《崇祯重振大明》 第1章 吾弟当为尧舜 第1章 吾弟当为尧舜 “吾弟当为尧舜之君!” 耳边回荡着这句话,朱由检有些茫然地走出皇宫。 他心中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了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皇帝朱由检。 如今,正是天启皇帝病重,打算传位他的时候。 “殿下,宫中传唤,可有什么旨意?” 迷迷糊糊地回到信王府,朱由检眼看一个身形瘦长、唇不盖齿的太监打断自己思绪,心中有些不悦,又担心说得多了露出破绽,没有理会他的话,吩咐道: “快去准备,我要为皇兄祈福!” 这太监不敢多问,急忙安排人布置祈福的神龛。 见他办事还算勤快,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 眼见神龛布置好了,把其他人赶了出去,独自上香叩拜,为天启皇帝祈福。 其余人不敢打扰,只能在外守着。那个询问的太监徐应元见到这番情景,又想到朱由检说的“祈福”二字,猜测天启皇帝或许是身体不好了。 这让徐应元的心里急得像猫抓了一般,吩咐其余内侍道: “你们在这守着,我去打探消息。” 匆匆走出信王府,要去寻找自己的密友魏忠贤打探消息。 然而走在路上,徐应元忽然念头一转,去找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 不知徐应元的动向,朱由检跪坐在神龛前,感觉有无数熟悉而陌生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盘旋。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清晰过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是我梦入后世?还是后世的我梦回前尘?』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朱由检又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 无论是这一世读的四书五经,还是上一世看的图书资料,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传说中的记忆宫殿。 或许,以后可以向利玛窦的弟子请教西国记法! 思绪飞扬,朱由检很快想到了那个被称为利先生、甚至利子的泰西传教士,以及他传过来的记忆法。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如今,对朱由检最重要的,还是他即将继位这件事—— 按照他脑海中的一些历史知识,这次继位总体是顺利的。 但是其中的凶险,亦是不容小视。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不是皇帝,甚至连皇太弟都不是——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露丝毫破绽! 想着史书中那些皇太子、皇太弟继位的凶险,朱由检决定以静制动,适应生活的同时,期待像历史上一样,能够顺利继位。 此时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太监徐应元,正在为自己的皇位而奔走。 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的外宅中,徐应元见到涂文辅后,便急匆匆地问道: “快给我说说,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殿下一回来,就要给陛下祈福?” “是不是陛下……” 伸手指了指天空,徐应元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无论他还是涂文辅,都知道话中的意思,是在问天启皇帝是不是即将宾天。 涂文辅姿容修雅,而且能书善算、为人颇有心计。 眼看徐应元急匆匆地询问自己,正在心急于天启皇帝病逝后时局变化的他,忽然放下了担心—— 因为他已经知道,无论时局怎么变,他现在都能从容应对。 无论信王登极后是用徐应元,还是继续用魏忠贤,他这个御马监掌印太监都不会动。 现在的他,也有坐观风云的本钱了! 所以,涂文辅很快平心静气,不疾不徐道: “老叔,何必这么心急呢?” “侄儿在宫里是您照看,也是您举荐给魏公公的。” “宫里有什么消息,我能不告诉您吗?” 说着,涂文辅打量了一下周围,附在徐应元耳边,低声道: “陛下自五月以来,身体一直不好。” “上个月,兵部尚书霍维华的妻弟陆荩臣进仙方灵露饮,说是什么米谷之精华。” “陛下最初喝着感觉很甘甜,后来嫌水汪汪的,让御药房不必蒸进。” “自此之后,陛下身体日渐浮肿,药石无效,眼看撑不了多久了。” “魏公公因此怨愤霍维华,霍维华已经怕得要把宁锦之战荫子功劳让给袁崇焕,自己脱身而出,以后再卷土重来。” “你说,若是陛下还有救的话,霍维华至于会怕成这样吗?” 徐应元听得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悲伤,哀戚道: “这么说,陛下……陛下……” 同样面色悲戚,涂文辅点了点头,说道: “大概就在这个月了。” “这件事已经引起群臣注意,陛下今天之所以召见信王,就是因为内阁首辅黄立极,率文武百官到宫门问安。” “陛下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他们后,随后召见了信王。” “百官知道这件事情后,明天应该还会觐见陛下,请求定下后事。” 强压住内心欢喜,徐应元激动地道: “那你说明天会怎么样?” “陛下会册封信王为皇太弟吗?” 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信王继位定下来,免得发生意外。 涂文辅听到之后,却是皱紧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道: “按理说应该是,就怕……” “就怕什么?”徐应元追问。 “就怕魏公公不死心,还有其他想法!”涂文辅压低声音道。 不明所以,徐应元道: “其他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 “任容妃生的皇子,被去年的王恭厂之变吓死了。” “其他皇子也都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有的都没机会生下来。” “都到这时候了,魏公公还能做什么?” 没有立即回答,涂文辅故作忧虑,向徐应元道: “侄儿会小心打探,老叔放心就好!” “不过老叔这边,一定要小心些,不要现在就露出和魏公公争夺的意思。” “等到殿下登极,老叔您当上秉笔太监后,再和他争不迟。” “说不定那时候魏公公已经认清形势,要求老叔您保他性命呢!” 听得徐应元直咧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到魏忠贤的权势,他心里就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恨不得信王殿下立刻登极,自己也成为九千岁。 涂文辅见他这个样子,同样心中暗笑,已经盘算着要拉哪些人,和自己一同进退。 两人各怀心思,都觉得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崇祯长编》:(八月十一日)熹宗凭榻顾帝曰:来,吾弟当为尧舜。帝惧不敢应。 《酌中志》:王府,每承奉正副二员,典宝官数十员。承奉徐应元者,逆贤之同官,涂文辅之老叔。 (本章完) 第2章 谨言慎行 第2章 谨言慎行 回到信王府中,徐应元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表功。 把刚刚前往涂文辅外宅、说服对方支持的事情,得意地告知朱由检。 听到徐应元所言,一直跪坐在神龛前、整理记忆的朱由检,心中着实惊讶。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太监竟然如此大胆,而且立下大功。 御马监在内廷之中,权势仅次于司礼监。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内廷之中,唯一掌军的衙门。 有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的支持,朱由检继位的事情就稳当了—— 至少魏忠贤那边,已经无力在内廷动兵。 揣摩着这件事的影响,朱由检有些悬着的心,又放下了许多。 因为他从这件事已经看出,内廷并非是铁板一块。魏忠贤这个“九千岁”,对内廷的掌控力,远不像外界认为的牢固—— 徐应元这个魏忠贤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涂文辅这个魏忠贤的心腹,都已心怀异志。 如此一来,他就能从容布置,利用这些人的矛盾,逐渐掌控内廷。 对面,徐应元生怕朱由检看轻自己的功劳,继续道: “涂文辅在宫中是我照管的,因此称我老叔。他能攀上魏忠贤,就是我举荐的。” “魏忠贤不通文理,各种文书都是王体乾、梁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分投互看,朗诵讲解。宫中发出来的中旨,草创者多是王体乾、李永贞、涂文辅。” “宫里宫外有什么动静,涂文辅一定会知道。” 微微点了点头,朱由检终于开口,赞赏道: “这件事做得很好,你立下了大功!” “告诉涂文辅,他的心意我知道了,让他好生办事。” “如今是非常之时,你们传递消息时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发觉。” 徐应元闻言大喜,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来日信王登极,一定会重用自己。 但是朱由检此时,心中却着实有些后怕。徐应元这次联络的涂文辅对魏忠贤怀有异心,下一次联络的人立场就不好说了。 他担心徐应元胆大妄为,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同时、带来什么惊吓,嘱咐道: “这几天你就不要出去了,找个可靠的人传递消息就行。” “还有,这几日信王府闭门谢客,无论什么人来,都不要见。” “我要在府中为皇兄祈福!” 正想大展身手联络他人,徐应元哪想到自己这就被朱由检禁足了,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殿下,我在外面还有很多好友,李永贞、石元雅等人,或许能拉拢过来。” “明日百官觐见后,还要来拜见殿下。” “殿下为何在这个时候,闭门不出呢?” 不为所动,朱由检坚持以静制动的策略,淡淡道: “打探消息一个人就足够了。” “百官觐见之后,为何要来拜见我呢?” 徐应元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是陛下册封殿下为皇太弟,百官进表笺庆贺,定下君臣名分。” 朱由检反问他道: “如果皇兄不册封我为皇太弟呢?” 不管是天启皇帝还想着能痊愈也好、魏忠贤阻挠也罢,朱由检都知道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没有当过皇太弟。 这就决定了他在这个时候,不能跳得太欢。免得被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知道,事情出现变数。 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太弟,没有和百官定下君臣名分,百官对朱由检连道义上的忠君责任都没有。 他现在能够指望的,只有天启皇帝“吾弟当为尧舜之君”这句话,以及《皇明祖训》规定的“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 这是他最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谨言慎行!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朱由检当然不敢在这时候结交朝臣,更不敢放徐应元外出,给自己捅出篓子。 被朱由检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再想到涂文辅说的话。徐应元终于认识到: 信王殿下不一定会当上皇太弟,继承皇位的事情,也非十拿九稳。 如果他还想成为九千岁,就不能在这时让魏忠贤知道,迎来对方打击。 统一认识之后,徐应元很快按照朱由检吩咐,命令王府的人闭门谢客,无论什么人拜见,一律不用理会。他本人更是亲自布置隔间,供朱由检在祈福时歇息。 王妃周氏在朱由检入宫后,一直怀着担心。但是朱由检一回来就为皇帝祈福,让她不敢打扰。眼看朱由检吩咐闭门谢客,还要在神龛前为皇帝祈福,连歇息都在那里。这让她终于忍不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如何面对王妃,也担心她从细微的生活习惯中发现自己变化,朱由检道: “不用担心,也不用做什么事。” “皇兄今天召见我,对我说‘吾弟当为尧舜之君’,我心中有些惶恐,在此为皇兄祈福。” “伱把府中照看好,过些日子事情就会明朗了。” 陡然听到这些话,周王妃如何能不担心?天启皇帝这句话看似传位,却又没有明确册封皇太弟。万一皇帝的身体好转,以后再生下皇子,朱由检这个信王就变得尴尬了。 如今她也只能期待这件事,能按预期发展了。 “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家里面的事情,可都指着殿下呢!” 和朱由检说了会儿话,周王妃吩咐侍女和太监仔细布置隔间,又去安抚内眷,向府中再次下令,让他们无事不得外出。避免这些人肆意妄为,给王府带来灾难。 然后,她又亲自下厨,给朱由检准备饭食。 从徐应元那里知道周王妃的动作,朱由检微微点头,对此很是满意。他不指望周王妃有什么大才,只要能执行自己命令、安稳内宅,就符合自己期待了。周王妃在这两件事情上,显然做得很好。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天启皇帝过世,自己继任皇帝。 一夜无话。次日,朱由检仍旧在神龛前,为天启皇帝祈福。 百官再次觐见天启皇帝的结果不出所料,天启皇帝只是说了“昨召见信王,朕心甚悦,体觉稍安”这句话,暗示他离世后由信王继位,却没有明确册封信王为皇太弟,更没让百官拜见,定下君臣名分。 朱由检对此早有预料,也没觉得失望。只是再次吩咐府中人员谨言慎行,不要惹出争端。 《皇明祖训》: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 《酌中志》:而逆贤不识字,从来不批文书…… 至于一本一本口奏姓名、党逆朋比者,王体乾也; 帮助逆贤查姓名,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三人也…… (本章完) 第3章 魏忠贤图谋摄政 第3章 魏忠贤图谋摄政 时间一天天过去,朱由检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无论谁看过来,都不会察觉异常。 徐应元被禁足在信王府中,却有些魂不守舍、忧心忡忡。一会儿担心信王无法继位,自己只能继续在信王府当差;一会儿担心自己无法在信王继位的事情上立下大功,不得信王重用。 如此又过数日,徐应元终于从涂文辅那里得到一条重要消息,迫不及待地向朱由检表功: “八月十九日,魏忠贤与群臣商议垂帘居摄。” “内阁次辅施凤来说:‘居摄远不可考,且学他不得。’” “魏忠贤不悦而罢,诸位大臣请求信王入宫视疾。” 诵读着这条消息,徐应元道: “殿下,魏忠贤果然不肯放弃权势,想要继续摄政。” “殿下没当上皇太弟的事情,定然是他作梗。” “要想办法入宫,定下这件事情。” 朱由检闻言皱眉,感到了事情的棘手。虽然有涂文辅这个暗中投机的内应,自己也把握在登极后收拾魏忠贤。但是对“九千岁”如今的权势,他却不敢小视。魏忠贤有摄政的心思,他必须认真对待。 内宫之中,除了御马监涂文辅暗中投靠之外,司礼监王体乾等人,都是魏忠贤的心腹。 唯有皇后,和魏忠贤、客氏多有矛盾,魏忠贤无法掌控。 朝堂上面,如今的内阁是按魏忠贤心思组建的,施凤来能说句话已是难得,其他人不能指望。 而且百官对宫廷的影响力很小,真正能影响到宫廷的,是土木堡之后就已式微的勋贵。 分析朝中局势,朱由检又回想历史上的经验,推测魏忠贤可能采取的做法: 想要摄政,一是立幼帝,像王莽和孺子婴、东汉外戚大将军和幼儿皇帝。 二是学习唐朝宦官,掌控神策军废立皇帝。 这两点都需要防备! 想到这里,朱由检下令道: “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皇后,让皇后注意后宫动向,不要突然出现什么怀孕宫女。” “让涂文辅注意对御马监的掌控,监察京营动向,以及是否有外军入京消息。” 在这两方面加以防备之后,朱由检又补充道: “还有,把事情告诉英国公张维贤,他是三朝老臣,知道该怎么做。” 徐应元急忙领命,见朱由检说完这些便再无其他命令,问道: “殿下呢?” “要不要上表陛下,请求入宫觐见?” 朱由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神龛,道: “一动不如一静。” “我要为皇兄祈福,皇兄身体好转后,自然会召见我。” 让徐应元听从命令,小心传递消息。 徐应元无奈领命,一边传递消息,一边更加忧心。这种被禁足的日子,实在不是他想要的。 恰在此时,府中有人通传,朱由检老师刘汉儒,请求入府拜见。 徐应元心里正在烦躁,哪有心情听这个。不耐烦地说道: “殿下闭门谢客,说了不见外人。” “去告诉他不见!” 门子有些无奈,再次道: “刘先生是殿下的老师,不能说是外人。” 徐应元闻言大怒,想要教训这个顶撞自己的门子。却又想到“不是外人”这四个字,又改变了想法。他早有心改变闭门谢客的局面,顾不得和门子计较,禀报朱由检道: “殿下,刘先生在外求见。” “殿下要不要见一见?” “刘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朱由检思索片刻,才想到是自己老师,语气温和地道: “告诉刘先生我知道了,但是拜见就不必了。” “让他专心学问,不要惹出是非。” 徐应元不肯罢休,想到前些年阉党众人和孙承宗、袁可立的争端,继续道: “殿下最好还是见一见。” “刘先生是天启二年进士,这一科的的殿试同考官有孙承宗、袁可立二人,倪元璐、黄道周都自称是袁可立的门生,因此被称孙党。” “孙承宗在辽东经营多年,袁可立在山东登莱经营多年。殿下要打听是否有外军入京,最好见一见刘先生。” 朱由检闻言默然,从这寥寥数语中,他已经窥见了一张以同科、同年、座师、门生编成的大网。只要是进士出身,都能在这张网中,找到相应的位置—— 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官势力,比阉党更难对付。 但是,如今威胁他继位的,是魏忠贤和阉党。 瓦解文官势力自然要放在后面,现在要抓主要矛盾,认清谁是敌人。 念头转动,朱由检又隐约觉得自己对这几个名字有些印象,回想他们的事迹,认为可以重用: 孙承宗是天启皇帝敬重的日讲官,而且非常重用,执掌辽东数年。印象中后来他一家抗清而死,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袁可立能力非凡,天启二年白莲教支派闻香教造反,就是他和赵彦等人平定的,东江毛文龙也是他支持的。而且这个人脖子硬,连万历皇帝的中旨都能抗,魏忠贤更不可能扭转他的想法。这样的臣子当皇帝的有时会头疼,但是关键时刻可以信任。 倪元璐这个名字朱由检没什么印象,但是黄道周是和刘宗周齐名的二周,都是殉节忠臣。 四人都可以用! 确定这点之后,朱由检道: “几人现居何职?” “都有谁在京城?” 徐应元是为了改变朱由检的想法说出这几个人,一时间哪考虑这么多。想了很久,才说道: “孙承宗天启五年致仕,但他是北直隶保定人,联络起来很容易。” “袁可立天启六年底致仕,他是河南睢州人,联络不易。但是因为前些日子三大殿修成,以三殿功加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太保。殿下可以此为由,设法召他进京。” “倪元璐和黄道周都在翰林院担任编修,倪元璐今年外出主持江西乡试去了,黄道周得罪了魏公公,又因为丧母,回乡丁内艰……” 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拿这几个人说事,是一个蠢主意。 听到这几个人的去向,朱由检长叹一声。继续询问孙党其余人物,得知有关联的鹿善继、茅元仪、李邦华等人也被罢官赶走,对魏忠贤在朝堂的势力,认识更加深刻。 断绝在朝堂上和魏忠贤争斗的心思,朱由检对徐应元道: “这些人不在京城,如今缓不济急。” “你去告诉刘先生,他来的事情我知道了。” “让他写一下同科进士的年龄、籍贯、现状,以后给我送来!” 徐应元无奈领命,心中着实恼恨。这一次他不但没有改变朱由检的想法,还让朱由检留意到孙承宗、袁可立等人,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他也只能按朱由检的想法,继续闭门谢客,不理外面事情。 《明季北略》:(八月)十九日,魏忠贤与群臣议垂帘居摄,宰相施凤来曰:居摄远不可考,且学他不得。忠贤不悦而罢。诸臣请信王入视疾。 (本章完) 第4章 天命所归 第4章 天命所归 徐应元离去之后,朱由检回想此人刚才所说,对魏忠贤在朝堂的势力,仍旧深感戒惧—— 魏忠贤与群臣商议摄政,只有施凤来明确出言反对。 其他人不说支持魏忠贤摄政,至少反对的心思的不坚决。 魏忠贤在朝中的势力,着实可畏可怖。 『我若想要掌权,必须打倒魏忠贤!』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朱由检不但把魏忠贤看做当前继位的阻力,还看做以后的政敌。只要自己登极后想要掌权,第一个要打倒的人物,就是阉党的核心魏忠贤。 只有打倒了魏忠贤,阉党的一些人才,才能为他所用。 不然这些人会仍旧以魏忠贤为核心,形成政治集团。 如今的皇位之争,可以看做是他和魏忠贤的斗争。魏忠贤处于攻势,不断出招试探。 但是这点不需要他操心,魏忠贤首先要面对的,是大明朝的祖制。 分析着如今形势,朱由检对魏忠贤的试探不说满不在乎,却也不认为是什么大问题。大明传承二百六十年,各种制度极为完备,人心也依然尚在。在这个制度框架内和魏忠贤斗争,朱由检信心十足。 若是魏忠贤心有不甘,想要鱼死网破直接掀桌子。涂文辅的御马监、张维贤等勋贵掌控的京营,都会让魏忠贤知道,什么是武装斗争。 京营和御马监这两支武装表面上归魏忠贤掌控,实际能做主的人都倾向朱由检。魏忠贤能指望的,只有外军。 但是只要京城不像汉末洛阳那样自相残杀,董卓那样的外军根本没有入京机会。 京营再是不堪,至少守城是没问题的。历史上两年后的己巳之变,都没让后金攻进来。 所以魏忠贤最有可能用的手段,还是宫廷斗争。 『我要尽量待在信王府中,不去危险地方。尤其是皇宫是魏忠贤的主场,登极前要尽量少去。』 『登极后反而就安全了,魏忠贤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宫中谋害一位刚刚即位的皇帝。否则朝中勋贵大臣、南京勋贵大臣,会迅速拥立新皇帝,把他碎尸万段。』 想到南京勋贵大臣,朱由检不由暗赞大明两京制的玄妙。南京朝廷平时看着不显,但是在关乎皇位的事情上,作用却无比巨大—— 无论权臣、权宦想要篡位称帝,或者把大明皇帝彻底架空,都要小心南京朝廷拥立出新皇帝,再来一次“奉天靖难”。 再想到天启皇帝年初让瑞王、惠王、桂王就藩,如今看来也是一招妙棋。 如果这些人和朱由检一样在京,魏忠贤只要再控制福王、潞王,就能让南京朝廷一时推不出皇帝人选—— 毕竟再往上追溯,都要到宪宗系藩王了。关系实在是太远,其他藩王可能会起心思。 但是,如今福王、瑞王、惠王、桂王、潞王这些近枝藩王都在地方,有资格在朱由检死后按《皇明祖训》继位。魏忠贤对地方的掌控,远不足以同时控制他们。 这就决定了魏忠贤轻易不敢谋害朱由检,免得这些藩王被南京朝廷支持着靖难。 三王之国,实是一步妙棋! 心中念头转动,朱由检又想道: 『若非三王是在三月之国,皇兄是在五月生病,我都以为皇兄是在安排后事、特意防范魏忠贤了。』 『而且还有传言说三王之国是魏忠贤推动,是他包藏祸心,下一步就是要我这个信王出京就藩。』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兄会在五月开始身体不好,三王之国反而为我提供了安全保障。』 感叹着时局变化之妙,朱由检脑海之中,不由想到了一个词—— 天命所归! 这让他更有信心和魏忠贤斗争,夺取大明权力。 转眼又是两日,徐应元又传来礼部尚书来宗道献谀,题请魏忠贤侄子魏良卿代皇帝郊天、享太庙等消息,朱由检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等待。 皇宫之中,魏忠贤也在紧锣密鼓,为保住权势而努力。 按照阉党中人献计,魏忠贤先是派人向皇后吹风,在皇后明确拒绝后,又告诉皇帝有宫女怀孕,可以生下遗腹子当皇帝。 天启皇帝朱由校此时已接近弥留之际,闻言召来皇后,道: “魏忠贤告诉我:后宫有二人怀孕,他日必然生男,可以作为你的儿子当皇帝。” 皇后张氏多受魏忠贤诋毁,甚至连儿子都不明不白地遇害,哪里愿意魏忠贤得逞,当即连说不可。 天启皇帝到底没有彻底昏了头,知道后宫中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什么怀孕宫女,还一下子就是两个。他的本意是让魏忠贤和皇后都因为这个遗腹子有依靠,眼看皇后拒绝,当即绝了心思,命人秘密召见信王。 信王府中,朱由检接到召见,知道最后的结果要出来了。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皇宫之中。 天启皇帝对朱由检这个弟弟十分爱护,看到朱由检到来,当即传下遗命: “吾弟当为尧舜之君!” 朱由检不敢应答,又听天启皇帝说道: “前些日子,朕诏谕群臣:魏忠贤、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 “要委用忠贤。” 朱由检心中腹诽:魏忠贤、王体乾对你或许忠贞,对我可不见得,他这个九千岁已经想当摄政了。 不过,朱由检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天启皇帝争辩,正要开口答应,忽然看到皇后张氏从屏风后走出,道: “皇叔义不容辞,而且事情紧急,恐怕发生变故。” 朱由检这才躬身拜受。 天启皇帝又指着皇后相托,道: “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 “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望吾弟善待。” 皇后闻言垂泪,朱由检见得此景,眼眶也是一热,泣涕答应下来。 天启皇帝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些疲倦。朱由检逊谢而出,临走之前,又听到张皇后低声嘱咐: “勿食宫中食!” 朱由检微微点头,再次看了眼已到弥留之际的兄长,缓缓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是兄弟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 再次入宫,就该称对方大行皇帝了。 《思陵典礼纪》:熹宗大渐,魏逆方柄事,谋迎福王。懿安皇后召信王入继大统,戒勿食宫中食。信王从周戚畹处作麦饼,袖而食之。 (本章完) 第5章 登极 第5章 登极 朱由检离去之后,天启皇帝又召来大臣写下遗诏,随后便昏迷不醒,眼看就要离世。 群臣商议是否要宣布天启皇帝驾崩,去信王府宣读遗诏。魏忠贤认为不可,以皇帝仍在为由,把他们赶出宫去。 眼看天色将晚,群臣无奈出宫。又有十多个内侍接连过来,把左都御史、前些日子接替霍维华兼任兵部尚书的崔呈秀呼唤过去。 却是魏忠贤已经知道天启皇帝秘密召见朱由检,遗诏中也确定了信王即位,召集阉党中人,商议如何应对。 作为魏忠贤的忠犬,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道: “一切都听公公的,还请厂公下令。” 魏忠贤要听的不是这个,又看向崔呈秀,让他献上计策。 崔呈秀不愿回答,魏忠贤逼问几次,崔呈秀才说道: “恐外有义兵!” 魏忠贤闻言恼怒: “什么外有义兵?” “总督京营的梁世勋虽是我们的人,但张维贤在勋贵中的威望比他高多了,需要什么义兵……” 说到这里却回过神来,顾不上责怪崔呈秀这时候献计还拐弯抹角,向田尔耕道: “给蓟辽总督刘诏下令,让他带兵进京!” 田尔耕却没有动作,而是看向兵部尚书崔呈秀,道: “请崔尚书准备文书。” 崔呈秀想要明哲保身,当然不敢留下这种要命的东西。魏忠贤觉得不耐烦,直接向田尔耕道: “让密云参将萧惟中过去,命他和刘诏一起领兵。” 说完,他又盯着崔呈秀,道: “萧惟中是你小妾的弟弟,他能代表你吧?” 事已至此,崔呈秀还能说什么,只能认命而已。 到了傍晚时分,天启皇帝已经彻底气绝,魏忠贤等人却秘而不传,给刘诏调兵争取时间。 直到次日,群臣再次觐见,魏忠贤才隐瞒不住。张皇后传出懿旨,将皇帝驾崩的事情向外面宣告,又命令朝廷大臣和英国公张维贤等勋贵,去信王府宣读遗诏,召信王入继大统。 于是,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英国公张惟贤等人,遵照大行皇帝遗诏和皇后懿旨,前往信王府劝进。 魏忠贤无奈之下,只能遣心腹名下王朝辅,和涂文辅等人,一同前往信王府。 此时信王府中,朱由检早已按张皇后的嘱咐,让周王妃亲自准备了麦饼,暗中藏在身上。他知道,登极前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即将到来。 所谓黎明前的黑暗,指的就是这时—— 没有登极、没有和群臣确定君臣关系,魏忠贤还有下手发动宫廷政变、对他下手的可能。 只有登极之后,魏忠贤才会心有顾忌,不敢轻易下手。因为那时候朱由检若是出事,群臣会碍于君臣大义说几句公道话,天下也会沸反盈天,让魏忠贤吃不了兜着走。 登极前则需要小心防备,不可疏忽大意! 怀着这种心思,朱由检又在徐应元的提醒下,看到前来迎接自己入宫的涂文辅,心中稍微安定。至少他知道涂文辅对魏忠贤怀有异心,如果事情紧急,或许能通过他,调动宫中宿卫。 到了皇宫,群臣又因为丧服的问题,被魏忠贤折腾几次。只有朱由检一个人,进入皇宫之内。就连他的贴身太监徐应元,也被隔绝在外。 朱由检此时还不是皇帝,无法给徐应元任命职位入宫,只能把他留在外面,回信王府安抚众人。同时,他再次嘱咐徐应元,让他去找张维贤,警惕外军入京。 不知外面情形,朱由检入宫之后,被安排在乾清门,西向而坐,不敢稍有懈怠。 天色渐渐昏暗,有内侍点燃蜡烛,朱由检秉烛独坐,不敢合眼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一个巡视的宦官佩剑经过,心中惊疑之下,朱由检手脚紧绷,道: “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 却是他想到三大案之一的梃击案,担心这个佩剑宦官,是魏忠贤派来谋害自己的。 好在这个宦官并没有那种心思,闻言将剑卸下,呈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佯装观赏一番,就把剑留在案几上,用来预防不测。看着那个宦官,许诺道: “伱的剑保养得不错,以后重重有赏!” 又听到外面巡逻人员的脚步声,朱由检担心这些佩戴武器的人里面,可能有魏忠贤的人图谋不轨。念头转动,决定犒赏他们,问左右道: “这时候还在巡逻,一定很辛苦吧!” “从哪里取食物犒赏他们?” 旁边一个内侍道: “可以让光禄寺准备。” 朱由检闻言,试探道: “那就传旨光禄寺,让他们准备食物,犒赏众人。” 内侍不疑有他,立刻传旨去了。 周围的人听到,顿时欢声雷动。认为朱由检体恤众人,会是一个好皇帝。 朱由检同样很是高兴,因为他从这些人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正式登极,很多人却已把自己当成皇帝。无论是传旨还是赏赐,都没有不开眼的人,在自己耳边提醒他还不是皇帝。 这让他更加感慨,皇帝在宫中的权力太大了。 也明白了为何皇帝喜欢使用宦官,他们实在是太听话了。 袁可立那样的外臣有胆子不听中旨,但是宫里的内臣,却没有敢违背皇帝旨意的。 他要掌控权力,可以从内廷下手。 想到涂文辅的暗中投靠、还有徐应元的小心思,朱由检知道魏忠贤在宫中的势力并非那么牢固,决定在皇宫这个大本营,瓦解魏忠贤的势力。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公侯驸马伯、文武百官、及军民耆老等,三次上笺劝进。朱由检按例推辞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答应下来。 礼部上登极仪注,又以登极遣宁国公魏良卿、保定侯梁世勋祭告南北郊,驸马侯拱辰祭告太庙,宁晋伯刘天锡祭告社稷。 朱由检看到魏良卿的名字,心中冷笑一声,却毫不犹豫地答应,准备明日登极。 翌日,朱由检在大行皇帝几案前设酒果,穿上孝服告诉他自己已经受命。 又在皇极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穿上衮冕服行告天礼,随后去奉先殿谒告祖宗,在皇祖母刘太妃前行五拜三叩头礼,在张皇后前行四拜礼。 然后前往三大殿,正式即皇帝位。 《国榷》:乙卯,上崩于懋德殿,寿二十三。上大渐,召信王入,谕后事,魏忠贤有异志,私语都督田尔耕,唯唯,崔呈秀不答,诘之曰:“恐外有义兵。”乃意沮。 《崇祯长编》:二十一日甲寅,熹宗崩,忠贤犹豫不发丧。 翌日,凶问彰露,始宣皇后懿旨告外,遣其党涂文辅、王朝辅迎帝入宫,群臣无得见者。帝自袖煹糗以入,不尝宫中食。 夜秉烛坐见,一阉持剑过,索视之,遂留置几上。闻警夜击柝声,自起问劳之,顾谓左右曰:安得酒食给若辈乎?或对以问之光禄寺。即下令旨传取,遍给之。欢声如雷。 (本章完) 第6章 崇祯 第6章 崇祯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朱由检在三大殿即皇帝位。 紫禁城的三大殿,自从万历二十五年被雷火焚毁以来,直到天启七年八月二十日才彻底修复完毕。短短四天之后,朱由检就要在这里举行登极仪式,对于礼官而言,可谓极大考验。 鸿胪寺官员茫然不知所措,仪式搞得匆忙凌乱,直到朱由检穿着衮冕来到建极殿,文武百官仍旧排列未定。 恰在此时,奉命前往南郊祭告的魏良卿返回禀报,朱由检大声说道:“知道了!”语气甚是严厉。 然后在一行人等拥护下,朱由检从建极殿来到中极殿,登上九级御座。 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按序站立等候,鸿胪寺官员引执事官进中极殿行礼。 将要行礼时,朱由检按惯例命百官免贺、免宣表,止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鸿胪寺正官跪奏请升殿。朱由检自中门出中极殿到皇极殿,升上宝座。 一番复杂的仪式之后,正式登极称帝。 朝时天忽鸣,群臣以为大吉。 登极之后,对于朱由检来说,头一件事就是改元。 礼部拟了四个年号,朱由检看到其中之一的“崇贞”,提笔改“贞”为“祯”,定下“崇祯”年号。以明年为崇祯元年,命礼部尽快将即位诏书颁行天下。 又命礼部为大行皇帝拟谥号、庙号。以大学士施凤来为首,会同司礼监太监、工部尚书侍郎、礼工二部郎中、钦天监监正等官员,选择大行皇帝的陵墓。 这些事安排下来,朱由检察觉群臣已疲惫不堪,自己这两天也没有吃好睡好,着实感到疲倦,便结束了朝仪,回到后宫之中。 成为皇帝之后,朱由检已经可以去乾清宫居住。宫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也不知道如何布置,便请朱由检亲自指点。 朱由检在乾清宫暖阁中看到天启皇帝遗物,其中多有玩好器具,为了避免给人留下玩物丧志的印象,命人尽行封存,以后陪葬先帝。 又遣人去信王府,将徐应元等王府太监唤来,带来常用物品。 终于进入皇宫,徐应元高兴不已。尤其是想到信王已是皇帝,他心中更是兴奋,认为自己的时代,已经即将到来。 见到朱由检后,徐应元安排人手按朱由检的喜好布置乾清宫,又因为一直没有得到任命,想起朱由检入宫前让王妃亲做麦饼,献言道: “陛下是不是对宫中饮食不放心?” “不如以王国泰升秉笔,掌尚膳监印。” 朱由检闻听此言,想到了那个在府中不显眼,看着比较朴实的太监,询问道: “王国泰的资格够吗?” “直接升秉笔、尚膳监掌印,会不会有不妥?” 担心自己一上来就任用私人,会引起宫中旧人不安,甚至同仇敌忾。 尤其是尚膳监是内廷十二监之一,司礼监秉笔太监更是堪与内阁大学士相比。直接把王国泰升为秉笔太监、尚膳监掌印,实在是提拔得太快了。 即使他需要能信任的人为自己准备膳食,也不能随意乱来。 听出朱由检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问王国泰的资格是否足够,徐应元嘿嘿笑道: “资格够不够,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何况王国泰和李永贞同脉,按资历早就够了,只是因为谪居南京二十年,这才升得慢了。” “但他是魏公公和奉圣夫人选进信王邸的,担任秉笔太监,宫里绝没有人多嘴。” 微微点了点头,朱由检看着徐应元的神色,知道王国泰定然和他一派。两人都有意投靠自己这个新君,在以后取代魏忠贤。 这样看来,王国泰和徐应元一样,暂时值得信用。 想要对内廷更多一些了解,朱由检继续问道: “秉笔太监无定员,把王国泰升上去也没什么不妥。” “但是尚膳监那边,现在是谁掌印?” 徐应元心中狂喜,知道王国泰能升为秉笔太监,自己一定不会低于他。当下急忙说道: “尚膳监掌印现在是王体乾兼着,他除了是司礼监掌印之外,还是御用监掌印、尚膳监掌印。” “把尚膳监印给王国泰,并无什么不妥。” 说着,他又仔细解释道: “尚膳监说是掌管宫中膳食,其实只管其他人。” “陛下每日所进之膳,由司礼监掌印、秉笔、掌东厂者二三人,按月轮流办膳。” “陛下可按祖制,让亲近的人轮流办膳。” 说着,徐应元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检,就差明说让我和王国泰一起当秉笔太监,轮流给你办膳了。 朱由检见此暗笑,当即下令道: “那就以王国泰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尚膳监掌印。” “徐应元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乾清宫管事。” “两人轮流办膳。” 徐应元闻言狂喜,当即叩头谢恩。又找来王国泰谢恩后,两人一起去司礼监,获得正式文书印信,成为高级宦官。 很快,在王国泰的操办下,朱由检终于在宫中,吃上第一顿热饭。这让他心中感慨,决定不管以后如何,要留王国泰性命。 徐应元这边,还要看他是否老实,会不会野心膨胀。 正在想着,朱由检又看到徐应元前来,密报道: “涂文辅传来消息,说是蓟辽总督刘诏,整兵三千,易置将领,用崔呈秀妾弟、密云参将萧惟中主游骑,直接都门。” “幸而都门已闭,英国公布置防御及时,没有让人偷偷开门接应。” “如今陛下登极,刘诏已经领兵退去了。” 朱由检闻言一惊,心中着实后怕。一旦刘诏的兵进京,那就是不可控因素。无论是他想做魏忠贤的神策军,还是在发现京营虚弱后像董卓那样野心膨胀妄图掌控朝廷,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极大灾难。 好在这支兵马退去,让朱由检的心下稍安。不过在他心中,已经下决心要掌控一支兵马,免得事到临头,没有能信任的力量。 同时,对于刘诏和让他领兵进京的魏忠贤、崔呈秀,朱由检心中愤恨之极,决定寻找机会,处置阉党众人。 《明史》:及闻先帝弥留,(蓟辽总督刘诏)诏即整兵三千,易置将领,用崔呈秀所亲萧惟中主邮骑,直接都门。 《烈皇小识》:上既即位,廷议改元,礼部拟进者四:“永昌”、“绍庆”、“咸宁”、“崇贞”。御笔改“贞”为“祯”,点用之。 (本章完) 第7章 权力 第7章 权力 “陛下,他们这是谋逆!” “要派人拿下刘诏,让他交代证据。” 徐应元说了消息,在旁边看朱由检脸色阴沉,立刻进言献计。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对这个计策实在无语至极,反问徐应元道: “那你说该派谁去捉拿刘诏?” “又让谁审问他?” “谁接替蓟辽总督职务?” 一连三个问题,徐应元一个都不能答,只能讪讪地道: “是臣想得简单了。” “还请陛下训示!” 朱由检不为已甚,他想的不止是打倒阉党,还要接收阉党众人的权力。如今打倒阉党和接收权力的条件都不具备,自然不能打草惊蛇,逼魏忠贤鱼死网破。 所以,他决定等待时机,寻找机会破局。当上皇帝之后,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和魏忠贤之间的斗争,已经转为相持。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等那些对魏忠贤不满的人冒头,不断发动攻击。 徐应元见崇祯不理自己,心中极为焦急。好不容易当上秉笔太监,立刻就出了个馊主意。这让徐应元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怪自己又犯了前些日子的错误。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量补救。眼睛盯着乾清宫地面,忽然想到了和乾清宫对应的坤宁宫,急忙又献计道: “陛下,先帝已经大行,皇后也应该移出坤宁宫。” “应该整理宫室,迎接王妃入宫。” 朱由检瞪着眼睛,像是看傻子一样,直到徐应元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这才冷冷说道: “皇兄尸骨未寒,你想让我背上苛待寡嫂的罪名吗?” “而且如今连孝期都还未过,朕的生母也未追封,你让我以什么名义迎接王妃入宫,百官谁会主持册封仪式?” “伱若不懂礼法,可以请人教你《大明会典》,不要仗着无知,就能肆意妄为!” 这话说得极重,徐应元听得扑通一声跪下,急忙解释道: “小臣的意思是,可以让皇后以移宫名义,清查先帝后宫旧人。” “这样奉圣夫人就没理由留下,断掉魏公公的一臂。” “陛下,臣不是不懂礼法,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看《大明会典》,以至于这个时候,在皇帝面前出丑。 同时,他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当上皇帝后,最是看重礼法。自己要好好背诵《大明会典》等礼法典籍,免得以后再出乖露丑,犯下这等错误。 没有让他起来,朱由检决定让徐应元好好跪跪,给他涨点记性。否则他三天两头出馊主意,自己万一不察,就会掉进坑里。 总不能让他这个皇帝为下面的人查漏补缺,小心他们的计策是否有陷阱。 朱由检打算有时间去翰林院、内书堂找几个精通礼法的,免得整天就想这些事。 作为自己目前最大的保护伞,朱由检对《皇明祖训》《大明会典》这些典籍自然极为重视。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在为天启皇帝祈福时闲着无事,又发现自己能清晰回忆起所有看到过的东西。当即将这些典籍又读了几遍,做到理解领会。 只是他作为皇帝,总不能一天到晚想着做的事情是否符合礼法。还需要有人提醒,是否有不妥之处。 所以,他已经准备去翰林院、内书堂选人,为自己挑选班底。 还有科举的事情,也要好好准备。 科举三年一次,刘汉儒是天启二年进士,下一科是天启五年,再下一科就是明年。 所以朱由检不用开恩科,就能在明年正常开科取士。 他打算多取些人才,为以后攘外安内做准备。 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朱由检准备多取些人才,应对内忧外患。 尤其是他想要对科举内容有所变化,这就更需要提前公布,让士子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出现问题,引起舆论大哗、士林非议。 思索着以后的施政班底和施政方针,朱由检险些忘记了徐应元还在被罚跪。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像是想起来,对徐应元道: “起来吧!” “你的想法奇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要从多个方面考虑。” “像是这件事情,你可以找人秘密告诉皇嫂,让皇嫂过些日子清查先帝旧人,确认以后待遇。” “那些无关人员,自然没有理由赖在宫里。” “万事不要心急,也不要刻意,要自然而然,达到相应目的。” 一番恩威并施,让徐应元心服口服,连连说道: “是!是!陛下教训得是!” “小臣想得简单了,幸亏陛下英明!” 朱由检心中摇头,却只能先用着这个人。这时,他又想到前日赏赐巡逻众人,以及留剑之事,让徐应元把自己承诺的赏赐发下去,还要记录那些人的名字,留待以后任用。 这时,文书房传来今日奏疏,魏忠贤、王体乾等人不知新皇帝的态度,没有擅自批复。命人按规矩写了略节,用匣子装了,捧到乾清宫来。 朱由检没有立即观看,而是询问奏疏处理流程,问来人道: “百官所上奏疏,都要经过哪些衙门?” 捧匣的太监名叫侯保山,听到皇帝问话,忍着激动说道: “臣民奏疏,由通政司接收,再传到文书房。” “文书房掌文书拆开观看,说出奏疏略节,写手执笔写下,和正本一起放入匣子,捧到乾清宫传达御前。” “陛下将奏疏发给内阁,内阁按圣谕票拟。票拟完成后,由各科抄送部议。” “然后陛下批红,下旨施行。陛下若有不便,可让司礼监代批。” 一番话讲得明明白白,朱由检对内阁、司礼监的权力,都有了充分认识。知道自己若是愿意直接批复奏疏,完全可以绕过这两个部门。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他这个皇帝能不能像太祖高皇帝勤政,就是二百多年来发展的内阁制度,都能把他的权力牢牢限住。 想到袁可立抗中旨的事情,朱由检又问道: “中旨是什么?” “是不经过这套流程的旨意吗?” 侯保山急忙表忠心,回道: “那是外廷的说法,说是没经过内阁票拟的旨意,都是所谓的中旨,不能当圣旨执行。” “内廷是没有这个说法的,只要是陛下的旨意,内臣都会执行。” 旁边徐应元则说道: “也不是所有外臣都抗拒中旨,御史杨维垣就是以中旨起官。” “万历二十五年,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者三,中旨特用李如松。” 微微点头,朱由检此时已经明白,宦官、武官和一心媚上的文官,都会接受中旨。这样他的权力就大了,不用事事经过内阁,受到内阁制约。 《睢州志·名臣传》:袁可立,字礼卿,号节寰,万历己丑进士,除苏州府推官…… 擢监察御史,巡视西城,有阉宦杀人,可立讯实,即重捶抵罪。人言:“此阉,弄臣也。”可立曰:“杀人者死,朝廷法也,即弄臣顾可脱乎?”已而,果得中旨赦之,可立不为动。 黄道周《节寰袁公传》:公一日视西城,有内珰杀人者,公辄按捶问抵罪。或语公:‘此弄臣,奈何窘之’?公奋曰:‘吾知有三尺,何知弄臣’! (本章完) 第8章 中旨和廷推 第8章 中旨和廷推 “如果把中旨发给文官,会是什么结果?” 想要知道自己的权力边界,朱由检继续问道。 侯保山有些迟疑,朱由检见此说道: “让你说你就说,朕恕你无罪!” 获取皇帝赏识的机会就在眼前,侯保山想到魏忠贤等人的权势,壮着胆子说道: “用中旨提拔的官员,是不被文官认可的。” “他们说官员必须经过廷推,不经廷推升官,不如把他们罢官。” “有个大臣好像曾说过:大臣进用,宜出廷推。若是由他途进,请赐罢黜。” 又举例道: “万历老爷生前,曾经遗命封郑贵妃为皇后。礼部侍郎孙如游力争,这件事情就被阻止了。因为这道遗命没有经过内阁,在他们看来不是正式的圣旨。” “后来泰昌老爷酬功,没有经过廷推,就把孙如游任命为大学士。朝臣多有诋毁,孙如游这个大学士坐不稳,只能上疏求去。” “到了大行皇帝时,孙如游连上十四疏乞去,先帝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离去。” “天启年间的大学士,多是廷推而来。先帝即使不满意,也只能让他们先当着,再想办法换人。所以不过七年,就有二十位大学士。” 心中吃了一惊,朱由检实在没想到,天启不过七年,就有二十位大学士。这个更换的频率,相比历史上的崇祯,也是不遑多让。 再想到历史上崇祯年间短短十七年,就有五十位大学士,被人讥笑为“崇祯五十相”,朱由检不由叹息: 谁知道崇祯朝的大学士,哪些是皇帝任命的呢?崇祯皇帝只能通过更换,寻找合适人才。 但是即便换了五十个,崇祯年间仍旧没几个做出功绩的大学士。给人留下印象的,只有徐光启、温体仁、周延儒寥寥数人而已—— 廷推大学士这件事,真的很不靠谱! 只要动脑子想想,朱由检就能知道。那些文臣为了当上大学士,会是什么做法。这样推举出来的往往不是有能力的人才,而是面面俱到一团和气的人。这种人平时或许还能维持朝局,但是在内忧外患的时候,却根本无力改变局面。 而且更麻烦的是,朝堂上的文官还会拉帮结派,通过利益交换,推举自己党派的人当大学士。更有甚者党同伐异,以便后续廷推的大学士仍是自己一派的人—— 难怪明末的政治风气会越来越差,发展成了党争。 这还不止,朱由检又听侯保山道: “内阁大学士要廷推,尚书、侍郎、督抚也要廷推,太常卿以下部推,通参以下吏部会选。” “三品以上,九卿及佥都御史、祭酒,廷推上二人或三人。内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廷推上二人。由吏部文选司拟定名单。” “东林党顾宪成,就是因为在当文选司郎中时,因为廷推阁臣触怒万历老爷,被削去官籍革职回乡。” “东林党杨涟弹劾魏公公时,其中一条罪名就是用了陪推,说魏公公颠倒铨政、掉弄机权。” 小小地说了几句东林党的坏话,却是侯保山明白这次谈话的内容一定会被宫里人知道。说东林党几句坏话,可以免遭魏忠贤的人嫉恨。 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朱由检此时已经感到棘手: 内阁大学士、尚书、侍郎、督抚等三品以上官员都要经过廷推,通参以下要由吏部会选。他这个皇帝若是直接发出任命,会被说成中旨,被外面的文官抵制。 可以说,他现在对外面的文官只有罢免的权力,而没有任命的权力。不说完全失控,也差不了多远。 这也让他知道了,为何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一些犯错的大学士和督抚该撤就撤、该杀就杀,一点都没耐心,丝毫不顾高级官员培养不容易—— 原来那些人很多根本不是按照他的意愿任命的,甚至可能顶替了他心中合适的人选。 这些人没有能力却非要占据位置,也难怪犯错后崇祯皇帝不会力保了。 再加上他们犯错后是科道官员弹劾,罪名都很明白。谁都没法说崇祯皇帝残暴乱杀,只能说他“用法益峻”,执法太严格。 内心想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继续问道: “除了这些官员,其他的官员怎么任命呢?” “能不能直接用中旨?” 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侯保山道: “朝中监、司官员按序升迁,九卿属员由吏部选授。” “地方布政使、按察使由三品以上官员会举,府州县的官员,由吏部选授迁除。” “为了公平公正,最初用拈阄法,万历二十二年变为掣签法,由吏部文选司执掌。” 麻了!彻底麻了! 以前只听说过明末文官集团势大,现在才知道他们升官、任职,完全能撇过皇帝。 这一套选官任官体系,关乎所有文官的利益,朱由检想废也废不了。除非他能造反,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顾宪成区区一个文选司郎中,就能纠集出东林党这个政治集团—— 廷推的名单由他拟定,地方官员也是由他选择,只要动些手脚,就能钳制所有人。 顾宪成属实把廷推和选官玩明白了,整个朝堂的朝局,都受他的影响。 一个五品郎中就敢掀起风浪,也难怪万历皇帝要把他削籍,直接赶出朝廷。 记住文选司郎中这个职位,朱由检决定要想办法找信任的人担任,免得再发生顾宪成的事情,出现第二个东林党。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号称东林后继的复社成员吴昌时,就是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上,再次掀起风浪,影响到两任首辅生死。气得崇祯皇帝在中左门亲自审讯,拷掠到折断小腿,人称“以三百年未有之事,待三百年未有之人”。 继续询问,得知廷推内阁大学士是由明孝宗弘治皇帝开始,朱由检此时真的感觉到,有些历史学家说他“智商较低或者相对弱智”,是一个客观评价。 以前只听说过弘治皇帝废开中法,坏了明朝盐政和边事。还纵容外戚、专宠皇后,导致他那一脉绝后。 现在朱由检才知道,廷推大学士也是由弘治皇帝开始的。 这让他实在想不明白,弘治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任命内阁大学士的权力,直接让了出去。 他能得到孝宗的庙号,真的是离大谱! 再想到后来正德皇帝绝嗣,弘治皇帝因为没有其他儿子,导致他这一脉直接绝后。朱由检觉得孝宗这个庙号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有一些讽刺。 腹诽着这位皇帝,朱由检对内阁的尾大不掉,心中极为哀叹。对清朝创建的军机处,则是羡慕至极—— 清朝的军机大臣任命完全在于皇帝,军机大臣只能跪受笔录,传达给中央和地方部门去执行。 这才是皇帝理想的秘书机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发展到顶峰的象征。 看着眼前的侯保山和徐应元,想到能与内阁抗衡的司礼监。朱由检心中警惕,对他们道: “侯保山说得很好,但要更细致些!” “以后奏事的时候,要加上具体的时间,最好说明出处。” 让他们在说话时更加注重实据,不要信口开河,影响自己判断。 《明史》: 任官之事,文归吏部,武归兵部,而吏部职掌尤重。 若员缺应补不待满者,曰推升。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由廷推或奉特旨。侍郎以下及祭酒,吏部会同三品以上廷推。 太常卿以下,部推。通、参以下吏部于弘政门会选。詹事由内阁,各衙门由各掌印。 在外官,惟督、抚廷推,九卿共之,吏部主之。布、按员缺,三品以上官会举。监、司则序迁。 在外府、州、县正佐,在内大小九卿之属员,皆常选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其初用拈阄法,至万历间变为掣签。…… 中旨改南京工部右侍郎,(徐恪)恪上疏曰:“大臣进用,宜出廷推,未闻有传奉得者。臣生平不敢由他途进,请赐罢黜。” 二十五年冬,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者三,中旨特用如松。言路复交章力争,帝置不报。(李如松)如松感帝知,气益奋。明年……中伏力战死。 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以锢其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岁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时名贤不安其位。颠倒铨政,掉弄机权,大罪六。 (本章完) 第9章 银章密奏 第9章 银章密奏 听到朱由检说出自己的名字,侯保山心下振奋,知道自己已简在帝心,试着献计道: “陛下想直接任命外朝官员,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把意思传达给内阁,让内阁票拟就行了。” “如今的四位大学士,还是很好说话的。” “六科封驳的问题,也能让他们解决。” 听出侯保山的意思,朱由检彻底明白了魏忠贤的作用。 若非魏忠贤把外朝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的四位大学士,绝不会那么听话。 只是对朱由检来说,他需要的朝臣不但能够听话、还能帮自己解决内忧外患。那些对魏忠贤唯唯诺诺、阿谀奉承的臣子,显然是达不到自己要求的。必须要启用些被魏忠贤赶走的大臣,让他们为朝廷做事、帮朝廷解决困难。 这点魏忠贤是很难同意的,因为阉党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依附他的大学士、尚书、侍郎等官员。这些人都想着把上面的人拉下来升官,怎么可能愿意让那些人回来争官位? 魏忠贤但凡脑子没问题,就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反而任由皇帝启用反对他的大臣。 所以朱由检要启用有能力的臣子,就必须打倒魏忠贤和忠于他的一批人。把他们的官位空出来,安置那些大臣。 而且,因为魏忠贤搞出的东林六君子、七君子事件,办得实在是太糙了。他的做法让大明的党争迅速激化,朝堂混乱不堪。他麾下所谓的阉党,也一直在混乱之中。朝堂上去年的阉党大臣,和今年已经不是一批人。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魏忠贤即使愿意投靠,对他来说也完全是负资产。唯一的价值就是用他的性命,为自己安抚朝野众人。 最好能让他获得士人称赞,得到明君名声: 『以后我对大明的制度必然会有很大改变,一个明君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要让人知道我是为大明好,能够明辨是非、让他们的忠心不会白费。』 『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支持,追随一位明君。』 一个昏君改动朝堂制度,多半会被称为乱政。各种政策即使制定了,也难以执行下去。 但是明君就不一样了,会有一批人支持,和反对者形成争论。 朱由检可以在争论过程中,发现支持自己的臣子,帮他们升上高位。 所以明君的名声不管能维持多久,最初一定要有,以便吸引人才建立班底。 魏忠贤对士人的残害,正好给了他机会。只要给这些人平反,他就很可能获得士人感激,得到明君名声。 这是魏忠贤如今最大的价值,也是朱由检必须要除掉他的原因。 把这些在脑海中转了一遍,朱由检已经下定决心除掉魏忠贤,却又从天启皇帝的做法中,知道以后如果文官不听话,自己可能需要一位压制朝臣的宦官—— 这个人要有能力,但又不能擅权。 要能承担骂名,又不能像魏忠贤搞得天怒人怨,搞得朝堂撕裂。 侯保山现在肯定不能承担这个重任,徐应元有这个心思,但他野心太大,或许比魏忠贤还不堪。 王体乾或许可以,但他和魏忠贤牵连太深,而且没露出投靠朱由检的想法。 或许可以试试涂文辅,看看他能不能承担起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掌印,涂文辅担任司礼监掌印的资格是足够的,对朝政也足够熟悉。再加上他在自己登极前投靠,即使为了酬功,也要把他升上去。 但是,这个人是阉党核心之一,就怕他牵连到什么不法之事,让自己不得不处置。 这件事暂时不着急,朱由检在给遇害士人平反后,肯定会和文官有一段蜜月期,政令也能推行下去。所以用宦官压制文官的事情不着急,他打算仔细看看,多考察些人选。王承恩、曹化淳等历史上有名的太监,都在他的名单内。 不知皇帝的想法,徐应元眼见侯保山因为这些朝堂上的常识,就得到朱由检的赞赏,心中顿时有了危机感。 尤其刚刚侯保山所说,暗暗点出了魏忠贤的作用,让徐应元担心朱由检会因为朝堂上的烦心事,继续任用魏忠贤。 所以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说道: “陛下想用中旨任命大学士,也不是没有办法。” “万历老爷就是用中旨起复方从哲,后来内阁只剩下他一个人,被称为‘独相’。” “朝堂上虽然多有诋毁,但是方阁老的位子,却一直稳稳当当。” 朱由检听得暗笑,感觉甚是有趣。万历皇帝这样留下方从哲一个人,其他文官要么捏着鼻子接受这个中旨起复的大学士,要么就面临没有大学士、内阁制度倾覆的危机。可以说是用他自己的办法,反抗文官集团的钳制。 但是这种做法,在太平时期还好,在内忧外患之时,是绝对不可行的。朱由检不相信一个大学士,能处理那么多事务。 所以万历皇帝的做法可以参考,但是不能采用。 真要说值得学习的,当然是专制顶峰的军机处。 但是明朝的文官脖子比较硬,没有被满清入关杀怕。他们不可能像清朝那样,愿意跪受笔录。 朱由检只能挑着学一点,看看效果怎么样。 想到和军机处配套的密折奏事制度,朱由检问侯保山道: “奏疏经过通政司、文书房,才能送到御前。” “这其中有泄露的风险,对于军国大事,可谓颇有不利。” “有没有秘密奏事的制度?又由谁来掌管?” 侯保山在文书房多年,对这种事情也有一些了解,闻言顿时回道: “嘉靖老爷的时候,曾赐大臣银章,可以密封言事。” “据说是洪熙老爷首创的,银章上有‘绳愆纠缪’四字,意为举发错误、纠正过失。” “但是在嘉靖老爷之后,就少有银章密封言事了。外面的大臣觉得这种事见不得光,会有损自己名望。” 朱由检却不管这些,他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办法。只要有这个祖制存在,自己就能不断扩大,让它成为新制度。 想到这里,他对侯保山更加满意了,道: “你在文书房的工作做得不错,看得出是用心了。” “以后银章密奏的文书,就由你来掌管。” “想想怎么让银章密奏更机密,不让任何人看到。” 随手把事情交待给他,朱由检想看看他的能力,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侯保山欣喜领命,眼看朱由检再无吩咐,这才退了出去。朱由检终于打开匣子,看看有什么奏疏。 陕西巡抚胡廷宴疏言: 临巩边饷缺至五六年,数至二十余万。靖卤边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镇京运自万历四十七年至天启六年共欠银十五万九千余两,各军始犹典衣卖箭,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始犹沙中偶语,今则公然噪喊矣。乞将前欠银两速发以奠危疆。报闻。 第一封奏疏略节,便让朱由检大吃一惊,再无之前的镇定。因为他知道朝堂上无论怎么乱,都还在大明制度约束的范围内,自己能用制度从容处置。 陕西发生的事情,却会酝酿出推翻大明朝的剧变。这对自己来说,是要命的事情。 尤其是奏疏中的“离伍潜逃”,让朱由检更是忧心。单独的流民不可怕,但是在这些边镇士兵加入后,流民会变成熟悉官军的流贼,再也难以遏制。 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很快就会像历史上一样,酿出农民起义、掀翻整个大明。 《明史》:仁宗……讳高炽。 戊戌,赐吏部尚书蹇义及杨士奇、杨荣、金幼孜银章各一,曰“绳愆纠缪”,谕以协心赞务,凡有阙失当言者,用印密封以闻。…… (杨士奇)进少保,与同官杨荣、金幼孜并赐“绳愆纠缪”银章,得密封言事。 (本章完) 第10章 票拟 第10章 票拟 心中忧虑,朱由检却只能按流程把奏疏传给内阁,看看四位大学士怎么处置。同时为了表示自己态度,他在奏疏上用御笔写了个“急”字贴上,让内阁加急办理。 然后,他向徐应元道: “让锦衣卫派出三个调查队伍,各自单独调查陕西情况。” “要有具体的流民、盗贼数据,以及钱粮、人口等等。” “哪一队调查得好,朕会给哪一队重赏,让他们用心调查,结果直传御前。” 又担心这样做结果出得太慢,朱由检道: “统计京中陕西出身、以及天启以来曾在陕西任职的官员,命他们各写一份奏疏。” “朕要知道陕西现在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民不聊生?” 徐应元闻言应下,朱由检实在不放心,又命他搜集陕西当前的官员名单、履历,以及卫所驻军、藩王宗室数量等等,做到心中有数。 见朱由检对陕西如此重视,徐应元心中惊讶。决定把交好的锦衣卫派去陕西,以便在将来得到皇帝赏识。 继续观看奏疏,朱由检又看到了山东巡抚李精白上报山东水灾,心中对大明朝如今的形势,更加忧心不已: 陕西旱,山东涝,小冰期的气候,实在有些反常。 一定要想办法,适应气候变化。 每次小冰期的到来,对于人类都是一次劫难。尤其是向小冰期过渡的过程中,气候忽冷忽热、水旱灾害频发,根本没有定数,对农业破坏极大。 朱由检知道小冰期的到来无法改变,只能希望这个变化过程尽快过去。然后让大明的人们适应变冷后的气候,开展农业生产。 兴修水利、防治水旱,这些传统做法都要抓紧,提高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 大航海时代带来的美洲作物,也要加紧推广。这些作物有的产量更高、有的能种植在以前用不上的荒地上,能提高粮食产量。 番薯、土豆、玉米、生等作物已经开始传入中国,要让海商和沿海官员多加搜集,尽快培育出适合中国的良种,在各地推广。 这件事需要尽快办,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写出《农政全书》的徐光启。 想到这个名字,朱由检询问徐应元道: “徐光启现居何职?” “现在在做什么?” 徐应元对这个同姓高官还算有点印象,回道: “徐光启现在落职闲住,听人说是在家乡修书。” “落职之前,担任礼部右侍郎。” 没想到徐光启官职这么高,朱由检有些惊讶,觉得有点麻烦。 如果徐光启官职不高还好说,把他恢复原职也没多少人在意。但是礼部右侍郎已经有资格担任大学士,贸然把徐光启恢复原职,可能带来不必要的猜想。朝中可能会有人觉得他发出信号,想要把内阁动一动。 虽然他有调整内阁的想法,却是在扳倒阉党后。 现在刚刚登极,不宜惹出风波。 斟酌再三,朱由检向徐应元道: “朕听说徐光启和西洋人交好,在数学上有独到之处。” “如今气候反常,需要修订历法指导农时。” “你派人去问问徐光启,让他说说想法。” “还有,让他把修的书献上来,朕要好好看看。” 徐应元闻言应下,知道徐光启已简在帝心。想着要如何交好对方,看看能不能引为奥援。一位有资格入阁的大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弥足珍贵的。 继续观看奏疏,朱由检又看到督饷、旌表烈妇等事,照例发给内阁,让内阁票拟。 不过,对于票拟,朱由检也提出自己意见: “内阁票拟应该至少有两条,其中一条由首辅拟定或同意。” “朕要聆听多方意见,不能偏听偏信。” 为自己加强决策权找了个理由,朱由检让徐应元写下谕令,自己御笔签押。防止他传口谕添油加醋,滥用自己名号。 然后,朱由检又觉得不能对百官太过苛刻,要让他们受到自己的恩德,为自己说好话,又吩咐道: “百官辅佐朕登极有功,也应按例嘉奖。” “让内阁尽快拟旨,嘉奖有关功臣。” 处理完这些,朱由检感觉身体实在疲惫,匆匆安排了其余事情后,很快沉沉睡去。 只是,他能睡下,其他人可睡不下。阉党众人在知道刘诏领兵退去后,一些人已经隐隐察觉,魏忠贤大势已去。 这种政变的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绝无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道理。否则秋后算账,就是谋逆未遂,免不了大狱里走一遭,落个身死名裂。 一些机警的人,已经开始考虑退路。向徐应元、王国泰等信王潜邸旧人打探新皇帝喜好,甚至询问侯保山。 内阁四位大学士,此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四人相视苦笑,都觉得暗藏危机。 虽然他们没参与谋逆,但是作为大学士,朝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定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四人和阉党关系匪浅,来日阉党倒台,少不了被赶下去。 不过要说他们有多怕,却也不见得。毕竟他们确实没参与谋逆,而且在辅佐新皇登极上还有功劳。新皇帝即使再生气,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最多开革回乡,仍有“故相”待遇。 待到奏疏送来,徐应元传来谕令。四人心中大安,觉得更是放心: 皇帝让他们拟旨嘉奖功臣,可见是把登极功劳记在心上的。 来日纵然被牵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不定只是小惩大诫,继续担任大学士。 怀着这个想法,四位大学士也积极起来,觉得要用心办事,让皇帝觉得自己可用。 如此一来,他们对朱由检改动票拟方式,便不敢轻易反对。尤其是对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来说,以前主票拟权就在首辅手里,如今除了首辅的票拟外,他们同样能独立票拟。这种加强他们权力的举动,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而对黄立极来说,朱由检这种改动虽然让其他阁臣获得了独立票拟权力,却又明确规定了首辅对每一封奏疏都必须做出票拟,可以说是在事实上承认了首辅权力。这对首辅来说,又增强了权威。 所以在思虑得失之后,黄立极最终决定默认。毕竟他没有想过专断票拟,也没有那个威望和能力。甚至还安慰自己: 相比魏忠贤随便派几个小太监让阁臣改票拟,新皇帝的做法柔和多了。几条票拟同时呈上去,最终的旨意结合各方意见有改动,谁也说不出话来。对于阁臣来说,还避免了被小太监羞辱。 就这样,朱由检对内阁的第一次试探,波澜不惊过去。 《明史》:至仁宗而后,诸大学士历晋尚书、保、傅,品位尊崇,地居近密,而纶言批答,裁决机宜,悉由票拟,阁权之重偃然汉、唐宰辅,特不居丞相名耳。诸辅之中,尤以首揆为重。 (本章完) 第11章 起居注 第11章 起居注 次日,朱由检上朝处理事务后,见到内阁按自己吩咐,为每一封奏疏草拟了至少两条票拟,心中甚是愉悦。 这个改变看似微小,其实却是把内阁整体的草拟圣旨权力,分割给了阁臣。以后朱由检只需要在内阁中安排一个听命自己的大学士,就能通过他拟定票旨,把自己的意见转变成圣旨。而不是像现在的魏忠贤,压服整个内阁后,才能贯彻意志。 这对朱由检来说,无疑是一大胜利: 文官集团作为一个整体时,连皇帝都能牢牢压制。 但是分割为每个人后,却没有人能抗衡皇帝。 如今内阁权力分散已经被打开了口子,以后只需要调整分工,就能拿捏他们。 朱由检对内阁分工不明的情况,可谓很不满意。同时他也从中,看到了掌控内阁的机会—— 以后如果对某个阁臣不满意,只需要调整分工,就能把他边缘化,甚至等待他出现错误,然后革职拿问。 所以内阁分工的权力,朱由检一定要握在手里。让首辅和其余阁臣分开票拟,就是分工的第一步。以后他会把各种奏疏分类,由首辅和专职阁臣票拟。 怀着愉悦的心情,朱由检打开奏疏一看,顿时心情大坏。 原来,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所拟的票旨上,写着“朕与厂臣”四字。这让朱由检像吃了苍蝇一样,感觉极不是滋味: 魏忠贤算什么东西?竟敢与皇帝并列! 天启皇帝还说他忠贞,这算哪门子忠臣? 都和皇帝并称了,下一步岂不是要从九千岁,真正变成万岁? 这个人绝不可留,而且要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更加坚定了处置魏忠贤的决心,朱由检却没有发作。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天下人还没适应自己当皇帝的事情,甚至连自己当皇帝的消息都没收到,必须要继续借用魏忠贤的名义,方便施行政令。 这种认识,让朱由检更加感到憋屈,甚至觉得屈辱。 怀着这种心情,朱由检看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的票旨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看到李国普只用“朕”的名义,觉得舒心许多。 不过,想到李国普敢这样做,是因为他的老家高阳县和魏忠贤老家肃宁县相邻、两人有同乡之谊,朱由检深感叹息。 李国普算是个忠心的,张皇后父亲张国纪被阉党攻击时,就是他保全的。 可惜他和魏忠贤关系太深,朱由检不敢去联络。 魏忠贤倒台之前,他不敢放心使用这个人。 看着李国普拟的票旨,朱由检赞赏他的忠心,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准备以后任用。 然后,他也没心情再看奏疏,向徐应元道: “这些奏疏和票拟,送到司礼监那里吧!” “具体怎么批,让厂臣和王掌印决定。” “唯有一点,陕西边军要先补发一年军饷,不能任由士卒逃亡。这件事刻不容缓,不可稍有拖延。” “等到陕西其他情况查清后,要进行整体梳理。” 明确表示对陕西情况的重视,朱由检对其他事情,显得不怎么上心。免得魏忠贤以为自己贪权,以后不可能容下他。 把政事推了出去,朱由检一时闲来无事,在宫中到处走动。看到一人在正殿旁边的廊庑等候,他心中有些奇怪,道: “你是谁?” “为何会在这里?” 没料到突然被皇帝问话,那人匆忙行礼,然后方才回答: “微臣余煌,现任翰林院修撰、起居注,掌修注之事。” 有些恍然,朱由检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职责。向余煌道: “你是天启五年的状元吧?” “我记得你的名字,还是皇兄改的,加了一个火字。” 余煌急忙解释道: “非是微臣冒犯,实是余皇为古船名。” “先帝爱护,为臣改了名字。” 微微点头,朱由检也不管他是否在给天启皇帝贴金,都默认了此事,道: “曲礼有云:礼,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 “本朝避讳之法,一向遵循古礼。除成祖皇帝是单字名外,其余诸位皇帝,均不避讳单字。” “连名字用的两个字,不连起来都不用单独避讳,何况一个‘皇’字呢?” “皇兄是担心伱因此被人诋毁,才特意改了个字啊!” 又向余煌说道: “你按我的意思,写篇文章出来。” “重申本朝避讳制度,以免臣民无知,改用别字或缺笔,影响文字印刷。” 余煌急忙应是,以朱由检所说的“二名不偏讳”破题,写了篇八股文出来。 这篇文章不说文采斐然,至少在朱由检看来非常流畅,挑不出任何毛病。这让他觉得,八股文还是有作用的,比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更容易看懂。 非常满意,朱由检夸奖道: “果然是状元之才!” “足以作为范文。” 命人传到内阁和礼部,重申避讳制度。 没料到皇帝如此礼遇,余煌心里暖洋洋的,连他自己都信了天启皇帝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爱护才为他改了名字。一时感激涕零,对点自己为状元的天启皇帝怀念不已。 收买了一波人心,朱由检看着余煌所写的起居注,道: “这是你的记录,能让朕看看吗?” 余煌毫不迟疑,将起居注呈了上来,说道: “太祖设立起居注,初衷就是记录言行、输忠纳诲。” “陛下自然可以观看,查阅臣之忠言。” 又提到了一件旧事: “当年孝靖王太后怀光宗皇帝时,神宗皇帝不想承认,就是孝定李太后拿起居注给神宗皇帝观看,确定这件事情。” 朱由检的父亲明光宗泰昌皇帝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确立皇长子身份,并且当上了皇帝。 但是朱由检听到这些后,心中却很警惕,知道自己即使是皇帝,也该注意言行。不然被外臣看到起居注,很可能传扬出去。 这个想法,让朱由检认识到:起居注确实能约束皇帝言行,难怪整个大明历史上,这个官职时存时废—— 只有万历皇帝,留下完整的起居注。 《明史》: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票旨,亦必曰“朕与厂臣”,无敢名忠贤者。 (本章完) 第12章 计时 第12章 计时 对起居注这个官职本能地有些反感,朱由检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能对皇帝言行有所约束。 出于警醒自己、不想因为废除这个官职引起外廷物议的目的,朱由检决定保留起居注,还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人帮自己写日记,这样还省事了。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看起居注就行。 这样想着,朱由检观看起居注时,顿时兴致盎然。 看到里面记录的多是自己接见朝臣,以及朝臣题奏的内容,朱由检心中更满意了。 知道起居注不但对皇帝言行有所约束,对大臣同样如此。至少能让他们在面见自己时认真一点,不要满嘴胡话、虚言应付—— 如果真有大臣敢这样做,自己就让人在起居注上记下,让他成为千古笑柄、历史笑话。 所以,朱由检吩咐余煌道: “以后把大臣的言行记仔细点,尤其是他们失礼之时。” “如果他们阿谀奉承、或者触怒了朕,都要好好记着。” “让朕时时反省,让后人知道谁是谁非。” 这话说得明显,余煌如何能听不出其中意思,但他还能做什么,躬身领命而已。 这还不止,朱由检觉得起居注的格式有些简陋,又说道: “记录事情之时,要把时间、地点、人物写清楚。” “时间不但要有年月日,还要有具体的时间。” “地点要写清楚事情在哪里发生的,皇帝和大臣为何会在那里。” “人物要写清楚官职,姓名一直用全称,不要省略,免得以后观看时不够直观。” “而且参与人员要写清楚,尤其是谈论机密事项时,如果内容外泄,要从参与人员中排查。” 还吩咐王国泰让他记着,对内廷文书房记录的起居注同样作此要求。 从没听说过有本朝除了太祖以外还有哪个皇帝对起居注如此感兴趣,甚至提出这么多意见。余煌心中振奋,委婉说道: “陛下所说实是至理,但臣孤身一人,实难顾及这么多事项。” “单是时间一事,臣就难以估算。也难以时时去看日晷、漏刻,确定具体时刻。” 朱由检满心把起居注用于约束朝臣,当然不会轻易放弃,道: “人手不够那就增加!” “起居注有几个人?是几品官?” 余煌回道: “太祖时最初定为正七品,后来升为从六品,定员两人。罢除后重设时定为从七品,不久又罢除了。” “直到万历年间,张江陵恢复了起居注,以翰林院官员兼任,并无固定品级和人员。” 微微点头,朱由检道: “张江陵就是张居正吧?” “以后称呼人就称姓名,重名者加字。名字就是让人称呼的,没有那么多忌讳。” “不要一会儿称祖籍,一会儿称官职,一会儿称谥号……听得人头晕脑胀,想清楚是谁还要耗费心力。” “还有对本朝先帝的称呼,直接称年号加皇帝即可,具体的事情加上时间。” 在对内廷宦官说明称呼问题后,朱由检又对外廷官员重申了这件事情,还让余煌写篇文章,表明自己态度。免得朝臣说事情时,自己还要去想里面的人名是谁。 余煌闻言应下,又听朱由检道: “朕看《大明会典》,起居注位列文官侍从第一,尚在给事中之上。” “都给事中是正七品官职,左右给事中和给事中是从七品。起居注既然高于给事中,那就定为从六品,和你这个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品级一样。” “人员也要扩充,可以仿前朝称呼,定为起居郎和起居舍人。起居郎定为从六品,定员两人。起居舍人同本朝中书舍人一样,定为从七品。” “朕过些日子去翰林院,选拔人员兼任。” 说着,朱由检又感觉从七品和从六品之间有点间隔,不利于官员晋升,又说道: “起居郎和起居舍人之间,再加个起居编修。正七品,定员四人,负责具体编撰,以及起居郎无法履职时、暂代起居郎职务。” “起居郎各带数名起居舍人,分为早晚两班记录言行。宫门开启上班,正午时分换班,傍晚宫门关闭下班。每月打乱人员重新编组。” “宫门关闭之后,由文书房内侍记录。起居编修在次日整理前一日的记载,编撰誊录正式的起居注。起居郎审阅后,和文书房内侍一起签字确认,底稿由文书房保存。” “有不周到的地方,按万历旧制补充。” 把起居注制度完善,朱由检自觉十分满意。而且起居注的官职都是翰林院和文书房的人兼任,不用多发一份俸禄。对于财政紧张的大明而言,这样做简直完美。 同时,他还想通过这件事,试探外廷对自己调整官职的态度。看看以后是不是能够精简、合并机构,节省朝廷开支,提高行政效率。 余煌此时已经不是振奋,而是惊得有些麻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人手不足,朱由检就安排了这么多人,还完善了相关制度。 从此以后,起居注真的可以说,自己是位居给事中之上的机构了。 把这件事记在起居注上,余煌见朱由检没有下旨的意思,小心建议道: “陛下,能否让内阁拟旨,下发给吏部和翰林院?” 朱由检眉头微皱,知道不这样做自己的旨意就是中旨。他不想刚刚登极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最终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这样办吧!” “咱们再说时间,朕记得万历年间,西洋传教士利玛窦进献了两座自鸣钟。” “王国泰,你派人问问自鸣钟还能不能用。如果能用的话,取一座放在这边,方便写起居注看时间。” 又指着起居注上面的时间,向余煌道: “自鸣钟分为十二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分钟六十秒。” “以后起居注上不但要写时刻,还要写数字时分。” “按二十四小时制,每小时四刻,每刻十五分钟,每分钟六十秒。” “起居注记录时,要精确到分钟。” 余煌闻言说道: “陛下,日行百刻,漏刻和日晷也是百刻。” “若是因为自鸣钟就改为九十六刻,恐怕多有不便。” 朱由检闻听此言,想到后世的刻就是为了迁就时钟做出改动,不由深为叹息。 从这可以看出,大明在计时工具上已经落后西方了,不得不迁就对方。所以他有些无奈地道: “自鸣钟的时间更精确,如果想要继续用刻,只能按这个办法改。” “或者原有时刻继续使用,以二十四小时制记录时,直接使用时分秒,不再使用‘刻’这个单位。” 《清史稿》:(康熙)四年,议政王等言:每日百刻,新法改为九十六刻。 (本章完) 第13章 干支纪时和纪年 第13章 干支纪时和纪年 不知道皇帝为何叹息,余煌小心地道: “若是改为一日九十六刻,今人在看古籍时,可能会有误解。” “民间日晷、漏刻,也要重新制作。” “不如按陛下所说,在使用自鸣钟时,不再用刻。” 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可以预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晷、漏刻仍是民间主要计时工具。如果为了配合小时制就强行要求民间改动,对自己的名声一定会有损害。 不如按之前所说,用自鸣钟时不再用刻。 从后世的经验来看,钟表普及之后,刻这个单位已经很少用到了。 人们都是说几点几分,而非几时几刻。 干脆撇过不用,让刻仍旧和时辰制搭配。 自己的想法被皇帝赞同,余煌极为激动。认为新皇帝能察纳雅言,是一位英明之主。 想到自己在史书上所看,余煌又说道: “其实一日百刻,和十二时辰也难对应。先汉哀帝时,便曾按甘忠可之说,改百刻为一百二十刻。” “百刻更对应的是十时,《隋书》漏刻篇记载:昼有朝,有禺,有中,有晡,有夕。夜有甲、乙、丙、丁、戊。” “此为十时百刻。现在所谓的五更,便是从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而来。打更也是按漏壶的刻度,所谓更漏是也。” 听着余煌的介绍,朱由检若有所思,想到了和地支对应的天干。 如果说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时辰制,被称为地支纪时法的话。 甲乙丙丁戊后面的“朝禺中晡夕”,只要用“己庚辛壬癸”代替,那就是天干纪时法。 和一日百刻搭配的,更应该是天干纪时法。十时百刻对应,更加简单明了。 十进制在数学上的好处显而易见,等以后计时工具进步了,说不定以后会像十进制的分秒、厘秒、毫秒那样,发展出分刻、厘刻、毫刻。 所以一日百刻完全不用改动,可以留着以后发展。不用像清朝那样,改为九十六刻。 想明白这一点后,朱由检彻底放下了改动刻的打算。又向余煌介绍二十四小时制,和十二时辰的对应关系。 这个很好理解,因为宋朝的时候,一个时辰就发展出初、正两个小时。以子时对应23点到次日1点,那么子初对应23点到0点,子正对应0点到1点,切换非常容易。 余煌不一会儿,就掌握了二十四小时制,并且写出了对应关系。 朱由检见此大赞,让他写一篇文章,介绍二十四小时制,以及时分秒等单位。又向王国泰道: “以后宫中就用二十四小时制,直接看自鸣钟报时,说清楚几点几分。” “相比几时几刻,时间要更精确。” 恰在这时,去询问自鸣钟状况的小太监回来了,还抬来一座自鸣钟,回报道: “利玛窦觐见后,给宫里的匠人传授技艺。” “不但在自鸣钟的部件上都写了名称,还反复拆卸、组装,演示如何运行。” “宫里的匠人能够修理,自鸣钟仍能使用。” 朱由检闻言大喜,道: “赏赐会修理的工匠!” “如果能仿制出来,朕重重有赏。” 说着,他想起这座自鸣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产品,如今西方或许有更好的,又说道: “命沿海官吏、商人搜集更好的钟表。” “无论是计时更准确的座钟,还是能放进怀里的怀表,都要搜集过来。” “让钦天监派人学习制造工艺,如果条件成熟,朕会建一座钟楼,向全城报时。” 听到朱由检因为一座钟表就要大兴土木,余煌急忙劝道: “陛下不可沉迷奇技淫巧、建造奇观误国啊!” 朱由检听得皱眉,却不得不正色道: “这不是奇技淫巧,也不是奇观误国。” “对钦天监来说,精确的时间能够更好地记录星象,制定出更精确的历法。” “而且家家有钟表,或者用钟楼代替打更,会节省很多人力。” “大臣上朝也会更加精确,不用担心误了时间。” 说着,他指着起居注道: “以后大臣觐见,要记录好时间。” “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都要准确记录。” “朕的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不比那么多大臣,每个人都有二十四小时。” “只有精确用时,才能更好地分配时间。” 余煌出于身份劝谏了一句,听到皇帝给出了理由,当即不再多言。 朱由检见此松了口气,却记住了这个教训。决定以后办什么事先让臣子提议,免得自己提出,会被臣子乱喷。 这么想着,朱由检连接下来的话都不想说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半途而废,给人留下不喜谏言的印象。只能继续说道: “再说纪年,也不能只写皇帝年号,这样不便计算。” “朕先问你一下,张居正是哪年出生,哪年去世,终年多少岁?” 余煌急忙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认真回道: “张居正是嘉靖四年出生,万历十年病逝,终年五十八岁。” “嘉靖四年是乙酉年,万历十年是壬午年。从乙酉到壬午,正好是五十八。只隔癸未、甲申,便是一个甲子。” 微微点头,朱由检对余煌没用年号、而是用干支纪年计算的方法,点头表示认可,但他还是说道: “你看这样计算,需要记清楚年号对应的干支不说,还要计算干支顺序。” “可以说十分麻烦,一点都不直观。” “如今,西方传来基督纪元,嘉靖四年对应西元1525年、万历十年对应西元1582年。” “以此计算张居正的年龄,需要多少时间?” 呆了一呆,余煌不用思考,便知道只要懂得算数,便能计算出来。不像干支纪年,需要推敲斟酌。 发现了其中的方便之处,再结合朱由检所说,余煌吓了一跳,急忙劝谏道: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陛下,这是太祖奉天讨元北伐檄文。陛下切不可因为西元简便,使用基督纪元啊!” 同样被吓了一跳,朱由检没想到余煌说得好好的,突然背诵起北伐檄文。见到他这么大的反应,朱由检急忙解释道: “朕什么时候说用西元了?” “是想让你参考西元,制定一个纪元和干支、年号并用。” “免得以后有人觉得西元方便,代替干支、年号。” 《明史》:(万历二十八年)大西洋利玛窦进方物。 明神宗时,西洋人利玛窦等入中国,精于天文、历算之学,发微阐奥,运算制器,前此未尝有也。 万历中,西洋人利玛窦制浑仪、天球、地球等器。 徐光启,字子先,上海人。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又七年成进士。由庶吉士历赞善。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历算、火器,尽其术。遂遍习兵机、屯田、盐策、水利诸书。 (本章完) 第14章 大争之世 第14章 大争之世 听到皇帝不是要用西元,余煌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纪元之事关乎正统,他作为一个读书人,当然不愿采用一个宗教的纪元。甚至在余煌看来,皇帝口中就不应该出现这个词,以免影响正统。 不过,听到皇帝让自己要制定一个纪元,余煌顿时为难道: “臣无能,无法推算出来。” “陛下宜召集礼臣、大儒,确定纪元元年。” 被余煌的反应所惊,朱由检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轻率。但他又担心讨论下去,民间会有人拿来做文章,遂道: “这件事情确实需要慎重,朕要去祭告天地祖宗,希望能有所回应。” “礼部和翰林院官员也可讨论一二,明日朝议确定。” 心中已决定不管讨论的结果如何,自己都要以天子名义定下这件事情。免得即将爆发的流贼之乱,会有人喊出“岁在甲子”之类的口号。 临走之前,还发出一道口谕: “张居正重立起居注有功,荫一位后人起居舍人。” “让内阁拟旨,发给张居正后人。” 这条口谕和余煌奉命创作的三篇文章、以及确定纪元的事情传到外朝后,不说引起了轩然大波,却也让很多人心思浮动。尤其是恩荫张居正后人,让很多人觉得,新皇帝推崇张居正。 不过,因为是以张居正重立起居注有功的名义,朝臣也说不出反对来。毕竟起居注能够对皇帝有所约束,这对官员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张居正的政敌已经死了,他本人更是在天启二年平反,恢复故官,准予葬祭。无论是阁臣还是科道,都不会不开眼的反对,阻挠这次恩荫。 人们讨论更多的,还是朱由检命余煌写的文章: “陛下熟知礼法,遵循古礼,‘二名不偏讳’之说,实是圣贤本意。昔年唐太宗有《二名不偏讳令》,陛下虽未正式发出谕令,却命余状元做文章,圣意尽在其中矣!” “唐太宗虽有《二名不偏讳令》,但是唐朝的人,可没怎么遵循。要不民部为何改为户部?李世绩又为何成了李绩?” “更奇特的是李贺,因为他的父亲李晋肃的‘晋’与进士的‘进’犯嫌名,就被人说需要避讳不能考进士,连韩愈写了《讳辩》都没用。本朝避讳最轻,可谓一大德政。” “是极!是极!若是仍按前朝,王在晋老先生的后人,那就不能考进士了。而且缺笔之例,也自唐时始。陛下明令不用缺笔,也是一桩德政。” 对于避讳一事,几乎全是称赞。毕竟作为文人,没有人想在写文章时还要小心避讳。明朝避讳之法一向甚轻,除了朱棣的“棣”字需要单独避讳外,其他时候只需要注意历代先帝的名字连起来是什么即可,需要避讳的地方非常之少。如今皇帝登极后重申这一点,甚合他们心意。 但是,对皇帝要求直接称呼名字,却有人表示不解: “称呼祖籍、官职、谥号,是在表示尊重。” “陛下为何要禁止这样,让人直接称呼名字呢?” 旁边一人闻言,直接询问他道: “韩昌黎人人皆知,那么李昌谷的名号,有几个人知道?” 这人当即回道: “李贺祖籍陇西,死后葬于昌谷乡,难道会有人不知道?” 旁边的人又问: “那么李安邑这个名号,你可知道是谁?” 这人思索良久,都没想到安邑有什么姓李的名人,正在羞恼之际,已经有人回答道: “李德裕世居安邑里,其父李吉甫,人称安邑李丞相。” “世兄拿这样的称呼询问,不觉太过了吗?李安邑之名,可没古籍记载。” 那人却摇头道: “不然,古籍中有这个称呼。” “《唐国史补》有云:近俗以权臣所居坊呼之,李安邑最著,如爵号焉。” “如果按古人的办法尊称,今人就不仅要记住古人的姓名和字号,还要连祖籍、官职、谥号,甚至居住的里坊都要记住。” “陛下让我们直接称呼名字,其实也是德政啊!” 许多人闻言点头,觉得确实如此。不说那些历史名人,许多人在称呼一些重臣时,对他们的称呼都要斟酌再三。如今皇帝让人专门写了文章,说是直接称呼姓名即可,有重名的人时可以称字。这样称呼其他人时就简单了,最多在表示尊重时,称呼对方表字。 如此一来,有关称呼问题,也没有引起多少争论。但是对二十四小时制和纪元问题,人们的争论就大了。纪元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敢大发议论,但是日常使用的时间,他们却自觉很有资格讨论: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时辰自古就在使用。” “陛下为何要因为自鸣钟,就改用二十四小时制呢?在自鸣钟上加上时辰不就好了吗?” 旁边有人纠正: “不是改用,是并用。” “时辰和小时并用,也没什么不好。” 还有人略显自得,取出一块精雕细琢的怀表,向周围道: “我觉得二十四小时制更方便,时辰反而麻烦,全用数字记录就好。” “比如现在,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十点二十分,你看有多直观!” 周围人看着怀表,都是眼界大开。以前只听说用钟表计时方便,如今真正见到,才知道到底有多方便。难怪皇帝要采用二十四小时制,和传统的十二时辰制并用。 更有人看着精巧的怀表,内心陷入深思。隐隐明白了皇帝在改元崇祯后,又命人制定新的纪元方法的用意: “陛下这是在告诉我们,大明已经在计时工具上落后了,必须做出改变。现在不定下二十四小时制,以后人们就会用其他的小时制。” “纪年方法同理。现在不确定新的纪元方法。以后就有人用基督纪元,记载我们先人的事情。” “所以陛下要主动变,防止西洋人用他们的纪元,冲击大明正统。” 脑海中隐隐闪过“大争之世”的念头,一些人其实已经意识到,天下不再是大明独尊了。利玛窦等人传过来的西学,让很多大明的读书人,对外界有了新的认识,影响到他们的观念。 皇帝制定新的纪年方法,也可以看做是为了适应变化,主动做出改变。 韩愈《讳辩》: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 (本章完) 第15章 黄帝纪元 第15章 黄帝纪元 不管外界的议论如何,朱由检都认真穿上衮冕服行告天礼,去奉先殿谒告祖宗。准备在群臣讨论出结果后,以上天名义确定新的纪元。 次日,朱由检再次到皇极殿上朝。 听取群臣处理天启皇帝后事的进展后,朱由检便见到他们争先恐后地就纪年发表看法。反对设立新纪年的意见虽然也有,却淹没在众人议论里。 朱由检认真听取,发现群臣所奏意见虽然各有不同,总体来说却不外乎三种:孔子纪年、黄帝纪年、干支纪年。 支持孔子纪年的自然是儒家之人,想要仿照基督纪元,确定孔子纪元。 支持黄帝纪年的比较复杂,有的是信奉黄老道教之人,有的是勋贵一派,还有的揣摩圣意、想要投皇帝所好。 支持干支纪年的想法最为简单,他们认为现有的干支纪年法已经很好,只要选定一个元年、用数字编排就行了,不用有大动作。 三派吵吵嚷嚷,朱由检也不参与,让他们自己吵出结果。 最终,孔子纪年因为有把儒家宗教化的嫌疑,被许多文人所排斥。黄帝纪年和干支纪年争论之下,最终逐渐合流,甚至还引用儒家先贤学说,让支持孔子纪年的人也说不出反对: “孔颖达《尚书正义》有云:” “《世本》云:‘容成作历。大挠作甲子。’二人皆黄帝之臣,盖自黄帝已来始用甲子纪日,每六十日而甲子一周。” “《史记》有云: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 “既然黄帝制定历法是用甲子纪日,我们可以定黄帝制定历法之年为元年,以黄帝纪年,并用干支纪年。” 众多意见统一,似乎结束了争论。然而,因为黄帝的年代久远无考,导致这只是更大争论的开始。 围绕着黄帝什么时候制定历法,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提议应该以黄帝登极之年作为元年,这样争论就更多了。 有人按《皇极经世》推算的尧舜年代往前推,有人按《帝王世纪》往前算,却都难以确定年份。 最终,还是朱由检一锤定音: “《大戴礼记》云:” “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予闻诸荣伊,言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邪?亦非人邪?何以至于三百年乎?’” “孔子曰:‘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 “所以黄帝纪元不用强求确切年份,只要是在黄帝的年代就可以了。” 定下这个基调,朱由检道: “今年往前4324年,是唐尧往前三百年的甲子年。以该年为黄帝纪元元年,更往前称为黄帝纪元前。” “黄帝纪元除了数字纪年外,并用干支纪年,今年是第七十三个干支循环的第四年,是为丁卯年。” “所以今年的全称是:黄帝纪元四千三百二十四年,天启七年,丁卯年。” “今日的全称是:八月己酉月,二十六日己未日。” “礼部拟定祭文,祭告天地、宗庙、社稷。若是上天认可,今后就以此纪年。” 群臣或许还有其他意见,但是皇帝发话,并且要祭告天地祖宗,他们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强行压回去。 就这样,朱由检用自己身为天子的权力,压下其他观点。避免民间有人议论纷纷,冒出什么谶言。 不止如此,朱由检还把民间俗称的皇历,正式定名为黄历,以便民间更容易接受黄帝纪元。后来流传过程中,人们更多地把黄帝纪元年份简称为黄历年份,黄历这个词语,成为了黄帝纪元的简称。 这些变化自然不是如今的朱由检能知道,在确定黄帝纪元之后,朱由检当即命令翰林院,编纂《中国编年简史》和《世界编年简史》,以中国的视角,记录世界历史。 翰林院的官员听到,顿时兴奋异常。他们之所以支持新的纪年法,不就是为了青史留名吗?如今朱由检让他们编撰史书,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就连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也忍不住这个诱惑,纷纷主动请缨。 虽然知道四人并不是理想人选,朱由检为了回报他们辅佐自己登极的功劳,还是命令黄立极、张瑞图主持编纂《中国编年简史》,施凤来、李国普主持编纂《世界编年简史》。让他们尽快编纂出第一版简史,争取年内定稿。 四人觉得困难,都觉得难以完成,朱由检道: “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有大事即可。” “所有事迹务必源自信史,有存疑者可暂时舍弃,留待以后增添和编纂全史。” 听到还有全史,四人更是欣喜。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只要简史编得好,以后很可能由他们编纂全史。这对他们来说,是个一辈子的事业。 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用时十九年,他们我们编纂时虽有这些史书参考,但因为史料更多,用时可能会更长。 两部编年全史,完全能让他们修到老死! 难怪陛下让他们先编纂出第一版简史,以后继续完善。 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四人躬身领命,一时君臣和谐。不管以后如何,只要这两套图书编纂出来,君臣五人都可以留名青史。在后人编纂的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如此一来,君臣间的默契自然提升许多。其余朝臣对皇帝也大加称赞,毕竟编纂史书是在彰显文治,他们作为参与者,也是与有荣焉。 所以修书的活动一展开,朱由检感觉朝臣看自己的目光,都尊敬了许多,自己的皇帝位子,自然更加安稳。这让他更加热衷于编撰图书,打算在以后财政宽裕时多找出些项目,给那些朝臣找事做,不让他们老是盯着自己。 朱由检的皇位稳当了,那些阉党之人,则是更加不安。尤其是参与逆案,又曾在建造信王府时大肆搜刮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在次日便提出告病,想要出宫闲居。 对此心怀疑虑,朱由检召来徐应元、王国泰两人,商议如何应对。 黄帝纪年又称道历,道教多有使用。和基督纪年换算方法是西元+2697,西元前+2698。 看到中国历史用西元纪年后面加上一月、十二月的资料要注意。有的年月日都被转换成西元历法,有的直接是用干支纪年转换年份、但月日没有转换。要仔细分辨是哪一种,分清是前一年还是后一年。 西元1626年:黄帝纪元4323年,丙寅年,大明天启六年,后金天命十一年(努尔哈赤八月病逝,皇太极/黄台吉九月继位)。 西元1627年:黄帝纪元4324年,丁卯年,大明天启七年(八月天启皇帝病逝,崇祯继位),后金天聪元年。 西元1628年:黄帝纪元4325年,戊辰年,大明崇祯元年,后金天聪二年。 西元1629年:黄帝纪元4326年,己巳年,大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该年十月发生己巳之变) 西元1636年:黄帝纪元4333年,丙子年,大明崇祯九年,后金天聪十年,大清崇德元年。皇太极/黄台吉由后金大汗进位大清皇帝。 (本章完) 第16章 毛文龙 第16章 毛文龙 自从被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以来,徐应元在宫中可谓春风得意、威风八面。听到朱由检询问如何应对李永贞的辞呈,徐应元当即说道: “陛下,李永贞这是害怕了,想要脱离魏忠贤。” “臣愿去劝说他,让他投靠陛下。” 朱由检闻听此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浮想联翩。 徐应元说李永贞怕了,这点他是相信,但是徐应元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主动请缨去劝说李永贞,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徐应元这个人不是安分的,入宫之前,他就敢去勾连涂文辅。 如今要去劝说李永贞,恐怕也和他有勾连。 作为自己的贴身太监,徐应元不可能不知道李永贞在修建信王府时所做的事,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李永贞的愤恨、以及李永贞在怕什么。 这种情况下他还愿意去劝说,最大的可能是两人早就有勾连,现在李永贞告病、徐应元献计,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过明路而已。 心中斟酌着这件事,朱由检随口询问王国泰。王国泰一切以徐应元马首是瞻,竟然直接同意徐应元的计策。这让朱由检心中暗暗摇头,知道王国泰在投靠徐应元后便一心效忠对方,不是自己能重用的。 再想到自己若同意李永贞的请求让他出宫闲居,可能会被魏忠贤的人认为自己要对他们下手。朱由检发现自己的最佳选择,就是否定李永贞的告病,然后按徐应元的计策,劝说李永贞投靠。 这让他更加认识到,徐应元胆子实在大,竟然想用这种方式操纵他,想成为新的九千岁。 『先让你得意一阵子,收拾魏忠贤后再说!』 思来想去,朱由检发现身边能办事的太监只有徐应元一人,御马监涂文辅也需要他安抚。只能答应徐应元的请求,让他去劝说李永贞。 随手写了个否字,朱由检道: “告病文书不允!” “徐应元,你亲自把朕的批复带给李永贞。” 又想起天启皇帝陵寝之事,朱由检道: “还有,告诉李永贞,让他和大学士施凤来,一起去看先帝寿宫。” “一定要向李永贞等先帝旧人说明白,让他们好好办事,不要胡思乱想。” 徐应元笑容满面,笑呵呵地领命而去。朱由检的心情,却被他坏了许多。 昨日顺利确定黄帝纪元、还获得群臣拥戴,让朱由检颇是有些自得。今日徐应元和李永贞的算计,却让朱由检从这种自得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无论在外朝还是内廷,权力都称不上稳固。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知道自己的权力还不稳固,朱由检压下做事的想法,继续翻阅奏疏。 巡按湖广监察御史温皋谟,疏请显陵祭四坛。可以按例让官员代祭,让代祭的官员告知睿宗献皇帝,他这个新皇帝已经继位。 止命妇入临。可以停止让命妇入朝哭丧,为过些日子赶出奉圣夫人做准备。 登莱巡抚孙国祯叙毛文龙宣川功。这是什么功劳?还为魏忠贤请功? 心中奇怪,又知道后金是当前第一外患。朱由检当即下令,从司礼监召来对辽东事务熟悉的人。 不一会儿,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便已亲自过来。听到朱由检的疑问,回道: “宣川府属于朝鲜,和皮岛隔海相望。” “孙国祯在先帝大行那天,便已报东江之捷。” 微微点头,朱由检大概明白了。皮岛大概是遭到了后金的又一次入侵,然后这些生长在东北山林中的旱鸭子,不出所料地又只能望洋兴叹。然后毛文龙击退敌人,获得一次大捷。 至于这次大捷的水分如何,朱由检暂时没有功夫计较。让他膈应的是,好好的一次军功,却非得称颂厂臣,说成魏忠贤的功劳。 风气败坏成这样,让朱由检实在痛恨: 若是都像他这样做,边关那些武将,还有什么动力立功? 估计都想着拥兵自守,而非图谋开拓。 再想到魏良卿封爵的功劳,是从袁崇焕宁远大捷而来,朱由检觉得清除阉党后一定好好整治这种风气,免得武将没有立功动力,只想拥兵守城。 想要批复,又不知道该批什么。给魏忠贤叙功朱由检心里不痛快,不给魏忠贤叙功朱由检又担心引起阉党警觉,最终只能按例让内阁、司礼监批复,自己不再理会。 不过,对于毛文龙,朱由检还是颇为赞赏,知道他的皮岛存在,确实有牵制作用—— 没有威胁的话,后金就不会派兵攻击。 毛文龙的皮岛是一个支点,以后朝廷有实力了,可以通过这个支点源源不断地投放兵力。 只靠山海关、宁远那边的关宁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踏上辽土呢! 对明亡后引清军入关的关宁军,朱由检评价不高。知道这段历史的他,不可能把平辽希望放在这支兵马上。反倒是毛文龙那边,值得尝试一二。 想到这里,朱由检问王体乾道: “孙国祯是什么人?” “他能控制毛文龙和东江镇吗?” 对孙国祯这个和阉党搭上边的巡抚有些了解,王体乾回道: “孙国祯是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进士,曾在天启二年参与平定徐鸿儒之乱。” “立功后转任福建巡海道参政,和福建巡抚南居益等人收复澎湖,升任登莱巡抚。” “他是浙江慈溪人,毛文龙是浙江杭州钱塘人,两人有同乡之谊,关系还算密切。” 被孙国祯的履历所惊,朱由检万万没有想到,这位还是个人才。无论是平定白莲教叛乱、还是收复澎湖列岛,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劳。孙国祯虽然在这两件事中都不是首功,但能连续参与两次、还因功升为登莱巡抚,可见功劳不小,能力值得称赞。 这样一位人才,值得朱由检在打倒阉党之后,仍旧将他保下来。所以朱由检欣喜之下,当即下令道: “毛文龙宣川之捷有功,可按例封赏,赐尚方剑。” “孙国祯追叙前功,同样赐尚方剑。” 《明神宗实录》:赐尚方剑,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得以军法从事。 《酌中志》:徐应元,北直雄县人,于逆贤为同年同官,以兄事贤。天启七年八月升秉笔,十一月发承天,后降净军,调发凤阳。 按光庙庄妃之封,原因抚养今上,其薨也的系应元气郁所致。近闻死于凤阳,人咸谓天道不爽也。 李永贞者,通州富河庄民李经之子也。……原欲与徐应元合为一局摈退,逆贤借应元之力,待永贞从新另做世界,此机巧人多不能知之。 (本章完) 第17章 国难思良将 第17章 国难思良将 “陛下,毛文龙已经有尚方剑了。” “天启三年三月,先帝赐平辽总兵官毛文龙尚方剑。” 王体乾小心提醒道。 朱由检闻言一滞,没料到毛文龙已经有尚方剑。他只记得毛文龙是被袁崇焕矫诏用尚方宝剑砍了,所以想先给他尚方剑,免得被人擅杀。哪知道毛文龙早已有尚方剑,根本不用再赐。 『一个文官,拿着尚方剑矫诏砍了另一个有尚方剑的武将,这叫什么事儿啊!』 『袁崇焕胆子太大了,一定要慎重使用。』 闪过这个念头,朱由检又想到了毛文龙。这个人虽然被说跋扈,被砍时却甘愿束手就死,看来还能使用。 不过他手下都是桀骜之辈,后来还出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顺王,要让他小心约束。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动声色地说道: “再赐一柄尚方剑给毛文龙,让他好好约束众将。” “顺便把杨镐带过去,在东江军民面前处置。” 对杨镐一直没有被杀,朱由检很不理解。这个人罪行早就定了,应该明正典刑。再加上他如今有重用毛文龙的心思,干脆把杨镐送到东江镇,让辽东幸存军民处置。 王体乾委婉劝谏: “陛下,这样做不太合适。” “有失大臣体面!” 朱由检却下定了决心,反问道: “辽东五百万军民死难,谁跟他们讲过体面?” “何况杨镐的死刑早就已经判了,把他押到皮岛在幸存者面前处置,也没什么不妥。” 为了让人们知道辽东的惨状,朱由检继续说道: “传旨时多派几个文书,让他们记录辽东军民事迹。不用多加修饰,直接记录原话就好。” “要让天下人知道建虏的残暴,知道什么是杀穷鬼、杀富民。” “要让天下人都明白大明和后金的战争,是文明对野蛮的战争。” “一旦我们战败,那就是文明沦丧,家国不存。” 这话说得沉重,王体乾不敢多言,转而出言询问: “和杨镐同样定罪的李如桢,应该如何处置?” 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口中当即问道: “李如桢是李成梁的儿子吧?” “李成梁的后代现在都做什么?” 王体乾想了一会儿,回道: “李成梁长子李如松,在万历二十六年战死。” “次子李如柏,因辽东战败,在天启元年自杀。” “三子李如桢,在辽东战败后守城不利,下狱论死,一直都在关着。” “四子李如樟,曾在宁夏之役擒哱拜次子,历任广西、延绥总兵官,已死无嗣。” “五子李如梅,曾在李如松战死后继任总兵官,后被弹劾拥兵畏敌,被罢免,已死。” “其余李如梓、李如梧、李如桂、李如楠所谓‘李氏九虎’、‘李门九将’者,都是李成梁的族侄,并非儿子。” 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朱由检对他记得这么清楚颇为赞赏,又问道: “李成梁的宁远伯,现在是谁继承?” 王体乾道: “李如松战死后,被追赠宁远伯。” “因为李成梁当时还在世,李如松长子李世忠被授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仍充宁远伯勋卫,复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 “李世忠没多久就死了,李家本来应该有人袭爵,但是因为辽东之事,朝中的人都厌恶李氏,没有人肯提这件事,也就没有袭爵。” 朱由检闻言皱眉,说道: “怎么能这样呢?” “如果有罪就除爵,现在没有定罪却不让袭爵,这是什么道理?” “你派人跟李家的人说说,让他们上表请封。国家的爵位制度,不能随意败坏。” 敏锐地从中看到了机会,朱由检决定试探一下,看看袭爵、封爵的权力是不是在自己手里。如果能掌控这一点,他就有文章可做了。 所以对李如桢的生死,他也显得很宽容,下令道: “李如桢就先押着,准许李家的人探视。” “李成梁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还活着,不能轻易杀了。” “后金那边的人,说不定还需要他指认呢!” 又想起和李成梁并称的麻贵,朱由检询问道: “都说东李西麻,李家已经凋零,麻家现在如何?” 王体乾回道: “麻家现在也凋零了,最杰出的麻承宗,曾任辽东副总兵,天启初年战死沙岭。” “麻家其他人,多在大同任职。” 朱由检叹息一声,继续追问道: “更往前的俞龙戚虎呢?” “后人可在军中?” 王体乾道: “戚家有登州卫指挥佥事世职,仍旧由戚继光后人继承。戚继光的侄子戚金,天启元年在浑河战死。” “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在收复澎湖时立功,现为福建总兵。” 总算找到一个能用的,朱由检长出口气,道: “命俞咨皋入朝觐见,下旨褒扬俞家、戚家、李家、麻家曾经立下的功勋。” “另外,把这八个字分赐给四家,鼓励大明将领以戚继光为榜样,尽心为国效力。” 亲手写下“俞龙戚虎”“东李西麻”八个大字,朱由检命王体乾裁开,分赠给这四家。 这种褒扬虽然没有实际的东西,但对将门来说,却是荣誉的象征。朱由检手书的八个字传出去后,各地将门无不艳羡万分,后来民间还补充了八个字,称之为: 俞龙戚虎,杀贼如土。 东李西麻,将门世家。 把俞家、戚家、李家、麻家,并称为四大将门世家。 民间如何传说朱由检管不着,但是对这四家只有李家有爵位,朱由检很不满意。 毕竟在他看来,戚继光、俞大猷的功勋绝对在李成梁之上,麻贵所立功勋也并不少。如果李家有爵位其他三家却没有,那绝对是不正常的,不符合他褒扬功勋、鼓励武将立功的意图。 只是封爵之事十分麻烦,朱由检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先拿李成梁后人袭爵的事试探,再决定后续行事。 随后,朱由检又想起戚继光流传后世的《纪效新书》,让王体乾派人赐字时,要求四家一起进献兵书,以供军中将领和未来的督抚学习。 对大名鼎鼎的戚家军,他更是以褒奖名义召集残留将士,看看能不能用戚继光当年的办法,练出一支新军。 同时,在王体乾的提醒下,朱由检还得知自己登极后,按例要给边军赏赐。虽然知道朝廷财政紧张,朱由检却更清楚这钱省不得,下旨户部、工部等部门筹措钱财,给边军发放赏赐。 《崇祯长编》:崇祯二年袁崇焕斩毛文龙: 崇焕云:尔不知国法久了,若不杀尔,东江一块土非皇上有也。请尚方剑,令水营都司赵不忮、何麟图监斩,令旗牌官张国柄执尚方剑,斩文龙首级于帐前。 (本章完) 第18章 废除立枷 第18章 废除立枷 在王体乾辅佐下处理完今日奏疏,朱由检觉得极为顺手,又考校道: “我在奏疏中看到‘立枷’一词,它是什么意思?” “枷刑既有枷号示众之法,为何又有立枷,还被很多大臣说是苛政?” 王体乾斟酌再三,说道: “立枷之法,为刘瑾所创。以前长后短巨枷,让犯人只能站着,跪坐皆不可能,往往死于非命。” “若是把枷锉短,犯人就只能屈膝。需要人托着臀,才能多活几天。” “此刑用来处罚巨奸大恶,用以警醒世人。” 朱由检只是听着,便感觉心中打颤。立枷这种刑罚实在太残酷了,难怪那么多大臣说是苛政。 尤其是想到魏忠贤用立枷整死了六七十人,他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这种不经审判便用刑罚整死犯人的行为,对于法治是极大破坏。几乎可以说是魏忠贤想整死谁,就能通过立枷整死谁。 想到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种残酷刑罚折磨而死,朱由检立刻说道: “虽然是惩罚巨奸大恶之用,但是立枷实在是太惨了。” “本朝的枷刑都是怎么规定的?” 王体乾回道: “按太祖时的旧制,枷具死罪重三十五斤、徒流重二十斤、杖罪重十五斤,枷号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 “成化十三年,规定私铸铜钱的匠人,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后来又规定拐卖人口三口以上或再犯者,同样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再后来辱骂官员、挟制官府等等,也都用巨枷枷号。” “到了正德年间,刘瑾创立枷法,用一百五十斤巨枷,枷死无数。如今所用立枷,重三百斤。” 听着枷刑在执行中的变化,朱由检心头沉重。朱元璋定的枷刑还好,算是正常刑罚,但是后面的变化,就让人始料未及了。尤其是刘瑾、魏忠贤这两位权宦所用的立枷,根本就是以把人折磨死为目的,不再是正常的枷刑了。 所以,虽然担心引起魏忠贤的警觉,朱由检还是下令道: “传朕谕令,让内阁拟旨,枷刑本是警示之用,用巨枷不合刑罚本意。” “所有一百斤以上巨枷,尽数公开销毁。所留一百斤巨枷,仅用于枷号私铸铜钱、拐卖人口的罪犯,并需要推官或按察佥事以上官员签字核准。” “其余枷号按律执行,敢有将轻罪犯人用重枷枷号、致人死伤者,一律追究责任。” 王体乾听着口谕,着实冷汗淋漓。朱由检这条旨意虽然不是明晃晃地针对魏忠贤,却让阉党对朝臣的威慑严重受损。甚至,万一这条旨意被朝臣当成皇帝对阉党不满的信号,会有数不尽的奏疏,弹劾魏忠贤和阉党。 想到这个后果,王体乾心中着实惧怕。作为内相的他,几乎可以预料到,阉党一旦被群起围攻、必然会有最终倒台的那一天。 只是朱由检那边,仿佛没察觉这件事,还对他的学识颇为赞赏,笑眯眯地说道: “王掌印果然博学多才,朕的疑惑已解明了!” “自从当上皇帝以来,朕深感天下事务繁杂,一个人力不从心。” “王掌印身边,可有什么像你一样的人才,能够推荐给朕?” 王体乾闻言大喜,顾不得多想其他,知道这是个施恩他人、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好机会。想到自己早就安排在朱由检身边的人手,王体乾小心推荐道: “陛下身边不是已经有人才了吗?” “王府承奉正徐应元、承奉副王文政,都是先帝选拔的人才。” “陛下能用徐应元,也能任用王文政。”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才想起自己王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以前承奉正徐应元跳得欢,自己眼前几乎只有他一人。此时才忽然察觉到,能在徐应元手下坐稳承奉副的王文政,也不是简单人物: 『徐应元是魏忠贤安排的,王文政是王体乾安排的。』 『很好,非常合理。阉党一、二号人物,都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 『可以试试这个王文政,到底能不能用。』 所以他当即说道: “王文政办事妥帖,朕也一直想用他。” “现在信王府那边也没什么事了,让他入宫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掌印觉得如何?” 已经开口推荐,王体乾当然不能再反对,当即说“陛下圣明”,同意了这个任命。 就这样,朱由检在司礼监又安排了一个人手。司礼监秉笔太监,已经有徐应元、王国泰、王文政、涂文辅四人可用,即使阉党倒台,也能让他们接管内廷。 不过,这四个人还需要一段时间让内廷其他太监认识,朱由检也需要继续观察,看看哪些人可用。处理魏忠贤的时机,仍旧远远未到。 顺利举荐王文政,让王体乾的心中略微宽心。在他出了乾清宫后,很快被魏忠贤召唤过去,询问新皇帝对他们的态度。 王体乾此时也捉摸不透新皇帝的想法,说道: “陛下对我处理奏疏非常满意,还让我推荐人才。” “但是他对立枷又十分不满,认为实在是太惨了。” “现在要下旨废去立枷,说是如果有人阻拦,就让他去尝试一下。” “厂公,您说要不要阻拦?该怎么阻拦?” 魏忠贤听说阻拦的人要去亲身尝试,当即缩了缩脖子,感觉凉飕飕的。用立枷枷死人时不觉得,如今他只是想想,便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绝对称得上生不如死、却又求活不能。 他现在只想保住已有权势,不再妄想使用立枷打击政敌,当即向王体乾道: “陛下想废除立枷在大臣那里得到好名声,阻止的事情就算了。” “你有没有察觉到新皇帝,对我们这些人不满?” 王体乾沉思一会儿,说道: “不满或许是有的,当年我们让人诬告皇后和国丈张国纪谋立信王,陛下可能有所耳闻。” “好在这件事情没有执行,陛下如今又当上了皇帝,知道国事繁杂,宫中离不开我们。” “李永贞在建造信王府时上下其手,但他告病的事情,陛下不就没批准吗?还给他派遣了差事,让他去看皇陵。” 魏忠贤闻言摇头,不觉得李永贞贪财那点事,能和自己的事相比。当年诬告的事情是没执行,甚至连知情人都灭口了好几个,但这件事是否走漏风声,皇帝是不是因此不满,他都无法确定。 再想到刘诏的事情闹得动静颇大,魏忠贤决定试探一下,嘱咐王体乾道: “过几日咱们陆续辞任,看看陛下是什么态度。” “如果陛下准许,咱们就让徐应元、王文政顶上去。” “如果陛下挽留,宫内宫外就能稳住了!” 决定按皇帝的态度,确定以后动作。朱由检下发的旨意,都顺利传了出去。 《明史》:自刘瑾创立枷,锦衣狱常用之。神宗时,御史朱应毂具言其惨,请除之。不听。至忠贤,益为大枷,又设断脊、坠指、刺心之刑。庄烈帝问左右:“立枷何为?”王体乾对曰:“以罪巨奸大憝耳。”帝愀然曰:“虽如此,终可悯。”忠贤为颈缩。东厂之祸,至忠贤而极。 忠贤领东厂,好用立枷,有重三百斤者,不数日即死,先后死者六七十人。 《崇祯实录》:逆奄当日欲杀诸臣,有罪不至死者,每用立枷毙之。 《崇祯遗录》:立枷乃魏忠贤所为,上即位,即命毁之矣。 《崇祯长编》:(工部主事陆澄源疏言四事)今立枷之法,罪状未明,爰书未定,而三四日内命已毙矣,岂朝廷初意乎? (本章完) 第19章 给言官松绑 第19章 给言官松绑 旨意传到内阁,四位内阁大学士除了施凤来外出、和太监李永贞一起去看天启皇帝陵墓外,其余三人听到废除立枷的旨意,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想不到,这样的旨意能被魏忠贤、王体乾主动提出,还让他们拟旨。 『厂公不通文理,不知其中厉害。』 『王司礼文字娴熟,却到底不是文人啊!』 三人心中感叹,已经预料到这条旨意发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魏忠贤、王体乾等人以为朝中的文官是怕他们的权势,却不明白那些人连皇帝都不怕,怎么会怕他们? 对于文官尤其是言官来说,即使是皇帝的廷杖,在他们熟悉套路后,都敢故意触怒皇帝骗取廷杖,获取朝野名声。但是魏忠贤的立枷,却打在了他们的要害上。 立枷而死,不但在死前遭受折磨,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得不到相应的名声。这对文官来说,才是要命的事情。也成了魏忠贤整治他人时,最有威慑力的手段。 如今,这种手段被朱由检明令禁止。可想朝中文官在确认这点后,会是什么反应。 黄立极等人几乎可以确定,一定会有官员试着攻击阉党,在确定皇帝心意后,群起攻击魏忠贤。 可以说,这条旨意发出去,就决定了阉党的命运。即使皇帝没有动阉党的心思,那些阉党的敌人也会前赴后继攻击,让皇帝处置魏忠贤和阉党。 万历之时,言官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都对此记忆犹新。 魏公公虽是九千岁,但是在没了立枷的威慑后,也拦不住别人骂他! 想到万历皇帝被言官骂得不想上朝的事情,黄立极、张瑞图、李国普就知道废除立枷对阉党绝对堪称致命。魏忠贤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他们三个文官如何不知道。只是三人心中,却没有提醒魏忠贤的想法—— 对于他们来说,大学士的位置已经位极人臣,皇帝也记着他们辅佐登极的功劳。这样的地位和功劳不珍惜,难道要冒着身死名裂的风险,去帮助魏忠贤稳固权位吗? 再想到自己领到的编纂图书职务,三人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想到,把这条旨意和其它旨意一起拟好,交给司礼监披红。 司礼监很快批复下来,这条旨意也正式成为圣旨,仅剩下的风险,便是被刑科给事中封驳。 刑科给事中杨文岳,当然不敢封驳这条给言官松绑的旨意。面对刑部尚书薛贞的要求,杨文岳苦笑着道: “我是科道言官,怎么能封驳这种有利于言官的旨意?” “再说了,就算这条旨意被我封驳了,还有人敢用立枷吗?” 皇帝的心意已经表示得明明白白,继续使用立枷就是摆明了和他对着干。阉党众人不用还好,用了就会被人群起攻击。 这种情况下,封驳这条圣旨已经毫无意义,还会让自己自绝于科道。杨文岳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这样做。 薛贞却还有些不甘心,身为文官的他如何不知这条旨意的厉害,一旦下发出去,自己就可能被人攻击。在他的极力要求下,杨文岳只能祈求道: “老先生,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太监都不急的事情,您又急什么呢!” 闻言长叹一声,薛贞放弃了逼迫杨文岳封驳圣旨想法。想到这条旨意发出去的后果,薛贞一瞬之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以前容光焕发的面容,也变得无精打采。 杨文岳见到这一幕,心中极受触动。曾几何时,薛贞也被列入东林党,为了保住性命,这才投向魏忠贤。在浙江巡抚潘汝桢奏请为魏忠贤建生祠后,薛贞在朝廷第一个响应,被任命为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固然是大权在握,但是在魏忠贤手下当上刑部尚书,又怎么可能不染血呢?薛贞最被人诟病的,就是处死扬州知府刘铎。还有遵化兵备副使耿如杞,因为在魏忠贤生祠建成时只是长揖不拜,就被薛贞定罪论斩。这让薛贞在士林之中,可谓饱受非议。 可以肯定,废除立枷的旨意下发后,薛贞这个不是阉党核心人物、行为又极其恶劣的阉党中人,一定会是科道言官最先参劾的对象。离他倒台的日子,已经为时不远。 闪过这些念头,杨文岳已经在盘算着,自己要什么时候上书、清理阉党冤狱。 就这样,废除立枷的旨意,很快就作为圣旨下发。朝野之人在听说后,无不拍手称赞,将这道旨意作为一桩德政,向他人大肆宣传。 更有被立枷而死之人的亲友,收到这份旨意放声大哭,大喊某某某死得冤枉,要为之伸冤、谋个身后名云云。许多人已经准备出京,联络更多友人。 可以想见,这股风潮,最终会形成巨浪,淹没一切反对。 和废除立枷的人人叫好不同,朱由检的另一道旨意,却让接受者犯了难。收到皇帝亲笔书写的“东李”二字固然令人高兴,李如桢暂不处斩也让他们宽心,但是朱由检让他们上表请求袭封爵位,却着实让李家人为难。 “辽东现在这样,祖父当年弃地的事情饱受非议。这种形势之下,哪能请求袭爵呢?” “说不定表文刚上去,就被人追着论罪,连祖父的身后名,恐怕都保不住!” 送走传旨的内侍,李家如今的当家人李性忠回到内宅,向着家人苦笑道。 外人不能确定,只能拿李成梁弃地说事。他们李家人难道不知道,那就是养寇自重吗? 如今,他们养出的建虏成了大明朝第一边患,数百万辽东军民因此而死,又有无数黎民因为辽饷受苦。他们这时还不知好歹地上表请求袭封,那不是自己找喷吗? 所以李性忠虽然知道宁远伯是李家世袭爵位,却一直没有请求袭爵的念头。他更希望前往外地任职,或者找个固定卫所,把李家世袭指挥佥事的官职,继续传承下去。 《先拨志始》:薛贞,谄附拥戴。执法无闻,媚奸有迹,刘铎一案,已足抵偿。 尚书薛贞新任,拟“方震孺加绞罪一等,斩,刘铎诅咒重臣,决不待时”。 蓟州生祠成,迎逆贤喜容至。巡抚刘诏行五拜三叩头礼。兵备副使耿如杞,见其像垂旒执笏恶之,长揖不拜。刘诏遂参如杞,立遣缇骑逮下诏狱,打问追赃,送刑部拟罪。时尚书薛贞,坐以大辟论斩。 嗟乎!如杞,以谄媚成风之日,独能挺立不阿,冰霜之操自足流芳千古。而薛贞以其见逆贤像揖而不拜,遂论大辟。忍心若此,与禽兽之何异焉! (本章完) 第20章 外戚爵位 第20章 外戚爵位 李性忠这个态度,李家其他人的态度可想而知。就连最有资格袭爵的李世忠长子李顺祖,对爵位都不那么热衷,唯有李世忠次子李尊祖道: “曾祖的事情暂且不说,祖父在宁夏、朝鲜立下大功,后来更是为国战死,被追赠宁远伯。” “即使从祖父算起,李家也该有爵位。” 李性忠闻言苦笑,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不知说什么好。李成梁和李如松是父子,外人哪会把他们的功过分清?何况朝野上下普遍厌恶李家人,没有人为他们分辨这一点。 李尊祖年轻气盛,此时雄心勃勃地说道: “你们要是都不敢,那就由我上表。” “但是争来的爵位也该由我承袭,你们不能争夺!” 李性忠这个叔叔没有什么好说的,李顺祖看着英姿勃发的弟弟,咳了几声说道: “大哥我不知道能活多久,有没有后人还都不好说呢!” “如果你争来了爵位,我就自己上表,由伱袭封宁远伯。” 李尊祖得了承诺,当即开始行动。首先请来了自己祖母、也就是李如松的夫人武氏,然后用武氏名义上表,以李如松曾被追赠宁远伯为由,请求后人继承。 接到表文的时候,朱由检正在宫中处理奏疏,看到太监刘应坤上报蓟门饷缺五月,他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大明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但钱的地方却有很多—— 天启皇帝的陵寝,他登极的犒赏,都是不能少的。 突然多出这两项开支,以朝廷的现状,实在难以支撑。 要想办法开源,增加财政收入! 节流是不敢想,朱由检生怕下面的官员脑回路不对,想出裁撤驿站之类的神操作。以大明如今的状况,那些靠财政吃饭的人一旦失业,就会有很多人沦为盗贼,让流贼中多出熟悉朝廷的头领。所以朱由检现在只敢往大明这座破房子上裱糊,而不敢拆除什么。 在看到李家表文的时候,朱由检还在为钱财的事情忧心,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李家,能不能给自己挣钱。 当年李成梁在辽东尽得商民之力,揽钱还是有一手的。甚至他宁远伯的爵位,都是贿赂太监和文官得来的。 这让他思索着,要不要把李家放出去,让他们为自己揽财? 想到毛文龙在皮岛,除了靠朝廷钱粮外,也是靠商贸挣钱,朱由检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可行的。 只是边军的格局已经固定,朱由检也不敢贸然把李家放出去侵夺他们的利益。如今还是拿李家,去试探一下朝堂。 “把这些奏疏发到内阁,让内阁票拟。” “尤其是这个表文,下次朝会上议一议,让大臣拿出意见来。” 吩咐徐应元去送文书,朱由检看着旁边新提拔过来的王文政,问了几句信王府的事情,得知王妃等人一切安好,赞许道: “辛苦你在信王府办事了!” “以后王府的事情,还都由你管着。” “王府的亲戚,有什么事情没有?” 王文政闻言回道: “国舅刘老爷是阳和卫正千户,陛下登极之后,便有旨意过去,如今尚未到京。” “国丈周老爷按例授予兵马指挥职,目前就在京城,已经派人去信王府几次了。” 听到自己的岳父周奎颇有些不安分,朱由检心中厌烦。因为据他所知,周奎这个人吝啬贪财不说,还有传言说他在北京城破后把崇祯皇帝的儿子献了出去,最终也没落个好下场,被李自成拷饷夺走家产。 这让朱由检对这个岳父的态度自然不怎么样,想到自己以后还要为他封爵,朱由检心里更难受了,吩咐王文政道: “让周家的人老实点,不要给我添乱。” 从朱由检的语气中听出对周家的不耐烦,王文政知道了该怎么做。他决定传话时好好警告周家一下,免得惹出事来。 想到外戚封爵的事情,朱由检又询问道: “本朝的外戚是怎么封爵的?” “现在都有哪些爵位?” 王文政对京中勋贵外戚还算熟悉,闻言顿时回道: “本朝外戚封爵不多,嘉靖年间又革了一次。只有魏国公、定国公、彭城伯、惠安伯因为兼有军功,被保留了下来。” “嘉靖之后,有万历老爷册封的武清侯、永年伯,泰昌老爷册封的永宁伯,先帝册封的新城侯、博平伯、太康伯。” 心中算了一下,只有两个侯四个伯是凭外戚封爵,负担并不算多。朱由检想到王文政所说嘉靖革爵的事情,问道: “嘉靖年间革除外戚爵位是怎么回事?仔细说明白点!” 王文政想了一下,回道: “当时安昌伯钱维圻病卒,他的庶兄钱维垣请求嗣爵,在部议的时候,礼部尚书方献夫说:‘外戚之封,不当世及。’” “当时的首辅张孚敬同样这么认为,嘉靖老爷在廷议通过后就同意了,下令外戚封爵但终其身,子孙不许承袭。” “然后嘉靖年间的外戚病逝后,都按例革爵,没有袭封。” 对此点头赞许,朱由检觉得嘉靖皇帝在这件事上做得很对,再想到给功臣后裔封爵的事情,朱由检觉得嘉靖皇帝在爵位上还是很明白的。 想到武清侯这些外戚爵位,朱由检又询问道: “武清侯这些外戚封爵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袭了几代?” 王文政道: “武清侯是封伯爵的时候追赠三代,升侯爵的时候,又赐三代诰命,万历老爷让嗣爵,所以就传了下来。” “其他的外戚自此之后,也都按例袭封。” 朱由检听得皱眉,知道嘉靖定下的外戚爵位制度,从万历年间又开始败坏了。 想到自己要给周奎那样的人世袭爵位,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只是此时自己刚刚当上皇帝,不宜大动干戈,再加上没有外戚需要袭封爵位,自己也没有理由发作。 最终在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把这件事情先放下,等以后有外戚需要袭爵的时候,让文官出面反对,重申嘉靖旧制。 《明史》:(嘉靖八年)己巳,除外戚世封,著为令。 安昌伯钱维圻卒,庶兄维垣请嗣爵。(方献夫)献夫言外戚之封不当世及,历引汉、唐、宋事为证。帝善其言,下廷议,外戚遂永绝世封。 (本章完) 第21章 林丹汗要西迁 第21章 林丹汗要西迁 九月初一,朔日,朱由检在皇极殿举行朔望朝。 这日是明光宗泰昌皇帝忌辰,朱由检在奉先殿祭拜,又按王体乾的推荐,命丰城侯李承祚诣庆陵行礼。然后前往皇极殿,坐在宝座上面。 刚刚坐定,朱由检便收到桃林口镇守太监杨朝奏报: “插汉虎墩兔以醉,为妇哈屯刺死。” 听得朱由检眉头大皱,将奏报传给朝臣,询问道: “桃林口在哪?” “插汉虎墩兔是谁?” “妇哈屯又是谁?” 兵部尚书崔呈秀在霍维华离职后接任不到两月,此前并没有担任过兵部职务,也没有接触过军事,哪里知道这些人名地名。闻言一言不发,对朱由检的目光视而不见。 对此深感失望,朱由检绝不能容忍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自己的兵部尚书是个只会弄权的糊涂蛋,又看向兵部其他人。兵部左侍郎田吉等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知,同样讷讷无言。 最终,还是户部尚书、曾担任过兵部左侍郎的郭允厚道: “插汉是部落名称,在嘉靖年间因为俺答汗强盛,自宣府塞外迁移到广宁西侧一带的草原上居住。” “桃林口在山海关西边,是卢龙的一个长城隘口,可以得到北面草原上的消息。” “哈屯又称哈敦,相当于是王妃。忠顺夫人三娘子的名字中,有一个词就是哈屯。” “这句话的意思是:插汉部落的虎墩兔喝醉了,被他的王妃刺死。” 听得有些糊涂,朱由检再次问道: “虎墩兔是谁?” “插汉部的首领吗?” 郭允厚解释道: “虎墩兔是汗名,全称虎墩兔憨,又被称为凌丹憨。”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检终于恍然,明白了虎墩兔是谁—— 原来就是林丹汗,那个和著名羽毛球运动员同名的蒙古末代大汗。 他还曾经因为这个名字,特意了解过这个人。 得益于清晰的记忆,朱由检回忆起林丹汗的事迹,而且在查阅时,发现了一条关键信息: 『天启七年十月,林丹汗率众西迁。』 再看西迁原因,是蒙古科尔沁部投靠后金、内喀尔喀五部覆灭,林丹汗的插汉部、也就是察哈尔部挡不住黄台吉渗透,麾下八个鄂托克中的两个背叛了他投降后金。 林丹汗众叛亲离,只能被迫西迁,想要吞并右翼诸部,获得大明给俺答汗后人、也就是顺义王一系的封赏。 这样看来,后金已经收服了诸多蒙古部落,只要再收服长城北面的部落,就能绕过山海关一带防线,进攻京城北面的长城。 难怪两年之后,就是己巳之变,后金绕过山海关,攻破长城直抵北京城下。 察觉到了其中的危机,朱由检当即意识到,桃林口收到的这个消息,可能是林丹汗准备西迁时、放出来迷惑大明的。所以他当即说道: “不好!虎墩兔要跑!” “命令长城一带小心戒备,派人去草原打探消息。” “提醒和顺义王等部落,小心被虎墩兔攻击。” 群臣不明所以,不明白皇帝为何从虎墩兔被刺、想到了虎墩兔要跑。 唯有熟悉草原事务的,才在朱由检的点醒下,猛然明白桃林口那边,为何会传来这么一条奇怪的消息: “我说虎墩兔堂堂大汗,怎么会被夫人刺杀。” “原来是被后金逼得撑不下去了,想用这条消息迷惑他人,方便自己跑路。” “陛下这么快就想明白,真是明见万里!” 群臣有的这么说,有的却不这么认为,而是相信虎墩兔真的被刺杀。 他们不认为深宫里的皇帝,会对远在草原上的事情做出准确判断。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争论这件事情。 争论来争论去,都没有个结果,朱由检见此也是头痛,总算明白了为何朔望朝这样的朝会,最终沦为了礼仪性质——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人越多越不容易统一意见,更别说还有专门挑刺唱反调的。 以后这种事情不能拿到朝会上谈,更何况涉及军事机密。 隐隐有些后悔在朝会上谈论这件事,朱由检见群臣争论不休,只能强行打断,说道: “先议一议,如果虎墩兔率部西迁,会是什么后果。” “再议一议虎墩兔如果死了,会是什么后果。” 这下众人不再乱糟糟地争论,郭允厚道: “无论虎墩兔西迁,还是真的死了,都会导致草原上的部落发生混乱,被后金建虏收服。” “朝廷要派人整顿长城关隘,防备后金偷袭。” 群臣顿时哗然,却也意识到如果草原上的混乱被后金察觉,那些部落有可能被后金收服。后金有可能绕过山海关一带的重兵,绕道草原进攻京城北面的长城防线。 这样严峻的形势,让殿中大明群臣,都是心中震恐。因为他们意识到,后金对大明的威胁已经不是远在辽东,而且有可能突破草原进攻长城防线,直接威胁京城。 『这可真是大患啊!』 有了这个认识,一些之前还坚定认为虎墩兔遇刺的朝臣,反倒开始希望虎墩兔没有遇刺了。 但是郭允厚随后的推测,让他们意识到,虎墩兔如果没有遇刺而是放出假消息准备西迁,事情会更严重: “虎墩兔如果西迁,向西一定会攻击顺义王部。” “陛下当派人提醒顺义王,防备虎墩兔偷袭。” 这个推测,让大明群臣彻底坐不住了。顺义王部一向臣服大明,插汉部也是可以作为大明屏障的大部落,怎么突然之间就要相互攻击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被后金渔翁得利、甚至各个击破吗? 此时的大明群臣,多希望一切如常,没有传来奏报。 但是,事情显然不以他们意志为转移,在朱由检看来,林丹汗如今多半已经决定西迁。否则他不会放出这个消息,迷惑周边势力。 大明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打消林丹汗的心思,让他继续留在原地,和大明联手抗金。 一定要打消林丹汗的心思,不能让他西迁。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询问群臣,如何阻止林丹汗。 《明史》:虎墩兔者,居插汉儿地,亦曰插汉儿王子,元裔也。其祖打来孙始驻牧宣塞外,俺答方强,惧为所并,乃徙帐于辽,收福余杂部,数入掠蓟西,四传至虎墩兔,遂益盛。 (本章完) 第22章 封贡使者 第22章 封贡使者 “陛下,虎墩兔憨为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改变他的想法,恐怕很不容易。” 对皇帝的判断完全信服,郭允厚也认为林丹汗未死,而是在谋划着西迁。 想到他以前屡次犯边的事迹,郭允厚对大明朝的边事,着实忧心不已。 朱由检如何不知林丹汗桀骜,甚至还知道有些人把历史上的林丹汗和崇祯皇帝并列,认为这两个末代君主都是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的代表。想让林丹汗听话,困难程度极高。 不过再难的事,也要尝试尝试。别看林丹汗在面对后金时一败再败,但是打其他蒙古部落却是连战连捷。 历史上林丹汗西迁之后,很快就横扫右翼诸部,甚至进犯大同等地,把整个漠南草原和大明北疆完全搅乱。只是挡不住后金追击,最后亡命青海。 从实际作用来看,林丹汗完全可以说是后金收服漠南草原的一把刀,起到了为王前驱的作用。 知道这一点的朱由检,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林丹汗西迁,甚至联合右翼诸部一起出兵也在所不惜。 只是,看着满朝文武,朱由检悲哀地发现,朝中竟然没有一个能担任统帅的人才,没有人能出塞作战。 这让他对阉党更加愤恨,更急切地想要铲除阉党。 『不能急,不能急,不能犯历史上的错误!』 一再告诫自己,朱由检平复心情,说道: “先通知顺义王等部落,一定要防备虎墩兔西迁。” “再派人告诉虎墩兔,他西迁的图谋已经被我们看穿了,右翼诸部也有了防备,让他继续留在原地。” “告诉他,他想侵占右翼诸部获取大明封贡的图谋绝不可能。” “如果继续帮助大明对付后金,再把所谓的玉玺献上来,大明可以按俺答汗旧例封他为王,签订规矩条约。”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俺答汗受封顺义王是他在嘉靖年间屡次犯边,大明认可他的实力。虎墩兔算什么东西,竟然要同样封王。 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几乎群起反对。 朱由检更觉头痛,这些人连虎墩兔是谁都不知道,就知道搅乱事情。靠这些人治国,大明怎能不亡? 任凭他们吵闹,在群臣声音低落下去后,朱由检这才冷冷问道: “既然都不同意,那就说一说如今的右翼诸部,谁能挡住虎墩兔?” “谁愿领兵出塞,阻止虎墩兔西迁?” 群臣无一出言,朱由检继续问道: “所谓的前元玉玺我们大明看不上,插汉得到的过程也莫名其妙、难辨真假。” “但是如果这枚玉玺被后金得到,会是什么后果?” “你们谁有能力,从虎墩兔那里拿到它?” 想到后金拿这枚玉玺称帝的事情,朱由检就气不打一处来。元朝逃亡草原后,玉玺已经遗失二百多年了,林丹汗的爷爷布延汗莫名其妙地拿出一枚玉玺,说它是前元传国玉玺。 结果可想而知,草原上没有多少人认可,这枚玉玺在他们手里的作用并不大。 但是后来林丹汗败亡、玉玺被后金缴获后,却成了黄台吉改国号“大金”为“大清”、登极称帝的理由。 这对朱由检来说,绝对是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可不想后金凭借这枚玉玺获得前元法统,收服草原各部。 群臣这下说不出话来了,关乎帝统的事情,无论再重视都不为过。区区一个王号,又算得了什么? 群臣虽不知皇帝从哪里得知虎墩兔有玉玺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既然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他们只能接受。 更何况,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大明边关平静了将近六十年。如果拿一个王号换取虎墩兔留在插汉抵挡后金,似乎也很划算。 就这样,虎墩兔封贡的事情,在朱由检的要求下,强行定了下来。 因为时间紧急,朱由检让群臣立刻商议,确定前往草原主持封贡的人选。 群臣目视礼部官员,礼部尚书来宗道一言不发,不愿去草原受苦。侍郎孟绍虞、王祚远同样低头不语,也不愿接这个苦差事。还有好多人觉得这件事莫名其妙,说不定虎墩兔真的死了,封贡会成笑话。 眼看朱由检已经皱起眉头,终于有人为君分忧。孔子第六十三代孙、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榜眼、左春坊左谕德孔贞运挺身而出,主动请缨道: “陛下,臣愿前往插汉,向虎墩兔宣旨。” 朱由检大是感动,对这个勇担重任的孔贞运好感大增,立刻道: “你的官职主持封贡还差了点,会让虎墩兔觉得我们大明不够重视。” “传旨,加孔贞运礼部侍郎衔,擢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这就不需要廷推了,孔贞运从左谕德升为侍读学士是正常升迁,加礼部侍郎衔是为了大明体面。这种虚职册封,朝堂上的人无法反对。反而觉得孔贞运揽过这个苦差事,自己逃过一劫。 不过,只有一个人还不行,朱由检还有些事情要安排人去办。 看着朝堂中的贵族,想到恭顺侯祖上是蒙古人,派他去草原上或许能有点作用,任命道: “恭顺侯吴汝胤,作为副使随行。” “务必让虎墩兔接受册封,作为大明屏障。” 吴汝胤领旨听命,心中却暗暗叫苦。他可不觉得草原上的虎墩兔,和自己有什么香火情。 只是皇帝已经下令,他不想去也得去。作为依附皇帝的勋贵,他可不像文官,有资格讨价还价。 时间紧急,朱由检任命了正使、副使后,立即让内阁大学士拟旨,形成正式旨意。看着旨意上的“虎墩兔憨”等字,不由一阵皱眉。 虎墩兔这个读音关乎宗教,不能随意翻译。朱由检按后世的称呼,直接下命令道: “以后称虎墩兔憨为呼图克图汗,凌丹憨为林丹汗,插汉为察罕。” “所有正式文书,一律以此称呼。” 把这几个字亲笔写了出来,免得其他人乱写,造成称呼混乱。 群臣对这点倒是没有争论,毕竟要用人家抵挡后金,起个好名字也是应有之事。他们继续争论的,是林丹汗如果真的死了,应该如何应对。 对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朱由检懒得浪费心力,只是静听着大臣们的争论,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明史》:代至发为首辅者,孔贞运。代贞运者,刘宇亮。 贞运,句容人,至圣(六)十三代孙也。 万历四十七年以殿试第二人授编修。 (本章完) 第23章 功过不相抵 第23章 功过不相抵 不出所料,群臣争论一通,得出的结论不过是加强边关戒备、整修长城的旧例。又因为朝廷没钱,连整修长城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让各地自行修缮。 朱由检心中不满,却又变不出钱来,再加上如今的蓟辽总督刘诏等人都是阉党中人,把钱拨给他们,让人难以放心。 刘诏敢领兵直趋京城,若是钱给足了,以后动他可能会出事端。 但是现在动他的话,会引起阉党警觉和反击,还是只能先留着。 倒是其他地方,似乎可以动一动。 想到刘诏的职务全称是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朱由检有心把保定等处的事情分出来,加强对这些地方的掌控,向群臣道: “刘先生曾和我说,他的同年卢象升文武双全,能舞动一百多斤大刀。” “卢象升现在是大名府知府、山东按察司副使,那就加整饬大名兵备道。” “让他从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募兵,清理盗贼,并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 以自己老师刘汉儒的名义,给卢象升加了担子。 这种明晃晃地提拔私人,群臣却说不出反对来。新皇帝登极之后,他在潜邸的老师刘汉儒必然大用。这时反对提拔刘汉儒的同年,岂不重重得罪了对方? 那样的蠢事,朝中的聪明人是不会做的。甚至还有人决定把刘汉儒推举上去,以便获得回报。 顺利提拔了一个人才,朱由检焦虑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继续处理事情。 看到镇守宣大太监葛九思请以应接骑兵五千改为左右标营,朱由检眉头一皱,说道: “这五千骑兵是怎么回事儿?” “是宣府、大同的机动兵力吗?” 群臣无人回答,朱由检也不追问。在这个刚刚登极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给阉党太监增加兵力的。 再加上林丹汗的事情给了他理由,朱由检斟酌之后,说道: “朝中有谁曾在宣大任职?” “朕打算派一位重臣统领这五千骑兵,联络顺义王等右翼诸部。” “如果林丹汗执意西迁,那就把他打回去。” 这下更没人敢回答了,朱由检无可奈何,只能让他们廷推。 最终朝臣推来推去,推出来一位老臣,已经八十多岁的王象乾。 朱由检听得气急,对这一届朝臣彻底不抱希望,问他们道: “王象乾已经八十多岁了,他要是死在任上,天下人怎么看待我们?” “这是朝廷优待老臣的道理吗?” 群臣无言以对,最终还是诚意伯刘孔昭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王象乾虽然年老,但是精神矍铄、身体强健,还能胜任此事。” “而且他熟悉草原情况,威名著于九边,可以联络诸部。” 这让朱由检稍微接受了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按群臣推举,启用这个八十多岁的老臣。 同时,为了表示自己尊重老臣,朱由检在得知王象乾已累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后,下旨加太保,以兵部尚书衔督师宣大、蓟辽等处长城边务,给他极大礼遇。 这个任命一下,群臣反倒有些羡慕了。大明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虽是虚衔,却一直颇为贵重。尤其是对文臣来说,除了张居正没有生加三公的,都是死后追赠。就连杨廷和,生加太傅都被他推辞了。 朱由检在王象乾活着的时候给他加太保,无论王象乾是否接受,传出去都是一桩美谈。以后有人问王象乾的功绩,只要说一句“陛下要给他生加太保”,就能够说明一切了。 解决了这件事情,朱由检看到了魏忠贤辞任的奏疏。虽然他心中很有同意的冲动,但是看着眼前的朝臣,却又压了下去。 他知道,眼前这些朝臣看似无能,但是在玩弄权术上,却都是一把好手。一旦没有了魏忠贤压制,他们很快就会用文官套路,把自己牢牢锁在宫中。 自己要继续积蓄力量,在赶走魏忠贤时,把这些无能、谄附的阉党官员一扫而空,换上合适的人。 所以,朱由检划了一个叉字,把魏忠贤的辞呈,直接打了回去。甚至没有给群臣讨论的机会,直接商议下一件事: “故宁远伯李如松的夫人武氏,请求袭封宁远伯。” “诸位都议一议吧!” 这件事前几日便已传出风声,甚至在京中引起了大讨论。一些人认为辽东之事是李成梁的责任,李家不但不应该袭爵,还得追究责任、甚至下狱问罪。 一些人则认为李成梁没被定罪,李如松更是为国战死,宁远伯既然是世袭爵位,就该让李家传承下去。大明的爵位制度,不能因李家而废。 前几日两种意见还争论不休,今日林丹汗的消息传来,京城北边长城要受到后金威胁后。群臣对辽东大患有了切肤之痛,支持李成梁有罪的一下占了上风。 没料到这种变化,朱由检只能拿李成梁、李如松等人曾经立下的功勋说事,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不能把这枚试探朝臣的棋子,轻易丢掉舍弃。 群臣却来了劲头,刚才还默不作声的来宗道,这时积极说道: “陛下,功罪不明,边臣孰肯效力?” “李成梁弃地有罪,应该按律治罪,削去他的爵位。” 朱由检皱着眉头,询问道: “李成梁的功劳,不足以抵消他的罪过吗?” 来宗道以前例说道: “太祖开国时,薛显勇略冠军,军功赫赫。太祖封薛显为永城侯,却不予世券,把他谪居海南。” “这是因为他滥杀无辜,犯下很多罪过。所以太祖把他的俸禄一分为三,一份给被杀之人的家人,一份给他母亲妻子,只剩下一份给他,让功过都不相互掩盖。” “李成梁固然有功,但是他的罪过同样无法掩盖,不能相互抵消。”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这个说法,同时也明白了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为何处死了很多有功之臣。实在是大明就是这样的风气,只要皇帝不想办法力保,那些有罪的大臣就会按律被杀。李成梁的事情,按当下人的观点,就该问罪除爵。 对这种风气很是欣赏,朱由检不打算破坏,决定按群臣的意思,除去李成梁的爵位。 群臣高呼圣明,对此欢呼不已。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取得胜利时,却听朱由检又问道: “李成梁罪有应得,但是李如松的爵位,应该如何定性?” “他的功劳赫赫,又是为国战死,不能无故除爵,寒了功臣之心。” 《明史》:自是生聚日繁,至六万四千余户。及三十四年,(李成梁)成梁以地孤悬难守,与督、抚蹇达、赵楫建议弃之,尽徙居民于内地。居民恋家室,则以大军驱迫之,死者狼籍。…… (李如松)如松率轻骑远出捣巢,中伏力战死。 帝痛悼,令具衣冠归葬,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 以其弟如梅代为总兵官,授长子世忠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仍充宁远伯勋卫,复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 恤典优渥,皆出特恩云。 (本章完) 第24章 追赠爵位 第24章 追赠爵位 李如松的爵位,的确难以定性,这也是朝臣以前厌恶李家、却没有把李家削爵的缘由。 单说战功,李如松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两个,而且都是主将,最后更是为国战死。功绩摆在那儿,谁都无法抹杀。 再说褒扬,万历皇帝在李如松死后“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让他弟弟李如梅继任总兵,还荫一子世袭指挥使,可谓恩宠备至。 如果因为他死后李成梁弃地的行为,就把追赠的爵位削去,对一位为国战死的功臣而言,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朱由检的疑问一出,群臣又起争论。 有的说李如松追赠宁远伯是因为他是宁远伯世子,如今李成梁的宁远伯被除爵,他也该同样除去。 但是这个说法,有些站不住脚。按照大明惯例,世子未袭爵而亡,被追赠爵位需要他后人袭爵之后请求。李如松的后人根本没有袭爵,更别说请求追赠了,他的宁远伯是皇帝追赠的,是因为为国战死。 所以另一批人就说,李如松是凭借功绩追赠爵位,不应该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削爵。 但是这个说法,同样说服力不够。戚继光、俞大猷这些功业彪炳的将领暂且不说,麻贵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三个,后来还镇守辽东,同样战功赫赫。他们都没获得爵位,李如松何德何能获得追赠呢? 争来争去,谁都说服不了谁。吵吵嚷嚷许久,之前主动请缨的孔贞运道: “嘉靖之时,朝议革除外戚封爵,只有魏国公、定国公、彭城伯、惠安伯四家除外。” “这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外戚的身份,能封爵更多的是因为军功。” “李如松被追赠为宁远伯,不止是因为他宁远伯世子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军功。” “臣以为应当按魏国公、定国公、彭城伯、惠安伯旧例,保留李如松的爵位。” 这话说得在理,很多人纷纷赞同。魏国公的爵位能在靖难后保留下来、定国公能够封爵,难道是因为徐家的功劳真的大到一门两公吗?彭城伯、惠安伯的功劳,同样也没有大到一门两伯。他们的爵位能在革除外戚封爵时保留下来,李如松的爵位,同样也该保留。 如此一来,支持保留李如松爵位的占了上风。但是让李成梁的后人袭爵,许多人觉得膈应。所以就有人提议,李如松可以按战死追封爵位的人对待,但是他的爵位,却不应该世袭。 朱由检闻言说道: “本朝有不世袭的爵位吗?” 礼部尚书来宗道回应: “本朝初年有许多功臣追封为伯侯,但是正德以后就不多了。” “最近的是忠诚伯陆炳,被追赠为伯爵,其子袭指挥佥事。” 微微点头,朱由检不愿继续纠缠下去,决定道: “那就按这个前例,把李如松的宁远伯看做不世袭的追赠,子孙世袭指挥使。” 对于这个结果,群臣大多没有异议。不过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险些跳起来: “刚才有人说戚继光、俞大猷的功绩更加显著,麻贵的功绩也不逊于他。” “既然李如松被追赠为伯爵,朕以为这三人也该追赠。” “尤其是戚继光,有平倭功,还有边功,应该追赠为侯,褒扬他的功绩。” 把这三人追赠爵位的事情,放到群臣面前。 这下群臣的争论,比刚才讨论李如松的爵位更大了。甭管他们是阉党还是东林党,都是文官集团的一份子,在压制武将的事情上,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嘉靖之后除了王守仁、李成梁再没有人因功封爵,被追赠的也只有陆炳、李如松两个。不是因为其他人的功勋不够,而是功绩最显著的戚继光都被压了下去。其他功劳不如戚继光的人,自然没法封爵。 如今皇帝要给戚继光、俞大猷、麻贵追赠爵位,显然是要抬举武将地位,为新一轮的军功封爵做准备。 朝堂中的文官察觉到这个动向,自然群起反对。就连勋贵也不愿意新人加入,分割勋贵集团早已固定的利益。 眼看反对的人很多,根本没有人出言支持这件事,朱由检这个刚登极的皇帝,只能把这件事放下,留待以后再议。反正对他来说,今日的动作已经足够。他对武将的态度,已经显露明白: 只要他在位上,只要武将的功勋足够,就有机会封爵。 这样那些武将,应该会多点积极性,努力建功立业 这样想着,朱由检在结束朝会之后,很快召李家的人觐见,看看李家的人,是否还能任用。 消息传到李家,李家的人顿时一阵欢呼。虽然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结果,但是世袭指挥使的职位,却足以让他们满意。尤其是李成梁和李如松的事情有了定论,李家不用再背负他们的功过不明不白地活下去,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李家的人很快遵照皇命,入宫觐见谢恩。武氏带领女眷去见皇后,李性忠、李顺祖、李尊祖、李应祖等人,则是去见皇帝。 此时,朱由检正在武英殿召见孔贞运、吴汝胤两位使者,向他们认真嘱咐: “到了察罕之后,要想办法见到沙尔巴呼图克图。告诉他,只要能让林丹汗继续留在原地、为大明抵挡后金,朕就给他赐封号,允许他在察罕转世。” “林丹汗那里,可以封他为顺礼王。告诉他礼在义先,顺礼王比顺义王更高,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爵位。” “其他大台吉、台吉等领主,也可以向他们许诺册封爵位。恭顺侯可以拿自身为例,告诉他们大明爵位与国同休。只要他们接受册封,无论草原上怎么变,大明都承认他们的爵位,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永享富贵。” 向吴汝胤嘱咐着,朱由检还叮嘱道: “恭顺侯祖上是蒙古人,应该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你可以从自家带些蒙古人喜欢的东西,再从朕的信王府挑一些,带给林丹汗等人。” “要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是享乐,让他们心向大明。他们接受册封后,朕会给他们赏赐,并且给各级爵位不同的贸易配额,让他们能用草原上的东西,换取享乐物品。” (本章完) 第25章 承德归化 第25章 承德归化 听到朱由检的嘱咐,吴汝胤才明白皇帝让自己做副使的用意。原来要自己现身说法,教那些人如何享受。 这事情他很拿手,毕竟一直在做。所以他当即向皇帝保证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让那些土蛮,知道什么是勋贵之家、世宦门第。”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这点还是相信的。如果吴汝胤连这点都做不好的话,他这个恭顺侯也不用做了。两百多年传承下来,大明勋贵别的不敢说,享乐上还是有一套的。 不过,他还是细心嘱咐道: “不要再称土蛮,要称为图们,不清楚就统称蒙古人。” “你可以多带些仆人,让他们开开眼界,看看大明勋贵的一天,都是怎么渡过的。” “如果有可能,还可以邀请一些头领,来到京城做客。朕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并且会有赏赐。” “如果他们愿意接受册封,以后京城和草原的联络,少不了你出面。” 吴汝胤听到此言,顿时眉开眼笑。如果草原和京城的联络都由他来出面,恭顺侯府在京城的地位,必然会有跃升。再加上草原和中原贸易能带来的收益,吴汝胤已经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了。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让草原接受册封,为大明抵御后金。 想到这里,吴汝胤下定决心,要多带些好东西,震一震草原上那些土包子。让他们知道在草原上风吹日晒,怎么比得上成为大明权贵。 这时,朱由检看着地图,指着后世的承德所在,继续道: “这是滦河和武烈河交汇之处,距离察罕部和哈喇慎部都比较近。” “可以选个有温泉的地方建城,把顺礼王等人的府邸、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寺院,都建在这个地方,让他们不必远离部落,可以就近享受。” “如果条件合适,朕还打算建造一座避暑山庄,作为行宫避暑,顺便给他们划分牧场、协调各种争端。” “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承德。要像归化一样,建成一座城池。” 挥手之间就决定建造一座城池,吴汝胤听得激动不已。孔贞运却再也听不下去,劝谏道: “陛下,草原上的人桀骜不驯,又有后金威胁,实在不是建造城池的时候。” “林丹汗等人是否愿意接受册封,也是未知之数。” “更何况朝中的大臣,不见得愿意册封这么多爵位,更别说为他们建造府邸了。” 历数种种困难,让皇帝不要妄想。 朱由检却摆了摆手,说道: “朕知道困难很多,但是不说好听点,怎么能吸引林丹汗等人?” “至于册封草原贵族的事情,不用经过礼部,直接发中旨就行了。” “朕给你准备了空出名字的圣旨,如果有草原上的领主愿意接受册封,可以当场下发。” 孔贞运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还可以这样操作,喃喃道: “这样……这样……的圣旨。” “礼部可不会认!”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礼部认不认的事以后再说,只要草原上的贵族接受册封,他们承认就行。” “承德建造的事情如果朝堂上不愿意,朕也会自己想办法。” “中原和草原打了几千年,朕一定要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 “顺义王和归化城已经做出了示范,要沿着这条正确道路,继续往前走下去。” 这话打动了孔贞运,中原和草原征战不休,一直是困扰中原王朝的一大难题。 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大明边关平静了将近六十年,这是放在历史上都能拿出手的功绩。 如果林丹汗等人愿意接受册封,让中原和草原整体上维持和平,那将是几千年历史中,都数得上的功绩。 和这比起来,顺礼王等人的爵位算什么。何况是为他们在草原上专门建造城池和府邸,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中原。 能够主持此事,他也能够青史留名了! 『壮哉!真是圣主明君在位,建功立业之时!』 想到历史上各种风云际会的事情,孔贞运当即转变了想法。对朱由检的设想不但不再抗拒,反而查漏补缺,完善他的设想: “陛下,臣以为在册封顺礼王时,可以向林丹汗解释‘礼义廉耻、礼在义先’,同时向顺义王解释‘仁义礼智信、义在礼先’,挑动两部争端,让他们无法联合。” “同时顺义王这边,三娘子的后代一向对顺义王有想法,当年就是因为双方争端,朝廷在顺义王之外,又册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 “现在陛下要大封爵位,可以册封三娘子的孙子素囊台吉为公,让他统领部下,继续和顺义王相争。” “其他大台吉和台吉册封后侯伯,在归化城建造王公侯伯府邸,让草原上的贵族,习惯住在城池中。” 对此拍手叫好,朱由检对孔贞运的转变颇为赞许,鼓励道: “说得好!以后可以这么办!” “爵位朕不吝啬,只要能起到作用就行。” “三娘子有功于大明,她的后裔,自然可以封公。” “林丹汗这边伱在出使时也可以看看,选个信奉黄教的大领主,同样可以封公。” “朕还可以许诺,在承德建造黄教寺庙,从达赖喇嘛那里,请高僧去传法。” 达赖喇嘛的称号是俺答汗赠给三世达赖的,大明承认了这个封号,还曾册封国师,相互间有点联系。 只是如今的五世达赖年幼,朱由检只能让他派出有学识的大喇嘛,弥合林丹汗改信红教后,黄教信徒的不满。 由宗教的事情,又想到孔贞运的出身,朱由检道: “你是南孔出身,朕可以许诺在归化城和承德城建立两座孔庙,从你的族人中挑选人才,在草原上传播学问。” “如果事情办得好,朕还可以册封你的后代,世袭南京孔庙奉祀官。” 听得孔贞运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不已。朱由检这个许诺虽然不是封爵,但是对他来说,却比普通的封爵还宝贵。 南孔的名声一直不如北孔,其中关键就是缺少了衍圣公的爵位。朱由检许诺的奉祀官虽然不是衍圣公,却同样有祭祀孔子的权力。 而且官职世袭,和衍圣公也差不了多远,说不定努力一下,就能成为爵位。 这让孔贞运如何不心潮澎湃,下决心为皇帝陛下效死力。 《明史》:十四年,乞庆哈死,子撦力克当袭。三娘子以年长,自练兵万人,筑城别居。(郑洛)洛恐贡市无主,复谕撦力克曰:“夫人三世归顺,汝能与之匹,则王,不然封别有属也。” 撦力克尽逐诸妾,复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并奏封三娘子忠顺夫人。 (本章完) 第26章 顺天爵位 第26章 顺天爵位 心中有了动力,孔贞运更加积极。见此,朱由检干脆把写圣旨的事情交给他,拟定封号等等,都交给他去办。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给孔贞运几道完全空白、却盖上印玺的旨意,方便他在草原上随机应变,完成出使任务。 “陛下,这次册封的爵位该用什么封号、什么官职、食禄多少?” 提起笔来,孔贞运诚惶诚恐,询问道。 朱由检略过官职不提,反问道: “本朝爵位通常使用什么封号?食禄多少石?” 孔贞运道: “开国功臣的封号是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 “靖难之后的封号是奉天靖难推诚、奉天翊运推诚、奉天翊卫推诚,有宣力武臣、守正文臣,还有宣力守正文臣。” “食禄石数不等,亲王一万石、郡王两千石,公爵有两千五百石、有五千石,侯爵有八百石、有一千五百石,伯爵有七百石、有一千石,本色、折色不等。” 朱由检听得皱眉,感觉实在是太乱了。又想到如今是小冰河时期,天灾频繁,大明粮食紧张,遂道: “把石数改为银两,顺礼王和顺义王一万两,公爵两千五百两到五千两看着给,侯爵一千五百两,伯爵一千两。” “让他们派人来京,领取俸禄之后,按配额购买物资。” 此言一出,恭顺侯吴汝胤都有些羡慕了。别看恭顺侯的食禄是侯爵中最高的一千五百石,但是他的本色只有七百石,其余八百石都是折色。而折色是什么呢?有宝钞、有绢布、有香料,总体价值远远不如本色。大明官员常说的俸禄低,就是因为他们在折算后,俸禄不到名义上的一半。 朱由检把石数直接改为银两,相当于全部发放本色。而且按大明平时的米价,一石米大约值七钱至一两银子。把石数直接改为银两,绝对是增加了俸禄。 不过,吴汝胤这种看法,朱由检是不赞同的。因为在吴汝胤看来现在是太平年间,一石米通常不到一两银子,超过一两银子的灾年不常见。但是在朱由检看来,以后灾年才是常态,米价很难低到一两银子以下。直接把石数改为银两,现在看来是让利,过几年那就不好说了。 而且把石数改为银两,还有一桩考虑。那就是草原上的蒙古人很难搞清楚复杂的本色、折色是什么,一旦让他们觉得受到欺骗,很可能惹出争端。干脆给他们直接发放银两,让他们拿钱买货。 定下食禄之后,朱由检想着功臣封号,说道: “开国辅运、奉天靖难不用说,这是太祖成祖的功臣封号,早已不再发放。” “奉天翊运、奉天翊卫的话,无法和京城贵族区分开。” “朕以为可以改个字,改成顺天翊运、顺天翊卫,称他们为顺天贵族,和现有的贵族区分。” “有领地、有子民的草原首领用顺天翊运封号,其他人看他们对大明的态度和功劳。” “至于官职就不封了,如果有人想要,让他们立功后再请封。” 孔贞运和吴汝胤对此大赞,他们可不认为草原上那些人担得起奉天名号,改为顺天听着就舒服多了。顺应天意、遵从天命,还有点归命侯的意思,可以看做大明对前元余脉的封赏。 怀着这个想法,孔贞运对发放爵位的顾虑也少了许多,因为在他看来所谓顺天爵位这就是土司一样的东西,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所以他直接问道: “陛下,应该写多少份?”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听说哈喇慎那边有三十六家酋首,林丹汗那边应该不少于此数,暂时就写三十六份。” “顺礼王之外应该有一到两位公爵,十位左右侯爵,二三十位伯爵。” “公爵给独立部落首领、或者万户以上有威望的大台吉,侯爵给万户左右首领、而且要有台吉名号,伯爵给几千户的首领和有实力的将领。” “朕估计林丹汗那里也就有几万户,可能还用不了这么多爵位。如果他们虚报,你可以看情况承认,第一次发放爵位要大方点。” 孔贞运急忙记下,又问道: “如果有千户、百户左右的头领投靠呢?要不要封他们世袭千户、世袭百户?”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太祖最初定五等爵,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朕以为顺天爵位也应该有子男爵位。” “对三千户以下的首领,可以封世袭子爵,爵禄六百两;千户左右的首领,可以封世袭男爵,爵禄三百两;几百户的首领就封个世袭爵士,也不用给他们想封号,爵禄一百两即可。” “这些爵位还可以给带兵的战将、有影响力的臣子,尽量把草原上的人拉过来,让他们归顺大明。” 不过是每年发放些银子的爵位,朱由检自己靠内库就能承担起来,所以他非常大方,让孔贞运看着给就行,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样一来,孔贞运的工作量就大了,需要写几百份圣旨,带到草原上去。 这么多圣旨都带去草原上实在不像话,所以朱由检让孔贞运只写四十九份:一份顺礼王,两份公爵,六份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爵士各十份。 另有给沙尔巴呼图克图册封的圣旨,给林丹汗夫人的圣旨,这些林丹汗的身边人,同样需要封赏。 而且,朱由检回忆着林丹汗的资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林丹汗有八大福晋,大福晋直到他死去,才生了个遗腹子。 她现在一定会担忧地位不稳,担心林丹汗死了没有依靠。可以拿三娘子辅佐四代顺义王的例子,拉拢这位福晋。 必要的时候,娶她的女儿也未尝不可,可以和林丹汗联姻,让他们更加安心。 想到林丹汗刚愎自用的性格,朱由检十分头痛。沙尔巴呼图克图对他的影响是很大,但是这位八思巴的传人愿不愿接受大明册封还不好说,也不一定能扭转林丹汗的想法。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林丹汗的身边人下手,让他即使想要西迁、也没有人支持。 所以,拉拢林丹汗身边人的事情,就列入朱由检的打算。 《明史》: 功臣则给铁券,封号四等: 佐太祖定天下者,曰开国辅运推诚; 从成祖起兵,曰奉天靖难推诚; 余曰奉天翊运推诚,曰奉天翊卫推诚。 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 《大明会典》: 凡功臣封号。洪正十三年定功臣封号、曰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 二十六年定、凡功臣封号、如开国辅运守正文臣之类、非特奉圣旨不与。 永乐间定功臣封号、曰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或曰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或曰奉天翊卫宣力武臣。或曰钦承祖业推诚奉义。 (本章完) 第27章 武提督满桂 第27章 武提督满桂 “林丹汗有六个万户,中军万户由他的妹夫贵英恰统领,其他五个万户由前五个福晋统管。” “把这六个人都拉拢过来,林丹汗想西迁都没人支持了!” 说着自己的打算,朱由检吩咐孔贞运把一份公爵的文书填上贵英恰的名字,他麾下统领铁甲骑兵的十苏木也可以酌情封赏。 至于林丹汗的几位福晋,朱由检让孔贞运同样许诺可以娶她们的女儿为妃,看看能拉拢来几个。三福晋苏泰生下的林丹汗长子额哲,视同郡王看待,食禄两千两。 孔贞运对额哲的封赏没有什么看法,甚至还有利用他插手林丹汗后事的打算。但是对朱由检打算娶林丹汗的女儿,却表示了不满。堂堂大明皇帝,怎么能娶蛮夷酋长的女儿呢?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朱由检只能解释道: “朕打算在她们的子女成年后,封到草原上当藩王,或者嫁给大部落首领联姻。” “这样草原上会有真正的大明王侯,可以牵制顺礼王、顺义王等人。” “这件事我会交给内臣去办,带我的亲笔信,拉拢林丹汗的夫人。” 想到孔贞运作为一个文臣,干这种事情可能拉不下脸,朱由检吩咐王文政去文书房选几个内侍,帮助自己传信。 孔贞运听到不是由自己负责这件事,顿时不再多言,转而询问如果林丹汗愿意接受册封,顺礼王等爵位的印信和册封仪式该怎么办。 想着印信一时半会儿也刻不好,朱由检道: “印信先不发放,让林丹汗先献上玉玺。告诉他如果愿意接受册封,可以按顺义王旧例封赏。” “为了表示郑重,到时候朕会派一位大学士、一位勋戚去草原上主持册封仪式。” 又想到之前嘱咐侯保山的事情,朱由检命人将他唤来,吩咐道: “取一枚银章赐给林丹汗,让他有权力和朕直接通信。” “所有银章密奏的文书,都由你来保管,只能让朕观看。” 侯保山欣喜领命,将自己这些天有关银章密奏的思考,一一道了出来。 朱由检听得满意,又问他愿不愿意随孔贞运出使。侯保山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为了以后的富贵,还是咬牙表示愿意前去。 朱由检闻言大喜,当即给他加司礼监随堂太监职位,带领文书房内侍随行。 如此一来,内臣、文臣、勋贵都安排了,就差武将存在—— 要有一位能震慑草原的武将! 想到俺答封贡的往事,朱由检再次哀叹,大明缺少一位戚继光那样的武将,难以凭借武力,逼林丹汗接受册封。如果林丹汗执意西迁,如今的大明对草原上的事情,缺乏干涉力量。 只是即便如此,朱由检仍旧要派出个武将,做做样子也好—— 力量够不够只有自己知道,估计如今的林丹汗,也不会想到他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败顺义王等右翼诸部联军。 如果大明表示出和右翼诸部站一起的意思,说不定能吓阻林丹汗,让他不敢西迁。 王象乾如今在山东老家,赶赴边关需要时间,而且他今年八十多岁了,肯定不能上战场。需要一位武将,统领宣大那五千骑兵。 这个人用谁呢? 没有东李西麻那样的将领,朱由检只能向左右询问,谁能担此重任? 此时,李性忠、李顺祖、李尊祖、李应祖等人恰好在外求见,朱由检当即让他们进来,询问谁可以统领宣大兵马,震慑林丹汗等人。 李家久镇辽东,对蒙古诸部还是极为了解的。甚至当年的李如松,就是被林丹汗的爷爷布延汗伏杀。李家和林丹汗家族,可谓有着血仇。 听到皇帝让自己推荐人选震慑林丹汗,李性忠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山海关总兵满桂是宣府前卫人,他的祖父曾被蒙古人掳去,在草原上娶了蒙古妇人,直到他父亲那一代才被救回来。” “天启四年二月,满桂和尤世禄在大凌河进击蒙古部落,诸部落纷纷逃离。林丹汗那边,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他出身宣府,适合到宣大统兵!” 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朱由检知道他是一员骁将,当即便下令道: “那就命满桂带亲兵火速奔赴宣大,统领五千标营。” “命他以左都督衔,提督宣大、蓟辽等处长城边务,在督师王象乾到达前,署理督师职务。” 这份任命不可谓不重,可以说是把满桂直接任命为王象乾的副手、实际的执行者。 在此之前,大明只有李如松、麻贵等寥寥几位武将,曾被任命为提督,有权节制总兵。更别说满桂以提督署理督师职务,对于武将来说,可谓前所未有的新突破。 更确定了皇帝重用武将的意图,李性忠等人都是蠢蠢欲动。这时朱由检又问道: “满桂走了,山海关总兵的重任应该由谁承担?” 李性忠想要乘机推荐,孔贞运道: “陛下,这个职务需要廷推,不应私下决断。”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对辽东事务不够熟悉,只能放下插手的想法,让山海关副总兵暂代。 同时,他还下令让辽东督师王之臣准备兵马,一旦林丹汗执意西迁,那就派兵抄他的后路,收拢留下的小部落,作为大明屏障。 李性忠乘机自荐,想去辽东带兵。朱由检心中犹豫,担心李家在辽东有什么旧部或旧怨,不利于辽东稳定。 但是转念一想,后金那边努尔哈赤去年刚刚病逝,黄台吉在和兄弟争夺权位,辽东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生大战,派李性忠去试试水也好。遂道: “李卿主动请缨,那就辛苦你骑上快马,去山海关向满桂宣旨。” “然后告诉王之臣,让他抽调五千骑兵作为标营,一旦林丹汗西迁,就作为前锋出兵。” “你担任这个标营的副将,主将由……祖大寿担任!” 考虑了一下,朱由检决定把祖大寿从辽东前线调出来,担任这支兵马的主将。免得这个有名的贰臣,以后在前线投敌。 《崇祯长编》:辽东镇抚严云从,总兵赵率教私婿也,疏纠宁远总兵满桂。桂具疏辩言云: 从谓臣西裔孽种,冒建高牙。臣原籍山东兖州府峄县,以祖职世居宣府前卫…… (本章完) 第28章 建立新卫所 第28章 建立新卫所 向李性忠下达了旨意,朱由检当即就要他去山海关传旨。不过正式的圣旨需要由内阁拟定、下发给相应部门、经给事中审核。朱由检再是焦急,想下达正式旨意也得走这一道流程。 让一个武将担任提督,在朝会上提出一定会有文臣反对,但是直接让内阁大学士拟旨,黄立极他们应该不敢不拟。可以用临时职位的名义,暂时绕过廷推。 兵部尚书崔呈秀是阉党核心人物,只要魏忠贤、王体乾不插手,他应该不会去管。 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徵,大概也不会阻拦。 仔细考虑各人的态度,朱由检想到自己作为皇帝还需要顾虑这顾虑那,心中就一阵不痛快。下决心以后无论如何,至少要在军事上拥有快速决策的权力。 让徐应元带着李性忠去催圣旨,朱由检看着李顺祖、李尊祖、李应祖等人,温言抚慰了一阵,褒扬李如松为国立下的功绩。 但是李顺祖以身体虚弱为由、将世职让给弟弟李尊祖的行为,却被朱由检明确拒绝,还问他是不是受人逼迫、不得已做出的行为。 听出皇帝以为自己陷入了内宅纠纷、不得不让出世职,李顺祖哭笑不得,又感到一阵暖心,向皇帝道: “陛下关怀备至,臣铭感五内。” “实在是臣的身体不好,难以为国效力。” “请陛下让臣弟李尊祖袭职,为陛下继续效力。” 听到不是大家族的糟心事,朱由检面色一缓,但是对李顺祖的请求还是拒绝,向他道: “《大明会典》规定,须以嫡长儿男承袭替职。” “你这种身体虚弱的情况,不在残疾等无法袭职的规定内。” “除非你本人死了,而且确定无嗣,才能让你的弟弟袭职。” “否则即便是朕,也不会随便破例。” 这话听得李顺祖面上为难,其实心中暗喜。虽然在家里面商量着让给弟弟,但是在确定拥有世职后,李顺祖却又不想让了。他此时心中不但想活下去,还想生个儿子把世职传下去。皇帝的明确拒绝,正好给了他理由。 至于李尊祖那边,在听到皇帝的决定后,顿时感觉到前途无光、眼前一片灰暗。家里商量得再好,朝廷法度不允许,他能怎么办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急需人才的皇帝,朱由检怎么可能放过愿意为自己效力的人才呢?他之所以将世职留给李顺祖,不过是为了保持李尊祖对官位的饥渴感罢了。 有心熬一熬李尊祖,朱由检当即下旨,让李顺祖袭职。还让人传令太医院,好好治疗李顺祖。让他好生在家养病,暂时在锦衣卫南镇抚司挂职,有时间可以整理一下辽东死难军民名单,方便以后祭奠。 这让李顺祖心里暖洋洋的,李尊祖心中彻底没了指望,正当他有些丧气的时候,朱由检忽然说道: “朕听说长白山一带,还有许多生女真。建虏作战有损失,就去那里抓人。” “这些生女真生长在山林中,磨炼得悍勇无匹,被八旗融入之后,便是作战的生力军。” “朕有意断绝建虏兵源,让那里的生女真不再为建虏所用,而是服从大明。” “伱们祖上李成梁曾让努尔哈赤在帐下听命,对付女真人应该有一手。谁愿意去长白山,收服那里的生女真?” 这话问得突然,李家众人都没有准备。要想收服生女真,首先得听懂女真话能和他们交流吧。但是李家迁居京城后,早就不在辽东那个环境中,哪还有人学女真话?祖上起家的东西,如今已没有多少人继承了。以至于皇帝的问话,让他们无言以对。 眼看李家无人回答,朱由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找其他人的时候,李尊祖终于按奈不住建功立业的心思,挺身而出道: “陛下,臣虽不才,愿为陛下效力。” “只是臣家中早已没有熟悉女真之人,请陛下允许臣到辽东,挑选可用人才。” 朱由检闻言大喜,当即便下令道: “很好!不愧是将门李氏!” “你们李家祖上是世袭指挥佥事,朕任命你为正四品指挥佥事,沿海岸线北上,择地建立卫所。” “若能立下功劳,朕不吝爵位世职!” 说着,他命人取来天下舆图,又按照回忆起来的世界地理知识简单画出了一幅东北地区的经纬图,指着后世的海参崴道: “这个地方,大概在建州卫东北、原奴儿干都司双城卫一带,顺着海岸线可以发现一座海湾,朕称之为金角湾。” “金角湾旁边是一座像角一样深入海洋的半岛,可以称为金角半岛。南面还有几个岛屿,最大的一个可以称为金环岛。” “金角半岛的三面环海,只有北面是陆地。你到了地方之后可以勘察地形修建城寨,条件合适的话,就在半岛上建立卫所,在北面建立城墙,把整个半岛围起来。” “如果条件不合适,就到金环岛上建立卫所,像毛文龙的皮岛一样,用大海隔绝建虏。” “但是一旦时机适合,就要找机会占据金角半岛,和陆地上的生女真建立稳固联系,重建双城卫等卫所。” 说着自己的打算,朱由检想到太祖朱元璋建立卫所、打下天下的往事,心潮澎湃地道: “朕赐给这个卫所的名字,就是金角卫。” “虽然现在没有一个人,但是朕给你一个千户的钱粮和官职任命权力。” “如果你能招揽一千户,你以后的世职就是世袭千户。” “如果你能招揽五千户,朕会把你提为世袭指挥使,给你统领一个卫的权力。” “如果你能招揽一万户甚至两万户,用他们攻打建虏后方立下军功,朕会给你封爵,让你世镇金角卫、甚至奴儿干都司。” 画了一个大大的饼,李尊祖完全被皇帝世镇金角卫甚至奴儿干都司的承诺给惊住了。 大明建国二百六十年,除了开国靖难的时候不太稳定,其余的时候贵族和世官完全可以说是世袭不替。许多太祖、成祖时候的功臣,已经与国同休二百多年。尤其是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二百多年,也所有勋贵世官所向往的榜样。 所以朱由检世镇的承诺,李尊祖完全相信。这种二百多年铸就的信誉,是大明之外的朝代所没有的,也是朱由检大肆封爵、用爵位拉拢人的原因。 (本章完) 第29章 军户和兵役 第29章 军户和兵役 虽然极为心动,李尊祖却没有被冲昏头脑。想了一下如今卫所现状,李尊祖无奈地发现,建立新卫所的难度,远比想象的高。 小心斟酌言语,李尊祖向皇帝道: “陛下,建立卫所需要军户。” “以现在的状况,微臣很难招揽军户、建立新卫所。” 朱由检闻言皱眉,问道: “仔细说说,为何很难招揽军户?” “一个百户就是正六品,还找不到人做官?” 李尊祖苦笑着道: “招揽军官当然有人愿意,但是招揽军户的话,就没有人愿意了。” “军户逃亡的事情,陛下应该会有所耳闻,如果不是太苦,他们为何要逃亡呢?” “现在招揽军户,根本找不到人。” 朱由检闻言恍然,知道缺的不是军官,而是底层军户。询问道: “太祖成祖建立卫所的时候,是怎么招揽军户呢?” 李尊祖哪知道这么久远的事情,还是旁边正在写圣旨的孔贞运,趁着歇息的时候回话道: “陛下,那时的时候军户没有现在这么苦,而且很多人不知道要世代做军户。” “即便如此,太祖那时也抓人作军,洪武三年清查户帖的时候,太祖曾下诏书:” “‘比勘合比着的便是好百姓,比不着的便拿来作军。百姓每自躲避了的,依律要了罪过,拿来作军。’” “这些有罪谪发的军户占了很大一部分,另外还有跟随诸将从征的士兵、归附的降兵,都充为了军户。如果军户数量仍旧不足,那就籍民为兵,称为垛集,征发到足够军户。” “这些军户承担了兵役,其他人才能安享太平。太祖曾说‘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如今虽然九边贫困需要钱粮救济,但是百姓却不需要承担兵役。” “前汉所谓的‘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本朝大部分百姓,是没有这种苦难的。最多在战时承担徭役,为前线运送物资。” 听着孔贞运的解释,朱由检总算明白过来,虽然都是世袭,但是世袭军官是给有功将领的赏赐、世袭军户完全就是惩处。 太祖朱元璋自己都很明白,从军是个苦差事。但是如果没有军户承担兵役的话,朝廷的兵役就要由全体百姓承担。太祖选择了苦一苦军户,让百姓少了兵役之苦。 如今卫所制度实行二百多年,大明百姓哪个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想招揽人去做军户,完全是在做梦。 倒是招揽人去做军官,应该会很容易。毕竟是新设立的卫所,以后很可能成为世袭军官,谋个世代富贵。 这让朱由检感觉,太祖朱元璋真是厉害,卫所制下军官和军户都是世袭,两者的地位却截然不同: 军官想要侵占利益,就要从军户身上谋取,他们会帮助朝廷镇压军户,让军户好好当兵。 军户大部分没有反抗能力,即使他们的后代出现人才,一旦立功受赏成为世袭军官,同样会反过来压迫军户。 所以大明的卫所制虽然崩坏得不成样子,却仍旧顽强存在。 卫所战力不行,这是一百多年前朝廷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要说废除卫所,恐怕没有人愿意。 大明这么大的国家,平常即使没有战事,也需要一二百万军队。如果把卫所废除掉,世袭军官需要朝廷供养不说,大明各地的守军,就需要征发兵役。这对大明百姓来说,是更要命的事情,他们宁愿苦一苦不认识的军户,也不愿朝廷征兵。 所以大明的卫所制,不但是大明军事的根基,还关系到除了底层军户之外所有人的利益,即使朱由检这个皇帝,也不可能废除卫所制。 废除卫所的难度实在太恐怖了,好在朱由检还没有想过这件事,避开了一个大坑。 但是他想像太祖那样用卫所制开疆,同样极为困难。 明白了卫所制的本质,朱由检对招揽军户的事情完全不抱希望。那些军户宁愿成为流民也要逃亡,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成为军户呢? 甚至,假如自己强行征调流民去当军户,那些流民很可能立即成为流贼,武装反抗朝廷。 流民都不愿去,主动招揽不可能招到几个人,那么除了谪发罪犯之外,还能用垛集的方法、直接籍民为兵吗? 朱由检只是想了一下,就自己摇了摇头。以大明现在的状况,那样做就是逼民造反。说不定征发的军户走在半路上,就有懂点历史的人突然觉醒,装神弄鬼之后,向他人说: “当军户生不如死,逃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然后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大明王朝遂覆灭矣。 想想这个后果,朱由检就觉得可怕。所以他果断放弃了征兵的想法,决定以募兵为主,而且要向募集到的士兵承诺,他们不会成为军户。 但是这样一来,养兵的成本就高了,和自己利用卫所制、减少钱粮消耗的想法不符。以大明如今的财政,根本养不起多少募兵,更别把他们派去金角卫,还要由朝廷负责后勤补给了。 所以思来想去,朱由检还是决定采用卫所制,只是减少需要招揽的军户数量,改用民户替代。 “招揽民户代替军户的话,让谁去卫所当兵呢?” 听到皇帝的想法,李尊祖提出疑问道。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义务兵役制,说道: “大明不是有军民府和军民司吗?你可以参考那些军民混合的地方,管理军户、民户。” “朕决定把金角卫定为新形式的军民指挥使司,或可简称军民卫。实行普遍义务兵役制,让卫所管理的民户,同样当兵服役。” 对此还不明白,李尊祖道: “民户需要当兵,那不还是军户吗?” 朱由检摇了摇头,解释道: “军户是需要世代当兵,一直有人服兵役。” “民户的兵役是只要男子成年就有服兵役的义务,服役三年期满即可退出现役,除了还需要在民兵预备役登记、每年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外,其他方面他和内地民户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以军官、军户为骨干,民户兵役为补充,卫所的兵力应该可以保证。” “具体一个卫需要多少军户、多少民户,你可以自己摸索。” (本章完) 第30章 客氏出宫 第30章 客氏出宫 简单说了一下军民混合卫所的设置,朱由检觉得这是个大课题,很可能成为以后卫所改制的方向。所以他考虑之后,决定多找几个人在实践中摸索,自己派人记录,看看实施效果。 把李尊祖和李性忠一起派去辽东,让他尽快选出人手前往金角湾。朱由检又对孔贞运和吴汝胤、侯保山等人千叮万嘱,让他们尽力说服林丹汗—— 对于大明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林丹汗西迁,保持北疆稳定。 “秋高马肥,林丹汗如果想要西迁,就是这段时间。” “你们要尽快出发,劝他留在原地。” “如果他实在不听劝,就问问他是不是怕了建虏,配不配做大汗!” 想说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林丹汗解决掉,朱由检到底没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毕竟大明在草原的力量不足以做到这件事,强行去做失败的可能性很大,甚至会招来仇恨。 所以朱由检决定以劝说为主,实在劝不住再出兵,保卫大明北疆。 知道事情重要,孔贞运等人不敢怠慢,匆匆组建了使团之后,在第二日便出发北上。走最近的密云后卫古北口出关,前去寻找林丹汗。 使团的快速出发,让朝堂众人再次察觉到皇帝对这件事异乎寻常的关心。尤其是魏忠贤,精心准备的辞任文书撞到这件事上,直接被皇帝否决后视而不见,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上,摸不清皇帝的态度: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要继续用我,还是在拖着我?” 向王体乾说着这些话,魏忠贤想到新皇帝在登极后一直没有单独召见自己,心里就有些不安。 但是皇帝对他和王体乾的司礼监披红又没什么改变,朝廷大权仍掌握在他的手里。这让魏忠贤不清楚皇帝到底想做什么,他有没有危险。 王体乾一时也想不明白,想到昨日兵部下发的几道圣旨,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看陛下的态度,是要用心边事的,有重用武将的意思。” “可能在他眼里,厂公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够办事,他就能够任用。” “只是现在有一点,陛下可能会觉得很碍眼。” 魏忠贤不明所以,问道:“哪一点?” 王体乾正要回答,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张皇后清查后宫旧人,奉圣夫人客氏被赶出宫。 这让魏忠贤大惊失色,就要动身阻拦。 王体乾却拦住他,问道: “厂公现在过去,是要阻止这件事吗?” 魏忠贤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要阻止了!” “没有奉圣夫人在宫里,我如何知道陛下的心意……” 说着他忽然一顿,想到新皇帝登极以来,根本就没见过客氏。自己别说从客氏那里得到消息了,甚至有什么消息,还得自己传过去。 这让他顿时明白,如今已经不是天启皇帝的时候,奉圣夫人在宫中,已经没有用了。 王体乾也在旁边说道: “先帝和奉圣夫人关系密切,外面多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当今陛下就是为了避嫌,也不会见奉圣夫人。” “如今奉圣夫人在宫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厂公阻拦这件事除了让陛下和张皇后、以及未来的周皇后心里不痛快,还有什么用呢?” “不如顺其自然,让奉圣夫人出宫,也让张皇后出出气。” 魏忠贤颓然坐下,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阉党人称客魏,自己就是靠客氏起家,靠她获取皇帝信任。如今客氏出宫,让他感觉心里面空落落的,不知道谁能代替: “要不要选几个美人,送到陛下那边?” “现在信王府的嫔妃都还没有进宫,正好可以得宠。” 王体乾急忙阻止,说道: “千万不要这样!” “当今陛下是守礼的,最是注重礼法。” “先帝大行之后,陛下要守制二十七日。这期间陛下绝不会违反礼法,宠爱所谓美人。” “厂公这样做只会让陛下厌恶,认为你不知礼。更严重点就是不念先帝恩德,让陛下怀疑厂公的忠心。” 魏忠贤确实不重视什么礼法,甚至在他眼里就没什么规矩。不过听王体乾这么说,他也只能罢了这个念头,想到先前王体乾说的事情,问道: “刚才你说陛下觉得碍眼的是哪一点?” “是不是奉圣夫人?” 王体乾摇头说道: “奉圣夫人对当今陛下不值一提,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会觉得碍眼?” “我说的碍眼之事,是陛下给戚继光等人追赠爵位都没成功,宁国公却因为宁远之捷被封为伯,后来又因三殿功封宁国公,食禄五千三百石,超过功臣之首的魏国公。” “这在陛下看来,难道不碍眼吗?” 没有人提醒还不觉得,此时王体乾仔细一说,魏忠贤才觉得有些害怕。戚继光等人那么大的功劳都没有追赠爵位,自己的侄子何德何能,成了食禄最多的宁国公?更别说魏良栋、魏鹏翼这两个三四岁的小孩,都被封为东安侯、安平伯,这让皇帝那里,应该如何看待? 不过,此时魏忠贤害怕的,还不是这三个公侯伯,而是崔呈秀写的“请加九锡”帖子,有没有被皇帝知道: 崔呈秀那个帖子都有谁看到过? 他们会不会背叛,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还有先帝大行前让黄立极拟的那个褒奖文书,是模仿曹操九锡文,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看出来? 后一件事无论如何没有点明,魏忠贤觉得还能糊弄过去。但是前一件事的“请加九锡”写得实在太明白了,一旦追究起来就是图谋篡位的死罪。 魏忠贤仔细回想,思索有几个人看过那个帖子: 王朝用作为掌家,他肯定是看到过。 帖子是李永贞念的,他可能也记得这件事。 其他还有谁见过那个帖子呢? 努力回忆这件事,魏忠贤连和王体乾都不敢说,只能自己琢磨。想要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隐患。 《崇祯遗录》:九月甲子朔,太监魏忠贤乞辞厂务,不允。奉圣夫人客氏,准出外宅;给宁国公魏良卿、安平伯魏鹏翼铁券;太监李永贞疏病,准回籍调理。 客氏既奉旨出宫,于五更衰服赴梓宫前,出一小函,用黄色龙袱包裹,皆先帝胎发、痘痂及累年剃发、落齿、指甲等焚化,痛哭而去。 后奉旨籍其家,命太监王之政(疑为王文政)严讯之,有宫人有娠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 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后,仍僇尸凌迟。子侯国兴伏诛。 (本章完) 第31章 翰林院 第31章 翰林院 “厂公!厂公!” 被王体乾连叫了几声,魏忠贤才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正在和他商量魏良卿爵位的事情,魏忠贤道: “让朝里的文官同意皇帝给他们赠爵,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他自己的语气都无法确定,王体乾当然更不能了,委婉否定道: “陛下打算给戚继光的赠爵也不过是侯爵,公爵实在太高了。” 听出王体乾的意思,魏忠贤知道他是让自己主动给魏良卿等人降爵。但是想到自己不知费了多少辛苦才谋到这些爵位,魏忠贤实在不舍得放弃,说道: “等等再看,先把赠爵的事情办了再说!” “大不了给戚继光赠个公爵,让他后人世袭。” 知道魏忠贤打算多封些爵位冲淡魏良卿宁国公的影响,王体乾对这个想法很不看好。皇帝打算用爵位封赏武将是因为爵位贵重,像魏忠贤这样把爵位弄得不贵重了,武将还会那么看重爵位吗? 更何况勋贵那边才只有五个公爵,他们为了保持地位,也会极力反对滥封爵位。魏忠贤这种做法只会让他得罪勋贵,无法解决问题。 不过话已至此,王体乾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知道魏忠贤对爵位的看重,甚至在魏良卿晋封后就改戴公侯伯爵簪缨,劝他放弃爵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现在王体乾只能期望皇帝需要有人办事,不会轻易对自己和魏忠贤下手。 朱由检需要人办事吗?当然是需要的。此时他就在翰林院中,以挑选起居舍人的名义,选拔中意人才。 早就从起居郎余煌那里得知这件事情,一众翰林院官员早已摩拳擦掌,想得到新皇帝的赏识。见到皇帝在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祚远等人的陪同下,轻车简从来到翰林院,众位翰林院官员都是激动不已,认为新皇帝重视人才,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行礼拜见之后,朱由检看着众多翰林院官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人最差也是庶吉士,是考上进士之后,又选拔出的人才。如果受到赏识青云直上,只需要短短十几年,就能成为大学士。未来和自己经常打交道的官员,一定少不了这些面孔。 所以朱由检对今日选拔非常重视,向众人道: “今日九月初二,已经临近重阳。” “先以‘重阳’为题,各写一首诗词。” “不用限韵,也不拘诗词。若能写出佳作,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让他们自由发挥,朱由检坐在旁边,打量众人神态。 翰林院官员被称为词臣,创作诗词可以说是必修课。甚至在嘉靖皇帝的时候,还要会写青词。对于他们来说,朱由检出的这个题目非常简单。 但是也正因为简单,想要出彩很不容易。众人有的摇头晃脑,有的默不作声,各个苦思冥想,创作重阳诗词。 见到他们的态度都很认真,朱由检点了点头。诗词好坏暂且不说,这些人的态度都还可以,没有敷衍塞责,拿自己出的题目不当回事。这对朱由检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可不想在身边放个轻狂浮躁之人,那样自己的日常起居,很可能被泄露出去。 众人各展才能,不一会儿就有人完成创作。朱由检虽没看出他的诗词好坏,但是看着整洁漂亮的字体,还是颔首赞许。毕竟是在挑选写起居注的人,写得快、字漂亮也是要求。 眼看这人得到皇帝赞许,其他人也纷纷加快速度。没过多长时间,翰林院数十名编修、检讨、庶吉士,便完成了创作。 对于诗词并不怎么擅长,朱由检心里其实也不怎么在意。通过诗词见识一下各人书法和创作速度后,便让众人相互传阅,每人选出优良差三首作品。 这个方法一出,众人心思各异。尤其是朱由检要求不能空置,还要人在评选文书上签上名字,不搞匿名评价。这让众人不得不仔细斟酌,要选哪个人的作品为优,哪个人的作品为差。 如果出于交情选了某人的作品为优,另有人选了他的作品为差。皇帝一定会奇怪,为何差异如此巨大? 所以他们一定要认真评选,不能只顾交情。 这样想着,很多人评选的时候,都是相对公正。虽然免不了交情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评价为优最多的作品,质量确实最佳。 何吾驺、蒋德璟这两人被评为优的最多,在朱由检看来两人也确实有才。 孙之獬被评为差的最多、其次就是张四知,这两人真的那么差吗? 对比这四个人的诗词,朱由检比较了一下,发现何吾驺的诗文确实高人一筹,蒋德璟的也很不错。倒是孙之獬、张四知的差在哪里,朱由检没看出来。 这两人诗词没差多少,众人却只选了他们,看来是不太合群,或者说是人缘差。 他决定把这两人留在翰林院,看看今日之后,两人会不会闹出动静。 这样想着,朱由检正想进行下一步考核,忽然见到一个人跪在地上,大哭道: “陛下,不公平,这样不公平啊!” “他们是嫉妒我受到重用,这样排挤我啊!” 朱由检闻言大奇,问道: “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说受到重用被人排挤?” 这人哭着说道: “陛下,微臣孙之獬,是顺天乡试主考官,将要升为侍讲。” “他们一定是嫉妒微臣,故而评我为差。” 朱由检皱着眉头,向周围人询问: “是这样吗?” “你们都有什么话说?” 周围的翰林院官员当然不承认,何吾驺道: “陛下,乡试又称秋闱,通常在八月上旬举办,九月才能放榜,因此称为桂榜。” “孙之獬身为考官,在听说陛下要来翰林院后,便放下乡试重任,每日偷偷回翰林院。” “臣等不齿他的为人,故而评为最差!”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指责孙之獬的行为。乡试是国家抡才大典,孙之獬越过孔贞运、何吾驺等人主持顺天乡试,本就让翰林院众人不满。他这样偷跑回来的行为,无疑更触怒了众人。 一时间,翰林院诸臣几乎是群起而攻之,要求拿问孙之獬。 《先拨志始》:徐时泰,与孙之獬仅四年简编,躐升侍讲,主试顺天,中崔逆子铎。 《清稗类钞》:孙之獬改装 世祖初入关,前朝降臣皆束发,顶进贤冠,为长袖大服。殿陛之间,分满、汉两班,久已相安无事矣。 淄川孙之獬,明时官列九卿。睿亲王领兵入关时,之獬首先上表归诚,且言其家妇女俱已效满妆,并于朝见时薙发改装,归入满班。满以其汉人也,不许;归汉班,汉又以为满饰也,亦不容。 之獬羞愤,乃疏言:“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奏上,世祖叹赏,乃下削发之令。 及顺治丁亥,山东布衣谢迁奋起兵入淄川,之獬阖家惨死。 (本章完) 第32章 乡试弊案 第32章 乡试弊案 眼见众人都在攻击孙之獬,甚至连另一位被评为差的张四知也在攻击他,朱由检心中大奇,询问道: “你也被评为差,对此有什么话说?” 张四知委屈地道: “陛下,臣被孤立,是因为患病之后样貌变丑。” “孙之獬经常取笑微臣,评我为差的也是他和他的同党。” 朱由检看了一下评选记录,发现确实有孙之獬,认可了他的说法,抚慰道: “患病就要医治,朕会让太医给你治疗。” “切不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听到皇帝这么说,众人虽然不赞同张四知所说被孤立的理由,却对皇帝引用的圣人之言只能表示赞同。 然而,孙之獬听到张四知所言,却是不管不顾,破口大骂他道: “我是因为你丑评伱差吗?” “是你的人品不行,连自己弟弟都骗。” “陛下可以派人查查,这人有多不堪!” 张四知听他揭短,顿时气得大骂: “再不堪也不如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被特简主持顺天乡试。” “崔尚书的儿子,也是今年参加乡试吧?” 这话说得孙之獬面色大变,朱由检也勃然变色,呵斥道: “说话要有证据,不要张嘴就来。” “崔呈秀的儿子参加乡试,你怎么知道中不中呢?” 张四知闻言一滞,知道自己把私下谈论的事情说漏了嘴。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改口,只能横下心来,检举道: “陛下,孙之獬敢回翰林院,可见乡试中举名单早就已经定好了。” “崔呈秀的儿子有没有中举,陛下一问便知。” 朱由检闻言看向孙之獬,翰林院众人也都望向他。这件事群臣平日里有讨论,只是没有确切证据,如今被张四知揭发,翰林院众人心里都是十分痛快,无论谁倒下去,他们都是乐见。 再看孙之獬,此时已面如死灰。这件事没有证据还好,只是被人议论。一旦被查出实证,就是再大的人物也掩盖不下去。 孙之獬想要否认此事,但是正如张四知所说,乡试中举名单已经确定,他就是狡辩下去,也不过增加罪名而已。 见他这个样子,朱由检心里明白了几分。直接向随行的礼部侍郎王祚远道: “你带孙之獬、张四知去查一下,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 “如果确有其事,那就立刻捉拿所有负责顺天乡试的官员。所有试卷重新审阅,重新确定中举名单。” “如果张四知是诬告,那就好好查一下谣言从哪来的。” 又向跃跃欲试的徐应元道: “你去跟着王侍郎,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几人领命而去,朱由检在他们离开后,又向众人说道: “考核继续,这第二道题目,就是以朕定的起居注格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时间限定在半个小时,谁写得好,谁就兼职起居注。” 知道这才是正题,众人顿时放下对乡试弊案的关心,专心应对考核。 黄帝纪元和小时制推行已有数日,翰林院官员大多已经掌握了。此时他们就按朱由检定下的时间格式,开始书写起居注。 朱由检则命人拿着钟表计时,自己思索顺天乡试可能存在的弊案,以及后续影响。 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也是阶层流通的渠道。 维持科举的公平性至关重要,如果真的有弊案,他也不得不下狠手。 就怕动了崔呈秀,魏忠贤可能警觉。 所以朱由检决定先让徐应元处理,看看这个阉党的接班人会怎么做。 暂时没确定处理崔呈秀的办法,朱由检决定让徐应元发挥,看他能不能和魏忠贤沟通好,解决这件事情。 如果实在不行,自己也只能提前下手解决阉党,然后亲自上阵,和文臣争夺权力。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塞外有可能打仗,朝堂上不适合发生大变动。 他也只能希望顺利处置崔呈秀,先把兵部尚书的位子拿回来。 想着崔呈秀离职后谁能继任兵部尚书的问题,朱由检觉得如果廷推,被推出来的多半仍是阉党。 如果不廷推的话,他的权威不足以用中旨任命官员。 这样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召回致仕老臣,用那些老臣的威望,让他们获得任命。 徐应元曾提议召回孙承宗、袁可立,这两人和朱由检的老师刘汉儒有点关系,可以找借口召回来。 但是孙承宗名列东林党,致仕前又是中极殿大学士,召回来就是内阁首辅,变化实在是太大了。阉党没有倒台前,不能把他召回来。 大明的内阁首辅并非皇帝任命,而是看入阁先后、殿阁加衔,根据资历确定。 虽然皇帝能更改阁臣的殿阁加衔,选择中意的人做首辅,但是通常不会破坏惯例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以朱由检此时的权威,也不可能做到。 更何况四殿二阁大学士中,中极殿大学士已是最高,现有内阁四人和孙承宗都是这个加衔。朱由检调整加衔的空间,根本就不存在。 如此一来,孙承宗这个天启二年入阁、天启五年晋升中极殿大学士的致仕阁臣一旦回朝,那就会排在天启五年入阁、天启七年晋升中极殿大学士的黄立极之前,成为内阁首辅。 这对朝堂格局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朱由检在打倒阉党前,根本就不敢召他回朝,免得阉党警觉,提前和自己翻脸。 所以召回孙承宗的念头朱由检只是想一想,便抛在了一边。相比孙承宗来说,袁可立这个加兵部尚书致仕的人,被召回的难度要更小点。 袁可立虽然被一些人看做孙承宗一党,他本人也和很多东林党人交好。但是阉党定的东林党名单,其实并没有他,甚至上个月叙三殿功的时候,还给他加太子少保。 这个人其实是中立派,并不怎么被阉党敌视。他致仕的原因,除了阉党想掌控兵权外,更多的是因为和毛文龙闹矛盾,心灰意冷不想干了。 想要把他召回来,还得想想办法。 仔细查过袁可立的履历,朱由检发现这个老臣很有能力,在平定白莲教、创建东江镇上都曾立下功劳。 袁可立创建东江镇、从海路威胁后金的设想,也符合朱由检对后金的战略。 他打算想办法弥合袁可立和毛文龙的矛盾,把袁可立从家里召回来。 塞外可能大变,后金正在崛起,朱由检对阉党掌控兵部毫无作为实在难以忍受,决定如果真有乡试弊案,那就乘机赶走崔呈秀,换袁可立这样有能力的大臣担任兵部尚书。 《明史》:张四知者,费县人。天启二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崇祯中,历官礼部右侍郎。貌寝甚,尝患恶疡。 十一年六月,廷推阁臣忽及之。给事中张淳劾其为祭酒时贪污状,四知愤,帝前力辨,言己孤立,为廷臣所嫉。 帝意颇动,薛国观因力援之。明年五月与姚明恭、魏照乘俱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本章完) 第33章 重新阅卷 第33章 重新阅卷 思索之间,时间很快过去,朱由检命人收卷,自己当场批阅。 先看有没有写完,这点毫无疑问。翰林院众人参加考试多年,不可能上交没写完的试卷。 其次查看格式,不符合指定格式的先行排除。得益于朱由检早就说过要选起居注官员,这些人也向余煌请教过,并没有人犯错。数字时间和干支时间都很正确,几乎没有差别。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知道自己推行黄帝纪元和小时制小有成果,翰林院的官员都已接受。 然后再看地点,这个仍没有人犯错。但是在人物记录上,那就显出差别了。 有的人把所有人物罗列了一遍;有的人只列了主要人物,其他用等字替代;还有人在此基础上注明人物官职,说明他们为什么重要。 朱由检一一看去,发现有两份试卷列的人物最全,而且有主有次。这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两份试卷圈起来,给周围的人传看,向他们道: “朕曾经说过,参与人员要写清楚,尤其是谈论机密事项时,如果内容外泄,要从参与人员中排查。” “所以人名一定要列全,免得发生泄密,以后难以追查。” “但是这些参与人员也有主次之分,记录时要抓住重点,善于抓住关键。” “编修倪嘉善、检讨文安之在这点上写得好,朕就先录用了,至少能专门记录人物。” 众人传阅一通,发现两人确实在这点上写得更好,比自己考虑周全。皇帝因此录用两人,他们也不得不服。 最后再看内容,今日翰林院中主要发生了三件事:作诗、乡试弊案、考核。三件事有时间先后,前两件还有因果关系,能否在起居注上写清楚,考验各人的笔力。 看着这么多没有标点符号的内容,朱由检皱了皱眉。觉得有时间就把标点符号定下,免得阅读难度高不说、还可能引发歧义。不过今天已经这样了,他只能继续观看。 三件事没有写全的,被他率先淘汰。没写清先后顺序和因果关系的,同样被他淘汰。然后再看行文,对自己的话记录不全,或者擅自改动、添油加醋的,同样被朱由检淘汰。尤其是其中一份试卷,看得朱由检尤其皱眉,画了个大大的叉字,向众人道: “你们都来看看,我刚才说过这些吗?” “说过就是说过,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无论好话坏话,都不需要你们擅加。” “还有,以后在朕说话时,直接把原话记下来,不需要转为文言。” “那是以后修史才需要转化的,朕的起居注不需要减省文字。” 向众人强调了这一点,其他人看到朱由检特意画叉的试卷,都是心中暗笑。原来,翰林院编修江鼎镇故意给皇帝的话添油加醋,把皇帝写得更加高大上,其他人宛如小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不吃这一套,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被皇帝直接训斥,江鼎镇面色灰暗,觉得前途无光。但是朱由检却觉得这个人还有点用处,打算在阉党倒台后让他参与天启实录修撰,免得被人秉笔直书,皇兄的形象太过不堪。 再看下去,朱由检觉得写得都还不错,继续淘汰也无必要,当即向众人道: “翰林院编修何吾驺、倪嘉善暂代起居郎,蒋德璟、王廷垣、王锡衮、黄锦兼任起居编修。” “翰林院检讨文安之、张维机、王建极、钱受益、雷跃龙、姚明恭、李若琳、项煜、丘瑜、褚泰初、黄景昉兼任起居舍人。” “其余人也不必失望,今后朝廷要修的书很多,有用你们的时候。” 被选上的人人欢喜,其他人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修的书再多,哪有在皇帝面前晃荡简在帝心。今日之后,便有人走上升迁的快车道,从此不同以往。 继续与众人谈论起居注如何编撰,朱由检从几份试卷中挑选内容,按照自己的行文习惯,组合成一篇起居注。让他们以此为范本,以后照此编撰。 这样演示了一遍流程,翰林院众人如何还不明白。他们对皇帝的脾性也摸清了很多,知道这位主上注重文字记录、甚至不厌其繁。 一番交流下来,朱由检正想提提标点符号的事,被派去调查顺天乡试情况的徐应元赶了回来,向他禀报结果。 不出所料,这次顺天乡试果有弊案,崔呈秀的儿子崔铎,早已确定中举。 朱由检闻言震怒,当即下令把负责顺天乡试的官员拿下,所有人审查一遍。又因为放榜时间不能耽搁,朱由检看着新鲜出炉的一众起居编修和起居舍人,下令道: “伱们都去批阅试卷,重新确定中举名单。” “若有不确定的,由何吾驺、倪嘉善决断。” 众人闻言听命,心中都是欢喜。凭白得了个主持乡试的资历,以后还可能多出一批门生,谁的心里不喜欢。 尤其是被朱由检任命有决断权的何吾驺、倪嘉善两人,几乎可以看做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谁看到心里不艳羡。也难怪孙之獬不顾主考官的重任,跑回来参加考核了。可惜他的人缘实在太差,在评选时被众人排挤,机缘巧合之下,暴露出这次弊案。 若非如此,这些新鲜出炉的起居注官员,也不会捡到一个大便宜,得到这桩差事。 做出安排之后,朱由检看着即将出发的众人,又悄声向何吾驺、倪嘉善嘱咐道: “除了崔铎等确定参与弊案的人之外,已在名单上的只要不是太差,尽量不要黜落。” “其余答得好的试卷可以补录,朕许你们最多增加一半。” 刚刚登极,朱由检不想因为黜落士子的事情闹出风波,特意嘱咐二人,增加中举名额。 二人也知道这次情况特殊,闹出事来先帝和当今皇帝的脸上都会不好看。闻言顿时应下,下决心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给皇帝留个好印象。 朱由检做出安排后,当即起驾回宫。同时派徐应元责问崔呈秀,让他上疏自辩。 《先拨志始》:旧例:两京乡试俱用宫坊莅事。 逆贤抑左庶子孔贞运、何吾驺等,而特简陈具庆、张士范主应天试,徐时泰、孙之獬主顺天乡试,俱从编简超升侍讲,真创见也。 顺天中式:崔呈秀子崔铎。 应天中式:周应秋子周录。 后皆以廷臣论劾褫革。 (本章完) 第34章 上朝时间 第34章 上朝时间 崔呈秀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在徐应元上门责问的时候,他还在府中和宠妾萧灵犀喝酒。听到徐应元说出事情详情,气得他直接破口大骂,怪孙之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把我牵连了进去。” “这是什么人啊!” 放在往常,崔呈秀对乡试弊案这样的东西根本不会在乎,凭借自己的权势就能轻易压下去。但是如今这件事被新皇帝知道、而且明确表示要追究下去,他就必须想办法解决,让自己过了这一关。 “崔铎的文章根本经不起查,这件事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好在乡试没有放榜,陛下也不想闹得太大。” “我去恳求厂公,或许还能压下去。” 自己儿子的水平崔呈秀自己清楚,说是“目不识丁”或许有点太过,但是要说有水平中举,恐怕他自己都不这么认为。否则也不会安排主考官,去主持自己儿子的乡试。 如今事情案发,崔铎的举人功名是别想了,崔呈秀还得想办法自保,让自己不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崔呈秀送了一大批礼物、让徐应元帮忙说好话后,急忙去找魏忠贤,让他帮忙平息这件事。 魏忠贤此时正在琢磨着如何把“请加九锡”的事情掩盖下去,听到崔呈秀的请求,自然满口答应。但是话里话外,却在旁敲侧击,询问崔呈秀是否还记得那件事。 崔呈秀听出来后,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是魏忠贤提起,他还不记得自己身上还有这桩要命的罪过。在装作忘记之后,崔呈秀回到府中,便开始琢磨退路—— 厂公现在都在收拾首尾了,没有和陛下对着干的意思。 既然如此,其他人更该想想后路了。 回想自己身上的罪过,最要命的除了“请加九锡”之外,就是天启皇帝驾崩、新皇帝登极那几天,魏忠贤让刘诏和自己宠妾萧灵犀的弟弟萧惟中带兵,直接趋近京城。 这两件事追究起来,每一件都是谋逆的罪过。崔呈秀在得知魏忠贤在收拾首尾后,立刻开始想退路。 不过,退也要有退法,不能以乡试弊案的事情引咎辞职。 一旦承认了这件事,说不定就会成为引子,被言官参劾其他罪过。 但是不给皇帝个交待,他又过不了这一关。 干脆像霍维华那样,这个兵部尚书先不干了,在外面观望一阵子。 心中忖度着这件事,崔呈秀很快想到了离职这一招。毕竟乡试名单没有公布,这件事说大很大,说小也能很小。只要主动辞职,皇帝就是为了表示优容大臣,也不好继续追究。在这个刚刚登极的关口,皇帝不会纠缠下去。 再想到如今塞外发生变故,皇帝关心边事,他这个不懂军事的兵部尚书本就当得尴尬,干脆退下去给皇帝中意的人腾位子。免得皇帝觉得碍眼,追究乡试弊案。 『我在母亲过世后应该守制,现在可以用这个理由退下去。』 『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我自己提出来太突兀,要找个交好的御史,把我和其他人一起参劾。』 想到了这个离职的好办法,崔呈秀把朝中夺情的官员想了一遍,打算找个言官,把这些人和自己一起参劾。 次日,朱由检上朝的时候,便收到了弹劾崔呈秀的奏疏,说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殷、巡抚延绥右佥都御史朱童蒙夺情不合礼法,应该回乡守制。 这件事出乎朱由检预料,毕竟他实在想不到,一件未遂的乡试弊案,会牵连出这么多大臣。 看了一下几个人的职位,朱由检发现加太仆寺少卿衔的陈殷和加工部尚书衔的李养德还好说,兵部尚书崔呈秀、延绥巡抚朱童蒙,都能称为重臣。他们同时去职,朱由检手里没有人能接任。 但是驳回的话,朱由检此时在为天启皇帝守制。以他此时的身份,根本不适合驳回。 所以思前想后,朱由检决定让内阁和司礼监按流程处理,自己继续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因为延绥巡抚的事情,朱由检又想到自己让陕西籍官员、以及天启年间曾在陕西任职的官员上书之事,再次吩咐他们把奏章写好了交上来,自己要看到陕西实际情况。 就这样处理了其他奏疏之后,朱由检要退朝的时候,因为他登极后只要礼法允许便会上朝视事,这让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承受不住,请求朱由检定下上朝日期,不用天天上朝。 朱由检自己也不想天天上朝,但是他更不想刚刚登极、就被人说怠政,如今有朝臣主动提出,他心中也松了口气。 问了一下旧例,得知万历皇帝定下三六九日视朝,天启皇帝也是如此。至于实际的上朝时间,那就不确定了。 得知这点之后,朱由检当即说道: “那就在朔望朝之外,于三六九日视朝。” “上朝的时间、地点,还有与会官员,诸位都议一议。” 早就对沦为礼仪性质的朝会有些不满,朱由检当即提出来,想要改变一下。 大臣们也不想天不亮就要上朝,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太祖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 “嘉靖之时,大学士杨一清等言:人主视朝,当有常期,古礼,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视之。” “臣等以为应仿古礼而行,以日出为度,圣躬不致过劳。” 口中说着让皇帝不要太劳累,其实是觉得自己太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对此纷纷赞同。连续上朝这些天,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让朱由检不用效仿太祖朱元璋天不亮上朝,应该按照古礼,日出上朝。 朱由检也觉得天不亮就上朝实在太累,如今大臣提出,他自然从善如流。但是对日出上朝仍旧有些不满,说道: “日出的时间不确定,上朝时间要有一个定数。” “朕听古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辰时无论冬夏都已日出,就定于辰时视朝,商议国家大事。” 辰时按二十四小时制就是七八点,这是朱由检心中理想的上朝时间。如果还有人觉得不愿意,那就全都定在昧爽。反正自己后宫离皇极殿近,不用走多长时间。 众位大臣听了之后,一些人觉得辰时太晚,应该日出上朝。更多的人觉得适合,毕竟如果不同意这个,皇帝就要在天不亮的昧爽上朝,那样受累的还是自己。 最终争论之后,确定了辰时开始上朝。但是对辰初还是辰正,两拨人又开始争论起来。 朱由检听得头疼,想到后世的夏令时、冬令时,决定把上朝时间分开,向群臣道: “以春分、秋分为界,春分之后辰初七点上朝,秋分之后辰正八点上朝。” 这下群臣都满意了,终于停止了争论,确定春分之后辰初上朝、秋分之后辰正上朝。 今天是九月三日,已经过了秋分,接下来半年时间,就是辰正八点上朝。 《明史》:“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 (文震孟上疏天启皇帝)陛下昧爽临朝,寒暑靡辍,政非不勤。 《清史稿》:(康熙二十一年九月)甲子,诏每日御朝听政,春夏以辰初,秋冬以辰正。 先是奏事春夏以卯正,秋冬以辰初。康熙二十一年,命展御门晷刻,春夏改辰初,秋冬辰正。 光绪九年,更定朝制……其时刻,春冬以辰正,夏秋以卯正,遇雨雪及国忌则免。 (本章完) 第35章 常朝人选 第35章 常朝人选 确定上朝时间之后,接下来就是地点。 朔望朝不用多说,仍旧在皇极殿上朝,但是对皇帝视朝的常朝,却有常朝御殿仪和常朝御门仪两种。常朝御殿仪在皇极殿、中极殿举行,常朝御门仪在皇极门举行。 朱由检听着所谓的常朝御门仪,心中觉得很像清宫剧里的御门听政。 只不过清朝皇帝在乾清门,明朝在皇极门。 好好的宫殿不用,为何在门前空地上呢? 心中有些不解,朱由检向大臣询问。 礼部尚书来宗道回复: “御殿仪若在中极殿,只能由四品以上入殿,五品以下在外。” “若在皇极殿,需要先在中极殿行礼。” “本朝初年还曾举行御殿仪,之后通常举行御门仪。” 这下朱由检明白了,因为中极殿面积太小,朝臣站不下,皇极殿又太过郑重,礼仪太繁杂。所以太祖、成祖之后的大明皇帝和群臣觉得不方便,就经常举行御门仪。 户部尚书郭允厚还补充道: “殿内人员众多,走动不便,御门仪奏事更方便些。” “陛下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召人。” 这样朱由检更明白了,看看眼前殿里的人员就知道,一直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内阁、六部这些熟悉大员,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上前。 改成御门仪的话,因为空间更大、礼仪更随便,其他人可以随意出列奏事,皇帝也可以随便召人上前,这样处理事情更方便。 不过即使如此,朱由检也觉得让大臣在空地上奏事实在太不像话,也无法改变朝会仪式化的倾向。想到自己缩小朝会规模、增加议事效率的打算,朱由检道: “有着宫殿不用,却在外面空地上奏事,这不是对待大臣的道理。” “三大殿已经修复完成,今后就要用起来。朕看以后的朔望朝仪,就在皇极殿举行。三六九日常朝仪,就在中极殿举行。” “中极殿只有皇极殿四分之一大小,上朝人员也可以减少到朔望朝仪的四分之一。诸位都议一议,哪些人适合上朝。” 这下改动太大,群臣议论纷纷。对于皇帝说在空地上奏事不是对待大臣的道理,这些人都很赞同。但是对缩小朝会规模,他们就态度不一了。 大臣们对此自然愿意,一些基本不在朝会上发言的小官也没什么想法。那些官职不大、却喜欢对朝廷事务发表言论的小官,对此却反应激烈,认为皇帝缩小朝会规模,不利于兼听广览。 但是他们这些话,却遭到大臣们驳斥,刑部尚书薛贞厉声道: “兼听众声则音乱,臣子想要奏事,直接上疏即可,何必在朝会上添乱?” “若是真有什么言语不吐不快,初一、十五的朔望朝仪,没人阻拦你们。” 这话虽然强硬,却说到了一些人的心里。许多小官一年到头也在朝会上说不了几句话,对于参加朝会自然不怎么热衷。对于他们来说,一年参加二十多次朔望朝就够了,多了反而不喜欢。 但是,如果只能参加朔望朝,他们也担心发言机会太少,有什么冤屈或言论,无法被皇帝听见。 似乎是知道了他们的担心,朱由检这时说道: “以后朔望朝和常朝的职能要分开,参加常朝的大臣,要把朔望朝让给不能参加常朝的臣子发言。” “如此两全其美,不用每次朝会都有很多臣子参加,却又总是那些大臣发言。” 此言一出,很多小官都是齐齐称赞。大臣们虽然有些担心小官在朔望朝上乱说,但是想到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参加常朝,也就同意下来。 唯有那些喜欢发言搅事的小官,对此有些不甘。只是他们没几个人支持,只能消停下去,暗自打算在朔望朝上好好表现,争取把持朔望朝。 这样定下来后,朱由检继续和群臣商议参加常朝的人员。首先定下来的是贵族,朱由检命在京的成国公、英国公、定国公都要参加常朝,侯、伯、宗室、驸马按职务确定是否参加。 然后定下来内阁大学士,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五寺正卿、少卿,通政使司、顺天府、詹事府、翰林院、太医院、钦天监、国子监等部门的主官。每个朝廷部门都至少有两个人参加常朝,防止被人把持言路。 再往后就是科道官员,六科同样每科至少两人参加,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都可参加。 最后加上起居注、尚宝卿、锦衣卫等文武侍从官员,参加常朝的人选,大致定了下来。 这个规模,相比朔望朝缩减了很多,而且有内阁、六部、六科存在,可以直接发出圣旨,朱由检对此比较满意。 大臣们同样比较满意,毕竟他们都能参加常朝。少了一些小官随意发表意见,朝堂上变数就小多了,有利于他们秉政。尤其是廷推大臣时,少了一些小官随意攻击,更有利于控制结果。 科道官员更是满意,毕竟其他参加常朝的都是部门主官,他们却几乎都能参加,还有什么不满呢? 但是那些六部郎中、员外郎、主事,却是普遍不满。尤其是那些郎中,执掌一个清吏司,论权力比五寺诸监还要大得多,怎么他们能参加常朝,自己却不能呢? 眼看他们要闹起来,朱由检补充道: “各级官员,有少卿、佥都御史以上加衔者,同样参加常朝。” “南京官员、地方官员进京者,同样照此办理。” 这个措施把一些人的不满压了下去,但是朝堂上获得加衔的通常是科道官员,地方获得加衔的通常是总督、巡抚,仍然无法安抚六部中人。 最终,朱由检在考虑之后,又说道: “地方布政使司有从三品参政、从四品参议,朝廷通政使司有正四品通政、正五品参议。” “今后通政使司正五品参议改为从四品,增设从三品参政作为加衔。” “有从四品参议、正四品通政、从三品参政加衔的官员,同样可以参加常朝。” “吏部尽快拟定,给资历、功绩足够的官员,加参议、通政、参政衔。朕特许这次不用考满,按五品以上授诰命,直接给与应得诰命。” 如此下来,常朝范围又扩大了一些,许多人自忖有资格获得加衔参加常朝、还能直接获得诰命,终于不再闹腾。常朝人选的改动,最终确定下来。 (本章完) 第36章 常参会议 第36章 常参会议 对于六部郎中这样的官员,朱由检其实并不担心他们在朝会上乱说。别看这些人在朝中只有正五品,但是一旦外放,那就是从四品布政司参议、正四品按察副使、甚至从三品布政司参政这样的高官,堪称位高权重。这些人轻易不会赌上前途,在朝中放出奇言。 但是六部主事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品级只有正六品,正常外放不过是正五品按察佥事,却也有成为从四品布政司参议、正四品按察副使的可能。他们搏出位的收益很高,自然很有动力。 而且对朝堂上的大臣来说,六部主事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职位,每三年就有一批新人。这让他们用六部主事当炮灰时毫不心疼,随时都能找到人补充。 那些刚刚当官的进士同样容易被忽悠,一不小心就会热血上头,为了所谓的圣人教诲、江山社稷,敢于豁出性命,甚至让皇帝都难以承受。 朱由检的常朝,主要是把这些人排除出去。免得他们一不小心就闹出来大动静,给自己突然袭击。 同时,朱由检也察觉到京城官员的外放、升迁很没规律,被操作的空间很大。设置从四品参议、正四品通政、从三品参政加衔,也是为了规范官员升迁。免得某些人上下其手,越级提拔或者打压官员。 以后京官外放升半品就行了,不能让群臣都想着当京官,不在地方好好做事。 京城和地方的官员交流要加强,提拔有施政经验的官员过来。 六部主事的级别也太高,不能由新科进士直接担任。 状元不过是从六品修撰,六部主事却直接就是正六品,虽然他们因为明朝“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在以后没有成为大学士的可能。但是正六品的级别也太高了,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外放为地方高级官员。 例如卢象升,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距离如今天启七年只有短短五年,已经从正六品户部主事升迁为正四品大名府知府、山东按察司副使。官位提升之快,让朱由检知道时都很是惊讶。 然而,这对六部官员来说,却不过是常例。卢象升因为临清仓的事情做得好,外放时已经被升迁为从五品员外郎,当上正四品知府只能说外放待遇比较好,却算不上超擢。后来他因为临清仓的功劳再次被朝廷褒奖,加山东按察司副使,朱由检在这个职务的基础上,让他整饬大名、广平、顺德兵备道,实际权力又提升了一截。 卢象升快速升迁的例子,让朱由检认识到京官提升太快,这才推出通政司加衔,对此规范一二。 这种用意,朝堂上官员一时半会儿还不明白。朱由检以后会一步步完善科层制,让大明朝的文官,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官僚制。用后世发展完善的官僚政治,冲击现在的文官政治,给大明一点官僚震撼。 『从五品跳到正四品,正五品跳到从三品,以后这种好事就别随便想了。一个个都去熬资历、或者做出功绩再图谋升迁吧!』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朱由检面上却言笑晏晏,向群臣道: “朕听说前朝有常参,这常参又是什么,和常朝有什么区别?” 礼部尚书来宗道不答,礼部侍郎孟绍虞道: “唐宋之时,每日参加常朝的官员,称为常参官。” “还有五日一朝、每月参加六次朝会的官员,称为六参官。” “在京朝官以上,参加朔望朝的官员,称为朔参官、望参官。” 朱由检笑着说道: “这样说来,以后在三六九日参加常朝、每月参加九次朝会的官员,可以称为常朝官、九参官。” “其他参加朔望朝的官员,仍按本朝惯例称为朝参官。” “就是这个常参官,应该怎么定呢?” 孟绍虞回道: “唐朝文官五品以上职事官、八品以上供奉官及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号常参官。” “陛下所定参加常朝的常朝官,似与唐朝常参官相同。可以直接称为常参官,不用继续缩减。” 另一位礼部侍郎王祚远则说道: “本朝所定午朝仪,似与常参相同。” “陛下可将内阁并五府六部奏事官、六科官员,定为常参官。” “通政司官照依常例引人奏事,其余衙门有事者,许赴御前具奏。” 朱由检想的不是这个,他在两人说的官员范围上缩减了一下,向群臣道: “朕以为内阁大学士要常参,五府、六部、六科官员,可以按所辖事务确定是否常参。” “今后朕和内阁各位大学士,不拘时间、地点,会按照奏疏中提到的事务,传唤三法司或吏部、户部等相关部门官员。” “六科官员随相应部门与会,确定朝廷旨意。” “这种朝会,以后就称为常参会议,作为常朝会议补充。” 这个决定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每个人都能察觉到,当内阁、六部、六科官员同时存在时,皇帝完全能抛开其他人,直接下发旨意。 这对提高圣旨下发效率是好事,但是对朝堂上的官员来说,却限制了他们的权力。以后常参决定的事情他们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更别说发表意见了。 对此乐见其成的,可能只有内阁四位大学士。六部、六科的单独一个部门,在面对内阁时很难反抗。只要他们和皇帝意见一致,就能快速决断。 六部尚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刚才还大声呵斥小官、支持皇帝确定常朝人选的刑部尚书薛贞,此时便反对道: “陛下,没有三法司官员与会,常参确定的事情和法律相悖怎么办?” “那样岂不会闹出笑话,让人以为朝中无人?” 户部尚书郭允厚也说道: “若是涉及户口、钱粮之事,没有户部与会,常参确定的事情可能无法执行。” 工部尚书薛凤翔也表示工部事务通常涉及钱粮,礼部尚书来宗道则说旨意不合礼法同样会闹笑话,唯有担心被人参劾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已经被人参劾的兵部尚书崔呈秀,没有出言反对。 不发声就是默认,朱由检很擅长这一点。眼看很多被排除出常朝的官员对此不怎么关心,反对的风浪根本就起不来,朱由检当即决定道: “内阁大学士多由礼部尚书侍郎兼任,拟定的旨意不至于违反礼法。” “以后吏部、兵部的事情,可以由常参会议决定。” 又安抚大臣道: “诸位的考量也有可取之处,常参可以让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主官列席。各部门若有事情,也可带着本部门官员请求觐见,由朕召开常参会议直接处理。” “这样本朝的常参官,就是内阁大学士和九卿,可以日常参加朝会,随时能见到朕。” 让步如此之大,大臣们也有些惊讶。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很快就想明白皇帝并不是把他们排出决策,而是把科道官员排除,只让相关部门给事中与会。 单独一个部门的给事中,如何与内阁大学士和九卿抗衡?皇帝这个做法,很符合他们心意。 就这样,在大臣们的支持、其他朝臣的漠不关心、科道官员的反对下,朱由检心中比较理想的日常决策机构——常参会议,在一片吵吵嚷嚷中,最终确定下来。 (本章完) 第37章 三朝要典 第37章 三朝要典 自从八月二十四日登极以来,朱由检连续召开朝会。但对群臣来说,前面那些天的朝会,加起来都没有今日的震动大。 之前朱由检一直在朝会上按部就班地处理天启皇帝后事,确立黄帝纪元和林丹汗封贡之事虽有长远影响,但是对朝臣近期的影响并不大。今日对朔望朝、常朝、常参参与人员的确定,却是影响朝堂格局的大动作。 所以散朝之后,许多官员仍旧议论纷纷,推测朝堂格局,会有什么变化。 “陛下确定朔望朝和常朝常参,到底什么用意?”一位官员说道。 “还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觉得给事中碍事,把我们排出常参嘛!”旁边一位听到的给事中,愤愤不平地道。显然对科道官员大部分时候被排出常参会议,仍旧心怀不满。 另一位户部主事更是不满,自嘲道:“你们科道官员好歹还能参加常朝,我们这些主事,可是连参加常朝的机会都没有了。以后只能说是朝参官,连常朝官都不是。” 这话引起许多低级官员认同,虽然他们大部分人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甚至自己都不怎么愿意参加朝会。但是在这时候却必须表示出参加朝会的渴望,对只能参加朔望朝的事情表示不满。毕竟每个人都渴望升官,他们也想从朝参官升为常朝官、常参官。 可以说,朱由检对朝会一个分级,就让朝会对百官的吸引力提高许多。许多人开始以常朝官、常参官为目标,打算更进一步。 低级官员的吵吵嚷嚷,不影响朝会制度的确定。高级官员对朱由检用意的思索,要更深入得多。 吏部侍郎杨景辰,不知什么时候和左都御史房壮丽走到一起,询问道: “老先生以为,当今陛下如何?” 房壮丽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 “今上礼法娴熟,颇类世宗。” 杨景辰闻听此言,顿时心中一震,新皇帝登极之后的种种动作,在他眼中也变得清晰起来: 知礼、懂礼,明面上还显得守礼,最终目的却是用礼—— 这就是世宗皇帝的手段啊! 闪过这个念头,杨景辰想到那位十五岁登极、从杨廷和手中夺过大权的嘉靖皇帝,发现当今皇帝和嘉靖皇帝的处境,的确极为相似: 都是兄终弟及,十来岁当上皇帝,还都要面对权倾朝野的权臣。只不过嘉靖皇帝要面对的是杨廷和率领的文官,当今皇帝要面对的是魏忠贤和阉党。 人也同样聪慧,懂得运用礼法。这次朝会制度的改动,体现得非常明显。皇帝明面上尊重旧制、尊重古礼,其实却只是用这个名义,实现自己的意图。 这样一位皇帝,会被魏忠贤和阉党控制吗? 心中摇了摇头,杨景辰对魏忠贤和阉党的前途,已经不再看好。杨廷和带领朝堂大臣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别说魏忠贤和他的阉党了。 只要皇帝显露出不信任阉党的意思,朝野中就会有无数的人蜂拥而上,把阉党撕得粉碎。皇帝都不需要亲自发动大礼议那样的政争,就能夺回权力。 『我该怎么做呢?』 『要不要投靠陛下?』 这么想着,杨景辰正要请教房壮丽,却见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臣似是称赞、似是感叹道: “张孚敬四十七岁才考上进士,杨学士四十七岁却已当上侍郎。”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年轻有为!” “房某已经老了,老了啊!” 感慨着自己年龄,还有杨景辰的年轻,房壮丽迈着步子,已经慢慢离去。 杨景辰留在原地,思索着房壮丽话语的含义: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是在感慨年老、不愿参与朝政吗? 还是在提醒自己已是吏部侍郎,不需要像张孚敬那样、迎合皇帝发起大礼议? 想了很久都没有能想明白,杨景辰正要回去再想,忽有一个小太监过来,说是皇帝有请。 到了文华殿中,杨景辰发现不止自己,内阁大学士黄立极和施凤来、礼部侍郎孟绍虞等人同样都在殿中。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三朝要典》编纂者。 果然,杨景辰从皇帝那里看到了一份奏疏,直隶巡按御史汪裕上报,翻刻《三朝要典》完成。皇帝召集他们,显然是要讨论这件事。 “你们都是《三朝要典》的编纂者,和朕说说,要典讲的是什么?”朱由检看着他们,询问道。 皇帝的问话,让杨景辰更加谨慎。《三朝要典》是魏忠贤命他们主持编纂,仿照嘉靖皇帝大礼议获胜后刊布《明伦大典》的事情,让各省翻刻发行。如今这部要典,显然是已经发行天下了。 这让杨景辰更加紧张,不知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和阉党牵扯最深的事情,就是这部《三朝要典》。自己从翰林院侍读学士升任礼部侍郎、再转为吏部侍郎,靠的就是编纂《三朝要典》的功劳。皇帝对《三朝要典》的态度,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三朝要典》嘛,自然是讲万历、泰昌、天启三朝的事情。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梃击、红丸、移宫三案。” “这三案的始末,各种示谕奏疏,都在《三朝要典》里。臣等加上案语、附以论断,修成这部要典。” 朱由检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么说来,《三朝要典》的内容,都是客观事实喽?” 黄立极点头说道: “当然如此!” “先帝曾谕示内阁:有奸人借梃击以邀首功,借红丸以快私怨,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 “所以特命臣等,将三案始末编辑成书,颁行天下,这就是《三朝要典》。” 朱由检拍案而起,大叫声“好”,向众人道: “既然如此,《三朝要典》就应像《明伦大典》那样,颁行天下。” “朕要下发诏书,让所有的读书人,都读《三朝要典》,明白谁是谁非!” 命黄立极拟旨,强调《三朝要典》的正确,指斥奸人之非。 黄立极无奈拟旨,杨景辰听得冷汗涔涔,知道这个旨意一出,那些被斥为奸人的东林党人会不顾一切发起攻击。否则三大案就彻底成了定案,他们再也难以翻身。 更激烈的政争,眼看就要到来。 《明熹宗实录》:(天启六年正月十五日天启皇帝圣谕修《三朝要典》) 戊午,圣谕: 朕惟君臣父子,人道之大纲。慈孝敬忠,古今之通义。有国家者,修之则治,紊之则乱。为臣子者,从之则正,悖之则邪。自古迄今,未有能易者也。 乃有乘宫庭仓卒之际,遂怀倾危陷害之谋,构朝廷骨肉之嫌,自为富贵功名之地,其为乱臣贼子,可胜诛哉! 洪惟我皇祖神宗显皇帝早建元良,式端国本,父慈子孝,原无间然。而奸人王之寀、翟凤翀、何士晋、魏光绪、魏大中、张鹏云等,乃借梃击以要首功。 我皇考光宗贞皇帝一月御天,千秋称圣,因哀得疾,纯孝弥彰。而奸人孙慎行、张问达、薛文周、张慎言、周希令、沈惟炳等,乃借红丸以快私怨。 迨皇考宾天,朕躬续绪,父子承继,正统相传。而奸人杨涟、左光斗、惠世扬、周朝瑞、周嘉谟、高攀龙等,又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 (本章完) 第38章 南京加衔 第38章 南京加衔 看着黄立极不情不愿地拟旨,却又没法说《三朝要典》是他们根据魏忠贤传来的上谕编纂的,朱由检心中一阵痛快。这些大臣平日里喜欢糊弄皇帝,自己就装作不知,给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加上一把火,看他们如何应对。 然后,朱由检看着吏部侍郎杨景辰,想到了另一位经常和卢象升并称的人物,问道: “孙传庭当过吏部稽勋郎吧?” “现在是什么职位?” 杨景辰想了一下,吏部似乎有这么个官员,回答道: “孙传庭早已不在朝中,听说是告假回乡了。”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斥责道: “胡闹!怎么能随意告假呢?” “他是山西人吧?我记得他在商丘当知县时防备白莲教做得不错,给他加个官,去陕西调查流贼情况。” “记住,让他秘密调查,不要惊动地方。” 杨景辰听到这些,当然明白皇帝不是在斥责孙传庭告假,而是不知从哪里知道这么个人物,想要重用此人。所以让自己给孙传庭升官,去陕西调查情况。 这让杨景辰把孙传庭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同时更明白皇帝对陕西的关心,觉得如果自己想被重用,一定要多留意陕西。 现在给孙传庭加官,加个什么官呢? 孙传庭怎么说也做过正五品稽勋司郎中,转为地方正五品按察佥事对他来说太低,正四品按察副使比较适合。 但是皇帝又说不要惊动地方,这样任命为陕西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就又不合适了。都察院监察御史又只有正七品,同样不适合他转迁。 『难道说,陛下要让孙传庭直接担任佥都御史?』 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杨景辰终于明白,什么是简在帝心。正四品佥都御史看着和按察副使品级一样,却已经有资格担任巡抚,这对孙传庭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 从一个告假回乡的郎中,跃升为巡抚候选。 这种擢迁,让杨景辰心中羡慕,同时觉得为难: 这下可难办了,除了本朝初年督抚制度不明确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例子啊! 郎中升为从三品参政也是正常,正四品佥都御史虽然品级更低,却不能这样提啊! 皇帝的意思又不能装作不知道,难道皇帝交待自己的第一件事情,自己就要顶回去? 想到皇帝可能是在试探自己能不能用,杨景辰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办法: “陛下,臣以为按孙传庭的资历和功绩,可以给他加从三品参政衔。” “再因为调查的事情,让他担任监察御史秘密巡按陕西。如果调查有功,再升为佥都御史。” 这样一个转变,就把孙传庭提拔佥都御史的事情,分拆为先从正五品郎中提拔为从三品参政、再提拔为正四品佥都御史。用一个从三品加衔做过渡,减少可能引起的非议。 如此做法,得到了朱由检的赞赏。杨景辰这样做能够减少非议、对孙传庭是一种保护,而且把自己刚刚定下的通政司加衔用了出来,显示出对自己的支持。 这样一位有心思、有手段的官员,值得自己任用。朱由检当即夸赞道: “杨卿考虑周到,可以就这样办。” “让孙传庭好生做事,不要随便告假。” 又询问道: “现任文选司郎中是谁?” “已经任职多久?风评又怎么样?” 杨景辰回道: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今年三月的时候由稽勋司郎中转任。” “风评嘛,臣上月才到吏部任职,对此还不清楚。” 微微点头,朱由检表示明白。杨景辰没有在这个时候乘机夸赞,说明周家椿的风评不是很好,或者他和周家椿的关系不怎么样。 无论哪一点,都让朱由检有些不放心。想到阉党倒台后官员会有大变动,朱由检下令道: “文选司事务繁多,现在还需要给朝中官员加衔、确定常朝官人选。” “朕以为当派一位侍郎亲掌,杨卿就先管着吧!” “尤其是官员没有考满需要推升时,名单一定要由你这个管文选司的侍郎确认,常参会议决断。” 杨景辰闻言一喜,对自己一个侍郎亲自去管文选司没有丝毫不满。别看文选司郎中的官位不大,但是全国官吏升调、推升廷推名单,都由文选司郎中确定,堪称位卑权重。 皇帝让他亲掌文选司,这是给了他插手文选司的权力,不用顾忌吏部尚书和其他侍郎的非议,就能名正言顺地干预文选司事务。这让他在吏部,无疑是有了基本盘。 接过任务之后,杨景辰想到皇帝说的加衔,请示道: “陛下,通政司加衔是什么章程,应该如何确定?”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如果九年考满,那就立刻升降。” “如果六年考满,那就以登极恩在原官品级上加三级,正五品可授从三品加衔。” “如果三年考满,就加两级。三年以下加一级。” “如果还有殊勋、曾受旨意表彰,那就再酌情增加一到两级,列为推升候选。” “先把六部郎中、员外郎的加衔拟定,确定常朝官人选。” 杨景辰领旨听命,揽下了这个任务。加衔的事情不但涉及负责官员升降的文选司,还涉及负责官员考课的考功司,给官员勋位的稽勋司,给官员加散官、命妇封号、按品级荫子的验封司,可以说整个吏部都被牵扯进来。 杨景辰领下这个任务后,就有了插手吏部各司的理由,他这个到吏部没多久的侍郎,会树立起威权。 同时,想到自己那位担任通政使的同乡,杨景辰询问道: “陛下,加通政司职衔的官员,是否需要去通政司挂名?” “参议、通政、参政,是否区分左右?”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挂名通政司会让通政使影响力太大,而且可能和真正在通政司办事的官员混淆。想到朝中的几个工部尚书、地方上的兵部尚书侍郎和各种御史,朱由检觉得加衔名称要规范一下,遂道: “不用去通政司挂名,在吏部存档即可。” “也不用区分左右,直接加参议、通政、参政二字,前面再加上南京,和实际通政司官员区分。” “三个加衔的全称是:从四品南京通政司参议、正四品南京通政司通政、从三品南京通政司参政,以后照此办理。” “地方督抚的加衔以后也要规范,加上南京二字,称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兵部侍郎、南京副都御史、南京佥都御史。不用区分左右,单纯作为加衔。” “所有不是本职的加衔,都加南京二字,不再区分左右。这些有加衔的人吏部要单独造册,随时统计数量。” 给这些加衔都加上了南京二字,朱由检虽然没给南京衙门增加实权,却提高了南京在官员心中的影响。这样万一北京朝廷出问题,他们就能按身上的加衔在南京出任实职、补充南京朝廷机构。地方上有南京加衔的官员,也会从心里上接受南京朝廷号令,不致出现混乱。 这种用意,朱由检不会明说,他自己也觉得很可能根本用不到。但是考虑到南京朝廷在自己登极过程中无形中发挥的作用,他还是决定加深南京二字在人们心中的印象,防备可能出现的变乱。 (本章完) 第39章 使功不如使过 第39章 使功不如使过 确定南京加衔的事情比较重大,杨景辰讨要正式旨意。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明日召集吏部人员参加常参会议,以朝廷的名义,正式确定这件事。 怀着满腹心事,杨景辰离开了皇宫。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左思右想之下,决定找同乡前辈询问,看看有没有启发。 通政使吕图南和杨景辰同是晋江人,今年已经六十岁,可以说是前辈。杨景辰来到这位同乡家里时,看到他正在写字作画,不由打趣道: “拜见老先生!” “我这个常朝官,以后见到常参官,可是要下拜啦!” 吕图南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摆了摆手说道: “休要说笑!” “我这个通政使,和大理寺卿一样,是在常参官中凑数的。” “只见过通政使和大理寺卿迁转为侍郎的,没见过侍郎迁转为通政使和大理寺卿的。” “虽然说是九卿,其实本朝却只有六部尚书和都御史七卿。” 杨景辰正色道: “那是以前,今后可就不一样了。” “常参官是能天天见到陛下的,我这样的侍郎,以后能和老先生这样的常参官相比吗?” “更别说那么多的官员都有通政司加衔,他们就是不在通政司任职,见到你这个通政使总该行礼吧?” “老先生这个通政使,可是赶上好时候啦!” 吕图南嘴角微抿,对此没有反驳。通政使名列常参官,在朝野的影响力自然大了许多,以后他说不定能直接迁转为尚书,而不是经过侍郎。至于加衔的人,他们的职务虽然和通政司无关,但是在面对自己这个通政使时,无疑会矮一头。 可以说,常参官和加衔这两件事,已经让通政使真正成为九卿,影响力不同以往。 提到加衔的事情,杨景辰说起皇帝打算在加衔前加上南京二字,纳闷道: “也不知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所有加衔都加上南京二字?” “是想要加强南京,还是打算对南京动手?” 吕图南思索了一下,说道: “或许没想那么多,只是陛下想启用南京官员,一直在想着‘南京’二字。” “加衔的事情正好赶上了,就顺便加上了这二字。” 杨景辰闻言大奇,询问道: “南京有什么人,让陛下如此记挂?” 吕图南抚须道: “不见得是南京什么人,而是从南京官衔上致仕的。” “难道你忘了,陛下老师那一科,他们认的座师是谁?是在哪个官职上致仕的?” 杨景辰恍然大悟: “袁可立!” “他是被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致仕的,陛下想到了他!” 吕图南点了点头,说道: “正是这个人!” “天启二年那一科主考官何宗彦、副考官朱国祚都已过世,他们认的座师是殿试同考官孙承宗、袁可立。” “陛下在潜邸的老师刘汉儒就是出自这一科,还因此提拔了卢象升、又从翰林院选了许多天启二年的进士担任起居注。” “我估计陛下想启用他们的座师袁可立,所以在琢磨南京二字。” 杨景辰闻言赞叹,同样想到了原因,抚掌道: “孙学士不好启用,袁尚书却没有那么多麻烦。” “但是朝中六位尚书都在,陛下想用他取代谁呢?” “难道说,崔尚书真要守制?” 吕图南缓缓点头,向他道: “崔尚书这一次,恐怕真的要退了,没见他连兵部事务被陛下用常参会议接管都没反对吗?” “袁可立后来加了兵部尚书,起复后正好能取代他。陛下有心边事,袁可立更有能力。” 话是如此,杨景辰听到推测,仍旧心中震动。崔呈秀是谁,那可是魏忠贤的谋主,阉党在朝堂上最核心的人物。难道他们不知道,崔呈秀这一退,会传递出什么信号吗? 这个疑问,吕图南恰好能解答。只见他附在杨景辰耳边悄悄说了些话,杨景辰惊声道: “周公?封王?” “真有人敢这样写?” 吕图南点头道: “是一个叫李映日的监生上疏,里面有周公用天子礼乐、太公得专征伐、郭汾阳封王等语,把厂公比作周公,请求为他封王。” “当时我见到后吓了一跳,以为厂公想要谋逆,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奏疏封下来。” “后来厂公没有其他动作,我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仔细想想,先帝驾崩之前,褒奖厂公的圣旨是模仿曹操九锡文。崔呈秀还曾在宫中被厂公叫去商议,或许他们当时有什么打算。” “如今陛下这位新皇帝已被朝堂官员认可,登极的诏书也在通传天下,崔呈秀感觉怕了,想用守制脱身。” 头一次听说这些事,杨景辰这个阉党外围人员,感觉有些头晕。他是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靠阉党升官也没错,但是从没想过谋逆啊! 魏忠贤、崔呈秀搞的这些事情,一旦追究起来,那就是铁定的逆案。他这个外围人员,也要因此遭殃。 想到这里,杨景辰的脸色已经有些白了,急忙向吕图南道: “吕公,快救救我,说说我该怎么做!” “阉党的逆案,我可没有参与啊!” 吕图南却不疾不徐,慢斯条理地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参与,否则会和伱说这些吗?” “如今陛下让你执掌文选司,这是现成的机会。你难道还没想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吗?” 被吕图南影响,杨景辰一颗慌张的心,逐渐镇定下来。仔细想想,皇帝让自己亲掌文选司,明显有任用的意思。只要事情办得好,未尝不能从逆案中摘出来。 所以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 “难道陛下要对朝堂官员大动,为掀翻阉党做准备?” 吕图南抚须说道: “孺子可教!”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这个吏部侍郎能坐稳了。未来更进一步,也未必没有可能。” “记住,凡事就按陛下的意思,不然你这个《三朝要典》的副总裁,随时可能被列入逆案。” “此所谓‘使功不如使过’,帝王御下之术也!” 杨景辰闻言拜服,对这位同乡九卿,更加尊重起来。两人约定守望互助、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争取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朝局里,保住自身安全。 《崇祯长编》(吕图南上疏) 昔封驳监生陆万龄、曹代何等请建祠文庙之疏,及监生李映日等疏,引周公用天子礼乐、太公得专征伐、郭汾阳封王等语…… (本章完) 第40章 传诏天下 第40章 传诏天下 九月四日,朱由检登极以来,第一次没有早朝参加。不过他今日却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定下颁诏使臣、派他们把自己的登极诏书正式通传天下。 看着眼前的中书舍人、行人司行人、大理寺评事、鸿胪寺序班等低级官员,朱由检勉励一番,让他们把确定黄帝纪元、二十四小时制、朔望朝常朝常参制度的诏书一并带着,向各省仔细解说。 这些人齐声应诺,带着准备好的诏书,向南北直隶、十三省和辽东出发。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身影,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心急: 以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能在一个月内把新皇帝登极的事情传遍天下就不错了,实在不宜有什么大动作。尤其是朝堂上的臣子都是先帝旧臣,自己在二十七日守制期间,更不能主动去动他们。 所以在看到王体乾的辞任文书后,朱由检当即否决,勉励王体乾掌握好司礼监,帮助自己批红。对其他言官弹劾崔呈秀的事情,朱由检不予理睬,把事情交给内阁和司礼监处理,任由他们处置。 王体乾见到皇帝这个态度,顿时心中大定。回去和魏忠贤一说,魏忠贤也心中大安,认为新皇帝还是需要他们的,只是不像先帝那么信任、会启用一些私人。 想到徐应元曾向自己提到,皇帝打算启用老师刘汉儒的座师孙承宗、袁可立之事,魏忠贤道: “当年魏广微和我说孙承宗想要清君侧,我们就把他赶走了。现在看来那完全是魏广微在吓我,孙承宗想弹劾我是有,清君侧是不可能。” “李国普和孙承宗是同乡,他向我解释过这件事。徐应元也说陛下想启用一些亲近人,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孙承宗、袁可立。” “孙承宗是否启用,可以问问四位大学士的意思。袁可立的话,能否接替崔呈秀还要看廷推。反正崔呈秀不懂军事,还要回乡守制。” 王体乾闻言惊讶,不知道魏忠贤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崔呈秀,劝他道: “厂公,崔呈秀一旦离职,可能有人会掉转矛头,转而弹劾厂公。” 魏忠贤哂笑道: “他们弹劾有什么用?” “只要陛下信任,我们就不会倒。” 王体乾想说担心的就是这个,但是想到皇帝登极后的表现,他却实在说不出皇帝哪里不信任他们。司礼监、御马监、东厂等内廷衙门还是他们管着,皇帝身边的徐应元、王文政、王国泰也是他们推荐的人。这样都说不信任,还要皇帝怎么样? 想了一下,王体乾也只能觉得自己是思虑过度、以至于有些疑神疑鬼。决定按魏忠贤的意思,允许崔呈秀等人回乡守制,接替者在下次常朝上廷推。 魏忠贤看着王体乾的批红,心中不由一叹。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皇帝不完全信任自己,现在放崔呈秀回去完全是在冒险。 但是,魏忠贤现在更担心崔呈秀反戈一击,把九锡的事情告诉皇帝,那对魏忠贤来说,是更要命的事情。 如今崔呈秀已有去意,魏忠贤若执意阻拦,崔呈秀就可能反戈。这让魏忠贤不得不同意放崔呈秀回乡,避免阉党崩盘。 解决了崔呈秀,魏忠贤又想到了同样知道此事的李永贞,决定等李永贞视察山陵回来也提醒一下,免得这个人倒戈,说出九锡之事。 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需要补救,这让魏忠贤只是短短几天,就感觉心力交瘁。此时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向徐应元交权,换取继任者不追究。但是想到自己侄子的爵位,魏忠贤又有些舍不得,打算再撑一段时间,尽量保住爵位—— 皇帝对草原上的蛮子都那么大方,册封了王公侯伯几十位。 魏良卿等人的爵位也有可能保住,大不了改为顺天爵位。 怀着这个念头,魏忠贤决定无论如何要撑过这段时间,为魏家谋取世代富贵。 这些打算,魏忠贤谁也没有告诉。王体乾虽然想不明白魏忠贤为何同意崔呈秀回乡守制,但是在确定这件事不会更改后,他很快派人告诉随侍皇帝的王文政,向皇帝告知这个消息。 得知这件事情,朱由检心中喜悦,知道阉党垮台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只是想到崔呈秀等人空出的职位需要廷推,他的喜色又收敛了起来,更加坚定了掌控文选司、控制廷推名单的决心。 就是不知道杨景辰这个人能不能用,有没有能力把自己的意志传到吏部。 如果此人不行,只能再换一个。 让杨景辰以吏部侍郎身份亲掌文选司,是朱由检在朝堂上走出的重要一步棋。这个人虽然算是阉党,却和阉党的牵连并不深,只是和余煌等人一样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还能继续使用。 同时,因为杨景辰依附阉党,朱由检觉得他不是那种正直不屈、顽固不化的文臣,有可能投靠自己、按自己意志行事。 所以朱由检把起复孙传庭、掌控文选司的事情交给他,看看能不能办好。 今日的常参会议,就是一个考验。 辰正八点,皇极门东侧的文华殿,朱由检召集内阁大学士、九卿等常参官,以及吏部、吏科相关人员,开始朝会制度改革后,第一次常参会议。 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处理吏部事务,商议加衔名号,确定常朝官人选。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朝臣都感觉很新奇。以往只有内阁大学士才能经常见到皇帝,所以他们的权柄最重。 如今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这九卿同样有资格经常见到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一同在常参会议上讨论事务。 这让大臣们明显感觉到,九卿和大学士的关系正在发生转变,他们之间的权柄和地位,会有一定变化。 大学士和九卿有这个感觉,吏部官员和吏科给事中的感觉就更强了。这么多的大臣决定的吏部事务,他们有能力反对吗?恐怕吏部以后只能执行常参会议的决定,真正成为执行机构。 这种感觉,让很多吏部官员心里打鼓,一些原本打算在常参会议上大放厥词的人,悄然退缩了回去。 就连对文选司被侍郎亲掌坚决反对的文选司众官,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要不要闹下去,反抗皇帝的决定。 (本章完) 第41章 杀鸡儆猴 第41章 杀鸡儆猴 其他人能退,周家椿这个文选司郎中却不能退。眼看皇帝就要开始议事,似乎文选司被侍郎亲掌的事情已经被人默认,周家椿鼓起勇气,上前道: “陛下,臣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文选司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各司其职,无需侍郎亲掌。” 朱由检见此情景,颇有些讶异地看向杨景辰。意思是事情已经交给你办,难道你堂堂侍郎,还压不住文选司郎中?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要自己这个皇帝亲自下场。 杨景辰虽然看不出皇帝目光中的含义,但他却知道自己只要让皇帝不满意、以后很可能就要滚蛋。 眼看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自己,杨景辰迎着众臣目光,向周家椿道: “周郎中,本官且问问你,文选司执掌何事?” 周家椿昂首挺胸,怡然不惧地道: “文选司掌天下官吏班秩品命。凡铨综选授之典、注拟黜陟之法,各参伍而分理之。” “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杨侍郎想违反吗?” 杨景辰慢悠悠地说道: “那有哪条规矩,规定文选司执掌加衔?” “又有哪条规矩,规定文选司执掌推升?” “周郎中伱告诉我,太祖定的规矩有这两条吗?《大明会典》上有规定吗?” 周家椿闻言一滞,心说加衔、推升都是后来出现的,太祖哪里会规定这些? 至于《大明会典》,虽然规定了推升,却没说是让文选司管。但文选司执掌推升,是文官约定俗成的规矩。杨景辰这种问法,在周家椿看来是胡搅蛮缠。 不过,杨景辰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只听他语气陡然一变,急声道: “陛下让我亲掌文选司,是为了方便执掌加衔和推升。这和户部督理钱法侍郎、兵部协理京营戎政侍郎、工部总理河道侍郎,是一样的道理。” “你身为文选司郎中,不但不体会陛下深意,反而执着于自身权位,妄图把这些职权据为己有,到底是何居心?” 周家椿听得面色通红,想要辩解一时又想不到言语,有些赌气地道: “陛下若觉得我这个文选司郎中不称职,就请罢免我吧!” “无缘无故削去职权,没有这样的道理。” 朱由检听得皱眉,杨景辰更是怒斥道: “周郎中,按你这个说法,朝廷该不该设置督理钱法侍郎、总理河道侍郎?” “总督仓场、总督漕运这些官职,是不是也不该设?” 这个地图炮开得有些大,都向地方督抚蔓延了,周家椿连说不敢,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毕竟在他看来,文选司负责加衔、推升也能办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侍郎亲管。 见他这个样子,朱由检觉得他不是能好好配合的。他也懒得和一个五品郎中纠缠,直接道: “周家椿御前失仪,闭门思过一月,郎中职务由员外郎暂代。” “杨景辰定为吏部专督加衔推升侍郎,同时分管文选司。” 杨景辰领旨听命,周家椿面色一白,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谓大败亏输,丢了文选司职权不说,还把郎中的位子给弄没了。闭门思过一月之后,文选司不可能还有自己的位子,自己以后的前途,也是完全未知。 想到以后自己还要被文选司黜陟,甚至可能被杨景辰打击报复,周家椿心里一狠,赌气道: “陛下既然觉得微臣犯错,那就罢免微臣吧!” 听得朱由检眉头紧皱,觉得这个人实在不知好歹。杨景辰更是参劾道: “陛下,周家椿御前失仪,屡教不改,臣请立刻罢免!” 吕图南也觉得周家椿这样实在不像话,同样上前参劾。其他臣子本来觉得周家椿没犯错的,见他这样闹着辞职,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认为实在不该。 眼看很多臣子都要开始参劾,朱由检却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摆手道: “不过是失仪罢了,我看他是无心的,没必要非得罢官。” “再罚俸禄一月,让他好好反省。” “我看他的脾气适合三法司,就不该在吏部。” 杨景辰急忙凑趣道: “陛下,他以前做过两任推官,养成这么个臭脾气。” 朱由检点了点头,向周家椿道: “推官理刑名,赞计典。你能从地方推官升到吏部,看来是有能力的。” “袁可立也做过推官,现在成了重臣。回去把做推官的经历好好写一写,一个月后给朕交上来。” 这话一出,众臣都知道朱由检没有打算真正处置周家椿,而是要在别的地方用他。 就连周家椿也有些感动,对皇帝包涵自己感慨不已,行礼下拜道: “陛下不以臣无礼,实在让臣赧颜。” “臣一定会把做推官的经历写出来,呈送陛下御览。” 这下皆大欢喜,朱由检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第一次常参会议就闹得当场罢免臣子,传出去成为笑话。 而且以周家椿的资历,已经有担任正五品大理寺丞和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资格。如果这个人和阉党牵连不深,可以考虑在一个月后任命为大理寺官员,负责审判阉党。 『得罪了我还想跑,好好给我干活吧!』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朱由检含笑看着周家椿离开文华殿,继续召开会议。 众位臣子看着周家椿的身影,心中引以为戒。别看当今皇帝年轻,手段却很娴熟,一个简单的“失仪”,就让周家椿丢了职权,把文选司的归属定了下来。甚至周家椿还不能说皇帝不好,要对皇帝的包容感恩戴德。这让众位臣子,如何不引以为戒—— 以后要小心了,别挨了打还得谢恩。 皇帝这次大度,以后却可能小心眼。 不敢把希望寄托在皇帝的大度上,文华殿中臣子的态度都端正了许多。那些小官更是不敢随便出言,免得皇帝一个“失仪”,就让他们丢权。 就这样,周家椿无意间成为了被皇帝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让常参会议的纪律,变得严肃起来。 (本章完) 第42章 加衔机构 第42章 加衔机构 震慑了一下朝臣、规范会议纪律后,朱由检掌握主动权,抛出第一项议题: “加衔的事情朕在昨日朝会上说过,后来和杨侍郎交流时又有一些新想法。” “先让他和诸位说一说吧!” 把事情抛给了杨景辰,让这个在朱由检看来有点积极性的吏部侍郎先说。 虽然估摸着文华殿中的臣子大概都知道了这件事,杨景辰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和皇帝交流的情况说了一遍。还总结道: “本朝初年除三公三孤之外,少有其它加衔。” “后来内阁日渐尊崇,大学士通常加尚书衔。又有总督、巡抚,加侍郎、尚书、御史等衔。” “到了现在,朝中大臣几乎没有不加衔的。臣的职务便是吏部左侍郎管右侍郎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陛下加‘南京’二字,是为了和本职区分,显示职权所在。” 朱由检闻言点头,不等朝臣发言,说出自己的规矩: “这是吏部事务,吏部官员先说,其他九卿后说,大学士最后再说。” “先从吏部尚书、侍郎开始,吏部其他官员随后。” 指着吏部尚书周应秋,让他先发表意见。 周应秋人称“周日万”,意思是他当上吏部尚书后,每日勒足万金。和前任文选司郎中李夔龙沆瀣一气,公开卖官分贿。 自从新皇帝登极以来,他一直在观望动向,在朝中几乎不发一言,生怕在这时候引起注意被人参劾。就连朱由检把吏部事务置于常参会议决定,也没有敢反对。 如今被朱由检点名,周应秋只得出言道: “陛下想的是极好的,奈何事情重大,需要好好议议。” 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朱由检对此无奈,又点下一个人: “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曹思诚,你来说一下吧!” 曹思诚听着皇帝特意点出来的官职,如何不明白皇帝心意。自己一个吏部左侍郎加了户部尚书职衔,若是不懂朝中官职的,还以为他是户部尚书呢!难怪皇帝要加“南京”二字,把加衔区分出来。 在吏部当了十几年官,在稽勋司、验封司、考功司、文选司这四个司都任过职,曹思诚对吏部事务可谓熟知。眼看皇帝第一次召开常参会议便是商议吏部事务,曹思诚心知陛下有掌控吏部的想法,不好明着反对,却暗戳戳地说道: “区分加衔是好的,但是‘南京’二字要议一议。” “不能北京的朝堂上,站着一群南京官。” 这话一出,殿中众臣纷纷赞同。他们堂堂北京官员,可不想加南京官职。尤其是四位内阁大学士,他们都有尚书加衔,可不想变成南京尚书,说出去像是笑话。 看着群臣的态度,朱由检有些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说道: “这么看来,诸位都觉得区分加衔和本职很有必要,这点没异议吧?” 群臣没有异议,朱由检命起居注官员做好会议记录,结束后由群臣签字确认,免得以后反悔、攻击自己独断。 然后,朱由检决定先把能定下的事情定下来,免得自己召开的第一次常参会议,什么都不能确定: “那就议一议如何区分加衔。” “朝堂上官员先不说,地方官员加衔,加上‘南京’二字,有人有异议吗?” 当然没有异议,南京官员毕竟比北京官员矮一头,这样做是压低地方官衔。在场的朝堂官员,自然乐见其成。 确定这件事后,朱由检心中松了口气,知道今日常参会议不管接下来如何,都算有了成果。当即命黄立极等内阁大学士拟旨,吏部、吏科当场确认,发出正式圣旨。 只要流程走完,旨意下发后能被朝堂上和地方上官员接受,常参会议的权威,就会慢慢确立。自己能通过会议,直接决定部务。 内阁大学士和九卿也知道皇帝这个用意,但是这对他们都是好事,自然不会反对。吏部官员即使心里有意见,但是尚书、侍郎不开口,其他官员又被朱由检杀鸡儆猴吓住了,这时不敢多说。 就这样,朱由检在常参会议确定的第一条旨意,顺利下发出去。 完成这件事后,朱由检对其他事情就没有强行确定了,向众人道: “大臣们的加衔后说,先定三四品官员加衔,确定常朝官人选。” “诸位都说说,三四品官员加衔用什么区分?” 又是从吏部官员开始,周应秋说了一番废话,朱由检无视他后,看向曹思诚。 曹思诚刚刚反对为朝堂官员加南京二字,这时却没有提出其它区分加衔的办法。 朱由检无奈之下,只能看向杨景辰,期望这个自己选中的人,能够带来惊喜。 杨景辰不负所望,向众人道: “陛下之所以要区分加衔,是为了和本职官员区分,明确官员职务。” “既然如此,已经有人任职的官职便不能用。可以仿照三公三孤,设置虚衔加衔。” “朝堂有通政司,地方有布政司、宣慰司,俱是二三品衙门。臣以为可虚置一个宣政司,设从三品宣政司参政、正四品宣政司通政、从四品宣政司参议作为朝堂官员加衔。” “此加衔和通政司、布政司的参政、通政、参议品级相同,方便以后迁转。” 这是他昨晚回去之后,想着朝堂官员一定不愿意加南京二字,苦想出的办法。此时一经提出,果然惊艳众人。 就连朱由检,也对他虚置一个衙门的想法颇为赞赏。毕竟不需要钱,又能规范迁转,符合朱由检完善加衔制度的本意。 不过,宣政司这个名称,却不是人人喜欢。礼部尚书来宗道便说道: “地方有宣慰司,前元有宣政院,宣政司这个名称不好,臣以为应改为承政司。” “承政司和地方承宣布政使司相当,又略高于布政司。” 通政使吕图南不满,出言道: “这么说来,承政司岂不像布政司一样,成了从二品衙门?” “以后若有人加承政使,那不成了从二品?” “不如改称参政司,定为从三品衙门。” 对承政司高于通政司表示不满,提出设置参政司。 来宗道顿了一下,对吕图南这个小小的通政使敢顶撞自己,心里感到不快。只是现在他们都是常参官、都在皇帝面前,他就是不快也只能先压着,说道: “承政司不设承政使,只设参政、通政、参议作为加衔。” “吕通政使不用担心有人加承政使,在朝堂上排在你前面。” 吕图南听得大气,当场就要反驳,朱由检打圆场道: “承政司、宣政司、参政司选哪个名称先定下来,品级可以再议。” 让众臣先定下名称,再商议具体级别。 (本章完) 第43章 参政参事参议 第43章 参政参事参议 虽然是虚置的加衔机构,众臣对它的名称和级别仍是十分在意。 杨景辰之提出宣政司这个名称,便是因为他不想提出排在通政司前面的名称,那样会惹怒同乡吕图南;也不想提出排在通政司后面的名称,那样会得罪朝堂上获得加衔的官员。所以他提出了宣政司这个很难被通过的名称,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 果然,在来宗道和吕图南发表意见后,众人对加衔机构的名称,产生了激烈争议: 一派以来宗道为首,认为朝廷官员高于地方,应该定名为承政司、排在地方布政司之前。 一派以吕图南为首,认为使用参政司这个名称就行了,没必要和地方布政司比高低。 两种意见,显然以支持来宗道的居多。吕图南满心成为真正的九卿之一,如何肯让通政司官员排在获得加衔的官员后面,向皇帝道: “陛下,若有承政司,必有承政使。” “即使现在陛下不设,以后也必然有人提议加设。” “不如防微杜渐,不设从二品承政司,直接设置从三品参政司。” 来宗道闻声反驳道: “承政使设置与否,那是以后的事情。吕通政使不要拿没影的事情乱说,在这儿大放厥词。” “陛下已经说过,可以把名称先定下来,品级以后再议。” 吕图南呛声道: “还能再怎么议?” “难道来尚书会把承政司定为正三品?” 来宗道气得满脸通红,实在没料到吕图南这个通政使敢和自己叫板,怒声道: “吕通政使说这么多,不就是担心有人加了承政使,班次排在你前面吗?” “那就定为正三品,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吕图南这下真的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经达到了目的,直接向皇帝道: “陛下,若是承政司被定为正三品衙门,臣无丝毫异议!” 都是正三品衙门,他不相信通政司这个实权机构,会比不过承政司这个虚置机构。那样通政司官员的地位仍旧能够维持,不会低人一头。 吕图南偃旗息鼓后,承政司这个名称没人反对了,级别也基本确定下来,那就是正三品。 不过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布政司的品级要不要调整,要不要把它排在承政司后面。 这件事放在国初,是没有人敢随便提议的。因为那时的布政司还是大权在握,掌握一省大政。布政使入为尚书侍郎、副都御史出为布政使,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放在这时,布政使想成为侍郎已不可能,最多也就升为副都御史。想当侍郎的话,还需要在五寺正卿、顺天府尹这样的官职转一下。和当初的位高权重相比,可谓远不如前。 所以布政使这个从二品官职,如今实际已经低于正三品六部侍郎、副都御史、顺天府尹、太常寺卿,甚至低于从三品太仆寺卿、光禄寺卿。把它变成正三品,朝堂上的人不会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顾忌。 来宗道为了维持承政司的地位,此时便主动提议道: “太祖之时,承宣布政使司曾是正三品。” “现在应改为正三品,位列承政司后。” 朱由检闻听此言,顿时点头认可。高品级官员不能轻授,布政使从二品的级别如今实在太高,降为正三品的话,有利于减少高品级官员数量,也符合它的地位。 以后地方督抚只要加上正三品侍郎或副都御史衔,就能在级别上压制布政使,不用再担心因为级别倒挂,在座次上出现尴尬事。 所以朱由检当即宣布道: “承宣布政使司以后降为正三品,和提刑按察使司级别相同。” “以后和通政司、承政司一样,增设左右通政两员,设从三品参政、正四品通政、从四品参议。” 来宗道有些小心眼,不愿给吕图南任何扩大影响力的机会,提醒道: “陛下,不用通政司加衔,可以不再用‘通政’二字,避免官职混淆。” “臣以为参事、参治等词,可以代替通政。” 吕图南听得生气,朱由检却觉得十分合适,都用参字开头,听着也顺畅些。所以他从善如流,说道: “参政是从参知政事上改的,现在就在它后面加个参事。” “以后承政司、布政司下属官员就统称从三品参政、正四品参事、从四品参议。” “地方布政司原有参政、参议不用改动,加设正四品左右参事两员,职责以后任命时再定。” “承政司参政、参事、参议单纯作为加衔,无需区分左右。” 又安抚吕图南道: “通政司正四品左右通政不变,正五品参议仍旧改为从四品。” “加设从三品左右参政,左参政专门负责奏疏保密工作,不要再出现官员的奏疏四处传播、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 “右参政负责向公众传达信息,把邸报分为内参、月刊等级别,向官员、民众传达朝廷信息。” “你看有什么人适合,推荐人选给朕。” 对朝廷的信息传播速度早就不满,朱由检顺手把邸报这一块划出来,由专门的人负责。 吕图南听得大喜,当即向皇帝谢恩。通政司职能完善,会加强他这个通政使的权力。以后的通政司会成为真正的九卿衙门,而非虚有其表。 这件事定下来后,曹思诚提出一个问题: “陛下,布政司原为从二品,现在降为正三品,担任布政使的官员品级要不要降?” “还有布政司的印信,以前用的是银印。要不要像按察司一样,改为正三品铜印?” 知道官员的品级不能无故下降,对钱的事情也毫无兴趣,朱由检道: “印信不用改动,允许布政司继续使用从二品银印,显示它在按察司等机构之上。” “仪仗等方面同样不用改动,允许布政司沿用原从二品级别的配置。” “现在担任布政使的官员本职布政使降为正三品,但要加从二品虚衔,维持原有品级。” “诸位都议一议,一二品官员用什么虚衔?” (本章完) 第44章 四辅大臣 第44章 四辅大臣 说起一二品官员的虚衔,众臣就没几个敢吭声了。 正一品左右丞相、从一品平章政事、正二品左右丞、从二品参知政事,这四个一二品的官衔是现成的,洪武年间就用过,用来作为虚衔绝对足够,但是没人敢提。 因为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之后,太祖就裁撤中书省,并且在《皇明祖训》中留下祖训: 以后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淩迟,全家处死。 所以和丞相搭边的官职,臣子是没人敢提议设置的,就连虚衔也不敢,唯恐被人劾奏。 眼见有些冷场,朱由检只能自己提议道: “太祖罢免丞相后,曾经设置四辅官。” “你们觉得重新设置四辅官做虚衔怎么样?” 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太祖设置四辅官不久便废除了,设置殿阁大学士替代。” “如今已有殿阁大学士,不用重复设置四辅官。” 朱由检“嗯”了一声,说道: “朕当然知道四辅官早就被废除了,现在的殿阁大学士,就是取代的四辅官。” “不过四辅官这个名称,朕觉得还挺不错,能不能作为一二品官员的虚衔?” 内阁大学士当然是不愿的,因为四辅官是殿阁大学士的前身,用这个名称作为一二品官员的加衔,会分散内阁权威。 但是其他臣子,对此却极为乐见,有了四辅官作加衔,他们也能自称“辅臣”了。《大明会典》中与“辅臣”有关的职务,他们也有资格担任。 礼部尚书来宗道赞同道: “陛下,太祖设置四辅官时曾说‘人主以一身统御天下,不可无辅臣’。” “重设四辅官做为加衔极为恰当,就是四辅官只有正三品,应该重定品级。” 言语中直接把四辅官这个名称给定下来,开始商定品级。 然后其他尚书、侍郎纷纷发言,都默认了四辅官的名称,直接商定品级。 四位内阁大学士无奈,却又无法反对。一二品官衔中和丞相搭边的太多了,一旦自己提出的虚衔名称出现纰漏,那就是全家处死的大罪。 四辅官有太祖的谕旨在,重新设立是绝对安全的,他们提不出别的方案,自然无法反对。 此时,他们也察觉到内阁大学士和九卿地位的变化。至少在常参会议上,九卿联合起来能抗衡内阁。这让他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对于九卿顶撞阁臣,朱由检是乐见其成的。作为一个皇帝,他可不希望内阁这个秘书机构树立起绝对权威,甚至威胁到自己这个皇帝。常参会议和四辅官的设立,都是在分散内阁职权。 不过,看着群臣针对春、夏、秋、冬四辅官应该设置为几品吵吵嚷嚷,他也觉得无趣,把这些人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直接道了出来: “春夏秋冬四时无分高低,就不用这个作为四辅官的名称了。” “《尚书大传》说‘古者天子必有四邻,前曰疑,后曰丞,左曰辅,右曰弼’,这四邻又称作四辅。” “太祖以《尚书》设置三公三孤加衔,朕就以《尚书大传》设置四辅加衔,诸位觉得如何?” 群臣当然赞同,他们其实也早就想到了“左辅右弼、前疑后丞”这四辅,但是这里面“后丞”和“丞相”搭边,篡了北周皇位的杨坚又担任过大后丞和大前疑,实在有些犯忌讳。他们自己不敢提出来,只能让皇帝说。 甚至,皇帝提出来后,他们还得主动推辞,表示不敢用“前疑后丞”,礼部尚书来宗道请求道: “大前疑是周公担任过的职位,臣等不敢承担。” “请陛下改‘前疑后丞’之名!” 朱由检从善如流,说道: “‘后丞’在一些古籍中被写作‘后承’,《说文解字》曰:‘承,奉也,受也’,先前又确定承政司为朝廷官员加衔。” “所以朕就取这个‘承’字,设置承政大臣,承奉旨意行事,作为从二品官员加衔。” “承政司也设置正三品承政使,作为承政大臣候选。” “众卿觉得如何?” 群臣还能说什么,只能高呼圣明,认可了承政大臣作为从二品官员加衔。 甚至一些人还想到和承政大臣连起来的承政司加衔,觉得设立承政司也是皇帝指使,这位新皇帝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许多人看向来宗道,觉得这位礼部尚书在和皇帝一唱一和,早已投靠皇帝。来宗道莫名其妙背了个帽子,却又无法解释。他难道能向别人解释清楚一切都是巧合,自己从没有和皇帝私下有过联络。 朱由检当然没有这么深的心机,承政司这个名字是来宗道提议,只是恰好和承政大臣连起来而已,被他顺手设置了承政使作为候补承政大臣。即使换个名字也是同样的结果,不影响朱由检规范各级官员加衔。 此时,针对“前疑”二字,朱由检做出了改动: “‘前疑’在一些古籍中被写作‘前仪’,这个字和孟子讲的‘义’有关,是一个好字。” “但是仪字容易和朝仪的仪混淆,朕改为言字旁的‘议’字,设置议政大臣,作为正二品官员加衔。” “议,语也。议,谋也。议政大臣可商议朝廷大事,作为朕的辅官。” 眼见皇帝引经据典,连用哪个字都早就想好了,群臣更确定了自己猜测。认为皇帝是有备而来,想要用四辅官的虚衔改变高级官员的玩法—— 承政大臣和议政大臣说是虚衔,但皇帝说了承政大臣承奉旨意行事、议政大臣可以商议朝廷大事,谁还敢把它们完全当做虚衔吗? 一些上了年纪、不喜欢变化的朝臣,本能地想要反对。只是皇帝那边,却已经开始说“左辅右弼”: “辅弼两个字就不用改了,朕以正一品辅政大臣、从一品弼政大臣,授予有功之臣,为朕佐理赞化,以安生民。”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佐朕登极有功,加正一品辅政大臣衔。” “内阁大学士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辅佐朕登极有功,加从一品弼政大臣衔。” “辅弼大臣在其余大臣之上,班次排在最前!” 好吧,连内阁大学士也收买了。群臣心中无语,已经没有了反对的念头。能够获得正一品加衔、还得到了“辅政大臣”这个名号,让私下称呼的首辅真正成了首辅。这种青史留名的事情,黄立极拼上老命也要维护,其他想当首辅的人也不可能反对。 果然,皇帝的任命一出,黄立极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急忙跪地谢恩,接受正一品辅政大臣加衔。 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三位大学士也随之下拜,接受了从一品弼政大臣加衔。 朱由检设立的四辅大臣加衔,就此定了下来。 (本章完) 第45章 慎名器 第45章 慎名器 懵了!完全懵了! 在参加常参会议之前,群臣谁都不会想到,只是换个加衔,就让高级官员的玩法完全改变。 从此以后,首辅真正成了辅政大臣,阁臣也成了弼政大臣,他们身上的加衔,同样需要改变。 还没等他们仔细想清楚,朱由检已经亲自扶起黄立极等大学士,一边命人赐茶,一边又下令道: “议政大臣的加衔,诸位就议一议吧!” “毕竟你们是未来的议政大臣,有资格商议朝廷大事。” 犹豫了一下,众臣默认了四辅大臣的名称,没有出声反驳。辅政大臣让首辅真正成了首辅是没错,但是四辅大臣的名称,也给了大学士之外的臣子辅臣之名,分散了内阁权威。这对九卿众臣来说,可谓一件好事。 如今内阁大学士都接受了辅弼大臣名称,他们若不接受,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群臣冷场了一阵子,喝到文华殿赐茶后,开始商讨议政大臣加衔。 议政大臣有商议朝廷大事权限,说不定以后就会被皇帝唤来参加常参,群臣都对此十分慎重,觉得不能轻易授予。 首先定下六部尚书加议政大臣衔,毕竟名义上朝廷政归六部,即使内阁后来在权柄上压过六部,内阁大学士通常也要加尚书衔才能排在前面。作为六部首脑,六部尚书加议政大臣衔毫无争议。 甚至一些人认为应该加弼政大臣衔,只是没敢提出来。毕竟加了弼政大臣衔要不要加殿阁大学士、要不要成为阁臣,都是会引起争议的事情。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群臣并不想节外生枝。 然后左都御史作为言官之首,同样加议政大臣衔。但是对同样是正二品的右都御史,那就有点争议了。毕竟右都御史通常是督抚加衔,朝中加右都御史的也不在少数,如果都加议政大臣,那议政大臣也太多了,不利于六部尚书维持地位。 礼部尚书来宗道,便对此激烈反对,当着众人说道: “辅臣何等尊贵,加衔应该慎重。” “没有正二品实职,如何能获得正二品辅臣加衔?” “那些获得尚书、都御史加衔的官员,不应该加正二品议政大臣,从二品承政大臣更适合这些官员。” 吕图南闻言气急,因为来宗道又是在针对他。他身上的加衔就是右都御史,来宗道这个说法,分明是把他排除出议政大臣。 大理寺卿张九德,同样不太满意。他和吕图南一样,是在上个月因为三殿功加右都御史衔。来宗道不让右都御史获得议政大臣加衔,分明是不让他当议政大臣。 九卿中地位较低的两位尚且如此,九卿之外更别说了。有户部尚书加衔的吏部左侍郎曹思诚,同样反对不给自己议政大臣加衔。都有正二品尚书职衔,怎么能你加了议政大臣我却没有呢?区区一个加衔,这么小气干嘛! 身上只有吏部左侍郎加衔的右侍郎杨景辰不敢多说,看着他们争论。其他连侍郎都不是的官员,自然更是如此了。 很显然,三个人是争不过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的,吕图南气得说道: “尚书、都御史是正二品,承政大臣是从二品。” “把正二品尚书、都御史换成从二品承政大臣,你们怎么和有尚书、都御史加衔的人交待!” 得益于魏忠贤对各种官衔的滥发,朝中获得尚书、都御史加衔的不在少数,单是工部尚书就有五个,还有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都御史若干。如果这些人都在文华殿,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绝对是争不过他们的。 但是,那些人不是没在嘛!来宗道大发神威,说道: “吕通政使不用胡言乱语,已有的尚书、都御史加衔,陛下也没说要撤掉。” “承政大臣、议政大臣这些加衔,是陛下给辅佐登极的大臣恩典。” “无论正二品还是从二品,都是出自天恩。是陛下视登极功劳,给大臣的赏赐。” “难道吕通政使嫌低,不想要这个恩典?” 知道来宗道是强词夺理,吕图南却无言以对。不同于布政司降级后官员也得降级,加衔这个东西是不用收回的。已经有尚书、都御史加衔的,以后还能保留,只是除了名义上好听,完全没有用处。四辅大臣作为新的加衔体系,完全取代了它们。 本想要用右都御史的品级获得议政大臣加衔,吕图南在听到来宗道说一切都是恩典后,感觉争不下去了。再争就是对皇帝的赏赐不满,嫌弃从二品承政大臣加衔。 如此,吕图南也只能向皇帝告罪,然后请求圣裁。 朱由检当然不想滥发四辅大臣加衔,他改动加衔体系的一个原因,就是魏忠贤对各种官职、加衔、勋级大肆批发,给他留下的调整余地很小,只能另起炉灶。 内阁首辅黄立极,天启五年八月入阁,如今短短两年,已经是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勋级、加衔、殿阁都是最高,除了生加三公之外,朱由检完全没有办法加恩,可以说位极人臣,官位到了极限。 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三位大学士天启六年七月入阁,如今一年出头,已经是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户部尚书。给朱由检留下的调整空间,只有加吏部尚书和勋级。 其他大臣获得的加衔同样很多,魏忠贤这个九千岁完全不把官位爵位当回事,大肆滥发官衔。逼得朱由检不得不改动加衔体系,把原有加衔抛在一边。 眼看来宗道等人出面做了恶人,不用亲自下场压低大臣加衔,朱由检当即便决定道: “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其余获得尚书、都御史加衔的官员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 “以后朝中专门负责某一方面的尚书、侍郎尽皆改为专督侍郎,视功绩加承政使、承政大臣、议政大臣衔。” “左侍郎、加左侍郎的右侍郎,可以加正三品承政使衔,候补承政大臣。” 这下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心满意足,吕图南、张九德、曹思诚的失望多少有点,却也不见得有多少。尤其是吕图南和张九德,以前他们在通政使、大理寺卿位置上,需要升迁之后才能做侍郎。如今获得从二品承政大臣加衔后,直接排在了六部侍郎前面。甚至在所有承政大臣中,也是离议政大臣最近的。 可以说,他们的地位再次提升,真正成为了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之下、其他官员之上的九卿之二,侍郎在他们面前,已经完全不够看。 曹思诚的地位可以说没有变化,仍旧是吏部尚书之下、吏部右侍郎之上,他身上的承政大臣加衔比杨景辰的承政使加衔高一级,仍旧有可能在尚书出缺后,成为真正的正二品。 要说失望最大的,可能是不在场的布政使了。朱由检设立一二品加衔的理由,是给降为正三品的原从二品布政使做加衔。但是在四辅大臣这个加衔体系确立后,群臣一致反对给布政使从二品承政大臣加衔,认为那些连侍郎都没法直接迁转的官员,不配加承政大臣。 但是他们原本的从二品级别又需要维持,不能无故下降。群臣商议之后,提议皇帝以登极恩,给这些人加散官或勋级,品级维持在从二品。 这种慎名器的做法,得到朱由检的赞同,他再次从善如流,用散官和勋级把那些布政使的级别维持在从二品,没有另外加衔。 (本章完) 第46章 虚虚实实 第46章 虚虚实实 加衔体系确定后,朱由检没有再商议其它事情。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需要给群臣一段时间消化、适应这种改变。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以登极加恩名义,尽快给各级官员加衔。把新的加衔体系确立起来,让原本的加衔不废而废。 这件事情,自然落在了专督加衔推升的吏部侍郎杨景辰身上。以至于散朝之后,很多人向他打招呼,很是和颜悦色。 杨景辰诚惶诚恐,感觉有些不大实在。常参会议召开前,他还是一个刚去吏部任职的侍郎。会议之后,就成了专督加衔推升、分管文选司、加衔承政使的侍郎。 而且可以肯定,只要他这件事情做得好,皇帝很有可能把自己升为承政大臣。那些得了加衔的朝臣,也不会有多少反对。他有可能在曹思诚前面,成为一部尚书。 侍郎、承政使、承政大臣;尚书、议政大臣;大学士、弼政大臣、辅政大臣、首辅。 这条升迁路线,已经摆在眼前。只需要效忠皇帝,让皇帝觉得好用。 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杨景辰终于知道了,房壮丽为何提到张孚敬: 张孚敬四十七岁中进士,短短几年就成了首辅。 房壮丽是拿他说明,侍郎的官位不算什么,只要皇帝看重,几年就能升上去。皇帝不看重的话,一个门槛就能卡住十几年。 就像那些没参加常参会议的侍郎,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和尚书之间,已经隔了承政使、承政大臣这两个台阶。没有皇帝的看重,可能一辈子都升不上去。 这让杨景辰叹息: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老先生当日的意思啊! 没有鼓励他成为张孚敬的想法,房壮丽根本不会提到张孚敬这个人。既然特意提到了,就已经是明示。 杨景辰在想通这些后,下决心完全效忠皇帝,争取得到皇帝看重、成为第二个张孚敬。 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常参会议上确定的加衔体系落实、确定常朝官人选。这件事必须在九月六日常朝前定好,杨景辰剩下的时间,已经只有一日半。 如果再考虑到信息传递时间,他需要在今天下午就把加衔确定,明天传播出去。 “加什么级别的职衔,常参会议上已经定了,只需要挨个落实即可。” “写圣旨、传圣旨一天时间肯定来不及,明天只能张榜公布,确定常朝官人选。” “这个名单一定要列全,不能让无法参加常朝的人闹起来,也不能让人非议,在朝会上参我一本。” “尽量公平公正,严格按照规矩。” 向文选司官员交待自己的安排,杨景辰认识到自己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给六部官员加衔,确定常朝官人选。所以他直接把刚刚散会的文选司官员带回去,投入到紧张的名单制定当中,对外界有关常参会议的讨论,完全无暇理会。 但是其他的人,对此就议论纷纷了。随着常参会议的结束,会上发生的一切,几乎都通过各种途径传了出去。众人对皇帝设立常参会议后确定的第一件事,都是非常好奇。 不过,即使群臣都知道皇帝在第一次常参会议上可能干大事,却都没能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只是改动虚衔,皇帝就把以前约定俗成的高级官员晋升规则完全打碎,今后怎么晋升,要看各级官员加衔。 “谁能告诉我,四辅大臣到底有没有实权,还是不是虚衔?”一位官员疑惑道。 另一位官员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摇头晃脑地道: “说它是实,它就实;说它是虚,它就虚。” “反正没有衙署,全凭陛下心意。” “陛下要用它的时候,它就是实的;陛下不用它的时候,它就是虚的。” “就像内阁大学士,属官只有诰敕房和制敕房的中书舍人,但谁敢说它是虚的!” 这下很多人明白了,旁边一位官员说道: “四辅官是内阁大学士的前身,如今陛下重设四辅大臣,和设置内阁是一样的道理。” “说是虚衔,却能借陛下信重拥有实权。陛下是想用四辅大臣,分散内阁职权。” 一位翰林院官员不解,说道: “用意这么明显,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就看着陛下胡闹?”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是把内阁的职权分出去了?” 那位摇头晃脑的官员道: “你怎么知道四位内阁大学士不知道呢?” “他们现在成了辅弼大臣,不用加尚书衔,就能名正言顺地排在六部尚书这议政大臣前面。” “看似分散了一些职权,其实他们的权威却更重了啊!” 众人闻言一想,觉得确实如此。内阁大学士的班次排在六部尚书前面,最初靠的是加尚书衔。后来以侍郎入阁的大学士班次也排在六部尚书前面,却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内阁大学士加正一品辅政大臣、从一品弼政大臣衔,能够名正言顺地排在加正二品议政大臣的六部尚书前面。这对他们来说,可谓一大利好。 总体来看,内阁和六部之间有得有失,说不上谁亏谁赚。所以有些人就疑惑了: “陛下为何要这样改,像原来那样不好吗?” 那位摇头晃脑的官员道: “不好!当然不好!” “原来的规矩是约定俗成的,现在的规矩是陛下制定的。” “你们说哪个规矩,对于陛下更好?” “更何况黄首辅已经是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陛下不改个规矩给他加辅政大臣,难道要生加三公酬谢登极功劳?” “就算陛下敢加,黄首辅敢接受吗?” 大明生加三公的文臣只有张居正,连辅助嘉靖皇帝登极的杨廷和都推辞了。黄立极何德何能,敢接受生加三公?众人想到这一点,对皇帝设置四辅大臣的缘由更理解了一些。实在是魏忠贤滥发官位,让皇帝封无可封啊! 不过,虽然黄立极没能生加三公,他这个辅政大臣的名头,仍旧让众人心生艳羡。都觉得他祖坟冒青烟,才能以碌碌无为的事迹,成为大明第一位正式首辅。凭借这个名头,黄立极在历任首辅中就能凸显出来,必然青史留名。 (本章完) 第47章 首辅任命权 第47章 首辅任命权 “陛下还有一个用意,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 “这次给黄首辅加辅政大臣衔,下个首辅若是不加了呢?还能称为首辅吗?” “以前成为首辅是靠资历,陛下也默认这一点,但是今天以后,怕是不一样了!” 继续晃着脑袋,那位官员说道。 旁边官员听到,同样也想起了这一点。以前的首辅是由约定俗成的规矩确定,皇帝也默认这一点。但是有了辅政大臣加衔后,以后得不到这个加衔的,怕是不好自称首辅了。 毕竟弼政大臣、议政大臣、承政大臣虽然属于四辅大臣,却到底不如辅政大臣明确带个“辅”字。一旦皇帝给某位内阁大学士加辅政大臣衔,这些人就得退居次席。 如此一来,皇帝就实际掌握了内阁首辅任命权。只需要在首辅空缺时,给某位阁臣加辅政大臣,就能让他成为内阁首辅。首辅的任命权力,被皇帝牢牢掌握。 这种局面,让一些人眉头紧皱,出于维护文官权力的本能,当即就有人道: “如此重要的职位,该由大臣廷推。” “下次朝会之时,我要上书陛下!” 在场官员多有这个想法,但是那位摇头晃脑的官员,却打击道: “廷推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廷推三公三孤?” “这些加衔都是君恩,怎么可能讨要?”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然,想到了之前有关四辅大臣是实是虚的讨论。实职他们还有理由争取廷推,虚衔完全是出自皇帝恩典。他们难道还能不知足,主动向皇帝讨要? 这个认识,让一些人心中沮丧。甚至还有一些人想到专督加衔推升的杨景辰,知道皇帝已派人掌握廷推大权。即使他们把四辅大臣的任命争取为廷推,权力也落在杨景辰这个专督侍郎那里,到头来还在皇帝手中。 可以说这次的常参会议,皇帝的目的就是夺权。如果还有人不识趣,被勒令闭门思过的周家椿,就是他们的下场。 在场的能在阉党手下当官,自然能屈能伸。知道事不可为,当然不会头铁。 就这样,朱由检在阉党掌权的局面下,从文官集团手中夺回一点权力。以后阉党倒台,事情可能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不过,朱由检肯定是不会感谢阉党的。每次看到旨意上的“朕与厂臣”,他都觉得受到冒犯。对阉党无休止的试探,也感到有些厌烦: “李永贞又来请辞,这是怎么回事?” “朕不是让他负责先帝陵寝了吗?难道他还不满?” 徐应元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知道李永贞为何先前说好支持自己,却在查看先帝陵寝回来之后再次请辞。眼见皇帝发怒,他也只能解释道: “或许是李永贞心里还有不安,想知道陛下心意。” “不如陛下见他一次,好好安他的心。” 朱由检心中厌烦,却知道这时不是处置魏忠贤心腹的时候,只能勉强说道: “带他过来吧!” “让他好好说说是怎么回事。” 徐应元急忙去带李永贞,路上不断埋怨。怪他说好的支持自己,却不打招呼就又请辞,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丢脸。 李永贞心中无奈,却不好对徐应元明言。他自己根本没想着请辞,甚至打算在徐应元上位后更进一步。只是这次去看陵寝回来,魏忠贤就把他唤过去,话里话外询问“请加九锡”的事情。 这让李永贞吓了一跳,知道魏忠贤是让自己封口,如果不主动辞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宫中病逝。慌得他急忙写了辞呈,再次向皇帝请辞。 这种事让他如何与徐应元解释,只能一再保证自己还是支持他,只是厂公吩咐,自己不得不退。等他上台之后,可以把自己召回来。 这让徐应元更加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魏忠贤吩咐李永贞辞职。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李永贞支持自己的事情或许被魏忠贤察觉,所以命他退下。 自以为明白了原因,徐应元心中恼怒,怪魏忠贤不识好歹: 好你个魏忠贤,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懂,需要有人教伱。 我是陛下的身边人,陛下登极以后就该由我掌权,你一个先帝旧臣,还在恋栈什么? 若是你不识趣,我就想办法让你识趣! 心中有些发狠,徐应元对权倾天下的老朋友没有多少惧怕,下决心给他个教训,让他主动去职。 带着李永贞拜见皇帝,朱由检言语勉励了一番,又知道他贪财,赏赐赤金二十两。李永贞心中感动,却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只能洒泪固辞。 朱由检颇为不悦,以为他看不上自己赏赐。李永贞只能勉强领受,不好再提辞职。 送出李永贞后,徐应元向皇帝道: “陛下,李永贞辞职是魏忠贤逼迫的。” “这次没能辞成,过几日还会再辞。” 朱由检听得纳闷,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徐应元把李永贞倾向自己的事情说出,言语中诋毁魏忠贤恋栈权位,不想主动交权。 对此不置可否,徐应元讨了个没趣,为了引起皇帝重视,只能把自己找到的撒手锏,在皇帝面前道来: “陛下,太监王永祚托我求见陛下。” “他曾在东厂任职,可以接管东厂。” 这个消息,让朱由检豁然变色。此时他明确认识到,铲除魏忠贤的条件,已经基本具备: 东厂是魏忠贤的核心部门,有人能接管它,就不担心魏忠贤闹出乱子。 司礼监掌印太监找个秉笔太监就能接任,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早已投靠。 现在铲除魏忠贤,不会让宫中大乱。 心中想到这里,朱由检有一瞬间,想要命人立刻处置魏忠贤。但是想到外朝的事情,他觉得还是要稳一稳,要让新的加衔体系确立,从文官那里夺回高级官员任命权力。再替换阉党大臣,找有能力的人接任。 铲除魏忠贤是为了掌握权力,而不是最终目的。如今自己还能借着阉党压制从文官那里夺权,等到阉党倒台,像二周那样为人正直、却又固执己见的清正之臣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改变了。 自己要先拿依附阉党的文官练练手,完善新立下的规矩,积攒和文官争斗的经验,让他们按自己立下的规矩斗,而非拿约定俗成的文官规矩压制自己。 认识到这点之后,朱由检当即借着改变的脸色,呵斥徐应元道: “在这胡说什么!” “皇兄弥留之际,还告诉朕魏忠贤和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 “让王永祚好好当差,不要胡思乱想。” 徐应元连连应是,心中却知道有了王永祚后,魏忠贤在皇帝心中没有任何地方无法替代。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取代魏忠贤。 (本章完) 第48章 滥发官衔荫袭 第48章 滥发官衔荫袭 第一次常参会议处理了吏部事务,第二次常参会议自然要处理兵部事务。这是目前被纳入常参会议的两个部门,朱由检要直接插手部务,造成既定事实。 所以九月五日,朱由检在武英殿召集大学士、九卿和兵部、兵科、五府等相关人员,召开第二次常参会议,处理这几日积压的兵部事务。 首先是九月二日的奏报,两广总督商周祚送来红衣铜铳二门、铁铳八门并铁弹什物等项,朱由检向兵部官员询问道: “这些武器是谁要求商总督送来的?准备做什么用?” 兵部尚书崔呈秀昨日参加常参会议回去,便以自己被参劾为由,上表请求回乡守制,今日没有参加会议。 兵部左侍郎加兵部尚书衔田吉是魏忠贤义子、阉党五虎之一,不到一年就由职方司郎中加衔兵部尚书,平日里有时间就去讨好魏忠贤,如何能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一时讷讷不言,后背冷汗涔涔。 兵部右侍郎加兵部尚书衔吕纯如刚刚护送惠王就藩回来,也不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只能向皇帝道: “陛下,这些武器应该是商总督知道朝廷有战事,特意采买进献的。” “陛下应嘉奖商总督,武器贮存备用。” 朱由检听得眉头大皱,说道: “什么是应该是?” “兵部的事务,平时就这么粗疏吗?” 吕纯如无法回答,只能低头不言。 前任蓟辽总督、如今协理京营戎政加兵部尚书衔阎鸣泰这次列席会议,见此便提议道: “陛下,追究事情缘由不是急务,只需发文询问商总督便可知道究竟。” “这些武器既然送来了,臣以为应该发到京营或者辽东前线,方能物尽其用。” 朱由检微微点头,不再继续追究。心里却对兵部这些官员失望透顶,别看这些人一个个加兵部尚书衔,听起来像是大员,遇到事却没有一个顶用的,完全是废物一群。 更加坚定了召回袁可立的念头,朱由检向众人道: “武器就先储存在兵仗局,派人嘉奖商周祚,让他注意搜集各式铜铳、铁铳,尤其是不用火绳自发火的火铳。” “所有火铳和火炮搜集好后,由兵仗局测试威力明确用途,确定大明制式火炮和火铳,制造出来给前线将士使用。” “这件事关乎前线战力,不能疏忽大意,给兵部增加一位专督侍郎,专门负责火器等军械。” “这个侍郎的人选,就在明日廷推!”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群臣都看出来兵部这几位都不是能顶事的,皇帝有心边事,当然看不上他们。增加的专督侍郎,应该是崔呈秀守制后下一任兵部尚书人选。外面流传的皇帝召回袁可立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一些人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主动推举袁可立,用来讨好皇帝。还有些阉党之人怀着警惕,打算推出人选和袁可立打擂台。 朱由检不管他们的心思,继续下一个议题。兵部武库司督学主事李埏条列武学学政七款:弘育养、禁冒籍、分卷号、革代替、慎比射、严校试、重将材。 虽是老生常谈,却能言之有物。朱由检觉得这个人不管初衷如何,至少是有心做事的,当即夸赞了几句,下令道: “命九边卫所、辽东和东江各镇推荐有功将士到武学学习,推荐年老或残疾的有功之臣到京城教授武学。” “整理俞龙戚虎东李西麻留下来的兵书,编撰武学教材和士兵操典。” “督学主事李埏加从四品参议衔,允许参加常朝。武学学生到了,及时汇报给朕。” 随手给李埏加了参议衔,惹得兵部其他参加会议的主事一阵羡慕。从四品参议虽是虚衔,却代表着只要外放,李埏的职位就不会低于从四品。一下从正六品主事跳到这个级别,让他们怎么不艳羡! 更别说朝廷的参议衔有资格参加常朝,今后李埏就成了常朝官、有资格经常见到皇帝,还能用汇报的机会和皇帝交流。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更值得羡慕的事情。 一些主事见到这个榜样后,已经打算多多上书,争取能受到皇帝赏识。还有些人想着兵部事务归常参会议管辖并不全是坏处,至少他们的辛苦皇帝能直接看到。唯一的前提就是用心做事,否则可能像两位兵部侍郎那样,在皇帝面前没脸。 继续往下议事,辽东督师、加兵部尚书衔王之臣,上疏谢宁锦战胜恩赐。朱由检问了一下,得知是八月初一定下的宁锦功劳赏赐。 这个赏赐是什么呢?是升二级、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赏银四十两、大红纻丝二表里,加少傅衔。 不过这个赏赐已经过时了,八月十二日,因为三殿建成,王之臣又以三殿功加一级、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赏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衔。 朱由检心中无语,对魏忠贤滥发官衔的行为实在无话可说。虚衔还好说点,加得再高最多也就领一品俸禄,朱由检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荫子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荫子锦衣卫正千户,那可是需要朝廷一直钱的,以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哪能让更多的人寄生? 而且这还不止,前线的王之臣加衔荫袭朱由检觉得还能接受,后方朝堂上的魏广微、冯嘉会、霍维华、崔呈秀、田吉、阎鸣泰等七十三人一同加衔荫袭,就让朱由检实在无法认同了。 更别说因为三殿功获得加衔荫袭的多达二百九十八人,更是能让朱由检看得脑袋爆炸—— 魏忠贤真是拿朝廷官衔当大白菜、批发一样滥发。 『以后要把这些加衔荫袭统统去了,重新核实功劳。』 『现在就先这样吧,让他们得意一阵子。』 听着下面大臣的解释,朱由检强忍着有些爆炸的脑袋,心中这样想道。 这些人获得的加衔荫袭虽多,但是相比魏忠贤侄子魏良卿的宁国公,却又算不得什么。 魏良卿以宁远功封肃宁伯、又以三殿功封宁国公,他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朱由检不动魏忠贤,就不能动这些人的加衔荫袭。 此时此刻,朱由检对所谓的阉党,有了更深一层认识。知道这些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可谓利益共同体。 如果没有另一个团体的人群起攻击、且有足够的人才代替阉党,自己一个皇帝,是没办法处置这么多阉党大臣的。 现在他只能期望阉党的敌人多冒出来,尽快对阉党发起攻击。 (本章完) 第49章 毛文龙不平五事 第49章 毛文龙不平五事 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有人攻击阉党,朱由检忽听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陛下,宁国公和安平伯的铁券还没给呢,什么时候给他们赐铁券?” 朱由检心中不愿,却又不能表露出对魏忠贤滥发官爵的不满,只能装作不解,询问道: “什么铁券?” “宁国公难道还没铁券?” 这是魏忠贤交待的任务,来宗道即使知道可能引起皇帝不快,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宁国公有肃宁伯和肃宁侯的铁券,但是还没有换成宁国公。” “安平伯册封不久,还没有赐下铁券。” 朱由检慢慢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直接否决,但是轻易赐下的话,又不符合自己慎名器的态度。所以他只能说道: “明日朝会上再议吧!” “和戚继光、俞大猷、麻贵的赠爵一同商议!” 把这件事和追赠爵位绑定,让魏忠贤帮自己解决。 来宗道闻言松了口气,知道已完成魏忠贤交待的任务。皇帝把两件事情绑定,说明他对魏良卿等人的爵位并非坚决反对,这件事还有商议空间。 如果是坚决拒绝或一口答应,那就代表着麻烦大了。现在两件事情绑定,魏忠贤一定能把赠爵的事情办好。魏良卿等人的铁券,皇帝也会赐下。 暂时安抚住来宗道,朱由检不再去想爵位的事情。王之臣的谢恩奏疏提醒了他,在以加衔赏赐京城群臣之后,朱由检又以登极恩赏赐南京内外守备、尚书、都御史、勋臣,以及各地总督、巡抚、总兵等官。要让全天下的官员,都收到自己的赏赐,认自己这位皇帝做主君,定下君臣大义。 商议好这件相对轻松的事情,朱由检又处理了宁夏等地的军情,然后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也是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情: “平辽总兵、右都督毛文龙上书:七年苦楚,百战勤劳,有不平者五事。” “这是他的奏疏,诸位都看看吧!” 把抄好的奏疏给群臣观看,群臣看着毛文龙的上书,一个个心思各异。 都知道毛文龙的东江镇是袁可立支持创立的,袁可立也是后来被毛文龙逼走的,一些人以为猜到了皇帝的意思,上奏道: “陛下,毛文龙跋扈,应该立刻撤职,换个总兵替代!” 朱由检闻言大奇,看向说话的人,认出是兵科都给事中、加右副都御史衔的许可徵。作为常参会议上仅有的几个科道官员,终于被他找到机会,参了其他官员一本。 他的话在朱由检看来奇怪,但在这时的人眼中,却一点都没有错。毛文龙抱怨不平事,在许多人看来是跋扈的表现。 毛文龙心中有不平事,其他人难道就没有了?魏忠贤当政的时代,哪有多少公平事?如果一个个都心中不平,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 所以许可徵当机立断,以兵科都给事中的身份,参奏毛文龙跋扈。 朱由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在朝堂上许多人的参奏下,才明白他们的想法: 武将抱怨就是跋扈,一定要严格压制。 这下朱由检也没法和他们商量奏疏的内容、解决毛文龙的不平事了,只能先解释道: “毛文龙有难处就向朝廷汇报,可见还是希望朝廷解决的。” “要体谅他孤悬海外的难处,鼓励他奋勇杀敌。” 群臣却不愿意,许可徵道: “陛下,各地都有难处,解决了这一处,是不是还要解决下一处?” “不能纵容武将,让他们更加跋扈。” “臣建议召毛文龙进京,向他当面问罪!” 群臣纷纷附和,一致要求让毛文龙进京。 没料到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召毛文龙进京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自己决定在东路进攻后金,东江镇就是一个支点,毛文龙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自己要亲眼看看。 还有就是试一试毛文龙的忠心,看他愿不愿抛开部下来京。如果不来的话,就代表他真的跋扈、有在东江镇自立的心思,那样自己就要慎重考虑,是不是换个人去东江镇当总兵、接替毛文龙的职务。 所以,朱由检从善如流,向众臣道: “那就召毛文龙进京,让他当面诉说。” “东江镇的事情让他找人暂代,上次的宣川功也给他加些赏赐,让他放心进京,不要心存疑虑。” “另外,召前任登莱巡抚、加兵部尚书衔的袁可立进京,让他和毛文龙对质,判断是不是真的有不平事。” “说起来袁可立还是毛文龙的上司,他被毛文龙逼走,恐怕也有不平吧!” 这话说得轻松,群臣却没有一个敢接。召一个孤悬在外的武将说着简单,却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逼出来反贼。 群臣方才气势汹汹,这时却不敢多言,生怕毛文龙造反、自己以后担责。 至于袁可立的事情,那就更不好说了。都知道皇帝有召回袁可立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么急不可待。几乎是找到机会就让袁可立进京,连廷推职务都等不及,就让他先回来。 不回应就是默认,朱由检让黄立极等大学士拟旨,又向众人说道: “原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曾是皇考讲官。” “朕听说他的字写得不错,堪比古之大家,把他也召回京,朕要向他请教。” 群臣再次无语,对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董其昌是泰昌皇帝的讲官是不错,他和袁可立的关系,同样为人熟知。皇帝把董其昌召回来,分明是担心袁可立一个人独木难支,找个大臣帮衬。 这样一个待遇,让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礼部尚书来宗道担心位置被董其昌取代,小心询问道: “陛下,袁可立、董其昌回朝担任什么职务,要不要明日廷推?”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先下旨把人召来。” “职务以后再说。” 决定不等廷推,先把人召回京再说。毕竟这个时代一来一回就是一两个月时间,什么事都定下再召回,那就实在太晚了。 就这样,朱由检顺利处理了兵部的事务,按照朝廷流程,发出正式旨意。 (本章完) 第50章 允执厥中 第50章 允执厥中 九月六日,天色刚蒙蒙亮,群臣便按以前的上朝时间,早早来到皇宫。 虽然皇帝定的是秋分以后辰正八点上朝,但是今日第一次按新朝会规矩参加常朝,许多人不敢怠慢,仍旧早早来到。 吏部侍郎杨景辰,更是带着文选司官员拿名单挨个对照,生怕出了纰漏,在皇帝那里丢脸。 朱由检也早早起床,派徐应元在宫门前盯着,避免有人闹事,自己却一无所知。 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或许有一些官员对常朝缩减人数心怀不满,但如今是阉党当政,脖子硬的不是被赶出朝堂、就是被阉党用各种手段害死了。其他人能在阉党手下当官,当然能屈能伸。 徐应元看了一阵子,发现虽然有些混乱,却没有闹事迹象。唯一的问题就是来上朝的官员太多,中极殿可能站不下。 朱由检闻言纳闷,询问道: “只有获得从四品以上加衔的官员才能参加常朝,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是不是杨侍郎定的名单太松,增加了很多人?” 徐应元刚才也问过杨景辰,这时便解释道: “杨侍郎是按陛下定的规矩给的加衔,但是很多人原本就有五寺少卿、正卿加衔,新加衔总不能低于以前,所以就有了很多人。” “再加上陛下允许所有科道官员参加常朝,六科给事中五十员,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百二十员,还有获得佥都御史、副都御史、都御史加衔的人,许多人都来参加朝会。” “所以来上朝的实在太多,中极殿可能站不下。” 明白了,又是魏忠贤滥发官衔的锅,杨景辰在这个基础上给官员加衔,人数不爆棚才怪。 但是事已至此,朱由检也没法责怪杨景辰。因为在昨日之前,他也没有注意到魏忠贤给那么多人滥发官衔。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把这些人都纳入常朝官: 『掀翻阉党后,一定要控制官员编制,缩减常朝人数。』 『这次就这样,先确立常朝的规矩再说。』 心中这样想着,朱由检命徐应元向杨景辰询问各品级官员人数,看看中极殿能容纳多少人,到底能不能站下。 不一会儿,徐应元前来禀报,说是杨景辰已经估算过,六部官员来了一百多人,科道官员和获得科道加衔的大约来了二百人,再加上五寺监司等机构和其他获得加衔的人,文官一共来了四百人左右。 然后勋贵外戚和五军都督府也来了一百多人,总计五百人上下,中极殿能挤得下。 朱由检听得无语,中极殿面积五百多平,每平米站一个人当然能挤得下,但是人挤人站在里面,还怎么站出来议事? 难怪国初之后,常朝御殿仪就不举行了,实在是官员数量越来越多,只有皇极殿能站得下。但是皇极殿太隆重、礼仪太麻烦,最终就改成御门仪、让官员在门前空地上站着。 如今朱由检想要重新确立常朝御殿仪,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他本来预计有二三百人参加,如今一下子来了五百人,实在超员太多。而且人数越多越不好决定事情,朝会又沦为礼仪性质了。 『六部是办事的,而且是我重点缩减对象,现在的一百多人暂时没办法缩减了。』 『科道官员来了二百人实在太多了,以后要把京官的科道加衔改了,科道也定下轮值方案,缩减上朝的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监察御史人数,应该能控制在五六十人。』 『其他机构的加衔也规范一下,控制一下数量,文官总体数量能控制在二百人左右。』 『勋贵、外戚和五府官员来了一百多人,他们又凑什么热闹,也没见他们在朝会上发言?』 知道可能是第一次常朝的原因,勋贵、外戚和五府官员生怕皇帝忘了他们,有职司的不管实职虚职都来参加朝会。 但是这些人大多是凑数的,真正敢发言的没有几个,朱由检虽然觉得他们占空间,也只能由着他们了。说不定几次常朝后,这些人觉得没意思,大部分人就不会参加了。 如此计算下来,以后还能把常朝官员缩减在二三百人左右,符合朱由检的最初设想。今天来的人太多,纯粹是科道官员太多、魏忠贤滥发官衔。 『他们想来就站着吧,反正挤的人不是我。』 『最重要的是立规矩,确定新的朝会制度。』 这样想着,朱由检吩咐道: “让公侯和四辅大臣殿内序立,其他人站在两边,先让他们在外面排好该怎么站。” “百官免礼入班,有奏事的先在鸿胪寺备案,按五府六部寺监把事情分类排列。” “你这个秉笔太监,负责和鸿胪寺卿一起确定议事顺序,拿来给朕观看。” 随手给徐应元加了个职责,让他喜滋滋地去告诉杨景辰和鸿胪寺官员,按皇帝的命令排列官员。 就这样折腾了一阵子,群臣终于定下班次,在辰正八点的时候,准时入殿上朝。 进入中极殿中,百官首先看到了新挂上的“中正平和”匾额,以及“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楹联。 这是朱由检亲自书写出来挂上去的,意思是提醒自己守中持正,于己能中正平和,于人可兼济天下。 来上朝的官员大多熟读经书,自然知道匾额和对联的出处。见皇帝在中极殿挂上这个,都是心中暗赞。 御座上面,朱由检见这么多人挤在殿内,行礼多有不便,当即便吩咐百官免行一拜三叩头礼,只用鞠躬即可。群臣齐呼谢恩,然后开始议事。 首先是五府事务,朱由检看着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勋贵好不容易提出的事务,按惯例处理了一下,又以登极恩加了赏赐。勋贵们谢恩之后,个个心满意足。 然后是六部事务,按吏户礼兵刑工的排序,吏部排在最前,所以首先商议的,便是官员职务。 给群臣宣读了前两日在常参会议上确定的诏书,朱由检又按惯例把崔呈秀等人守制的事情走流程,然后就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廷推。 《崇祯遗录》:崇祯元年:命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书敬天法祖匾额,悬乾清宫大殿,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于两楹。 《酌中志》:乾清门外左右金狮二。入门丹陛至乾清宫大殿,其扁曰“敬天法祖”四字。崇祯元年八月初四日悬安,系高太监时明笔也。 此十六字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 (本章完) 第51章 廷推仪式 第51章 廷推仪式 廷推的仪式比较郑重,有专门的会推大典。推举出正推、陪推两人,供皇帝选择。 看似决定权在皇帝,其实皇帝并没有选择权,按惯例一般要用正推,用陪推会遭非议。 魏忠贤被杨涟参劾的一个罪名,就是选用陪推。阉党为人诟病,也是因为很多官员是陪推上去的。 朱由检改动朝会制度的一个目的,就是把廷推仪式改变,自己亲自盯着。 现在,专督加衔推升的吏部侍郎杨景辰,便是按朱由检的吩咐,请求在朝会上廷推。 群臣并不希望皇帝把现有制度随意改动,但是要让他们反对,却也动力不足。毕竟阉党当政之后,廷推虽然还在举行,却在大部分时候流于形式。 只要不按阉党的意思选人,被廷推出来的官员多半要被冠带闲住。这让很多官员不愿意自己被廷推,参加廷推的时候,也是按吏部事先拟出的大臣人选,直接画诺而已。 如今朱由检想要把会推大典改在朝会上举行,一些人乐见其成,认为这样被推选出来后,至少不会被当堂勒令冠带闲住,皇帝也可能碍于惯例,直接选用正推。 如此一来,杨景辰的这条提议,在朝堂上轻易通过。接下来他按朱由检的吩咐,又提出一条建议: “朝会事务繁多,若按往日推举之法,恐会耗时良久,耽误其它事情。” “臣以为可改为计票,由吏部提出候选人,当场计算票数。” 这个改动在情理之中,也有人提出疑问,户部尚书郭允厚道: “杨侍郎说得固然在理,但是票数应该如何计算?” “每一位候选人都计算票数,所耗费的时间不是更长了吗?” 杨景辰回答了他的疑问,说道: “候选人的名单,会由吏部上交陛下圣裁,陛下认可之后,印刷出来选票。” “诸位只需要在选票上选择中意之人,便可完成廷推。” “计票时当场选择大臣作为监票官,计票官由鸿胪寺官员担任,当场唱名计票。” “诸位若有不解,可以试行一番。” 说着,他让鸿胪寺官员把早已印刷好选票取来,当场发给有资格廷推侍郎的官员。 这些人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袁可立、秦士文等人的名字,每个人又发了一支炭笔,可以直接划勾,选择中意人选。 听着杨景辰的解释,众人明白了是怎么使用。觉得这样做确实简单许多,而且和以前的差别并不大。这让一些担心皇帝乱改制度的官员放心许多,觉得这样改或许也不错。 试着在人名上勾选,他们又看到鸿胪寺官员抱着投票箱,挨个开始收票。然后朱由检当场选择杨景辰、郭允厚作为监票官,监督鸿胪寺官员计票。 一位鸿胪寺鸣赞出列,从投票箱中取出选票,在监票官注视下唱名。每唱出一个名字,便由另一位鸿胪寺官员在一张大大的白纸上写“正”字。每一个正字代表五票,各人票数多少,可谓一目了然。 如此结果出来,杨景辰和郭允厚确认之后,当即便上报道: “陛下,袁可立、秦士文得票最多,廷推结果是袁可立为正推、秦士文为陪推。” “陛下可从两人之中,选择一人担任兵部专督军械侍郎。”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想用袁可立的心思人人皆知,甚至在昨日就把召袁可立进京的诏书发出去了。群臣或许是讨好自己这个皇帝,或许是觉得袁可立可用,大多选择了廷推袁可立。 就连阉党,在徐应元这个魏忠贤好友的劝说下,也有许多人选择袁可立。另一些人则选择了秦士文,向朱由检这个皇帝示威。 如今结果出来,朱由检心满意足。不过他并不急于宣布结果,而是向众人道: “众位卿家,这种廷推仪式你们也看到了,是否公平公正?” “以后在朝会上,是否按这个仪式廷推?” 都能看出来这种仪式的快捷方便,群臣对这点并没有多少异议。但是也有科道官员提出,有些参加廷推的官员可能对候选人不熟,应该预先公布。以前的会推大典,就是先一日发出具知帖。 这点朱由检从善如流,当即便采纳了意见,规定以后候选人名单要至少提前一日公布,并且附上履历。为了安抚科道官员,他还允许科道官员对候选人提出意见,只要有切实证据,可以冻结候选。 这下所有人都满意了,朱由检对廷推仪式的改动,得到顺利通过。 然后,朱由检才根据刚才的廷推结果,选择袁可立为兵部专督军械侍郎,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召回京城任职。 这样一番流程走下来,众人都认可了新的廷推仪式。朱由检成功用自己制定的新规矩,代替了以前的旧规矩: 『以前的规矩我没你们明白,但是选举我可比你们熟悉。』 『看我怎么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伱们这些人。』 没有在这次廷推仪式上玩什么样,朱由检的意图是把以前的规矩,换成他熟悉的规矩。然后再用自己的见识,打败这些朝臣。 以后这些人就会明白,什么是记名投票,什么是差额选举,什么是候选人资格,什么是扩大选举权……这些套路都用上后,足以让朝臣琢磨很多年。 成功改变了廷推仪式,朱由检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接下来便有很多阉党官员以秦士文陪推为由,向皇帝建议召秦士文回京,在兵部添设一位右侍郎。 为了麻痹阉党,不显出自己对阉党的敌意,朱由检顺从这些人的提议,召宣府巡抚、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回到兵部管事。 然后,在阉党的主持下,吏科都给事中、加右副都御史衔杨所修,被推举为南京通政使。两人的任命随袁可立的任命一并发出,全是阉党之人。 显示了力量之后,阉党又开始主持追赠爵位的事情。有魏忠贤让阉党大臣出面,这次就没有多少人反对了。 戚继光被追赠平海侯,后裔世袭指挥使。 俞大猷被追赠镇海伯,后裔世袭指挥使。 麻贵被追赠镇虏伯,后裔世袭指挥使。 全都按朱由检要求,像宁远伯李如松那样被追赠了爵位。 默默看着吏部尚书周应秋、礼部尚书来宗道等人的操作,朱由检虽然达成了抬举武将的目的,但是要说心喜,却并没有多少。只是按先前的承诺,给宁国公及安平伯铁券,安抚阉党众人。 (本章完) 第52章 阉党撤退 第52章 阉党撤退 知道阉党是在显示力量,为崔呈秀离任做准备。朱由检没有干涉这一切,心中却下定决心不能让崔呈秀轻易离职,要让他背着罪名守制,让其他人以为崔呈秀是他们打倒的、看到推翻阉党的机会—— 阉党想要撤退,没有那么容易。 『撤退可是比进攻更难啊!』 『进攻时只要胜利,什么都能掩盖。撤退时稍有疏忽,就会全盘崩溃。』 『阉党有诸葛亮那样的智者操盘、指挥他们撤退吗?』 心中摇了摇头,朱由检对此并不看好。诸葛亮算尽一切,死后都能让司马懿无可奈何,却仍在撤退时出了问题,损失大将魏延。阉党如何有诸葛亮那样的人物、指挥他们从容撤退? 一旦崔呈秀、李永贞这两个魏忠贤的心腹离任,宫内宫外都会发生震动。到时候人心浮动,阉党其他人如何想、阉党的敌人如何想,谁都无法预料—— 阉党的崩盘是大概率事件,甚至可能比所有人预计的都要快! 所以,朱由检已经意识到,在登极前的被动防御、登极后这几天的僵持后,自己的反攻机会已经随着阉党撤退到来。自己要趁着这段时间尽可能地夺取权力,为东林党等文官回归做准备: 『机构调整要加快,让他们按我制定的规矩斗。』 『还要选几个和阉党搭边的大臣,保下来让他们效忠我。』 认识的大臣没有几个,朱由检只能这样挑选心腹。更多的是通过调整规则,掌握朝堂大局。 心中盘算着这些,朱由检看到吏部事务处理结束后,户部尚书郭允厚上奏: “国讳印色蓝,国丧期间印章要用蓝色,但是蓝色容易浓重浑浊。” “请陛下允许在钱粮事务上使用朱印。” 正在想着和文官集团争斗的事情,朱由检没有轻易答应。他决心让人们知道自己不是好说话的,免得其他人不断试探、都想从自己这里夺取权力。 所以他装作疑惑的样子,询问道: “以前是怎么做的,那时没问题吗?” “为何这个时候,出现这种问题?” 郭允厚目瞪口呆,没想到皇帝这么问。他本来以为皇帝对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在意,却不料皇帝偏偏在这件事上较真,让他如何回答? 斟酌之后,郭允厚只能回道: “以前钱粮事务还算简单,现在加派辽饷,朝中有大工,辽东、西南有战事,钱粮事务实在繁杂。” “臣唯恐因为印章出现差错,请陛下允许用朱印。” 微微点头,朱由检认可了他的说法,知道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真不容易。但是他仍旧没有答应,而是想到了自己经常用的红色包含朱砂,这东西就是硫化汞,一不小心就对身体有害,要换成别的红色颜料,避免累积中毒。 所以他想了一下,回复郭允厚道: “有问题就要解决,朕会让礼部仪制司、尚宝司、尚宝监、印绶监、内织染局等部门合作调配颜料,确定印章用色。” “户部的印章要用独特颜料,不但不能出错,还要避免他人伪造。” 郭允厚听着皇帝的这番说辞,只能无奈告退,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在什么事上得罪皇帝,以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被为难。 想了一下,他也只想到自己先前反对把户部事务交给常参会议决定,或许因为这点,给皇帝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先前在林丹汗事情上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在这种关键事情上,自然早就消失了。 『要不要把户部事务交给常参会议决定?』 『现在这样我在常参会议上根本没什么发言权,户部的事还要在朝会上被很多人讨论,什么人都能插嘴。』 『不如由常参会议决定,我也更轻松些。』 起了这个念头,郭允厚却没有轻易决定。把户部事务上交常参会议很容易,但是以后就收不回来了。而且现在这样他虽然累了点,却在户部大权在握。上交常参会议后,许多部务就要由常参会议决定,这对他的权力会有很大限制。 所以他决定再看看,等待朝堂变化。 然后,户部左侍郎曹尔祯因为督理边饷,请求要用关防。 朱由检命礼部仪制司铸造关防,顺便定下了专督侍郎的关防规格,给新设置和调整的专督加衔推升侍郎、专督仓场侍郎、专督钱法侍郎、专督军饷侍郎、专督军械侍郎、专督京营侍郎、专督大工侍郎、专督河道侍郎等官职,一并铸造新关防。 曹尔祯还在署理专督钱法侍郎,又上奏了用铜铸钱等事,朱由检听得出铸息太少,铸币收益太低。他心知这里面一定有弊案,却没办法插手户部事务,只能按照惯例批复。又下令户部和吏部拟定候选人名单,过些日子廷推专督钱法侍郎。 接下来户部还上奏了山东、河南、北直漕河两岸缴纳税赋等事,天津巡抚、督理辽东粮饷、加户部尚书衔黄运泰上奏粮料等事。 朱由检听得头昏脑涨,觉得钱粮事务实在繁杂,不能轻易插手。 大明的财政实在太混乱了,实物税收很多,货币用的白银还没有铸币权,仍旧是按重量。 朱由检决定要想办法改变,但现在不是时候。 不急于插手户部事务,朱由检一一按惯例批复。同时想到召毛文龙进京的事情,朱由检下令道: “户部协同天津巡抚和登莱巡抚筹措钱粮布匹,给东江镇毛文龙送去。” “不能让士兵在前线打仗,还要饿着肚子受冻。” “这件事由户部尚书郭允厚亲自督办,不能有丝毫疏忽。” 郭允厚听得叫苦,却只能接下这个差事。召毛文龙进京的事情他在昨日常参会议上就知道了,为了安抚住毛文龙、不让他轻易造反,这些钱粮都要想办法凑出来,不容讨价还价。户部再是紧张,这些钱也要拿出来。 户部之后是礼部,礼部尚书来宗道上奏了一些大行皇帝丧事的礼仪事务,朱由检催促他给大行皇帝拟定谥号庙号,给自己的生母刘氏上尊谥,准备在追封后迁葬庆陵,和泰昌皇帝合葬。 兵部事务大多在常参会议上处理好了,并没有新的事务。再加上兵部尚书崔呈秀不在,其他兵部侍郎碌碌无为,只是把前几日确定的事情讲了一遍,便在朝堂上过去了。 刑部尚书薛贞上奏大赦天下章程,朱由检听到之后,又做出新的批示: “现有罪犯即使罪在不赦的,也要暂停行刑,等大理寺复核后再说。” “已赦免的罪犯如果再次犯罪,那就前罪并罚,警示他们不要屡次犯罪。” “刑罚的本意是震慑罪犯、减少可能出现的违法犯罪行为,一定要记住这点,警示和改造罪犯。” 刑部众人领命,朱由检又听大学士施凤来和工部官员汇报,确定皇陵选在潭峪岭,下令工部尚书薛凤翔总督陵工、确定其他建造皇陵的官员职司,尽快开工建造。 然后便是都察院,也是朱由检要缩减的对象。这些言官的战斗力很强,想缩减他们的常朝官员数量并不容易,朱由检要好好考虑,不能惹出乱子。 (本章完) 第53章 侍御史加衔 第53章 侍御史加衔 听完左都御史房壮丽上奏的都察院事务,朱由检批示之后,又看向都察院众人。但他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发言。 这让朱由检有点惊讶,觉得这群喷子现在的战斗力有点弱,但是自己想要调整,现在正是时候。所以他斟酌之后,果断向群臣道: “朕这几日思考了一下,有监察职责的科道官员加衔,不应和政务官员相同。” “朕决定虚置几个品级御史,作为科道官员加衔。其他有监察职责的朝堂和地方官员,同样用这个加衔。” 说着,他在正二品都御史、正三品副都御史、正四品佥都御史之后,设置了从二品侍都御史、从三品侍副都御史、从四品侍佥都御史。在各品级都御史前加了一个“侍”字,作为低半品的加衔。 然后以洪武年间旧例,设置正五品殿中侍御史,其下设置从五品观察侍御史、正六品巡察侍御史,从六品调察侍御史,作为品级高于正七品监察御史的加衔。 这些带“侍”字的御史单纯作为加衔,没有实际职司。都察院职责没有任何变动,不会带来混乱。 同时,朱由检还规定正二品都御史、正三品副都御史、正四品佥都御史在朝堂上作为加衔时也都带个“右”字,用来作为区分。 如此一来,都察院和六科就有了独立的加衔体系,和承政司加衔并列。实际任职的左都御史和左副都御史还能加衔四辅大臣,参与朝廷大政。这让科道官员很是满意,认为皇帝重视他们。 不过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不那么满意了: “有正五品殿中侍御史及以上级别加衔的,可以参加中极殿常朝,并可纠察朝会礼仪。” “殿中侍御史以下的,除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必须参加常朝外,其他人轮流参加,每道每科两人。” “这样常朝人数少一些,更加便于议事。” 这让低品级的监察御史和给事中心中不满,觉得他们常朝官的名义可能就没有了,权力也会缩减。左都御史房壮丽道: “陛下,科道官员各有职责,少了他们一些事务可能无法办理。” “臣以为科道官员重要,不应限制人数。” 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朕也知道科道官员重要,但是每次都来这么多人参加常朝,也没法站出来议事啊!” “你们都说是不是?” 科道官员们默然,现在中极殿中人挤人,他们想站出来都没办法,这也让他们空有这么多人数,却在这次朝会上毫无存在感。 皇帝现在的规定固然是在削弱他们,却让他们无话可说。 接着,朱由检又完善了刚才的想法,说道: “如果有大事需要表决,朕授权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和两位轮值御史给事中商议,代表所属科道所有人员参与投票表决。” “如果监察御史和给事中没有殿中侍御史以上加衔、也没有轮值上朝,却又确实有事,朕允许他们向鸿胪寺备案,申请参加常朝。” “每一位监察御史和给事中都有独立奏事权力,可以直接上书,可以直接备案。” 这个决议,让大部分科道官员感觉可以接受,认为皇帝只是在减少上朝人数,并非在限制科道权力。如果以后的常朝还是这样子,他们固然人多势众,但是想发表意见,却也几乎不可能。 左都御史房壮丽还要代表部门争辩一下,朱由检这时又道: “侍御史加衔由都察院和吏部一同商议,要独立造册,慎重给其他官员。” “晋升规矩也要另行拟定,不能苛待科道官员,也不能升得太快太高,让其他官员不满。”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由正七品吏科都给事中直接升为正三品南京通政使的杨所修,觉得大明官员的品级和晋升体系实在太乱—— 一下子就跳了四个品级,实在是拿品级太不当回事儿了。设置各级侍御史加衔,也是为了规范晋升,让他们好好熬资历。不给自己立功,升那么快干嘛! 但是,朱由检觉得杨所修升得快,杨所修自己却不认为。他有正三品右副都御史加衔,本来就应该升为正三品职务,如今的南京通政使,他还感觉低了: 『北京通政使是九卿,还能在常参会议上经常见到皇帝。南京通政使是什么东西,让我去养老吗?』 『我早就觉得阉党必败,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对廷推自己去南京的阉党大臣恨上了,杨所修已经盘算着和新任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北直提学御史李蕃等同党合谋,参劾崔呈秀、周应秋等阉党大臣,把罪过推在他们身上,自己立功留京。他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快,免得去了南京,以后在那养老。 不知杨所修的想法,更没有料到阉党内部已经开始生乱,朱由检在安抚科道官员、收买左都御史之后,终于让自己的决定得到认可,科道官员的数量,在下次常朝时会压缩到不足百人。 然后,看着在朝堂上凑数的公侯驸马伯等勋贵外戚,朱由检向他们道: “勋贵外戚同样可以独立奏事,若有委屈可以通过通政司上书,或者在鸿胪寺备案、在朝会上讨论。” “也可以让命妇入宫,向皇后诉说。” 这下他们也满意了,很多人想着以后不用来了,有事情再来上朝。现在这样挤着站在殿里,真的是在受罪。 再看着朝堂上的寺监等官,想着科道官员的各种寺丞、少卿、正卿加衔,朱由检向房壮丽和杨景辰吩咐道: “科道官员的加衔要尽快改,全部换为御史。其他有五寺加衔的换为侍御史加衔或承政司加衔。” “五寺官员的品级也要调整,不要这个少卿正四品、那个少卿正五品、还有个少卿从五品,看着实在混乱。” “以大理寺为标准,正卿正三品,少卿正四品,寺丞正五品。下面仿照六部设正六品主事,增设从六品从事、正七品知事,规范官员品级。” (本章完) 第54章 五寺调整 第54章 五寺调整 这个变动有些大,很多人有些接受不了。皇帝今天的改动实在太多,他们担心这是个乱改官制的建文君,内阁首辅黄立极劝谏道: “陛下,大理寺、太常寺重要,方能定为正三品。” “光禄寺、鸿胪寺这些,不宜提升品级。” 光禄寺卿和鸿胪寺卿听到这话,顿时气得冒烟。其它部门都不说,就说他们两个,这是看不起他们,不想让他们办事吗? 但是想想光禄寺也就负责膳食宴席、鸿胪寺也就负责典礼仪式,他们实在提不起底气,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和大理寺同样重要,能和它们并列。只能眼巴巴地看向皇帝,希望皇帝独断。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如他们所愿。他调整五寺的目的不是单纯地为了统一品级,而是想让这些寺分管某一个条块,对相关事务进行专业管理。 以后他对大明的机构会做出更多调整,在调整权力分配的同时,提高管理能力。现在调整五寺这些朝廷边缘机构,不过是开胃菜罢了。他要通过这件事,看看群臣对自己调整机构的态度如何。 从太仆寺开始,朱由检逐个改动官职: “太仆寺和太常寺一样提升为正三品,原北京太仆寺卿、南京太仆寺卿不变,仍旧还是从三品,负责北方马政和南方马政。” “各地行太仆寺、苑马寺,以及兵部车驾司、各地茶马司等与马政相关的机构全部划归新太仆寺,统一全国马政。” “兵部车驾司的驿站邮传等职责也由新太仆寺接管。” 这样一个负责全国马政和驿站邮传的机构,足以成为正三品衙门。太仆寺是人人高兴,觉得皇帝在提高他们的地位。 车驾司郎中在朱由检任命他担任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后,同样高兴不已。但是无缘无故丢掉一个司的兵部,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虽然兵部尚书不在,侍郎也碌碌无为,他们却还要争一争,免得兵部的属官抱怨,认为他们窝囊,在兵部丧失权威。 面对这些人的意见,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兵部增加一个军械司,专门负责火器等军械制造。” “现在先准备起来,具体如何设置,等专督军械侍郎袁可立进京之后决定。” “太仆寺卿可以在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回京后,暂时由他兼任。” “以后太仆寺由兵部督导,官员由兵部选任。” 这是给兵部增加一个附属的正三品衙门,兵部如何不满意。而且秦士文回京后兼任太仆寺卿,明显是表示太仆寺虽然不是兵部直管,却是兵部侍郎管理,和直管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兵部再有不满,那就不像话了。 而且军械司的职责,也明显不是车驾司能比的。损失一个车驾司,换来附属的太仆寺和直属的军械司,他们当然能接受。 处理了太仆寺的事情,朱由检将太仆寺、太常寺的正六品寺丞提升为正五品,但是原有官员品级不变,改任同品级的正六品主事,让两寺和吏部选拔官员,担任正五品寺丞。 这下除了原本的寺丞变成主事有些不满,其他官员都很赞同。尤其是六部主事和员外郎,想着去担任寺丞也不错,至少级别升了、寺丞这个名字也好听。 考虑到太仆寺职权提升,太常寺如果不提升的话,排在它前面底气不足。朱由检将僧录司、道录司、祠祭司、文庙、城隍庙等和宗教祭祀有关的职能几乎全部划入太常寺,让太常寺的职权大增,重新有了底气。 同时,作为对礼部的安抚,朱由检规定太常寺成为礼部迁转机构,由礼部负责督导。 并且在礼部新设礼乐司,负责祠祭司遗留下来的拟定谥号庙号等职能,并负责整理乐曲舞蹈、民间诗歌、戏剧曲艺,宣传精神文明,管理教坊司等。 新设教育司,负责全国文教,从仪制司分出贡举、学校职能。以后还打算增加规范语言文字、传播汉语汉字、制定教科书、教师资格认定、学位授予等职能。 给仪制司增加规范地方法规、民间乡约、宗族家法、整理民间习俗和革除陋习等职能。 如此一来,礼部的四个司:仪制、祠祭、精膳、主客。祠祭司分出去后新设了礼乐司,仪制司职能变化,还新设了教育司。 这种变动实在太大,让朱由检放下把礼部主客司交给鸿胪寺的打算,决定把朝贡和外交事务仍旧留在礼部。精膳司因为和光禄寺职能相似,被他合并在一起: “光禄寺卿从三品不变,原正五品少卿改任正五品寺丞、从六品寺丞改任正六品主事。礼部精膳司改隶光禄寺,精膳司郎中迁正四品少卿。” “鸿胪寺多了朝会议事备案和廷推计票职责,正卿由正四品提升为从三品,原从五品少卿改任正五品寺丞、从六品寺丞改任正六品主事。” “两寺其余少卿暂不任命,等主持乡试的翰林院官员回来再说。以后两寺事务,和太常寺一样由礼部督导。” 这样调整下来,光禄寺和鸿胪寺也能撑起从三品衙门。两寺低于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半品,仍能并称五寺。 这下光禄寺和鸿胪寺也满意了,毕竟级别提升、事务增多之后,他们的权力增加不说,很多人还提升了品级。 礼部的变动虽然非常大,却增加了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三个督导机构,礼部官员能迁转的职位更多了。 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官员对此更是满意。这下礼部、翰林院、内阁一系清贵官员除了詹事府和国子监之外,又多了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三个迁转机构。清贵一系的实力,自然更壮大了。 用不怎么重要的祠祭司和精膳司,换来教育司、礼乐司、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当然非常划算。 如此一来,五寺的品级和职责尽皆完成调整,众人看着新鲜出炉的正三品或从三品正卿、正四品少卿、正五品寺丞、正六品主事、从六品从事、正七品知事,觉得确实规范许多。比以前乱糟糟的品级,更加一目了然。 朱由检看着调整后的五寺,同样也很满意。尤其是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成为清贵迁转机构,能够给翰林官员一些锻炼机会。 即使“清而不要、要而不清”,也不能让翰林官员一直坐冷板凳,要让他们积累一定的施政经验,才能在进入内阁之后,更好地辅佐自己。 对于其它部门,朱由检没有再调整。尤其是最核心的六部,朱由检对礼部之外的部门大多没有改动。 他知道五寺这些边缘机构调整出错也没关系,六部若是出了问题,那就是影响全国的大事。 在没有掌控全国权力、没有得力大臣辅佐之前,朱由检不会随意改动,避免像建文皇帝那样乱改官制、让官员无所适从。 《明史》: 大理寺。卿一人,正三品。左、右少卿各一人,正四品。左、右寺丞各一人,正五品。……卿,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少卿、寺丞赞之。左、右寺分理京畿、十三布政司刑名之事。 太常寺。卿一人,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寺丞二人。正六品。……太常,掌祭祀礼乐之事,总其官属,籍其政令,以听于礼部。凡天神、地祇、人鬼,岁祭有常。 提督四夷馆。少卿一人,正四品,掌译书之事。 光禄寺。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正五品。寺丞二人,从六品。……卿,掌祭享、宴劳、酒醴、膳羞之事,率少卿、寺丞官属,辨其名数,会其出入,量其丰约,以听于礼部。 太仆寺。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正德十一年增设一人。寺丞四人,正六品。……卿,掌牧马之政令,以听于兵部。少卿一人佐寺事,一人督营马,一人督畿马。 鸿胪寺。卿一人,正四品。左、右少卿各一人,从五品。左、右寺丞各一人,从六品。……鸿胪,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 (本章完) 第55章 阉党内乱 第55章 阉党内乱 完成机构调整之后,朱由检除了在九月七日批准李永贞辞职外,便没有什么大动作。每日里像以前一样处理吏部、兵部事务,对其它事情不闻不问。似乎真的不在意魏忠贤和阉党掌权,对此毫无动作。 不过皇帝不急,却有他人心急。徐应元急着取代魏忠贤不说,被阉党大臣打发去南京当通政使的杨所修,也加快和党羽串联,准备攻击阉党。 九月九日,重阳节,朱由检又一次召开常朝。 看着减少了很多的常朝官员数量,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三百多人在中极殿,总算不显得那么拥挤。而且六部五寺和都察院六科的官员数量差距不大,能够相互制衡。这离朱由检理想的常朝会议相差不远,让他非常满意。 常朝开始之后,首先是吏部上报各部门机构调整的进展。这不是编制上的整合那么简单,还需要移交公务、搬迁衙署。尤其是五寺分散在京城东西,远不像承天门前的五府六部那么集中,兵部车驾司和礼部祠祭司、精膳司想要搬迁过去,要做的事情不少。 朱由检听着汇报,觉得都搬过去太过麻烦,更何况寺和司曾经互改,直接在五寺下面辖司肯定不行。所以朱由检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衙署能不搬迁的就不搬。” “朕以为各寺内部,可以设置总署和分署,由正四品少卿或正五品寺丞亲掌,在其它地点独立办理公务。” “太常寺可以设置祠祭总署,管理各陵墓、坛庙的祠祭署,以及神乐观等。” “设置祭祀总署,确定祭祀规格和祭祀章程,规范各地乡贤祠、名宦祠、生祠、宗祠等祠堂,以及家庙、文庙、关庙、岳庙、城隍庙、土地庙、山神庙、河神庙、龙王庙、妈祖庙等庙宇,打击非法祭祀。” “设置宗教总署,管理道教、佛教,以及从西方新传过来的宗教。规范宗教场所、宗教章程、宗教典籍、宗教学校、教职人员等方面,监视各宗教的动向,探查打击不法宗教。” “改四夷馆为翻译总署,在蒙古、女直、西番、西天、百夷、高昌、缅甸八馆之外,增设拉丁语等西语馆、南洋馆、朝鲜馆、日本馆等。该总署由礼部和翰林院共管,共同培养通事、翻译各地典籍。” 调整了太常寺的机构,朱由检越想越觉得太常寺非常重要,宗教、祭祀在这个时代影响力非常大,翻译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打算用这个部门实现一些谋划,引领思想文化。 所以他同时规定了,有宗教信仰的官员不能在太常寺担任高级官员,避免干扰祭祀、影响宗教政策。 太仆寺和光禄寺比较简单,很容易完成调整: “太仆寺可设置车驾总署,管理车驾事务,原库房、草场不用改动地点。” “设立马政总署,管理各牧监,统计各地行太仆寺和苑马寺的马匹数量、战马数量、种马数量,引进优化马种等。” “设立茶马总署,管理各地茶马司和马匹贸易。” “设立邮政总署,管理各地驿站和邮传事务。” “光禄寺可以按地点设置分署,为各地提供膳食。” 这样交待下去,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这些被调整的部门,都有了章程可循,不至于各自为政,闹出各种事端。 不过朱由检还不放心,又安排吏部侍郎杨景辰确定各部门的编制和章程,避免他们胡来。秉笔太监王文政也被他派出去,负责盯着这件事。 同时,他心中还打算在掀翻阉党之后,把涉案太监、官员、贵族的宅院置换出来,在承天门附近集中安置一些衙署。否则办个事都要东西乱跑,那就实在太远了。詹事府、台基厂附近就不错,可以考虑放在那。 正在想着这些,朱由检忽然见到前任吏科都给事中杨所修站出来,弹劾太仆寺卿管台基厂事陈殷、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延绥巡抚朱童蒙,应该回乡守制。 还弹劾吏部尚书周应秋,认为他漫无主持,有负圣恩,无法承担起吏部事务。 这个发言,让朱由检精神一震,知道对阉党的攻击终于真的来了。崔呈秀想要撤退,有人站出来拖后腿,还牵扯到周应秋,一下有两位六部尚书被参。 仔细看去,朱由检还认出杨所修在上次朝会上被阉党廷推为南京通政使,这让他心中直乐,知道阉党开始内乱: 『等等看,会有更多的人冒出来。』 『阉党这么一乱,其他人就看到机会了!』 没有听从杨所修的弹劾,朱由检面色一肃,骂他没有证据胡乱诋毁人,继续下一项议题。 杨所修却没气馁,从皇帝的态度中,他看出皇帝并没有真的惩罚他,只是让他拿出切实证据。作为前任吏科都给事中,吏部尚书周应秋做的事情,他不说全部知道,至少也知道个大概。只要有迹可循,想找出证据还不容易? 何况,尚书那样的大员,远远不是一次参劾就能打倒的。杨所修默默退回自己位置,准备让自己的党羽搜集证据,过几日发动下一次攻击。 被杨所修这个前任吏科都给事中弹劾,周应秋吓得要死。这些日子他几乎不发一言,不就是为了隐藏自己吗?没想到昨日办了一件事,就被杨所修嫉恨上,开始弹劾自己。 这让他吓得几乎要瘫下来,急忙向皇帝告罪。 温言抚慰了几句,朱由检让他好好办事。又听取了杨景辰有关加衔事务的汇报,之后转向户部。 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请发军丁皮袄银,旧制每人六钱,天启六年魏忠贤增为八钱,共该十一万二千两。这件事涉及户部,被朱由检拿到常朝上解决。其他的推荐麻登云等人任职的事情,朱由检在常参会议上已经批复,不需要在常朝上解决。 户部尚书郭允厚这几日为筹措东江镇钱粮忙得焦头烂额,又接到辽东催款,心想自己是不是把户部事务交给皇帝算了,再这样下催要下去,自己迟早没法解决。 朱由检却没有理会他的想法,刘应坤的奏疏他已批复。郭允厚如果拿不出银子,那是他的问题。辽东事务关系京城安全,任何人都不敢疏忽。 郭允厚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件事,又听到山东巡抚李精白的上疏,里面诉说铸钱得息八千七百五十九两,不及额定数字四万两的四分之一,还在里面诉苦,说是买铜、铸钱、差官都难,没有一件容易的,请求山东停止铸钱。 这种奏疏,别说郭允厚这个户部尚书了,朱由检这个不怎么了解户部事务的,都听得出里面的问题。铸钱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太笨,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收益呢?李精白要么是个笨蛋,要么在糊弄人。 能够当上山东巡抚,还积极给魏忠贤在山东各地建生祠,在祝词上说“尧天巍巍,帝德难名”,甚至在书写时特意把山字放在魏下,对别人说“山怎能压在魏公头上呢”,赢得魏忠贤的欢心。 这样的李精白是笨蛋吗?朱由检当然不认为。也就李精白没在眼前,否则朱由检能把他的奏疏砸回去。 面色肃然,朱由检责问户部尚书郭允厚道: “户部定的任务这么不切实际吗?山东只完成了不到四分之一。” “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就知道为难地方吗?” 郭允厚当然不认为是户部的问题,急忙向皇帝解释道: “陛下,铸息是根据各地情况定的,山东没有完成任务,应该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 “而且铸钱之事,归工部宝源局管,各省皆设宝泉局。” 皮球踢给了工部,工部尚书薛凤翔急忙站出来解释,说有督理钱法侍郎在,户部在天启二年也建了宝泉局,这件事他们工部管不到。 两个部门就这件事吵吵嚷嚷,朱由检听得头疼,也没法追究下去了。只能下命令道: “户部和工部尽快会同吏部拟定专督钱法侍郎候选人,廷推钱法侍郎。” “钱法侍郎独立办理公务,增设钱法总署,设直属办公署,设正六品主事担任署正、正九品署丞一人、从九品司务二人,负责日常事务。” “钱法总署统一管理京城宝源局、各地宝泉局、宝钞提举司等铸钱印钞机构。” “崇祯通宝的样式,也要尽快定下来。”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都听得出皇帝又新设了一个机构。但是要说这个机构没有前例,似乎也算不上。毕竟朝廷设立钱法侍郎就是为了统一管理钱法之事。如今不过是增加一个办公署,方便钱法侍郎办事罢了。 只是钱法总署的设立,要把工部宝源局、各省宝泉局、户部宝泉局和印钞机构都分过去。那么这个总署属于哪个部门,那就需要说道说道了。 眼看户部和工部又因为这个争起来,朱由检决定道: “钱法总署由户部监管,专督钱法侍郎须有户部、工部任职经历。” “吏部要注意这一点,不要找不符合的候选人。” 悄悄规定了候选人资格,选拔专业官员。 (本章完) 第56章 毛文龙乏饷 第56章 毛文龙乏饷 处理了钱法上的事务,朱由检又听礼部尚书来宗道上奏,汇报礼部仪制司、礼乐司、教育司调整进展。朱由检勉励了他一番,让他好好去做。 来宗道又汇报顺天府乡试结束,应该嘉奖有功之臣。这说的显然不是乡试主考官徐时泰、孙之獬,而是被派去重新阅卷的何吾驺、倪嘉善等翰林院官员。 朱由检心中喜悦,按惯例把主持阅卷的何吾驺、倪嘉善提升为正六品侍讲,其他人各升一级,表彰他们的贡献。还下令何吾驺、蒋德璟等人管理诰敕,倪嘉善正式兼任起居郎。另一位起居郎余煌也因为完善起居注机构有功,被他提升为侍讲,继续兼任起居郎。 至于原本的顺天乡试主考官徐时泰、孙之獬,朱由检暂时没有处置,准备等崔呈秀事件结束,再惩治他们二人。 然后是兵部事务,兵部右侍郎吕纯如上奏,护送惠王就封荆州的事情已经完成,惠王在八月初九日到达藩国。 这种不在常参会议上说、而是拿到常朝上的做法,引起朱由检的警惕。听着吕纯如念出的一长串人名,猜到是怎么回事: 『看来阉党是想用三王就藩的功劳,再来一次大范围加衔荫袭。』 『办点事情就想这样,大明的官爵是不是太贬值了!』 『如果有人灭了后金,我拿什么酬功?』 对这点绝对不会答应,朱由检装作没听出来,对此毫不理会。 刑部没什么事情,工部尚书薛凤翔以总督陵工身份,拟命有工部尚书加衔孙杰专管石料、吴淳夫专管砖料、李养德协理督催,工部侍郎张文郁督催钱粮、张凌云督监钱粮。 听着堂堂尚书就管一个主事就能管的事情,朱由检对大明官衔泛滥的现状更是无语至极。不过他还没说什么,杨所修已再次站出,认为李养德该回乡守制,不应委以重任。 李养德听到弹劾,只能无奈向皇帝请求,说自己想回乡守制。 朱由检看着三十多岁的李养德,心中很是感慨。这位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入仕至今不过八年,就已经升到工部尚书。 最初几年在担任工部正六品主事那几年还算正常,天启四年阉党起势后,他先是升为从五品员外郎,又在天启五年升为正五品郎中,然后加正五品光禄寺少卿、从三品光禄寺卿、正三品通政使、正二品工部尚书、从一品太子太保。两年升到从一品,上升速度堪称是坐火箭。 这样一位工部尚书,朱由检罢免起来毫不可惜。对于他的守制请求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却也像崔呈秀的一样,放在那里走流程。 如此一来,李养德的任命是不可能获得通过了。薛凤翔想到朱由检的喜好,选了天启二年进士、如今是工部侍郎的张文郁兼管他的职务。 这位升官速度也堪称是坐火箭,朱由检暂时懒得追究,同意了这个任命。 然后薛凤翔又出言道: “各陵之中,以长陵、永陵、定陵最为壮丽,耗费钱粮八百余万。” “工部建议按照庆陵规制,可省钱粮数百万。” “庆陵建造之时,先帝曾发内帑百万,请陛下按前例下发。” 朱由检皱着眉头,听出薛凤翔是要自己从内帑中拿钱。以他自己的本意,当然是不愿给钱的。但是他的皇位就是天启皇帝传的,不给钱建造陵墓说不过去。 所以朱由检使了个拖字诀,说是自己刚刚继位,不知道内帑还有多少钱粮,让人统计之后,才能决定下发多少。现在先发下去十万,其它让户部拨款,陵墓开工后再说。 听到事情落在自己头上,郭允厚急忙叫苦,说是户部没钱,请皇帝按前例拨付内帑。 朱由检当然不愿多掏钱,内帑若是空了,自己想用钱就要受群臣挟制了。所以他皱着眉头,盯着郭允厚道: “朕又没说不拨付钱粮,只是内帑有多少钱粮,朕现在如何能清楚?” “这样吧,户部先把钱垫上去,朕理清内库后再说。” 郭允厚还想抗争,却听到皇帝已命令薛凤翔尽快开工,只能无奈应下。不过,让他一下拿出九十万两银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想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凑钱。 决定了这件事情,朱由检没见到其他科道官员出来弹劾,只能继续等待。他要等阉党的敌人集结起来,趁着阉党内乱发动攻击,一举掀翻阉党。 次日,天启皇帝山陵兴工,朱由检遣官祭告各陵及后土、天寿山司工之神。 眼见工部、户部没有再闹幺蛾子,没耽误这件事情,朱由检心中总算满意了一点。又因为李永贞辞任,朱由检选择御马监掌印太监、提督太仓银库和节慎库的涂文辅负责这件事情,让他和科道官员盯紧山陵开支,尽量节省钱粮。 不过他对涂文辅也不怎么放心,再加上涂文辅事情繁多,朱由检又选择了徐应元提过的王永祚,给他加秉笔太监,一同负责山陵。 又过一日,九月十一日时,朝廷又接到毛文龙上疏,说是缺乏粮饷,以致各营坐困、万口怨嗟。听到毛文龙的“兵得活命”等语,常参会议上听到的大臣都坐不住了,劝皇帝收回召毛文龙进京的旨意,免得这个在他们看来跋扈非常的人造反。 不过传旨的人已经出发几天,朱由检不可能再收回旨意。考虑到毛文龙在历史上束手就缚、被袁崇焕用尚方剑轻易砍了,朱由检觉得他应该不会造反,而且没有钱粮: “想要造反,首先得有钱粮吧。没钱粮的士兵,可没多少战力。” “再说毛文龙就是造反,也威胁不到京城,不用担心那么多。” 想清楚了这一点,朱由检严厉斥责大臣们朝令夕改、拿朝廷旨意当儿戏的行为,又责问户部尚书郭允厚,为何东江镇粮饷缺口那么大。 郭允厚焦头烂额,只能向皇帝上奏道: “东江饷银原止五十七万八千余两,增至一百万两,还经常说不够。” “臣也不知道毛文龙为何这么缺饷?” 朱由检更是生气,责问郭允厚道: “名义上是一百万,实际拨付了多少?到东江镇的时候,毛文龙收到的有多少?” “东江镇军民总数多少?平均每人粮饷多少?” 这一连串问题,郭允厚有些答不上来,有些不敢回答,只能谢罪以对。 朱由检想听的当然不是谢罪,而是有人帮他解决财政问题。现在看来,郭允厚承担不起这个重任,这让他只能期待廷推出有能力的钱法侍郎,帮自己解决问题。 至于东江镇的事情,不管先前如何,朱由检都下令现在开始按实数拨付。郭允厚虽然知道做不到,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然后,朱由检又看到宣大太监葛九思上报,清核逃兵倒马银四万多两。这让他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下令嘉奖葛九思,让他把这些银子留给满桂购买马匹,整顿长城防务。 想到长城的事情,朱由检又想起被自己派去出使草原的孔贞运。不知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完成封贡。如果封贡的事情不如预期,自己在朝中的动作也要调整,准备北方战事。 (本章完) 第57章 林丹汗 第57章 林丹汗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自然不知道孔贞运的遭遇。 自从九月二日出发,走古北口出塞踏入草原后,孔贞运、吴汝胤先是率领使团来到哈喇慎部。在这里,他们发现林丹汗西迁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哈喇慎部早在七月份就知道了。 这个发现,让孔贞运、吴汝胤等人心中一惊,更加确认了皇帝的判断。如果不是皇帝从一条真假难辨的消息中发现林丹汗要跑,恐怕直到草原上发生大变,大明才后知后觉。 确定了皇帝的推测之后,使团众人更觉得这次出使很有必要,而且对皇帝的其他判断更有信心。 仔细询问,孔贞运得知林丹汗已经和顺义王部打了一仗,占据了前元上都、也就是大明开平卫一带。如今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和顺义王部大战一场,夺取归化城,获得大明市赏。 顺义王也不甘示弱,联合哈喇慎等部在威宁海子会盟,组成十万联军抵挡林丹汗。哈喇慎部的首领已率领兵马前往威宁海子,准备参加大战。 面对这个局面,孔贞运使团的任务,变得极难完成。因为双方间的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孔贞运思索之后,向恭顺侯吴汝胤道: “看来不止要劝住林丹汗,还要劝住顺义王,不然双方打起来,损失惨重之下,谁都挡不住后金。” “顺义王那边和大明更亲近,而且是被迫抵挡林丹汗西迁,应该更容易说服。” “请恭顺侯去威宁海找顺义王,我去找林丹汗。” 将使团分成两拨,分配了任务之后,孔贞运带着另有任务的随堂太监侯保山等人,继续去找林丹汗。 两部间的大战,是如今草原上最热门的事情,孔贞运在向导的带领下,顺利见到了林丹汗。在通事的翻译下,双方展开交流。 这位十三岁继位、如今也只有三十六岁的蒙古大汗,在击败自己的同胞一场后,恢复了不少信心。面对孔贞运带来的大明要求他不要西迁的命令,想也不想地拒绝,甚至还觉得大明是多管闲事,不应该干涉草原。 孔贞运警告他道: “顺义王是大明册封的有印信的藩王,林丹汗若是进攻他,就是与大明为敌。” “别说取代顺义王获得市赏,大明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顺义王稳固王位。” 林丹汗听得不信,哈哈大笑着道: “你们若有信心,直接准备兵马就是。” “在这草原之上,我还没怕过谁!” 面带豪气地说着,林丹汗却想到了女真人。如果不是打不过后金,他好好的察罕浩特不待着,为何来到了这个地方呢? 要知道,那座意译为金刚白城的城池,是他一生的骄傲。他为沙尔巴呼图克图建造的寺庙,也在那座城池。如果不是打不过,他不可能离开白城,准备去夺归化。 在不知自己能打败顺义王联军的情况下,他自然有些心虚。在这草原上面,林丹汗可从来没法称为无敌。 孔贞运虽然不知这些,但是他却听皇帝说过林丹汗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按照皇帝的吩咐,严厉警告他道: “无论大汗信不信,大明都会去做。” “在出使前,陛下曾交待过孔某,即使顺义王战败,大明也不会给战胜者赏赐,更不会与之互市,让他取代顺义王。” “顺义王是大明正式册封的藩王,即使战败逃亡,大明也会收留。让他像恭顺侯那样,和大明休戚与共。”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向林丹汗等人道: “恭顺侯吴汝胤,祖上就是蒙古人,他的家族在大明作为侯爵已经二百多年了。” “如今恭顺侯按陛下的命令,已经前往顺义王部,调停他和大汗部落的争端。” “如果大汗一意孤行,大明会派出兵马,和顺义王一起迎战大汗。” 这些斩钉截铁的话,击碎了林丹汗心中侥幸。听到大明坚定地和顺义王站在一起,甚至不惜派出兵马,林丹汗即使先前胜过一场,如今也没了信心。 更何况,如果真如孔贞运所言,大明皇帝亲口说了打败顺义王也无法获得市赏,那他们攻打顺义王占据归化城又有什么用呢? 得不到市赏的话,他麾下的部落很快就无法维持,到时候面对后金,仍旧还得逃亡。 帐中首领、万户、台吉等权贵听到孔贞运的这些话,同样议论纷纷。他们和林丹汗一起打仗,最大的目标就是夺取归化城,获得顺义王部落的市赏。如今这个目标都没有了,他们还拼死打仗干嘛? 眼看这些人的议论就要压不住,林丹汗让人把孔贞运请出去,和这些部落权贵交流。经过一番吵吵嚷嚷后,又请孔贞运进入。 林丹汗按各人的意见,向孔贞运询问道: “你说大明皇帝亲口说了,即使我们打败顺义王,也不能取代他获得市赏。” “这段话是真是假,到底有何凭证?” 从一些熟悉汉人的权贵那里,林丹汗知道大明官员喜欢信口开河,许下的承诺也有不兑现的时候,如今自然要仔细询问,怕孔贞运在骗他。 听到林丹汗最重视的是这个,孔贞运心中赞叹,知道皇帝所料果然分毫无差。取出一封书信,向林丹汗道: “这是我们陛下亲笔写的书信,上面还有印信。” “大汗身边若有人,当能辨识真假。” 将朱由检的书信取出,呈递给了林丹汗。林丹汗看着外表华丽的书信,心中就信了几分。再问熟悉汉人的权贵,得知在大明伪造皇帝书信绝对会是死罪,他心中更相信了。 再听翻译出的内容,大明皇帝在书信中言辞明确,警告他一旦和顺义王开战,无论最终胜败,大明都不会给他市赏。唯有接受大明册封、按大明规矩行事,才能获得赏赐,双方互市贸易。 “这么说,我也能获得顺义王那样的金印,和大明互市易物?”林丹汗忍不住询问道。 和朱由检想的不一样,林丹汗虽然刚愎自用、为人也颇为狂妄,但他现在最大的妄想,就是作为漠南蒙古的东可汗,打败西可汗顺义王,获得对方地位。 至于什么前元皇帝后裔的骄傲、不愿臣服大明皇帝之类,那是没影的事情。在接连不断的挫败后,林丹汗早就没了那个心思,甚至连前元玉玺也不怎么提起。 孔贞运这次的任务,难度并没有朱由检预想的那么艰巨。 《明史纪事本末●补编卷三●西人封贡》: 吾亦欲得金印如顺义王,大市汉物,为西可汗,不亦快乎! (本章完) 第58章 炎黄子孙 第58章 炎黄子孙 敏锐地察觉到林丹汗的态度,孔贞运反而开始拿捏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林丹汗封贡的难度可能没有皇帝预想的那么高,大明可以乘此机会,提出一些条件: “大汗想要获得金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临行之前,陛下曾向我交待,大汗要封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像俺答汗受封顺义王一样,和大明签订规矩条约。” 林丹汗问了一下,得知大明和顺义王签订条约已有四次,里面的内容大多是汉人和蒙古人出现争端如何处理之类。 他对这些根本就不在乎,继续向孔贞运询问道: “还有其它条件吗?” 孔贞运闻听此言,顿时心中一喜。知道林丹汗愿意讲条件,代表他接受大明册封的可能性非常高,自己这次的任务,多半能够完成。 所以他提出了第二个条件: “大汗不能进攻顺义王,不能挑起争端。” “如果大汗封王,那就和顺义王同为藩王,不能互相征战。” “如果产生争端,当由大明调节。” 这是孔贞运出使的目的,也是皇帝交待的最大任务。林丹汗虽然有些不愿,却觉得不是不能接受。此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轻易击败顺义王联军,在不知道战争胜负、又确定无法通过战争获得大明市赏的情况下,他本人对战争的态度,已经发生转变。 至于其他权贵,在知道不可能取代顺义王的市赏后,根本就提不起打仗的兴趣。林丹汗此时开战,胜算已经在降低。 没有见林丹汗提出反对,孔贞运心中欢呼,知道自己出使的最大目的已经达成,当即提出了第三个条件: “大汗要将前元玉玺献给陛下,换取大明金印。” “只要大汗答应这一点,孔某现在就可以宣读诏书。” 此言一出,其他权贵都觉得没有什么,林丹汗却怒声而起,大声呵斥孔贞运。 对于林丹汗来说,这个所谓的玉玺,是他最能代表正统的东西。即使现在没有了统一蒙古的野望,他也不愿献给大明皇帝。 孔贞运听着他的呵斥,这时却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在这点上林丹汗的利益和其他权贵不一样,只要能说服其他人,林丹汗就是不愿,也得献出玉玺。 所以他好整以暇地道: “大汗成了我大明的藩王,还要前元玉玺做什么呢?” “难道还想要当皇帝,和我大明为敌?” “临行之前,陛下已任命满桂为宣大蓟辽提督,其中用意为何,大汗不会不明白吧?” “如果大汗执意与我大明为敌,孔某立刻就走。请大汗整军备战,咱们一决高下!” 这时才听到大明在武力上的准备,帐中权贵顿时议论哄哄。打败顺义王他们还有一点信心,打败顺义王和大明的联军,他们就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别看大明在面对后金时节节后退,却到底经历过几场血战,还赢得了几次大捷。他们这些人面对在宁锦之战中立功、威名赫赫的满桂,并没有取胜信心。 更别说有了大明的支持后,顺义王即使失败一次两次,都能靠大明恢复过来。他们就是最终取得胜利,部落兵马还能剩下多少呢? 这让他们开战的信心再次下降,倾向于让林丹汗献出玉玺,换取大明册封。 林丹汗被这些权贵逼迫,心中很是不快,转身出了帐篷。还有一些他的亲信,也随之出了帐篷。整个部落对封贡的态度,顿时分成两拨。 孔贞运和留在帐中的权贵交谈,把恭顺侯准备的礼物赠给这些权贵。这些人收到大明侯爵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个个喜爱异常。 还有人询问恭顺侯在京城的生活,到底有多富贵?两百多年的侯爵传承,让他们真的不敢想。 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顺义王传承四代仍旧还是西可汗,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林丹汗等人羡慕顺义王的原因,有一点就在于此。 再次佩服皇帝的先见之明,孔贞运有些惋惜恭顺侯被派去顺义王那里,否则说服力会更强些。他只能简单解释,如今继承爵位的吴汝胤是第六代恭顺侯,如果从恭顺伯开始算起,能够说是第七代。 虽然传的代数只比顺义王多了三代,但是这些草原权贵更羡慕了。为什么?因为传的代数少说明活的时间长,显然恭顺侯一系在大明的生活,远非草原上可比。 不过,对这些人的羡慕,孔贞运嗤之以鼻,只是矜持地表示,自己是圣人后裔、孔子第六十三代孙。 “六十三代,那得多久远啊!” 草原上的贵族感叹道。他们实在无法算出来传承六十三代需要用多少年,一个个对孔贞运敬畏莫名。只觉得不愧是圣人后裔,血脉传承时间就能碾压他们。他们这些蒙古权贵就是追溯到成吉思汗,也远远比不上孔氏。 孔贞运说得兴起,又向他们阐述先祖孔子出身。孔子的十四世祖微仲,是商纣王帝辛之兄、周朝册封的宋国开国君主微子启的弟弟。商纣王帝辛是商朝第三十位国君、商汤第十七代孙,商朝的始祖商汤是契的第十四代孙。 而契又是谁呢?他是帝喾与简狄之子、帝尧异母弟。帝喾生于高辛,又称高辛氏,是三皇五帝之一,而且是黄帝的曾孙。 所以说,他们孔氏是黄帝后裔,一切都有据可查,能追溯到四千多年前。今年是黄帝纪元4324年,孔子诞生于黄帝纪元2147年,他只说自己是孔子第六十三代孙,还是没往前追溯呢! 这个说法,让这些草原权贵,对他更加敬畏。只觉得大明实在恐怖,竟然有传承这么久远的家族。 面对他们的敬畏,孔贞运又说道: “你们这些草原上的人,很多是匈奴后裔。太史公在《史记》上记载,匈奴是夏后氏苗裔,先祖淳维是夏王桀的儿子,在商汤代夏时逃到草原。” “夏后氏就是大禹,他是黄帝的玄孙。所以你们也可能是黄帝后裔,只是身居蛮荒,没有文字记载,忘记了祖先而已。” “而且匈奴曾和汉朝皇室刘氏多次联姻,说不定你们还有刘氏血脉呢!” 这番话信口说来,却无意间给说对了。因为根据后世的检测,成吉思汗祖上和后裔都有人测出刘邦的基因,刘氏起源于帝尧,帝尧是黄帝的玄孙。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黄金家族都是黄帝后裔、蒙古人是炎黄子孙。 (本章完) 第59章 宋恭帝转世 第59章 宋恭帝转世 祖上都是黄帝,心理上就亲近了。这些蒙古权贵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但是想到自己祖上曾经入主中原、又被大明皇帝赶到草原,匈奴祖先淳维是被商汤赶到草原,他们对孔贞运的说法就有几分相信—— 一切都是天命,一切都是轮回。草原人和中原人都是同一个祖先,只是后来分成两拨人征战,自己祖上战败,被赶到环境更恶劣的草原。 如今大明皇帝派圣人后裔来给他们封爵,是因为大明的主要敌人是后金,需要拉拢他们。 想到女真人,一位台吉问道: “女真人又是什么呢?” “他们祖先是谁?” 孔贞运还真知道,向他们道: “女真人祖先是肃慎,也被称为息慎。在汉魏晋时称挹娄,南北朝时称勿吉,隋唐时称靺鞨,辽宋时称女直和女真。” “肃慎曾拥戴帝舜之功,是虞夏以来东北大国,武王伐纣建立周朝之后,九夷百蛮来贡,肃慎贡楛矢石砮。” “春秋之时,陈湣公见到不认识的箭矢,遣使询问先祖孔子。先祖认出是当年肃慎上贡的箭矢样式,这件事在《史记》中有记载。” “《大明一统志》记载:‘黑龙江口出石砮,名水石,坚利如铁’。女真人以石为镞,制成石砮。” 连这都能知道,而且还有记载,一众蒙古权贵肃然起敬。再想到肃慎的发音和女真相差不大,女真人也确实用过石箭头,他们都相信了这说法。 再想到自己的祖先是黄帝,女真人的祖先是蛮夷。他们在看待女真人时,也不禁有些优越感:你们再是能打,祖上也是蛮夷! 不过,这点优越感在面对圣人后裔、而且是有据可考的黄帝后裔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人想到孔贞运是大明皇帝的臣子,有些感慨地问道: “臣子的血脉都如此尊贵,皇帝的血脉又源自哪里?” 孔贞运对这就不敢随便说了,斟酌再三之后,决定往最古老的地方说: “朱姓最早起源于朱襄氏,也就是炎帝。比黄帝的时代还要久远,没留下多少记载。” “上古之时,炎帝和黄帝的后裔多次联姻,称为炎黄联盟。尤其是周朝时,黄帝的后裔姬姓周天子,大多会娶炎帝的后裔姜姓女子为妻。所以现在的人大多同时拥有炎帝血脉和黄帝血脉,统称为炎黄子孙。” “陛下这一支朱姓,应该是源自帝尧的儿子丹朱,汉朝的皇室刘姓也是出自这一脉,可以说是同一个祖先。” “你们的祖上如果曾和汉朝皇室联姻,更往前还有可能和陛下是同一个祖先呢!可惜时间太久远,已经无从考证。” 这话说得一众蒙古权贵心中可惜,感叹草原上没有明确记载。如果像孔氏那样有明确的传承,他们就能和大明皇帝攀亲戚了。 孔贞运却不敢细说,因为中原战乱太多,很多家族早就难以追溯了。所以他稍稍提了些古老的事情,就开始说比较近的事情: “太祖曾撰写《朱氏世德碑记》,记载大明皇室凤阳朱氏出自句容朱氏。” “句容朱氏的祖先朱惟节,是朱子的第六世祖朱惟甫之弟。” “所以大明皇室,和朱子是同一个祖先。” 这件事有据可查,而且能够考证。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时,还有人建议他和朱熹攀亲戚,只是太祖自认“淮右布衣”,没有攀这门亲戚。 在孔贞运看来这个身份很尊贵,但对草原上的蒙古权贵来说,他们大多不知道朱子是谁,对此的感觉并不大。不过他们同样很敬重明太祖朱元璋,尤其是沙尔巴呼图克图到来、传来一个说法后。 原来,当年大元灭宋、宋恭帝赵显投降,长大成人后被元朝皇帝派去萨迦寺学佛修行,成为佛门高僧合尊大师。 到了五十多岁时,合尊大师被元朝皇帝赐死,因为蒙受冤屈,被斩首时“出白血”,而且还发愿说“我并未想反叛,竟然被杀,愿下一世夺此蒙古皇位”。由此愿力,他转生为大明太祖皇帝,夺取蒙古皇位。 再加上朱元璋当上皇帝后,特意找到被杨琏真迦挖出来的宋理宗头颅,以帝王之礼归葬。很多蒙古权贵对萨迦派的说法,都是深信不疑。 所以在他们看来,大元灭了大宋,大宋皇帝转世为大明太祖,再灭掉大元也是天命。林丹汗对大明的册封不那么排斥、甚至想夺取顺义王的位置,原因就在于此。 对这个说法目瞪口呆,更没有想到很多蒙古权贵真的相信这一点,孔贞运总算明白为何皇帝要册封沙尔巴呼图克图、并且允许他在草原转世。原来这些信教的蒙古权贵,真的相信高僧能轮回转世。 对此不敢多言,甚至有些头疼。因为按萨迦派的说法,大明太祖是宋恭帝赵显转世,而萨迦派八思巴的弟子杨琏真迦又挖过宋理宗的坟墓。这样他代表大明皇帝去册封沙尔巴呼图克图,似乎有点问题。 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对此不敢表态。心想成祖曾册封萨迦派昆泽思巴为大乘法王,这次册封萨迦派只是按前例而已。希望沙尔巴识趣点,把杨琏真迦开除出萨迦派。 这样想着,孔贞运在拉近关系之后,没有在血脉上面继续说下去,取出几份空白诏书,向在场蒙古权贵道: “陛下临行前向我说过,此次封贡由我全权主持。还给了我几十份诏书,册封心向大明的首领。” “这些诏书都已用印,诸位不用担心大明不认账。陛下用他的信誉,保证各位的爵位。” 没料到大明这么大方,这些首领欣喜的同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大明给右翼诸部很多首领册封官职,但是对左翼诸部却连示好都不理睬,宁愿和他们打下去。 如今的转变这么大,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听孔贞运说接受大明爵位后可以获得爵禄,还有贸易配额,一位首领忍不住道: “大明这么大方,不会是要我们去打女真人吧?” 这话让其余首领吓了一跳,心中都有些畏惧。他们实在是被后金打怕了,否则也不会西迁。大明这次这么大方,确实有可能让他们去卖命。 想想和后金战斗的后果,这些人顿时犹豫起来。如果要拿命去换爵位、自己有可能享受不到,那还不如不要呢! 黄教是格鲁派。红教狭义上仅指宁玛派,广义上包含了萨迦派和噶举派。 林丹汗信的红教是萨迦派,八思巴的传人。 《汉藏史集》记载的宋恭帝赵显被杀的传说: 羊土猴年(1368)八月二十九日傍晚,皇帝父子被迫从大都宫殿逃往蒙古地方。帝位落入汉人大明皇帝手中。 先前,当杭州宫殿被蒙古人火烧之时,蛮子之皇子向蒙古皇帝归顺了,但不得信任,被放逐他乡,到了萨迦地方,修习佛法,人群集聚在他周围。 此时,蒙古皇帝的卜算师们说:“将有西方僧人反叛,夺取皇位。”皇帝派人去查看,见许多随从簇拥此蛮子合尊,将此情向皇帝奏报,皇帝命将其斩首。 赴杀场时,他发愿说:“我并未想反叛,竟然被杀,愿我下一世夺此蒙古皇位!” 由此愿力,他转生为汉人大明皇帝,夺取蒙古之皇位。 又据说蛮子合尊被杀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奶汁。 (本章完) 第60章 封爵方案 第60章 封爵方案 看着他们的变化,孔贞运心中叹了口气,对皇帝的先见之明又认可了几分。知道不能指望这些人进攻后金,他把皇帝嘱咐自己的话语,向这些首领道来: “陛下没有让你们打后金,只是给你们划分领地,让你们继续守着。” “如果能守住领地,那就是大明册封的领地贵族。” “如果在后金攻打下守不住领地的话,大明会视伱们的表现,决定是否保留爵位。” “经过力战、甚至因此死难的,大明会让你们的后裔继承爵位,在承德城养着他们。如果在战后领土能够恢复,还会把让他们继续封回去。” “如果不战而逃,把领地轻易让给后金。你们会被降爵甚至削爵,不再享有爵禄。” 解释了这些之后,许多首领放下了心。觉得大明是想让他们对抗后金没错,却没让他们主动进攻。这对他们来说,自然能够接受。 不过还有些人不解,觉得大明册封出这么多爵位,不止这些目的,他们询问道: “如果我们接受爵位后,你们强要我们出兵怎么办?” 孔贞运闻言答道: “我是圣人后裔,被皇帝授予全权,做出的承诺都可以写在条约里。” “只要你们的领地没有遭受入侵,也没有必须出兵的义务,可以拒绝出兵。” “大明封你们爵位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出兵,而是让你们困住后金,断绝后金的物资来源。” 说着,他在地上简单画了一下地图,把皇帝画过的大明北疆、左翼诸部、朝鲜等地都画出来,向这些部落首领道: “你们看,这是后金,这是大明。” “东边是大明的属国朝鲜,西边这就是你们左翼诸部。” “只要大明、朝鲜、左翼诸部联合在一起,就能包围后金,断绝它获得物资的渠道。” “这样不断穷困他们,最终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许多首领虽然听说过大明、朝鲜,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它们的位置。看着孔贞运用一幅简略的地图,就把敌我态势画得这么清楚。这些人对大明的文化,心中羡慕不已。他们虽然不知道大明这方法会不会有效,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后金不配和大明相比。 尤其是看着大明北疆长长的长城,他们不由想道: 『我们的祖先,也是这样被困死的吧?』 『达延汗一代英主,在大同被大明皇帝打了回去。』 『俺答汗强横一时,最终也接受了大明册封,以求能够互市。』 『女真人现在强横,大明困个几十年,把这一代人困死后,他们还能这样强吗?』 更加明白了大明的恐怖,这些人心中都没有和大明争锋的念头,更加倾向于停止和顺义王的战事接受册封。 也有人提出疑问,询问孔贞运道: “这样围困下去,女真人打过来怎么办?” “我们在各处领地上,可挡不住女真人!” 孔贞运对此又解释道: “所以陛下这次册封的爵位,有高同样有低。” “伯爵以上的领主,有守护其他领主的义务,否则他就配不上伯爵,要降低他的爵位。” “一旦后金来攻,守土有责的领主、负责一方的伯爵,还有接受王爵的林丹汗,都会出兵迎战。” “大明在收到消息后也会出兵,从宁远、东江进攻后金。” “如果你们遭到损失,大明会根据你们的战果,给予相应封赏。” “诸位可以把部落迁移到后金附近,在那里选择领地,便于获得战功。” 这话说得很多首领直撇嘴,却也让他们放下了心。许多人决定要把部落迁移得距离后金远一点,在那里选择领地。 这时孔贞运又说道: “这次来草原前,陛下让我带了十份伯爵诏书、十份子爵诏书、十份男爵诏书、十份爵士诏书,给各位看看样子。” “如果还有人想要爵位,在我回京之后,会向陛下请求。” 听到还有名额限制,这些人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争先恐后,向孔贞运索取爵位。 孔贞运见这些人踊跃的样子,悄然把封爵的标准,在心里提高了几分。虽然这些顺天爵位在他看来就是土司,但是能降低爵位规格、让皇帝少给点爵禄,也是一桩功劳。大明的世袭爵位,不能轻易授予。 听着这些蒙古权贵吵吵嚷嚷,孔贞运逐渐明白了他们的地位。如今的蒙古格局,是被大明称为小王子的达延汗确定的。达延汗在剥夺前太师、丞相和所有领主的领地和属民后,对他们的领地重新划分为六个万户。 这六个万户又分为左右两翼,后来演变成六部。右翼为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哈喇慎部。左翼为察哈尔部、兀良哈部、喀尔喀部。 达延汗将六部中兀良哈之外的五部,封给自己的儿子们。察哈尔部作为大汗的直属部民,继承者是他最嫡系的后裔。不过在他死后,他的另一个孙子、统治土默特部的俺答汗,曾经强横一时,逼得察哈尔部东迁。所以如今的蒙古,东、西可汗并立。 不过,让林丹汗恼怒的地方不止于此,他在幼年被四世达赖赐予“林丹呼图克图汗”封号后,又得知四世达赖册封了漠北喀尔喀三部的土谢图汗、车臣汗、札萨克图汗,以及阿鲁科尔沁部的车根汗等汗位,导致草原上大汗林立。他这个最正统的可汗,变成了所谓的察哈尔汗。 这种局面,林丹汗当然无法忍受。所以在十年前,八思巴的传人沙尔巴呼图克图到来后,林丹汗想到先祖的事情,当即加封他为国师,改为信奉红教。 但是黄教从俺答汗时期就在蒙古盛行,影响力远不是红教可比。林丹汗和各部首领渐行渐远,逐渐众叛亲离。尤其是察哈尔部的八个鄂托克中的敖汉和奈曼两个归附后金,使林丹汗廷直接暴露在后金兵锋之下。 再加上大明在辽东不断丢失土地,察哈尔部无法前往广宁一带领取赏银和互市贸易。这使他想要西迁,夺取顺义王的领地和地位,获取大明给顺义王的赏银,和大明互市贸易。 同时,孔贞运也了解到察哈尔部、也就是察罕部,一共有奈曼、敖汉等八个鄂托克,林丹汗仿照祖先达延汗,分成左右两翼六个万户,除了中军万户由他的妹夫贵英恰统领,其余五个万户由五位福晋统领。 明白这些这些之后,孔贞运对他们的爵位,有了大概方案: 『林丹汗肯定是要封王的,他和顺义王这两个东西可汗应该都是王爵。』 『忠顺夫人的后裔要封为公爵,察罕部和土默特部之外的部落如果有大首领,也应该封为公爵。』 『稍小的部落首领,还有贵英恰这些在部落内掌握实权的,应该封为侯爵。陛下让我封贵英恰公爵,似乎有些高了。不过他掌握林丹汗最核心的铁甲骑兵,可以千金买马骨,给他一个高爵。』 『鄂托克的首领,还有那些台吉,可以封为伯爵,作为大领主镇守一方。』 『其他就封为子男,还有最低级的爵士,拱卫王公侯伯。』 《满文老档》:天命五年(明万历四十八年) 正月十七日,覆察哈尔汗书曰: 察哈尔汗,尔来书内称“四十万蒙古之主巴图鲁青吉思汗、书致水滨三万诸申之主恭敬英明汗”等语,尔何故恃四十万蒙古之众以骄我耶? 我闻,大都城被攻克时,四十万蒙古尽为明人所掳,逃出者仅六万人。 且此六万蒙古亦不尽属於尔也矣!属鄂尔多斯者一万,属十二土默特者一万,属阿索特永谢布者一万。此右翼三万之众,与尔无涉,乃自由驻牧之众也! 其左翼三万之众又岂尽属於尔耶?三万之众尚且不足,仍引昔日之陈词,自诩四十万,而轻我人少,仅三万人。天地岂不知乎? (本章完) 第61章 赏赐和互市 第61章 赏赐和互市 确定封爵方案之后,孔贞运不等册封林丹汗,便开始册封这些蒙古权贵。 鄂托克首领最容易册封,直接给予伯爵也就是了。他们想讨价还价,孔贞运解释道: “昔年把都帖木儿率领五千多人归附,最初也就被授予右军都督佥事,赐名吴允诚。” “后来吴允诚多次立下战功,被封为恭顺伯。到了他儿子吴克忠那一代,又立功进封恭顺侯,这才有了恭顺侯一系二百多年的富贵。” “你们能直接封为伯爵,已经是陛下的恩典。如果还觉得不足,那就争取立功。” 这下帐中的权贵都明白了,大明皇帝虽然没有强令他们去打后金,却用各种手段鼓励他们立功。如果想后续提升爵位,那就选靠近后金的领地,方便参战立功。 明白这一点后,虽然有些人心动,却大多不敢实施。那些生长在山林中的女真人非常凶猛,他们这些传承久远的蒙古权贵,不想和那些人玩命。 所以大多数人仍旧选择远离后金的领地,甚至为你前我后争得不可开交。 想要把事情尽快定下来,孔贞运急忙说道: “先别争夺领地,把名字定下来再说。” “你们总不能还用蒙古名字,那样圣旨也写不下。” “要先起个汉名,方便写在圣旨上。” 指着圣旨上空白的地方,众人都看出确实写不下他们那长长的名字。想到恭顺侯一系用的是汉名,再想到自己祖上也是中原人,他们对使用汉名并不排斥,开始确定名字。 有的用名字或部落的第一个字为姓,有的用孔贞运所说他们祖上的刘姓,还有人选择大明皇帝的朱姓,甚至孔贞运的孔姓、恭顺侯的吴姓。 心里看不上这些人,孔贞运不想把孔姓给他们。不过想到皇帝曾经嘱咐可以给投靠的首领赐朱姓,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下来。给投靠的首领一一起了汉名,填在圣旨之上。 在孔贞运手把手的教导下,这些人按照礼仪接了圣旨,又得到一些物品赏赐,一个个兴奋莫名。 从此以后,他们就成了恭顺侯那样的大明贵族,即使在部落中的地位被人取代,也能靠这个爵位维持富贵,和大明与国同戚。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更是羡慕万分,一个个向孔贞运索取爵位,都想成为侯伯。 但是这些人的爵位,就要按具体户口划分了,孔贞运以吴允诚为标准,把册封伯爵的户数,由皇帝说的三千户,提高到了五千户。 这个标准,让在场的权贵纷纷叫苦。就连刚刚被册封为伯爵的几个鄂托克首领,也是心中庆幸。他们的鄂托克本是千户单位,虽然多年繁衍下来增加不少,却也不可能达到五千户。孔贞运定的五千户标准,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高了—— 恐怕只有林丹汗的中军万户,才能超过五千户。 五位福晋的万户斡耳朵,也就一千户到三千户。 从这些人的口中知道实情,孔贞运才明白为何皇帝把标准定在三千户。这和他印象中的“控弦十万”,可谓大不相同。 本来以为顺义王那边能组成“十万联军”,林丹汗这边应该也有这个数字。如今在得知实际情况后,才知道林丹汗这边最多也就两三万户。 甚至这两三万户还是虚报,实打实的人口,能有两万户就不错了。 『两万户只能册封四个伯,那就实在太少了,无法牵制林丹汗。』 『看来只能放宽标准,对他们的虚报放松点。』 不能自己降低要求,孔贞运向他们道: “伯爵在大明是世袭指挥使之上的爵位,一个卫最少也有五千户,伱们有五千户就封伯爵,已经是提高一个等级赏赐了。” “如果本部达不到,可以多个部落联合,推举一位首领册封伯爵,其他人册封子爵、男爵、爵士,作为附庸贵族拱卫周边。” 把周朝的诸侯和附庸用了出来,方便伯爵作为守护一方的领主,带领附庸保卫领地。这些附庸依附于王公侯伯,却由大明册封。大明有权力调整他们的爵位领地,还有贸易配额。 听到孔贞运解释的高等贵族和附庸贵族,很多首领对此纷纷赞同。他们聚在一起商量谁和谁联合,谁得到伯爵爵位。还一些人出去联络小首领,想让他们依附自己封爵。 一时间,整个察罕部都被这件事惊动,纷纷讨论起了爵位。 尤其是听到伯爵每年有一千两爵禄、还有一万两贸易配额,相比顺义王的赏赐和互市能达到十分之一,很多人都心动起来,想要获得伯爵—— 他们追随林丹汗西迁,去打顺义王部,不就是为了获得对方地位,获得大明给顺义王的十一万两市赏吗? 如今不用打仗就能获得市赏,那还等什么呢? 可以说,孔贞运这个政策,彻底瓦解了察罕部的战心,让他们失去了作战动力。 林丹汗后知后觉听到消息,顿时坐不住了。他没想到大明这次这么大方,不但要册封自己,还要册封下面的首领。 如果那些首领联合起来得到爵位,自己这个大汗,对他们还有什么用呢? 尤其是想到自己部落的人口可能被几个伯爵瓜分,林丹汗立刻下令,让他们不能私自接受册封。 这个命令,无疑惹得很多人不满,对林丹汗的怨念,又增加了很多。很多人仍旧悄悄串联,谋求伯爵爵位。 孔贞运面对这个命令,却是不急不忙。他知道册封的几个伯爵已经起到效果,林丹汗封贡的可能,已经无限提高。 偷偷给私下请求册封的首领许诺,允许他们达到三千户就能册封伯爵之后,孔贞运打听出贵英恰所在,悄悄拜访此人。 贵英恰是林丹汗的妹夫,对他很是忠心。本来他不想理会孔贞运,但是大明册封他公爵的许诺,却让他不忍拒绝: 『公爵啊!仅次于王爵的爵位,大明现在也只有五个。』 『我若成了公爵,是不是仅次于大汗了?』 即使没背叛林丹汗的想法,贵英恰也不能拒绝这落下来的富贵。毕竟他再怎么说也只是林丹汗的妹夫,这个身份可没法传承给下一代。 如果没有爵位,几代之后他的后裔就会默默无闻,像那些曾经的大汗亲戚一样。 尤其是听到公爵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后,贵英恰更是心动,觉得难以拒绝。 公爵爵禄两千五百两,每年的贸易配额是爵禄的十倍,也就是两万五千两。 顺义王每年获得的互市和赏赐不过十一万两,他的市赏能达到顺义王的两成五,足够建立一个大部落了。 接受大明册封,拿着爵禄和大明贸易,就能获得世代传家的富贵—— 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好事吗? 也就他不知道一句话,否则贵英恰一定会对林丹汗说“本来我想拒绝的,可是大明给的太多了”。孔贞运代表大明提出来的条件,让他实在难以拒绝。 以为他还在犹豫、不想背叛林丹汗,孔贞运又加了一个砝码,说道: “陛下还许诺了,只要林丹汗接受册封,可以把他的妹妹和女儿正式册封为郡主,有八百两爵禄和八千两贸易配额。” “将军是林丹汗的妹夫,就请好好考虑吧!” 又是八千八百两,贵英恰算了一下,发现他和妻子的市赏加起来,已经能达到顺义王的三分之一了。如果他真有这么多钱财,完全能从察罕部分离、建立一个大部落。 所以贵英恰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向孔贞运道: “先生在此稍待,我这就去见大汗!” 想要告诉林丹汗自己的决定,劝林丹汗接受册封。 孔贞运条件还没开完,就见到贵英恰急不可待地想要去劝林丹汗,心中也吓了一跳,觉得皇帝让自己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丰厚了。 不过为了防止变数,他还是把皇帝的嘱咐说完。把皇帝给铁甲骑兵十苏木的赏赐,同样告知贵英恰。 贵英恰听到他提起铁甲骑兵,却是瞪大眼睛。他自己都不知道,察罕部什么时候有铁甲骑兵了。 反应过来才知道孔贞运说的是铁槊科诺特、那些用铁器的部队: 『难怪大明开出这么高的条件,原来他们以为我有铁甲骑兵。』 『如果大明知道了真实情况,还会给我公爵吗?』 最后一个疑惑也没有了,贵英恰自以为明白了大明开出这么高条件的原因,心中更是急不可待,想要把公爵的事情坐实。免得那些首领告诉孔贞运真实情况,自己的爵位飞走了。 孔贞运看着贵英恰急匆匆地离开,不知道这位中军万户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去找沙尔巴呼图克图,开出大明皇帝的条件。 沙尔巴呼图克图在最初辅佐林丹汗时,还想像八思巴那样做出一番大事业,但是林丹汗每况愈下的现状,让他不能不有其他心思。 听到大明皇帝愿意给他封号、并且允许他在草原转世,他已经十分心动。尤其是在承德专门建造寺庙,更让他心潮澎湃。 只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轻易答应,而是仔细询问自己听说的爵禄,以及贸易配额。 眼见这位大师如此市侩,孔贞运心中鄙视,斟酌之后说道: “大师在草原上的地位仅次于林丹汗,可以按最顶级的公爵发放爵禄。” “每年有五千两赏赐,五万两贸易配额。” 这在他的权限之内,费也不算高。毕竟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影响力非同小可,每年五千两银子换取他倾向大明,绝对算不上亏。 同时他也提出要求,那就是让沙尔巴发出正式文书,把杨琏真迦开除出萨迦派。免得有人提到这件事情,自己在大明被人攻击。 沙尔巴对这个要求一口答应,甚至还表示早在大乘法王的时候,杨琏真迦就被开除出萨迦派了。只是这件事传播不广,中原不知道而已。 孔贞运对他的识趣十分满意,表示只要林丹汗封贡,大明给他的赏赐就会发下来,贸易配额也由他支配。 对于自己的市赏能达到顺义王的一半,沙尔巴心满意足。虽然他没有直属的部落,无法直接和大明交换物资,却能用贸易配额拉拢小部落,让他们信奉红教。 孔贞运以为他市侩,他还以为孔贞运不懂佛法,不知在草原上传教到底需要什么,以至于最重要的条件没有提前定好。 同一时间,侯保山也率领几个太监,去见林丹汗的福晋。在大明皇帝的许诺下,几乎没费多大功夫,这些人便选择相信大明皇帝,答应劝林丹汗接受封贡。 可以说,整个察罕部上上下下,除了林丹汗之外,都已经接受封贡。林丹汗若是拒绝,就会众叛亲离。 (本章完) 第62章 顺礼王 第62章 顺礼王 大帐内,林丹汗听到贵英恰劝自己接受封贡,顿时怒不可遏。 作为自己的妹夫,贵英恰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连中军万户都交给他统领。如今连他都劝自己接受封贡,是不是背叛了自己? 这个想法,让林丹汗心中怒火升腾,几乎控制不住。 不过就在这时,沙尔巴呼图克图走了进来,说是带来了上天的启示,应该臣服大明: “大汗,大明的力量像大海一样博大,你我作为即将干涸的河流,何不汇入大海呢?” “大明使者向我许诺了五千两赏赐和五万两贸易配额,我都可以献给大汗,助大汗重振雄威。” 知道自己最大的依靠还是林丹汗,沙尔巴毫不犹豫地把大明的赏赐献了出去,希望能继续获得林丹汗的信任。 林丹汗听到这些,顿时消去了怒火。五万五千两的市赏,达到了顺义王十一万两市赏的一半,相比自己以前十二万两的市赏也接近一半了。沙尔巴能毫不犹豫地献给他,可见他的忠心。 贵英恰见到这里这里,虽然心里滴血,却也把自己的市赏献了上去。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只献出大明给自己公爵的市赏,没有把自己妻子的市赏献上去。 合计两万七千五百两的市赏,让林丹汗打消了对贵英恰忠心的怀疑。贵英恰见此情景,急忙又解释道: “大汗,大明这一次给出的市赏这么多,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有铁甲骑兵。” “如果让他们知道铁槊科诺特十苏木只是装备了铁器,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以大明的物力,只要不怕顺义王背叛,能轻易武装数万这样的骑兵。” “即使大汗能打败顺义王一次,也不可能一直战胜下去。” 同样惊得瞪大了眼睛,林丹汗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铁甲骑兵。如果他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怎么可能被后金逼得西迁呢? 这让他明白了大明为什么这么大方,甚至给了贵英恰公爵—— 原来他们以为,自己有铁甲骑兵! 知道大明是在情报上误判,所以才这么优待自己。林丹汗倾向于尽快接受封贡,免得大明在知道实际情况后反悔。 毕竟在他看来,大明给出的市赏足以把顺义王的联军武装起来。他们知道实情后,就不一定愿意继续封贡了。 贵英恰趁热打铁,在旁积极劝道: “大汗,不要再犹豫了,接受大明封贡吧!” “如果犹豫下去,以后的条件就没这么好了!” 林丹汗还是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地道: “可是他们要我献上玉玺。” “给出去以后,我就不是最正统的大汗了。” 原来还是在纠结这个,沙尔巴呼图克图想到一件事情,向林丹汗道: “大汗,大明除了金印之外,还曾赐下玉印。” “当年世祖皇帝给八思巴国师玉印,大明同样用玉印替代。” “阐化王那里,也有螭纽玉印。” “以玉玺换玉印,大明应该会答应。” 这下林丹汗的最后一点纠结也没有了,想着以玉换玉,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相比顺义王的金印,自己仍旧能高一等。 刚刚下定决心,林丹汗又见到自己的八位福晋相继走了进来,一问才知道大明给她们许诺了各种待遇,用无法拒绝的条件,劝自己接受封贡。 听到自己的儿子按郡王待遇,有两千两爵禄和两万两贸易配额;女儿按郡主待遇,有八百两爵禄和八千两贸易配额。林丹汗当即就有一股冲动,要多生儿子女儿。 大福晋娜木钟虽然没有儿子,却有一个女儿,而且大明许诺给她这个大福晋大明公主待遇,有两千两爵禄和两万两贸易配额。如果林丹汗去世,还会帮助她像三娘子一样保持权力。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投靠大明,劝林丹汗接受封贡: “大汗最不舍的,不就是玉玺代表的身份吗?” “大明皇帝许诺娶你的女儿为妃,以后你就是他的丈人,谁不敬伱三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想到大明皇帝要称自己岳父,林丹汗的脸色也舒展了几分。这下连称呼上的问题都没有了,自己称大明皇帝陛下怎么样,他还得叫自己岳父呢! 再听到其余四位统领万户斡耳朵的福晋同样按郡主待遇,另外三位福晋按县主待遇。林丹汗和他们盘算,能得到多少市赏: 亲王爵禄一万两,儿子的郡王两千两,两个女儿的郡主各八百两。 大福晋公主待遇两千两,四位福晋郡主待遇各八百两,还有三位福晋县主待遇各六百两。 加起来的爵禄总数是两万零六百两。 贸易配额是爵禄的十倍,那就是二十万六千两。 相比以前的十二万两市赏,高了将近一倍。 再看着沙尔巴呼图克图和贵英恰,林丹汗还没算上他们献上的市赏。虽然他不可能把两人获得的市赏全部收过来,却能计算在自己的力量内。 如此一来,他直接掌控的就有近三十万市赏。再加上大明册封的各级爵位,整个部落获得的市赏,每年能达到五十万两。 自己靠这些钱财,很快就能恢复力量,到时候和后金争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时雄心再起,林丹汗心理上已经接受封贡,向众人道: “去把我的玉玺拿来,再去把大明使者请来。” “我要亲自和大明使者商议,定下封贡条件。” 帐中众人听到林丹汗的决定,顿时一阵欢呼。他们都知道接受大明封贡之后,自己和自己的后裔就得到了保障。大明两百多年的信誉,恭顺侯和顺义王的待遇,都让他们相信这一点。 所以,孔贞运很快被他们请来,谈论封贡条件。 林丹汗开口就要掌握封爵权力,孔贞运一口拒绝。这种权力只有皇帝才能拥有,林丹汗不可能获得。 但是孔贞运也让了一步,表示林丹汗可拟定名单,自己会按他的要求,核实户数之后,发放相应诏书。 林丹汗接受这一点,觉得部落首领有多少户、封什么样的爵位,仍是由自己决定。他们获得的市赏,自己也能掌握。 然后就是玉玺要换成玉印、高于金印一级,孔贞运本来不想答应,但是在沙尔巴呼图克图提到阐化王的例子后,咬牙答应下来—— 只要事情有先例,他觉得当今皇帝不会在意。尤其是林丹汗这件事,关系北疆安稳。 最后是林丹汗的封号,林丹汗强硬表示: “我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大汗,而且还有玉印,不能排在任何人后面!” “我的王号一定要高于顺义王,王位要排在顺义王前面!” 孔贞运心中暗笑,再次暗赞皇帝的先见之明,拿出诏书说道: “陛下给大汗的王号,定的是顺礼王。” “在我们中原有一句话,‘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意思是礼和义、廉、耻这四个字,是国家的四根支柱。” “顺礼王和顺义王同为国家支柱,而且排在顺义王前面。” 对这个字很满意,林丹汗表示要的就是这个。不过他想到自己了解的大明王号,又询问道: “大明的亲王是一字王,郡王才是二字王。” “我这个顺礼王,为何用的是两个字,到底算亲王还是郡王?” 孔贞运此时已完全了解林丹汗的性子,对他爱面子这一点看得非常透彻,当即顺着他道: “大王的爵禄是一万两,是从亲王的一万石改来的,当然视作亲王。” “只是大王是外藩,不该用亲王的名号,所以用了两个字。” 林丹汗却不接受,对此非常在意,让孔贞运一定要封一字王。他的目的是像大明的亲王一样,除了世子能继承王位之外,其他儿子都要册封郡王。 孔贞运惊得目瞪口呆,知道林丹汗为何在这点上计较。如果答应了这个要求,以后顺礼王一系,就会像秦王系、晋王系那样,拥有十几个郡王,这对朝廷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而且王爵泛滥,对大明统治草原也不是一件好事,会影响到公爵等爵位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孔贞运对此绝不敢答应,也不觉得皇帝会同意。 后背急得出汗,孔贞运向林丹汗道: “大王的册封诏书已经写好,我这个使者是无权修改的。” “不如大王先接受诏书,再和朝廷商讨名号。” “陛下很重视大王,应该会同意的。” 林丹汗有些犹豫,知道一旦接受册封,事情就不好改了。侯保山看出他的顾虑,和孔贞运商议之后,取出“绳愆纠缪”银章,告知林丹汗可以通过银章密奏,和皇帝直接通信。有什么要提的要求,都可以写在书信里。 这让林丹汗感觉受到重视,觉得大明皇帝会认可自己要求。而且有了银章密奏后,自己能威慑大明官员、不被他们随意欺骗。否则自己会告诉大明皇帝,让皇帝处罚他们。 所以他思考之后,决定道: “要求我会写在书信里,但是在新诏书和玉印到来前,我不会献上玉玺。” “想要我的玉玺,要拿亲王玉印来换。” 孔贞运无权决定,只能表示同意,同时他也说道: “只要大王接受诏书,今年的爵禄就能发给大王。” “贸易配额如果用不完,也可以顺延到明年。” 林丹汗点了点头,觉得拿到市赏最重要,按孔贞运的要求,接受了顺礼王诏书。 如此一来,封贡的事情算是基本定下来了,孔贞运急忙派出信使,向出使顺义王部的恭顺侯报信,调停两部争端。 同时派官员和侯保山等人回京,带着林丹汗的书信,请示大明皇帝。 《明史》: 阐化王者,乌斯藏僧也。…… 成祖嗣位,遣僧智光往赐。永乐元年遣使入贡。四年封为灌顶国师阐化王,赐螭纽玉印…… (本章完) 第63章 统治法理 第63章 统治法理 朱由检在京城接到书信时,已经是九月十七日。 就在四天前十三日的常朝上,杨所修伙同党羽再一次参劾阉党大臣。朱由检仍旧没有答应,朝中许多人却已经回过味来,知道阉党开始内乱。 然而,就在一些人准备随杨所修参劾的时候,阉党作出反应。首先上奏瑞王就藩的事情,又上报了一串功臣名单。然后以三殿功为由,请求封赏内臣。 朱由检还在等草原上的消息,需要朝中暂时维持稳定。只能应阉党所求,荫内臣锦衣卫指挥佥事十二人、正千户四十七人。 这些人得了赏赐,阉党稳住了局面。在十五日的朔望朝上,没有人跟着杨所修参劾阉党大臣。 阉党再接再厉,在十六日常朝上,一边让崔呈秀再次请求守制,一边向朱由检这个皇帝请求封赏功臣。 朱由检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下,只能以藩封大典叙录沿河效劳诸臣,有六十一人获得加衔荫袭。 这件事情,让朱由检心里憋着一口气,如今在收到孔贞运传回的信息后,他知道自己这口气,终于可以发出去了: “孔贞运办得很好,在封贡上立了大功。” “告诉他,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让他好好统计户数,确定封爵名单。” “所有事情都由他这个全权大使决定,朕一概批准!” 知道北疆稳定,自己在朝中可以放手调整。朱由检对孔贞运的功劳,可谓不吝赏赐。对恭顺侯吴汝胤、侯保山等有功之臣,也是赏赐多多。 可以肯定,在他们把事情办好回来之后,加官加衔是少不了的,甚至有可能封爵、获得世袭官职。 对于林丹汗用玉玺换玉印、明确王号的请求,朱由检看了他的书信后,觉得可以答应: “螭纽玉印既有先例,可以按前例发放。” “但是要让林丹汗保证,除了献上来的玉玺之外,他没有保留任何其它玉玺。” “即使再发掘出什么玉玺,也应献给大明,由大明鉴定真假。”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获得前元帝统,朱由检当然不能留下任何隐患。他知道天子的印玺非常多,所以要求林丹汗献上玉玺的时候,保证没有任何遗留。以后再挖出什么玉玺,他也无权拥有,需要献给大明,让大明鉴定真假。 如此一来,就断绝了黄台吉从林丹汗那里获得前元帝统、登极称帝的可能。大明仍旧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正统帝国。 然后在王号上,朱由检看着林丹汗的抱怨,心中呵呵直乐。林丹汗在这上面计较,说明他已经融入大明体系,就他那点见识,如何与自己斗: “林丹汗想要明确顺礼王的级别,那就在王号里面加上‘亲王’二字。” “他认为自己不是武臣、而是一名君王,那就去掉‘宣力武臣’这四个字。” “他对自己和公侯伯同是顺天翊运推诚不满,那就给他改个字,仿照开国辅运推诚,定为顺天辅运推诚。” “以后他的王号,就是顺天辅运推诚礼亲王,简称顺礼王或礼亲王、礼王,随他怎么称呼。” 确定了林丹汗的新王号,朱由检对林丹汗另一项请求,却是直接否决: 『想让儿子都封郡王、女儿都封郡主,这件事想都别想。』 『我可不想从自己口袋里掏钱,鼓励他生儿女。』 『这次给他的福晋和儿女封赏是特例,以后就别想了!』 对宗室膨胀问题本就头疼,朱由检当然不肯开这个口子。所以对林丹汗的请求,他在思考之后,向回来报信的人吩咐道: “告诉顺礼王,除了世子可以继承王位之外,他的其余儿子想获得什么样的爵位,要看他们有多少户。” “现在大明给他们封爵的标准是万户侯爵、五千户伯爵、千户子爵、五百户男爵、百户爵士。” “顺礼王给他的儿子分多少户口,朕就给他的儿子封什么爵位。” “如果他还不满意,就让孔贞运以他的儿子血脉尊贵为由,加一等爵位赐予。” 如此一来,林丹汗的儿子长大之后,就会源源不断地从分出户口。利用这种推恩令,削弱林丹汗的本部。 林丹汗现在或许会心喜于儿子能够封爵,自己能用他们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壮大部落。但是等以后儿子长大成人需要分家时,他就要面对诸子争产的现实了。说不定他的后代还会控制儿子数量,免得本部太弱—— 千古第一阳谋推恩令,只有这个办法可解! 想到历史上对付藩王的种种手段,朱由检觉得只要林丹汗接受封爵,都不需要自己出面,朝堂上的大臣就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中原王朝对这样的事情,经验丰富无比: 『把他们拉到我的规矩里,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以后尽量用这种策略,不要自己冒险。』 秉承着这个原则,朱由检对有风险的事,现在是能不做就不做。战争这种事情,有胜利就有失败,对他来说风险实在太大,他要尽量立于不败之地,等待敌人失败: “孙子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念叨着这两句话,朱由检对林丹汗接受封贡、北疆没有战事,感到无比欣喜。 更别说林丹汗这个成吉思汗最嫡系的后裔臣服,代表着自宋朝以来、中原和草原的数百年征战,在自己手中结束。 如果时间跨度再长点,这代表着自汉朝征服匈奴、唐朝征服突厥之后,中原对草原的又一次征服: 『单凭这点,我也能留名史册了!』 『更别说有了这个法理,整个大陆曾被蒙古人占据的地方,我都有权统治。』 想到蒙古全盛时所占据的疆域,尤其是继承察合台汗国法理、现在还统治着印度的莫卧儿帝国,朱由检知道林丹汗臣服给自己带来的不仅仅是北疆安稳,还有统治其它地方的法理。 现在自己没有实力统治那些地方,这个法理也看似没有用处。但是在自己实力强大后,那就很有用处了。 朱由检对此十分清楚,这也是他开出很高的条件、在很多事情上满足林丹汗的原因—— 以后的大明帝国,就是蒙古帝国在法理上的完全继承者,可以和任何人争夺曾经被蒙古人统治的地域。 (本章完) 第64章 对阉党动手的信号 第64章 对阉党动手的信号 当日,朱由检还收到原任大学士方从哲上表,祝贺自己登极。这让朱由检明白自己登极的事情已经被很多在野大臣知道,皇位已经坐稳。 再加上次日傍晚,朱由检收到恭顺侯吴汝胤奏报,说是已经通过三娘子后裔劝服顺义王,让他和哈喇慎等部的联军接受大明调停。 这让朱由检对北疆的最后一点担心彻底消失,看着几份阉党的守制申请,准备明日发作。 九月十九日,常朝。 吏部尚书周应秋因为被杨所修弹劾,请求罢免回乡。 朱由检温言慰留,同时否决了崔呈秀和李养德的守制请求。 不过对太仆寺卿管台基厂事陈殷,朱由检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准许了他的守制请求,让吏部找个主事代替。 万万没料到皇帝突然发作,周应秋刚刚被皇帝挽留的得意消失无踪。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守制的事情是陈殷自己请求的,而且是孝义所在。旁人想要阻拦,也没什么话说。 让人奇怪的是,皇帝否决了那么多次,为何在今日突然允许。这其中传递出的信号,似乎很不寻常。 朱由检却似乎没那么多想法,面色如常地道: “守制是忠孝所在,陈卿多次请求,朕这次就批准了。” “反正管台基厂这件事一个主事就足够,不需要一个正卿。” “吏部和工部一起选个主事,和陈卿交接一下,让他回乡去吧!” 似乎是单纯觉得管台基厂不需要一个正卿,趁机罢免了人。 群臣想到如今的太仆寺卿已经被升为正三品,再想想台基厂那个柴火堆。同样觉得让一个有太仆寺卿加衔的官员专门管这种事有些不像话,难怪皇帝会趁机罢免这个差事,换一个主事代替。 周应秋心中惶恐,又请皇帝正式下诏,以藩封大典叙录沿河效劳诸臣。 这件事朱由检前几日就答应了,自然再次应允。 然后周应秋又上奏,吏部追叙救援锦州的功劳,请求为崔呈秀、刘诏、王之臣荫子,朱梅升都督同知。 朱由检心中恼怒,觉得阉党实在是不识好歹,随便找个理由就想加衔荫袭。 不过他没有直接翻脸,以自己不熟悉前事为由,征询群臣意见。 群臣商议良久,最终结果自然阉党主导,周应秋的请求被轻易通过。 朱由检在群臣的意见下,接受这个请求。 这让周应秋提起的心又放下了,觉得皇帝可能真的是觉得太仆寺卿管柴火堆不是事儿,乘机让陈殷回乡守制,降低官职品级。 想到皇帝这些日子调整的官职不是一个两个,周应秋心里也就接受了。看皇帝对阉党大臣的封赏,似乎一如既往。 只是,真的一如既往吗? 一些人从今日发生的事情上,似乎看到了信号,觉得皇帝并不像先帝对阉党极度信任。只是如今阉党主导朝堂,让皇帝不得不用而已。 这让一些人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天启皇帝的孝期将过,朝堂上的格局,似乎也该动动了。 九月二十日,天启皇帝驾崩的第二十八日,内阁首辅黄立极题神主牌。此时虽然还没有正式除服,很多事情却已经能够做了。 所以就在次日,朱由检给自己生母刘氏上尊号,追封为了皇后,遣官祭告南北郊、太庙、社稷及诸陵园。 不过这一日并没有传来好消息,江西南昌等县水溢,淹没田禾。再想到前几日传来的四川重庆等府州县自四月以来不雨、禾苖尽枯,茂州等处今年六月地震。朱由检心中叹息,知道大明实在是千疮百孔,需要自己补救。 九月二十二日,宣府传来奏报,有蒙古部落聚兵临边挟赏,被守备张效祖打败。 前往辽东传旨并担任副将的李性忠,也快马加鞭传来一个消息。 奈曼、敖汉这两个投靠后金的察罕部鄂托克,有许多人不愿追随首领投靠后金。后金也对他们的忠心有怀疑,不让他们渡河。所以一些人返回去投靠林丹汗,还有一些人在能乞、兔金、歹青三位头领的带领下投靠大明。 辽东督师王之臣在接到朱由检的圣旨后,对林丹汗的事情极为上心。接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命李性忠和总兵杜文焕、尤世禄、侯世禄、朱梅,副总兵王牧民、祖大寿,接受这些人的归顺。 统计之后,一共有五千七百三十人,其中精壮二千余,还有牛四百五十余头、羊四千余只、马五百匹。 王之臣等人和李性忠联名奏报,请求皇帝处置这些人。还请示要不要出兵,扫荡残留部落。 朱由检这时需要边疆稳定,毫无疑问地否决了他们的出兵请求。对这三个主动依附大明的头领,都册封为子爵,给予相应爵禄和贸易配额。让他们在草原上选择领地、招揽部众,如果以后部落壮大,还能继续升爵。 同时,朱由检想到前几日辽东传来的一封奏报,有了一些想法: 『宰赛百余骑犯边,参将高勋拒之,擒七人。』 『这几日让兵部查询资料,得知宰赛是内喀尔喀部的大首领,曾被后金俘虏,却又不肯投降。』 『可以联络一下他,看看愿不愿抗金。』 如果宰赛还可以用,那就封个伯爵,让他在草原上招揽部众,独立在林丹汗之外。 这件事一定要快,赶在林丹汗回去之前。 对林丹汗称不上放心,朱由检打算安排个独立在林丹汗之外的伯爵,让他收拢林丹汗西迁时残留下的牧民,作为大明屏障。 如果宰赛还有对抗后金的雄心,大明就有能力支持他,让他重振声威。内喀尔喀部现在大多投靠了后金,无论宰赛以后能拉回来多少,都能削弱敌人。 所以朱由检下令把俘虏留着,让他们联络宰赛,给予爵位市赏。 再看看宣府的事情,朱由检对顺义王有些不满,认为他已经对土默特部失去掌控力。难怪历史上林丹西迁时,顺义王被轻易击败。 所以他打算在林丹汗封贡之后,就对顺义王部改封,加强对它的掌控力。用爵位、市赏把那些首领的领地固定起来,作为大明屏障。 以后谁还敢乱扰边境,就削减爵位和相应的市赏,让他们知道大明的钱不是好拿的,要听大明号令。 下令嘉奖有功之臣,朱由检又派人催促王象乾进京,想用这个在草原上有点威名的老臣,保障封贡顺利。 (本章完) 第65章 停建生祠,捐纳公士 第65章 停建生祠,捐纳公士 九月二十三日,常朝。 朱由检在上次常朝上放出信号之后,经过几天的酝酿,等来了期待的事情。 国子监司业朱之俊上书,弹劾陆万龄等人借口捐资建祠、诈骗富户监生,请求逮捕审问。 这件事拿捏得极好,朱由检心头想了一下,不觉大为称赞。 陆万龄只是个监生,按理说捉拿他的事情不应该拿到朝会上。但是这件事偏偏就拿到朝会上来说,是因为陆万龄的身份,和魏忠贤有点关联。 此人最为人熟知的事情,就是在天启七年五月上疏,把魏忠贤诛东林,称为“厂臣之诛少正卯”;把魏忠贤编撰《三朝要典》,称为“厂臣之笔削春秋”。请求在国子监西敕建魏忠贤生祠,还一同祭祀孔子。 这种玷污圣人的行为,被前任国子监司业林焊坚决抵制。陆万龄一伙人却直接凑集资金,送到林焊面前逼他倡导捐献。林焊气得当场拿笔涂抹,在当天晚上就把乌纱帽挂在棂星门上,收拾行装逃离京城。 也因为此,林焊被魏忠贤削去官职,和他同一天受到惩处的,还有姜曰广、庄际昌、胡尚英、朱继祚、丁进五位翰林院词臣。 这件事闹得挺大,朱由检有所耳闻。所以他觉得朱之俊弹劾陆万龄这件事,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些人似乎想通过这件事,试探自己对魏忠贤的态度。如果集资建生祠被定性为犯罪,事情就好玩了。 『自己不出头露面,想用这点事让我冲锋陷阵。』 『你们这些人想得挺美,想夺权就自己上阵吧!』 朱由检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他们放出一点饵就上钩,直接把奏疏交给三法司,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看着处理。无论三法司怎么审判,他都不打算干涉,看看阉党和阉党的敌人,哪方更为有力。 即使已经决定解决阉党,朱由检仍旧没有明确表态,打算让阉党的敌人攻击得更猛烈些。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尽量收回权力—— 只有阉党和敌人相互斗争,他们才需要自己支持。自己也能在这个过程中,尽量把让渡给文官的权力收回来。 然后,朱由检又看到李养德乞求回乡守制。因为他已经上疏三次,朱由检有感他孝心可嘉,按例批准他回乡守制。阉党一位大员,就这样离开朝堂。 这件事看似正常,但是结合前几天陈殷回乡守制,朝堂的人明显察觉到,风向开始转变。 杨所修更是受到鼓舞,觉得崔呈秀回乡守制的事情,已经为时不远。只要他再加把劲,就能参倒崔呈秀。 阉党内部的混乱,已经愈演愈烈。 魏忠贤也察觉到风向不对,同样做出安排。他没有打算和参劾陆万龄的人纠缠,直接让刑部尚书薛贞给陆万龄定了个敲诈富户的罪名,拿去试探皇帝。 在见到皇帝之后,魏忠贤当即跪地请罪,乞求停止建祠。 朱由检见到这一幕,急忙亲手把魏忠贤搀扶起来。询问他为何这样请求,得知是因为陆万龄之事,看着他敲诈别人的案卷,叹息道: “不过是一个监生敲诈而已,这件事与厂臣何干?” “陆万龄打着厂臣的名号胡作非为,是在败坏厂臣的名誉。” “厂臣是受害者,无需向朕请罪。” 魏忠贤颤颤巍巍,再次向皇帝乞求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老臣难辞其咎。” “恳请陛下下令,停止建造生祠。” 朱由检闻言皱眉,似乎对陆万龄的事情极为气愤,向魏忠贤道: “国家的事情就是那些臣子败坏的!” “他们就像陆万龄一样,打着朝廷的名号胡作非为,朝廷甚至不知道有那样的事。” “朕就允了厂臣所请,停止建造生祠。” 魏忠贤听得心中一颤,没想到皇帝真的下令停止建造生祠。正当他开始琢磨皇帝态度时,又听皇帝说道: “所有为生人建造的祠堂,从现在一律停止。” “没有朝廷下诏,以后任何人不得建造生祠。” “已建成的生祠保留原样,未建成的生祠从现在停止。” “让他们把搜集来的钱粮运到京城,先帝修建陵墓,还需要人捐献呢!” 说着,朱由检让人找出一份奏疏,让魏忠贤仔细观看。 魏忠贤虽然不通文理,这些年每每看帖看账,也颇识得几个字了。认出这是工部请求开捐纳的奏疏,一下子就列出二十六条。 看到这些之后,魏忠贤也难怪皇帝要停止建造生祠,搜刮钱粮为先帝修建陵墓。 这让他心中稍微放下了心,觉得皇帝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而是朝廷的财政确实紧张,皇帝想搜刮钱粮。也不知道谁提到修建生祠的钱粮,让皇帝盯上了这笔钱。 想到陵工大概要费二百万,林丹汗封贡又要费几十万。也难怪皇帝会急了眼,到处搜刮钱粮。 果然,朱由检又拿出一堆报灾的奏疏,向魏忠贤道: “朝廷缺少钱粮,财政入不敷出。地方又有天灾,需要朝廷赈济。” “如今也只能找一点算一点了,希望能少一些捐纳,少些人搜刮百姓。” 对捐官这种事情,朱由检是极度反感的。因为捐官的人要收回成本,那就必然贪污受贿。这对朝廷来说,完全是饮鸩止渴。 所以他在听徐应元、王永祚提到建生祠的钱粮后,便决定以搜刮钱财名义,停止建造生祠。 魏忠贤听到这里,更加确认了皇帝的想法,当即就笑着道: “陛下若不愿意开捐纳,不如让朝臣捐助陵工。” “每人捐助二百两,能解燃眉之急。” 朱由检闻言哂笑,不愿意逼人捐助: “二百两对有些臣子不值一提,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逼着他们贪污受贿。” “朝廷即使缺钱,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对海瑞那样的清官来说,这是在逼良为娼。” 说着,朱由检向魏忠贤道: “厂臣辅佐先帝,立下功劳无数。” “朕这里有一件事,想请厂臣参详。” 魏忠贤侧耳倾听,只听朱由检道: “朕给草原上的首领册封顺天爵位之后,就在想能不能设置一种爵位,有相应的待遇,却不发放爵禄。” “而且这个爵位只让人终身拥有,不能世代承袭。” “厂臣说这样的民爵,有人想捐纳吗?” 魏忠贤当即说道: “陛下想的是极好的,若有这种民爵,老臣第一个捐纳。” 朱由检呵呵笑道: “厂臣的家里已经有三人有爵位,按理说是不需要这种民爵的。” “但是厂臣能带头也是极好的,可以让有钱的内臣和大臣,给家中子弟捐纳民爵。” 魏忠贤讪讪而笑,知道自己家里的爵位来得不光彩,但是皇帝既然赐下了铁券、现在还特意说出来敲诈自己钱财,意味着他已经认可这三个爵位。 对现在的魏忠贤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让他更在意了。皇帝现在要他出点钱粮,魏忠贤也就认了。 这时朱由检道: “秦汉有二十级爵位,第一级就是公士。” “朕决定把这个能捐纳的民爵称为公士,除了没有爵禄也不能世袭外,享有世袭爵士的其它待遇。” “厂臣说这个爵位,定价多少合适?” 魏忠贤却没有立刻言说,而是询问道: “还请陛下详说,世袭爵士是什么待遇?” “等同几品官员?” 朱由检皱着眉头,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定下新设的子爵、男爵、爵士待遇。这件事有点麻烦,他不能轻易定下,所以就转而道: “暂时就等同正七品吧,可以让他们拥有秀才待遇,和以前的捐纳监生差不多。” “主要就是免除徭役,见官不跪,犯错受刑需要先革去爵位。” “无论原本的户籍是什么,都可以在南北直隶之外、居住十年以上的地方落为民籍。” “还可以佩剑游历,只需要拿着公士凭证,不用携带路引,就能钱使用驿站。” “遇到事情还可以向当地官府和两京通政司上书,有司必须回复。” 这么多权力下来,朱由检觉得应该有人捐纳。尤其是那些军户、匠户,还有迁到外地的民户,如果有人发家,应该会钱捐个公士,方便在当地落籍。 还有允许佩剑游历、免除徭役、见官不跪、免于受刑等特权,应该也能让有钱人心动。朱由检打算在大明的富人阶层,打造出公士阶级。 所以他又补充道: “公士等民爵是宫廷爵位,直接由内廷授予,收到的钱粮纳入内库。” “公士凭证也由宫中开具,用专门的印信和纸张发给各地。各地镇守太监收到钱粮运送京城,用于先帝陵寝。没有镇守太监认可,任何人不能剥夺公士身份。” “这件事就交给司礼监去办,厂臣和王掌印主抓,一定要办好了!” “司礼监发出的凭证、内库收到的钱粮,一定要能对上账,不能少了分文。” 听到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和王体乾、涂文辅,对各地镇守太监也加了担子。魏忠贤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办好,捐纳数额也不能定低,斟酌之后说道: “有这么多优待,老臣以为应该定为一千两。” “臣愿为家中所有人,都捐纳公士爵位。” 说着他统计了家中人口,当即就表示要捐纳五万三千两。 朱由检哈哈大笑,拍着魏忠贤的肩膀很是满意,当即就夸赞了一通,说厂臣公忠体国,不愧是先帝临终前托付大事的忠臣。过些日子自己还有一件大事交给他办,办得好另有奖励。 魏忠贤心里痒痒,不知道皇帝说的大事是什么。决定等会儿就去找徐应元,问他知不知道。 想到徐应元,魏忠贤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个以前的好友了。这让他的心里,不由有些不安。 再说朱由检这边,顺利和魏忠贤定下了捐纳公士所需要的数额。当即就决定把收缴的生祠钱粮,按捐纳公士计算。无论是银子一千两还是粮食一千石,都给那些人授予公士爵位。各地建造的生祠不少,捐献者应该有不少人。 魏忠贤面上带笑,其实心里在滴血。皇帝这样几乎是明晃晃地在说,每个捐献建生祠的人,都要凑足一千两或一千石,否则他们的捐献就不算数。但是捐献者的数量还不能少,否则皇帝肯定会对主抓这件事情的自己不满意。 可以说,魏忠贤回去之后,要逼迫下面的人捐献,尽量让每个曾经捐献的人都凑足一千两或一千石,授予公士爵位。 这样做对他的名声肯定会有损失,那些为名利而来的阉党依附者,说不定还会翻脸。毕竟他们大多身有功名,这些公士的待遇他们早就拥有了,不需要钱捐纳。 即使捐纳,百石粮食就能获得的监生也比这划算多了,还有可能做官。 所以魏忠贤盘算之后,决定让大学士黄立极带头捐纳,让官员顶上去一部分。 反正给天启皇帝修建陵墓的费用也就两百万,只需要凑够两千人,就能收到这个数额。朝廷的其它费,该由户部操心。 只是就在这时,他又忽然意识到,皇帝说的大事是什么了: 『肯定是封贡!』 这是皇帝登极后力推的第一件事,在皇帝看来没什么事比这件事情更大。 而且他还听说,皇帝打算在朝廷不认可顺天爵位时,用内库的钱给那些顺天贵族发放爵禄。 所以他要收取的钱粮不能止于两百万,可能还得增加。 想到自己要想办法挣钱给草原上那些人,魏忠贤心中就有几分不快。决定让阉党大臣出面,让朝廷认可封贡。 这样一来,爵禄就会由户部发放,不需要他操心。 《明史》: 捐纳事例,自宪宗始。生员纳米百石以上,入国子监;军民纳二百五十石,为正九品散官,加五十石,增二级,至正七品止。 武宗时,富民纳粟振济,千石以上者表其门,九百石至二三百石者,授散官,得至从六品。 世宗令义民出谷二十石者,给冠带,多者授官正七品,至五百石者,有司为立坊。 (本章完) 第66章 阉党继承人 第66章 阉党继承人 出了乾清宫后,魏忠贤心中仍旧还有不安。因为他隐隐察觉到,有人在针对自己。 找来王体乾询问,王体乾思索了一会儿,向魏忠贤道: “这个人能影响到陛下,很可能是陛下的身边人。” “厂公有没有察觉,徐应元、涂文辅等人,近日来得不多。” 魏忠贤心中一惊,急问王体乾道: “你是说这两个小崽子,是他俩暗中捣鬼?” 瞬间想到了这一点,魏忠贤心中大恨。徐应元、涂文辅能有如今地位,都是他一力扶持的。如今两个人有新皇帝做靠山,就暗中针对自己。 这让魏忠贤心中,对两人一时恨极。 王体乾此时还在分析,向魏忠贤解释道: “徐应元一直以陛下亲信自居,看来是有些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司礼监披红时,徐应元一直有和我争的意思。” “涂文辅是他照管之侄,当然愿意跟他。” “协助涂文辅的王永祚,也是他推荐给陛下的。” “徐应元这个人,早就有了异心!” 听到王永祚这个名字,魏忠贤心中顿时警觉。因为王永祚在东厂的经历,完全能取代他。 如此一来,内廷三大衙门:司礼监、东厂、御马监,徐应元那里都有人能接手。也难怪他急不可待,想要取代自己。 幸好皇帝在忙着封贡的事情,还需要自己压制外朝。否则建生祠的事情,不会过去得那么容易。 “把徐应元给叫过来,我要当面问他!” 恨得有些牙痒痒,魏忠贤大声叫道。 王体乾想要劝阻,王朝用已领命出发。这让王体乾只能放下慎重的想法,打算和徐应元当面对质。 被王朝用奉魏忠贤命令唤来,徐应元心中很是不快。在他看来,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是乾清宫的管事、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魏忠贤和自己同为秉笔太监,虽然提督东厂职权要更重些,却并不见得高于自己。 如今魏忠贤还对自己呼来喝去,真当自己还是信王府承奉正,他还是当年那个九千岁? 『魏公公,今天我徐应元就告诉你,皇帝已经变了。』 『现在我是陛下的身边人,也是未来的九千岁。』 『你这个先帝身边的九千岁,还是早早退吧!』 『即使我还能等,其他人也不愿等下去!』 被朱由检这个皇帝看重,还有王国泰、王永祚等太监围着讨好,且有御马监掌印涂文辅支持,徐应元这些日子已经越来越膨胀,不愿等魏忠贤缓慢退位。此时他已经在撺掇皇帝拿掉魏忠贤,想要提督东厂或成为司礼监掌印。 今日生祠的事情,就是徐应元在在皇帝身边进言,说魏忠贤的那些生祠有多高大、建筑有多么华丽。王永祚也趁机诉苦,说为先帝修建陵墓的钱粮不足、规格恐要再降。皇帝也因此动了心思,让魏忠贤把建生祠的钱粮献上来。 这件事当时有很多人听到,徐应元抵赖不得,被魏忠贤质问的时候,只能承认下来。 不过,他还是狡辩说自己没有让皇帝停止建造生祠的心思,是皇帝自己做的决定。 魏忠贤听得气急,指着徐应元就要大骂。总算王体乾知道徐应元现在的身份不一样,在旁劝住了他: “事情是外面的文官挑起来的,厂公千万不要迁怒自己人。” “徐兄弟虽然做的有些不对,却还是咱们自己人!” 这句话提醒了魏忠贤,让他想到朝堂上的阉党还在内乱。如果宫里面也乱起来,自己就乱了阵脚。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对付徐应元,而是把外面弹劾阉党的苗头摁下去。否则让自己头疼的事情,还会源源不断。 带着这个认识,魏忠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兄弟,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把话敞开了说。” “我和王兄弟肯定是要退的,要给伱这样的陛下身边人腾位置。” “这几个月咱们各自安好,一切等明年再说如何?” “到时候,我会把宫内宫外的事情,一起交给徐兄弟!” 徐应元心中不信,觉得魏忠贤还在恋栈权位。如果真要退的话,司礼监或东厂现在就给自己一个,自己还能不信? 但是如今他在宫内宫外的势力远不如魏忠贤,再想到自己有可能接手魏忠贤经营多年的势力,最终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这件事。 魏忠贤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徐应元对自己有些敷衍,悄悄和王体乾商议之后,拉着徐应元联名上书,以孙国祯上报的东江镇宣川之捷功劳,为三人和崔呈秀以及其他太监等人请功。徐应元就排在两人之后,位列阉党第三位。 朱由检看到这个请功奏疏,顿时呵呵直笑,觉得自己这个随身太监还真有趣,竟然混成了阉党第三号人物、还是未来的继承人。 徐应元急忙向皇帝解释,说这件事是魏忠贤、王体乾逼着自己做的,自己并不愿意。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诋毁魏忠贤、王体乾二人。 朱由检听着徐应元的解释,内心并不怎么在意。他当然知道徐应元和魏忠贤不是完全一条心,却也不相信徐应元和他们完全撇清了关系。 最初的信王府承奉正是谁,徐应元这个承奉副又怎么变成了承奉正,朱由检一清二楚,对徐应元的忠心从来抱着怀疑。 之所以重用徐应元,看重的是他和魏忠贤的关系。只要徐应元能和魏忠贤沟通,对朱由检来说就有价值。免得魏忠贤察觉自己想动他,和自己鱼死网破。 所以他安慰了一下徐应元,便提起册封皇后的事情。皇后入宫之后,信王府中留下的人大部分也要随着入宫。朱由检到时候自会封赏潜邸旧臣,徐应元那时候也会获得封赏,完全不用担心。 听到这些之后,徐应元总算放下心来,知道皇帝仍旧信任自己。想到自己在潜邸的地位,再想到魏忠贤先前的许诺,他觉得等上一段时间似乎也不错,可以带领入宫的潜邸太监,从魏忠贤、王体乾那里接手权力。 不知徐应元的美梦,朱由检在放出信号之后,便又消停下来,等待事情在朝堂上酝酿。 他自己全力准备册封皇后的事情,为皇后和潜邸旧臣接掌宫廷做准备。 (本章完) 第67章 册封皇后 第67章 册封皇后 九月二十七日,朱由检除服之后,正式册封王妃周氏为皇后。 朱由检忙了一天,给皇后举行册封仪式,并且安排住处。 坤宁宫现在是张皇后住处,朱由检不可能刚除服就急匆匆地把她赶出去。所以朱由检让周皇后和自己一起住在乾清宫,同时打算整修养心殿,作为自己的另一个居所。 养心殿名称来源于《孟子》说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嘉靖皇帝经常在养心殿南的无梁殿炼丹,所以有时候就住在养心殿。 朱由检看到这个院子后,很快明白了为何后来的清朝皇帝喜欢住在养心殿。相比高大宽敞而又庄严肃穆的乾清宫,养心殿这个独立小院更方便调整布置,作为住所来说,显然更加合适。 想到宫中遍布的朱砂红,很可能脱落后被自己吸入身体。朱由检打算以后有钱了把宫殿全面整修一下,去除朱砂等有毒物质,用更安全的材料代替。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个钱财,就只能整修养心殿了。 根据他统计的大明皇帝年龄,大明只有三位皇帝寿命超过六十岁,太祖71岁、成祖65岁、世宗61岁。 太祖、成祖不用多说,他们不是在宫里成长的,而且还经常在外征战,住在宫里的时间并不长。 世宗嘉靖皇帝是藩王入继,幼年生长在湖广。当上皇帝后也长年住在西苑,在紫禁城的时间也不长。 其他皇帝除了神宗万历皇帝之外,大多三四十岁就去世了,天启皇帝更是只活了23岁—— 紫禁城的建筑可能真的有问题,很不适合养人! 紫禁城的浩大庄严,朱由检这些日子是深有体会。这样一个场所对于皇帝的身份很是合适,但是一直住在里面的话,却感觉被禁锢在一片小天地。 再加上乾清宫宽敞空旷,在朱由检看来非常没有人气。所以他打算把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整修一下,再种植些草草,当成四合院布置—— 一切都按他的喜好,再设置几个暖阁,作为另一个居所。 等到完全掌握宫廷、不担心别人谋害自己后,还能偶尔去外面居住,不局限在紫禁城这片狭小的天地里。 亲手绘制草图,并且注明注意事项,朱由检让王文政负责整修养心殿。随皇后入宫的潜邸太监也被他安排了职司,掌握乾清宫等地。 皇后入宫之后,对于朱由检来说,一个问题就摆在他的眼前: 没有继承人的皇帝,皇位始终是不安稳的。对于朱由检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生下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最好还是皇后生出,避免以后在储位问题上产生各种争端。 接下来一段时间,朱由检就要和周皇后忙着造人啦! 这些后宫的事情不必细说,对于朱由检来说,天启皇帝的孝期过去之后,很多在守制期间不适合办的事情,现在都要开始办了。 朱由检这些日子忙得可谓不可开交,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给他添乱—— 已故新建伯王承勋的儿子王先达,和他的从兄王先通争夺新建伯世袭爵位。 王先达说王先通不应该袭爵,王先通说王先达不是王承勋的儿子,两人争夺爵位。 这桩袭爵案从天启五年开始,到现在已经争了两年。这么长时间都定不下来,朱由检如何能分出谁对谁错。 感慨圣人后裔也要撕破脸皮争夺爵位,朱由检懒得理会这件事情,直接让相关部门商议,看看能不能查出新的证据,到时候自己再插手。 也就是在这日,魏忠贤主动上疏停止建造生祠,请求以建造生祠的钱粮捐助皇陵建造。 朱由检早已和他商量好这件事情,自然立刻批准。还下旨嘉奖魏忠贤,褒扬他对先帝的忠心。并且鼓励大臣捐纳公士,襄助皇陵建造。 内阁首辅黄立极慷慨解囊,带头用一千两银子捐纳公士。用他的实际行动,向朱由检和魏忠贤表达了忠心。 一众阉党大臣在魏忠贤的安排下,纷纷开始捐助。只是短短数日,就筹集到数十万两银子。这股风潮还蔓延到地方,那些支持阉党的地方大臣和富户,同样纷纷解囊。 也有不开眼的人,江西巡抚杨邦宪,在九月三十日请为太监魏忠贤建祠。算算时间,这份奏疏应该是在八月份发出来的,没料到送到京城,皇帝已经换了,魏忠贤也主动请求停止建祠,看似打算引退。 杨邦宪撞到枪口上,被朱由检把他的奏疏直接转给魏忠贤,要求把相关钱粮全部献上来。魏忠贤正在对皇帝表忠心,对支持自己的大臣,也是毫不留手地压迫。 这种忠心耿耿的行为,看得朱由检都有些舍不得除掉他了,如果魏忠贤一直肯这样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自己何至于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掌握权力: 『终究是先帝的人,而且九千岁当久了,心里已经野了。』 『现在他看着安分,是因为立遗腹子没有成功、刘诏的兵马也没能进入京城。』 『如果两件事被他成功一件,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号称九千岁的人,我可没法再用!』 没有被魏忠贤的表现迷惑,朱由检清醒地认识到,魏忠贤此时的无力都是表象,只要他在京城一天、只要还有那些依附他的阉党大臣,自己就不能对魏忠贤放松警惕,小心他成为晚唐宦官。 同日,前任大学士孙承宗上表祝贺自己登极,这让朱由检意识到自己登极的事情已经在北直隶有了反馈。接下来就是更远的地方,以及全国各地。 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兵部收到情报,九月二十日的时候,后金和背叛林丹汗的敖汉首领都令合兵,领军千人杀到板城,俘虏林丹汗留下来的壮丁,掠夺老幼、牛羊而去。 朱由检看了一下地图,发现板城的地点离承德已经很近,这让他心中再次起了紧迫感,猜测这可能是后金在侦查路线。 如果不在这条路线上布置兵力,后金下一次就不止在板城,很可能继续向南,来到长城附近。 如果被后金发现长城残破,守军也没战力。两年后的己巳之变,仍旧可能发生。 所以朱由检再次命令袁可立、王象乾就任,并下令满桂等人视察长城,估算所需钱粮。 同时还派人赶赴草原催促孔贞运,要把林丹汗封贡之事尽快完成。大明需要林丹汗,需要他在草原上牵制后金。 《明史》: 庄烈帝愍皇后周氏,其先苏州人,徙居大兴。天启中,选入信邸。 时神宗刘昭妃摄太后宝,宫中之政悉禀成于熹宗张皇后。故事:宫中选大婚,一后以二贵人陪;中选,则皇太后幕以青纱帕,取金玉跳脱系其臂;不中,即以年月帖子纳淑女袖,侑以银币遣还。 懿安疑后弱,昭妃曰:“今虽弱,后必长大。”因册为信王妃。 帝即位,立为皇后。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九月: 庚寅,立妃周氏为皇后。 先一日,遣官告南北郊、太庙、杜稷。 是日,命英国公张惟贤持节,大学士黄立极捧册,大学士施凤来捧宝,礼成。百官表贺,命妇免。 熹宗皇帝服阕。帝御宣德门,百官素服纱帽行礼。 (本章完) 第68章 封贡贸易,朝贡体系 第68章 封贡贸易,朝贡体系 草原上,林丹汗此时已经得知皇帝的回应,知道自己的大部分要求被允许,还有新的册封诏书、以及他要求的玉印到来。 只是,抚摸着手中玉玺,他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甘。这可是最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一旦献了上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林丹汗又向左右道: “用玉玺换取玉印,这件事真的可以吗?” 听到林丹汗还想闹幺蛾子,贵英恰急忙说道: “大汗,大伙儿都在等着大明爵位呢!” “实在是众意难违啊!” 林丹汗看着贵英恰,知道他说的众意难违,显然包括了他本人。这让林丹汗试探着道: “如果我给他们封爵呢?” 贵英恰心中撇嘴,心想你的爵位有个屁用,反问林丹汗道: “大汗有钱发放市赏吗?” 林丹汗这下不说话了,爵位他还能以大汗的名义册封,市赏就完全没法了。 如果他有发放市赏的财力,何必要西迁夺取顺义王的市赏呢? 贵英恰的反问,让他无话可说。 而且下一句话,更是击碎了他用大汗名义封爵的念头: “大明的爵位有爵禄,还有附带的贸易配额。” “只要不犯大错,这种爵位是不可能被剥夺的。” “大汗封的爵位,拿什么保证这点呢?” 大明的爵位是用两百多年时间铸就的信誉,林丹汗面对这一点,毫无能力抗衡—— 就是在草原上,顺义王都已经传了四代呢! 若非有这种信誉作保障,草原上的首领为何一听封爵就相信、甚至还对此趋之若鹜呢? 林丹汗此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用玉玺换取玉印,接受大明册封的爵位,然后再对大明朝贡。 否则察罕部的权贵不介意换个大汗,让他的儿子或弟弟代替。 熄灭了各种想法,林丹汗犹犹豫豫之下,还是在十月一日的时候,正式接受册封。 这次册封仪式,就不像之前那么简单了。孔贞运这些日子做好了各种准备,利用草原上的物资,制定了完善的礼节。 整个仪式既隆重又威严,让察罕部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大汗成了大明爵爷,接受大明册封,成为“顺天辅运推诚礼亲王”。 因为顺礼王的名号已经传开,草原上仍旧简称顺礼王。 察罕部在大明的称呼中,也变成顺礼王部。和西面的顺义王部,东西交相辉映。 献上手中的玉玺,换来大明精心雕刻的螭纽玉印。林丹汗看着比顺义王的金印尊贵许多的玉印,再想到玉印附带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消失了,知道自己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缺少富贵: 『不管怎么说,我都给后代留下了富贵。』 『希望那些有雄心的后代,以后不要怨我吧!』 不是不知道名分的重要,林丹汗知道自己把玉玺献上去,代表着蒙古对大明的彻底臣服。后代若有雄心,一定会骂自己。 但他在经过连番打击后,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雄心壮志,现在只期望大明信守承诺,让自己世代富贵。 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多想法,看着大明正式下发的封爵诏书,还有印信和贸易凭证,一个个喜笑颜开。还有人迫不及待地询问,什么时候发放爵禄和互市。 孔贞运忍着心中喜悦,向这些新鲜出炉的大明爵爷说道: “各位不用心急,等到察罕部的朝贡到京,朝廷就会给诸位发放今年的爵禄。” “至于贸易配额,现在就可以使用。陛下说这里离张家口最近,张家口互市地点对察罕部开放。” “以后还会专门建立互市地点,方便察罕部贸易。” 作为大明最大的互市地点之一,张家口的货物能够满足察罕部贸易。而且为了防止因为贸易纠纷引发争端,朱由检还采取特别的交易方式。 此时便由侯保山向他们解释道: “陛下为了方便各位爵爷贸易,特意让宝和、顺宁等店在张家口开设分店,平价收购各位手中的马匹、牛羊、皮毛等货物,贩卖粮食、食盐、铁锅、布匹、烧酒、茶叶、大黄等货物。” “这几个店都是皇店,各位不用担心被人欺瞒,所有的店都明码标价,绝不缺斤短两。” 对皇店他们当然很信任,知道皇帝不可能拿这点小钱开玩笑。许多人已经打算把部落中多余的牲畜卖掉,免得过冬时受到损失,或者白白吃掉。 还有些人想着自己手中的贸易配额,觉得把部落里多余的东西都卖掉也用不完。询问侯保山道: “爵禄能不能提前发下来,我们买东西的银子不够。”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响应,都想让爵禄提前发下来,侯保山为难地道: “爵禄是朝廷发放的,有严格的规矩。” “这和陛下开设的皇店不一样。” 有个伯爵问道: “为什么不让皇店发放?” “都是陛下的钱,我们能拿着皇店发的银子直接买货。” 侯保山连连摇头,说朝廷的钱是朝廷的,皇店才是属于陛下的,不能混为一谈。 这些贵族对国库和内库有些分不清,认为整个大明都是皇帝的,鼓噪着让皇店发放爵禄,给他们直接使用。 侯保山当然不会同意,就当事情闹得有些僵的时候,另一位太监站出来,向众人道: “咱家王承恩,承蒙陛下赏识,提督顺天银行。” “这个顺天银行呢,就是存银子的地方。诸位可以往里面存银子,也可以抵押物品贷银子。” “陛下曾嘱咐我,各位爵爷可以用爵禄做抵押,拿到相应贷款。” 向这些人解释了一大通,让他们明白不用等朝廷发放爵禄,就能用爵禄做抵押,从顺天银行贷款。等到爵禄发下来的时候,再还上贷款即可。 听明白了就是借钱,这些爵爷都乐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让自己掏钱,那就什么都好说。一个个纷纷表示,要从顺天银行借贷。 王承恩见此情景,顿时欢喜不已,知道皇帝让自己办的事情开了个好头。 作为刘良相的名下,因为刘良相被魏忠贤矫诏杀害,王承恩在宫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被皇帝提拔到顺天银行这个新部门,王承恩感恩戴德,下决心办好这件事,让皇帝刮目相看。 《酌中志》: 宝和等店,经管各处商客贩来杂货。一年所徵之银,约数万两,除正额进御前外,余者皆提督内臣公用,不系祖宗额设内府衙门之数也。 店有六:曰宝和,曰和远,曰顺宁,曰福德,曰福吉,曰宝延。 而提督太监之厅廨,则在宝和店也。俱坐落戎政府街。凡奉旨提督者,亦无敕书。 (本章完) 第69章 顺天银行 第69章 顺天银行 设立顺天银行,是朱由检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打算以这个银行为杠杆,撬动大明的金融体系。 为了保障顺天银行运行顺利,朱由检还给了专门的政策,规定顺天贵族和内地商人的交易,必须通过这家银行。 此时的王承恩,就在向这些草原上的顺天贵族解释政策: “诸位爵爷的账户,我都已经在顺天银行开设好了,只需各位爵爷拿着印信和独特印记标示,便能开始使用。” “以后朝廷给各位爵爷发放的爵禄,会直接拨到顺天银行账户里。各位可以把银子取出来,也可以一直放在银行里。” “诸位放心,顺天银行不收取任何保管费,从京城顺天府运到宣府张家口,也不收取汇兑费。” “这是陛下特意给各位爵爷的恩典,让你们不用因为银子的成色和运输吃亏。” 直接给这些人开设了账户,甚至都没有征求他们同意。王承恩还把这件事说成是皇帝的恩典,让这些草原贵族很是感激: 不用自己运输,也不用担心成色,还不会收取保管费——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皇帝对他们真是照顾! 更有人想到王承恩刚才说的借贷,问道: “存在银行里不用收保管费,借银子呢?” “是不是不要利息?” 王承恩连连摇头,向这些人解释道: “贷款的利息按月算,每月百分之一。” “如果一贷一整年,那就还有优惠,从百分之十二降为百分之十。” “不过陛下特许,今年的爵禄发放之前,你们的贷款免除利息。” “每人可以借贷和爵禄相当的金额,直到爵禄发放后还上去。” 为了培养这些草原贵族的借贷习惯,朱由检没设定特别高的利息,而且从内库中拨出十万两银子做本金,直接给这些贵族发放贷款。以便让这些人明白什么是借贷,适应从银行贷款。 这些贵族听到今年爵禄发放前免除利息,一个个眉开眼笑,当做是皇帝向他们提前发放爵禄。 他们也不去仔细想其中区别,只知道有钱就行。 吩咐跟随来的太监给这些人发放账户,王承恩当场确定各人的印信和独特印记,并且给他们发放授权凭证,让这些人指定账户使用人。 毕竟这些人说到底也是贵族,不可能人人都亲自参与贸易。自然要指定亲信作为使用人,帮他们管理账户。 这种贴心的服务,让这些草原贵族更是满意。 只是王承恩接下来的话,就不让他们那么满意了: “为了交易方便,不让各位爵爷吃亏,陛下规定所有的互市交易必须通过顺天银行中转。” “参加互市的商人必须把货款存到顺天银行的账户上,在签订契约合同之后,直接把账户上的钱转入各位爵爷的账户。” “如此一来,各位爵爷就少去了收货款的担心。无论是向那些商人讨账,还是确定银子的重量和成色,都由顺天银行完成,保证不会让各位爵爷吃亏。” 话语说得好听,却也有聪明的草原贵族回过味来,知道一旦实行这个政策,他们和中原商人的交易就必须通过顺天银行。 他们卖出了多少东西,又买了多少货物,顺天银行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让一些人的心里,感到有些不满: “我们自己买卖不行吗?为何必须要通过银行?” “实在太麻烦了!” 面对这些人的抱怨,王承恩仍旧满面笑容,向他们道: “麻烦是麻烦些,却能减少争执。” “陛下规定所有的契约合同一式三份,买方和卖方各一份,顺天银行公证处一份。” “以后若是因为交易产生争端,就以经过公证的合同为准,作为审判依据。” “如此一来,各位就不用担心有些无良商人不守承诺、欺骗各位爵爷!” 这话说得许多草原权贵直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以前他们没少吃中原商人的亏,如今有顺天银行公证,自然更放心些。 而且王承恩还道: “如今各位爵爷手上都有贸易配额,不同于先前市赏的时候以部落为整体。” “通过顺天银行交易,可以更方便地计算各位使用的贸易配额,不会因为谁用得多、谁用得少产生纠纷。” “不用再作为整体使用贸易配额,可以自主使用。” 这话说到了一些草原贵族心里。他们都知道林丹汗想集中各位贵族手中的贸易配额,以察罕部为整体集中使用额度。 如今有王承恩发放的账户,他们就有理由拒绝林丹汗了: 不是我们不愿意,是顺天银行的账户就是我们个人的。大汗想集中贸易配额,先和顺天银行商谈集中账户吧!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用大明皇帝的权威,从林丹汗那里保住贸易配额。 所以很多人积极响应,争着从王承恩那里领取账户。 这个在京城还没开设,只存在王承恩嘴里的顺天银行,就这样有了第一批客户。 等到张家口的互市开始后,那些想要和顺天贵族做买卖的商人,同样要在顺天银行开设账户。这个在诞生之初就有专门政策的银行,会迅速发展壮大,影响大明的金融业。 朱由检对顺天银行的远景规划很多,但就近期来说,顺天银行的主要任务还是保障互市的顺利运行。同时监控互市的金额和物资,避免有些人违反互市规定、贩卖违禁物品。 尤其是粮食、食盐、铁器,在这时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朱由检虽然册封察罕部为顺天贵族,却也对这几类物品严格控制。避免有些人转手后金,增强后金实力。 王承恩这个顺天银行提督,其中的一个职责就是监控不法商人和不守规矩的贵族,搜集相应的情报和证据,依法处置他们。 可以说,顺天银行就是大明钳制草原和封锁后金的工具,通过经济贸易,让草原真正融入中原。同时断绝后金从草原获得物资的渠道,削弱战争潜力。 朱由检治下的大明,绝不允许后金从张家口获得物资、支撑他们连续四十一天追杀林丹汗。 终于签约了,感谢书友“我心唯明“投出的第一张月票! (本章完) 第70章 大事集议 第70章 大事集议 林丹汗封贡的消息,很快被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朱由检得知前元玉玺已经在送到京城的路上,心中喜悦不已。 在他看来,这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自己能拿来祭告太庙,让祖宗知道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后,前元后裔终于彻底臣服。 但是一个问题就是,册封林丹汗的事情虽然经过朝议,册封其他贵族却是朱由检私自决定,这件事朝廷有可能不会承认。 如果不能让朝廷通过,这些顺天爵位就只是朱由检私自册封、附带的爵禄也需要朱由检用内库承担。虽然他自信能承担起。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很多不便。 例如贸易配额的事情,就需要互市官员配合。朱由检希望朝廷能认可顺天爵位,确立他们的地位。 『一位王爵、一位公爵、十位伯爵、十五位子爵、十位男爵、一百六十三位爵士。』 『在我看来不算多,就看朝堂上的官员怎么看了。』 因为孔贞运提高了封爵标准,除了林丹汗获得王爵、贵英恰获得公爵之外,其余首领没一个获得侯爵。毕竟察罕部是林丹汗的汗廷,根本不存在威胁林丹汗的大首领。 十份伯爵诏书之所以能够用完,还是孔贞运私下降低标准向其他首领许诺,想要用这些比较有实力的首领牵制林丹汗。否则以察罕部的户口,根本封不出十位伯爵。 子爵的数量同样不算多,大多是铁槊科诺特十苏木这些提高级别册封的将领,能达到千户册封子爵的首领很少。 男爵就更少了,因为它五百户的要求和三百两的爵禄,让草原人觉得相比爵士不划算。他们大多把户口拆分成百户,谋求有一百两爵禄的世袭爵士爵位。 林丹汗等人也有意压制下属爵位等级,把手下的苏木合并拆分成百户,掌管者成为爵士。 所以男爵的数量是最少的,能把十份诏书用完,还是因为剩余名额被侯保山拿去拉拢林丹汗的福晋,给她们麾下的部落管理者爵位。 爵士的数量则猛然增多,足有一百六十三位,大多是顺礼王和十位伯爵的下属。他们被林丹汗和十位伯爵分配到百户子民,依附这些大领主。 总体来算,一共有二百位顺天贵族,其中绝大多数是爵士,需要的爵禄总额是五万零八百两。 再加上给沙尔巴呼图克图的五千两,给林丹汗福晋、儿女、妹妹等亲属的一万两千两百两,每年的爵禄总额合计六万八千两,贸易配额是爵禄的十倍,总计六十八万两。 相比天启二年安抚林丹汗的百万市赏,这个数额并不多。但那时的百万市赏是一次性的,之后“进兵则赏,不进兵则否”。 如今封爵之后,爵禄每年都要发放,贸易配额也有可能被察罕部每年都使用光,这对朝廷来说,压力就太大了。 所以朱由检打算用皇店和顺天银行承担贸易配额这一块,爵禄发放的事情,则是交给朝廷。 『贸易能给我挣钱,爵禄由朝廷承担,这样做简直完美!』 『就是不知道这个方案,能不能在朝堂上通过了?』 让朝廷去做贸易有可能在账面上亏本,但是让朱由检安排的太监去做贸易,那就大概率挣钱了。毕竟太监贪污朱由检查出来就能处置,朝堂上的官员贪污,朱由检这个皇帝可能都没法查出来,甚至查出来后,都可能没办法处置。 所以朱由检提出这个方案,打算让朝廷只承担六万八千两的爵禄,其它都交给自己。 按照俺答汗封贡的前例,朱由检把这件事交给大臣廷议。 大事必集议是秦汉以来的传统,这种传统在大明更是被发扬光大,发展出朝议、廷议、阁议、部议等形式。 朝议又称朝仪,就是召开朝会。朱由检之划分的朔望朝、常朝、常参,都是属于朝议。 阁议主要是皇帝召集内阁大学士和相关官员讨论事务,皇帝不参加的时候,阁议由首辅主持,拟出票拟给皇帝裁决。 如今朱由检已经用常参会议做出日常决策,很大程度上取代了阁议。 廷议比阁议的范围更大,参加廷议的人员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有时甚至多达百余人。原本在端门左侧的阙左门东阁举行,万历后期开始,改在承天门前的中军都督府举行,皇帝通常不参加。 内阁大学士因为权威太重,为了防止他们对廷议结果干扰太大,从天顺年间就不被允许参加廷议。所以参加廷议的人员,主要有六部尚书、侍郎等朝廷重臣,还有重要勋贵、科道官员等人。 廷议之前,主管廷议内容的部门需要先将所议事项及时间写成揭贴,通知给参加廷议的有关人员。廷议之日,由该部尚书主持,侍郎宣布议事内容,听与议者发言。议事完毕后,由侍郎拟稿,经誊清后,与议者署名,然后上奏皇帝。 皇帝通常不会否决廷议结果,即使对结果不满意,通常也只是留中不发,不会轻易否决。 对于这个传统,朱由检很是尊重,觉得集议暗含民主集中制的内核,可以成为自己的改制方向。如果以后在地方推行这种制度,自己就不用担心某个人在地方一手遮天、做官时独断专行。 确定把林丹汗封贡的事情交给大臣廷议,朱由检在廷议人员上稍微改动一下。除了仍旧不允许内阁大学士参加外,其他加衔四辅大臣的臣子,都被朱由检要求参加廷议。他要把加衔和集议结合起来,一点点改变传统。 廷议的人员并不怎么固定,再加上除了科道和勋贵之外,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官员大多都有四辅大臣加衔,这点上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只是四辅大臣加衔不可避免地更加受到重视,让许多朝堂官员想获得这个加衔。 林丹汗封贡这件事作为兵部事务,廷议的主持者应该是兵部尚书崔呈秀。但是崔呈秀如今正在请求守制,还被很多官员参劾,根本不能参加廷议。两位兵部侍郎的名望不够,不足以主持这样的会议。 再加上六部尚书中地位最高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同样被人参劾,户部尚书郭允厚有可能因为财政紧张反对这件事。朱由检最终在杨景辰的推荐下,以老成持重为由,选择了左都御史、年龄最大的议政大臣房壮丽主持廷议。 和大明的很多文官一样,房壮丽对中原之外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皇帝坚持这件事情,再加上京城确实有可能受到后金威胁,他在杨景辰的劝说下,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有了这个支持者主持廷议,还有朱由检这个皇帝和魏忠贤这个厂臣力推,再加上林丹汗封贡的事情有俺答汗封贡的前例,反对的人就不多了。很多人都觉得朝廷每年几万两银子收买林丹汗部,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除了户部尚书郭允厚以财政紧张不愿承担爵禄、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勋贵不愿出现顺天贵族之外,其他人就是对林丹汗封贡的事情有些非议,也没有站出来公然反对。 最终,因为明确反对的没有几人、赞同林丹汗封贡的人员也险险过半,这件事得到通过,上奏给了皇帝。 朱由检得知结果后,顿时欣喜若狂,知道林丹汗封贡这件事,最终尘埃落定。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林丹汗的使者献上玉玺,就能在登极之初祭告太庙,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功绩。 《明史》: 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 (这是明朝文官的三大权力) (本章完) 第71章 罢免崔呈秀 第71章 罢免崔呈秀 十月七日,朱由检为天启皇帝上谥号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熹宗。 最初礼部拟定的是僖宗哲皇帝,朱由检想到周僖王、唐僖宗都没有什么好名声,不愿给皇兄这么差的庙号,御笔改僖为熹,改哲为悊,含义稍好一些。 谥号庙号确定后,天启皇帝彻底成了过去式,朝堂进入了朱由检的时代。 内阁大学士黄立极等人请开经筵及日讲,朱由检不愿在大冬天召开复杂的经筵仪式,也不愿在这时选定知经筵事或同知经筵事,以寒暑暂免的惯例,把经筵放在明年春天开始。 同时,为了不给人留下不爱读书的印象,朱由检定在十六日常朝后,举行第一次日讲,以后除了朝会日期外,每日举行讲读。 按照惯例,朱由检封自己生母的弟弟刘效祖为新乐伯、刘继祖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他们的儿子刘文炳、刘文耀等人也都封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在里面领取俸禄。 皇后的父亲周奎,也按惯例被封为都督同知,等待以后封爵。 同时朱由检也追尊万历皇帝的选侍李氏,也就是所谓东李娘娘,曾在朱由检生母去世后抚育他。这位李选侍在天启元年二月封庄妃,被宫中太监气得愤郁而亡。朱由检感念她的养育之恩,赐她弟弟田产,授予公士爵位。 封赏亲戚之后,还要封赏身边人。朱由检封徐应元弟侄一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太监王文政、王国泰、王永祚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使。 其他潜邸太监王佐、陈秉政、齐本正等人也都各有封赏。不过对他们朱由检就没有那么大方了,大多只给他们的弟侄公士爵位,只有社会地位,但不发放俸禄。 甚至,对徐应元等人朱由检也不想发放世职,只是魏忠贤封出去的荫袭太多,朱由检太小气难以笼络他人,只能先赏给他们世职了。 然后,在魏忠贤上交捐纳公士搜刮来的价值百万两银子的钱粮后,朱由检正式批复魏忠贤等人上奏的东江功劳,魏忠贤、王体乾、徐应元、崔呈秀等人,各荫锦衣卫指挥同知。 这让魏忠贤心中大定,知道皇帝仍旧需要自己。无论是林丹汗封贡还是搜刮为天启皇帝建陵墓的钱粮,他都完成得很好,皇帝也已经接纳他,把他排在徐应元前面。 自忖皇帝还需要在全国各地搜刮钱粮,不会轻易处理自己。再加上十月五日杨所修指挥陈尔翼搅浑水,想把东林余孽搅进来,魏忠贤觉得朝堂上有一股暗流,自己要尽快解决崔呈秀的事情,把罪责推在他身上,消除身上隐患。 所以就在十月十四日,云南道御史杨维垣上疏,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立志卑污、居身秽浊、与旧辅冯铨争权有隙等等。极力诋毁崔呈秀,夸赞魏忠贤的忠心,甚至把外面传言的天启皇帝驾崩时魏忠贤和崔呈秀有阴谋也解释了一下,把脏水都泼到崔呈秀身上。 里面写的“误信呈秀”等语,让朱由检看了很是好笑,觉得这封奏疏的目的不是弹劾崔呈秀、而是为魏忠贤辩解。 再想到杨维垣作为阉党干将,曾经首先提出重新评价三大案、引出《三朝要典》编撰,朱由检对他的目的也猜出了几分。无外乎是和崔呈秀切割,把罪责推到他的身上,保住阉党其他人。 想到袁可立还在路上没有进京,用这封奏疏赶走崔呈秀的说服力也不够,朱由检批复杨维垣“率意轻诋”,责怪他没有证据胡乱弹劾,没有拿这封奏疏问罪崔呈秀。 但是崔呈秀却被这封奏疏吓到了,知道魏忠贤和阉党在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本来一个月都没能回乡就让他感到不安,这封奏疏更让他的不安增长到了极致,知道如果自己不想办法,可能根本就回不去。所以他立即上疏辩解,请求回乡守制。 朱由检当然不会批,否决了他的请求。他知道只要崔呈秀被继续弹劾下去,各种罪状早晚都会揭露。到时候阉党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无论杨维垣是不是阉党、也不管他的背后是谁,那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奏疏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科道官员对阉党大臣发起攻击,很快会形成风潮。到时候,就算魏忠贤和其他阉党官员想要切割,也根本不可能割开。 只是,让朱由检有些失望的是,十月十五日的朔望朝上,仍然没有阉党之外的官员站出来弹劾崔呈秀,这让他觉得火候仍旧不够,自己还要等待。 所以朱由检耐着性子,在十月十六日举行日讲仪,开始作为帝王的学习。听讲官讲读《大学》、《尚书·尧典》、以及张居正编撰的《帝鉴图说》等书。 到了十月十九日,又是杨维垣的上疏。这次他仍是弹劾崔呈秀,却没敢按皇帝的批复说出崔呈秀的犯罪证据,只是说他勾结内侍。 疏内对崔呈秀的弹劾浅尝辄止,对魏忠贤则大加称赞,说什么“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不爱钱而呈秀贪,厂臣尚知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恃权纳贿”,看得朱由检都觉得肉麻,不知杨维垣是不是为了夸魏忠贤,才专门写了这奏疏。 但是正因为此,朱由检对这封奏疏却不好批复。按照他的本意,是要把这封奏疏批回去让事情继续发酵的。但是这样一来,似乎显得自己对杨维垣夸赞魏忠贤不赞同,不想让他们完成切割。 考虑到魏忠贤和阉党与崔呈秀切割的心思显露无疑,也为了进一步放出信号,朱由检最终在奏疏上批示“令静听处分”,明确自己态度。 这个态度一出,崔呈秀的心反而放下了一点,知道魏忠贤和阉党都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皇帝也打算放自己回去。急忙又写了奏疏,请求回乡守制。 这份守制请求,朱由检自然是批准了。在十月二十一日、袁可立即将到京的时候,朱由检正式免除崔呈秀的兵部尚书等职务,让他回乡守制。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月: 丁未(十四日),云南道御史杨维垣疏纠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立志卑污,居身秽浊,与旧辅冯铨争权有隙,饵吴淳夫攻之,一郎官不数月已跻卿贰,躁进者无不匍匐呈秀之门矣。 壬子(十九日),御史杨维垣再疏纠崔呈秀通内,凡急于仕进者,靡不趋之。故当杨、左之时,人皆以不参厂臣为罪,当呈秀之时,人又以不誉厂臣为罪。故不知者谓呈秀于厂臣为功首,于名教为罪魁,臣谓呈秀毫无益于厂臣,而且若为厂臣累。 盖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不爱钱而呈秀贪,厂臣尚知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恃权纳贿,其可恨也至矣。今呈秀乃以臣明目张胆之举为挟忿泄怨之事乎? 旨令静听处分。 甲寅(二十一日),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免归守制。 (本章完) 第72章 倒魏风潮 第72章 倒魏风潮 早在九月五日,朱由检就曾下诏,召袁可立、董其昌、毛文龙进京。 九月六日,袁可立被廷推为兵部专督军械侍郎,朱由检再次命内阁和吏部下诏。 之后因为兵部尚书崔呈秀要守制,兵部侍郎也不堪用,朱由检又数次下诏,催促袁可立进京。 袁可立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经历过万历、泰昌、天启三朝,去年底就已致仕。本来他已经打算在睢州老家养老,不再想起复的事情,甚至连八月份的三殿功加衔都推辞了。 但是朱由检数次下诏,还召了他的老朋友董其昌、老部下毛文龙一起进京,这让袁可立无法在家中安坐,只能奉诏进京—— 毕竟董其昌是他多年老友,又同在去年致仕。如今这位老朋友因为自己同样被起复,他若不去京城,董其昌一个人到了京城,面上会不好看。 至于毛文龙这位老部下,更让袁可立忧心。毛文龙这个人有点跋扈,东江镇的问题也很多,一旦朝廷处理不好,就有可能生出嫌隙,甚至逼反了他。 这让袁可立再也无法安坐,带着几个随从就轻车简从赶路,想赶在毛文龙之前进京。免得朝廷和毛文龙沟通不畅,有可能毁了东江镇。 一路疾行,经过顺德府在驿站中休息时,袁可立还见到了在那里募兵的卢象升。 得知卢象升被加兵备道,让他在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募兵,清理盗贼的同时,还要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袁可立更是惊讶,认为北疆形势着实危险,否则皇帝不会出此下策,让远在大名府的卢象升招募兵马。 勉励了这位学生几句,袁可立还给他留下一封信,让他去找沈有容讨几个老兵,帮他训练兵马。 卢象升对自己老师被起复同样十分欣喜,更加认识到皇帝重用天启二年这一科。有这位兵部侍郎、还很有可能成为兵部尚书的老师在京城,自己只要练好兵马,就有机会立功。 这让他更加心潮澎湃,觉得建功立业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 继续往前走到保定府,袁可立连去拜访孙承宗都来不及,只是让人送了一封信,就继续向前赶路。在十月二十七日,终于抵达京城。 得知毛文龙还没有抵达京城,袁可立松了一口气。但是毛文龙迟迟没有进京,也让他感到忧心。知道毛文龙一定是心有忧虑,所以走得才慢。如果不能和朝廷做好沟通,东江镇的情况,就会极为危险。 不过,现在不是袁可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刚刚抵达京城,袁可立还没有来得及歇口气,一直在催促他进京的朱由检,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就派人传谕,让他明日觐见。 袁可立此时才知道,他身上的官职已经变了。崔呈秀守制之后,朱由检在二十六日常朝上下旨,让袁可立署理兵部尚书。 所以如今他的职位是兵部专督军械侍郎、署理兵部尚书事务,在新的兵部尚书被廷推出来前,他就是兵部的一把手。未来也很有可能被廷推为兵部尚书,成为朝廷重臣。 这样位高权重的大臣,进京之后自然不断有人拜访。尤其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更是连番到来。袁可立忙到晚上,方才从几个亲近的学生那里,了解到京城情况。 此时他才知道,如今京城官员最热议的事情,不是即将举行的林丹汗朝贡,而是崔呈秀被罢免后,掀起的倒魏风潮: “二十一日,陛下批准崔呈秀回乡守制。” “二十三日,工部都水司主事陆澄源,上疏建言四件事情,直接弹劾魏忠贤。” “二十四日,直隶提学御史贾继春、山东道御史吴尚默继续弹劾崔呈秀,要追究他的罪过。” “二十五日,陛下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兵部武选主事钱元悫当面向陛下上奏,由崔呈秀的事情,进而弹劾魏忠贤。” “二十六日常朝,贾继春继续弹劾崔呈秀,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徵也弹劾崔呈秀,兵部侍郎田吉以人言求归,阉党想要让有兵部尚书加衔的阎鸣泰回到兵部管事,陛下命老师署理兵部尚书。” “二十七日,也就是今天,国子监贡生钱嘉徵上疏,揭发魏忠贤十大罪状,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议论!” 这么多人接连不断上疏,甚至连没有官职的贡生都上疏了,可见弹劾魏忠贤已经在京城成为一种风潮。只要皇帝不像先帝那样力保,魏忠贤铁定难以渡过这一关。 这件事袁可立早有预料,他从皇帝登极以来的种种举措中,就知道皇帝一直在收拢大权。甚至觉得皇帝罢免崔呈秀、让自己署理兵部尚书,就是为了防止在魏忠贤倒台的时候,京中因此生乱。 所以袁可立听着学生们的讲述,一直不慌不忙,询问前来拜见的蒋德璟、倪嘉善等人道: “你们是陛下近臣,可知陛下是什么打算?” “对这些弹劾奏疏,都是怎么批复的?” 倪嘉善在兼任起居郎,蒋德璟在管理诰敕,对皇帝的态度当然一清二楚。倪嘉善道: “陛下说他自会独断,对弹劾的臣子都是斥责,但也都没追究。” “今日钱嘉徵的上疏,陛下让内侍念了一遍,说‘廷臣自有公论’。” “魏忠贤听着奏疏,可谓汗流浃背!” 明白了皇帝的态度,再念叨着“廷臣自有公论”这句话,袁可立知道皇帝是嫌他们弹劾的力度不够,想让更多的大臣站出来。 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在明日觐见时,就向皇帝建言,劝皇帝罢免魏忠贤。 十月二十八日,朱由检在武英殿召见袁可立。 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的老臣,朱由检很是感动。眼看他的脸上还有疲惫之色,在袁可立行礼拜见之后,立即给他赐坐。 袁可立却没坐下,直接向皇帝道: “陛下是想做明君,还是做平庸的君王呢?” 朱由检想都不想,当即便回复道: “当然要做明君!” “朕要继太祖、成祖之志,做一位圣明君主。” 虽然和心目中的明君标准不太一致,袁可立仍旧说道: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留着魏忠贤,用这种人污了名声呢?” “魏忠贤在天下的名声,想必陛下已有所耳闻。” “太祖、成祖的时候,会留着这等人败坏他们的名声吗?” “会放任他被称九千岁吗?” “臣请陛下决断,立刻罢免魏忠贤!” 《崇祯长编》: 浙江嘉兴县贡生钱嘉征疏言东厂太监魏忠贤十罪: 一曰并帝。夫天无二日,而阿附诸臣凡有封章必先关白忠贤,至颂莽功德必以上配,先帝及奉俞旨必曰朕与厂臣,从来有此奏体否?滔天之罪一也。 二曰蔑后。夫中宫,天下臣民之母后也。皇亲张国纪未罹不赦之条,闻先帝令忠贤宣皇后而忠贤灭旨不传,致皇后当先帝御前面斨逆奸,遂罗织皇亲,多方欲致之死,几危中宫。滔天之罪二也。 三曰弄兵。祖宗朝不闻有内操之制。忠贤外胁臣民,内逼宫闱,操刀剸刄,炮石雷击,谋图不轨。滔天之罪三也。 四曰无二祖列宗。高皇帝垂训,中涓不许干预朝政,乃忠贤军国重事一手障天,凡钱谷衙门、边腹重地、漕运咽喉多置腹心,意欲何为?滔天之罪四也。 五曰克削藩。封三藩庄田,赐赉合之不及福藩之一,而忠贤封公侯伯之上田,楝选膏腴不下万顷。是祖宗百世之亲反不若一豪悍之家奴,滔天之罪五也。 六曰无圣。夫至圣先师为万世名教主,忠贤何人而敢建祠太学之侧?滔天之罪六也。 七曰滥爵…… 八曰掩边功…… 九曰朘民…… 十曰通同关节…… 批复:魏忠贤事体,廷臣自有公论,朕心亦有独断,青衿书生不谙规矩,本当重处,姑饶一遭。 (本章完) 第73章 举荐人才 第73章 举荐人才 被袁可立的话触动,朱由检知道自己必须下决断了。连袁可立这样的中立派大臣,入朝第一件事都是弹劾魏忠贤。自己继续留着魏忠贤,还有什么正面作用呢? 唯一让他有些放不下的,就是二百万两陵工的捐纳,魏忠贤还没有完成。 本来他还打算让魏忠贤捞点银子再处置,现在看来是留不下了。 捐纳公士的银子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收不够就抄阉党的家! 抄家这种事情,朱由检是不怎么愿意的。 一是因为抄家这种行为太过激烈,容易引起大臣抵触。 二是因为抄家时财物容易被隐瞒,能抄到十分之一就算不错,除了现银之外还要想法变现。 所以朱由检更倾向于让阉党和他们的支持者用钱粮捐纳公士,自己掌握名单后,慢慢搜刮他们。 如今阉党的崩盘速度太快,朱由检也只能杀鸡取卵、挑几个人抄家了—— 二百万两陵工的费用,一定要让他们凑齐! 做出这个决定,朱由检向袁可立道: “袁卿不必多言,朕心里已经有决断。” “今日只商量兵部事务,其它想说的话,留在明日朝会上再说!” 又让袁可立坐下,不用继续站着。 袁可立谢恩坐下,对当今皇帝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很有主见。 随后听皇帝提到林丹汗封贡之事,想到这件事的经过,袁可立对皇帝的这种印象更深了: 『除了林丹汗被封顺礼王的诏书外,其它封爵诏书都是陛下私自发放的,可以看做中旨。只是后来经过廷议,朝廷承认了而已。』 『陛下虽然年幼,却是很有主见。也不是那么在乎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想做的是太祖、成祖那样大权独揽的皇帝。』 想到皇帝私下册封顺天贵族,还有对朝会制度、廷推制度、廷议制度、官员加衔等方面的改动,袁可立知道这位皇帝并不怎么在意文官约定俗成的规矩。 之所以没有闹出中旨之类的事端,是因为这位陛下明面上还比较尊重规矩,被阉党驯服的大臣也没有胆子反抗。 如果是正直敢言的大臣在朝,皇帝的这些改动是绝不会轻易通过的。那些人不可能随随便便答应、不会按皇帝的规矩行事。 袁可立自己就曾是那样的人,知道他们的想法。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年轻几岁,一定会和皇帝好好说道说道。 但是现在风烛残年,能做点事就不错了,还是不要随便插手其它事情了。 作为文官抗中旨的代表,袁可立年轻的时候,敢于顶着万历皇帝的中旨诛杀阉宦。但是在天启年间的时候,他就能够在阉党当政的局面下仍旧继续当官。若非魏忠贤做得实在太过,让他无法忍受,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朝堂上呢! 如今,新皇帝的做法虽然和他的理念有些不合,却没有闹出中旨那样的事情。袁可立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破坏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封贡这件事情早已定下,袁可立的看法和孔贞运差不多,觉得这些类似土司的爵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每年点钱而已。 让他在意的是,这些草原部落,能不能抵挡后金。 “孙承宗大学士在辽东督师的时候,就认为草原诸部不可用,只会索要市赏。” “王象乾当时是蓟辽总督,只知道一味讨赏安抚那些部落,也因此被孙督师提议,废除总督职务。” “陛下想让草原部落抵挡后金、让王象乾整修长城,臣以为作用不大,难以达到预期。” 向皇帝说着这些事情,袁可立将孙承宗、王象乾等人的恩怨,解释得一清二楚。认为王象乾只知道一味讨赏,靠他是没法抵御后金的。 朱由检只是听朝臣说王象乾在草原诸部威望素著,此时才明白威望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王象乾这个老臣能够打仗,真正被他寄予厚望的,是他任命的武提督满桂。 如今满桂早已到任,并且在整顿长城防务,王象乾到了之后,只需要安抚草原部落,把他们转化为顺天贵族即可。 所以朱由检道: “草原部落不堪用,朕早已经知道。” “但是如今大明和后金相争,大明不用他们,后金就会使用。” “只要这些草原部落不为后金所用,就是大明的胜利。” 说着,朱由检命人将自己绘制的一幅地图挂起来,指着大明、草原、后金的形势道: “塞外到辽东这一带草原辽阔,总是要有人占据的。” “与其让投靠后金的人占据,还不如让林丹汗占据。” “到时候后金想绕过山海关从草原破关,就先需要攻打他们。” “无论他们能抵挡多久,都能为我们预警、同时争取时间。” 向袁可立阐述自己的战略,朱由检对草原部落的期望,便是不让后金轻易从草原通过,争取锁住后金。 至于抵挡后金的进攻,朱由检从不抱以希望,他给草原部落的命令,也是尽力抵抗之后就能撤走,朝廷会弥补他们损失。 这种做法,朱由检称之为“动态防御”,目的是用一个个草原部落的阻击,削弱后金兵锋。等后金攻到长城前面时,就是强弩之末了。 而且后金如果想进攻长城,还需要留下兵力守卫后路,免得草原上的部落袭扰,断了他们后勤。 划出几条后金可能通过的路线,又划分出林丹汗等人的领地,朱由检打算用他们做屏障,减轻大明的军事压力。 但是长城防御也不能少,必须整修隘口,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规划,觉得这位皇帝确实很有主见。他或许对边疆的具体事务不太清楚,但是在战略上,却是非常清晰—— 以每年几万两赏银、几十万贸易配额,换取林丹汗牵制后金,确实是桩好买卖。 “那在辽东那边,陛下是打算固定防御吗?” 认可了皇帝对草原部落的使用,袁可立又询问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费那么多钱粮建好的城池,总不能轻易丢了。” “在山海关前多几条防线,也有利于保障京城安全。” “就是不知道辽东不再新建城池堡垒后,钱粮费能不能减少一点?” “每年给他们那么多银子,却总还说缺饷。” 每年消耗五六百万两银子,打造出的兵马还只能守城、根本不能外出作战,朱由检根本不知道钱都到哪里去了。如果不是辽东防线实在重要,他早就命人查账了。 就怕那些人不敢出去杀鞑子,却敢在窝里横,像刘诏那样领兵直驱京城。 朱由检手中没有一支可靠兵马,也没有可靠的大臣,此时根本不敢查账,不知道如何改变辽东的局面。 袁可立对此无话可说,他在地方担任过巡抚,又在京城担任过侍郎,知道朝廷拨款都是虚数,出京能有八成就算不错,到最后可能只有十之二三落在前线士兵手里。 这些积累的弊政,不方便在皇帝面前说出来,袁可立只能向皇帝举荐道: “前任南京户部尚书毕自严,曾在臣之前担任这个职务。” “因为魏忠贤要卖南太仆寺牧马草场,毕自严坚决不同意。魏忠贤假借先帝命令强行把草场卖掉,毕自严愤而称病返乡。” “臣因此被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同样因为做不到这件事,只能致仕回乡。” 朱由检听到这些,一边为南太仆寺草场可惜,想着能不能在以后收回来,一边对毕自严的性格有了一些了解。 虽然不知毕自严的理财能力如何,但是这样有原则、有底线的官员,确实适合执掌户部。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先召毕自严进京,职务以后廷推。” 又向袁可立询问,有没有其他人推荐。魏忠贤倒台之后,可以预见很多阉党大臣要被弹劾下台,朱由检要多储备些人才,免得职位都被不认识的东林党人占据。 他召袁可立进京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这位中立派,给自己推荐些人才。自己能以他为首领,结合天启二年的进士,打造出一个独立在阉党和东林党之外的小集团。 如果可以的话,阉党和东林党他都不想用,免得党争延续。以后要让他们统统变成中立派和帝党,完全效忠自己。 袁可立当然有人推荐,还是分量很重、能直接回朝担任首辅的孙承宗: “孙督师了解辽东情况,有他在辽东不会生乱。” “陛下可召他回朝,理清辽东事务。” 缓缓点了点头,朱由检知道是时候召孙承宗进京了。以前是因为孙承宗名列东林党,自己不好在魏忠贤掌权时把他召回来。如今魏忠贤即将垮台,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当前朝中的阉党实在太多,也确实需要召回一些东林党人平衡一下。没有东林党和阉党争权的话,他这个皇帝就会被阉党文官锁起来。 只是想到内阁四位大学士辅助自己登极有功,自己不好太过绝情,朱由检向身边随侍的王文政道: “把这件事告诉四位大学士,让他们好好议议。” 把这件事告诉四位阁老,让他们主动推荐。这样他们能落下香火情,自己以后保他们时,也能容易一点。 眼见自己举荐的人无一不被任用,袁可立心中振奋,又举荐了李邦华、茅元仪等人才: “李邦华巡抚天津时,和臣在登莱遥相呼应。后来因为谣传孙督师清君侧的事情,被魏忠贤去职。” “茅元仪曾著《武备志》,对军械、战略、兵法、练兵、阵法、天文、地理皆有了解,曾在辽东立功,被荐为翰林院待诏。” 对李邦华这个名字点头认可,知道这又是一位东林党,如今可以起复。 对茅元仪就有些皱眉,朱由检道: “翰林院待诏只有从九品,也就是说茅元仪不是进士。” “让他参加明年的科举,先考上进士再说!” 不是进士,就没有大用的可能,朱由检使用的阻力会很大。所以就让茅元仪先考上进士再说,这样才好用他。 袁可立闻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清楚,茅元仪如今连举人都不是,不能参加会试。 这下朱由检就没办法了,会试、殿试他还能想办法,但是总不能连乡试都给包办了。只能先把人召过来,再决定担任何职。 而且在朱由检心中,还有让茅元仪在内廷任职的想法。毕竟这个人能被袁可立推荐,可见确实有才能,只是不适合科举,没能考取功名而已。 内廷的御马监、上林苑监等机构除了太监之外,也需要外人任职。茅元仪愿来的话,能把他安排在里面。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千金买马骨,招揽更多不适合科举的人才,进入内廷任职。 魏忠贤之后的内廷,必然会有大变。 (本章完) 第74章 驻朝大臣 第74章 驻朝大臣 举荐了人才之后,朱由检和袁可立谈到了这次谈话的主要议题:毛文龙和东江镇。 袁可立赴京的目的就是这个,此时向皇帝道: “陛下,臣之所以和毛文龙产生龃龉,是因为奉旨核查毛文龙上报的战功和兵力。” “毛文龙曾说杀死建虏二万余人、马三万匹,这个数字是没有证据、无法进行考证的。” “至于东江镇的兵力,最初镇江大捷后,开镇时大约一万八千一百人。毛文龙虚报为二十余万,有衣甲器械者,仅四万人。” 对毛文龙夸大战功和兵力的事情没有一点遮掩,袁可立道: “但是如果朝廷只按四万士兵拨付钱粮,毛文龙定然无法支撑。他收拢的辽民,要靠朝廷钱粮养活。” “所以毛文龙只能虚报战功和兵力,向朝廷讨要钱粮。臣奉旨核查得知实情之后,毛文龙担心事情败露,勾结言官弹劾微臣,因此产生龃龉。” 对此能够理解,朱由检道: “毛文龙收拢的辽民,确实需要朝廷钱粮养活,虚报兵力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朝廷钱粮也是从百姓那里收取的,辽民多用一点,百姓的负担就重一点。” “总不能继续加重百姓负担,拿去养活辽民吧?” 九边到处都有缺饷,陕西甚至有士卒逃亡。朱由检估算之后,发现欠发的粮饷至少就有四五百万,几乎能比上三大殿建设的费用。 所以他很想把辽东的饷银降下去,更别说拿去养活辽民了。 但是那些辽民家破人亡已经够惨,而且和后金仇深似海,朱由检不可能随便放弃这些人,让他们自生自灭。 袁可立同样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觉得为难,后来离开了登莱。此时他只能为毛文龙解释道: “毛文龙的战功和士兵是有虚报,但他作为奇兵、让建虏东西奔驰,却是实打实的功劳。” “朝廷不能因为他的劣迹,否认他的功劳。先帝也因为这点,给了毛文龙赏赐。” 对此朱由检是认同的,毛文龙一个百户嗣子,救出那么多辽东沦陷的民众,功劳怎么夸都不为过。 甚至可以说,在辽东节节败退的大背景下,毛文龙和东江镇是一个极大亮点。 与之相比,反而是显得辽东军镇无能了。也难怪他们看东江镇不顺眼。再加上朝廷钱粮有限,给东江镇多了,给辽东的就会少点,这样双方之间,自然会有矛盾。 尤其是如今的毛文龙经过铁山之败,朝鲜借出的铁山、义州等陆上据点几乎全部丢失,只能退守皮岛那个小岛,屯田也没法继续了。无论是士兵还是跟随他的辽民,都需要朝廷钱粮供养。 原本的钱粮更加显得不足,毛文龙一直叫着乏饷,就是因为除了朝廷钱粮之外,他已经没有办法养活皮岛军民。 但对朝廷来说,这个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不可能按他需求拿出钱粮,养活皮岛军民。 事情的症结就在这里,朱由检问袁可立道: “袁卿觉得该怎么办?” 袁可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以前东江镇的粮饷除了由朝廷拨付之外,还有陆上屯田收入,以及朝鲜支援。” “如今陆上据点几乎全部丢失,这一块是没有了。” “朝鲜也对毛文龙丧师失地颇为抱怨,不愿再支援他。” “朝廷不拨付更多钱粮,东江镇就要一直想办法解决这件事,难以继续牵制后金。” “因此只能想办法给东江镇补充钱粮。” 同时他还建议道: “如今东江镇的士兵和辽民大多都在岛上,正是清点的好时机。” “陛下可命人清点人数,确定皮岛军民需要多少钱粮。” “不能再任由毛文龙虚报,继续含混下去。” 朱由检点了点头,认同道: “是这么个道理!” “毛文龙曾是你的部下,现在他经过多年蹉跎之后,应该知道你曾经对他的爱护了。” “这件事就由你去说,要和毛文龙讲明白。” “至于粮饷的事……” 顿了一顿,朱由检说出了袁可立话中的未尽之意: “朝廷财政入不敷出,辽饷给大明子民的压力已经够大,不能再增税了。” “朝鲜以前能支援东江镇,现在皮岛军民人数更少,应该同样能支援。” “让毛文龙核查东江镇士兵数量,重新整编之后,由朝廷负责士兵粮饷。” “其余辽民所需要的钱粮,朕允许毛文龙在朝鲜筹集,让他便宜行事。”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毛文龙收拾兵马之后,威逼朝鲜拿出钱粮。具体用什么手段,一切由他自便。 这和袁可立的理念颇为不合,刚才他没有说出这一点,就是这个原因。但是如今的大明实在拿不出来更多钱粮,皮岛军民也需要钱粮养活,只能用这个办法、尽量筹集到钱粮了。 再想到他对朝鲜弑君篡权的事情颇不赞同,也觉得朝鲜有些首鼠两端,朝鲜火枪手一直在为后金征战。所以他最终默认了这一点,没有表示反对。 不过,为了面上好看、手段更柔和些,袁可立还是建议派遣一名文官,督办朝鲜粮饷。 这点倒符合朱由检心意,想到清末在朝鲜的驻军和驻朝大臣,朱由检道: “派遣大臣在朝鲜驻扎,称为驻朝大臣,负责大明和朝鲜在军务、商务等方面的往来,兼理东江镇粮饷,在朝鲜筹集粮食供应皮岛军民。” “允许皮岛和朝鲜通商,授权东江镇稽查通往后金的商道,防止大明和朝鲜的不法商人和后金通商,为后金提供粮食等物资。” “这个驻朝大臣,袁卿觉得谁能担任?” 这个人要有手段压服朝鲜君臣,还要能和毛文龙好好配合,袁可立一时也拿不出人选。再加上他对皇帝直接任命官员颇为警惕,此时便回复道: “大臣进用,宜出廷推。” “陛下可命朝臣推选,一定能选出合适大臣。” 被袁可立顶了回来,朱由检一时没话说了。只能和他商量一些兵部事务,勉励他好好担任兵部尚书,结束这次谈话。 (本章完) 第75章 魏忠贤引疾辞爵 第75章 魏忠贤引疾辞爵 “袁可立虽有能力,却不怎么听话啊!” 看着袁可立的背影,朱由检感叹道。 能够理清毛文龙的事情,对后金的战略也和自己不谋而合,袁可立在能力上无需多说。但他作为文官的坚持,也让朱由检有些头痛。 不过想想后世的总统也不能大权独揽,朱由检也就释然了。任用这样有能力的大臣,就得忍受他的脾气。 那些总统都能做出一番事业,自己这个权力更大的皇帝没道理不能。 徐应元不知他的想法,不知他在感叹之后就想到了其它事情。他只以为皇帝对袁可立不满,在旁乘机说道: “陛下,外面的大臣不听话。” “要多用我们内臣。” 轻轻瞥了他一眼,朱由检拿着那些弹劾魏忠贤的奏疏,说道: “但是外面的大臣不让用啊!” “你看这些奏疏,都是弹劾厂臣的,甚至还牵连到其他内官。” “让你去查这些人的身份,都查出来什么了?” 徐应元急忙回道: “杨所修、陈尔翼、杨维垣、贾继春、许可徵这些人都是阉党,想要让崔呈秀承担罪名。” “吴尚默是被杨涟、左光斗荐升为御史,应该算是东林党人。” “陆澄源、钱元悫背后的人不知,但他们都是浙江人,或许同情东林党。” “而且两人都是天启五年进士,这一科的会试主考官是顾秉谦、魏广微,外面都说有弊案,是阉党主持的科举。” “这两人或许为了和阉党撇开关系,所以不遗余力攻击厂公。” 一下子攻击了两方人,朱由检看着徐应元,觉得他的胆子真够大的—— 想让自己不信任外臣,也想让自己罢免魏忠贤,这家伙想的还真美! 看了一眼旁边记录起居注的天启五年状元余煌,朱由检眼神示意他把徐应元的话如实记下来,继续询问道: “钱嘉徵呢?” “这个贡生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徐应元继续回道: “钱嘉徵一介贡生,背后有没有人暂时没有查到。” “只知道他是嘉兴海盐人,祖父钱薇是湛若水的弟子、嘉靖十一年进士,以直谏闻名。” “钱嘉徵或许想学他祖父,以弹劾厂公成名。” 说完这些,徐应元又悄悄道: “臣还查到钱嘉徵是吴越王钱镠后人,东林党钱谦益也是钱镠后人。” “只不过一个家在嘉兴海盐,一个家在苏州常熟。” “这些钱氏族人,或许存在联系。” 微微点头,朱由检表示明白了。向徐应元道: “把这些拿给厂臣,让他想个办法。” “朕不想每天醒来,都看到这些奏疏。” “连贡生都上疏了,再过一段时间,恐怕通政司和文书房都堆满了!” 徐应元强忍激动,询问道: “厂公若没办法呢?” “这么多人上疏,不兴大狱可没办法平下去。”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怪他非得让自己把话说明白,冷冷道: “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让厂臣先躲一阵子,离开京城再说。” “南京那边东林党多,朕担心厂臣去了南京可能引发苏州民变那样的事情,像马顺那样被人打死。” “让厂臣先去中都凤阳吧,等皇兄的皇陵修好以后再回来。” “他的护卫、家产也都带着,免得路上出了意外。” 得到确切指示,徐应元心里有底了,当即就要领命劝说魏忠贤。 朱由检这时又道: “让涂文辅、王永祚一起去,厂臣会明白的。” 登极已经两月,朱由检对后宫的局势早已完全了解。知道宫中除了魏忠贤的那些死忠外,大部分人都愿意依附自己这个皇帝。 此时派涂文辅、王永祚过去,就是告诉魏忠贤,如果他不愿意辞职,自己就只能下手,给外面的臣子交待。 魏忠贤看到三人联袂而来,还带来了皇帝明确的指令,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皇帝或许还想用自己搜刮陵工钱粮,外面的臣子却不愿让自己留下去。皇帝能用的太监又很多,保自己的心思不坚定,不愿像先帝那样为自己兴大狱、把外面的言论强行压下去。 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按皇帝的吩咐主动辞职,去中都凤阳居住。 “去了凤阳,我还能再回来吗?” 有些惶恐地想着,魏忠贤此时却毫无办法。 此时他就是想调动东厂,都不知道麾下有多少人被王永祚拉拢了去。 梁世勋这个京营总督、阎鸣泰这个专督京营侍郎,也根本掌控不了京营。 至于自己的一千死士,在涂文辅麾下的腾骧四卫面前,更算不上什么。 可以说,此时的魏忠贤没有任何力量能与皇帝抗衡,只能期望皇帝给自己保留富贵: “我侄子的爵位能保住吗?” “陛下有没有指示?” 恋栈不去的原因就是这个,魏忠贤即使知道能保住爵位的希望很小,还是忍不住询问。 徐应元心中冷笑,怪魏忠贤这时还拎不清,为了所谓的爵位一直恋栈不去,反问道: “陛下没有指示,但是厂公自己不会看奏疏吗?” “难道厂公以为你离开后,他们还能保住爵位?” 魏忠贤知道自己侄子的本事,当然不认为他能挡住那些文官的攻击。想到每份弹劾自己的奏疏几乎都提到了滥封爵位之事,魏忠贤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辞去他们的爵位,这样还能保住性命。 想到皇帝让自己带着护卫、家产离京,魏忠贤心中安慰自己没有贵还有富,让人帮自己写了两封奏疏:一封辞去职位,一封辞去爵位。 二十九日常朝,正当朝堂上的给事中、员外郎等官员纷纷弹劾魏忠贤时,朱由检让人诵读魏忠贤的两封奏疏,告诉群臣他昨日已经“许太监魏忠贤引疾辞爵”,并且在批准魏忠贤辞职的同时,同意他辞去魏家爵位的请求。 宁国公魏良卿改为世袭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改为世袭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改为世袭指挥佥事—— 这三个魏忠贤挖空心思谋取的爵位,随着他的辞职被削去,尽皆改为世职。 《崇祯实录》 天启七年十月: 辛酉(二十八日)……许太监魏忠贤引疾辞爵,宁国公魏良卿改锦衣卫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改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改指挥佥事。 (本章完) 第76章 人人过关 第76章 人人过关 魏忠贤引疾辞爵,是震动朝野的大事。 虽然朱由检之后任命王体乾暂时兼任东厂提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辞职请求也没批准。明眼人却能看出来,缺少魏忠贤这个核心后,本就有些内乱的阉党,正在分崩离析。 “厂公糊涂啊!” “在京城陛下还有顾忌,出了京城一个小吏就能擒拿他。” “就算带着一千武士,他们在这时候还会出死力吗?” 知道魏忠贤被皇帝安置去中都凤阳,一些阉党的人叹道。 如果魏忠贤仍在京城,阉党的人还能通过他这个旗帜勉强维系,皇帝想处置他也要顾忌阉党势力。 但是出京之后,魏忠贤被怎么处置,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可以说生死性命,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所以一些人对魏忠贤出京,可谓痛惜不已! 但是再痛惜这件事,他们也不可能提醒魏忠贤。就像那些不可能出死力的武士一样,他们是为了权势依附魏忠贤。 如今魏忠贤大势已去,他们难道还要在这时候冒头,吸引弹劾魏忠贤的人注意吗? 更多的人在寻找出路,想要保住官位。 可以说,在魏忠贤被罢免那一刻,阉党已经开始崩溃。 察觉到这种动向,朱由检在十一月初一没有举行朔望朝,而是以林丹汗遣使朝贡的事情代替。免得那些低级官员群起攻击阉党,干扰自己接收阉党倒台后空出来的权位。 林丹汗的使者早已抵达京城,并且一直在学习朝贡礼仪。在一番盛大的仪式后,大明正式接受了林丹汗的朝贡,册封了顺礼王等爵位。 然后朱由检亲诣太庙,献上前元玉玺,告慰历代先帝。 这样一件事情,冲散了朝野的注意力。能在登极之初就做出这样的功绩,很多人认为当今皇帝是个明君。 再加上魏忠贤被罢免,让一些受冤屈的人看到了希望,称颂皇帝的声音,可谓不绝于耳。 魏忠贤也在这一日,启程离开京城。率着上千人的武士,押着装满金银珠宝的四十辆大车,威风凛凛地离开。似乎在显示他的权势仍在,仍旧还有底气。 朱由检得知此事心中冷笑,同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以后无论如何处置他,都不用担心京城发生动乱。阉党覆灭的动静,破坏力会降到最低。 在魏忠贤离京之后,他现在已经毫无顾忌。决定以整治阉党为由,掌控朝堂权力: 『首先是吏部,周应秋这个周日万该滚蛋了,收到的钱也要给我吐出来。』 『敢和李夔龙公然卖官分贿,抄家的名额无论如何少不了你们!』 吏部执掌官员任命,一直是六部之首,也是朱由检最看重的部门。 虽然他早就安排杨景辰分管文选司、加衔推升的权力也拿到了手里。但是吏部尚书这个职位,仍旧不能放弃。 兵部需要有能力的人办事,给袁可立也就算了,吏部只需要听他的指令办事,不需要太有主见的人。 杨景辰现在是右侍郎,直接提拔成尚书有违常理。而且他正三品承政使的加衔,也不能越级提升为正二品议政大臣。 左侍郎曹思诚资格倒是足够,但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投靠的意思,肯定不能用他。 最合适的人选,是杨景辰推荐的房壮丽。 左都御史房壮丽,是如今朝堂上年龄最大的人,今年已有七十三岁。 按照朱由检的本心,是想找个机会让这位老臣致仕的。但是杨景辰如今担任吏部尚书的资格不够,向自己推荐了这位老臣。 再加上前些日子房壮丽主持廷议的事情办得不错,朱由检对他很是满意,决定先留下这位老臣几年,再让杨景辰接替他。 所以就在次日,朱由检在处理吏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批准了杨维垣等人对周应秋的弹劾,直接罢免了此人,让他回家待罪。 然后就让杨景辰公布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专督钱法侍郎等职位的候选人,在十一月三日的常朝上廷推。 廷推的结果不出所料,房壮丽顺利成为吏部尚书,袁可立成为兵部尚书、毕自严成为专督钱法侍郎。在阉党人心惶惶的当下,这些位置都按朱由检的意志换了人。 不过这日的朝会上,最重要的不是此事。在朱由检罢免周应秋后,群臣似乎收到了信号,对其余阉党大臣,一个一个攻击。 首先是魏忠贤的亲属,尚宝司卿魏抚民等人都被弹劾,朱由检直接把他们罢免。 魏良卿的密友、加衔太仆寺卿的白太始等人,同样也被罢免。 前任文选司郎中、如今的右副都御史李夔龙,因为和周应秋卖官分贿,在朱由检罢免周应秋后,自然被人弹劾罢免。 兵部左侍郎、有兵部尚书加衔的田吉,南京兵部左侍郎、首先为魏忠贤建生祠的潘汝祯,同样被人弹劾罢免。 专督京营侍郎、有兵部尚书加衔的阎鸣泰不知是不是怕了,上疏请求辞官。 还有些阉党想要自救,河南道御史李应荐弹劾蓟辽总督刘诏,并且为不拜魏忠贤像就被定罪论斩的耿如杞、违逆崔呈秀指示就被处以极刑的胡士容等人伸冤。 朱由检批准了罢免刘诏的弹劾,又得知耿如杞、胡士容还没有被处斩,当即命大理寺重新审案。 又有人揭发了李映日请求为魏忠贤封王的上疏,说魏忠贤有谋逆之心,建议抓捕此人,把魏忠贤定罪。 更有人弹劾首辅黄立极阿媚魏忠贤、按魏忠贤的意思票拟。并且建议皇帝起复被魏忠贤罢免的官员,让他们回朝任官。 朱由检不愿那些官员这么快回来分享权力,更想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眼看弹劾的奏疏层出不穷,其它事情完全没有时间处理,他觉得朝堂这样混乱不是办法,决定快刀斩乱麻,下命令道: “不要胡乱弹劾,朝堂上要人人过关!” 这话一出,整个中极殿中的臣子,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帝对阉党的敌意这么大,竟然要一个一个审查。 但是皇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知道,皇帝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只是想要用“人人过关”的名义,把一些人从阉党摘出来而已: “四位大学士辅佐朕登极有功,定然不会参与逆案,魏忠贤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九卿同样有功,仍旧原职留任。各部门从科道官员和三法司开始,一个一个审查。”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转任大理寺右少卿,和吏部右侍郎杨景辰一起审查大理寺官员。” “然后审查吏部官员、再审查都察院和六科,最后审查刑部,清理陈年旧案。” “在案件重新审判前,所有弹劾一律留中,不再处理新案。”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甲子,朔。 安置太监魏忠贤于凤阳。谕曰: 朕闻去恶务尽,御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烔戒。逆恶魏忠贤,先帝以左右微劳,稍假恩宠。忠贤不思尽忠报国以酬隆遇,专务逞私植党,盗窃威福,革夺成妃、李氏位号,含冤未雪;威逼裕妃、张氏,立致捐生。借旨将敢谏忠直之臣罗织削夺,又勾同心腹,酷刑严栲,诬捏赃私,立毙多命。他若蹇谔毙于杖下,柔良殒于立枷,臣民重足,道路以目。而身受三爵,位崇五等,极人臣未有之荣,通同客氏,表里为奸。先帝弥留之时,犹叨恩晋秩,亡有纪极。赖祖宗在天之灵,天厌其恶,神夺其魄,罪状毕露。本当寸殛,念梓宫在殡,姑置凤阳。二犯家产籍没入官,其滥冒宗戚俱烟瘴永戍。 初,帝神明自操,忠贤党盛,莫发其奸。杨维垣首纠崔呈秀,始自相携贰,犹未剌忠贤也。陆澄原、钱元悫直罪忠贤,至钱嘉征十大罪疏上,乃详尽。 忠贤不胜愤,哭诉于帝,不动。知信邸内监徐应元为帝所任,忠贤屈身事之,馈以异宝,结为兄弟,告以辞东厂印。应元果为间,至是始谪之,并籍其家,未几,并安置应元于显陵。 (本章完) 第77章 二阶层和四要件 第77章 二阶层和四要件 直接任命大理寺右少卿并不符合惯例,但是这时候却没有人反对。 皇帝的“人人过关”表态,让一些痛恨阉党的官员暂时停止了穷追猛打,也让一些阉党官员放下了心。 他们大多和四位大学士一样,虽然依附阉党、却没有参与魏忠贤谋逆的事情。皇帝连四位大学士都放过了,自然也不会重罚他们。 但是另一些人,那就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了。像是周应秋、田吉等人,皇帝说着九卿留任,却在先前就罢免了他们。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放得下? 尤其是刑部尚书薛贞,在皇帝下令重新审查耿如杞、胡士容等人的案子时,就感觉有些不安。待到皇帝要从三法司开始人人过关时,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过了这一关: 『我是东林党人,为了保命依附阉党,判过的冤假错案不知凡几。』 『这次清查三法司,怕是要拿我问罪!』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薛贞知道自己被皇帝拿去杀鸡儆猴的可能性很大,就像之前的文选司郎中周家椿一样。 但是他心中还期望皇帝能留自己一命,没有自杀认罪的勇气。 为了讨好皇帝,给自己定罪轻一点,薛贞主动请求道: “陛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法司事务繁杂,而且多有交叉。” “臣请求将刑部等三法司事务,交由常参会议决定!” 朱由检闻言一喜,看向都察院和大理寺。 都察院左都御史房壮丽刚刚转任吏部尚书,如今管事的是协理院事的左副都御史许宗礼。此人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因为依附阉党快速升迁,如何敢在这时出言反对。 大理寺卿张九德虽然和阉党牵连不深,却同样是依靠阉党升官。他相信如果自己敢反对的话,皇帝会毫不犹豫地在清查大理寺时把自己罢免。所以他当即就表示同意,把大理寺事务上交常参会议。 如此一来,朱由检能用常参会议决定的事务又增加了一块,而且是在清查阉党时很重要的三法司。 眼看六部中的吏部、兵部、刑部都将事务上交常参会议,甚至连都察院、大理寺也把事务上交。和阉党牵连很深的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同样将本部事务上交常参会议。 朱由检之前设立的常参会议,终于完全获得了干预六部事务的权力。在魏忠贤被罢免、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和内阁四位大学士需要自己力保的当下,朱由检完全能在常参会议上把内阁和司礼监当摆设,按自己的想法,决定六部事务。 可以说,在他一步步的谋划下,他实现了明太祖朱元璋最初罢免丞相的目的——直接管辖六部。 这种局面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朱由检决定用这段掌权的时间,尽可能完成调整。 知道这是阉党倒台的真空期才获得的权力,也没有像太祖皇帝那样一直当劳模的想法。朱由检决定这段时间勤快一点,尽快按自己的想法调整六部。 最好把六部的权力扩大一点,例如把五寺变成九寺,让六部督导。把六部尚书等九卿实际当成分管一摊的副总理,和内阁大学士制衡。 怀着这个打算,朱由检在上午的常朝结束后,下午立刻在武英殿召开常参会议,处理三法司事务。 因为要审查官员,吏部同样与会。从大理寺卿开始,对大理寺官员一个一个审查。 “魏忠贤权倾朝野,朝堂上的官员大部分都和他有联系。” “这些人不可能人人参与逆案,为了快速审查,要先定下审查的原则。” 坐在武英殿中侃侃而谈,朱由检此时彻底没有了顾忌,直接把自己的意志灌输给群臣: “这个审查原则,朕称之为二阶层四要件。” “所谓的二阶层,一是客观违法阶层,没有违法行为那就算是过关,不用继续审查。” “有确切违法行为的,再进入下一个阶层:主观责任阶层,确定具体责任。” “所谓的四要件,是指在定罪时,要满足犯罪主体、犯罪的主观方面、犯罪客体,犯罪的客观方面这四个要件。” “只有四要件完全满足时,才能定为犯罪进行追罚。” 将自己粗略了解的一些法学知识道出来,朱由检希望他们先适应这种思维。以后他必然会对大明的法律和司法审判体系进行调整,要有足够的人才。 能适应这种思维的,以后自然要留在三法司。不能适应这种思维的,就只能转任其他职务。 向群臣大概讲解了一遍,朱由检又拿实例解释: “遵化兵备副使耿如杞的案件,事情的缘由是他不愿对魏忠贤像下拜。” “但是这个缘由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耿如杞也没有以此定罪,他的罪名是‘坐赃六千三百’。” “这件事查明了没有?” 薛贞急忙说道: “已经查明了,耿如杞确实非法获得六千三百两财物。” “先前已经追回,用于修筑三大殿。” 朱由检又问其他人: “是这样吗?” “有没有其他异议?” 大理寺卿张九德心中不忍,说道: “虽然非法获得财物,但是判他斩监候也太重了。” 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同样认为判处斩刑过重。 上午刚任命的大理寺右少卿周家椿,更是直言道: “虽然耿如杞确实有些非法财物,却远远没有六千三百两那么多。” “追回的六千三百两赃物,大多是他的亲友凑的。” “更何况耿如杞非法获得的财物,大多是官场惯例。” “陛下若以此追究,恐怕人人自危!”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大明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无官不贪,称得上制度性腐败。耿如杞这样连六千三百两都需要亲友凑集的,已经算是清官了。自己若以此定他的罪,恐怕全天下的官员没有几个能脱罪。 直接放过不合法,按太祖定的律法又会让官员人人自危。朱由检想到后世有名的廉政公署和反贪总局,以及议论纷纷的财产申报制度,说道: “朕打算在都察院设立廉政机构,就称为廉政总署,专门负责廉政、反贪事宜。” “官员可以将自己的财产和收到的孝敬定期申报,将不合法的收入上交,朕会特赦免罪。” “耿如杞以前是按察副使吧?问问他愿不愿第一个申报。” “如果愿意的话,朕就特赦他的罪名,让他署理佥都御史,负责廉政总署组建。” 这个决定一出,其他人称颂皇帝宽大,薛贞也放下心来。因为这意味着皇帝认为耿如杞有罪,只是因为无法追究下去,才特赦了他的罪过。所以他判耿如杞斩监候不是什么过错,皇帝不会在这点追究自己。 果然,皇帝没有在这件案子上纠缠,拿耿如杞的案子解释了一下二阶层四要件原则后,便开始“人人过关”: “魏忠贤谋逆的事情,朕已经命人查办。” “所有附逆的官员,都要受到惩罚。” “大理寺卿张九德……”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九德心中一颤,只听皇帝说道: “你虽没有直接参与逆案,却曾上疏称颂魏忠贤,有客观附逆行为和主观附逆倾向。” “魏忠贤若是谋逆,你就有从逆可能。” “念在魏忠贤谋逆未遂、你也没有犯下大罪,朕就革去伱的官职,以后冠带闲住吧!” “原有加衔荫袭、散官勋级等等,一并予以革除。” 闻言险些瘫下来,张九德心中苦涩,却又难以解释。 上疏称颂魏忠贤的事情,朝堂和地方上的大臣几乎都曾做过,皇帝以这个理由让他冠带闲住,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皇帝说魏忠贤若是谋逆,他就有从逆可能,张九德又难以辩解。如果纠缠下去,马上就会有人弹劾他不忠,追究其他责任。 就这样,从张九德开始,朱由检将大理寺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的官员一个个点出,同样冠带闲住。 这些结束之后,大理寺还没有人人过关,朱由检又让杨景辰审查一年一迁甚至一年数迁的官员,把这些非正常升迁的官员,降低品级使用。 整个大理寺的官员,都被梳理了一遍。 看着精简许多的官员,朱由检又看向张九德,下命令道: “原大理寺卿张九德,避免宁夏兵变、修筑灵州河堤、在延绥修边有功,起复原职大理寺卿,加正三品承政使衔。” “望卿好好办事,不要让朕失望!” 《明史》: 耿如杞,字楚材,馆陶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户部主事。 天启初,以才历职方郎中。军书旁午,日应数十事。出为陕西参议,迁遵化兵备副使。当是时,逆奄窃柄,谄子无所不至,至建祠祝禧。巡抚刘诏悬忠贤画像于喜峰行署,率文武将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岁。如杞见其像,冕旒也,半揖而出。忠贤令诏劾之,逮下诏狱,坐赃六千三百,论死。 时又有胡士容者,蓟州参议也,数忤其乡官崔呈秀,呈秀衔之。将为忠贤建祠,士容又不奉命。及士容迁江西副使,道通州,遂诬以多乘驿马,侵盗仓储,捕下诏狱掠治,坐赃七千,论死。 至秋,将行刑,而庄烈帝即位,崔、魏相继伏诛。帝曰:“厂卫深文,附会锻炼,朕深痛焉。其赦耿如杞,予复原官。胡士容等改拟。” (本章完) 第78章 上言大臣德政 第78章 上言大臣德政 一落一起,间隔时间极短,张九德心中茫然,其他官员一时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做。 不过,张九德的原职起复,让刚刚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官员,此时放下心来。 尤其是那些和张九德一样称颂过魏忠贤的,此时已明白皇帝是大惩小戒,实际上放过了他们—— 已经惩罚过了,那就不会再惩罚了。 谁再让皇帝惩罚,就是无事生非! 心中这样想着,群臣却听朱由检厉声道: “《皇明祖训》:凡官员士庶人等,敢有上书陈言大臣才德政事者,务要鞫问情由明白,处斩。如果大臣知情者同罪,不知者不坐。” “此为上言大臣德政,《大明会典》有更具体的规定,《大明律》也有这条罪名。” “魏忠贤权柄之重,堪比宰执大臣。按照这条律法,朕不需要审问,就能把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 “尔等切莫心存侥幸,上疏称颂大臣!” 一番话声色俱厉,让群臣吃了一惊。知道皇帝心中不是没有怒火,只是因为上疏称颂魏忠贤的官员太多,所以才放过了他们。 如果他们以后不吸取教训,皇帝对已经打入另册的他们绝对不会留手。那些想把他们弹劾下去的东林党,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时间,群臣噤若寒蝉,不敢有大动静。 震慑了群臣一番,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说话的,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在群臣的战战兢兢中,方才继续说道: “太祖的时候宦官不能干政,所以只说大臣,没有提到宦官。” “所以朕也不拿这条律法处置你们。” “但是从今往后,朕在这条律法加上一条规定:” “所有上言宦官德政的,都以上言大臣德政治罪。” “你们都要记牢了,不要触犯法律!” 说着,朱由检又向张九德等人道: “已经受到处罚的,朕虽不会将你们的妻子为奴、财产入官,但是非法收入,却要全部交出来。” “每年都要去都察院廉政总署申报,说明家庭情况和财产状况。” “若有来源不明和诡寄、不实之处,查出后按律治罪。” 顺手加强了廉政建设,朱由检放过这些人,又转向了吏部。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房壮丽没有什么劣迹,前任吏部尚书周应秋却是朱由检极为痛恨之人,此时对他处置道: “周应秋称颂三十九本,行为极其恶劣,可以称为颂美。” “尤其是和李夔龙卖官分贿,拿朝廷官位当做自家私产,破坏朝廷吏治。” “此人罪不可赦,革去他和李夔龙的一切官阶,查抄所有家产。” “交由大理寺审判,查出违法证据。” “所有被他们提拔的官员,都要人人过关。” “吏部也要反省,杜绝买官卖官!” 拿周应秋杀鸡儆猴,继续震慑群臣,朱由检看向吏部左侍郎曹思诚,神色舒缓了一些,说道: “曹思诚也有颂美情节,但是比周应秋更轻,比张九德更重。” “若说张九德是第八等,周应秋是第四等,曹思诚就是第六等。而且为河间建祠筹资,可称建祠从犯。” “革去一切官阶,复职为太常寺少卿、加衔从三品参政,分管祭祀总署,厘定庙宇等级。” “原魏忠贤的生祠已经建成的,要改为名宦祠、城隍庙。没建成的拆除材料,就地贩卖或转运京城襄助陵工。” “这件事若是做不好,朕就拿伱问罪!” 曹思诚战战兢兢,既失望于自己比张九德处罚更重,又庆幸皇帝没有像处罚周应秋那样审判自己。他知道这时若说半个不字,可能就是周应秋的下场,当即跪地谢恩,恭敬接受了旨意。 吏部这时候也没有人说话,提醒皇帝不能直接任命少卿。 借着发火顺利任命官员,朱由检看向曹思诚,勉励他好好做事。希望这位熟悉吏部事务的官员,能够把庙宇等级定下来,把大明各地的庙宇,整顿得更有条理。 曹思诚放下心来,知道皇帝还要任用自己。其他情节类似的,同样放下心来。知道皇帝说得严厉,其实却还会用他们,只要没有周应秋那样恶劣的行为,就不会交给大理寺审判。 最让他们心疼的,是皇帝规定所有被定罪的都要申报财产,还要将非法收入上交。如果这件事出了疏漏,很可能被科道官员弹劾,以后还要罢官。 朱由检不管他们怎么想,继续处置他人。礼部右侍郎杨景辰除了编撰《三朝要典》之外,也曾上疏称颂魏忠贤。 不过他的程度和张九德差不多,朱由检不可能因为这点狠狠处罚这个早已投靠自己的官员。再加上编撰《三朝要典》没有被定为罪过,朱由检以词颂为由,将他定为第八等,像张九德那样革去所有官阶。然后又以前段时间主持加衔的功劳复职为吏部专督加衔推升侍郎、加衔正三品承政使。可以说和原来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杨景辰恭敬领命,心中其实有些高兴。曹思诚离开之后,不出意外他就能接任左侍郎,只要将加衔提升为承政大臣,他就有资格接任吏部尚书。 如今有房壮丽为他占着位置,只要皇帝对他的信任不变,吏部尚书迟早都是他的,远比曹思诚幸运。 他心中也下定决心,要早点完成家庭财产申报,让皇帝更加信任。 其他吏部官员朱由检就没有再处置了,让房壮丽、杨景辰和大理寺官员一同审核,同样人人过关。 吏部之后是都察院,如今左都御史空缺,协理院事的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加衔右都御史许宗礼。 这个人问题倒是不大,而且有些才干,朱由检嫌他升官太快,刚过四十岁就达到这个职位,所以思考之后,处置道: “许宗礼曾助魏逆行事,可以说是赞导,同样定为第六等。” “革去一切官阶,复职为正四品佥都御史,暂时协理院事。” 又想到他的履历,说道: “许御史做过户科给事中,朕再给你一项任务,和户部、户科一起建审计总署,负责财务审计。” “审计总署可审计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出具审计报告。京城各机构每年必须审计,地方由按察佥事组建审计署审计。” “官员离任之时,今后必须审计。由相关御史或按察司官员出具审计报告,离任官员和接任官员签字认可。后续若出纰漏,按签名追究责任。” “今后京城各衙署必须在顺天银行开设账户,所有银钱往来,都要经过顺天银行。审计总署可审查顺天银行账户,进行审计工作。” “京城官员的俸禄本色银两,以后也必须经过顺天银行发放。廉政总署可审查所有官员账户,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账户和家庭所有财产。若有非法收入或不明来源收入,同样追究责任。” 《皇明祖训》: 凡官员士庶人等,敢有上书陈言大臣才德政事者,务要鞫问情由明白,处斩。如果大臣知情者同罪,不知者不坐。 (如汉王莽为相,操弄威福,平帝以新野田二万五千六百倾益封莽,莽佯不受,吏民上书颂莽功德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遂致威权归莽,倾移汉祚。可不戒哉。) 《大明会典》: 上言大臣德政:凡诸衙门官吏、及士庶人等、若有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即是奸党。务要鞠问、穷究来历明白、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宰执大臣知情、与同罪。不知者不坐。 《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之二,吏律,职制 上言大臣德政:凡诸衙门官吏及士庶人等,若有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即是奸党。务要鞫问穷究来历明白,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宰执大臣知情与同罪,不知者不坐。 (本章完) 第79章 都察院调整 第79章 都察院调整 设立审计总署和廉政总署,还在里面埋下顺天银行这个在内廷新设的机构,朱由检筹谋已久。 此时在处置官员的时候说出来,都察院没人敢反对。其他待罪的官员同样说不上话,甚至还想到皇帝前段时间对五寺调整的事,心想皇帝又出手了,看来皇帝是不把所有机构调整一遍,绝对不会罢休。 袁可立没有经历前段时间五寺调整的事,觉得皇帝这样不经讨论随意设立衙署很不合理。 但是他想到前几日和皇帝交流时提到的钱粮支出问题,以及九边欠饷高达数百万的事实。 最终以都察院事务不归自己管辖为由,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件事不归自己管,同样没有张嘴,默认了这件事情。 眼见没有人反对,朱由检乘机对都察院继续进行调整,他要趁着这段时间掌权,把都察院按自己的意志调整,让他们的主要职责转向监督官员。 免得那些有战斗力的言官起复后,闲着没事之下,把矛头针对自己这个皇帝。 继续在都察院设立总署,朱由检道: “南京通政使杨所修,颂美赞导兼有,定为第六等,革去一切官阶。” “念在他弹劾阉党有功,复职为正四品佥都御史。” “组建检察总署,负责司法监察。对危害国家安全、危害人民安全、利用职权犯罪等行为进行侦查和提起公诉。对判决执行情况进行监督,对刑罚和监狱使用情况进行监督。” “此次审判阉党,便由检察总署提起公诉,对所有案件追踪到底。” 群臣听着这个任命,对杨所修已经有些羡慕了。别看这个人是从正三品降到正四品,但以实权来说,他这个负责检察总署的佥都御史,远比南京通政使重要,甚至比以前的正三品右副都御史加衔还要好。 可以说,杨所修实现了最初的目的—— 把自己从阉党摘出来,成功留在京城。 在场的官员都知道皇帝喜欢调整机构,他们因为待罪也都没有说话,唯有袁可立实在忍不住,谏言道: “陛下,随意调整机构,会让官员无所适从,这是治国大忌。” “更何况杨所修原是阉党,陛下让他担任这个职务,恐会徇私枉法。” 对袁可立还有些耐心,朱由检解释道: “朕并非随意调整机构,只是让权责统一,更明确职责而已。” “杨所修以前是阉党,但他有心立功,相信不会让朕失望。” 说着,朱由检自己也觉得只用杨所修容易引人怀疑,甚至会被人制造舆论,又下令道: “原正四品右通政刘宗周,起复署理正四品佥都御史。” “进京后和杨所修一同负责调查阉党人员罪行,对他们提起公诉。” 这下袁可立没话说了,刘宗周是著名的东林党人,有他一同负责查办阉党,谁都没有话说。 刘宗周名望极高,甚至可以说在顾宪成、高攀龙死后,他是大明士林仅存的泰山北斗。 朝廷都公开赞扬刘宗周“千秋间气,一代完人,世曰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如果朱由检这个皇帝不用他,甚至都有可能被非议“野有遗贤”。 所以在打倒阉党之后,刘宗周就被朱由检列入第一批起复名单。而且他记得刘宗周是殉节忠臣,还知道他是大明最后一位儒学大师、宋明理学心学殿军、黄宗羲的老师。虽不知他能力如何,还是起复为佥都御史,负责查办阉党。 朱由检相信这个在天下间深孚众望的人,不会让自己失望。即使以后有人对阉党的处置有非议,也能借助刘宗周的名望压下去。 果然,刘宗周的名字一出,谁都没有话说。对他署理佥都御史,没有任何异议。 唯一的问题是,朱由检任命的佥都御史太多了,超过左、右二人。 许宗礼提出这个问题,朱由检道: “副都御史和佥都御史这两个职位,以后就不再区分左右,根据所负责的职务,设置一位副都御史、四到六位佥都御史。” “以后都察院由左都御史执掌院事,副都御史协理院事,佥都御史负责具体总署。” “设置专门的右都御史,负责监察科道官员,并且和吏部一起管理御史加衔。” “其他不在都察院却有御史加衔的官员,朕授权他们和真正的御史一样拥有监察权,可以监察不法,并且能监督科道官员。” “十三道监察御史不变,仍旧负责原有公务。” 说着都察院机构的调整,朱由检为了让他们转向监督官员,还讲解具体运行: “所有监察御史都有独立监察权,根据监察出事务的分类,提交给不同的总署协助。” “如果有官员涉嫌腐败,监察御史查出后,可以提交给廉政总署查处,确定具体证据。最终的结果由该监察御史和负责廉政总署的佥都御史签字。” “如果有官员在财政收支上有问题,那就提交给审计总署。” “如果有官员涉嫌违法犯罪,那就提交给检察总署提起公诉,让大理寺审判。” “如果有官员在这些方面都有涉及、或者案情重大,那就由该监察御史申请从各总署和十三道抽调人员,临时组建独立调查署,直到案件结束撤销调查署。” “调查总署设佥都御史执掌,刘宗周到京后担任。平时可负责各个调查署的人员调配,但是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不得拒绝监察御史组建独立调查署的申请。” “刑部和地方按察司等三法司官员,也要配合调查总署对人员的调用。” 这样的调整明面上加强了御史权力,却让他们的精力主要对准官员。朱由检可不想那么多御史闲着没事盯着自己,让他们去盯官员,总比盯着自己好。 群臣听着皇帝对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廉政总署、审计总署、检察总署、调查总署的划分,都感觉这位皇帝真的很有想法。都察院的未来,一定会有大变。 虽然那些不愿改变的臣子想要反对,这时却说不出话来。都察院的御史都不说话,他们这些待罪的外人还有什么话说? 都察院的御史当然不说话,因为皇帝将都察院的都御史一扫而空。新任命的佥都御史刚刚才被问罪,又具体负责总署加强了权力,当然没有话说。 十三道监察御史职责不变,几个总署的设立又增加了佥都御史职位,让掌道御史增加了在都察院内部升迁的希望。 独立调查署的事情,也加强了监察御史的监察权,这样的事情监察御史都不可能反对。 可以说,朱由检就是趁着都察院上层权力真空,对都察院的上层架构进行重组,把御史的监察方向,转向用实际证据监督官员。免得他们闲着没事乱喷,又拿不出具体证据。 袁可立似有话说,朱由检看到之后,提前向他说道: “十三道监察御史暂不调整,但是以后监察卫所、军队的事情,要从十三道协管划出来,由独立的监军总署负责。” “监军总署由都察院和兵部一起组建,做好保密工作。” “以后军队的军法、军纪、审计等事情,由监军总署监察。” “大理寺也要分出军事法庭,专门审判军人。” 这对兵部是好事,袁可立不可能拒绝。所以他想了之后,很快选择接受。 但是为了防止皇帝对朝廷机构随意调整,他也提出了问题,并且进行劝谏: “陛下新设这么多部门,又罢免这么多官员。” “臣担心官员不足,请陛下稍缓一些。” 朱由检微微点头,赞许道: “袁卿老成谋国,说的很有道理。” “这样吧,都察院新设衙署的编制,要由都御史和吏部商讨后决定。” “各署设署正,挑选监察御史担任。在下面设正七品知事、从七品检事、正八品典事、从八品校事,从明年的新科进士挑取。” “明年的科举要多招点,多储备些人才!” 这个决定说出来后,没有人敢再反对。科举扩招是有利于全天下士子的事情,谁敢反对就要做好被士子喷死的准备。 如此一来,都察院五大总署的设置算是随着确立,再也没有人能反对。 为了保障这件事的顺利进行,朱由检又指定了负责人: “原天津巡抚、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李邦华起复,署理副都御史。” “待其进京之后,负责协理院事,调整都察院机构。” “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的廷推,放在都察院调整后。” 袁可立闻言默然,接受了这些调整。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合程序,但李邦华是他举荐的,这时候反对说不过去。他也相信李邦华的能力和操守,能主持好都察院调整。 (本章完) 第80章 首恶必究 主犯必问 胁从小惩 第80章 首恶必究 主犯必问 胁从小惩 调整了都察院后,朱由检没有再继续审查。 毕竟他现在只是提前调查了高级官员和最先审查的大理寺官员,对其他低品级的官员并不怎么了解。 这些人只能交给已经通过审查的官员审查,在审查吏部、科道后,再审查刑部等部门。 这让刑部尚书薛贞等人松了口气,认为暂时逃过了这一关。 不过,这不代表朱由检真的放过他们,尤其是刑部作为三法司之一,必然是最先审查对象。若非朱由检要趁机调整机构,恐怕还要把他们放排在吏部前面。 如今之所以缓一缓,纯粹是朱由检不想撤换那么多官员,避免朝堂混乱。 把都察院调整的事情定下,朱由检准备待李邦华和刘宗周等人上任、把都察院的事情理顺后,再进行下一步调整。 同时,他还下令起复一些官员: “原礼部右侍郎徐光启、温体仁起复,加承政使衔。” “孔贞运主持封贡有功,其身上原有的礼部右侍郎加衔,转为承政使加衔。” “若有侍郎空缺,优先列为候选。” 把这几个人的资格都定下来,让他们抢占先机,先于其他人获得任命。 同时悄悄把六部侍郎的候选人,限定为拥有承政使加衔。 群臣不知道徐光启、温体仁如何落在皇帝眼里,但是加衔的权力就在皇帝手中,他们对这个任命没有办法反对。 对孔贞运则是有些羡慕,认为这个两个月前还是从五品左谕德的小官,真是走运之极。不但顺利完成封贡、获得青史留名的大功,还要出任侍郎,并且简在帝心。 这个际遇,就连杨景辰也很是羡慕,认为孔贞运未来很有可能入阁。但是很快,他就听皇帝提到自己,把自己提升为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空缺,杨景辰由右侍郎转任左侍郎,吏部右侍郎廷推。” “兵部左侍郎田吉被罢免,右侍郎吕纯如、秦士文还没有经过审查,就先廷推其他人。” “所有没经过审查的,一律冻结升迁。” 连着说出这番话,群臣顿时都明白了,两个空缺的侍郎要从徐光启、温体仁、孔贞运三个人中推选。虽然皇帝没有指定,却也差不了多远。 袁可立这时说道: “陛下,如今四方多事,臣以为兵部侍郎,宜从督抚中推选。” “秦士文为人清正,曾在担任洮岷兵备时节约大笔饷银,被先帝嘉奖给他。” “在宣府时也多有功绩,陛下不应因为他曾附逆,把这样的人排除在外。” 对此有些惊讶,没想到袁可立会为秦士文说话。 这个人被阉党推出来和袁可立打擂台后,朱由检也曾了解过,知道他确实有些能力,而且受过嘉奖。 如今有袁可立举荐,朱由检顺水推舟道: “秦士文曾上疏颂美,也是建祠从犯。” “念在他只是跟随建祠主犯署名,主观附逆倾向不重,朕就定为第七等。” “革去一切官阶,以洮岷、宣府功劳复职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加从三品参政衔,署理太仆寺卿、署理兵部右侍郎。” “让他好好做事,不要让朕失望!” 举荐的人才得到任用,袁可立心中十分宽慰。觉得皇帝虽然在一些方面另有章法,却能听取谏言,不失为一位明君。 想到还有很多官员需要审查,袁可立又上奏道: “陛下所说几等情节,还请定下章程,让有司按法定罪。” 朱由检点头称善,向群臣道: “魏忠贤谋逆未遂,朕也不想对逆案大肆追究,免得大兴刑狱,天下因此不安。” “但是若不追究,也无法彰显正气,给那些用生命阻止魏忠贤的君子交待。” “所以朕决定首恶必究、主犯必问、胁从小惩,将逆案人员定为八等。” 听到这个决定,群臣大多松了口气。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算是首恶,大多连主犯也算不上,只会受到小惩。 果然,朱由检对胁从人员的处置,一点都不严重: “第八等是词颂,像张九德那样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的,念在其不知魏忠贤谋逆,仅是跟随阉党称颂,革职后允许恢复原职、加衔酌情授予。” “其他曾经靠称颂、依附阉党获得升迁的,吏部要一一核实,革去冒滥官位。” “然后视以往功绩,重新任命官职。” 说着,朱由检叮嘱吏部道: “各部门的官职,应严格按照编制。对有品级的官员重新登记造册,统计官员人数。” “所有官职宁缺毋滥,宁可让低级官员暂时署理,也不能超出编制。” “原有的各种正卿少卿、尚书侍郎加衔,这次要一并革去,新设的四辅大臣、承政司、侍御史加衔,要在复职时酌情授予。尽量官职相符,少授予各种加衔。” “朕不想以后还要计算太仆寺有几个正卿少卿、兵部有多少尚书侍郎。” 对这种拿实际官职当加衔的行为深恶痛绝,朱由检先前整顿加衔体系的原因也在于此。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兵部有多少尚书,太仆寺会不会突然蹦出个少卿、具体管的是什么。 吏部尚书房壮丽、吏部左侍郎杨景辰躬身受命,朱由检又嘱咐道: “宁远功、宁锦功、三殿功、藩封功等魏忠贤当政后滥加的功劳,要全部重新核实。” “不应获得加衔荫袭的,应该在革职时一并削去。” “前线的武将要慎重,由兵部一起核实功劳。” “朝堂上的官员全部削去,核实后按功劳大小重新授予。” 这话说得群臣心中一紧,为好不容易获得的加衔荫袭失去而惋惜。 不过想到皇帝先前对张九德等人削去一切官阶,而且还特意点明包括加衔荫袭、散官勋级,他们知道这些魏忠贤滥加的功劳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而且这还不止,朱由检为了弘扬正气,又褒扬袁可立道: “袁卿三次疏辞三殿功,堪称一股清流。” “加衔由从二品承政大臣提升为正二品议政大臣,下旨予以表彰!” 这话说得群臣更是面上无光,袁可立激动谢恩。 皇帝的这个褒扬,对他来说是极大荣誉,足以在死后写入传记。 不枉他这么大年纪出山,为新皇帝效力。 《崇祯长编》崇祯二年四月: (庚子),吏部尚书王永光等疏言: 台臣吴甡有朝廷除奸一疏,臣等议谓处逆案一原议计前处分,忽于正月四日,皇上发下建祠称颂诸疏,命阁臣韩爌等院臣曹于忭同臣在阁详阅。又于二月初九日再奉圣谕,召刑部尚书乔允升同臣等依律参处定案,其各逆罪状依律议拟,列款疏请,见今奉旨处分,不敢再赘。外至疏内加衔、加荫、滥被恩施,殿工边工,尚需严核。最可恨者,先帝当弥留之日,多官侥横拜之恩。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一日,大工谢恩并宁锦叙捷、卤簿告成、三籓之国等项,滥冲冒冲,中有现在红本处分先后裁汰及未经处分,秩荫如故,并察处听降,曾蒙加衔者,一并列名。其升迁埋没,捷索未尽者,无论已辞未辞、已汰未汰者,臣等仰体皇上澄清之意尽行削除,各立成案,永杜欺蒙,庶彻底肃清,钻营无路矣。 卤簿加级削去者四十三人…… 宁锦加衔并荫袭削去者七十三人…… 殿工加衔并荫袭削去者二百九十八人…… 藩封叙录削去者六十一人…… (本章完) 第81章 八等逆案人员 第81章 八等逆案人员 定下第八等逆案情节,顺便裁撤了冒滥官员和加衔荫袭,朱由检继续道: “比词颂更严重的是颂美、谄附、赞导。” “颂美是多次上疏称颂,相比词颂主观附逆倾向更重。” “谄附是谄媚依附阉党,赞导是帮助魏逆行事。” “这三个情节都要追究,尤其是赞导行为对他人造成伤害的,要另外追究责任,甚至酌情加等。” 说着这三个情节,朱由检定下对他们的处置: “这三个情节基础定案是第六等,但是如果比他人情节更轻,而且实际危害不大、主观附逆倾向不重,可以定为第七等。” “第七等逆案人员革职后允许复职,有功绩的可以署理原有职务,继续为国立功。” “第六等的情节稍重点,复职时至少要降低一个品级。” 说到这里,许多臣子面色已经开始放松,因为他们大多也就第六等,和曹思诚相差不大。 如果表现好点、让皇帝认为主观附逆倾向不重,还有可能像秦士文那样被定在第七等—— 很多人都看出来,第七等就是皇帝专门列出来、给那些投靠他的人减罪的。毕竟所谓的主观附逆倾向是否严重,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曹思诚想到这里,更加后悔自己没有像杨景辰那样早点投靠皇帝,否则他现在可能就是署理原职了。 而且对他的惩罚还没完,朱由检说完颂美、谄附、赞导三个情节后,专门提到了建祠: “建生祠消耗钱粮、扰乱地方,行为尤其恶劣,可以分为主犯、从犯。” “提倡和主持建生祠的官员,可以定为主犯,定在第五等处置。” “为建生祠筹资、积极前去祭拜的,定为第六等。” “只是迫于无奈署名,情节不严重的,那就定为第七等。” “所有参与建祠的官员,都要予以罚金,数额最低一千两、而且不能低于为建祠筹集的款项。” “如果建祠过程中使用公款、征发钱粮徭役、或者逼人捐献,要视情节轻重,追究其他责任。” 说着,朱由检盯着曹思诚道: “你为河间建祠筹资多少,就出多少罚金捐助陵工。” “若是少了一钱,都不算完全过关。” 曹思诚面色愁苦,向皇帝乞求道: “陛下,那些钱粮大多不是微臣的,而且其他人主动献上的。” “微臣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罚金!” 朱由检一心想把陵工的窟窿补上,不理他的乞求,说道: “朕不管你的钱粮怎么来的,只知道你钱粮给魏忠贤建生祠,就应该同样有钱给先帝建造皇陵,否则就是不忠。” “如果实在拿不出来,那就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除了能说出确切来源的财产,例如做官前拥有的家产、妻子陪嫁财产、做官时获得的俸禄和赏赐等合法收入外,其余财产全部罚没。” 这个处罚,相比抄家也差不了多远。曹思诚只是一听,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要筹集罚金,免得像抄家一样,被罚没大部分家产。 其余人心中肃然,却知道罚金只是第六等的处罚,第五等除了罚没之外,一定还有更严重的惩处。 果然,他们听到皇帝道: “第五等是建祠主犯和倾心拥戴,这些人在魏忠贤谋逆时,极有可能追随,所以列在第五等。” “如山东巡抚李精白,不但为魏忠贤建生祠,还在祝词上说‘尧天巍巍,帝德难名’,甚至在书写时特意把山字放在魏下,对别人说‘山怎能压在魏公头上呢’。阿谀奉承之处,简直令人作呕。” “革职后削籍为民、永不叙用,并且追究损失、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如果在审查时查出其他罪行,一并予以处理。” 这个处罚,相比之前几等的革职复职,可谓加重许多。 甚至可以说,除了抄家下狱之外,这就是最严重的处罚了。 被削籍为民、永不叙用的官员,除非有极大机缘,否则根本不可能起复。 至于审查其他罪行这一条,更是让很多官员心中一紧,知道若是严格按照大明律,很多人都能定罪。 好在建祠多发生在地方,和朝堂上的官员牵涉并不大,建祠主犯这个罪名,朝堂上基本用不到。 至于所谓的“倾心拥戴”,更多的是看皇帝心意。 如果皇帝看伱不顺眼,你就是写“厂臣精忠体国”,都有可能定为第五等。 如果皇帝觉得你可以用,你就是写“厂臣忠诚贯天地,勇略震华夏”,都能定为第七等。 可以说,第五等和第七等就是第六等的延伸,是皇帝专门列出来,给阉党大臣选择的。 不积极投靠皇帝,在场的第六等都有可能定为第五等。 积极投靠皇帝、或者曾经立下功绩做依靠,都有可能定为第七等。 这让很多魏忠贤倒下后惶惶不安的官员,下决心投靠皇帝,免得被皇帝列为第五等、以后永不叙用。 薛贞等人则更是不安,知道自己很可能是主犯,处罚更加严重。 果然,他们的担心是对的,在说完对这些从犯的处置后,朱由检说起了首恶和主犯: “首恶和主犯除了参与谋逆之外,还对他人造成伤害、对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必须严惩不贷。” “第一等首逆,魏忠贤、客氏两人不但图谋叛逆,而且在宫内宫外多有劣迹,可谓罪不可赦。” “第二等首逆同谋,魏良卿、侯国兴、李永贞、崔呈秀、萧惟中、刘诏,这六人已经确定知道甚至参与魏忠贤阴谋叛逆之事,按照同谋处置。” “其他知道魏忠贤谋逆举动却知情不报者,查出后同样按同谋对待。” “第三等、第四等是阉党核心成员,对他们首先按交结近侍官员问罪,然后审查其他罪行。” “若是情节严重、或者曾经害死人命,那就定为第三等,让他以命偿命。” “若是情节不严重,那就定为第四等,抄家弥补损失,充军或流放海外。” “这四等人员能够确定的,可以立刻抓捕!” 这下薛贞直接在武英殿瘫下来,因为害死刘铎的事情,他是主犯之一。按照皇帝说的以命偿命,他要给刘铎偿命。 朱由检冷冷看着他,丝毫没有因为薛贞上午的示好而放过他。都到这时候了,他难道还能指望因为一点示好,就让自己给他扛下害死人命的罪过吗? 这么大的罪行,朱由检可不想代他承担。本来还想过几日再审查刑部,看到这一幕后,朱由检直接说道: “刑部尚书薛贞、刑部左侍郎陈九畴革去一切官阶,薛贞交由大理寺审判。” “刑部右侍郎李若珪忠于先帝,没有附逆行为,升任刑部左侍郎,加承政使衔,署理刑部尚书,列席常参会议。” “刑部尚书、刑部右侍郎择日廷推,吏部从审查过关的人员中,找出符合条件的候选人。” 果断处置了刑部,把先前说的原职留任抛在了脑后,群臣也不敢提醒这一点。 因为薛贞的事情实在太恶劣,而且是东林叛徒,被人参劾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皇帝现在不处罚,那些尚书都想检举。免得薛贞以后被人参劾时,他们也被捎带上,被人列入前四等。 如今按皇帝定下的八等逆案人员划分,他们即使被人弹劾,大概率也就定为第六等。如果被皇帝看重,甚至可能定为第七等、署理原有职务。 这让他们更用心地做事,向皇帝积极表现。 《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之二,吏律,职制 交结近侍官员:凡诸衙门官吏,若与内官及近侍人员互相交结,漏泄事情,夤缘作弊,而符同奏启者,皆斩。妻子流二千里安置。 《先拨志始》: [一]首逆: 魏忠贤,凶残祸国,僭肆逼尊,罪恶贯盈,神人共愤。逆形已著,寸磔允宜。 客氏,乳保恃恩,凶渠朋结,凌尊窃势,纳贿盗珍,阴逆首奸,死不尽罪。 以上依谋大逆律,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已经正法。 [一]首逆同谋: 崔呈秀,负国忘亲,通内窃柄,凶谋立赞党祸,首开佐逆罪魁,戳尸犹幸。 李永贞、李朝钦、魏良卿、侯国兴、刘若愚…… 以上依谋大逆,但其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律,减等拟斩。 [一]交结近侍: 刘志选,谄附拥戴。倾摇母后,驱逐戚臣,骂母之律尚宽,通内之诛难逭…… 以上依诸衙门官吏与内官互相交结泄漏事情夤缘作弊而扶同奏启者律,斩秋后处决。 [一]交结近侍次等: 周应秋、阎鸣泰、霍维华、潘汝祯…… 以上依交结近侍官员引名例律,减等充军,仍敕下法司行各该抚按官招拟具奏。如有赃私情节,一并看明奏请,候部覆发落。 (本章完) 第82章 处理魏忠贤 第82章 处理魏忠贤 结束了一天的朝会,朱由检回到后宫,却还不能休息。 魏忠贤倒台之后,内廷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尤其是定下八等逆案人员后,需要将内廷涉案人员的处置定下来,让内廷的人安心。 乾清宫中,朱由检看着眼前跪地请罪的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声色俱厉地道: “外廷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魏忠贤实是谋逆。” “朕已命王文政审问客氏,念在你没有参与此事,又是先帝留给朕的内臣,这次就饶了你。” “把司礼监和东厂的事做好,和徐应元、王永祚做好交接,朕让伱安稳退下去。” “否则以你和魏忠贤的关系,后果自己能想得到。” 王体乾战战兢兢,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皇帝一念之间。 他确实不知道魏忠贤谋逆的事情,但是阉党的很多事情,他却都有参与。 如果皇帝不保他,外面的大臣一定会把他撕碎。 此时此刻,王体乾也只能期望皇帝说话算话,以后让自己平安退下去。 徐应元、王永祚则欣喜领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管理司礼监和东厂的就是两人。 想到魏忠贤的事情,徐应元向皇帝道: “陛下,魏忠贤谋逆之事已发,应该明正典刑。” “要不要派锦衣卫出京,把魏逆给抓回来?” 这话说得王体乾等阉党之人暗恨,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不用闹这么大动静。” “魏忠贤谋逆未遂,他又是先帝留给我的内臣,事情闹大了须不好看。” “找个魏忠贤信任的人,让他自己了断吧!” “你们说谁能得魏忠贤信任,把他的一千武士和带走的家产带回来?” 四十大车财产,估摸着价值百万。再加上魏忠贤留在京城的田宅和财产,还有客氏、崔呈秀等人的家产,这笔钱不但能把陵工缺口补上、甚至能补发一些九边欠饷。 朱由检对这笔财产早已势在必得,必须找个对魏忠贤和阉党知根知底的人,抄获这笔钱财。 听出皇帝的意思,王体乾颇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魏忠贤谋逆的事情败露之后,皇帝还愿意让魏忠贤自裁。 这让他对皇帝许诺的平安退下去更相信了几分,出言道: “魏逆掌家王朝用,极得他的信任。” “此人在魏逆家中威信颇高,而且把宝和六店打理得井井有条,足以把武士和家产带回来。” 微微点头,朱由检道: “那就让王朝用去吧!” “他是魏忠贤的掌家,对魏忠贤谋逆的事情应该知情。” “但是朕暂时不追究,让他把魏忠贤的武士和家产带回来。” “如果这件事办得好,朕就让他去张家口打理那边的皇店。” “如果没有办好,让他学魏忠贤自裁吧!” 王体乾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算是能够过关了。 正要领命出去,又听皇帝说道: “让魏忠贤好好配合,自己写封认罪书,把逆案给认了,把同谋揭发出来。” “他的侄子魏良卿牵连的人太多,又是逆案的最大受益人,肯定是保不住。” “但魏良栋、魏鹏翼等人,朕可以给他留下来。” “让魏忠贤给他们改改名字,朕给他一个世袭百户名额,作为皇兄的陵卫。” “再给他一个世袭千户和一个世袭百户名额,带着魏家其他人去澎湖东面的大岛上新建千户所。” “那一千武士如果还有人愿意追随,就随着一起去做军户,每人分配百亩田地。” “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不能让这些人自己散开。如果有人不听命,可以就地格杀。” 担心那些武士沦为盗匪,混入已经零星出现的流贼,朱由检让王朝用和魏忠贤配合,把那些人全都带回来。同时还打算安排人手,防止他们逃窜。 王体乾不知这些,听到皇帝给魏忠贤这么优厚的待遇,心中更惊讶了。也让他更加安下了心,知道自己多半可以平安退下去。 皇帝把他们流放到海外,甚至连名字都让魏忠贤给他们改了,显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魏家只需要再付出一个魏良卿,就能平安退下去。 有感于皇帝的宽宏大量,王体乾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向魏忠贤说明白。让他老实按皇帝的吩咐做,免得坏了皇帝的印象,自己这些阉党以后会受连累。 看着王体乾出去,朱由检命人召锦衣卫镇抚以上进宫,徐应元在旁边道: “陛下,何必给他们这样的优待?” “魏忠贤既然谋逆,就该全家抄斩!”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感觉这个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或许本性如此。 徐应元以前还是魏忠贤的密友,没想到翻脸之后,竟然会这么狠。 想到宫中不知有多少人是阉党,还有不知多少人受过魏忠贤的恩惠,朱由检故意向徐应元道: “魏忠贤、魏良卿一死,魏家再无人主持大局。” “一群无能之辈和孩子放了也就放了,造不成什么妨碍。” “给他们留条性命流放海外,也算是对得起先帝的嘱托了!” 稍微解释了一下,让那些曾经依附魏忠贤的人安心:朕连魏忠贤的家人都放过了,你们更不用担心。 观察周围内侍的神色,朱由检果然看到一些人喜形于色。显然是觉得皇帝这么宽大,魏忠贤谋逆的事情牵连不到他们。 徐应元也觉得皇帝很是宽大,想起李永贞给自己的银子,趁机向皇帝求情道: “陛下,李永贞也只是受到蒙蔽,其实并没有参与逆案。” “不如陛下也宽大处理,把李永贞给放出来。” 觉得徐应元越来越不像话,朱由检心下不满,不动声色地道: “魏忠贤谋逆的事情,内廷必然有人参与。” “你说李永贞没有参与逆案,那你再指一个!” 徐应元听着这话,看向周围的太监。似乎真的想指一个,让他代替李永贞。 一时间,乾清宫的氛围,当真是落针可闻。 周围的太监对他都是又恨又怕,大气都不敢出。 享受着这种待遇,徐应元心中正有些自得的时候,忽听“扑通”一声,一位太监跪在地上,大声道: “陛下,徐应元气死庄妃老娘娘。” “请陛下治罪!”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丁卯初四: 忠贤既谪凤阳而途中犹盛舆卫自拥护。于是,帝再谕兵部曰: 逆恶魏忠贤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岂臣恶不思自改,辄敢将畜亡命,身带凶刄,环拥随护,势若叛然。 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觧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群奸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贻患,若有疏虞,责有所归。 时官旗方出京,忠贤初六日至阜城县,闻之即自缢于旅店。其党李朝钦同缢焉。 (本章完) 第83章 处理徐应元 第83章 处理徐应元 朱由检闻听此言,顿时霍然起身,脸上已变了颜色,直直盯着徐应元。 庄妃就是东李,曾在朱由检生母去世后抚育他,对朱由检来说称得上是养母。 听到她是被徐应元气死,朱由检盯着徐应元,面无表情地道: “事情是真的吗?” “给朕从实招来!” 徐应元听到有人揭发这件事,心里怕得要死,急忙跪下辩解: “陛下,庄妃老娘娘是自己病逝,不是我气死的。” “我为陛下立过功,陛下可不要听信谗言啊!” 又看着揭发的太监,向皇帝道: “陛下,这人是李永贞一党,一定参与了逆案。” “陛下切不可听他胡言,要把他按首逆同谋定罪!” 那个揭发的太监听到,急忙向皇帝解释道: “陛下,小臣刘若愚,曾为李永贞办事。” “因为熟悉典章,被李永贞推荐给徐应元,近日到乾清宫当差。” “徐应元气死庄妃老娘娘,宫里有不少人知道,陛下只要查探,一定能查出来。” 死死盯着徐应元,朱由检心里已经信了。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刘若愚不可能乱说。 想到这个人气死自己养母后,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待在自己身边,朱由检恨不得立刻杀了他,祭奠自己养母。 只是想到王永祚、王国泰、涂文辅等人都是徐应元举荐的,朱由检担心直接杀了他会让这些人不安,一时举棋不定,不知如何处置。 徐应元见皇帝这个样子,跪在地上哭着辩解,朱由检心中思绪繁杂,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过了很久,徐应元的声音小了,宫中静得一根针落下去都能听到时,朱由检方才叹息一声,说道: “罢了!” “念在你辅助朕登极的份上,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朕不想再看到你,以后不要有人在朕面前提他。” 连证据都没有查,直接做出决断。 气死养母庄妃的罪名实在太大,在这个孝道非常被看重的时代,朱由检不可能不处置他。 为了避免徐应元胡言乱语牵连到其他人,朱由检直接处死了他。 徐应元听到之后,当然十分不甘。 扳倒魏忠贤之后,他这个辅助朱由检登极的人,很快就会成为内廷第一太监。成为权倾天下的九千岁,也在他的想象中。 如今只差那么一步,就倒在了前面。这让徐应元心中,如何能放得下。 想向皇帝求情,徐应元的嘴巴却已被人堵住。这让他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人像死狗一样,拖着离开了乾清宫。 徐应元为人跋扈,喜好辱骂他人。庄妃都能被他气死,更何况其他人了。 再加上他对魏忠贤落井下石的做法,让阉党的人都看不惯。以至于他被拖出去的时候,没一个人求情。 甚至许多人暗暗叫好,认为少了个祸害。 朱由检盯着徐应元离开的身影,心中思绪联翩。 他是实在没有料到,这位辅佐自己登极的太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不是说他对徐应元想成为九千岁的野心没有察觉,而是在刚刚打倒魏忠贤的现在,不适合立刻处理徐应元。 毕竟他能信任的秉笔太监除了王文政外,王永祚、王国泰、涂文辅都是徐应元举荐的。处理徐应元后,这些人必然不安。 但是不用这几个人,谁能帮他接管内廷? 王承恩资历还浅,而且在张家口还没回来。 曹化淳是王安名下,在王安被魏忠贤害死后发配去了南京,同样没有回来。 这段时间该让谁掌管内廷,让内廷不致生乱? 思考着这些问题,朱由检最终决定慢点来,先处理魏忠贤的亲信: 内廷没有了魏忠贤之后,怎么调整都随他的心意。 这件事暂时不用急,不用像调整外廷那样需要和文官抢时间。 愿意投靠的人自会跳出来,帮他接管内廷。 放下先前打算在内廷大换血的念头,朱由检看向揭发徐应元的刘若愚。 这个人坏了自己接管内廷的谋划,却检举出徐应元气死庄妃的事情,帮自己解决了一个身边的隐患。 朱由检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置他。 刘若愚同样惴惴不安,他是万历年间的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陈矩名下,但是因为入宫后没几年陈矩就去世了,受到的照顾并不多。蹉跎多年之后,才晋升为监丞。 因为入宫前读过书,入宫后又被万历二十年壬辰科探顾天埈教导,刘若愚文字精熟,对各种典章颇为熟悉。 所以他先是追随曾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高时明修《一化元宗》,后来又被李永贞看上,在内直房经管文书。 李永贞做过的事情,刘若愚可谓尽知。李永贞对他也颇为防备,一直留在身边。 若非徐应元之前在皇帝面前出乖露丑,向李永贞讨要精通典章的人才,李永贞还舍不得把他放出去,让他跟随徐应元。 如今,因为李永贞被皇帝列入首逆同谋,刘若愚这个知情者同样担惊受怕,又见皇帝处置颇为宽大,冒死揭发徐应元,想要自救脱罪。 听着刘若愚的自述,朱由检神色稍霁。他将李永贞列入首逆同谋,更多的是因为李永贞自己求去,让他觉得此人一定知道逆谋,所以才会心虚。 如今有刘若愚揭发,总算确定了证据,而且知道了究竟,恍然道: “原来崔呈秀写过‘请加九锡’帖子,王朝用、李永贞都曾看到过。” “魏忠贤为了解决隐患,把李永贞赶了出去。” “崔呈秀之所以一直请求守制,也和这件事有关。” 确定了魏忠贤谋逆的又一桩罪证,朱由检心情好了一些。又得知刘若愚家中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父亲刘应祺曾经官至副总兵,他对刘若愚的态度就更好了。 这些卫所世官看似不怎么显眼,却是大明的基本盘。大明军籍进士的比例高达两三成,大多出身世官。 再加上这些世官有家有业、和大明与国同戚,轻易不会背叛。他们家族的子弟,值得朱由检信任。 所以朱由检当即赦免了刘若愚的罪过,以检举有功为由,提升为随堂太监。 《酌中志》: 承奉徐应元者,逆贤之同官,涂文辅之老叔。先为承奉副,后将承奉正张忠退斥,而应元为承奉正,王文政为承奉副。应元既倚逆贤,借势骄蹇,每叩见时,或扬扬自得,或笞詈左右,无所忌。 庄妃老娘娘为人谨重寡言,负气愤郁,遂致病薨。彼时逆贤法正严急,宫中间有知是应元气薨,不敢泄,是以应元在凤阳病死,人多快之。…… 今上万岁爷诞生后,婴年失恃,奉神庙圣旨,托付西李老娘娘,即光庙弥留之际传封皇贵妃未行,后封康妃者看视。 至泰昌元年九月内移宫之后,奉先帝圣旨,改托光庙选侍东李老娘娘即曾封庄妃者看视,同居于慈庆宫,后之勖勤宫。今上每日晨兴拜天后,即行朝母妃定省礼,进退周旋,寒暑罔间。 当庄妃老娘娘薨逝,今上哀痛如礼,未忍视慈母异生母也。圣孝之根,于天性者如此。 (本章完) 第84章 秉笔太监高时明 第84章 秉笔太监高时明 徐应元的事情太过突然,朱由检处理了他之后,立刻封锁消息,把周围人屏退,低声询问刘若愚: “御马监掌印涂文辅,有没有什么劣迹?” “把他调走以后,谁能掌控御马监?” 作为徐应元照管之侄,涂文辅继续掌控御马监风险太大。朱由检作为皇帝,不想冒这个险。 刘若愚出身卫所军官家庭,知道这件事的敏感,向皇帝道: “涂文辅强买戚臣李承恩宅,参与了这起案件。” “小臣先前侍奉的秉笔太监高时明,在内廷薄有名望,足以接掌御马监。” 微微点头,朱由检道: “那就传谕高时明,让他担任御马监掌印。” “李承恩的宅子让涂文辅退了、出钱弥补损失。” “涉及他的部分不用再查,让他去南京吧!” “毕竟曾帮助朕登极,要给他个出路。” 李承恩是嘉靖皇帝第三女宁安公主的长子,因为园子被魏忠贤看上,构陷罪名之后拟斩。 比较幸运的是,他和方震孺、惠世扬等人关在一起,被大学士张瑞图提请缓刑,至今还没处斩。 再加上李承恩在监狱时和刘铎有点牵扯,已经被朱由检命大理寺一起重审,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 考虑到没有闹出人命,涂文辅在这起案件上也不是主犯。朱由检决定让他弥补损失,不再追究此事。 甚至还打算派到南京,安排其他任务。 继续让涂文辅掌控御马监不放心,放在外面却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毕竟他一个太监,不用担心在外面造反。 更担心的是肆意妄为,搞得天怒人怨。 万历年间高淮乱辽、高寀乱闽的事情,让朱由检对太监在地方胡作非为很是警惕。 但是对一些文官提议的撤销镇守太监,朱由检却没有理会。毕竟太监是他的耳目,他不能自废双眼。 只是如今各地的镇守太监大多是魏忠贤派出去的,一个个叫到京城审查的话,地方可能生乱。 所以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先把魏忠贤的亲信换下来,其他人逐步更换。 刘若愚听到皇帝命高时明取代涂文辅,心中很是欢喜,当即领命出去,传达这个谕旨。 高时明资历颇深,涂文辅在天启元年刚刚选入宫的时候,他就和王安等人一起担任秉笔太监。涂文辅这种依附魏忠贤和徐应元的小辈,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听到刘若愚传来的旨意,高时明直接带着几个人,带着皇帝的谕旨接掌了御马监,然后才去找涂文辅,让他交出印信。 涂文辅心中纳闷,不知自己为何被突然撤职。面对高时明的要求,还想去皇帝面前争辩。 不过这个时候,刘若愚却告诉他徐应元已被处死,他身上也牵扯到李承恩的案件。如果不乖乖前往南京,那就要去诏狱。 这让他没有了勇气,只能交出印信。 问清楚徐应元的事情,知道是他曾经气死庄妃。涂文辅叹了口气,暗叹时运不济: 『本来想跟着老叔谋个富贵,没想到却被他连累。』 『老叔做下的蠢事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 『我的动作慢了,没有早些向陛下表明心迹啊!』 涂文辅姿容修雅,有心计,善书算,通文理,能辨论,好琴善射。曾被奉圣夫人客氏请去教导儿子侯国兴,入宫四年就当上秉笔太监。 相比于他来说,和魏忠贤一样不通文理的徐应元可谓十足的蠢材。他本来只是打算依附徐应元渡过这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徐应元连累,连御马监掌印都丢了。 现在只能期望皇帝记着登极的功劳,留住他的性命。 朱由检确实记得登极的功劳,知道御马监在登极时的重要作用。在得知涂文辅乖乖就范之后,心里松了口气。感觉这个人还算可用,能担任南京守备太监。 如今的南京守备太监刘敬、杨国瑞都是魏忠贤亲信,杨国瑞更是魏忠贤名下,肯定不能继续用。 让涂文辅接任南京太监,也算对得起他。 当即将涂文辅、王国泰召来,准备一同处置。 王国泰性情朴实,对身外的事情不太关心,此时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给皇帝准备晚饭。 听说徐应元莫名其妙没了,皇帝要处置他,同样不敢反抗,乖乖去乾清宫听命。 朱由检对王国泰其实很是看好,觉得这个人老实,办事能够放心。 但是王国泰最大的缺点也在于此,此人太老实了,而且注重气节。 朱由检都不知道这个老实人受过徐应元什么恩惠,会不会不顾一切,报答对方恩情。 所以不敢让王国泰继续给自己做饭,把他和涂文辅一起安排去南方,冷静一段时间: “徐应元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朕就不再多说,不想提这个人。” “今后你们就一起去南京,涂文辅担任守备太监,王国泰协同守备、同时兼任苏杭织造太监。” “你们收拾一下,择日就启程吧!” 本以为要去南京养老、甚至被发去孝陵卫种菜,涂文辅听到自己去担任南京太监,当真是喜出望外。 南京守备太监是比不上他现在的职位权重,但是在南京那个地方,就是内廷第一号人物、南京三巨头之一,是太监外放的最好去处。 至于苏杭织造太监,那更是一等一的美差,品秩和秉笔太监相当,而且更加安逸。 可以说,朱由检对两人已经仁至义尽,安排了最好的去处。 这让涂文辅、王国泰感激涕零,哭着感谢皇帝恩典。 朱由检看着两人模样,心里很不好受。因为这两人都是他准备大用的太监,如今却因为被徐应元连累,不得不放出去。自己连魏忠贤的亲信都没处置,却先处置了依附自己的太监。 想到这里,朱由检更加感慨乏人可用,向涂文辅和王国泰道: “去南京后,把魏忠贤发往南京的曹化淳等内臣派回来,朕要重新处置。” “伱们的任务朕已有了安排,可以提前准备。” 说着,朱由检向涂文辅嘱咐道: “到南京后,先审查魏忠贤的亲信,有人命的上报过来处置。” “没人命却有其他劣迹的审查,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劣迹重的去孝陵卫种菜,劣迹不重的就安排在南京养老。” “用罚没的银钱做本金,在南京应天府开设应天银行。” “王承恩开办顺天银行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二吧?” 涂文辅身上还有提督太仓银库、节慎库的职务,对于顺天银行同样有些关注。听到皇帝的询问,急忙点头称是,决定回去后再仔细了解一下,到南京做好这件事。 果然,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知道应天银行绝对不是摆设,而且实权很重: “今后南京各衙署必须在应天银行开设账户,所有银钱往来,都要经过应天银行。” “南京勋贵官员的俸禄本色银两,也由应天银行发放。” “南方收上来的金银,暂时存放在应天银行。” “应天银行和顺天银行之间要合作开展南北汇兑业务,直接在账上结算,决定每年要押运多少银两。” “以后朕会在各地开设银行,再设置一位秉笔太监提督银行业务。这件事你若办得好,以后还能回京。” 只是寥寥数语,就勾勒出银行前景。涂文辅心中激动,知道这就是自己回京的指望,下决心办好这件事。 至于王国泰那边,朱由检让他审查前任织造太监梁栋,再统计苏杭织造情况,以及苏州、杭州、松江等地纺织业发展。 毕竟是工业革命最先开始的产业,再重视都不为过。先安排个人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为了安他们的心,朱由检还下令给徐应元的弟弟和侄子一个世袭千户和一个世袭百户名额,同样去海外新建千户所。 两人如果有弟侄想要闯荡,也给一个世袭千户和一个世袭百户名额,同样前去海外。 至于先前荫袭的都指挥同知、指挥使、指挥同知等等,自然都被削去。 皇帝这种做法,虽然有些小气,他们却不敢抱怨。 魏忠贤掌权时大规模荫袭本就很不正常,这种千户、百户的世职,反而更靠谱些。 更何况这次的世职能够新建卫所,只要发配些犯人做军户、渡过卫所新建的辛苦期,他们的弟侄以后在海外完全能当土皇帝,比只领俸禄强多了。 所以两人已决定在南方搜集犯人,发配去做军户。 朱由检期望的开拓海外风潮,将从他们开始。 目送两人离开,朱由检安排了他们的去处后,就想到了王永祚。 本来打算让这个人和徐应元一起接管东厂,如今徐应元倒台,王永祚也和他有牵连,只能继续用王体乾。 不过王永祚和涂文辅、王国泰不一样,他和徐应元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投靠的也是朱由检这个皇帝,只是走了徐应元的门路而已。 所以朱由检没有把他发往南京,而是转任天寿山守备太监,继续监督陵工开支。 他要留这个人在京城,让王体乾有个警惕,如果王体乾把东厂的事情办不好,就会有人接替。 《酌中志》: 天启元年三月,初兴光庙陵工大工,秉笔高公讳时明者掌内官监印…… 初,天启元年五月,高太监时明、王太监安、卢太监受,俱同时相继告病求退,为自全计。…… 累臣(刘若愚)自辛亥冬为常太监诖误墩锁,至光庙登极始放,升司礼监写字奉御。先帝登极,即侍高太监时明,后升监丞。天启元年冬,自司礼监被魏忠贤退于御马监,仍随高公居住西直门街私宅,日侍左右。高所纂缉养生之书曰《一化元宗》,累臣曾效抄誊雠校之功…… 乾清门外左右金狮二。入门丹陛至乾清宫大殿,其扁曰“敬天法祖”四字。崇祯元年八月初四日悬安,系高太监时明笔也。 《崇祯遗录》:崇祯元年: 命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书敬天法祖匾额,悬乾清宫大殿,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于两楹。 《明史》卷二百六十六,列传第一百五十四: (旌忠祠)曰附祀内臣,祀太监李凤翔、王之心、高时明、褚宪章、方正化、张国元六人。 (高时明早已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崇祯朝担任掌印太监,后来殉节) 高时明墓为海淀区文物保护单位,《酌中志》记载:高自己选择坟地,于白家潭往西南地方大觉寺山场,其名曰“九龙山点穴”…… (本章完) 第85章 锦衣卫五彪 第85章 锦衣卫五彪 就在朱由检处理涂文辅等人的时候,锦衣卫高层官员,已经奉他的命令进宫,在乾清宫外等候。 朱由检正想把他们召进来,先前被他派出去审问客氏的王文政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让他勃然大怒: “‘宫人姙身者八人’,八个怀孕宫女!” “客氏想做什么?想学李园故事吗?” “把她立刻处死,儿子侯国兴下狱,家人流放海外。” 想到这件事情,他就有些后怕。幸亏登极后不久就把客氏赶出宫门,否则时间久了,真的可能生乱。 这是能坐实魏忠贤和客氏谋逆的证据,但是朱由检根本不敢公布。 在这个没有亲子鉴定的年代,谁是谁的儿子,几乎全凭话说。新建伯争袭案闹了两年,就是无法确定这一点。 所以朱由检立刻命令王文政收拾首尾,把客氏和八个宫女处理掉。免得事情传出去,民间乱传之下,以后冒出什么“天启遗腹子”,和自己争夺皇位。 还派刘若愚跟随,监视王文政处理这件事。客氏全家也要尽数监禁,确认没有隐患后流放。 对此愤怒之极,朱由检甚至想把给魏忠贤亲族的世职收回来,但是想想宫内宫外不知有多少魏忠贤的党羽,自己想重用的徐应元等人又刚刚被处理。只能把这股愤怒压下去,没有给魏忠贤加罪,免得他的党羽不安。 不过对客氏家人,朱由检就没有客气了。也不给什么世职,直接流放海外。 至于那八个宫女,朱由检也嘱咐王文政从客氏家产中分出专门款项,把她们混在被客氏害死的人之中,每人发一千两补偿。 这一千两银子要存在顺天银行账户上,让她们的家人每月领取一两。这样就能够监视她们家人,避免这些可能知道情况的人走漏风声、以后被人利用。 处理了这件事情,朱由检余怒未消,唤来田尔耕、许显纯等锦衣卫高层,对他们破口大骂。怪这些人没有当好耳目,没发现魏忠贤谋逆。 这些锦衣卫高层感到有些委屈,相比能待在皇帝身边的东厂太监来说,他们很难见到皇帝。又因为受到东厂监督,只能依附东厂。 除了嘉靖朝的陆炳之外,锦衣卫面对东厂的时候基本都在下风。在魏忠贤权倾朝野的时候,完全沦为附庸。 所以对皇帝指责他们不能发现魏忠贤的逆谋,他们根本不接受。毕竟魏忠贤是他们的上司,又是他们沟通皇帝的渠道,他们怎么发现魏忠贤的逆谋、再告发给皇帝? 不过皇帝发怒,他们也只能听着。直到朱由检将火气发出来,才有一位锦衣卫指挥方弘瓒道: “陛下,前锦衣卫指挥同知、署北镇抚司刘侨,因为不肯杀人媚珰,被魏逆削籍为民。” “臣请召回此人。” 朱由检发了通火,听到锦衣卫还有这样的人,当即便下令道: “准了!” “把刘侨召回来,让他继续掌管北镇抚司。” “现在的北镇抚司,是谁在掌司事?” 许显纯小心翼翼上前,回道: “陛下,臣许显纯,天启四年五月掌管北镇抚司。” 朱由检见到许显纯,怒火又升了起来,对这个人尤为愤恨,大骂道: “亏你还是皇亲国戚,竟然跟魏忠贤谋逆?” “你是怎么想的,对得起嘉善公主吗?” 许显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辩解道: “陛下,臣没有跟魏忠贤谋逆。” “只是听他从宫里传来的命令,审讯他人而已!” “臣的祖母是公主,怎么会跟着一个太监谋逆呢?” 朱由检怒火未消,责问道: “那你和田尔耕二人,为何成了魏忠贤的义子?” “亏伱还是嘉善公主的孙子,竟然认一个太监当义父,也不觉得害臊!” 这话说得太重,还涉及到先人,许显纯只能跪着,向皇帝不住请罪。 田尔耕也急忙跪下,同样向皇帝请罪。 朱由检骂了一通,又让众人检举,把同属“五彪”的提督西司房官旗管事杨寰、锦衣卫堂上佥书理刑孙云鹤、北镇抚司理刑崔应元辨认出来。 这三人除了西司房提督杨寰之外,孙云鹤、崔应元两个理刑本来没有资格前来。但是魏忠贤滥发官阶,给他们加了正一品右都督,此时一并在场。 被朱由检当场命人拿下,等待以后问罪。 三人同样辩解是听宫里旨意,所以不敢违逆。朱由检冷笑反问: “宫里的旨意?” “宫里哪条旨意让你们酷刑杀人?” “给朕拿出来看看!” 这下三人不说话了,还是许显纯机灵,说道: “是魏逆假传的旨意,先帝一切不知。” 又向皇帝说道: “除了魏逆假传旨意明令必须杀的人外,臣还释放了近四十位东林党狱囚。” “杨涟、左光斗等人的狱词,也都有‘皆无佐证’之语。” 为自己做了辩解,许显纯又说道: “陛下,臣忍辱负重、拜魏忠贤为义父,为的就是今日。” “天幸陛下圣明,察觉魏逆奸谋!” 说着,许显纯忍不住放声大哭,似乎为大明有一个圣明皇帝而庆幸。 听着许显纯这番话,朱由检心里有些恶心,却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番话。 因为锦衣卫是执行机构,宫里传出来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否则就会像刘侨那样,直接削籍为民。 这些人可以说是听宫里的旨意办事,自己如果因为这点把他们交给外面的文臣处置。锦衣卫会人人自危,以后没有人敢得罪文臣。 许显纯说得理由再假,自己也必须接受,给他们想法减罪。 让许显纯等人多做一些辩解,朱由检听他们说完之后,才决断道: “虽是魏忠贤假传旨意,但你们不辨真假,同样也是有罪。” “你们这五个人,都有客观附逆行为,还有主观附逆倾向。” “把认罪文书写出来,给外廷个交待。” “然后就都去海外,开辟新卫所吧!” 说着,朱由检向田尔耕道: “你是田乐后人,世袭指挥同知。”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就把世职辞了,传给你的儿子。” “然后代替你的儿子,在澎湖东面的岛屿上开辟东宁卫。” “事情若办得好,朕就让你的儿子以后去岛上袭职。” “办得不好,那就真的当自己被流放到海外。” 又向许显纯、杨寰、孙云鹤、崔应元道: “东宁卫现在才定下一个世袭指挥同知、四个世袭千户和世袭百户,还有多个世袭官职没有定下。” “你们若办得好,以后也有得到世职的机会。” “办得不好,那就同样当自己被流放海外。” 让他们尽快写下认罪文书,自己以治罪为名,把他们流放东宁卫。 这件事要在东林党回朝前办好,免得那些有战斗力的东林党进京后,自己也没法保住他们。 五人能捡回一条性命,对皇帝感激涕零。尤其是田尔耕,没想到自家的世职还能留下来。 虽然不知流放海外的结果如何,会不会因为瘴疠死去,但至少是个机会,还能为自己的子孙谋富贵。 许显纯更是举荐前北镇抚司理刑千户吴孟明,这个人当年劝他留条后路、在狱词上留下余地,也因此被逐出北镇抚司,如今不在锦衣卫。 想到吴孟明的恩德,许显纯向皇帝举荐了这个人。朱由检当即下令恢复吴孟明原职,负责审问五人。 他相信,这个当年就能在狱词上留下余地的人,一定能写好供词,让外廷挑不出问题。 客氏和怀孕宫女的事情多部史书有记载: 《崇祯长编》:乳媪客氏赴浣衣局笞死。太监王文政讯得宫人妊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廷,多携家侍媵,觊如吕不韦故事也,子侯国兴下诏狱。 《崇祯实录》:庚辰,乳媪客氏赴浣衣局,掠死。太监王文政主讯之,招宫人任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觊如吕不韦。稍更数月,事忍言哉,幸天夺之速也。子侯国兴下狱。 《崇祯遗录》:后奉旨籍其家,命太监王之政(疑为王文政)严讯之,有宫人有娠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后,仍僇尸凌迟。子侯国兴伏诛。 《明史纪事本末》:庚辰,奉圣夫人客氏有罪诛。先是,籍其家,命太监王文政严讯之,得宫人姙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子侯国兴下狱,良卿、国兴俱伏诛。 (本章完) 第86章 金吾卫 第86章 金吾卫 对皇帝的这个处罚,锦衣卫都觉得很庆幸。 流放海外的处罚看似严重,但是去海外新建卫所当世官,那就不一样了。 若非去海外风险很大,甚至还有人想和他们换一换,自己去当世官。 对于没多大志向的人来说,在地方当一个土皇帝,可比在京城卑躬屈膝舒服多了。 这让他们更有动力办事,以求得到皇帝赏赐的地方卫所世职。等那些流放海外的人把路探好、把卫所建设出来,他们就能去当世官、摘那些人的果子啦! 一些人甚至打算给五彪方便,把锦衣卫羁押的罪犯流放出去,让这些人早点建好卫所,求皇帝赏赐世官。 不过对这些人,朱由检可没打算轻轻放过。魏忠贤掌权时滥发官阶,这些人的胃口已经被养刁了。一个个身上不是都督就是都指挥,不削去他们的官阶,自己无法再用。 所以朱由检当即说道: “五彪主观附逆倾向严重,必须予以重惩。” “你们这些人或许没有主动附逆,却存在客观附逆行为。” “再加上没有察觉魏忠贤的逆谋,所有人都失职。” “外廷人人过关,锦衣卫也要同样。” 不管他们的脸色,朱由检说出惩罚: “锦衣卫所有人削去一切官阶,重新审查使用。” “天启以前的荫袭保留,天启以后的荫袭重新认定。” “以后世职就是世职,锦衣卫机构和任职人员全部重定。” 这个变动,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甚至可以说是把锦衣卫完全推倒重建。护送瑞王就藩、自忖还有点功劳的锦衣卫指挥郑士毅忍不住道: “陛下,锦衣卫身负重任,朝廷不能没有锦衣卫!” 其他人也纷纷求情,求皇帝收回成命。 听着他们吵吵嚷嚷,朱由检眉头越皱越紧,真的觉得这些人被养刁了,连自己这个皇帝的话都敢反抗。 自己对外廷的大臣还需要顾忌,对锦衣卫需要吗?想怎么处置他们,不过一句话而已。 眼看皇帝脸色越来越沉,这些人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微不可闻。 说白了他们就是皇帝的私臣,皇帝如何处置他们完全没有顾忌。外面的大臣对锦衣卫倒霉只会拍掌叫好,绝对不会同情。 如果触怒了皇帝,被皇帝完全弃用,像万历年间那样“狱中至生青草”,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由检对锦衣卫完全推倒重建,就是因为他有这个权力。而且觉得如今的锦衣卫职能已经转变,需要推倒重来。 “连谋逆的大案都没察觉,朕要你们何用?” “如果有人不满,朕许你们立刻辞职,全家脱离锦衣卫!” 冷冷盯着这些人,在场的锦衣卫高层一个个噤若寒蝉。脱离锦衣卫听着简单,却代表着就此放弃世职。文官获得锦衣卫荫袭都会得意地说“延世金吾”,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呢? 皇帝明显是对他们很不满意,才说这样的话。 朱由检确实对他们很不满意,登极两个多月,这些锦衣卫没有一个主动投靠的,让他怎么满意? 大明皇帝设立锦衣卫的初衷,是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如今他们只记得缉捕、刑狱,侍卫工作全靠卤簿仪仗、大汉将军这些表面工作做样子,连谋逆大案都不查,让朱由检怎么满意? 尤其是察觉到文官武荫后代逐渐掌握锦衣卫大权、原有的锦衣卫世官正在被边缘化后,朱由检更是决定,把锦衣卫完全重建,脱离文官控制。 仍是从加衔开始调整,朱由检道: “外面的文官喜欢称锦衣卫金吾,朕就虚置一个金吾卫,作为加衔荫袭机构。” “金吾卫设正三品指挥使、从三品指挥同知、正四品指挥佥事;从四品不设;正五品千户,正六品百户;从五品副千户和卫镇抚统称副千户,从六品试百户和所镇抚统称试百户;正七品总旗、从七品小旗不是世官不设。” “以上七个官职可以作为加衔,也可以作为世职荫袭。” 仿照九等世官,把品级相同的合并,朱由检为金吾卫定下七等世官,并设置更高的流官: “更往上称金吾卫都司,设正二品都指挥使、从二品都指挥同知、正三品都指挥佥事。” “再往上称金吾卫都督府,设正一品左右都督、从一品都督同知、正二品都督佥事。” “这六个官职作为加衔,不允许世代承袭。” 完成了官职设定,朱由检指着被他特意叫来的戚昌国和李顺祖道: “凡是在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恩荫寄禄的,以后统统改在金吾卫。” “以后伱们的世袭锦衣卫指挥使,改为金吾卫指挥使。” “世职仅仅代表承袭后的俸禄和最初任职的加衔,实际任职品级按实职决定。” 把世职作为加衔和实际官职分开,朱由检不愿让那些人顶着世职,就要担任相应职务。 说着,朱由检举例示范,直接任命道: “锦衣卫南镇抚司升为南司房,由锦衣卫指挥以上负责。” “戚昌国任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提督南司房,加衔从二品金吾卫都指挥同知。” “李顺祖任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协理南司房,加衔正三品金吾卫指挥使。” 戚昌国是戚继光的第三子,因为戚继光的功劳在天启元年荫袭锦衣卫指挥使,在南镇抚司任职。 朱由检追赠戚继光平海侯,又把戚继光长子戚祚国的指挥佥事世职提升为指挥使,戚昌国的世职也没取消,所以戚家现在是有两个世袭指挥使。 他感觉自己对戚家的奖励已经不少,戚昌国对自己应该有点忠心,能够用心做事。 李顺祖前一段时间也被他派到南镇抚司挂职,应该对南镇抚司的事情有些熟悉。 这两人都受过朱由检的恩惠,闻言就要领命,郑士毅却提醒道: “陛下,锦衣卫是卫所军职,当由兵部任命。” “按照惯例,兵部从指挥中推选将才授予掌印、佥书差遣,以掌锦衣卫事,并五年一次军政考选以定升黜。” “陛下设立南司房、直接任命指挥,并不符合惯例。” 《万历野获编》: 【宰相世赏金吾】锦衣为右列雄俊第一,然必以赏功、世及,非大帅即元枢,未有及辅臣者。…… 【文士论兵】……俱正位司马,延世金吾,顿令措大吐气。 【世锦衣掌卫印】盖是时公卿大臣,尚视金吾为粗官,冑子自爱,亦不慕羡缇骑之长。自万历初,始用楚人刘守有掌卫印…… 自是世家子孙,求绾卫篆,如登碧落,兼领铜山,曰讲、曰攘、曰抢,以至明攻暗击,蔑人闺门。 《明熹宗实录》: 天启六年正月:命锦衣卫张元孙、李嗣焘、郑士毅、于日昇俱著堂上佥书管事。 天启七年二月:遣兵部尚书邵辅忠护送桂王,兵部侍郎赵绂、都督郑士毅护送瑞王,兵部侍郎吕纯如、都指挥张元孙护送惠王。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丁丑: 命郑士毅掌锦衣卫事,提督东司房官旗。 崇祯元年十月: 戊申:刑科给事中杨文昌疏纠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郑士毅、西司房提督指挥使于日升为田尔耕遗党,表里为奸。下部看议。 壬申,兵部议覆科臣杨文昌纠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提督西司房于日升各革任回卫,掌刑百户王崇化下法司问,刘大全革职。 (郑士毅是历史上田尔耕之后的锦衣卫掌印) (本章完) 第87章 南司房内部管理 第87章 南司房内部管理 “也就是说,朕现在发出的任命,是中旨?” “你们会接受朕的旨意吗?” 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锦衣卫高层,朱由检道。 他现在对这些人越发不满,更感觉把锦衣卫完全推倒重来很有必要。 如果自己连任命锦衣卫高层的权力都没有,还怎么让他们为自己办事呢? 大明的文官也实在是不知所谓,侵夺了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不说,连锦衣卫任命权都要侵夺。 也不想想皇帝没有了锦衣卫,会不会用东厂做耳目。东厂那些太监,有几个会和他们讲理? 戚昌国和李顺祖听到皇帝问话,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当即跪倒在地,就要接受任命。 朱由检却不愿让他们两个出头受到文官参劾,指着郑士毅道: “现在,朕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印管事、提督东司房。” “郑士毅,你接旨吗?” 郑士毅战战兢兢,一时不知所措。 一边是皇帝的任命,一边是违反惯例接受中旨。无论哪个选择,他都落不了好。 接受皇帝的中旨任命,他固然是成了锦衣卫第一号人物,但是却必然受到文官诋毁参劾,甚至连锦衣卫指挥使都做不了多久。 但是如果不接受皇帝的任命,他会得罪皇帝。别说眼前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就是以后被削去世职赶出锦衣卫,也没有人同情—— 毕竟锦衣卫是皇帝亲军,为了文官规定的惯例违反皇帝旨意,就是在很多文官看来也是属于不忠,没有人会为他说话。 所以郑士毅想了一下,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领旨谢恩,大声道: “臣郑士毅,接旨!” “谢陛下隆恩!” 接受了锦衣卫指挥使任命,成为朱由检新设的锦衣卫领导人。 然后戚昌国、李顺祖才在朱由检示意下接旨,成为新设的南司房领导人。 接着朱由检又调整锦衣卫机构,说道: “锦衣卫原有东司房、西司房两司房,东司房缉捕不法,西司房巡捕盗贼。” “今后东司房设侦缉总队,负责缉拿官员。没有品级的百姓只要不牵涉官员案件,不得无故擒拿。” “西司房设巡捕总队,负责缉拿盗贼。非有三法司官员申请,不得无故擒拿百姓。” “如若是大案、要案,同时涉及官民事务,需由指挥负责、东西两司房协作。” 明确东西两司房职责,朱由检警告他们不得随意骚扰百姓,又转向新设立的南司房: “南司房由南镇抚司改来,仍旧负责原南镇抚司事务。” “锦衣卫内部事务和金吾卫日常事务,均由南司房负责。” 这和原来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具体的机构设置,那就差别很大了。 朱由检完全抛弃了锦衣卫原有机构,新设一套体系: “锦衣卫经历司改为南司房司务厅,负责公文往来和日常事务。” “设置人事厅,负责锦衣卫人员调配,包括锦衣卫内部人员袭职、选拔、任免、考功、抚恤等方面。” “设置后勤厅,负责锦衣卫钱粮发放,包括财务、营房、医疗、马匹、马料等方面。” “设置装备厅,负责锦衣卫装备研制管理,包括官服衣物盔甲、刀枪棍棒等冷兵器、火铳火炮等热兵器,以及特殊任务所需要的兵器。” “设置训练厅,负责对锦衣卫人员进行文字、语言、口音、服装、风俗,以及情报、暗语、侦察、武器、战斗、擒拿、侦缉、隐蔽、潜伏等方面的训练。并根据各部门的需要,从各地卫所和民间招收人员,训练后供人事厅选拔。” 把自己所知的军队机构设置出来,朱由检决定在锦衣卫进行试验,看看能不能适应这个时代。 如果这五厅能够完善磨合,朱由检就可以推广到其它卫所、甚至五军都督府。把文官夺走的兵权,想办法抢回来一部分。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兵部实在有些粗疏。许多部门都应该设置,满足作战需求。 只是他不想加强兵部,所以才暂时放下这件事,只为兵部新设一个军械司,没有增加其他部门。 戚昌国、李顺祖对南镇抚司的事务还算了解,听到皇帝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很快就明白如果这些部门能够完善,锦衣卫完全能抛开兵部,独自运转起来。 这让他们心中很是激动,询问道: “陛下,司务厅、人事厅、后勤厅、装备厅、训练厅这五厅是什么品级,设置多少官员?” 朱由检仿照后世的级别,说道: “厅长正六品,副厅长从六品。这是基础级别,可以加衔提升。” “厅下可以设处,处长正七品,副处长从七品。” “还可以根据需要设科,科长正八品,副科长从八品。” “还可以根据需要设股,股长正九品,副股长从九品。” “除了一正二副之外,其余人员伱们按需求设置,到时候详细报上来!” “这件事由人事厅负责,人事厅下可以设编制处,确定各机构编制品级和官员数量。” “任务完成后编制处可以降为科或股,负责统计锦衣卫吃俸禄的人员数量和俸禄总额,防止违规超编。” 这种任务完成后降低级别的做法,显然要控制官员数量。戚昌国、李顺祖急忙记下,又询问其它问题。 朱由检一一解答,让他们尽快把五厅设立起来,全面接掌锦衣卫。锦衣卫所有人员都要审查,按以往的功绩和世袭官职品级,重新进行任命。 听到皇帝的这些调整,郑士毅知道南司房才是实际掌管锦衣卫的衙门,人员升调、钱粮发放等等,今后都由南司房掌管。 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听着好听,实际上除了所谓的侦缉总队之外,完全没有实权。 理论上他这个锦衣卫掌印也能插手南司房,但是皇帝亲口嘱咐的事情,他能随意插手吗? 这让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朱由检也考虑到这一点,又向众人说道: “东司房、西司房都有关防,南司房也要铸造关防大印,独立办理公务。” “另外,朕已命人专门为锦衣卫铸造密封银印,所有获得银印的锦衣卫官员,都能用银章密封上奏。” “这些密折会由专人保管,直接送到御前,任何人不得阻拦或者中途观看。” “三司房提督都能获得银印,只要宫门开启,就能请求觐见。” “其他人能否获得银章,就看你们表现。” 这让郑士毅心中好受了一点,知道自己以后不用通过东厂太监,就能和皇帝进行交流。锦衣卫依附东厂的局面,很有可能改变。 锦衣卫有两司房,督察不法者号东司房,掌卫事者领之,权最重。 其次则西司房,提督巡捕。 北镇抚司,专治诏狱。 南镇抚司,专理军匠。(改为南司房) (本章完) 第88章 北司房情报中心 第88章 北司房情报中心 南司房是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机构,是朱由检改革卫所制的尝试。 但是锦衣卫作为皇帝的耳目,怎么可能只需要做好内部管理呢? 在将南镇抚司改为南司房之后,朱由检又对锦衣卫最重要的对外机构北镇抚司进行调整: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职责不变,以后改为刑狱司,仍旧独立办公。” “刑狱司设狱政处、理刑处、侦查处、教育处、卫生处等部门,要全面改善形象,不要再酷刑杀人。” “卫生处负责诏狱的医疗卫生工作,以后诏狱的卫生状况要不定期检查。犯人若是死亡,要查清楚原因、追究相关责任。死刑由大理寺复核,不得在诏狱妄杀。” “教育处负责犯人的文化需求,诏狱的犯人大多是官员,要让他们接受教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有人想写什么,也可以让他们写,审查后再做处理。” “侦查处负责侦查狱内案件、排查安全隐患,防止有人在狱内作案。如果有犯人提供新证据、新线索,也要即使联系侦缉总队进行侦查,酌情优待犯人。” “理刑处负责刑狱惩罚,尽量使用关禁闭等非肉体惩罚,不得随意伤残犯人肢体,不得长时间连续惩罚。卫生处要定期对犯人体检,查看伤病情况,追究伤病原因。” “狱政处负责犯人管理,罪犯收押、释放、探视、移交等等,都归狱政处负责。” “最后再设个办公室,负责刑狱司的公文、档案、财务等日常事务。” 设置好了部门,朱由检又吩咐道: “南司房把这些记下来,人事厅负责诏狱编制调整。让刘侨尽快上任,对诏狱进行整顿。” “尤其是要查清诏狱情况,把不该由诏狱羁押的罪犯,全部移交刑部和大理寺,不要一直放在诏狱里。” “诏狱要全面清理,彻底清查旧案,该杀头的就杀头,该流放的就流放,争取把诏狱完全清空,打扫整修一遍。” 清空诏狱是会被人夸赞为明君的举措,朱由检要夺回锦衣卫的控制权,不能不做好形象工作。 戚昌国、李顺祖领命,又对北镇抚司只设置五个处有些不敢相信,询问道: “刑狱司下直接设处,应该定为几品?” 朱由检明确回应: “司是正五品,处是正七品,下面是否设科股要看具体需要。” “司长、处长的品级,可以通过加衔提升。”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皇帝在把南镇抚司提升为南司房后,没有把北镇抚司同样提升为北司房,实际是做了降级。 南司房下辖的厅是正六品,刑狱司下辖的处只是正七品。而且南司房提督是指挥,刑狱司是否由指挥提督还不一定,以后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五品部门。 由此可见,皇帝并不重视诏狱,没打算用诏狱实现什么目的。 这让一些锦衣卫官员心中哀叹,知道碰上了一个不重视诏狱的皇帝。 也有一些人心中高兴,知道这样就不用和文官产生剧烈冲突,能够平平安安。 朱由检不管他们怎么想,他是没打算随便杀人的。每个官员在他看来都有用处,只要不犯下必死的罪过,流放去海外当军户也能产生价值,完全没必要杀。 诏狱以后的用途,并不是酷刑杀人,而是羁押外廷没资格处理的官员,回归最初职能。 相对来说,朱由检更担心诏狱的狱卒胡来,败坏自己形象。 所以他对北镇抚司做出的安排,主要是改善管理,改善对外形象。不能让人一提起锦衣卫,就想到北镇抚司酷刑。 因为这个,他连北镇抚司的名字都改了,以后就成了刑狱司。 从此以后,锦衣卫要转变职能,和以前的形象说再见! 除了诏狱之外,锦衣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侍卫。朱由检简单分为宫内侍卫司和侍卫总队、宫外警卫司和警卫总队,负责不同的护卫工作。以后从勋贵和世官中,挑选信任的人提督。 如此一来,锦衣卫就有了四大总队:侍卫司侍卫总队、警卫司警卫总队、东司房侦缉总队、西司房巡捕总队,一共四支武装。 对这些武装力量的编制,朱由检同样做出调整: “小旗上面设小队,再往上设中队、大队。每个上级编制下辖三到五个下级编制。” “每个小旗是十人,小队三十人左右,中队百人左右,大队三百人到五百人。” “总队根据需要统辖不同的大队,如果人数过多、任务过重,可以分出独立的分队、支队。” “总队负责行动,各司可根据需要设置办公室、指挥处、行动处等部门,负责日常管理和行动指挥。” 在这里只是简单提及,朱由检打算亲手做出调整。毕竟是京城的武装力量,关系到自己安全,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京城巡捕营、五城兵马司等机构,他也同样想做出改变。 这些以后再提,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机构,也是朱由检规划的锦衣卫重点工作方向。他对此早有规划,此时一口气说出来: “设立北司房情报中心,以锦衣卫指挥提督,单独铸造关防大印。” “设置统计司,统计各种数据,例如文武官员数量、每年需要的俸禄数量、税收数量、粮食产量、百姓户口数量、百姓所拥有的田亩数量等等,都要统计出来。数据来源包括官府的公开数据和锦衣卫自己搜集的数据,每年编撰统计年鉴,经过保密处理后发行。” “设置保密司,负责保密通讯。保密一厅负责秘密通讯,例如银章密奏在宫外的传递,在各驿站规划好传递路线,划分保密级别和加急级别,以及紧急情报需要采用的飞鸽传书等方式;保密二厅负责朝堂公文保密,为朝堂公文划分不同的保密级别,监督官员执行;保密三厅负责密码暗语的制定和破译;保密四厅负责锦衣卫内部工作保密;保密五厅负责卫所情况、军队编制等军事机密保密;保密六厅负责审查民间书籍、文字,向相关部门提议收缴涉密文书,避免被内外敌人获取。” “设置军事情报司简称军情司,负责军事情报。军情司要配合保密司做好军事保密,并监督各地卫所、军队动向,防止有人非法调动军队。文武官员和勋贵涉及军事的,军情司也可监督。军情司下设测绘厅、舆图室,专门绘制地图,包括地形、地貌、历年气候,以及军队驻扎地点、驻防关隘、己方和敌方可行军的路线,水运、海运航道,历年水文信息等;战略情报厅,负责根据情报分析敌人战略意图和可能战斗方向,掩盖己方战略意图,做好战略欺骗;战术情报厅,分析敌人战术、己方战术,针对性提出建议;战役情报厅,搜集战役战斗信息,分析具体交战情况,核实军功;装备情报厅,分析敌人装备、己方装备,提出装备建议;边防情报厅,负责边疆防御情报,分析外敌和可能产生的外敌,交给对外情报机构。” “设置对外情报司简称外情司,专门针对外敌,搜集外敌的一切信息。目前主要针对后金、草原、朝鲜以及长城沿线,收集他们的人口、钱粮、物价、地理等公开信息,以及军队编制、士兵数量、高层将领、军队调动、后勤状况等机密信息。同时负责收集西域、南洋和海外各国的公开情报,以后还要派出武官出使。” “设置对内情报司简称内情司,专门针对内敌,搜集各地民乱、叛乱等内部敌人信息,搜集有实力叛乱的土司、地方大族、流民聚集点信息,防止他们造反。涉及到谋逆造反的案件,内情司都可以参与,其他部门配合。如果有谋逆案件未察觉,内情司要担责。” “设置官员贵族情报司简称官情司,专门针对官员贵族等有品级的人员。尤其是正三品以上文官和总兵以上武将,他们的同族、同乡、同年、亲戚、好友等关系网络,都要探查出来。各地藩王宗室动向、勋贵动向和关系网络,也由官情司负责。以公开信息为主,必要时可派出间谍,查探机密信息。” “设置秘密情报司简称密谍司,负责秘密情报。密谍一厅负责培训间谍人员,配合各部门需要安插专业间谍。密谍二厅负责自主安插间谍,长时间静默、只负责重大情报。密谍三厅负责在敌人内部秘密发展间谍,做好策反工作。密谍四厅负责间谍工作改进,采用单线联络、加密通讯等方法,尽量保障谍报人员安全,确保不会因为间谍人员背叛,对谍报工作造成重大损失。” “设置反间谍情报司简称反谍司,负责反间谍工作。配合保密司做好保密,打击为敌人服务的间谍。对涉及机密信息的可疑人员进行监视,尤其是外国使者商人,以及和外国有经济贸易等利益往来、可能泄露情报的人员。” “设置经济技术情报司简称经情司,负责收集经济贸易情报和各行业技术情报,下设农业厅、工业厅、矿业厅、商业厅、钱法厅等部门,打击经济犯罪,尤其是制造假币和非法集资、非法开设银行钱庄等行为,发现后提交给相关部门处置。” “设置舆论情报司简称舆情司,负责查探舆情民意,以及各种思想动向,尤其是集会结社、宗教传播、祥瑞灾异、谶纬民谣等情况。凡是传播量达到五百次的信息,都要注意搜集,分析源头和传播动向,并根据危害性决定是否用其它信息混淆舆论、或者让行动部门羁押人员阻断信息传播。舆情司要秘密发行一些报刊书籍,暗中引导舆论。” 一口气设置了十个司,甚至还直接设置了下属的厅,朱由检最后嘱咐道: “其它没涉及到或新出现的情报工作,暂时由北司房情报中心负责,以后分配给各情报司或新设情报司。” “情报中心负责收集、整理各方情报,及时传送御前。” “每日早晚都要有情报简报送达,根据重要性排列先后。” “如果朕做出批示,要进行重点侦查和后续追踪。” “每月还要进行情报汇总,把一些可以小范围公开的情报传给朝堂大臣。” 这个命令,还有之前设立的那些情报司,让锦衣卫的高层认识到:以后的锦衣卫主要工作,要从诏狱转向情报。 毕竟北司房下辖十个司、司下还要设厅,部门之多连拥有五个厅的南司房都远远比不上,更别说只有一个总队的东司房和西司房了。 提督北司房的指挥,简直比提督东司房的锦衣卫掌印还重要。 不过朱由检也没忘记东西司房,而且明确限制了北司房的权力,避免情报部门膨胀: “北司房主要负责情报,行动工作由东司房侦缉总队和西司房巡捕总队负责,和朝廷部门的联络由相关人员出面。” “各司要做好分工,也要做好协调。锦衣卫指挥联络统筹,要有大局观念。” “北司房提督由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兼任,配合南司房做好情报中心组建,以后从各司司长选拔指挥佥事协理。” 这让郑士毅有些欣喜,觉得接受皇帝任命极为正确。要不然他怎么能当上锦衣卫掌印、提督东司房和北司房: 『每日早晚上交情报简报,意味着天天都能和陛下交流。』 『以后还需要什么东厂,我们锦衣卫直接对陛下负责。』 正在这样想着,朱由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下令道: “再设置一个独立的监察司,仿照都察院四大总署,设置廉政处、审计处、检察处、调查处,负责锦衣卫内部监察和刑名事务。” “朕会派太监提督监察司,派内臣在四个处常驻。” “还有锦衣卫需要的银钱,都要从顺天银行等内廷控制的银行划拨,做好保密工作。” 这个决定一出,锦衣卫高层心中哀叹,知道锦衣卫还是要受太监监督、逃不过太监制约。 (本章完) 第89章 锦衣卫监 第89章 锦衣卫监 确定将锦衣卫的职能转向情报,朱由检道: “以后北司房负责情报搜集,南司房负责内部管理,东司房负责缉拿不法官员,西司房负责抓捕盗贼。” “侍卫司警卫司负责护卫,监察司负责刑名,刑狱司负责诏狱。” “都明白了没有?” 在场锦衣卫高层齐声回应明白,知道皇帝虽然弱化了锦衣卫诏狱职能,却没有弃用锦衣卫的意思。反而要对锦衣卫大用,所以完全重建。 重建完成之后,为了给外廷一个交待,朱由检又下令道: “以后锦衣卫的全称是锦衣卫监,属于内廷衙门。” “锦衣卫指挥使是锦衣卫监掌印,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是锦衣卫监提督、协理、佥书。” “都听明白了吗?” 这样做的用意,就是把锦衣卫的掌控权完全从外廷剥夺回来,众人当然明白。 如果是之前,他们对于自己变成内廷十二监、上林苑监那样的衙门还会产生抵触,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确定要大用锦衣卫,锦衣卫设置的那么多机构也能独立运行,何必再看外廷脸色。 众人齐声应诺,郑士毅提出一个问题,询问皇帝道: “陛下,锦衣卫的钱粮需要朝廷拨付。” “锦衣卫监该如何解决?” 朱由检早就想过这一点,说道: “锦衣卫所有世官都转为金吾卫寄禄,有金吾卫世职和加衔的,让外廷发放俸禄。” “金吾卫消耗的钱粮数量,南司房做好总结。” 这下众人更佩服了,以为皇帝虚置金吾卫的用意。就是用外廷的钱粮,为内廷养着锦衣卫。 不过他们的想法却不准确,朱由检接下来又规定了各级锦衣卫官员的俸禄,规定所有在锦衣卫任职的人员,都按品级发俸。有世职或加衔的锦衣卫官员,可以说领双俸。 这让一些人很是迷惑,不知皇帝为何这么大方。 却不知在朱由检看来,只有掌握钱粮,才能控制好锦衣卫。否则锦衣卫的钱粮一直被外廷控制着,免不了还要受到外廷制约,最终丢失控制。 金吾卫设立的用意,也远远不是寄禄那么简单。 朱由检想的是以后朝廷钱粮紧张时,完全可以拖欠金吾卫那些寄禄人员的俸禄,降低他们的本色比例、发放半俸甚至更低。 相比他们来说,九边的军人才更需要钱粮,而且不能拖欠。 为九边欠饷忧心忡忡,朱由检想尽一切办法搜刮钱财。 打算把节省开支的第一刀,砍向寄禄官员。 这些人有家有业,大多比较富裕。他们的俸禄比较高,只要不完全停发,就能让他们活下去。 而且世职的存在,也让他们不舍得脱离朝廷,会想着只要朝廷熬过困难,就能补足俸禄。 所以朱由检很大方地给锦衣卫所有官员发放俸禄,让他们好好干活。免得金吾卫寄禄减少之后,他们没干活的心思。 锦衣卫新设置的五六品司长厅长,相比三四品的指挥,俸禄要低多了。 和外廷打好配合,能降低锦衣卫钱粮负担。 而且以后锦衣卫钱粮完全由内廷承担的话,应该能让外廷接受锦衣卫脱离掌控的事实。 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朱由检看到锦衣卫的数量后,觉得他们的钱粮消耗实在太多—— 锦衣卫有品级的官员大约两千人,虚职寄禄的能达到三四成,大多在百户以上。 十七千户所一万七千多人,加上从其它途径招收扩充的,大概有三万六千多人。 这三万六千多人是需要朝廷发粮饷的,如果再算上依附锦衣卫的人员,还有地方人员,锦衣卫影响和控制的人员,总数能有十多万人。 世宗嘉靖皇帝刚登极时,文官清理锦衣卫,革除锦衣卫冒滥军校三万余人,革除锦衣卫所及监局寺厂司库、旗校、军士、匠役投充新设立者,共十四万八千余人。 这是他刚刚即位被杨廷和掌权的情况,后来陆炳执掌锦衣卫时,锦衣卫人员恢复了不少,又回到了曾经的规模。 万历后期曾经少了一点,天启年间又恢复了。 户部少了这个负担,应该会很高兴。兵部没办法变出钱粮,应该也没话说。 『三万六千多人的钱粮,每年需要四五十万石。』 『内廷多了这个开支,以后要想办法!』 朱由检承担这个消耗压力自然很大,但是为了换取锦衣卫掌控权,切断外廷插手锦衣卫的触角,只能咬牙承受。 所以他调整锦衣卫的第一件事,也是把他们的官阶全部削去,除了天启以前的世职没有动外,其他人的世职也要重新任命。像嘉靖皇帝一样,先革除冒滥军校。 这样就能够严格限制官员品级,节省钱粮消耗。 同时对锦衣卫内部的蛀虫,朱由检也打算清理一遍,罚没一些钱粮。把他们掌控的土地收回来,和收缴的阉党官员土地一起,拨给那些冒滥军校屯田。让锦衣卫自己解决粮食消耗,自己只负责发钱。 这些打算,不用向臣子详说。朱由检接下来道: “锦衣卫十七千户所的管理,以后由南司房负责。” “每个千户所设正五品千户一人,从五品副千户两人,正六品百户十人,从六品所镇抚两人。” “这十五名官员都从金吾卫世官中选取,南司房每五年考察一次,合格的提拔,不合格退回金吾卫。” 锦衣卫众官心中一紧,知道这样一来,锦衣卫相当于完全没有世官。只是官员选拔的范围,限定为有世职的官员。 估计其他的官员,也是这样选拔。 果然,接下来朱由检又说道: “新设官职的人选,尽量从世官中选取。” “金吾卫没有人胜任的,再从京卫、北直隶卫所、九边卫所等地方卫所世官选拔,把可靠性放在第一位。” “在锦衣卫任职的,可以参与锦衣卫事务。不在锦衣卫世职的,不允许他们打探。” “各司房、各司、各厅都设立办公室独立运转,不允许其他部门随意打探。” “保密四厅做好锦衣卫内部保密,确保除了锦衣卫指挥之外,其他人无法跨部门打探。” 强调了锦衣卫的纪律,朱由检估算了一下官员数量,说道: “北司房的官员,控制在一千人以下。” “南司房的官员,包括十七千户所在内,控制在四百人以下。” “东司房、西司房的官员,各控制两百人左右。” “锦衣卫全体官员,不得超过两千人。” 定下官员总数,朱由检又向众人道: “所有世官的品级作为加衔使用,担任的实际职务降三品。” “然后在这个初始品级的基础上,根据曾经的功绩,授予更高官职。” “所有官员宁缺毋滥,除了司和厅至少有一位副职外,其余副职可以暂不任命。” “接下来,郑士毅、戚昌国、李顺祖、刘侨四位锦衣卫指挥,和秉笔太监王文政一起,对锦衣卫进行审查,确定机构编制,重新任命官职。” “五人无法确定的地方,上交御前决断。” 郑士毅、戚昌国、李顺祖领命应诺,郑士毅又询问道: “陛下,如今东司房、北司房、南司房都有提督。” “西司房提督要不要定下来,方便进行审查。”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西司房的事情朕另有决断,暂时维持原样,由李顺祖兼管。” “先在东司房审查出一个大队,帮助朝廷官员抓捕阉党。再把刑狱司和监察司定下来,羁押官员和审查锦衣卫内部人员。然后是南司房、北司房、东司房,最后才是西司房。” 定下调整顺序,朱由检让他们立下考成法,限期完成整编,恢复锦衣卫运转。 他需要一支高效的锦衣卫,搜集大明情报,了解大明现状。 《崇祯长编》:仓场总督苏茂相上言: 臣据主事赵建极查下粮厅册,万历四十八年,锦衣卫官旗等项仅一万七千七百六十余员名。 自逆珰乱政以来,三四年间增至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余员名,此前增一万八千六百余员名,岁多支米二十二万有奇。 (本章完) 第90章 驾帖佥批 第90章 驾帖佥批 锦衣卫调整的事情颇为机密,朱由检还特意下令封嘴,甚至把文书房记录的起居注留了下来,没有把详细内容传给起居编修。 但是拿下阉党五彪这么大的动作,还是让许多人受到震动,知道锦衣卫内部有了大变。 尤其是兵部尚书袁可立,在田尔耕被拿下之后,想要按照惯例推选锦衣卫掌印时,却发现郑士毅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掌印。 这让袁可立大为气恼,认为皇帝是用中旨任命官员,极大地违反朝堂规矩: 『当年我就能抗中旨,现在就没有那个勇气吗?』 『陛下如今年幼,需要老臣匡正!』 当即在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提出,应该按嘉靖以来的惯例,由兵部推选锦衣卫掌印。 知道袁可立一定会对锦衣卫的事情提出异议,朱由检把话题引向刑部,询问刑部侍郎、署理刑部尚书的李若珪道: “李卿,你觉得锦衣卫的事情,是该归属兵部,还是归属刑部?” 李若珪抱过年幼时的天启皇帝,因此被天启皇帝称为“金胳膊老李”,在天启年间极其剧烈的党争中,得以保住自身。 他一向信奉的是明哲保身,甚至在天启皇帝驾崩后想过离职,避开朝堂纷争。 听到皇帝发问,秉承着两不得罪的想法,李若珪道: “锦衣卫是卫所,按照常理是该归属兵部。” “但是缉拿不法、缉捕盗贼又是刑部事务,由刑部管辖也未尝不可。” “陛下可问问兵科给事中,要不要代替刑科佥批。” 把事情推到给事中头上,在场的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徵属于阉党,还没审核过关,当然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说道: “锦衣卫的事情,向来需要刑科佥批。” “兵科不敢越权。”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玩了。 锦衣卫的人事权在兵部,业务上却又分属刑部,所以锦衣卫的驾帖,一向由刑科佥批。 人事和业务不统一,兵部和刑科都能制约锦衣卫,但又没有完全制约的权力。最终把锦衣卫废了,在万历皇帝怠政后,“狱中至生青草”。 天启年间田尔耕、许显纯等人跟随魏忠贤害人,可以看作是锦衣卫的一次反扑。除了刘侨公开反对魏忠贤之外,锦衣卫其他人大多是默认态度。 这也是朱由检不能重惩五彪的原因,否则他以后命令锦衣卫做事时,那些人只要想到五彪的下场,就会自己退缩。 如今朱由检把事情摆到台面上,兵部和刑科顿时产生争端。早已投靠他的吏部侍郎杨景辰也来插一脚,顺着皇帝的意思道: “锦衣卫的事情既然归属刑部,应该像其他刑部官员一样,由吏部任命。” “兵部推选锦衣卫掌印,是侵夺吏部权力。” 这下就更乱了,袁可立想要推选锦衣卫掌印,需要先和吏部争。 朱由检听他们吵吵嚷嚷,又把话题引向户部,询问郭允厚道: “郭卿以为,锦衣卫的钱粮应该如何拨付?” “是按兵部管辖的卫所,还是按吏部负责的部门?” 郭允厚知道自己前段时间恶了皇帝,如今虽然原职留任,其实却没有审核过关。 既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也不敢把文官辛苦夺来的权力让出去,模棱两可地道: “怎么拨付都行,能省些钱粮更好。” 朱由检闻言击掌,大叫声“好”,向郭允厚道: “郭卿所言极是,果然在用心理财。” “朕决定锦衣卫今后改为锦衣卫监,钱粮由内廷拨付,不再经过户部。” “郭尚书,朕给你减轻了四五十万钱粮负担,九边拖欠的饷银,你要想办法啊!” 郭允厚面色一苦,知道自己还是卷入了争端。 钱粮由内廷拨付,还改称锦衣卫监,这样锦衣卫就和外廷没有什么关系,兵部和吏部还凭什么推选? 但是如果不同意的话,皇帝就要自己拨付锦衣卫钱粮,还要解决九边欠饷,那可更要老命。 所以郭允厚在皇帝的注视下,只能答应这件事,同意锦衣卫改为锦衣卫监,以后归属内廷。 袁可立正在和杨景辰争夺推选权力,没想到皇帝从户部偷家,直接把锦衣卫改属内廷。这下他再也顾不得该由谁推选锦衣卫掌印了,向皇帝道: “陛下,锦衣卫是卫所,祖制由兵部管辖。” “还有很多功臣后代,荫袭锦衣卫世职呢!” “陛下改为内廷衙门,既违反了祖制,也不该这样对待功臣后裔。” 说得朱由检一乐,向袁可立道: “祖制还由五军都督府掌军旅之事,各领其都司、卫所呢,要不要全部回归祖制?” “至于功臣后裔世职,他们喜欢称自己‘延世金吾’,朕就虚置一个金吾卫,把他们转为金吾卫世职。” “以后武官和勋贵的都指挥使、都督加衔,也改为金吾卫都司、金吾卫都督府。” “这个金吾卫和金吾卫都司、金吾卫都督府,朕以为也该由内廷管辖,以示亲近。” “众卿以为如何?” 改成金吾卫世职,文官没什么好说的,都觉得比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好听,否则他们也不会自称金吾了。 但是听到皇帝连金吾卫也要归属内廷,袁可立顿时顾不得争夺锦衣卫任命权了,谏言道: “金吾卫是卫所,即使是虚置,也该归属兵部。” “陛下将金吾卫归属内廷,世人如何看待?” 一个四辅大臣的加衔,就让所有的大臣欲仙欲死,改变了文官约定俗成的高级官员晋升规则。袁可立可不愿金吾卫这个虚置机构,变成皇帝掌握的武官加衔。 尤其是给文臣的武荫,以后全在金吾卫。如果被皇帝完全掌握,文官面对皇帝就更受制了,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想着以前的锦衣卫掌印要从指挥中推选,皇帝锦衣卫世职转为金吾卫后,现在能推选的范围很小。即使要回来这个权力,也在皇帝掌握下。袁可立考虑到锦衣卫划归内廷后,会由内廷负责钱粮,九边欠饷又亟需解决,不能再拖下去。所以他最终默认了锦衣卫转入内廷的事实,把抢回金吾卫当成自己的功劳。 搞定了袁可立,其他人更不会反对了。那些大学士和九卿虽然原职留任,外面的弹劾风浪却没降下去,不靠皇帝力保,他们就要滚蛋。 在皇帝丢出金吾卫和自负钱粮这个交待后,他们和袁可立一样,认可了这个事实: 锦衣卫从此成为内廷衙门,钱粮由内廷负责。 金吾卫仍旧归属兵部,钱粮由户部负责。 不过对锦衣卫的制约,袁可立仍未放弃,提出锦衣卫的驾帖,仍旧由刑科佥批: “锦衣卫事务与刑科职掌相关。凡奉旨提人,必用驾帖,由刑科佥名,然后遵行。” “锦衣卫即使成为内廷衙门,驾帖也应由刑科佥批。” 《明神宗实录》: 锦衣卫掌卫事都指挥使骆思恭题:臣衙门实与刑科职掌相关。凡奉旨提人必用驾帖。由刑科签名,然后遵行。 天启年间天津巡抚毕自严上疏:从来钦拿官犯,俱须奉有明旨,赍有驾帖,而后从事。 《崇祯长编》:崇祯五年八月:帝命自后驾帖径发锦衣卫,若就近密速拿人,不必概候科签以防轻泄,从提督司房内监之请也。 锦衣卫用驾帖拿人必先佥批的制度,在历史上后来被崇祯皇帝废弃,但仅限于出京拿人。《三垣笔记》作者李清在崇祯朝曾任刑科给事中,记载廷杖仍然需要佥批: 予入刑垣,见一切廷杖拿送并处决,必锦衣卫送驾帖至科,俟签押持去。予初谓故套,及署印,以赴廷推归,见校尉森列,持杖不下,一应杖官已解衣置地。予问何待,答曰:“非科签(佥)驾帖,则不得杖耳。” (本章完) 第91章 卫尉寺 第91章 卫尉寺 锦衣卫驾帖需要刑科佥批,这是朱由检了解锦衣卫时才知道的事情。 这让他对锦衣卫大失所望,觉得和自己从影视剧里看到的横行无忌很不一样。所以他才把锦衣卫转为情报机构,专门搜集情报。 如今听袁可立提到这个问题,朱由检内心知道不让刑科佥批的话,外廷肯定不同意。他们好不容易把锦衣卫关在笼子里,怎么可能放出去? 但是对这个权力,朱由检却不想轻易让出去。 想要糊弄过去,朱由检道: “锦衣卫监是内廷衙门,不需要外廷插手。” “刑科佥批的事情,可以拖后再议。” 袁可立当然不愿皇帝糊弄,斩钉截铁地道: “驾帖必须由刑科佥批!” “否则锦衣卫的驾帖,外廷不会接受。” 其他官员在他的带动下,同样如此表态。 朱由检看到这一幕,只能做出退让。毕竟锦衣卫的驾帖如果无人接受的话,还有什么效力?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发生过,皇帝即使处置拒接驾帖的官员,也无法让外廷接受没经过佥批的驾帖。 所以朱由检思索了一会儿,装作接受谏言,向群臣道: “驾帖可以由刑科佥批,但不能以锦衣卫监的名义。” “否则内廷十二监的事情,你们以后也会想尽办法干涉,规矩就全乱了。” “锦衣卫在前朝的职能就是卫尉寺,以卫尉寺名义接受刑科佥批如何?” “以后三法司需要抓捕什么人,可以请求卫尉寺。” 来了!又来了! 群臣听到皇帝提出的卫尉寺,就知道这是一个新衙门。 不知道皇帝这次,又有什么样? 对皇帝的奇思妙想实在头痛,袁可立感觉自己这么大年纪有点跟不上来,询问道: “卫尉寺在前宋掌仪卫、兵械、甲胃之政令。” “陛下是打算复设前宋的卫尉寺,还是仅仅给锦衣卫监改个名字,让锦衣卫监顶着卫尉寺的名头行事?” 朱由检对此早有计较,说道: “朕观三法司的职掌,缺少行动部门。” “所以卫尉寺的职责,就是行动抓捕。” “只要三法司有需要,就能提请卫尉寺,出动人员抓捕。” “驾帖和逮捕人员的命令,自然需要佥批。” 这是在完善朝廷职能,群臣没什么好说的。朝廷离不开锦衣卫,这是一个事实。没有锦衣卫的话,朝廷权力有缺陷。 所以对锦衣卫改为锦衣卫监的事情,群臣都不怎么乐意。只是他们待罪,不能像袁可立那样反对。 如今皇帝要设立卫尉寺,接过锦衣卫的职能,而且还明确说驾帖和逮捕令需要佥批,他们心里一万个愿意,对此十分支持。 袁可立做过推官、也做过给事中、还做过御史,对三法司职权的缺陷很清楚,觉得设立卫尉寺很应该。 只是他无法接受的是,卫尉寺如果仅仅是锦衣卫监改个名字,那就被皇帝完全控制。对于外廷来说,可谓极其不利。 所以他考虑之后,说道: “卫尉寺既要设置,当有卫尉寺卿,以及下属官员。” “按照惯例,太常卿以下部推,大小九卿之属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 “陛下要设卫尉寺,当按这个惯例。” “卫尉寺卿当由吏部会同刑部推举,属员由吏部选授。” 还是要争夺任命权,只是这次不是帮兵部争夺,而是帮吏部和刑部争。 杨景辰和李若珪这下没话说了,他们不可能将送过来的权力推出去。否则坏了惯例,吏部和刑部的权力被皇帝或其他部门侵夺,他们自己都不好继续干下去。 朱由检也觉得头痛,知道吏部和刑部现在勉强受自己掌控,但是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如果以后的吏部和刑部不听话,部推的人选不合自己心意,那又该怎么办? 把锦衣卫监直接改头换面的事情行不通,朱由检只能把自己最坏的打算拿出来,向众人道: “部推可以,但是不能只由吏部和刑部。” “卫尉寺的事情和三法司有关,都察院和大理寺也应参与。” “卫尉寺又有兵马,需要有统兵经验的人统领,兵部也要参与。” “按照推选锦衣卫掌印的惯例,从锦衣卫指挥中推选卫尉寺卿。” “朕会任命卫尉寺卿提督西司房,负责抓捕盗贼。” 这样退了一步,抛出特意留下的西司房。东司房和新设的南司房、北司房,仍旧完全受他控制。 群臣心中欢喜,觉得又取得了一点小胜利。 袁可立觉得这样和以前推选锦衣卫掌印差不多,只是推选出来的卫尉寺卿,只能提督西司房。锦衣卫东司房和北镇抚司等部门,仍旧不受限制。 所以他要求皇帝明确,锦衣卫如果抓人,都要通过卫尉寺,驾帖由刑科佥批。 已经退了一步,朱由检没有在这点上模糊,决定道: “锦衣卫如果缉拿不法,都会以卫尉寺名义。” “驾帖和逮捕令要规范,卫尉寺自行决定逮捕的,在朝廷需要刑科佥批,在地方没有刑科,那就由当地提刑按察使司佥批。” “三法司申请卫尉寺逮捕的,不需要另行佥批。” 这是在明确权力、简化流程,群臣没有异议。 万历怠政时期有时候刑科没人、锦衣卫就没法逮捕的事情,他们也不想再经历—— 当今天下的盗匪那么多,不可能把逮捕令都送到朝廷,让刑科给事中一一佥批。 地方提刑按察使司有佥批权,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群臣都希望卫尉寺打击盗贼,让天下更加安定。 三法司申请逮捕的罪犯,自然也不需要另行佥批。 朱由检的这些举措,让他们知道皇帝确实在为朝廷考虑。他们也愿意就这个问题,继续商讨下去。 但是朱由检接下来的要求,他们的意见就比较大了: “卫尉寺专业性强,而且涉及机密,属员要自行任命,无需吏部参与。” “如果诸位赞同这一点,朕就按这个方式设立卫尉寺。” “如果不赞同,那就另行商议。” 另行商议就是搁置,佥批的事情好不容易定下来,怎么能因为一些属官打乱。 最终,在群臣和皇帝的商议下,在吏部为了大局的主动退让下,众人议定除了卫尉寺卿之外、卫尉寺少卿也由吏部会同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从锦衣卫中推选。 其他卫尉寺属员,可以自行任命。 卫尉寺设立的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明史》:汉朝会,则卫官陈车骑,张旗帜。 唐沿隋制,置卫尉卿,掌仪仗帐幕之事。 宋卫尉领左右金吾卫司、左右金吾仗司、六军仪仗司,主清道、徼巡、排列、奉引仪仗。 元置拱卫司,领控鹤户以供其事。 明初,置拱卫司,秩正七品,管领校尉,属都督府。 后改拱卫指挥使司,秩正三品。寻又改为都尉司。 洪武三年,改为亲军都尉府,管左、右、中、前、后五卫军士,而设仪鸾司隶焉。 十五年,罢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本章完) 第92章 刀把子 第92章 刀把子 设立卫尉寺后,第一个要确定的就是级别。 大明的五寺被朱由检调整级别后,目前有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三个正三品衙门,光禄寺、鸿胪寺两个从三品衙门。 因为是打算用从三品指挥同知提督,卫尉寺的级别,被朱由检定为从三品。 群臣对此有些异议,因为他们很想将卫尉寺定为正三品,以锦衣卫指挥使担任卫尉寺卿。 这样即使皇帝另外任命锦衣卫掌印,锦衣卫明面上也有了两个指挥使,卫尉寺卿可以在他们支持下和锦衣卫掌印争权。 朱由检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主动压低了卫尉寺的级别,将它定为从三品。 面对群臣将卫尉寺定为正三品衙门的要求,朱由检道: “卫尉寺卿提升为正三品也可以,但是要列入刑部侍郎候选,可以转任三法司官员。” “如果你们同意这一点,朕就定为正三品。” 群臣这下不说话了,六部侍郎和尚书、大学士一样,都是他们的自留地,需要廷推任命。 如果将卫尉寺卿列入刑部侍郎候选,并且能转任三法司其他部门。那就多了一群争夺官位的锦衣卫官员,外面的文官能骂死他们。 但是不答应这一点,皇帝又以名不副实为由,不同意将卫尉寺卿定为正三品。 这让他们只能作罢,把卫尉寺定为从三品衙门。 如此一来,卫尉寺卿想要升迁,仍旧是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的任命权,完全在皇帝手里。 皇帝掌握着卫尉寺卿的前途,自然能对其约束。而不像以前那样,对锦衣卫指挥没有任命权。 作为从锦衣卫分出的新衙门,群臣现在都没有认识到卫尉寺的重要性,但是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了。 这是公检法中最重要的公共安全机构,放在后世通常都要兼任政府副长和政法委副书记—— 职权比检察院、法院这样的独立机构还要大! 所以朱由检才才不惜抛出卫尉寺卿和少卿的任命权,也要在外廷设立这个衙门。 独立任命属官的权力,也可以在卫尉寺设立垂直管理的地方机构时,直接在锦衣卫内部任命,不受外廷干涉。 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他要握紧刀把子: 『军队是枪杆子,政法是刀把子。』 『和平年代通常不需要动兵,执法机构更重要!』 对这个认识很清楚,所以朱由检把锦衣卫向情报机构和公共安全机构转型。完全体的锦衣卫,将拥有情报中心、总队武装、以及卫尉寺执法权。权力之大,连朱由检自己都有些害怕: 『大明的文官,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怪兽。』 『就是袁可立这样的能臣,囿于时代也看不出来。』 『拥有武装和执法权的情报机构,在任何时代都非常可怕。』 这样的情报机构,可以称为克格勃,更可以称为内务部。后世的绝大部分国家,都不允许这样的机构存在。 朱由检设立这样的机构,是为了在必要时清理朝堂,甚至用锦衣卫和效忠自己的卫所世官,重新打下天下。 这是最深层的目的,目前看来还不需要。 所以朱由检在设计之初就对锦衣卫加以限制,把它分割为相对独立的四个司房。 同时派出太监约束,由内廷掌握钱粮发放。 锦衣卫官员也多用卫所世官,保证他们有较高的忠诚度、背叛成本极大。 只是即便如此,朱由检还觉得不保险。在群臣的要求下把卫尉寺卿和少卿任命权抛了出去,给外廷开了一个口子,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用外廷约束锦衣卫—— 如果锦衣卫以后尾大不掉失去控制,只需要放开对卫尉寺的保护,外廷就会把卫尉寺夺过去,废掉锦衣卫执法权。 至于锦衣卫的武装力量,侍卫总队和警卫总队朱由检打算任命大臣执掌。内廷还有独立的御马监腾骧四卫,必要时可以把锦衣卫武装缴械,只保留情报职能。 就算这样,朱由检还是觉得不保险,打算把锦衣卫掌握的土地和军户拨给上林苑监,以上林苑监屯田。军匠也拨给其它内廷衙门,确保锦衣卫无法自己赚钱。 设置了层层保险之后,朱由检才放出锦衣卫这个怪兽,让它发育一段时间,帮助自己掌权。 『现在我有些理解,太祖为何设立锦衣卫,又多次加以限制了。』 『成祖设立东厂的原因,我也完全明白了。』 锦衣卫非常好用,也很容易膨胀。 以前的锦衣卫虽然职能不太明确,但毫无疑问拥有武装,而且有搜集情报和抓捕人的权力,甚至能在诏狱定人生死。 这样的权力实在太可怕了,以至于太祖、成祖也不得不加以制约,避免锦衣卫膨胀过度。 文官目前对锦衣卫最警惕的还是诏狱和抓捕人的权力,对锦衣卫的限制也主要通过佥批。 却不知情报机构的核心永远都是情报,只要情报工作做得好,控制佥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锦衣卫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连朱由检也难以判断。只能先提前设置枷锁,再根据形势决定是否收紧。 现在他还要给锦衣卫争权,帮自己掌握权力。 按照“定职能、定机构、定编制”这三定规定,朱由检设置卫尉寺后,又开始细化它的职能: “卫尉寺负责捕盗,朝廷和地方有捕盗职能的衙门,都要配合卫尉寺。” “如京城的兵马司,地方的巡检司,县衙的三班衙役,都要配合卫尉寺的工作。” “在卫尉寺拿出经过佥批的命令时,无条件配合辅佐。” 这是在强化卫尉寺职权,群臣本能地想要反对,又想到卫尉寺的命令需要佥批,大部分人也就同意下来。 唯有袁可立还怀着警惕,担心卫尉寺胡乱插手其它事情,要求限制职权: “陛下,五城兵马司除了巡捕盗贼之外,还有城门兵马。” “城中许多事务也归兵马司管辖,其迁转视京知县。” “应明确卫尉寺职权,仅限于巡捕盗贼。” 朱由检正想插手五城兵马司,闻言当即说道: “卫尉寺的内部机构还没成立,具体职能可以再议。” “现在吏部和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在,就先推选卫尉寺卿、少卿。” 提出几个人选,让群臣推选。 这件事在群臣看来更重要,也就放下了对卫尉寺职权的争论,开始推选寺卿。 最终的结果不出朱由检所料,刘侨这个杨涟奏疏中提过的、不肯杀人媚人屈从魏忠贤的锦衣卫指挥,被推举为卫尉寺卿。 他是兵部尚书刘天和后代,曾祖刘守有是第一位担任锦衣卫掌印的文臣荫武后裔。文荫子弟掌握锦衣卫大权,就是从刘守有开始。 两个卫尉寺少卿,也被群臣推举郭承昊和吴孟明担任。这两人同样是兵部尚书后代、世袭正五品千户,先前一个是南镇抚司佥书,一个是北镇抚司理刑。 文官是一点遮掩都没有,都用了文荫子弟。 《明代文官荫子武职制度探析》: 刘守有之后,其孙刘承禧,其曾孙刘侨继续两代世袭锦衣卫官,皆升至都督一级并掌卫事。 刘氏之外,兵部尚书吴兑孙吴孟明、兵部尚书郭子章孙郭承昊、兵部尚书田乐子田尔耕,都是天启、崇祯时期显赫一时的锦衣大帅。 (本章完) 第93章 内廷衙门 第93章 内廷衙门 规矩是自己定的,朱由检当然不会出尔反尔,违背自己定的规矩。 文荫子弟在这些文臣看来更加可靠,在朱由检看来同样可以任用。 田尔耕同样是文臣之后,不也投靠了魏忠贤吗?这些文荫子弟,自然能投靠皇帝。 所以朱由检对他们没有另眼看待,认为这些人不管出身如何,在成为世官之后,利益就和大明绑定在一起,更加值得信任。 任命刘侨为卫尉寺卿,郭承昊为左少卿,吴孟明为右少卿,朱由检向群臣道: “三位卿家是你们推举的,以后卫尉寺的工作,你们也要配合。” “若是阳奉阴违,暗中施加阻挠,别怪朕不客气!” 群臣齐声应诺,答应配合卫尉寺的工作。 他们之所以推选文荫子弟,不仅是因为这些文官后代看起来更可靠,还是因为这些人的关系网和文官有联系。 这样文官一旦犯了事落在锦衣卫手里,就有明确的疏通关系对象。说不定还能提前得知,让自己避过劫难。 所以用卫尉寺属官任命权换两个少卿任命权的事情,他们才会这么容易答应—— 在他们看来推选锦衣卫的高层,远比任命几个属官更重要。 但他们绝对不知道,未来卫尉寺会有多少多少属官。 在后世很多国家,公共安全机构的人数都能和军队数量相当。 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朱由检咬牙把京城的锦衣卫养起来,但是地方就没必要了。 除了一些秘密机构之外,锦衣卫其他地方机构都可以设置在卫尉寺的地方衙门,让地方供养他们。 他的负担,又减轻了一部分。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心情大好,也没有立刻设置卫尉寺的内部机构,免得群臣回过味来。他打算让刘侨、郭承昊、吴孟明尽快上任,把架子搭起来再说。 常参会议结束,朱由检留下袁可立,打算和他沟通一下,免得以后每次设立新机构,都要和他争执。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如今的朝堂之上,阉党遗留大臣很少敢反抗他的命令。只有袁可立这个没有附逆行为的人,才敢反驳一二。 朱由检只要搞定他,就能把各项改动顺利推行。 那些没附逆的官员回朝后,朱由检也能通过袁可立和那些文官沟通,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改动保留。 免得那些人以改变阉党乱政的名义,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改动改回去。 所以袁可立是必须留在朝堂上的,甚至要大用,用这个人的威望,推动各项调整。 朱由检有这个想法,袁可立也想和他沟通一下,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把大明带向什么方向。 所以袁可立不顾群臣目光,独自留了下来。 没有在武英殿细说,甚至没有带起居注官员,朱由检和袁可立出了西华门,在西苑中商谈。 “袁卿,你觉得魏逆的案子,大理寺审判得如何?”朱由检首先开口道。 袁可立皱了皱眉头,说道: “难堪大任!” “臣不是说大理寺不行,而是大理寺的设置就是为了慎刑,负责平反刑狱。” “大理寺官员,以能按律出人罪者为称职。” “让他们去审判阉党的罪行,实在难以胜任!”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误。以为大理寺官员简单,又熟悉法律,便能按律审判。 却不料他们养成了按律免罪的习惯,根本不会重判。 如果都按他们的办法判罚,朱由检如何拿捏群臣、让群臣戴罪立功? 所以他以这个话题为引子,向袁可立道: “如果让刑部判罚,袁卿觉得如何?” 袁可立微微摇头,说道: “刑部判罚会更不好。” “刑部的官员,下级受上级影响很大。” “上面的官员怎么说,下面的官员就怎么做。” “那样的人,怎么能秉公审判呢?” “薛贞杀刘铎的事情,在大明不能再出现了!” 朱由检点头赞许,说道: “是啊!” “一位刑部尚书,按魏逆的指示杀了一位知府,还判了很多官员死刑,却没有人阻止。” “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不能、也不应该在大明出现。” “袁卿伱觉得大明的审判机构,需不需要调整?” 听出皇帝的意思,袁可立道: “的确需要调整。” “但是陛下在调整的时候,需要和大臣商议。” “不能再像这次的锦衣卫一样,不声不响地改为内廷衙门。” 说着,他向皇帝说道: “请陛下明确,朝廷哪些机构是内廷衙门,哪些机构是外廷。” “以后不要再随意改动,让外廷手足无措。” 朱由检微微皱眉,不愿意现在就定下来。 但是袁可立强求,否则就不再谈下去。 对他有些没法,朱由检也知道了文臣的态度。同样的套路很难对他们袭击第二次,以后再把外廷衙门改入内廷,绝对会有人抗争下去。 尤其是想到那些脖子更硬、历史上为大明殉节的文官即将回归,朱由检不愿在这点上纠缠,决定尽快定下来,保住胜利果实。 所以他明确道: “内廷现有的十二监四司八局,以及锦衣卫监、上林苑监、三经厂、宝和六店等等,都是内廷衙门。” “朕以后如何调整,外廷不得过问。” “锦衣卫也对内廷违法人员有处置权,不必经过外廷。” 这是应有之义,也是以前的做法,袁可立表示认可。 只是请求皇帝如果做出调整,以后要知会外廷,免得外廷不知,事情产生混乱。 朱由检点头答应,然后提出要求,说道: “内阁有个内字,应该归属内廷。” “翰林院、詹事府、国子监,同样应该属于内廷。” 一口气要了四个衙门,还包括最重要的内阁。袁可立有些生气,觉得这不是商量的态度,有些气愤地道: “陛下若如此说,请和内阁大学士商议。” “只要他们愿意彻底成为内廷衙门,老臣没有异议。” 朱由检心中讪讪,没有再提不切实际的要求,说道: “内阁、翰林院就和光禄寺、鸿胪寺一样,属于外廷偏内廷的机构吧。” “但是詹事府要留给太子,以后由内廷任命。” 詹事府是辅导太子的机构,的确应该归属内廷。否则太子一个衙门都没有,实在太不像话。 袁可立对这个已经沦为翰林院迁转机构的衙门不太在意,在皇帝坚持下答应下来。只是希望皇帝任命詹事府官员时,仍旧要从翰林院挑选,否则翰林院等清贵衙门都会有意见。 朱由检对这点表示认可,打算先把詹事府夺回来再说。以后怎么用詹事府,他还没有想好。 毕竟这个机构太敏感了,关系到皇帝和太子的关系。 国初之后,詹事府基本上废弃不用,只供翰林院官员迁转。 至于国子监,袁可立直接拒绝,认为无需商谈—— 监生有资格直接做官,为了避免皇帝大规模任用监生,文官都会反对。 朱由检振振有词,说道: “国子监和钦天监同属于监,是监就应该归属内廷。” “否则外面的人分不清,把国子监和钦天监的负责人称为太监怎么办?” 袁可立气极反笑,向皇帝道: “国子监在本朝初年称国子学,钦天监也曾称为太史院。” “陛下不愿它们被称为监,可以把它们改回去。” “老臣绝无意见!” 朱由检尽力争夺,说道: “国子监生也被称为太学生,可以改称太学,朕自己设立低一级的大学或学堂。” “但是钦天监一定要划归内廷,留在外廷朕不放心。” “西方传过来的天文地理知识袁卿应该有所耳闻,现在是大变之时。” “钦天监若是不归朕掌控,朕只能把它废了,再设一个新衙门。” 对西方传过来的知识有所耳闻,知道大地是个球形,不是天圆地方。皇帝因此想完全掌握钦天监,袁可立能够理解。 再加上皇帝虽然让出了国子监,却要自己设立大学。袁可立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皇帝真有可能在内廷设立新衙门,把钦天监给废掉。 为了避免无谓的争执,袁可立道: “钦天监可以归属内廷,国子监也可以改称太学。” “但是陛下设立的大学,规格不能高于太学,学生也不能直接授官。” “大学生需要参加科举或成为太学生,才有做官资格。” 朱由检点头答应,知道文官绝不会答应自己随意任命官员,所以他没有强求。打算开设理工类大学,培养研究人才。 然后就是朱由检最看重的、关系到自己安全的衙门: “太医院一定要归属内廷。” “外廷管理的太医院实在太差了,治死了几位先帝。” “如果袁卿不答应,朕就加强御药房,再设一个御药监。” 对此无话可说,袁可立自己也觉得太医院实在太差,以至于大明需要频繁更换皇帝。 这种无关朝廷大政、对皇帝却非常重要的衙门,袁可立觉得没必要争执,既然皇帝提出,那就让给内廷。 只是他要求皇帝接过去后,就要由内库发放俸禄。免得皇帝胡乱任命官员,让外廷承担开支。 觉得太医院能够赚钱,朱由检一口答应。 然后想来想去,又要加上尚宝司和中书科。袁可立对尚宝司不怎么在意,对中书科却极为警惕,觉得皇帝有可能用它取代内阁,不愿答应此事。 但是对皇帝引用旧例,要求尚宝司、中书科等近侍官员任命取自上裁,他却无法反对。只是提醒皇帝不能改变中书科的级别,不能违反祖训重设中书省—— 文官好不容易确立的内阁制度,不能随意改变。 朱由检满口答应,说是会像起居舍人一样,中书科中书舍人以后会挑选翰林院官员兼任,不会提升级别。 这点确定之后,内廷衙门彻底定了下来。商量来商量去,也就多了詹事府、钦天监、太医院三个衙门。其中詹事府还已经沦为迁转机构,根本没有实权。 袁可立心中松了口气,觉得皇帝要走这三个衙门完全可以接受,并不是胡乱调整。在皇帝答应不会把其它外廷衙门转入内廷后,他决定下一次常朝上就正式提交奏疏,确定内外分别。 然后,朱由检和袁可立才开始最初的话题,调整审判机构。 《大明会典》: 又定、东宫官、系近侍官员、任满黜陟、取自上裁。 洪武二十六年定、尚宝司、中书舍人、系近侍官员、任满黜陟、取自上裁。 (本章完) 第94章 审判和法律 第94章 审判和法律 “朕有意将审判机构独立,袁卿以为如何?” 朱由检率先开口道。 袁可立听到这点,明白皇帝为何把自己留下来了。 大明的审判事务归属刑部,大理寺负责复核。刑部的事务分为十三司,对应地方十三省刑名事务。 刑部的任何一点调整,都会涉及地方。更何况审判机构独立,是关系刑部核心职能的大变动。 没有他这种曾在三法司任职、有地方经历的大臣辅佐,皇帝也不敢擅自改动刑部。 对皇帝的看重很是感动,袁可立当然不能直接反对,思索之后,和皇帝交流道: “陛下打算怎么调整呢?” “是新设一个衙门,还是在刑部设立独立审判机构?” 朱由检道: “肯定不能继续留在刑部。” “政府机构要求下级服从上级,审判机构留在刑部的话,根本谈不上独立。” “朕打算设立审判总署,由大理寺右少卿管辖。” “大理寺原有事务归左少卿管辖,设立审刑总署,仍旧负责慎刑。” “两个总署独立办公,大理寺卿管总。” 袁可立询问道: “审判总署的审判,如何确保独立?” 朱由检道: “审判总署只负责总体指导和案件分派,无权进行审判。” “所辖各级法庭,独立审判案件。” “每个法庭的审判,都是最终结果。” “犯人不服可以上诉,甚至到大理寺请求复核。” “这样的审判机构,袁卿以为如何?” 这是后世的通行做法,袁可立当然说不出什么缺点,觉得这样确实比现在的刑部负责更好。 只是这样的话,刑部的职权就削得太厉害了,刑部十三司的设置,完全没有必要。 “难怪陛下只留下一个刑部左侍郎,刑部尚书和刑部右侍郎都不任命。” “这是把刑部的根给刨了,刑部要完全重建。” 思索着皇帝的话语,袁可立觉得这样大的变动,如果皇帝在朝堂上提出来,自己肯定要直接反对。 现在私下交流,肯定就不能那样了。一旦皇帝认为他无法交流,以后可能就不会和他商量这些事。所以他只能委婉劝谏道: “刑部有十三司,各有郎中、员外郎、主事,这些官员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还有地方提交给刑部的事务,应该如何安排?” 朱由检考虑过这个问题,说道: “这次审查阉党,肯定要清退一些官员。” “刑部判了那么多冤案,肯定有不少人要担责,即使留任也要降低级别惩治。” “朕打算把刑部十三司降为十三厅,设正六品主事一人、从六品从事两人,负责管理各厅。” “下面如有需要,再设立各种事务处,以正七品知事、从七品检事管理。” 说完对刑部官员的安排,朱由检又道: “这十三厅属于总务司,设正五品郎中、从五品员外郎管辖。” “地方提交给刑部的事务,由总务司十三厅负责。” “审判案件转交给大理寺审判总署,由审判总署分派给各级法庭。” “其它刑名事务,仍旧由刑部负责。” 袁可立这下明白了,皇帝对刑部的调整还是比较慎重,基本是把十三司降低级别,仍旧负责原有事务。除了审判案件需要转交给大理寺外,刑部其它职能几乎没有改变。 这样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能够避免地方官员不知所措,在刑名事务上产生混乱。 唯一的问题是,刑部就剩下一个总务司,实在太惨了点! 所以斟酌之后,袁可立道: “这样调整确实稳妥,就是刑部只剩下一个司,难以撑起六部。” “刑部尚书、侍郎,不能只管理一个司。” 对此早有考虑,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司法部为刑部设立了各种新机构,向袁可立道: “朕以为刑部除了处理各省刑名事务之外,更重要的是管总。” “要为刑名事务设立各种规矩,让地方法司遵行。” “礼部有仪制司,刑部也该有法制司,负责法制建设。” “法制司要规范法律法规级别,审查各种法律法规是否有矛盾之处,是否需要修改,以及执行时该如何处理。” “朕之前给仪制司增加的规范地方法规、民间乡约、宗族家法职能,和法律相关的可以转到法制司,和礼仪相关的仍旧留给仪制司。” “礼和法要分开,各有各的职责。” “涉及刑事判罚的,都要归属刑部法制司。” “涉及礼仪道德、不需要法律审判的,仍旧归属礼部仪制司。” 这是很重要的职能,袁可立觉得单是一个法制司,就能安抚刑部。皇帝所说的管总,对刑部确实更重要。 这还不止,朱由检又说道: “以后法制司要和仪制司合作,成立礼法研究中心,专门研究礼仪、法律制定和执行中的问题,起草法律草案。” “大明律要细化,拆分为专门的刑法、民法、职官法、军事法、经济法、劳动法、诉讼法等法律,给三法司和卫尉寺的司法执法提供依据。” “这个研究中心,可以邀请三法司、礼部、翰林院的官员,以及民间德高望重的人员参与,以兼职为主,设主任主笔。” 这就更重要了,袁可立从皇帝的话中,听出他要把法律法规整理一遍,急忙劝谏道: “陛下,大明律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拆分法律。” 朱由检摇头说道: “大明律固然很好,但是太祖时期制定的法律,有些已经执行不下去了。” “历代先帝颁发的诏书,对大明律也有修改。” “朕打算把它拆分成具体的法律,把历代的修改整理一遍,编为正式法律和法律解释,免得执行之时,会有疏漏之处。” 这是现实问题,袁可立在做推官时深有体会,只能沉默以对。又听皇帝说道: “朕先前说的法律法规级别,和这也有关系。” “从大明律拆分出来的法律,是最高等级法律,拥有最高效力,属于第一等级。” “其它法律是第二等级,朝廷部门法规是第三等级,地方法规是第四等级,按地方级别划分。” “下位法不能与上位法相抵触,同位法有矛盾的地方,要进行修改和解释。” “各种判例也要明确,给审判提供处理同类案件的依据。” “这些都需要规范,需要礼法研究中心研究。” 《明史》: (洪武六年)其冬,诏刑部尚书刘惟谦详定《大明律》。 为卷凡三十,为条四百有六十。《名例》一卷,四十七条。 《吏律》二卷,曰职制十五条,曰公式十八条。 《户律》七卷,曰户役十五条,曰田宅十一条,曰婚姻十八条,曰仓库二十四条,曰课程十九条,曰钱债三条,曰市廛五条。 《礼律》二卷,曰祭祀六条,曰仪制二十条。 《兵律》五卷,曰宫卫十九条,曰军政二十条,曰关津七条,曰厩牧十一条,曰邮驿十八条。 《刑律》十一卷,曰盗贼二十八条,曰人命二十条,曰斗殴二十二条,曰骂詈八条,曰诉讼十二条,曰受赃十一条,曰诈伪十二条,曰犯奸十条,曰杂犯十一条,曰捕亡八条,曰断狱二十九条。 《工律》二卷,曰营造九条,曰河防四条。 (本章完) 第95章 诏令和戒严令 第95章 诏令和戒严令 拆分大明律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朱由检以后可以更方便地修改或增加某种法律。 否则一改就是整部大明律,动静实在太大了,也更难以通过。 所以他想把大明律拆分,方便以后修改。 不过袁可立也提出一个问题,让他陷入为难: “历代先帝颁发的诏令,应该定在哪个级别?” “是相当于法律,还是相当于法规?” 这是关系到皇帝诏书级别和权力边界的重大问题,如果朱由检说皇帝的诏令属于第二级别,那就相当于承认皇帝也要遵守大明律。以后群臣会想尽一切办法修改大明律,约束皇帝,实现君主立宪。 朱由检现在不愿钻入这个套子,考虑之后说道: “皇帝的诏书可视作临时法律,通常不能和大明律相违背。” “但是如果有需要,可以用诏令废止某些法律法规,用颁布的诏令代替。” 袁可立心中失望,有些生气地道: “陛下这样做,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何必还要拆分修订大明律?” “修订之后,陛下就颁发诏令废止了,那还修订做什么?” 朱由检也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耍无赖,只能做出让步,说道: “那就加个时限,可以临时代替某些法律。” “历代先帝的诏令,同样按临时法律处理。” “需要沿用的,那就整理后加入法律。” “不需要沿用的,那就不再延续。” 这下袁可立满意了,知道大明律的权威能够得到保证,皇帝在大部分情况下会遵守大明律。 不过他还是提出要求,希望皇帝对时限明确规定: “时限是多长时间,请陛下说明白!” 朱由检道: “暂时定在三年,一次废止时间最多三年,诏书上要明确时间。” “时间过去之后,如果诏令不再延续,被废止的法律法规自然恢复。” “如果诏令延续,同样最多三年。” “最长九年之后,要在朝会上商议是否修改法律,用诏令内容代替。” “不能一直用诏令代替法律,也不能明知法律有问题,却只能执行下去。” 对此勉强认可,袁可立觉得比先前随意下诏代替大明律要好很多。 但他同样提出要求,诏令必须是内阁起草、没有被六科封驳的正式诏令,让皇帝承诺不用中旨发出诏令,不能再发生锦衣卫监的事情。 朱由检不愿轻易承诺,说道: “如果发生谋逆、叛乱等突发事件,需要朕用诏令处理时,正式诏令的流程可能来不及。” “总不能朕在面对敌人时,还没有权力下诏吧?” “如果要临时招降叛军,朕的诏令有没有效力?” 听出皇帝有答应的意思,袁可立当即说道: “那是战乱时期,自然由陛下大权独揽。” “但是平时陛下要用正式诏令。” 对袁可立说的战乱时期皇帝大权独揽,朱由检根本不信。历史上战乱时期多了,有多少皇帝大权独揽?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也为了应对接下来发生的动乱,朱由检想到后世的戒严法律,说道: “如果有战乱发生,威胁到朕这个皇帝。” “朕有权颁布戡乱戒严诏令,独揽一切大权。” “戒严期间一切从简,以平定战乱为目的。” “朕有权直接发布诏令,并且以诏令代替部分法律。” 这是太祖、成祖那样的马上皇帝才有的权力,袁可立当然不愿答应。 但是朱由检却坚持这一点,否则他绝对不承诺不用中旨。中旨对文官几乎没有效力,但是对武将却有点用。就像之前任命锦衣卫掌印一样,没有多少武将敢拒接中旨。 先前册封顺天贵族的事情,朱由检其实也是用中旨,只是后续得到朝廷承认而已。 所以在中旨的事情上,朱由检不愿轻易承诺,免得以后违背这个承诺时,被人认为没有政治信誉。 政治信誉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历史上违背承诺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是就像司马懿违背洛水之誓后没有人相信司马家的信誉一样,违背后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朱由检不愿被人认为没有信誉,所以轻易不会承诺。想让自己承诺不用中旨发布诏令,得拿戒严制度交换。 最终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袁可立想到先前的事情,知道皇帝不做出承诺的话,以后可能会用中旨发出诏令,那样对朝堂规矩的破坏会更大,甚至引发混乱。 所以他只能做出退让,说道: “陛下在战乱时有权颁布戒严令,但是在战乱结束后,应该立刻停止。” 朱由检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立刻停止戒严?” “谁知道战乱是临时停止,还是彻底平定?” “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能停止戒严。” “而且战乱后民众不安、还有可能发生瘟疫,需要令行禁止,直接颁布诏令。” 这是现实考虑,袁可立上过战场,知道战乱的麻烦不仅在战时,更多的是在战后,所以又退让道: “可以延长一段时间,但不能超过三个月。” 朱由检讨价还价,说道: “三个月实在太短了,距离远了还不够走个来回呢!” “说不定敌人的后续军队就在后面,即将要打过来,只是消息传得慢而已。” “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完全确定战乱是否结束,并且恢复民生。” “三年时间之后,朕会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袁可立对这点非常同意,立刻说道: “那就在战乱停止后六个月内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六个月还是太短,朱由检道: “还是各退一步,暂时定为一年吧!” “一年时间至少能收一季庄稼,战乱后肯定粮食短缺、而且有人逃亡。” “朕可以在戒严期间颁布诏令,让所有民众都能就近耕种土地收获粮食。” “戒严结束之后,再按地契把土地还给原主。” 这是正当理由,袁可立思考之后,觉得可以答应。但是为了防止皇帝随便发布戒严令维持一年时间,他又继续说道: “如果颁布戒严令后没有发生战乱,戒严最长在三个月内结束。” “只有战乱之后,戒严才能继续维持一年。” 朱由检点头认可,确定戒严制度的最终条款: “皇帝有权在察觉战乱时发布戒严令,独揽一切大权,直接发布诏令。” “如果三个月内没有发生战乱、也没有战乱军情传来,皇帝需要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如果发生战乱,皇帝有权将戒严时间继续延续一年,在一年后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本章完) 第96章 戒严制度 第96章 戒严制度 利用戒严制度合法夺回一部分权力,朱由检心中很是满意。 袁可立心中同样十分满意,觉得皇帝还愿意遵守规矩,否则就不会和自己商议戒严制度,而是用其他手段夺取权力。 初次见面之后,他就认识到当今皇帝想做太祖成祖那样的君主。而且确实很有可能做到,现在已经铲除魏忠贤这个权宦、并且掌握了锦衣卫。 如果不答应戒严令的事情,以后皇帝会想尽办法夺权。朝堂上的动荡,会比之前的几年更剧烈。 有了戒严令这个制度在,皇帝就不用想尽办法夺权,也不用胡乱使用中旨,只需下令戒严就行了。 但是戒严结束后,一切恢复从前。 没有文官想回到太祖成祖时期,所以他们想尽办法约束大明皇帝的权力,甚至还编造太祖成祖的段子,诋毁两位皇帝—— 像是徐达被赐蒸鹅、方孝孺被诛十族这些,都是大明文人编造出来的,甚至有不少人相信,把事情当成历史。 袁可立自从知道皇帝想做太祖成祖那样的君王后,一直有些忧心。 他觉得如今的大明需要一位明君,又担心皇帝太强势,和群臣产生冲突。 皇帝提出的戒严制度,恰好能解决这一点: 『戒严令发布,皇帝从群臣手中夺取权力。』 『戒严令结束,皇帝把权力还给群臣。』 『争夺权力的时候,都有明确目标。发生战乱的时候,也能使用戒严令。』 可以说,戒严制度实施后,皇帝和群臣以后在争夺权力时,很可能围绕着戒严令。 皇帝觉得可能会有战乱,直接发布戒严令。群臣如果觉得没必要,自然会请求皇帝结束。 皇帝不愿结束的话,如果群臣有胆量哭请,皇帝除非像大礼议一样把群臣下狱,否则就得召开朝会,下诏结束戒严。 如果群臣没有胆量哭请,那就让皇帝继续戒严,袁可立也不会同情他们。 强势的皇帝可能做到长时间维持戒严,但是只要皇帝稍有弱势,群臣就会把权力夺回去。 可以说,只要戒严制度存在,只要皇帝在这个制度框架内夺权,群臣就不用担心大明出现太祖成祖那样的皇帝—— 没有皇帝能一直维持强势,一直维持戒严令。 除非哪位皇帝废除戒严制度,用其它制度代替。 『陛下亲自制定戒严制度,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废除的。』 『以后陛下和朝臣的争斗,很可能围绕戒严令。』 敏锐地察觉这一点,袁可立果断答应了皇帝有关戒严令的提议。同时还换取皇帝承诺,不会用中旨颁发诏令。 甚至在是否延续戒严的朝会级别上,他也要求皇帝明确为常朝以上。避免皇帝通过控制常参会议,一直维持戒严令。 在他看来,戒严制度实施后,戒严令的发布和结束,就是放在台面上的权力博弈。一切都堂堂正正,看皇帝和群臣哪边更强势。 至于皇帝说的战乱,袁可立暂时看不出来。也不觉得大明的情况,到了需要戒严的地步。五年前的白莲教叛乱,就是他和赵彦等人解决的,即使发生民变,也只是个小问题。 袁可立这种想法,在大明群臣心目中普遍存在。在他们看来大明只是稍有困难而已,只要众正盈朝,自然能够解决。 却不知在朱由检看来,大明以后很可能长时间陷入战乱,西北酝酿的农民起义,历史上掀翻了大明朝。 为了合法拥有直接颁布诏令的权力,也为了给文臣个盼头,让他们觉得只要战乱结束,一切就会回归原样。朱由检提出戒严制度,独揽一切大权: 『真不希望用到戒严令。』 『但是如果发生战乱,那是不用也得用了。』 『陕西那边的情况,不知怎么样了?』 早就命令在京官员上奏陕西情况,朱由检却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那些臣子不是尸位素餐,就是在向皇帝隐瞒。 他现在只能期望派去陕西的锦衣卫能带来更确切的消息,孙传庭这个历史上的能臣,能够不负重托。 同时觉得戒严制度需要完善,不能局限在京城。 想到西北的事情,朱由检道: “戒严要有范围,朕可以在京城戒严,也可以在顺天府、北直隶、甚至全国戒严。” “地方若发生战乱,可以局部戒严,由朕授权总督巡抚等大臣实施。” “地方戒严期间,朕可以颁布诏令,在戒严地区代替法律施行。” “负责戒严的总督巡抚,也可以用政令军令统揽大权,一切以平定战乱为目的。” 向袁可立提出这个条件,朱由检又说道: “戒严期间的诏令大部分是临时举措,但是戒严期间的任命,在戒严结束后仍有法律效力。” “招降纳叛时册封的官职,甚至授予的世职世爵,应该被朝廷承认。” “像上次顺天贵族的事情,可以看作是局部戒严。朕在察觉战乱后直接发布诏令,将林丹汗册封为顺礼王,制止了他和顺义王的冲突。” “这是成功的例子,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朝廷要直接承认。” 想法一个接着一个,袁可立觉得有些跟不上皇帝的思路,只能向皇帝恳求道: “陛下,戒严制度事关重大,容臣回去以后认真思考。” “陛下可以在朝会上和群臣商议,颁布正式诏书。” 袁可立这么说了,朱由检当然笑纳。他不觉得朝堂上那些需要过关的阉党臣子胆敢反对自己,决定在其他文臣回归前,把戒严制度用正式诏书确认,并且颁布出去。 有袁可立这个能臣背书,那些人算有所非议,也应该会承认在朝会上通过的正式诏书。自己以后可以用这份诏书为依据,制定戒严法律。 自己能通过戒严令,在战时合法拥有马上皇帝的权力。 袁可立当然知道现在朝堂上的大臣不会反对皇帝,但是他自己对戒严制度不熟悉,只能用出拖字诀,回去后和自己的学生等臣子商议。 他相信,外廷那么多臣子在,一定会想法约束皇帝的权力。到时候一条一条商议,皇帝争不过他们。 两人都觉得自己能够取得胜利,心中都是十分满意。接下来的谈话,自然更加融洽。 朱由检也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为刑部设置新部门。 (本章完) 第97章 协理三法司 第97章 协理三法司 “刑部要设置诉讼司,负责诉讼事务。” “例如讼师规范和资格认定,都由诉讼司负责。” “百姓若求告无门,诉讼司也要提供法律援助,帮助百姓在法庭发起诉讼。” “如果有人对政府机构的行政措施不服,也可以申请行政复议,甚至在法庭对政府机构发起诉讼。” 把律师认定、法律援助、行政复议等职能都塞进诉讼司,朱由检为刑部又增加一个部门。 袁可立听了之后,觉得这些职能确实能撑起一个司。 尤其讼师规范,现在很有必要。 江南有一些地方喜欢打官司,那些良莠不齐的讼师,让官员都感到头痛。 需要朝廷规范,确定从业资格—— 总不能官员需要科举才能担任,讼师却不需要考试吧? 这还不止,朱由检想到新建伯的案子,又道: “还有公证业务,也可以放在诉讼司。” “新建伯争袭案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已故新建伯王承勋到底有没有上过奏疏,说王先达不是他的儿子。” “朝廷不专门负责这种事情,那份奏疏现在也找不到,所以没法定案。” “以后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去公证机构公证,用公证后的文书作为判罚依据。” “朝廷也不用陷入这种琐事,什么奏疏都收。” 这个同样很有必要,诉讼司又增加了一项职能。 然后朱由检又在刑部设置刑罚司,专门负责规范各级刑罚和法庭判决执行,管理监狱和流放工作,教育改造罪犯。原有的从九品司狱,同样归刑罚司管理。 如此一来,刑部就凑齐了总务司、法制司、诉讼司、刑罚司四个司,和户部之外的四部相当。这些司的职责有大有小,但都不可或缺,能够撑起刑部。 袁可立忖度了一下,觉得刑部虽然没有了审判职能,增加的法制和诉讼职能也不错。能够向刑部有个交待,让刑部的重要性仍在工部之上,不至于六部垫底。 这样刑部那些等待审查的官员应该反抗不大,事务也不会产生混乱。所以他就同意下来,向皇帝道: “只要不是乱改,老臣没有意见。” “就是不知道陛下打算让何人主持,地方提刑按察使司要如何改?” 听出他的慎重,朱由检道: “地方暂时不改,先把朝廷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法司理顺之后再说。” “至于主持人选,朕打算安排一位大臣负责三法司改制。” “这个人要有三法司任职经验,还得是朝廷大臣,有能力、有威望推进改制工作,实现改制目的。” “这样的人选,袁卿有推荐吗?” 袁可立想了一下,觉得皇帝的要求实在太高,他在朝廷没发现这样的大臣。只能向皇帝道: “老臣无能,没有人选推荐。” “不如由大臣廷推,或者让三法司推选。” 朱由检哈哈一笑,没有理会廷推的事情,指着袁可立道: “袁卿太过谦了!” “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你吗?” “你在地方当过推官,以政绩第一拟擢升给事中,被朝廷任命为御史,清正之名天下皆知。” “没有你这样的大臣在朝,朕如何敢推动三法司改制?” “袁卿,伱就是最佳人选啊!” 被皇帝夸得晕晕乎乎,袁可立既感动于皇帝的看重,又急忙谦虚道: “老臣在兵部任职,如何能主持三法司改制?” “请陛下另选他人,或者由大臣廷推。” 再次听到廷推,朱由检摇头否决,说道: “这不是常设官职,不宜出自廷推。” “否则以后会有人根据惯例,继续推选大臣主持三法司。” “三法司以后还是要各自独立运行,协理三法司的大臣,临时设置一位就足够了。” 说着自己的理由,朱由检直接决定道: “朕打算给袁卿加右都御史衔,协理三法司改制工作。” “在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上任前,暂时兼管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卿张九德,朕会嘱咐他配合你的工作。” 这是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交给他,可以说是绝大的信任。 只要袁可立稍有私心,就可能落个一地鸡毛。 不过朱由检信任袁可立,相信这个大臣不会让他失望。 袁可立也确实对得起他的信任,没有再纠结廷推的事情,当仁不让地接下这个任命。 在他心中,也认为皇帝说的很有道理—— 除了自己之外,那些依附阉党的大臣,都不是合适人选。 让那些人主持三法司改制,估计会成为皇帝的提线木偶,让皇帝掌控三法司,甚至被锦衣卫渗透。 那是他更不愿看到的局面,所以在皇帝拿出不宜廷推的理由,以及用加衔任命后,接下这个职责。 从此以后,三法司改制的事情,就交给了袁可立。 刑部、都察院的机构改制皇帝已经具体安排好,唯有大理寺的事情,还没有具体安排。 袁可立担任协理三法司大臣后,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审判总署设置: “大理寺现有的事情都交给审刑总署,由左少卿负责。” “右少卿负责的审判总署,以及各级独立法庭,应该如何设置?” 朱由检道: “审判总署接到要审判的案件后,根据案件分类,转给专门法庭。” “按照大明律的吏户礼兵刑工六律,设置职官法庭、民事法庭、礼制法庭、军事法庭、刑事法庭、工程法庭,再专门设立贵族法庭、经济法庭、劳动法庭。” “这九个法庭都是专门法庭,负责相关案件的审理,任命正五品法官作为审判长,其余品级法官作为审判员,负责案件审判。” “涉及到的部门,还可以派出陪审员,监督审判工作,发表相关意见。” 又拿出具体案件举例,说道: “例如阉党的案件,大多涉及官员,由职官法庭审判。涉及吏律规定的官吏职务犯罪案件,都要由职官法庭审判。” “贵族法庭负责审判贵族、宗室案件,顺天贵族、地方土司身份特殊,也由贵族法庭审判,判决结果出来之后,由朕最终裁决。” “例如新建伯争袭案,以后就让贵族法庭审判,别让他们时不时在朝廷闹腾,等判决结果出来后,提交给朕再说。” 对新建伯的案子有些厌烦,朱由检特意提了一嘴,又说道: “民事法庭负责民间纠纷,例如婚姻、户籍、田宅这些户律规定的案件,以及骂人、造谣诋毁名誉等琐碎案件。” “刑事法庭负责人命官司,以及斗殴伤残等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刑律案件。” “礼制法庭负责礼律规定的案件,例如礼仪祭祀违制等行为、以及和宗教相关的案件。” “工程法庭负责营造建筑质量、水利工程等工律规定的案件。” “经济法庭专门负责商业案件;劳动法庭负责劳动关系、劳动报酬等方面的案件,保障底层劳工权益。” 除了贵族法庭、经济法庭、劳动法庭之外,其余六个法庭基本是按照大明律划分的六律负责相关案件审判。袁可立对此很清楚,觉得一目了然,又询问皇帝没说的军事法庭: “军事法庭要如何设置?” “陛下曾说要在兵部设立军事法庭和监军总署,专门负责军中事务。” “以后军事法庭是放在大理寺,还是放在兵部?” 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做法,说道: “军事法庭由兵部监管,内部独立运作,除了死刑复核需要提交大理寺,完全独立审判。” “军法执行完全由军事法庭负责,军籍人员涉及到其它纠纷的,应该根据情节,由军事法庭决定是否暂时中止其军人身份,交给其他法庭审判。或者相互协作,进行联合审判。” “兵部要保护好军人,不要让他们受地方欺压。” 袁可立心中腹诽,觉得如果是国初的时候,军官不欺负地方官员就是好的,现在地方官员欺负军官,不过是还回来而已。 不过如今边疆多事,需要依仗军人,皇帝让兵部保护军人,确实很有必要。 军法的审判执行,也需要专门法庭。 所以袁可立答应下来,决定利用这次协理三法司的机会,划分好军事法庭和其他法庭的职责,减少相关纠纷。 (本章完) 第98章 地方行政区划 第98章 地方行政区划 “地方三法司要不要调整,请陛下说明白些。” “让老臣心里有底,方便三法司改制。” 不相信皇帝不调整地方三法司机构,袁可立询问道。 朱由检对地方三法司机构其实也有考虑,只是因为对地方事务不熟,不敢轻易决定。 此时袁可立愿意商量,他就试着说道: “县级就暂时不动,仍旧由知县负责。” “但是知县只能判决杖刑以下案件,徒刑、流刑案件要提交给法庭正式审判。” “县级使用笞刑、杖刑致人死亡和残疾的,也要追究责任,不能让他们妄为。” 这是在限制知县权力,宋朝就规定知县只能判决杖刑以下罪犯,大明也规定犯徒流罪者、县里拟罪之后要提交给上级。 朱由检更进一步,明确规定知县没有审判徒流罪犯的权力。而且在实行笞刑、杖刑时也要注意,不能打死打残犯人,防止他们肆意使用刑罚残民害民。 袁可立对这点同样十分赞同,觉得应该限制知县权力,又问道: “地方法庭应该如何设置?” “是在提刑按察使司,还是在州府?”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府要设置法庭,由通判、推官负责。” “州要分别看待,省直辖的直隶州按照下府对待,由判官负责。” “府属州下辖五个县以上的,同样按照下府对待。低于五个县的暂时不变,按照县级对待。” 对大明省府州县的设置,朱由检实在头疼。 大明开国时撤销行省下面的路,改路为府、改行省为三司,直接管辖府州县,简化行政区划体系。 但是府州县作为遗留问题,即使在后来多有调整,仍旧不尽如人意。 大明知府是正四品,级别非常之高,只比按察使低一品,相比被朱由检降为正三品的布政使也只是低一品。 有的府地盘非常大,能有二三十个县。这些县全部由府直接管辖,显然管不过来。所以就有了从五品的州这一级,管辖一个到几个县。 例如河南开封府下面,就有郑州、禹州等属州,一共四州三十县。属于省府州县四级体系。 还有些州由布政司直辖,称为直隶州。属于省州县三级体系。 至于那些没有属州的府,自然属于省府县三级体系。 单看这个,似乎还能勉强接受,但是布政司、按察司又派出官员分司诸道,分管督粮道、提学道、分巡道、兵备道等道。 这些道,在朱由检看来就是后世省厅的作用。只是大明在太祖朱元璋的打造下,属于小政府模式,很多机构都没有设置,连地方转运衙门都没有,户部每年实际掌握的钱粮收入只有几百万。 权力最讨厌真空,而且按照中国的传统,政府的责任又很多,天然就有救灾等义务,要求有相应的权力。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道的职责变得越来越多,把省里没有设置的机构责任接过来,权力越来越大。 后来演变至清朝,道就成了府的上级单位,几乎可以说是省道府州县五级体系。 雍正皇帝觉得这样实在是乱,把属州改为散州,不再辖县,只有直隶州才能辖县。变成了省府县、省府州、省州县共存的三级体系,稍稍遏制了地方行政区划复杂化的倾向。 但是这个做法,并没有完全扭转行政区划的复杂化,道级仍旧不可避免地成为地方行政区划。 后来民国推翻清朝,看这种乱糟糟的行政区划实在不顺眼,就有人提出把道府州都取消了,变成省县两级体系。 北洋政府因此废府存县、改州为县,各种古意盎然的州府称呼,自此成为历史。 但是一个省管辖数十上百个县,显然管不过来。再加上要分割地方军阀,北洋政府保留了道,变成省道县三级体系。 省道县这个体系没有维持多久,国民政府推翻北洋政府后,按照省县两级体系废除了道。后来发现不便,又设置行政督察区,仍旧称得上三级体系。 到了新中国,演变成省、地区、县。后来地区大多被改为地级市,变成省市县三级体系。 所以在朱由检心中,理想的地方行政区划自然是三级体系,这是之后的数百年历史所证明的。 只是如今朝廷机构的调整已经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对地方行政区划的调整,自然力所不及。 再加上如今天下已有乱象,地方行政机构调整如果出现问题,可能会带来极大灾难。 朱由检只能提前做些准备,把直隶州和五个县以上的属州,当成下府看待。这样以后把它们改为从四品甚至正五品的下府,就能少些阻力。 其余下辖一到四个县的属州,可以降州为县,直接由府管辖。把州都改为府或县,简化为省府县三级体系。 从皇帝口中听到“下府”这个早已不用的词语,袁可立敏锐察觉到,皇帝想改动省府州县这个体系。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体系有些杂乱,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改变的时候,所以他立刻劝谏道: “陛下,各地州府存在数百年,不宜轻易改动。” “先把直隶州当做下府看待,属州以后再说。” “拥有五个县以上的属州,其实没有多少。” 朱由检从善如流,说道: “善!” “那就这样安排。” “各府通判、推官和直隶州判官独立设置衙署,和原有的州府衙门分开。” “这个衙署下设提刑科、按察科、法庭,作为朝廷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和省级提刑按察使司下属机构。” “这些机构官员受直属上级和当地主官双重管辖,晋升时参考双方意见,优秀官员优先升迁朝廷三法司。” 这个优待就有些大了,三法司的刑部、大理寺还好说,都察院的御史,可是低级官员升迁的最好去处。 而且科道并称,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监察御史选拔标准一样。皇帝这个说法,几乎是在说科道官员优先从地方三法司推举,对这个新设的衙署自然是极大利好。 袁可立做过推官,对此十分赞同。 以前科道官员的选拔推知并重,以有地方司法经验的推官、地方执政经验和司法经验都有的知县优先。 这样理论上似乎很好,但是因为科道官员权重,又是升为高级官员的最好渠道。以至于有些知县到了地方之后不理政务,受任后以科道自居,整日想着如何弹劾他人、晋升科道官员。 地方大员也因为他们有机会成为科道,只能由着他们。以至于地方事务越来越坏,落在小吏手里。 如今皇帝明确规定地方三法司官员优先晋升科道,能够稍稍扭转知县不理政务的现象,让他们专心本职。 至于这样做的阻力大不大,那就得夸一下阉党了。阉党主政的时候担心科道不受控制,很少把地方知县晋升科道官员。 如今朱由检沿用旧例,知县即使要骂,也该去骂阉党。 《明史》: 山阳武举陈启新者,崇祯九年诣阙上书,言:“天下三大病…… 旧制,给事、御史,教官得为之,其后途稍隘,而举人、推官、知县犹与其列,今惟以进士选。 彼受任时,先以给事、御史自待,监司、郡守承奉不暇,剥下虐民,恣其所为。此行取考选之病也…… (本章完) 第99章 明法科和明算科 第99章 明法科和明算科 “这个衙署怎么称呼,袁卿帮朕参详一下。” “是称为通判署,还是称为判官署?” 听到皇帝的询问,袁可立这个做过推官又了解地方实际事务的大臣,想都不想就否决了通判署和判官署的称呼,说道: “通判、判官是有个判字,但他们并不负责审判。而是和同知一起负责清军、巡捕、屯田、水利等事,各府所掌不同。” “只有推官,才是理刑名、赞计典。既要负责审判案件,也参与对官吏三年考绩的大计之典,具有提刑按察职责。” “臣以为应该称为推官署,不必由通判、判官执掌。”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州中不设推官,当由判官负责。” “而且通判在前宋和知州一起签押公文,朕打算明确通判的副署权,让通判审核地方公文是否违反法律法规。只有通过副署的公文,才有法律效力。” “所以这个衙署需要由通判执掌,不能让地方将它当成摆设。” 这是增加三法司权力的大好事,袁可立负责三法司改制,当然不能拒绝。 所以他想了一下,觉得称为推官署级别低了点,模仿省级称为提刑按察署的话,又不能明确涵盖法庭职责,而且容易和省级混淆。 不过让他将这个衙署定为通判署、把推官明确为通判属官,他这个做过推官的心有不甘。想着法庭要独立审判的事情,说道: “大理寺古称廷尉,负责司法审判。” “臣以为可以称为廷尉署,注重法庭职责。” “推官执掌法庭独立审判,并且在通判前往知府衙门签押公文时,负责廷尉署事务。” 这样一来,推官和通判就可以一同称为主官,而非沦为佐贰。两者的迁转情况,可谓完全不同。 这里面有些私心,但是也更恰当。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善!” “以后各府和直隶州设立廷尉署,府廷尉署由正六品通判和正七品推官负责,直隶州廷尉署由从七品判官负责。” “廷尉署下辖提刑科、按察科、法庭,负责人暂定为正八品,作为下属官员。” “这件事先在北直隶试行,然后看情况决定是否推广到南直隶,以及十三行省。” 这是稳妥的办法,袁可立点头认同。觉得皇帝对地方机构的调整很是慎重,没有胡改乱改。 不过想到各廷尉署需要的下属正八品官员,他却有些头疼,这些人的俸禄是不高,需要的钱粮问题不大。但是人从哪里来,却是一个问题: “进士通常被授为正七品推官、知县,正六品主事、从五品知州也不乏其人,只有犯错才会降为正八品县丞。” “廷尉署下面的正八品官员,难道要由举人、监生担任?” 不是看不起那些举人、监生,而是皇帝说了地方三法司官员优先转任朝廷三法司。这些正八品官员以后是有机会担任科道官员的,不能不慎重些。 向皇帝提出这个问题,朱由检把筹谋已久的科举改制之事,向袁可立道了出来: “朕打算在进士科之外,模仿唐宋开设明法科,为朝廷和地方三法司选拔官员。” “明法科考中者同样称为进士,但是授官要比进士科低,授予八九品官员。”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科举改制事关重大,袁可立绝不敢轻易答应。没有直接拒绝,已经是他觉得皇帝不是在胡改乱改,提出的事情需要认真对待。 斟酌许久之后,袁可立询问道: “明法科是只开设一次,还是以后常开?” “陛下是打算在三法司专用明法科进士,还是允许其他进士担任?” 朱由检考虑已久,说道: “明法科可以算作常科,同样的还有明算科,为审计总署、钦天监、户部选拔官员。” “进士科的进士可以在后续参与司法、数算考试,获得相应任官资格。就像翰林院选拔庶吉士一样,举行一次加试。” “而且他们还可以在会试时同时参加这两科,直接获得相应任官资格。” 袁可立听到这点,立刻就询问道: “陛下是说进士科和明法科、明算科并行不悖,应试举人可以同时参加?” 朱由检道: “就是这样!” “朕打算把两科考试,放在进士科结束后进行。” “以前选取一甲、二甲、三甲,总有一些争议。尤其是会试和殿试名次变化太大时,争议就会更多。” “朕打算把明法科、明算科作为独立考试的同时,作为进士科附加考试。” “只通过明法科或明算科考试的,可以按名次授予四甲五甲进士,从八九品佐贰官员做起,例如县丞、主簿,以及新设的廷尉署属官。” “通过进士科考试的,可以授予三甲进士,从从七品官员做起,但是外放可以担任正七品知县、推官。” “同时通过进士科以及附加的明法科或明算科考试的,可以授予二甲进士,从正七品官员做起,外放正七品知县、推官的时候,要加从六品散官。” “状元、榜眼、探这三鼎甲,就从同时通过三科的进士中挑选,如果同时通过三科的进士人数不够,再从通过两科的进士挑选,由朕亲自裁决。” 这个改动有点大,袁可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虽然知道这样有利于减少一甲、二甲、三甲选拔的争议,但是改变也太大了。 袁可立觉得这样直接改变,可能会引起一些不擅长法律、数算的进士闹事,向皇帝建议道: “臣以为明法科、明算科可以开设,只授予四甲五甲进士。而且和武举一样,不用参加殿试。” “进士科的考试,应该按原有办法,避免明年参考的举人产生混乱。” “明年进士科的取用人数,不应低于上一科。” “陛下可将明法科、明算科作为加恩,每科按需要录取数十人,作为陛下恩典。”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明年是崇祯元年,不宜闹出事端。采纳袁可立的建议,赞扬道: “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袁卿老成谋国,这种办法很好。” “朕决定明年开明法科、明算科恩科,允许所有举人和国子监生参加。” “参加进士科的举人,可以同时参加这两科,验证自己所学。” “明法科、明算科进士暂不参加殿试,考中者授予八九品官职,视同进士出身——” “其后续官职迁转,视同三甲进士。” 《新唐书》: 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旧,然其大要有三。由学馆者曰生徒,由州县者曰乡贡,皆升于有司而进退之。 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 而明经之别,有五经,有三经,有二经,有学究一经,有三礼,有三传,有史科。 此岁举之常选也。 其天子自诏者曰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焉。 (本章完) 第100章 三权分立 第100章 三权分立 连科举改制的事情都谈下来了,朱由检趁热打铁,任命袁可立担任明法科主考官。让他将明年开考明法科和明算科的消息放出去,定下考试范围。 袁可立接过任命,心中却有些苦笑。皇帝太看重也不完全是好事,现在他身上的工作太多了。既要负责兵部,还要协理三法司改制,甚至要主持大明第一次明法科考试,为以后的明法科考试定下章程—— 这么多任务压下来,他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如何能忙过来? 只能期望皇帝没有什么新想法,再给自己加担子。 朱由检没提出什么新想法,但是就是旧想法,也够袁可立喝一壶。 在廷尉署的事情定下后,朱由检想到自己先前设想的卫尉寺地方机构,当即决定要同样定下来,名称就是卫尉署,和廷尉署只差一个字: “司法有廷尉署,执法要有卫尉署,专门负责执法行动工作。” “抓捕罪犯的脏活累活,不适合进士去干,就让卫尉寺选拔卫所军官去做。” “以后地方的锦衣卫,也要在卫尉署兼职,方便地方配合。” 这个说法一出,袁可立脑海中一个想法闪过,终于知道皇帝为何要执意获得卫尉寺属官任命权,以及在地方建立廷尉署和卫尉署: 省有布政司,州府有衙署;省有提刑按察使司,州府有廷尉署;省有都指挥使司,如今基本被架空了,皇帝在省府州设立卫尉署。 这是要用卫尉署代替被架空的都指挥使司,在地方建立新的平衡。 地方三司之中,都指挥使司品级最高,高达正二品。但是和平年代的都指挥使有什么用?兵权早就被巡抚、兵备道瓜分了。如今的地方官员排序是巡抚、布政使、按察使,根本没有都指挥使的事儿。 相比空有正二品高品级的都司,卫尉署品级不高,但是所负责的执法工作,在和平年代明显权力更重。 所以,皇帝想用卫尉署,重新将地方权力三分,建立新的平衡! 『要阻止吗?』 『能阻止吗?』 扪心自问,袁可立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帝不惜让出卫尉寺卿和少卿的任命权,也要将卫尉寺置于朝廷、并且获得属官任命权,可见他对这件事的看重。 已经商定的事情,群臣若出尔反尔的话,必然惹得皇帝不快,说不定在地方直接用锦衣卫代替卫尉寺。 再加上三权分立、重建平衡,在袁可立看来也是有必要的事情。他对这件事的阻止意愿,并不那么强烈。 说到底,执法权力不能和司法权力相比,受到的约束很大。袁可立为了避免皇帝和群臣因为这件事情产生冲突,主动把建立卫尉署的事情接过来,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地方该有卫尉署,负责执法工作。” “但是卫尉署的公文,同样应当由廷尉署副署。尤其是逮捕命令,需要经过佥批。” “如果有进士去卫尉署当属官,陛下也当任命。” 这是交换条件,朱由检点头应允,说道: “卫尉署的公文,当然也要由廷尉署审核,避免违反法律。” “至于进士加入卫尉署,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往外推?” “只怕加入的进士,多半是武进士,或者明法科、明算科的四甲五甲进士。” 袁可立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他不怕加入卫尉署的进士少。只要有进士愿意加入,一代代积累下去,总有一天文臣的势力会渗透卫尉署,甚至把卫尉寺完全抢过来。 这个过程会很长,朱由检很有可能看不到。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反而期待更多的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加入,让卫尉寺的执法更有章法。 如果有擅长数算的进士脱颖而出,也可以调入锦衣卫统计司,完善统计工作。 紧接着他按照三定规定,又开始拟定卫尉署的级别和编制: “州府卫尉署的级别,暂时定为从六品,和所镇抚相当,主官称为校尉,兼任都指挥使司正七品副断事。” “省级卫尉署的级别,暂时定为从五品,和卫镇抚相当,主官称为都尉,兼任都指挥使司正六品断事。” “以后都司卫所的执法和刑狱工作,也由卫尉署执掌,和军事法庭对接。” 将卫尉署的权力深入都司卫所,朱由检又具体安排廷尉署: “至于州府的廷尉署,级别暂时由通判和判官的品级而定,暂定为正六品和从七品衙门。” “省级有提刑按察使司,不用设置廷尉署,设置正六品法庭即可,主要负责对上诉的案件二审。” “要有两个专职按察副使,一个负责提刑,一个负责按察,按察使负责管总。” “内部如何设置,各部门如何配合,袁卿要多费些心思。” “朕打算从五城兵马司开始,先行试验一番。” 说着自己的打算,朱由检道: “现在五城兵马司的事情太杂,而且权责不清,京城事务混乱。” “朕以为正六品兵马司指挥可以管总,并主要负责城门防卫工作。” “四个正七品兵马司副指挥,一个专门负责兵马司日常工作,尤其是兵马训练。” “一个由正七品知事兼任,组建政务署,下设人事科、民政科、财政科、教化科、工商科,负责日常工作和吏户礼工相关工作。” “一个由正七品巡城御史兼任,组建廷尉署,下设提刑科、按察科、法庭,负责司法工作。” “一个由正七品校尉兼任,组建卫尉署,下设治安科、刑侦科、巡警科、消防科、卫生科,负责执法工作。” “如此权责分明,更容易治理京城。” 这样治理京城确实更容易,而且完全符合袁可立对皇帝要将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的猜测。 但是对皇帝在一个城区就设立三个署,署下还设立十三个科级单位,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劝谏道: “陛下,如果都设正八品科长,京城需要的官员就太多了。” “五个城区需要六十五名正八品官员,更别说还要设置副职。” “这么多官员不说从哪里来,就是需要的俸禄,也不是个小数字。” “全部由京城负担,压力实在太大。”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遂道: “那就改变区划,南城区暂时不变,中城区和北城区大体以承天门地安门这条中轴线划分,西边的归西城区,东边的归东城区,具体按道路通行情况和实际距离划分。” “宫门由锦衣卫警卫司负责,接手原中兵马指挥司的军事工作。涉及官员和衙门的事情,各城区可以向警卫司求助,避免他们因为级别太低无法处理。” “这样京城就剩下三个城区,以京城的人数看,每个城区都要管辖二三十万人,几乎相当于一些州府——” “十三名正八品官员,一点都不算多。” 一个城区十三名科级官员,在朱由检看来当然并不算多。袁可立却不赞同,而且提出来一个问题: “南京五城兵马司,要不要同样调整,设置这么多官员?” “还有各地的大城池,以后要不要同样设立城区衙门,任命十三名官员?”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铺开,以后各个城池都有可能设立城区衙门。都设置十三名正八品官员,的确有些太多了。 所以他没有再整齐划一设置,把一些官职降低级别,改为正九品股级: “政务署的人事科需要负责吏员录用和考核升降、财政科需要负责财务收支,这两科级别不能降。其余三科可以降为民政股、教化股、工商股,以正九品股长管理,仍旧独立负责相关事务。” “廷尉署的提刑科和按察科也可以降为股,辅助好巡城御史工作即可。但正八品法庭不能降,因为有些鸡毛蒜皮的案件可能会递交到大理寺审判总署,三个城区的法庭需要分流那些案件。” “卫尉署的治安科和刑侦科重要,不能降低级别。巡警科、消防科、卫生科改为巡警队、消防队、卫生队,同样降为股级。” “这些科和股的主官,主要由进士和世官担任。进士主要是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四五甲进士,以及这次审查阉党降级任用的进士。世官按世袭品级降三品任用,再根据功绩提升。原兵马司的官员,要酌情安排好职位。” “科股的副职,以后看需要任命。可以招收通过司法考试、数算考试的举人监生担任从九品官员。也可以提拔做出功绩的优秀吏员。品官要回避原籍,而且定期调整职位。” 这样降了八个,十三个正八品官职变成五个正八品、八个正九品。而且因为五城兵马司合并后只剩下三个城区,总计需要十五名正八品官员、二十四名正九品官员。 这样总比最初的六十五名正八品官员容易接受,袁可立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数字不会在地方引起很大非议。又想到自己要担任明法科主考官,明年的明法科进士不能全丢到地方,要安排些优秀人员做京官,最终表示赞同。 如此一来,京城东西南三城区和每个城区的三衙署也都定了下来。朱由检要求袁可立与三法司、卫尉寺、吏部官员一起,尽快完成五城兵马司改制,磨合三衙工作,以后推广到北直隶州府。 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以及专业化城市管理,将从京城开始。 (本章完) 第101章 磨勘法 第101章 磨勘法 任务一个接着一个,袁可立感觉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但是为了明白皇帝的想法,他还是继续问道: “除了朝廷和地方的三法司,陛下还打算调整什么部门?” “例如户部的十三司,要不要调整一下?” 从刑部十三司降为总务司十三厅的事情,袁可立猜到皇帝多半看户部十三司多半也不怎么顺眼。先前设立的钱法总署,估计就是在为调整户部做准备。 朱由检对户部确实看不顺眼,觉得如今的大明财政很是混乱。 但是他刚刚设立顺天银行和应天银行,想要让它们获得央行的部分职能,把户部的财政权力抢过来一点。 如今两大银行还没有完全站稳,户部仍有建立户部银行、把职权立刻夺过去的可能。 所以他没有把调整户部的事情和盘托出,只向袁可立表示: “户部确实需要调整,但是这件事太过重大,需要有能力的官员负责。” “朕打算等毕自严上任后,再和他商量这件事。” “十三司是降为十三厅,还是和地方督粮道等融合,改为地方转运衙门,需要通盘考虑。” 大明在地方没有转运衙门,户部十三司实际上承担了这个职责。 对于这十三司是继续留在朝廷,还是将它们地方化,朱由检并没有想好,需要精通财政的大臣辅助。 这种慎重的做法,得到袁可立赞同,他也觉得毕自严能承担这个重任,便不在管不在自己分内的户部之事。又询问道: “六部之首的吏部呢?” “陛下要如何调整。” 这个就需要放出风声了,朱由检早就有心改变大明官员的升迁制度,此时向袁可立道: “吏部有两个侍郎,如今一个专督加衔推升,另一个朕打算让其专督考课磨勘。” “以后要参考宋朝实行磨勘法,官员按品级升降,不得越级升迁。” “绝不能像魏逆当政时那样,一年一迁甚至数迁,五六品官员两三年时间就提拔到一二品,完全不把品级当回事儿。” “越级升迁的官员,这次要全部降下去,甚至要追究他们附逆的罪行,进行相应惩治。” 如今大明的制度是,京官只要办完一件差事就能升迁,办不完也能升职照旧管事。一年一迁、一年两迁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升迁与否大部分时候不看能力,全靠官场关系。 朱由检对这种事深恶痛绝,所以他先前在革除冒滥官位时,就强调要规范升迁。这时参考古制提出磨勘法,让袁可立感觉到皇帝对此的重视。 但是严格按照品级提升,绝不是所有官员都愿意看到的。 尤其是科道官员位卑权重,对他们来说,按品级升迁很不友好。 所以袁可立劝谏道: “陛下的想法是好的。” “但是有些官员的品级并不合理。” “例如科道官员,实际应该分为五六七品,实权甚至相当于四品。” “如今却统统都是正七品,陛下不能将他们一并看待。” 这是皇帝让官员大小相制的锅,是为了保护皇权。朱由检不敢轻易改变这个制度,说道: “朕已经设置了侍御史加衔,如果科道官员有功,可以通过加衔提升。” “其他官员同样,可以加衔或授予散官提升级别俸禄。” “以后正三品官员以下,五年迁转一次,按照品级升迁。” “考课很差的不升迁,甚至要展磨勘惩戒。” “考课优秀或立功的,那就授予一年功、两年功、三年功、四年功、五年功,减去一到五年磨勘。” “这件事由专督考课磨勘侍郎负责,制定具体章程。” “武官的考课磨勘,仍旧由兵部负责。” 兵部军政五年一考选,袁可立对武官五年一迁,没有什么话说。 而且在内心之中,他觉得一个百户就是正六品,品级实在太高。再加上武官上战场就能立功,迁转时间太短的话,容易升无可升—— 所以五年一迁,对武官非常适合! 但是文官也五年一迁,问题可就大了。 这意味着一位起步正七品的进士,正常迁转到正三品,需要四十年时间。 考虑到文官考取进士的年龄大多三十岁左右,意味着不立下年功的话,需要七十岁左右才能升到正三品。 这对绝大部分文官来说,绝对无法接受。 再加上和武官迁转时间一样,意味着皇帝把文官、武官同样看待。在一些文官看来,这是一种羞辱—— 我们堂堂文官,怎么和武官一样呢? 所以袁可立立刻劝谏,向皇帝道: “陛下,文官的迁转时间,怎么能和武官一样呢?” “而且武官是五年一考,文官三年一考。” “臣以为文官迁转,当以三年为宜。” 三年一迁时间就太短了,只需要二十四年时间就能从正七品升到正三品。 如果这种办法实施,意味着朝中一万多名文官、尤其是数千名进士,大部分都能序迁到正三品。 朱由检当然不能接受,向袁可立道: “数千甚至上万名正三品文官,袁卿是想让大明财政崩溃吗?” “不说他们的职位如何安排,单是他们的俸禄,大明就难以承担。” “文官三年一迁,绝不可能实现。” 宋朝都没有这样优待文官,袁可立想了一下,也觉得文官都三年一迁有点不现实,又提议道: “前宋进士和非进士迁转时间不同,臣以为非进士出身官员,可以按武官迁转时间,定为五年一迁。” “进士三年一迁,和非进士不同。”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想到袁可立说的文官三年一考,朱由检道: “非进士定在六年吧!” “文官三年一考,这个制度不能轻易改变。” “非进士出身官员,任职由从九品开始,定为六年一迁。” 这样比武官迁转时间还多一年,袁可立虽然觉得对举人、监生、吏员出身的文官有些不公平,认为他们由从九品迁转到三甲进士起步的正七品,就需要三十年时间,时间太长了点。 但是想到皇帝增设明法科、明算科,要招收四甲五甲进士,他就不再同情这些人—— 如果连四甲五甲都考不上,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没有进士功名,又不想办法立功减磨勘,还想什么升迁! 对非进士这样苛刻,朱由检其实也有一点无奈。 非进士官员或许会有海瑞那样的人才,但是不严格规定的话,却容易产生腐败。 大明对举人、监生的任职规定很是粗疏,可以授予小京职、教职,也可以授予府佐及州县正官。 这其中的差别,是不入流到从五品。像是嘉靖二十八年举人海瑞,起步是不入流的教谕。万历三十六年举人陈新甲,起步是从五品知州。 这两者的差别实在太大,太容易产生腐败。 朱由检宁愿让他们全都从九品入仕,六年迁转一次,看看有没有人脱颖而出,选拔有功人才。 如果举人、监生不愿意六年迁转一次,他们也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转任武官,以后五年一迁。 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战乱,朱由检十分欢迎、甚至期望举人监生去军中任官。 《宋史》: 铨法虽多,而莫重于举削改官、磨勘转秩。 考课虽密,而莫重于官给历纸,验考批书。 (本章完) 第102章 治国就是治吏 第102章 治国就是治吏 大明官员选用,进士、举贡、吏员三途并用,都可以担任官员。 进士容易理解,就是获得进士功名之后,拥有做官资格。 举贡就是举人和贡生,举人是乡试考取而来,贡生分为岁贡、选贡、恩贡、纳贡,通常是生员贡监,在国子监学习后有任官资格。 因此贡生通常和其他有任官资格的监生一起,纳入监生之中。 而监生除了生员贡监之外,还有举人举监、品官子弟荫监、捐赀例监。 这其中荫监又分为官生、恩生,和举人、贡生一样容易做官—— 这些人合在一起,并称举贡官恩。 大明开国的时候,因为人才不足,经常有举贡出身的举人、监生担任高官。 但是在科举高度发展的现在,早就以进士出身为主。 其他出身的官员,在官场上会受进士排斥,难以升为高官,更别说得到廷推。 所以对非进士出身官员六年迁转一次,袁可立觉得外面的反对声音不会太大。 那些举人、贡生、吏员出身的官员,根本无法影响朝堂决策。 唯一能发出些声音的,是他们之外的荫监—— 这些人同样不是进士出身,按这个制度需要六年一迁。 他们本人的声音或许很小,但是他们的父辈,却多是朝堂大臣。 不照顾这些人的情绪,会影响朝堂运转。 所以袁可立就询问道: “恩荫文官,是否按非进士出身迁转?” “六年迁转一次,对他们有些苛刻。” 朱由检对荫官并不怎么待见,否则也不会把节流第一刀砍向寄禄官员。好在大明的恩荫不是太多,不像宋朝那样泛滥成冗官。 考虑到恩荫是对有功官员的奖赏,待遇不能太差,否则会让朝堂上的高级官员有意见。 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获得文荫的,按非进士出身官员,六年迁转一次。” “获得武荫的,按武官五年一迁。” “现在文官武荫居多,可以让他们去兵部、锦衣卫、卫尉寺任职,五年迁转一次。” 这是一个办法,但还是有点苛刻。毕竟不是所有的文官都能凭借功劳获得武荫,大部分文官的子弟,只能入监读书。 所以袁可立请求,给这些人一条出路。 朱由检苦思冥想,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从左宗棠被特赐同进士出身得到启发,说道: “如果非进士出身官员立下殊勋,朕可以特赐他们同进士出身。” “迁转时间和进士出身官员一样,不再固定为六年。”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袁可立却敏锐察觉到,这样贬低了进士地位、增加了皇帝权力,所以他立刻说道: “进士不宜轻赐,请陛下定下名额,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官员数量不应太多。” “进士寒窗苦读,要体谅他们的辛苦。” 进士是文官的主体,朱由检当然要照顾他们的情绪。 而且他也担心随意赏赐可能会造成荫官泛滥,更希望那些人转为武官,遂道: “就定在十个吧,每年不超过十个。” “对优秀的非进士出身官员,特赐同进士出身。” “以后举人、监生和荫袭官员,都可转为武职,五年迁转一次。” 转为武职袁可立同意,但是每年十个名额还是太多。袁可立不觉得非进士有那么多人才,建议道: “文官三年一考,陛下可以定为三年十个名额。” “以政绩先后,达到一定标准者,特赐同进士出身。” 朱由检当然不肯完全以政绩先后排列,那样名额就全部掌握在吏部手里了,所以他当即说道: “三年十个名额太少,只在三年一考后授予也太死板。” “朕以为要多些名额,特赐给立下殊勋的官员。” “例如袁卿,你的儿子还没有考上进士吧,如果你立下殊勋,朕难道不能特赐同进士出身给他?” “朝堂上的大臣,难道会反对这一点?” “这件事还是在朝堂上商议吧,和群臣一起定下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袁可立只能答应增加名额—— 否则他就是和自己儿子、甚至和其他大臣儿子为敌,引来他们非议。 朱由检通过对迁转制度的规范,以及对荫官的出身赏赐,提高了对大臣的影响力。 这让他心中很是欣喜,毕竟以前荫官迁转完全没有限制。朱由检是在做出限制之后,又把放开限制作为赏赐。在这一收一放之间,获得一项权力—— 对他本人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而且特赐同进士出身,也能让朱由检任用一些非进士出身官员,例如袁可立曾经举荐的茅元仪,以及其他人才: 徐光启的弟子孙元化专心西学,没有考上进士。 还有写《天工开物》的宋应星,只是一个举人。 李自成的谋主牛金星和大将李岩,同样也是举人。 如果他们实在考不上,以后就特赐同进士出身,方便他们效力。 这是朱由检能记得的,不记得的还有很多。非进士并非没有人才,只是范围太广,犹如大海捞针。 如今有几个明确的目标,还有特赐同进士出身这条政策,朱由检能够招揽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以后他培养的理工类人才,也能用这条政策,进入朝堂任官。 顺利定下了举人、监生尤其是官生、恩生的迁转政策,朱由检又想到了吏员,他记得江阴守城的阎应元就是吏员出身,这些人也要给政策,遂道: “治国就是治吏,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 “如果官吏寡廉鲜耻、贪污无度、胡作非为,朝廷却不规范他们,天下一定会乱。” 定下这个基调,朱由检道: “吏部不仅要规范官员迁转,更要规范吏员。” “朕听人说地方吏员多有世代承袭的,甚至有些胥吏,胆敢架空官员。” “袁卿担任过地方官员,有没有见过这种事?” 这是一个更大的课题,袁可立斟酌之后,说道: “不法吏员是有的,但是架空官员,那就很少见了。” “胥吏升降,全在官员一念之间,他们不敢做得太过。” “吏员役满转补,也由官员掌握。” 微微点头,朱由检没有细问,说道: “吏员是个大问题,官员如何掌控吏员,让吏员为官府用心办事,很考验官员能力。” “所以知府、布政使等治理地方的官员,要多从知县中选拔,提拔有年功的知县。” “六部尚书、侍郎,最好也要有基层官员经历,例如推官、知县。” 这是在提高知县的地位,安抚他们以后无法提升为科道的不满。推知并称的局面,仍旧不会改变。 袁可立作为推官出身官员,不可能反对这个政策,又听皇帝说道: “以后从九品以下,要分九级吏员。” “一级为最低,九级为最高。” “但是九级吏员不再称为吏员,要称为吏目,授予从九品散官。” “后续官职迁转,视同非进士出身官员。” 这是在规范吏员迁转,袁可立询问道: “吏员几年一迁?” “应该如何考核?” 朱由检道: “文官三年一考,吏员考核就同样定在三年。” “考核由当地衙门的人事科负责,每三年考核一次,称职就提升级别。” “吏部文选司和兵部武选司要一起划分吏员级别,确定相应待遇和支米斗数。” “从二十岁开始,吏役可授予一级吏员身份,二十四年后、也就是他们四十四岁时,可授予从九品散官。” “成为官员之后,他们可以担任辅官,但是和官员一样,要遵守回避制度,调离原籍所在,以非进士出身官员迁转。” “吏员有功的同样授予年功,减少磨勘时间。如果他们做出大功绩,朕会特赐同进士出身,让他们入监读书后任官。” 这样给了吏员出路,同时也做出限制。 袁可立想了一下,觉得或许可行。对吏部的事他没有多管,询问道: “兵部吏员如何迁转?” “是参考文官三年一考,还是按武官五年一考,五年迁转一次?” 朱由检道: “所有吏员全部三年一迁。” “兵部要多用武官,把世袭百户、试百户,降低三品之后,任命为正九品、从九品官员使用。” “那些地位虽卑,却很重要的职位,与其被小吏掌握,不如定为正九品、从九品,让武官去担任。” “他们这些人,可以称为文职军官,同样五年一迁。” “要多挑选识文字的人担任,例如举人、监生,以及荫袭官员,都可以担任文职军官。” 这样又给了举人监生一条出路,武官降三品担任文职军官、也有助于解决武官品级太高的问题,袁可立对此十分赞同。 又想到举人之下的秀才,询问道: “秀才出身的吏员,和普通吏员一样吗?” “他们身有学问,不宜和普通吏役等同。”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秀才出身的吏员,可以称为文吏。” “文吏同样三年一考,二十岁以上担任,有秀才功名直接授予五级吏员。” “这样他们只需要十二年就能升到从九品,如果做出功绩,七级以上可以入监读书,学成后授予从九品散官。” 说着,朱由检又想到司法数算考试,又说道: “以后不止秀才,所有识字的人,只要通过刑部司法考试、户部数算考试,都可以担任文吏,按成绩授予三四五级吏员。” “吏员要尽量识字,并且懂得法律数算,多用文吏和转为文职的军官军士,减少世袭吏员。” 仿照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将司法数算考试用作吏员考试,作为科举补充。 袁可立作为科举出身官员,对此十分赞同。觉得吏员同样有必要考试,让识字的人担任。 君臣二人商议良久,把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迁转政策,大体定了下来。 (本章完) 第103章 西苑谈话 第103章 西苑谈话 定下非进士出身官员迁转政策后,剩下的就是进士了。 朱由检不愿他们升迁太快,但是太慢的话,也容易引起反对—— 之前袁可立的态度,就代表了文官的认识。 把他们和非进士文官、武官等同,他们绝不愿意。 所以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进士四年一迁,只要三年一次的考课优异,那就奖一年功,立刻提升品级。” “考课平平的原级留任,但是在该品级满四年时,会升迁半品散官,以散官阶定品级俸禄。” “考课差的展磨勘,甚至降职罢黜。” “如果有官吏在同一职位上九年考满,无论散官阶是否变化,吏部都必须黜陟,调整他的职位。”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被长时间压制职位,也是为了防止官员在同一职位上任职时间太长,袁可立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进士四年迁转一次,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这样计算的话,进士出身的文官,需要三十二年时间,就能从正七品正常升迁到正三品。 对于大部分没有门路的进士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过朱由检却不愿所有进士都能升到正三品,又规定道: “一直没立下年功的官员,序迁到正五品为止。” “升到正五品时仍没有立下年功的,让他自己致仕。” “朝廷会根据其履历,决定致仕待遇。” “否则由科道弹劾尸位素餐官员,直接冠带闲住。” 这样一来,那些能力平平、无法立下年功的进士,就只能正常升迁到正五品官员。如果期间不能立下年功,就会被科道弹劾尸位素餐。 袁可立有心反对这个做法,但是让他为那些没立下年功的官员说话,却又张不开口—— 按照四年一迁,正七品序迁到正五品需要十六年,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能立下年功,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不如早点罢官,免得尸位素餐! 作为以政绩第一提拔为御史的推官,袁可立实在无法想象,有人在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里,都不能立下年功。 所以对这个规定,袁可立最终默认。 默认就是支持,朱由检见此又道: “正五品以上文官选任,可以像卫尉寺少卿一样部推,也可以由朕特简。” “这些官员只要在该品级三年任满,就有选任更高品级的资格,甚至被推升超擢,署理高一品职务。” “但是如果六年没有晋升、也没有新立年功,那就加一级散官致仕。” “给从四品参议加正四品少卿致仕,不能说亏待吧?” 心中觉得这种做法有些苛刻,袁可立却无法说亏待。 只要曾立下一次年功,最低也能以正四品少卿致仕。就是让谁去说,都不能说亏待? 一个少卿的官位,说出去绝对好听,足以写入墓志铭、甚至在史书上列传。 但是皇帝这个说法,意味着文官到了正五品,每六年就是一个槛,不升迁就要致仕,不能再留下来。 这对减少官员数量是好事,但是对文官来说,意味着到了从四品之后,一级一个门槛。 相比武官的正常迁转到正三品,可谓更加困难。 『还不如之前的五年一迁、正常序迁到正三品呢!』 冒出这个想法,袁可立甚至想改为武官的迁转之法,但又说不出口。 刚才反对文官和武官一样迁转,现在又怎么出尔反尔呢,所以他只能委婉提出,武官序迁到正三品,有可能数量太多。 朱由检听了之后,当即决定武官和文官一样,没有立下年功的,序迁到正五品为止: “武官同文官一样,正五品以上选任。” “但是有指挥世职的武官,不受这个限制。” “他们可以序迁到世职品级,然后选任提升。” “勋贵子弟同样,可以序迁到正三品。” 向袁可立说出这个决定,朱由检让他在兵部施行。以后武官迁转,按这个制度执行。 没能让皇帝改变想法,反而把武官序迁品级给降低了。袁可立觉得如果这次谈话被传出去,他这个兵部尚书可能要被武官骂。 幸好这次谈话很是机密,周围没有其他人。袁可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没有再说武官的事情,只是为文官求情,认为六年太短: “国家考课之法,内外官满三年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 “臣以为当九年通考之后,再决定是否致仕。” 这样就又给正五品以上文官争取了三年时间,让他们有更多时间立功。 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采纳袁可立的意见,说道: “那就正五品以上按旧制,实行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之法。” “升迁时间最短三年、最长九年,增减由年功决定。” “如果九年没有立下年功,也没有得到晋升,那就自己致仕。” “没有过错加半品,有过错或不称职,就以原职致仕。” 这样在时间上有所放宽,但是也提出了要求,避免那些官员觉得自己不能晋升,在最后一任上摆烂。 勉强可以接受,袁可立结束了这个话题。觉得自己管好武官的事情就行了,文官如何迁转,交给吏部头疼。 他知道,皇帝定的这个迁转之法,相比以前的不透明、不规范是好一点,但是正因为此,会让一些官员反对—— 那些人或许没有多少功绩,升迁却非常快,经常获得提拔,甚至越级擢迁。 不把这些人搞定,磨勘法实施不起来。 朱由检当然知道磨勘法很难实施,但那只是平时。 现在朝堂上的官员人人需要过关,他们有什么资格反对? 有胆量反对的其他文官,现在还没上任呢! 所以朱由检打算尽快廷推一位吏部侍郎,在朝堂施行磨勘法。 这个吏部侍郎,该由谁担任呢? 心中升起这个疑问,朱由检觉得朝堂上的大臣实在不识趣,都需要人人过关了,竟然还没有人来投靠自己。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他们的尚书、侍郎能够一直做下去? 如果实在不行,自己也只能先让吏部尚书房壮丽负责了。 只是房壮丽的年龄太大,自己提拔他只是为了占住吏部尚书位子,这么重的工作交给他,他能承担起来吗? 朱由检打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人选。 那边,袁可立在盘算了一遍后,发现皇帝已经调整过礼部、兵部,刑部、吏部的调整也已经定下。除了户部需要等毕自严上任外,那就只剩下工部了。 对于工部这个六部最末的部门,袁可立觉得没有讨论的必要,无论皇帝想怎么改,对朝堂都没多大影响。 再考虑到自己只是兵部尚书,不是内阁大学士,频繁插手其他部门的事务,容易被诟病越权。 所以袁可立打算回去后管理好兵部的事情,把兵部吏员和文职军官的事情做好,推进三法司改进工作。 君臣二人在多番交流弥合分歧之后,结束了这次谈话。 (本章完) 第104章 朝野反应 第104章 朝野反应 回到自己住所,袁可立对自己和皇帝交流的内容,仍旧难以置信。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皇帝的私下交流,定下这么多事情: 首先是内廷衙门,除了锦衣卫外,皇帝要走了詹事府、钦天监、太医院。 而且把国子监改称太学,以后皇帝要建立大学,培养大学生。 内廷和外廷彻底分开,再无含糊之处。 这是一件好事,约束皇帝以后不能再胡改乱改。 袁可立仔细记下,决定尽快上疏,定下这件事情。 然后就是三法司调整,也是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他身上还有协理三法司的职务,担负这个重任: 刑部被大改了一番,审判职能被划给了在大理寺新设的法庭。 城区还要设立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仿照行省三司,重新三权分立。 也不知这种做法,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说着简单,实践中的配合,却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袁可立最担心的就是锦衣卫管辖的卫尉寺乱来,文官又太强势,想要像架空都司一样,架空卫尉署衙门。 那样两方必然会爆发剧烈冲突,甚至引起皇帝干涉。 再想到锦衣卫和卫尉寺官员被皇帝定为文职军官的事情,袁可立现在明白,皇帝为何让他一个兵部尚书,负责三法司改制: 『我是兵部尚书,必然要保障文职军官权力。』 『否则兵部的武官和转任武职的文官后代都会不满,我这个兵部尚书就很难当下去。』 『陛下知道这点,所以让我负责三法司改制,保障卫尉寺职权。』 这种深谋远虑,袁可立复盘之后才想明白。 对皇帝的心机,也有了更深认识: 这位皇帝真像一些官员说的,颇类世宗皇帝。 希望他能将这些心机,更多地用在正道上。 想到世宗嘉靖皇帝的事情,袁可立心中就有一些忧虑。那位少年皇帝,绝对是太祖、成祖之后,文官的又一噩梦。任何一位文官,都不愿面对那样的皇帝。 不过想到当今皇帝划定法律法规和诏令级别,以及戒严令的事情,他觉得皇帝对外廷还算尊重,宁愿麻烦点用戒严制度夺权,也没有强行使用中旨,甚至使用廷杖—— 用制度还有得争,用廷杖就没办法了。 他只能希望当今皇帝更多地是用制度,官员也不会逼得陛下用廷杖。 这样想着,袁可立觉得戒严制度要尽快定下来。不管哪一方更得利,都要用这个制度约束。免得无法弥合,皇帝以后用廷杖掀桌子。 最后就是磨勘法,以及延伸出来的官吏迁转制度,还有明法科、明算科和司法数算考试的事情。 这些对朝野都是大事,但是袁可立知道,除了武官的迁转由兵部负责、明法科和司法考试也归自己外,其它的更多是皇帝要放出风声,要通过自己传出去。 所以他打算在外人自己和皇帝的谈话内容时,多谈这些方面。 其它的需要保密,免得生出事端。 不出袁可立预料,很快就有人上门试探他的口风。皇帝特意留下一位大臣面谈,还在西苑谈论了那么久,许多人迫切想知道,到底谈了什么。 袁可立把该隐瞒的隐瞒,把官吏迁转规范和增加明法科、明算科的事情放出去,引起一片哗然—— 任谁都想不到,皇帝和袁可立私下谈话,商定了这样的大事。 虽然事情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是谁都看得出,扳倒阉党后皇帝强势,朝堂上最多小修小改,不会有大变动。 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设立已是定数,官吏迁转的事情,多半也不会变。 想到自己身上的正七品官职,一位科道官员说道: “这是嫌我们升得太快啊!” “以后升到正五品以上,可就太难啦!” 心里有些酸溜溜,对当今皇帝有些腹诽。 以前的大明皇帝对立功科道官员经常直接加寺丞、少卿,当今皇帝继位后设立各级加衔,给半品加衔就是赏赐。 本以为这样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又推行磨勘法和年功。没有相应年功,就无法减磨勘年份,也无法提升品级。 以后皇帝对他们的功劳,多半是赏赐一年功、两年功,而不是提升半品加衔—— 皇帝是越来越小气,赏格越来越低。 就连升官最快的科道官员都是这个想法,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 科道官员好歹还增加了弹劾尸位素餐官员的职能,权力又大了点,立年功也更容易。 他们这些官员权力没有增加,头上却多了个紧箍咒,不立下年功减磨勘,就只能积累时间序迁。 甚至序迁都有限制,只能到正五品。没有年功的话,那就只能滚蛋。 这让那些在衙门里不理本职、只想着如何升迁的官员,对磨勘法抱怨连连: 以前的官员那么轻松,为何轮到我们就那么苦? 为何要实施磨勘法,不按原来的办法? “原来的办法?” “原来没有考课吗?” “五品以上仍旧实行的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就是原来的办法?” “但是现在有几个遵守的?” “有门路的三年时间能够数迁,没门路的九年考满都没人管。” “就因为原来的办法实施不下去,陛下才实施磨勘法。” “我觉得磨勘法很公平,没门路也能升到正五品,比以前要好多了!” 一位年老官员说道。也不知是不是冷板凳坐久了,此时发起了牢骚。 大明的进士是很尊贵,很多人考上进士后就踏上升迁快车道,但是坐冷板凳的进士也不少见,根本没有人管。 如今皇帝要实行磨勘法,每个人都能序迁到正五品。甚至在立下年功后,还有资格成为更高品级官员。这些人觉得磨勘法公平得很,远比以前要好—— 每个进士磨勘期都是四年,不立下年功减磨勘,你就别想升迁。 即使评定年功时可能会有猫腻,也比以前公平。 就这样,磨勘法的事情,吸引了很多官员的注意。 吏员分级和司法数算考试,甚至明法科、明算科的事情,反而没多少人在意。 毕竟朝堂上的官员已经上岸,八九品的小官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更别说不入流的吏员了。 在他们看来,明法科明算科进士、还有非进士出身官员,就是为他们办事的。有什么琐碎事务,以后可以交给那些官员去办。 也有一些人为了维持进士地位,觉得考上明法科、明算科的不能称为进士。皇帝也不能特赐同进士出身,拉低进士身份。 这些人打算上疏,劝皇帝不要这样做。不能把进士的名头,戴在那些人头上。 他们这样打算,有些人却欢欣鼓舞。在明法科、明算科的开设上,看到机会到来。 国子监副榜贡生王璘,早就已经打算在明年开科时上疏,请求同中式举人一体会试。 此时得知皇帝要开明法科、明算科,录用四甲五甲进士,他感觉机会很大。 当即就打算趁热打铁,提前把奏疏递上去。 不过,想到贡生钱嘉徵参劾魏忠贤十大罪的奏疏、被通政使吕图南以字画称谓不如式拦了几天,王璘又去找钱嘉徵,让他参详一下,方便通过通政司。 钱嘉徵也听说了明法科、明算科的事情,却没和自己联系起来。 他是生员贡监,也就是说只有秀才功名,根本没想过直接参加会试。 不像王璘这个副榜贡生,在列入乡试副榜后,离正榜举人只差一步,一直心有不甘,想要参加会试。 此时听到王璘的请求,钱嘉徵连连摇头,觉得王璘实在是异想天开,朝廷不可能答应: “若是允许副榜贡生参加会试,我们这些不是副榜的贡生怎么办?” “你觉得副榜贡生,和其他贡生有什么区别?” 想要说有区别,王璘却说不出有啥区别。副榜说破天也是副榜,不是正榜举人。 所以他想了一下,说道: “不必限于副榜,咱们请求陛下允许所有贡生参加会试。” “兄台也是贡生,难道不想参加会试?” 钱嘉徵当然想要参加会试,但是他对朝堂事务有些了解,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向王璘道: “贡生能参加会试的话,你让其他监生怎么想?” “国子监里除了贡生之外,还有举人、官生、恩生。” “就算举人不介意我们抢他们的考试机会,官生、恩生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家室非凡,比我们影响更大,万一闹起事来,谁担这个责任?” “伱连国子监都摆不平,怎么让陛下和朝堂大臣同意?” “总不能为了照顾贡生,让国子监其余监生闹事吧?” 一连几个问题,让王璘哑口无言。心中也觉得钱嘉徵说得很多,朝廷直接允许贡生参加会试的希望不大。 但是不试一试,他又心有不甘。念头一转,王璘想到一个办法,说道: “进士科咱们不参加,明法科、明算科应该可以吧?” “这两科是新开,说不定直到考试时,外地都收不到消息。” “为了避免参加考试的人太少,陛下或许会特许贡生参与。” 这是一个办法,钱嘉徵怦然心动。 想到浙江乡试的难度,他对考取举人同样没有信心。觉得可以和王璘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获得明法科、明算科考试资格。 如果能考取明法科、明算科的四甲五甲进士,虽说比不上前三甲尊贵,也能像进士一样做官。不至于以监生身份入仕,在官场上难有作为。 而且明法科、明算科新开,外地的士子没有准备,参加考试的人数不会太多—— 他若参加考试,有很大的机会登科。 想到这个情况,再想到国子监教导的律令书数,钱嘉徵更是觉得,明法科、明算科很适合监生参加。自己可以和其他监生一起,争取考试机会。 所以他和王璘一起写了奏疏,向通政司投递过去。 (本章完) 第105章 进士争议 第105章 进士争议 通政使吕图南看到钱嘉徵的奏疏,顿时一阵头疼。 上次就是这个贡生上疏参劾魏忠贤十大罪,被他以字画称谓不如式命令重誊。 钱嘉徵因此上疏纠劾,认为他是奸党,阻挡抑制言路。 也因为此,吕图南被皇帝责问。好在他曾经封驳过监生陆万龄、李映日等人谄媚魏忠贤的奏疏,把这件事辩解过去。 如今再看到钱嘉徵的奏疏,吕图南虽然觉得里面的内容荒谬不堪,应该以非例不为封进。 但是考虑到钱嘉徵上次的纠劾,以及皇帝对钱嘉徵十大罪奏疏的赞赏,最终把这份奏疏封进,呈递到了御前。 朱由检看到钱嘉徵、王璘的奏疏,却是有些欣喜—— 这代表了一部分士子,对自己设立明法科和明算科的支持。 这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之前他收到的奏疏,不是要求废除明法科、明算科,就是要求录用人员不能称为进士,应该换个名字。 这些人真是太拿进士身份当回事儿,以为除了自己,旁人都是庸才。 却不知世界已经变了,只靠四书五经,怎么治理天下? 有心让所有的进士都学法律、数算,朱由检没有放弃将明法科、明算科作为进士科附加考试的想法。 所以他在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立上不打算妥协,一定要设立两科,招收四甲五甲进士。 但是对反对最激烈的特赐同进士出身,他却要斟酌一下。 进士最反对的就是这个,他们担心开了这个先例之后,进士地位不保。 大部分文官都不相信,皇帝会一直遵守承诺,三年只特赐二十个进士。 如果特赐同进士泛滥,进士会大幅度贬值,引发种种事端。 对自己和以后的皇帝也没多少信心,朱由检觉得如果真的开了特赐同进士的先例,以后很有可能泛滥。 例如某些皇亲国戚苦求、还有嫔妃吹枕头风,朱由检不觉得有多少皇帝能硬着心肠,坚持不特赐同进士。 尤其是太后开口时,皇帝更是能够以孝道名义,光明正大的突破名额限制—— 那些进士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进士都是考取而来,是相对最公平的制度,也是很多读书人的目标。』 『这个制度不能轻易破坏,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把科举考试和后世的高考对比,想到后世有关特招的种种争议,朱由检对进士身份的赐予,自然十分慎重。 再想到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进士数量只有两万两千多。朱由检有些明白,某些进士为何对特赐进士反应很激烈—— 两万两千多名进士,同时在世的不会超过六千人,占据了官场主要位置。 大明的进士如此珍贵,也难怪他们对身份这么重视。 特赐同进士这件事,阻力会非常大。 有了这个认识,再考虑到就算被特赐同进士,也多半会被真正的进士排斥。朱由检觉得干脆改个名字,让进士不那么反对。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能用这些人才就行,具体称呼什么他却并不在意。 而且特赐同进士到底还带个进士,多半会要求只有举人才能被特赐,改成其他称呼就不一定了。 名额也可以增加一些,方便以后任用理工类人才。 心中有了盘算,朱由检决定在特赐同进士上妥协,但是在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立上,一点都不妥协。 有钱嘉徵、王璘等士子的支持,再加上扩招进士对所有举人都是利好。那些已经上岸的进士,阻挡不了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置。 也因为此,朱由检对上疏的钱嘉徵、王璘也印象大好,让他知道了士人对明法科明算科的态度。尤其是钱嘉徵这个名字,让他印象深刻。 上次钱嘉徵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的奏疏,写得就非常好,把魏忠贤的罪行写得很明白。 朱由检对那份奏疏非常满意,他觉得如果贡生参加会试的事情如果无法通过,可以考虑给钱嘉徵特赐身份,让他去通政司任职。 通政使吕图南的效率实在太差,一份报纸都办不好,现在都没有定下来。 钱嘉徵文章写得好,办个报纸应该能胜任。 对通政使吕图南有些不满意,朱由检觉得他能力有点问题,到现在都没搞定报纸的事情。打算安排个新人,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办好这件事情。 开辟新事物这种事,就该用年轻人。他们思维活跃,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而且对建功立业怀着信心,远比因循守旧的老臣好用。 吕图南这个通政使,以后头疼的事情会更多! 十一月六日,常朝。 首先处理的是三法司事务,尤其是审查阉党人员。 皇帝说了要人人过关,同样也要在每次朝会上听取进展。 大理寺如今正在审查吏部,还要重新审理以前阉党定下的冤案,实在忙不过来。 朱由检勉励他们一番,又正式给袁可立加右都御史衔,在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上任前,协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事务,推进三法司改制。 这件事袁可立先前没有漏出口风,群臣在朝会上听闻之后,心中一阵惊异。 皇帝将三法司大权都交到袁可立手上,可见对他的信重。那些对袁可立有意见的,也只能把不满压下去。 有臣子提出这个职务要廷推,被朱由检以不是常例没有理会,让袁可立做好三法司改制工作,合并五城兵马司为三城区,建立城区衙门。 袁可立接受任命,然后就提出确定内廷外廷衙门,修订法律法规诏令。 这些都是先前就谈好的,朱由检一一听从,帮他这个协理三法司大臣树立权威。 其他臣子虽然提出了意见,却没有多大改动,大体是按朱由检和袁可立在西苑的谈话,确定了这些事情。 然后,袁可立提出在明年开明法科恩科,招收擅长法律诏令的人才进入三法司任职,争议终于开始。 朝堂上很多进士出身的官员,都对此发表意见。 (本章完) 第106章 模拟考试 第106章 模拟考试 听着朝堂上的官员吵吵嚷嚷,朱由检一时也无法确定他们的意见。 只看出声的人,反对明法科设立的居多。但是朱由检却知道,还有沉默的大多数—— 进士扩招有利于他们的亲朋好友做官,怎么可能真的有很多人反对呢? 所以朱由检思考之后,下令道: “反对的人举手,鸿胪寺官员计票。” “只要反对数不超过一半,就算明法科、明算科设立通过。” 直接在朝会上投票,决定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玩了。 沉默的人继续沉默,反对的也不见得人人举手。让他们发表意见可以,举手反对却不行。毕竟他们的亲朋好友也需要考试,知道他们反对很可能会骂他阻路。 如此一来,设立明法科的事情,在朝堂上顺利通过。明算科也被朱由检一并加进去,利用之前放出风声把两科连在一起的思维定势,同样获得通过。 确定了明法科、明算科在明年正式设立,朱由检又下令道: “协理三法司袁可立、户部尚书郭允厚,分别作为明法科、明算科主考官,负责明年考试。” “具体如何考试,你们有章程没有?” 袁可立思索过这个问题,说道: “太学、也就是以前的国子监,一直在教导律令书数,而且每月考试都有相关内容。” “臣打算和太学师生商议,定下明法科考试章程。”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这是稳妥办法,但还有些不够。” “你们看看这份奏疏,发表一下看法。” 将钱嘉徵、王璘的奏疏取出,让人在朝会上念诵。 群臣听到两人请求允许贡生考试,纷纷怒斥荒谬。 会试向来只有举人才能参加,怎么能允许贡生直接参与呢? 尤其是各省乡试名额都有定数,如果贡生能直接参加会试,相当于绕过了当地乡试名额。 这对科举制度是极大的破坏,任何进士都不允许。 所以这件事情,不出意外地在朝堂上被否决,甚至还有臣子希望下旨申饬,严禁这类事情。 朱由检没料到群臣反应这么大,对乡试名额这么看重,只好放下了允许贡生应试的想法,试探着道: “前宋太学有三舍法,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 “朕以为可以适当放宽,允许前一百名太学生,参加明年考试。” “毕竟明法科、明算科新开,若是应试人数不够,朝廷也无光彩。” 群臣心中哂笑,觉得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别说应试人数不够,明年参考的举人,绝对比往常多。 毕竟皇帝之前就说了要多取些进士,现在又新开了明法科、明算科。想参加明年会试的,一定不在少数。 这些人别管对法律、数算熟不熟,大多会参加明法科、明算科,增加成为进士的可能。 所以这两科考试,当然不能让太学生抢机会。 就连那些有子弟在太学读书的,这时也没法站出来支持。反对的人太多,大臣也扛不住。 太学生和朱由检没交情,朱由检当然不会为他们强推这件事情。 但是为了获得太学生的好感,也为了鼓励太学生好好学习,朱由检提出一件事情,向群臣道: “明法科、明算科的考试大明没举办过,最好先找些人模拟几次。” “今年十二月和明年一月这两个月,每月在贡院举行两科模拟考试,允许所有太学生和在京举人参与。” “两次考试都排在前一百的,授予正九品官职。一次排在前一百的,授予从九品官职。” “有举人功名的暂不授官,仍旧允许参加明年会试。” 这个没有多大争议,只要不让太学生直接参加会试,群臣就没意见。正九品、从九品官职他们也不在意,举贡出身还能被授予更高官职呢! 问清楚这些人如果入仕,仍是非进士出身后,群臣赞同举行模拟考试。 朱由检命袁可立、郭允厚主持,模拟明年的明法科、明算科考试。 相信在经过两次模拟后,明法科、明算科考试能够成熟起来,不至于明年闹笑话。 应试举人在看到模拟试题和答案后,也会知道怎么答,不会毫无头绪。 然后,群臣又对明法科、明算科的录取人数和各地比例进行商议。 吵了一番谁也没占便宜,最终还是决定参考进士科,分南、北、中三卷取士,比例仍旧是55:35:10。 南北中三卷,是洪武年间南北榜案之后,逐渐确立的进士取用比例。最初简单分为南北卷,以南六北四取用。后来进一步细化,从南北各退五卷为中卷,分为南北中三卷,比例也变成了55:35:10。 其中南卷对应南直隶应天及苏、松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北卷对应北直隶顺天等地、山东、山西、河南、陕西。中卷对应四川、广西、云南、贵州,以及南直隶凤阳、庐州二府,滁、徐、和三州。 看似南卷录取人数最多,对他们最为照顾。其实因为教育水平不均衡,更多的是照顾北卷中卷。就拿乡试来说,经常有南方士子冒籍南北直隶和云贵等地,抢占当地名额。 朱由检对捐纳公士落籍限制在南北直隶之外,也是考虑到冒籍问题。如果他允许公士直接在南北直隶任何州府落籍,估计捐纳公士的南方士子要排队。 但是南北直隶作为朝廷直接统治的地方、也是大明的基本盘,朱由检不可能侵犯两地的利益。在两地做出的任何调整,都是慎之又慎。 反倒是云贵等地,有人为了科举去那里落户朱由检会表示欢迎,就当他们是支援边疆、科举上自然要有优待。 对这个取用比例,朱由检其实有看法,但是不便说出来: “明法科按这个比例分配没问题,司法官籍贯没限制。” “但是明算科这个比例就有问题了,太祖明确规定,户部官不得用浙江、江西、苏松人。” “这条禁令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像太祖其它诏令被废止,一直延续下来。” “苏松江浙的人就算考上了,也不能在户部任官。” 考虑着这个问题,朱由检最终没有说出来。 能把明法科、明算科设立就算成功,其它方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宜。 明算科也不一定去户部任官,审计总署、锦衣卫统计司、各衙门财务部门,都是他们的去处。 《大明会典》 凡会试额数。洪武三年、诏礼部会试额取举人百名 ○洪熙元年奏准、会试取士、临期请旨不过百名。南卷取十之六。北卷取十之四。后复以百名为率、南北各退五卷为中卷 【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应天、直隶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徽州、宁国、池州、太平、淮安、扬州十六省府、广德一州、为南卷。 山东、山西、河南、陕西、顺天、直隶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永平、广平十二省府、延庆、保安二州、辽东、大宁、万全三都司、为北卷。 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庐州、凤阳、安庆七省府、徐、滁、和三州、为中卷】。 (本章完) 第107章 四甲五甲进士 第107章 四甲五甲进士 比例定下来后,还要确定总额。 朱由检早就说过要多取用些进士,补充都察院官员。 虽然如今设立了明法科、明算科,都察院官员能用这两科进士补充。但是明年的进士科取用人数,同样不能减少—— 否则各地士子会有意见,尤其是那些不精通法律、数算的。 具体要录用多少人,朱由检做过计算。 大明文官数量约有一万多,但是减去不入流的教谕、学正之后—— 实际有品级的文官,约九千人。 正七品及以上文官,约三千人。 这是朱由检命人按《大明会典》统计的官员数量,实际肯定有出入,但是偏差不会太大。 按照以前进士授官大多在七品以上的惯例,大明需要的进士官员,大约在三千这个数字。 大明进士的登科年龄平均约三十岁,按照七十致仕计算,理论上约有十四科进士同在官场做官。 理想情况下,每科取用二百一十四人,就能满足三千官位。国初的时候每科进士一二百,那时还有举人监生登上高位。 后来每科取用三百多,官场上就以进士为主了。 三百乘以十四,大约有四千多名进士,都有资格在朝廷担任高官,超过三千个官位需要。 这些人为了争夺官位,斗争越来越激烈。 官场位置有限,为了让自己留下来、把别人赶下去,进士之间按照同乡同年等关系组成小圈子,利用考核考察、尤其是京察黜落官员—— 阉党和东林党的斗争,源头由此而来。 通过数据统计知道这个问题,朱由检却没有少录取进士的想法。 进士多了固然会引发官场斗争,少了却更不好。 尤其是廷推、部推、会选等选用官员权力现在都被文官掌握,如果进士数量没有官位多,他们只需要考中进士,就能按部就班成为高官—— 那对皇帝更不好,进士会更有底气不理皇帝。 想到掀翻阉党之后会有大量官位空缺,而且要用四甲五甲进士担任新设立的八九品官职,朱由检直接把明年的进士取用数量,在原有基础上翻倍: “天启五年取用进士三百人,天启二年取用进士四百零九人。” “明年是朕登极首科,和先帝在天启二年的情况一样,所以这次进士科取用人数,就定在四百人。” “明法科、明算科新设,要少取用一些,每科定在百人。” “明年取用六百进士,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略微超过,但是不能降低!” 这个决定一出,群臣有些对明法科、明算科取用百人略有非议,但是大部分人,却都高呼圣明。 他们才不管进士过多带来什么后果,只想让自己的亲朋好友考上进士,把家族传承下去。 一科取用六百人,大明开国以来未有。 只有冗官泛滥的宋朝,才会超过这个数字—— 北宋每科取用六百多,南宋高达九百多。每科取用的进士,约是明朝三倍。 所以就有人想到前宋的教训,担心冗官泛滥。 袁可立想到皇帝先前说过的恩科,立刻在朝堂上道: “这是陛下登极首科,可以称为恩科,并非以后定例。” “进士取用人数,当以三四百人为宜。” 朱由检点头称善,没有在这点上争辩。以后取用多少,根据需要再定。 如果磨勘法推行顺利,那些无能官员大多在正五品时就会淘汰,以后取用的进士,可能还会更多。 群臣不知道皇帝的想法,没敢奢望每科六百成为常例。很多人都打算散朝后尽快写信,让亲朋好友参加明年会试—— 明年取用人数是平时的两倍,难度一定会降低。许多原本考不上进士的,这次都有可能考上去。 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其乐融融地定下取用人数,朱由检和群臣又商定更具体的事项。 因为举人可以同时参加进士科、明法科、明算科考试,肯定有同时考中两科、三科的,他们的名额怎么计算,给他们什么待遇,都需要具体规定。 最终朱由检按先前的附加考试设想,规定同时考中进士科和其它科目的,至少要授予二甲进士。二甲进士自然要占用进士科名额,考上的明法科、明算科名额,按照所属分卷从副榜递补。 因为是增加二甲进士名额,而非不用原来的办法,这个规定最终在朝堂上勉强获得通过。明法科、明算科作为进士科附加考试的事情,向前推进一些。 朱由检心情大好,又和群臣议定,一甲仍旧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新设立的四甲赐视同进士出身,五甲赐类同进士出身。 根据明法科、明算科考试成绩,前十名定为四甲,其余定为五甲。和进士科一样把优秀者列为副榜,名额空缺时递补。 然后还有人提出如果二甲进士占用四甲名额,在他确定为二甲后,空出的四甲名额要不要由五甲递补?五甲递补之后,空出来的名额要不要由所属分卷递补? 如果有人同时考取明法科和明算科,要不要授予四甲甚至三甲进士?他的名额应该算在哪科?后续怎么递补? 这些琐碎的事情一大堆,都需要商量之后确定。 朱由检听得头疼,懒得亲自下场,只是看他们争论,自己负责决断。 大明科举取士二百多年,对这些有丰富的经验,最终都一一商量出结果。 朱由检按大多数人的意见,确定具体章程。 最后把特赐同进士的事情抛了出去,让群臣商议。 不出意外,进士出身的文官,对此集体反对。 勋贵虽然有心支持,以便自家子弟被特赐同进士出身,但是他们的声音并不大,无法改变局势。 见此,朱由检道: “非进士官员立下功绩,需要给他们赏赐,让他们拥有进士在官场的待遇。” “诸位所反对的,是特赐同进士这个称呼?还是特赐出身这件事情?” 《大明会典》: 凡殿试。 洪武三年定:殿试时务策一道,惟务直述,限一千字以上。 其出身,第一甲第一名从六品,第二第三名正七品,赐进士及第。 第二甲正七品,赐进士出身。 第三甲正八品,赐同进士出身。 (本章完) 第108章 特赐元士出身 第108章 特赐元士出身 把特赐同进士拆成两件事情,朱由检询问之后,眼见群臣态度不一,再次祭出举手之法,让群臣举手表决。 第一件事,特赐同进士,不出意料地被绝大部分进士出身的文官反对—— 他们都认为进士是考取而来,不能被皇帝特赐。 就算有大臣想支持,也要顾忌舆论。 第二件事,特赐出身,争议开始出现,没那么多官员反对—— 毕竟他们的子弟能够荫官,怎么能不给出路呢? 之前反对特赐同进士,是站在进士立场。这次赞同特赐出身,是站在家族立场。 大明能世代考取进士的家族是少数,文官传承很不稳定。所以在察觉到军籍进士的优势后,文官从最初的对武荫不屑一顾,到现在得意地称为“延世金吾”,对锦衣卫世职趋之若鹜。 所以他们对特赐出身并不反对,觉得如果能立下功劳让自家子弟被特赐出身,更有利于家族传承。 最终,特赐出身这件事,在朝堂勉强获得通过。群臣需要商议的,是这个出身的名字。 有些文臣不想起个好名字,就像之前不想特赐同进士一样。这些人表示干脆直接用“特赐出身”算了,或者是更符合规范的“赐特用出身”。 这件事历史上还真发生过,就是崇祯十三年庚辰科,崇祯皇帝有感人才匮乏,特命举人贡生就试教职者,悉用为部寺属官、推官、知县。这二百六十三人,号为庚辰特用。 这些人任官是进士待遇,却没有进士身份。很多地方志把“赐特用”列入本地进士名录,其实是种误解。这些人其实不是进士,没有被特赐进士身份,和宋朝的特奏名并不相同。 如今特赐出身的事情提前,朝堂上就有官员提出这个意见,认为称他们“赐特用出身”就行,不用另取名字。 朱由检当然不愿接受这么随意的称呼,理都没理提出这个说法的官员,让群臣继续商议。 礼部首当其冲,尚书来宗道收到风声之后,就思考过这件事情,此时出言说道: “《礼记》曰: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 “洪武二十二年,太祖任命了八十一给事中,恰合古元士之数,因此改给事中为元士。又以六科为事之本源,改为源士。后来复称给事中。” “臣以为可称特赐出身者为元士,特赐元士出身。” 这个称呼不错,而且太祖曾经用过,没有什么忌讳之处,许多人表示认同。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认为元士这个称呼太好,应该再改一个。 区区特赐出身,如何当得起元士? 元士的称呼在朱由检听来还算不错,发音类似“院士”。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会建立科学院设置院士,朱由检向反对的人道: “不称元士的话,称为明士如何?” “被特赐出身的,都是大明国士!” 这个称呼就更好了,那些特赐出身的人如何能担得起? 在朱由检提出拆屋后,群臣很快接受开天窗,认同了元士这个称呼。决定给特赐出身的人,“特赐元士出身”,待遇类同进士。 不过朱由检的“大明国士”说法,同样传了出去。那些被特赐元士出身的,很多以国士自居。 国士这个名称当然好,但是要求也高。“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些人被特赐元士出身后既然自称国士,其他人自然会以国士要求他们。他们对大明皇帝,需要更加忠心。 朱由检用元士和它的非正式别称国士,收买了不少人心。 这些事情,是以后实施时出现的,朱由检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句话,引发出这样的变化。 在确定特赐元士出身这个制度后,他迫不及待地使用这个制度,特赐第一位元士: “浙江嘉兴县贡生钱嘉徵,参劾逆阉魏忠贤有功,特赐元士出身。” “如能通过司法数算考试,可授予正九品官职,迁转类同进士。” 没有让钱嘉徵直接任官,朱由检限定了“通过司法数算考试”这个条件,免得良莠不齐的人混入官场。而且对没有官职的元士最初授官也只是正九品,比五甲进士还低一点。 这个待遇,在群臣看来实在不怎么好,很多人放下了对元士的担心。觉得元士虽然迁转类同进士,却不足以对进士造成威胁。 袁可立却没有放下警惕,想到了自己和皇帝争论名额的事情,他知道皇帝一定会赐下很多元士出身,请求道: “请陛下确定特赐元士名额。” “元士数量不宜太多,不能造成冗官。” 许多文臣也反应过来,认识到如果元士太多,会占据本该由进士担任的职位。同样向皇帝请求,固定元士名额。 朱由检想多争取些名额,向群臣道: “元士数量不宜太多,但是也不能太少。” “诸位认为当以多少为宜?” 把皮球踢给群臣,看他们想定多少。 袁可立想要定下二十个,认为这就够了。 但是三年二十个名额,在高级官员看来是够了,在中低级官员看来远远不够。名额少了皇帝就只会赐予高级官员后裔,怎么轮得到他们? 就连一些侍郎和正卿少卿,都觉得三年二十个名额太少,他们认为增加到五十个名额,更符合朝廷需要。 品级更低的郎中、员外郎要求名额更多,就连科道官员,也认为名额应该多一点。 勋贵也开始凑热闹,觉得越多越好,方便自家子侄被特赐元士出身。 袁可立见势不妙,眼看群臣要求的名额就要突破百人,急忙改了口风,把备用想法道出来: “臣以为元士名额,当和进士名额相关。” “以不超过中卷取用人数为宜!” 中卷取用比例是一成,也就是说元士名额不能超过进士一成。 按明年取用六百人计算,皇帝在之后三年特赐的元士人数,不能超过六十人。 如果以后每科取用三四百人,那就只能特赐三四十名元士。 这个数量,在袁可立看来已经是个底线。和进士名额挂钩后,能约束皇帝不乱赐元士出身。否则进士名额就得增加,不然在朝堂上过不去。 群臣想明白这点后,大多也赞同这个办法。认为元士名额,当和进士相关。 有些人虽然觉得名额少,但是想到元士数量如果超过进士一成,有可能对进士群体造成冲击,他们也没有提出异议,认为一成的比例很恰当。 对这个名额暂时可以接受,朱由检对袁可立提出的办法很赞赏。而且认为元士名额和进士挂钩,相当于在事实上承认两者地位相当。 这对元士的地位确立是大好事,所以他当即做出决议,元士名额定为进士一成,不得随意超过。 特赐元士出身制度,逐渐制定完善。 《明史》: (崇祯)十三年夏,帝思破格用人,而考选止及进士,特命举人贡生就试教职者,悉用为部寺司属推官知县,凡二百六十三人,号为庚辰特用。…… (洪武)二十二年,改给事中为源士,增至八十一人。初,魏敏、卓敬等凡八十一人为给事中。上以其适符古元士之数,改为元士。至是,又以六科为事之本源,改为源士。未几,复为给事中。 (本章完) 第109章 简在帝心 第109章 简在帝心 “钱兄,恭喜啊!” “你现在可是元士,能够去做官了!” 看着宣旨的人离去,王璘酸溜溜地说道。 两人一起上疏,一个被赐元士,一个什么都没捞到,甚至还险些被斥责。 王璘对这个遭遇,当真有些不平。 辛辛苦苦谋取考进士的资格,不就为了做官吗? 元士能像进士一样做官,还考什么进士! 『早知道我也弹劾魏忠贤,那就能获得元士身份了。』 心中这么想着,让王璘回到过去弹劾魏忠贤,他却真的不敢。 谁能想到权倾天下的魏忠贤,那么容易就倒了呢? 钱嘉徵当初弹劾魏忠贤十大罪,可是抱着死亡风险的—— 元士这个赏赐,也是他应得的。 对皇帝特赐元士出身这件事,钱嘉徵极为惊喜。他没有想到弹劾魏忠贤的事情,会有这么大的收益。 尤其是想到皇帝在朝堂上说“被特赐出身的,都是大明国士”,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决心誓死以报: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圣主明君在朝,钱某要誓死效忠陛下!』 已经二十九岁,还只是个贡生,钱嘉徵知道自己考取举人进士的希望并不大,打算回乡之后讲学谋生。 前两天和王璘一起上疏,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最后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趁着明法科、明算科新设,获得参考机会。 这个尝试不出意外地被朝堂大臣否决,甚至还险些被斥责。但是皇帝却想起他弹劾魏忠贤的功绩,特赐元士出身。 这让钱嘉徵心中感激涕零,对特赐自己元士出身的皇帝,感激得无以言表。知道自己的前途,就着落在元士上面了。 作为第一位元士,他要为后面的元士立榜样。 一定要对得起皇帝,对得起国士之称! 更加严格要求自己,钱嘉徵想到元士任官要求中的“通过司法数算考试”这一条,还有同时传来的模拟考试消息,向王璘道: “王兄,只要模拟考试进入前百,也能获得任官机会。” “我打算参加明法科,王兄打算考什么?” 王璘心中惊奇,说道: “钱兄,你已经是元士了,何必参加模拟考试呢?” “司法数算考试是给吏员设的,难度一定更低。这次模拟考试却允许所有太学生和在京举人参加,相比正式科举难度也不差。” “钱兄何必参加这次模拟考试,冒着风险参与呢?” “你若是考进前百还好说,若是考不进,可能就有非议了!” 元士只需要通过司法数算考试就能任官,难度可以说很低。模拟考试虽然不是正式科举,却完全是仿照科举规格、为明年的明法科明算科开设做准备。 太学生和在京举人的参与,也让这两次模拟考试的难度很高,钱嘉徵若是考不上,一定会有人说皇帝没有识人之明,特赐的第一位元士是庸才。 钱嘉徵当然知道有风险,但是他对自己的才学很有信心,说道: “明算科的考试不好说,但是明法科的考试,我有几分把握。” “这几年我一直在思索魏忠贤和阉党犯了何罪,对大明律和诏令,可谓熟稔于心。” “我要堂堂正正地获得正九品官职,回报陛下恩典!” 怀着这个心思,钱嘉徵下决心在两次模拟考试中都要考进前百,获得正九品任官资格。这样就再没人说他没有真才实学,只是靠弹劾魏忠贤得到官职。 这个做法背后,钱嘉徵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以特赐元士出身任官后,他在官场上除了同乡之外,没有同年存在。这对于以后做官,可谓颇为不利。 所以他打算以这次模拟考试做官的人为同年,自己凭借元士身份,成为这些人的领头人。以后在官场上,就不会孤孤单单了。 王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在听说钱嘉徵打算参加模拟考试后,决定同样参与。他虽然是副榜举人,离正榜只差一步,但是对考取正榜举人,却没多少信心。所以才会想歪门邪道,谋求直接参加会试。 如今参加会试的希望破灭,却有通过模拟考试任官的机会。王璘觉得可以试试,先考上去再说: “就是考上后以非进士出身做官,每一级都有六年磨勘期,没有年功就只能六年一迁。” “如果以正九品入仕,序迁到正五品需要四十八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几乎没有成为正五品以上高官的可能。” “不像钱兄,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和进士一样只有四年磨勘期,正九品序迁到正五品也只需要三十二年。如果立下年功,很有可能成为正五品以上高官。” “而且他如今简在帝心,是陛下特赐的第一位元士,获得年功的机会,怎么可能少呢?” “说不定以后的朝堂上,就有他的存在。” 对钱嘉徵的际遇羡慕不已,王璘知道自己即使和他同样以这次模拟考试入仕,以后的差别也会很大。自己如果想追上钱嘉徵,就只能继续苦读,考取举人、进士。 所以他对这次的模拟考试并不那么重视,更多地是想积累一下经验,以后考进士科的时候,顺便考明法科、明算科。如果能成为二甲进士,他就有可能追上钱嘉徵了。 但是如果以后一直不能考上举人进士,他就只能以这次模拟考试入仕了。所以最好还是考进前一百,获得任官资格。 钱嘉徵同样想到磨勘期的事情,知道磨勘法虽然在朝堂上还没有正式讨论通过,皇帝的态度却显露无疑。 自己作为皇帝特赐的第一位元士,一定要和皇帝保持一致。磨勘法在他看来,已经势在必行: 作为元士,磨勘期和进士一样,这是相比其他非进士官员最大的优势。 磨勘法对他有利,他当然要支持磨勘法。 他打算这些日子准备考试的时候多上疏,支持磨勘法推行。 要让皇帝知道,他对皇帝的忠心! 怀着这个打算,钱嘉徵准备多从律令中寻找依据,支持皇帝推行磨勘法。 两个国子监贡生,走上不同道路。 (本章完) 第110章 魏忠贤挂枝 第110章 魏忠贤挂枝 就在钱嘉徵因为弹劾魏忠贤被特赐元士出身、人生走上新道路的时候,刚刚出京六日的魏忠贤,生命走到了尽头。 北直隶,河间府,阜城县。 距离魏忠贤老家肃宁县,只有两县之隔。 魏忠贤十一月一日出京之后,带着一千人马和四十大车财产,在十一月六日就跑到了这个地方。 王朝用在十一月三日接到旨意,当日就出京追赶,终于在阜城县南关追上了魏忠贤。 “厂公,何行之速也?” “让我一阵好赶!” 风尘仆仆地追上魏忠贤,王朝用抱怨道。 魏忠贤却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在见到王朝用后,他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些日子他之所以一路疾行,为的就是尽早抵达凤阳,在那里安顿下来—— 没想到走到半路,还是出现意外。 强压下心中惶恐,魏忠贤向王朝用道: “京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在府里掌家,出京追我干什么?” 王朝用带着谕旨,却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宣布。否则魏忠贤那一千武士,很可能抢了财产溃散。 所以他向魏忠贤使了个眼色,进入房间说话。 正想着怎么开口,王朝用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曲声,极其哀婉凄凉: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听出这是民间流行的曲调《挂枝儿》,王朝用觉得填的词实在不怎么好,太凄凉了一些。 魏忠贤心中悲戚,向王朝用道: “听到了吧!” “这就是我一路上的遭遇。” “老家附近都有人唱《挂枝儿》,催我赶紧自己挂枝,更别说其它地方了。” “我担心走得慢一点,就有义士动手,这辈子都到不了凤阳。” 出了京城才知道自己名声多么不堪,全不像各地建生祠称颂的那样。 魏忠贤这一路惶惶不安,带着一千武士一路狂奔,短短六天时间,就赶到了阜城县—— 他担心一旦停留,自己麾下的一千武士会溃散。没有他们保护,就有义士刺杀。 王朝用看着魏忠贤的样子,同样感到凄凉。出京时他还感觉皇帝这么快赐死魏忠贤有些苛待,听到魏忠贤老家附近都有人催他速死后,王朝用觉得魏忠贤能留个全尸,已是皇帝宽容。 这让他心中同样警惕,觉得以后要少出风头,免得自己这个魏忠贤的心腹,以后被人催死。 这么想着,他觉得去张家口打理皇店也不错。那边认识的人少,应该没有人催死。 想着自己以后的去处,王朝用觉得还是不保险。打算回京后求皇帝给自己改个名字,换个身份生活。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各自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着外面的曲声反复响起,魏忠贤道: “有什么事就说吧!” “若是陛下不愿留我这条性命,我就自己了断。” “反正到了凤阳,我也活不太久!” 见到魏忠贤已经认命,再想到外面的一千武士也人困马乏,没有作乱能力,王朝用道: “陛下在厂公离京后,命人查抄了奉圣夫人府邸。” “我在离京之前,听说王文政把怀孕宫女的事情报了上去。” “徐应元也因为涉嫌气死庄妃老娘娘,被陛下命令处死。” “如今厂公谋逆的事情已发,陛下让厂公自己了断,给厂公留个全尸。” 魏忠贤听到这个谕旨,立刻嚎啕大哭,知道自己这条性命,终究还是完了。 离开京城之后,到处都是敌人,连手下的一千武士也都人心不稳,他还有什么反抗能力? 更何况,王朝用这个态度,说明他和他的结义兄弟王体乾,已经投靠了皇帝。自己即使想联络阉党作乱,恐怕也无人听从—— 那些宫中太监、朝堂大臣,恐怕比皇帝还恨不得让他死,怎么可能再听他的? 此时此刻,他心中不免后悔,早知道就不做那些事情,说不定还能善终。 但是到了现在,他再后悔也已晚了,皇帝发现了他谋逆的事情,定然不会留着他。其他人为了和谋逆案件撇开关系,同样也希望他早点死。 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按皇帝谕旨自裁,否则被押回京问罪,还有更残忍的刑罚。 想到那些被自己用酷刑害死的人,魏忠贤不愿落到那个下场,当即解下腰带,就要挂枝自缢。 王朝用没想到他如此干脆,连劝说条件都没来得及道出来,急忙拉住他道: “厂公不要着急,陛下命你将罪行写出来,方便给谋逆案件定罪。” “还看在你曾经服侍先帝的份上,给伱一个先帝陵卫百户名额,让你的家人世袭。” “若是那一千武士和四十大车财产能顺利押回京城,就再给你一个海外世袭千户和世袭百户名额,在海外新建卫所。” “厂公把后事安排好,再自己了断不迟。” 魏忠贤听到皇帝给了这么丰厚的条件,心中燃起了求生之心,颤巍巍地说道: “我呢?” “陛下能留我一命吗?” 王朝用闻言不答,魏忠贤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落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希望,紧紧盯着王朝用。期冀皇帝有留他性命的条件,能让自己活下去。 王朝用被魏忠贤看得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魏忠贤期待的目光下,说道: “陛下宽宏大量,厂公若是没有谋逆,或能保全性命。” “但是如今谋逆的事已发,陛下能留下你,其他人也留不下你啊!” “厂公还是按陛下的吩咐,交代谋逆罪行吧!” 说得魏忠贤心中更悔,觉得自己谋逆未遂真是十足的蠢事。哭了好一会儿,又想起最宠爱的侄子魏良卿,说道: “良卿怎么样了?” “我想让他世袭陵卫百户。” 王朝用摇了摇头,说道: “宁国公认识的人太多,他的性命留不下。” “更何况谋逆的事情要有一个交代,你若谋逆成功,谁最有可能当皇帝?” “所以宁国公的性命,厂公就不要想了。” “其他出名的魏家人,陛下也特意吩咐你改名字,否则不好留下。” 听到侄子魏良卿要和自己一起同赴黄泉,魏忠贤心中更悔,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给他谋取宁国公的爵位,把他牵连进这件事。 如今皇帝明确要处死魏良卿,又让他给其他魏家人改名字,魏忠贤知道除了魏良卿之外,魏家其他人的性命多半能够留下来—— 皇帝不会觉得那些老幼还有什么威胁,否则也不会特意嘱咐他改名字,多此一举做这件事。 再听王朝用提到徐应元、王国泰、涂文辅也有弟侄被封海外世袭千户百户,魏忠贤更是放下了心。知道皇帝的这个承诺,大概率可以兑现。否则他身边的太监,都会人心不稳。 魏忠贤不通文理,罪状他自己不会写。所以他唤来随行心腹李朝钦,让这个一直带着的心腹,按王朝用的吩咐,交待谋逆罪行。 自己给魏良栋、魏鹏翼等人改了名字,留下遗言之后,当即挂枝自缢。 李朝钦写完之后,觉得自己参与谋逆案件太深,定然无法幸免。和魏忠贤一样,挂枝自缢身亡。 王朝用见事情尘埃落定,心中既对魏忠贤的下场感到悲戚,又有些庆幸事情如此顺利。他知道这趟差事办好后,自己已经从逆案中摘出来,性命能够保全,可能还有富贵。 让随行的锦衣卫千户吴国安查验尸首,向京城通报这个消息。王朝用唤来魏忠贤家丁六十儿等人,以掌家身份接管一千武士,带他们回京复命。 《明季北略》魏忠贤自缢: 兵部闻旨,即差千户吴国安,前去扭解魏忠贤,至新店,距阜城县二十里,密得李永贞飞报,知不免,晚至县,宿尤克简家。时有京师白书生,作挂枝儿在外厢唱彻五更,形其昔时豪势,今日凄凉,言言讥刺,忠贤闻之,益凄闷,遂与李朝钦缢死。 《红楼梦》对魏忠贤有些影射,有兴趣的可以听听《好了歌·解》(李罡国风2020)。《挂枝儿》的曲意,大概与之相近。 (本章完) 第111章 毛文龙进京 第111章 毛文龙进京 王朝用庆幸得早了点! 他完全低估了把一千武士带回去的难度,尤其是这一千武士已经人心涣散。 得知魏忠贤死亡,这些跟着魏忠贤狂奔六天、早就人困马乏的一千武士,顿时爆发出不满—— 魏忠贤活着,他们跟随魏忠贤还有指望,期待这位权倾天下的九千岁以后能够再起。 魏忠贤死了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指望,心里最大的想法,就是夺了财产逃散。 王朝用一介太监,又没在御马监领过兵,对这些人的想法丝毫不知。还是锦衣卫千户吴国安察觉不对,提醒了王朝用这一点。 但是发现又能如何?王朝用统率这一千武士最大的依仗,就是魏忠贤掌家的身份。 如今魏忠贤人都死了,他这个掌家有什么用? 之所以还能勉强统御一千武士,完全是凭借以前的余威。 如果这些人看破他的虎皮,顷刻就会抢了财产逃散。 正在焦急之间,王朝用又听到人传报,后面来了一队百余人的马队,不知哪方人马。 这让王朝用心中燃起希望,急忙命吴国安过去,看看是谁在统兵,能不能帮忙看住这一千武士,免得他们逃散。 此时大明的匪患还不严重,没有人怀疑这百余人马队属于盗贼。吴国安带着几个锦衣卫过去,看到“毛”字大旗,是大明军中式样,当即就是一喜。 上前询问,得知是东江镇毛文龙,奉朝廷谕旨进京,正好走到这里。 知道皇帝对毛文龙的看重,登极以来多次赏赐。吴国安完全没有防备毛文龙的想法,亮出锦衣卫腰牌见到毛文龙后,把事情道了出来。 毛文龙听到魏忠贤自缢身亡,心中颇为震动。没想到权倾天下的九千岁,就这么轻易死在阜城南关。 对皇帝的手段又敬又怕,毛文龙更是庆幸,自己乖乖听从朝廷命令,前往京城觐见: 『这次若推脱不来,恐怕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了。』 『陛下的手段,当真令人敬畏!』 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都这么轻易地死了,毛文龙不觉得皇帝杀自己会更困难。 只要像调走魏忠贤一样把自己调离东江镇,皇帝想杀自己,不会比杀魏忠贤难—— 除非自己在接到调令后,立即起兵造反。 但是造反的话,不说东江镇有多少人支持,就是现在寄居的朝鲜,也会帮大明围剿自己。再加上自己手下的人都和后金有血仇,几乎不可能投靠后金。可以说造反之后就是四面被困,没有余地生还。 这条道路,不到万不得已毛文龙是不会选择的。所以他在接到调令后犹豫了很多天,最终在登莱巡抚孙国祯、金角卫指挥佥事李尊祖等人的劝说下,选择接受朝廷命令,安排侄子兼义子毛承禄留守东江镇,自己带亲信家丁在登州上岸,走陆路上京觐见。 从登州走陆路进京,一条路是在青阳店马驿北上,走武定州、沧州、天津卫。这条路有马驿有水驿,毛文龙嫌弃麻烦,带着家丁没有走这条路。 另一条路走济南府、德州、河间府,也就是魏忠贤南下所走的路线。这一路都是马驿,毛文龙沿着驿道而行,恰好碰上了这件事。 听到吴国安的请求,毛文龙觉得这是个向皇帝示好的好机会,当即带着人马,把一千武士给围了。马队来回奔驰,防止有人逃窜。 这一千武士看着雄壮,衣甲兵器也极为齐全。却都没上过战场,完全都是样子货。被毛文龙麾下杀气腾腾的家丁一吓,顿时不敢动弹。 王朝用见此大喜,对毛文龙大加称赞。说是回京之后,就为毛文龙请功。司礼监掌印王体乾,也会为他说话。 没料到王朝用还有王体乾这层关系,毛文龙更是用心。把一千人马全都缴械,把兵器收了起来。 这些兵器的质量不错,毛文龙觉得若是运去皮岛,足以武装一千精锐。 可惜这些都是魏忠贤的,是他谋逆的罪状,他可没法带回去。 压下把这些兵器扣留己用的想法,毛文龙还有些恋恋不舍。 王朝用看出他的想法,笑道: “毛总兵若是想要兵器,可向陛下请求。” “陛下很看重东江镇,当会拨付给你。” 毛文龙闻言大喜,说道: “陛下很看重东江镇?” “会拨给我兵器?” 王朝用是魏忠贤的掌家,又和王体乾是结义兄弟,在内廷的消息极为灵通,理所当然地道: “陛下当然很看重东江镇,不然让你进京干什么?” “为了处理好东江镇的事情,还特意召袁尚书进京。” “你可不知道袁尚书,现在有多得陛下看重。” “前面一群人连着弹劾魏逆五天,陛下都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袁尚书进京一弹劾,魏逆立刻就倒了。” “他在陛下心里,是外廷前几位的大臣!” 没敢说出“第一”二字,但是在王朝用看来,外廷大臣都不及袁可立被看重,包括那几位内阁大学士也一样。 若非袁可立不是翰林,不符合“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恐怕他早已进入内阁,成为内阁大学士。 这件事情,外廷或许还有人看不清,他们这些太监却一清二楚。毕竟太监最重要的就是揣摩皇帝心思。皇帝想用什么人,他们猜都能猜出来。更何况皇帝重用袁可立的心思如此明显,几乎满朝皆知。 毛文龙听到袁可立被皇帝如此看重,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他的东江镇虽然是在袁可立支持下建起来的,但是两人却在后来闹翻。他还支持人弹劾袁可立。两人之间,可是有梁子在: 『袁尚书会不会记着这件事,他当上兵部尚书的三把火,不会烧到我头上吧?』 『万一他要把我调走,我又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毛文龙心里的不安又升了起来。他觉得就凭东江镇在袁可立离开后的战况,袁可立就是把自己调走,他也没法喊冤。 东江镇如今退居皮岛、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袁可立若是知道实情,估计能被气坏。 再想到自己处处受到钳制、以至于不平之下向朝廷抱怨,毛文龙真是在袁可立离开后,才想起他的好处。 若是袁可立在登莱,何至于发生这种事? 当年让人弹劾他,真是一招错棋! 有些悔不当初,毛文龙甚至觉得若是袁可立把自己调走,自己只能认了。东江镇变成这个样子,自己难辞其咎。 不过想想袁可立的为人,毛文龙又觉得不至这样。当年袁可立宁愿从登莱巡抚离任也要让自己留下来,根本不可能随意把自己调走。这位老上司的人品,完全值得信任。 在这种忐忑不安、又有些愧疚的心情中,毛文龙押着一千武士,和王朝用等人,一起前往京城。 董其昌《节寰袁公行状》: 毛文龙者,公(袁可立)故奇其胆智。然自夜邑之奉蛊其心子,公之力柔其骨。数辇貂参于奥援,求增饷金,求宽海禁,无复吞之意。 乃满浦、昌城之捷,谓兵不满千,未交一战,不遗一矢,而使(虏)自相践踏,其被炮死者二万有余,马之走死者,三万有余,止余真(夷)二万。 公心颇疑之,私谓敷实而后报,不失于慎。扶同而报,何辞于欺。乃移文东江,审其颠末。遂触毛帅之怒,嗾一黄门弹之,一二侪偶继之。 天子不为动,旋以平莲功晋秩少司马。 (本章完) 第112章 进士同年集团 第112章 进士同年集团 毛文龙等人押着一千武士,进京已经是十几日后了。 在此之前,十一月九日的时候,魏忠贤身死的消息,便已传入皇宫。 得知魏忠贤已经自缢,朱由检心中松了口气。知道阉党的事情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理附逆官员。 这些有袁可立这位协理三法司大臣负责,朱由检很是放心。 袁可立也不负他的期望,在担任协理三法司大臣后,首先就是释放耿如杞、胡士容等受冤枉的官员,让他们按朱由检的任命担任科道职务,审查刑部官员。 这些人被刑部判了冤案,审查时自然毫不留情。刑部许多官员,被袁可立免职后暂不认命,然后分割出刑部审判职能,催促刑部侍郎李若珪把刑部十三司改制。 大理寺得到从刑部分割的审判职能,同样很是积极。三法司改制的事情,可谓进展飞快。 卫尉寺这个新衙门,也在袁可立、刘侨等人主持下接管京城巡捕营,在组建巡捕总队的同时,建立治安总署、刑侦总署、消防总署、卫生总署四大总署,并且任命属官,组建东城区、西城区、南城区廷尉署。 五城兵马司合并改制工作,五城区合并为三城区的事情,已经开始推进。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觉得有能力的大臣就是不一样。通政司那一点调整,吕图南现在还没搞定。礼部、太常寺、光禄寺的事情,来宗道也焦头烂额。相比袁可立井井有条地快速推进工作,这两人能力太差了。 朝堂上如果多些袁可立这样的大臣,自己也不至于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地安排六部事务。 想到朝堂上的事情,朱由检长吁短叹,觉得做事真难。 在三日前确定明法科、明算科开设,以及特赐元士出身制度后,朱由检本打算再接再厉,在今日常朝上确定磨勘法的施行。 但是朝堂上却对此争议很大,尤其是那些品级低的官员,反应极其激烈。他们都不想按部就班地熬资历,在十几、二十几年后才能成为高官。 反对的声音太多,也没有得力大臣力推,强行制定磨勘法也根本实施不下去,朱由检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转向戒严制度的确立。 这件事有袁可立力推,朝堂上虽然反对的声音不小,却都扛不住协理三法司的袁可立。 再加上很多朝臣担心皇帝以后使用中旨,在朱由检明确承诺有了戒严制度就不使用中旨后,戒严制度勉强获得通过,开始商议具体条款。 因为这件事情,袁可立被不少文官非议。在很多人看来皇帝的中旨完全没有效力,根本不用拿戒严制度交换。戒严令一旦实施,皇帝就有权独揽大权,这对文官的权力,是极大的破坏。 这些人的想法是不错,中旨对文官完全没有效力。但是对武将、勋贵还有点用,如果皇帝不明确承诺不使用中旨,以后必然会因此产生争端。 许多大臣想到万历年间因为中旨产生的争议,以及天启年间皇帝任用魏忠贤、把朝廷变成一言堂的事情,最终默许了戒严制度通过,没有在朝堂上反对。 低级官员的反对,没影响这件事通过。但是他们也被袁可立任用,成为制定戒严条款的主力—— 袁可立想要利用他们,严格限制皇帝使用戒严制度。 对这些官员朱由检也没办法,他们虽然在阉党当政时明哲保身,但是审查阉党也牵连不到他们。他只能让王体乾、高时明、王文政、王永祚、刘若愚等太监一条一条审查,免得那些文官在戒严条款上埋雷。 同时他心中还有些庆幸,知道自己面对的还不是文官集团的主力。如果那些阉党当政时都敢奋起反抗的文官回朝,自己制定戒严制度会更麻烦。 这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那些人回朝前,把戒严制度、磨勘制度都定下来: 戒严令关乎皇帝权力,磨勘法关乎分化文官集团。 这两个制度都必须定下来,而且一定要尽快。 对磨勘法抱着厚望,朱由检分析唐宋时期进士虽有同年之谊、却没有以同年形成政治集团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磨勘法。 磨勘法下,进士的磨勘期都是一样长,虽然有些人立下年功升迁较快,却不足以拉开很大差距。 越是往上晋升,同科进士就越是竞争对手,根本不可能你好我好,形成统一的政治集团。 再加上按朱由检提出的制度,许多无能进士在正五品就要被淘汰。即使有同年形成集团,也没有多少官员。 按大明现有制度就不一样了,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理论上很好,实际执行中却有很大问题。 有门路的进士提拔速度非常快,没门路的进士完全追不上。只要内心认命,低品级的进士会很自然地利用同年关系依附高品级进士,形成以同年为纽带的政治集团。 所以朱由检下决心以磨勘法取代现有制度,分化进士以同年形成的集团。 例如天启二年进士,他就打算扶持出几位首领,不能让一个人独大。 文震孟是天启二年状元,他天然就是这一科的领头人。已经有人提出召他回朝,这件事情要缓。 黄道周是袁可立看重的门生,还是和刘宗周齐名的殉节二周,他若只是罢官还好说,可惜如今在丁忧,暂时无法召回。 另一位袁可立看重的倪元璐,主持江西乡试要回来了,可以看看能不能用。 再加上朱由检在地方扶持的卢象升,在朝中抬起来的蒋德璟、倪嘉善,还有他的老师刘汉儒,皇后的老师陈仁锡—— 天启二年这一科的能人太多了,不能让他们形成统一的政治集团。 这一科的进士大多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们的官场资历,也足以担任较高品级官员。 朱由检打算扶持起来这一科,试验对进士同年集团的分化。 不过目前来说,朝中堪当大任的,还是前面几科。例如万历三十二年黄立极、孙承宗、徐光启;万历三十五年和杨涟、左光斗同科的施凤来、张瑞图、李标、钱龙锡、成基命;万历三十八年钱谦益、傅宗龙、杨嗣昌、周家椿;万历四十一年李国普、杨景辰、周延儒、刘鸿训、吴甡;万历四十四年钱士升、耿如杞、陈奇瑜、朱大典。 就连万历四十七年的孔贞运、孙传庭、何吾驺,也被朱由检抬了起来。这一科还有个袁崇焕,已经靠军功成为地方大员。 他们在朝堂上资历更深,比天启二年进士更有资格担任高官。许多人已经是大学士,或者大学士候选。 朱由检已经打算廷推吏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让温体仁、徐光启、孔贞运先占据住官位,推进三法司改制和磨勘法施行。 (本章完) 第113章 西南奢安之乱 第113章 西南奢安之乱 想到文震孟、陈仁锡、袁崇焕,朱由检又想起一个麻烦,需要自己解决。 这个麻烦是一位武将引出来的,在朱由检看来很无语,但在文臣看来,却是一件大事。 起因是援蜀参军副总兵江起龙,上疏条陈九事:慎名器、慎赐环、消阉焰、重史官、除魏党、厚边功、御余阉、毁私第、还国用。 大部分内容在朱由检看来都很合理,除了启用霍维华、袁崇焕没有答应,文震孟、陈仁锡等人的案子,朱由检已经命人重审。 这件事完全是一件小事,但在文臣看来,武将上疏谈论政事,是在抢文臣的权。 所以内阁拟定的票旨是“出位妄言”,想要斥责江起龙。 朱由检当然没批这条票旨,否则被武将知道了,岂不被他们觉得皇帝不尊重武将? 先前辛辛苦苦给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追赠爵位,还有什么作用? 贡生都能上疏谈论政事,朝廷副总兵却无权讨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所以朱由检把这份票旨打回,让内阁重新拟定。强调要按自己之前所说,至少要有两条票旨。 内阁今日又为这份奏疏拟了票旨,一条仍是斥责,另一条语气没有那么强烈,但也告诫江起龙,应该以军务为重,不要管分外之事。 看到内阁已有所妥协,朱由检松了口气。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批了第二条票旨。 不过他私人又加了几句话,勉励江起龙用心办事。同时嘱咐江起龙到四川后调查一下战况,他要知道西南战事实情。 另外,朱由检还让侯保山取了三枚银章,一枚给江起龙,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密奏。一枚给川贵总督张鹤鸣,另一枚给秦良玉。 对西南奢安之乱,朱由检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奢安之乱的领头人,是四川永宁土司奢氏和贵州水西土司安氏,这两家在大明区划上分属两省,其实距离临近,而且多年联姻。 著名的奢香夫人,就是自永宁奢氏嫁入水西安氏。王阳明悟道的龙场驿,就是奢香夫人归附后修建的。 这两家在大明强盛时一向恭谨,甚至在平定播州之乱时立下功劳。但是当大明在辽东战败后,可能是看出了大明虚弱,也可能是一直怀着被贪官污吏敲诈钱财的愤恨,逐渐生出异志。 因为在派兵援辽时被四川巡抚徐可求裁撤老弱,四十万饷银也只愿给四万两,奢崇明不甘之下,率领两万“老弱病残”占据重庆,开始杀官造反。 他的妹妹奢社辉,在水西起兵响应。因为儿子安位年幼,水西大权在安位的叔叔安邦彦手上,奢安之乱的领头人,就是奢崇明、安邦彦。 水西安氏在西南土司影响巨大,从三国就开始发迹,祖上被诸葛亮表封“罗甸国王”。水东宋氏等土司,与之关系匪浅。 在水西安氏反叛后,水东宋氏等土司响应,奢安之乱升级,成为影响整个西南的大叛乱。 贵阳被叛乱兵马围了十几个月,城中四五十万军民,最终只活下两万人。贵州巡抚王三善战死、总兵鲁钦战死,形势极为危险。 反倒是四川那边,出了个极为善战的朱燮元,奢崇明攻打成都被其击溃,随后就败退重庆,又败走永宁。然后连永宁老巢都没保住,被官军与秦良玉的白杆兵攻占。 奢崇明只能寄居水西龙场,依附他的妹妹。后来和水西安氏派兵入侵云南和四川不成,反而在攻打永宁时,把儿子奢寅折了。 奢寅死后,奢崇明年迈无能,安邦彦也愿意接受招抚,朱燮元将此事奏禀朝廷,派人前去招抚。 影响整个西南的奢安之乱,似乎就要平定。 但是就在这时,事情出现变化。朱燮元父亲去世,只能丁忧离职,换了张鹤鸣接替。 张鹤鸣未抵达前,参将杨明辉去和安邦彦谈条件,只提到招抚安位,没提到赦免安邦彦,还说擒斩首恶。安邦彦大怒之下,当场杀了杨明辉,招抚之事作罢。 张鹤鸣已经七十七岁,早已没有年轻时平定苗乱的胆气,他偏袒的辽东巡抚王化贞大败丢失广宁,也让他灰心丧气失去勇气。接任川贵总督一年,人称“丧师、畏避、养寇”,让叛军恢复元气。 想起这件事情,朱由检就不知要说什么好。恨不得立刻撤了张鹤鸣的职,换其他人代替。 但是朱燮元如今在丁忧,另一位有能力担任川贵总督的傅宗龙同样也在丁忧,就是想找人去西南总揽大局,也根本没有人选。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秦良玉,看看这位留名史册的女将军,能不能带来惊喜。至少要稳住前线,不能让奢崇明、安邦彦壮大,也不能让其他土司作乱。 贵州有四大土司,思州田氏分裂内斗,早在永乐年间就改为思州府了。 播州杨氏在万历年间作乱,已经被改为遵义、平越两个军民府。 水东宋氏这次随水西安氏一起反叛,如果能够平定,贵州就没有大土司,基本能完成改土归流了。 朱由检想趁着大军在那,把贵州梳理一遍,设置军民府管辖土司。 最好再设些卫所,让有功官兵世镇,压制那些小土司。 对西南土司作乱烦不胜烦,朱由检想到杨应龙播州之乱、现在的奢安之乱、以及南明时的沙普之乱,觉得这些土司都没什么忠心,很多都想在大明衰弱时造反。 既然如此,他就趁着大军集结强压,把贵州大土司消灭掉,再分割小土司,让他们彻底没有能力作乱。 这件事需要有能力的大臣,秦良玉本身是土司夫人,还是一位女将,不可能让她负责这种事。 川贵总督的职务,需要有能力的大臣担任。 『朱燮元、傅宗龙两个,丁忧得真不是时候。』 对这件事恨得牙痒痒,朱由检恨不得奢安之乱已经平定,把饷银节省出来,用在其它地方。但是招抚的事情已不可能,朝廷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同时对于侵夺武将兵权的文臣,朱由检同样不满。军中之事紧急,武将根本没有丁忧这一说,但是文臣统兵,却要守三年之制。否则就会被其他文臣弹劾,根本干不下去。 这在作战的时候,自然是极大隐患。 『文官把武将的兵权夺了,却要按文臣守制,这样做根本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 『前线十多万人马、一直拨付钱粮养着,就因为朱燮元守制被耽搁——』 『大明死个皇帝,都没这么钱!』 这么多钱粮费,朱由检想想都崩溃。 天启皇帝的皇陵,不过需要费二百万。朱由检搜刮阉党,勉强凑了出来。 但是西南前线人吃马嚼,每年至少都要费二百万。这还只是朝廷拨付的,当地压力更大。 被朱燮元守制的事情一耽搁,朱由检即使立刻起复他,想剿灭安邦彦也需要一两年准备。朝廷和西南当地,要一直承受钱粮压力。 所以对有些人弹劾延绥巡抚朱童蒙,说他夺情不合礼法,应该像崔呈秀、李养德、陈殷一样回家守制,朱由检根本没有理会。 在他看来,总督、巡抚有军务职责就应该按武将对待,根本就不该有守制这一说、更不需要夺情。 朱童蒙即使要撤,也不能用他该守制的理由,要追究他建祠颂美等附逆行为。 不过这个人在延绥干得如何,朱由检并不知道,他打算等孙传庭暗访的奏疏传来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而且守制的事情需要改动,至少要把总督、巡抚、兵备道这些有军务职责的文官丁忧制度改了,不能再因为守制影响战事。 否则就把文臣兵权夺回来,不让他们插手军务。 教训实在太大,朱由检下决心把丁忧制度改革。即使和朝中大臣对抗,他也在所不惜。 否则他以后真的不敢让文臣领兵,免得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乡守制。 《明史》: 奢崇明者,效忠亲弟尽忠子也。幼孤,依世统抚养一十三年。…… 旧制,永宁卫隶黔,土司隶蜀。自水、兰交攻,军民激变,奢崇明虽立,而行勘未报。摩尼、普市千户张大策等复请将永宁宣抚改土为流。兵部言,无故改流,置崇明何地,命速完前勘诸案。…… 天启元年,崇明请调马步兵二万援辽,从之。崇明与子寅久蓄异志,借调兵援辽,遣其婿樊龙、部党张彤等,领兵至重庆,久驻不发。巡抚徐可求移镇重庆,趣永宁兵。樊龙等以增行粮为名乘机反,杀巡抚、道、府、总兵等官二十余员,遂据重庆。…… 时安邦彦反于贵州,崇明遥倚为声援。…… 崇祯初,起燮元总督贵、湖、云、川、广诸军务,大会师。燮元定计诱贼深入向永宁,邀之于五峰山桃红坝,令总兵侯良柱大败之,崇明、邦彦皆授首。是役也,扫荡蜀、黔数十年巨憝,前后皆燮元功云。 (本章完) 第114章 九边欠饷 第114章 九边欠饷 十一月十日,朱由检定熹宗陵墓为德陵,并遣使将熹宗谥诏告知地方。 因为昨日又收到贵州巡按陆献明奏疏,朱由检感觉西南的事情不能拖延。能解决这件事情,那就尽快解决。 所以他召集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打算专门解决这件事。 不过会议开始后,第一件事并非是讨论西南问题,而是朱由检登极后,给边军的犒赏。 听到袁可立说这件事还没解决,朱由检感到不可思议。 再三询问之后,才确定户部尚书郭允厚,根本没有把犒赏发下去。 这让他大发雷霆,责问郭允厚道: “朕在八月底下诏,现在都十一月十日了。” “你还没有把犒赏发下去,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你这两个月在忙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解决,也没奏疏上报?” “你是在想什么?” 边军犒赏的事情是他再三嘱咐的,朝堂上硬是没解决,也没有人上报。 朝堂上这些大臣,真的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郭允厚急忙辩解,今年先帝驾崩新皇登极,非正常支出实在太多,户部拿不出钱来。尤其是皇帝登极后,先是招抚草原要给市赏,又召毛文龙进京,让户部拨下钱粮。如今他勉强凑了三十万,其余犒赏请内库发放。 对郭允厚的辩解,朱由检实在无心去听。 他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有人把问题解决: “毕自严走到哪里了?” “什么时候到京?” 郭允厚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凉。知道皇帝已对自己失望,要换个人代替。 此时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上疏求去。 对户部的事情实在焦头烂额,郭允厚当即以年迈为由,请求致仕还乡。 见他还算识趣,朱由检照例不准,让他体面地走完流程,等毕自严上任。 群臣见到皇帝雷霆大怒之下,逼得一位尚书离任,各个噤若寒蝉,回想自己有什么皇帝吩咐的事情没解决。 朱由检拿郭允厚杀鸡儆猴,但是边军的犒赏仍旧需要解决。这时不是吝啬的时候,想到魏忠贤等人抄家能收获些钱财,朱由检当即说道: “内库拨款五十万,和户部的三十万一起,给边军发放犒赏。” “御马监掌印高时明,伱专门盯着这件事,由顺天银行督办,把饷银直接运到九边,会同镇守太监给所有士兵建立账户,挨个发给士兵。” 高时明闻言领命,群臣却心中一凉。知道皇帝任用太监去办这件事,明显是对外廷大臣失去信任。边军犒赏这件事,影响会很深远。 袁可立鼓起勇气,说这件事不合惯例。朱由检怒火爆发,当即就斥责道: “惯例是什么?” “惯例就是朝廷发下四十万,你们却只给奢崇明四万吗?” “土司袭职本有惯例,你们却违背惯例搜刮人家几代人积累的钱财,又以裁撤老弱为由,把本该发放四十万的饷银,只给人家四万。” “现在把那些所谓的老弱病残逼反了,死伤多少人先不说,朝廷每年拨付的钱粮,至少就要二百万。天启六年的时候,更是高达四五百万。”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把边军也逼反了,还要维护惯例?” 想到九边拖欠的饷银,尤其是陕西边军“鬻子出妻、离伍潜逃”。再想到朝堂上的事情,朱由检感觉这样下去,大明迟早要完—— 这让他实在控制不住情绪,在朝堂上爆发出来。 袁可立入朝之后一向受到皇帝尊重,第一次被皇帝如此斥责。虽然斥责的事情和他无关,但是作为有良知的官员,他实在无颜为那些人辩解。维护惯例的底气,自然消失无踪。 其他臣子也是头一次见皇帝如此失态,尤其是“把边军逼反”的言论,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触及皇帝底线。所以才不惜拿下一位户部尚书,让他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 把犒赏的事安排得事无巨细,又规定边军饷银以后就按这个方法发放,朱由检把户部和兵部发饷的权力,彻底夺了回来。 又以魏忠贤让涂文辅总理户工二部的前例,任命高时明监督户工二部收支,把外廷的钱粮,纳入内廷监管。 种种举措,充分显示了对外廷的不信任。群臣却无话可说,甚至无言以对。“逼反边军”的后果实在太严重,没有人能承担起。 “陕西边军补发一年欠饷,这件事办了没有?”朱由检又询问道。 这是皇帝登极后亲自交待的第一件事,郭允厚没敢拖延。事实上就是因为这件事,让他连登极犒赏都凑不出来。 此时听到皇帝问起,郭允厚急忙回道: “已经运过去了,应该已经发下。” “补发军饷近四十万。” 这是朱由检最看重的事情,听到郭允厚已经办了。朱由检的态度总算好了一点,询问道: “补发欠饷之后,陕西还有多少欠饷需要补发?” “包括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临洮五镇。” 知道皇帝重视这个问题,郭允厚还真算过,此时苦着脸道: “补发的四十万大多是给临洮府、巩昌府边军的,还有一部分给了固原镇、延绥镇。” “如今固原镇尚欠四万,延绥镇欠饷从天启元年到七年,累计达一百五十余万两,积欠至二十七个月。” “宁夏镇累欠十三万,甘肃镇累欠七十余万,西安等处累欠八十余万。” “合计约三百二十万。” 这个数字,大出朱由检意料,群臣同样震惊。 都知道九边欠饷,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单是陕西一地,补发四十万后,还累欠三百二十万。其它边镇加起来,估计还会更多。 朱由检已经有些麻了,知道总数一定会超过自己之前估算的四五百万两。此时也只能继续问道: “蓟镇、宣大、山西、辽东统计了吗?” “还有多少欠饷?” 郭允厚把实情抖出,说道: “蓟州、密云、昌平、易州、永平约欠饷一百五十三万。” “宣府、大同、山西约欠饷一百五十三万。” “还有辽东欠饷,大约四十余万。” “边镇合计欠饷,在六百六十万以上。” “其中或有缺漏之处,朝廷若要补发欠饷,需要准备的钱粮,至少在七百万。” 《定期奏报制度与崇祯初年的财政管理》: 至崇祯元年(1628)六月时,各省直外解新、旧饷累计拖欠数达8269449两,且这个数字尚不包括拖欠超过六七年以上被户部题报豁免的数额。由于收入不足,连带影响户部支付边饷能力。当时户部积欠九边军饷,高达9685500余两。户部已面临破产边缘。 毕自严:《度支奏议·堂稿》卷2《钦奉上传复查外解拖欠疏》,第37—51页。 (本章完) 第115章 督抚调整 第115章 督抚调整 “七百万钱粮!” 听到这个数字,朱由检的第一反应,就是阉党杀得少了,应该多杀些人,查抄他们家财—— 这些人把大明治理成这个样子,都杀了也不可惜! 然后又想到查抄崔呈秀家产的事情,知道抄家也补不回这些钱。 崔呈秀的家产,只抄出来银七万两、金三百两、田三百三十六顷。 直隶巡按卓迈也知道这些钱交代不过去,说是崔呈秀“先期隐慝,所籍仅十之一”。 朱由检恨得牙痒痒,知道不能用外臣抄家。阉党留下的窟窿,这样抄家根本补不上。 强压下心中怒火,朱由检决定用太监和锦衣卫抄家,多抄几个官员。询问道: “专督军饷侍郎是谁?” “为何没上报过这件事?” 群臣都不回答,只能由郭允厚道: “专督军饷侍郎,就是以前督理边饷的户部左侍郎曹尔祯。” “他是在八月加了这个职务,陛下调整专督侍郎时,才铸造关防大印。” 没理会他的辩解,朱由检道: “曹尔祯以前做过山西巡抚吧,五台山的生祠,还是他提议修建的。” “生祠耗费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他有钱给魏忠贤建生祠,却连本职军饷都凑不齐,这样的臣子留之何用?” “以建祠主犯和颂美定为逆案第五等,革去一切职务,削籍为民永不叙用,并且追究其建祠款项,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户部左侍郎一职,由专督钱法侍郎毕自严接替。” “专督军饷职责,由户部尚书郭允厚兼任。” 这是户部内部调整分工,皇帝又在气头上,群臣都没说要廷推的话。 但是毕自严成为户部左侍郎后,接任户部尚书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倒是郭允厚兼任专督军饷侍郎,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皇帝想把郭允厚降职,仍旧留在户部? 一些人心中想着,又觉得这件事不靠谱,否则以后郭允厚和毕自严在户部,两人都会尴尬。 朱由检却没管他们怎么想,把火气撒到了曹尔祯身上之后,又因为崔呈秀抄家籍没太少,担心其他阉党大臣转移财产,下旨把其他建祠主犯一并拿下。 这些人在京城的主要有京营总督保定侯梁世勋、专督京营侍郎加衔兵部尚书阎鸣泰,武清侯李诚铭,顺天府尹李春茂,工部侍郎加衔工部尚书吴淳夫,工部郎中何宗圣、曾国祯,翰林院检讨兼起居舍人李若琳,上林苑监丞张永祚,掌河南道御史倪文焕,直隶巡按御史汪裕、卓迈、卢承钦,提学御史李蕃,巡关御史梁梦环,巡视五城御史黄宪卿、王大年、汪若极、张枢、智铤等人。 在地方的主要有前任应天巡抚毛一鹭,前任宣大总督张朴,前任大同巡抚王点,宣大总督张晓,大同巡抚张翼明,天津巡抚总督辽饷黄运泰,保定巡抚张凤翼,凤阳巡抚漕运总督郭尚友,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三边总督史永安,陕西巡抚胡廷晏,延绥巡抚朱童蒙,河南巡抚郭增光,湖广巡抚姚宗文,抚治郧阳梁应泽,山东巡抚李精白,前任登莱巡抚李嵩,前任辽东巡抚袁崇焕,以及各地巡按、巡盐、布政使、按察使、道员、知府、知县、乡官等主持建祠官员。 他们被朱由检统统定为第五等拿下,命锦衣卫以卫尉寺名义配合户部罚没这些人的财产,在户部赃罚库账上走一下,直接充入军饷。 四十所生祠,牵连到主犯上百人,朝中虽然涉及到的大臣不多,但是有尚书加衔的侍郎就有两个,加上曹尔祯就是三个,还有两个侯爵。 地方总督在蓟辽总督刘诏被拿下后,又有宣大总督、三边总督、漕运总督落马。而且皇帝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西南问题,川贵总督张鹤鸣多半也要被换。 可以说,六个总督只有两广总督商周祚被留下来,其余五个都要调换。 这个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群臣纷纷求情,不能一下子处罚这么多官员。 朱由检只是在气头上,才一口气把这些建祠主犯罗列出来。 听到群臣求情,他也觉得地方变动太大不好,说道: “天津巡抚总督辽饷黄运泰、凤阳巡抚漕运总督郭尚友、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三边总督史永安、延绥巡抚朱童蒙。” “这五人视其以往功绩暂且留任,如能解决边饷问题,以后降低逆案等级从轻发落。” “其余人定为第五等,罚没非法收入以充边饷,如有隐瞒直接抄家。” 兵部右侍郎吕纯如为袁崇焕求情,说道: “袁崇焕多有功绩,其人不怕死不爱钱,恳请从轻发落。” 这些日子为袁崇焕求情的人不少,朱由检考虑到他还有些能力,没有坚持把他定在第五等永不叙用,决定从轻发落。 不过这个人胆子实在太大,以后擅自砍了毛文龙不说,之前被罢免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擅自和后金议和,被辽东督师王之臣等弹劾。 袁可立也因为这件事“辱国非计”,被魏忠贤认为有可能坏了袁崇焕的功劳、影响魏良卿封爵,把袁可立廷推到南京致仕。 所以袁崇焕这个人,朱由检是不敢再把他放到辽东前线的。 想到援蜀副总兵江起龙也请求启用袁崇焕,朱由检道: “湖广巡抚姚宗文被拿下,需要有人代替。” “袁崇焕既有军功,可以从轻发落定在第六等,起复在有战事的地方,早日平定战乱。” 群臣都听出皇帝的意思,知道想把袁崇焕用在西南。一些人虽然觉得他更适合去辽东,但也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 从第五等摘出来就不错了,职务以后再说。 袁可立虽然对袁崇焕擅自议和不满,这时也没有做恶人。他见皇帝几乎指定了湖广巡抚人选,担心这样下去会对廷推督抚的惯例造成破坏,说道: “蓟辽总督、宣大总督等督抚被拿下,恳请尽快廷推。” “京营总督、侍郎也应尽快定下。” 朱由检考虑一下,觉得自己夹带里人不够,不可能把这些职务全占了,遂道: “京营总督先让英国公张维贤当着,专督京营侍郎以后再说,御马监掌印高时明暂时提督京营事务。” “顺天府尹袁卿就先兼着,挑选巡城御史,推进五城兵马司改制。” “蓟辽总督、宣大总督暂不任命,由长城督师、长城提督负责这两个总督原有事务,把长城防线整修好再说。” “还有辽东督师、辽东巡抚这种督抚同在的,暂时撤销巡抚,设置提督辅佐,明确为督师副手。” “登莱属于山东,山东巡抚暂时由登莱巡抚孙国祯兼任,看以后是否能够合并。” “保定巡抚让兵备道卢象升署理,陕西巡抚让参政孙传庭署理。” “先把大同巡抚、河南巡抚、湖广巡抚、郧阳抚治廷推出来。” 干脆利落地安排了这些重要职位,朱由检发现只需要廷推四个巡抚,湖广巡抚还几乎指定了人选。地方上的变动,其实没有多大。 群臣对于此事,同样松了一口气。方才一连串总督、巡抚被拿下,把他们有些吓坏了。担心一个不好,地方可能生乱。 如今发现只需要廷推四个巡抚,他们总算放下了心。有臣子对卢象升、孙传庭署理巡抚提出异议,朱由检转移话题道: “吏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工部专督大工侍郎也在空缺,把这四个侍郎和四个巡抚廷推出来再说。” “保定巡抚和陕西巡抚就让卢象升、孙传庭先当着,干得好自然会正式提拔,干得不好再说。” 抛出四个侍郎,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群臣听到还有四个侍郎需要廷推,只能把保定巡抚和陕西巡抚的事放下。朝廷缺员太严重,暂时让官员署理职务,也是无可厚非。 他们却不知道,四个侍郎朱由检已内定三个人,留给他们廷推的,只有一个而已。加上三个巡抚,他们也只能廷推四个人。 朱由检在对朝臣失望后,加紧收拢权力。 《明史》: 生祠之建,始于潘汝祯。汝祯巡抚浙江,徇机户请,建祠西湖。六年六月疏闻于朝,诏赐名“普德”。自是,诸方效尤,几遍天下。…… 每一祠之费,多者数十万,少者数万,剥民财,侵公帑,伐树木无算。 开封之建祠也,至毁民舍二千余间,创宫殿九楹,仪如帝者。参政周锵、祥符知县季寓庸恣为之,巡抚增光俯首而已。锵与魏良卿善,祠成,熹宗已崩,犹抵书良卿,为忠贤设渗金像。 而都城数十里间,祠宇相望。有建之内城东街者,工部郎中叶宪祖窃叹曰:“此天子幸辟雍道也,土偶能起立乎!”忠贤闻,即削其籍。 上林一苑,至建四祠。童蒙建祠延绥,用琉璃瓦。诏建祠蓟州,金像用冕旒。 几疏词揄扬,一如颂圣,称以“尧天帝德,至圣至神。”而阁臣辄以骈语褒答,中外若响应。…… 忠贤诛,诸祠悉废,凡建祠者概入逆案云。 (本章完) 第116章 内库钱财 第116章 内库钱财 罚没能收获些钱财,但是需要时间。 边军的欠饷却需要立刻解决,尤其是已经欠饷二十七个月的延绥镇。 如果再不发下去,朱由检怀疑延绥镇士兵不是饿死就是逃亡,以后的流民军队主力,很可能就是他们。 『延绥镇欠饷一百五十余万两,应该如何解决呢?』 思索着这个问题,朱由检知道了事情的棘手。 他这个皇帝能给名给权,但是钱粮却没法变出来,不可能凭空拿出。 魏忠贤的家产和捐纳公士搜刮的钱粮,已经被他预定为天启皇陵支出。他的皇位是天启皇帝传下的,二百万两修建的皇陵本就算是俭省,是不能继续节俭的。 先前给边军的五十万犒赏,是他抄了李永贞等太监的家,从他们那里得到的。 再从内库拨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内库的钱粮是皇帝统治天下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意拨出。 当年万历皇帝征收矿税,派太监到各地搜刮钱财,搞得天怒人怨,给内库留下两千多万两银子。 这些钱在泰昌皇帝上台后,一次几十万、一两百万地洒出,当年就了九百四十五万两。 天启元年的时候,天启皇帝少不经事,在文臣的请求下,又拨出一千零六十五万两。 天启二年的时候,内库剩下的钱就不多了,只拨出去四百一十三万两。 到了天启三年,内库只拨出五十万,天启皇帝已回过味来,对文臣产生怀疑。 魏忠贤开始受到重用,成为权倾天下的九千岁。 回想着自己命人统计的内库支出情况,朱由检知道这件事看似不起眼,其实和朝中的局势,却是息息相关。 天启皇帝拨出了那么多钱粮,朝中的局势却丝毫不见好,辽东节节败退不说,西南也有大乱,甚至就在山东,还发生了白莲教的乱子。这让他对文臣的忠心和能力,不能不产生怀疑。 所以在天启四年,内库只拨给外廷六千两。魏忠贤也在这一年发动阉党和东林党之争,迫害杨涟等人。许显纯就是在天启四年五月,执掌北镇抚司。 朱由检之所以不能重惩许显纯,除了因为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外,就是知道许显纯杀人或许真的是天启皇帝授意,在发泄文臣欺负他少不经事的不满。 《三朝要典》前面的御制序言,也可能真的是天启皇帝的意思。认为杨涟等人“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还有人“借梃击以邀首功”、“借红丸以快私怨”。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三朝要典》并不是什么大错,至今他都没有在给阉党定罪时,加上编撰《三朝要典》的罪名。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此言真实不虚。』 『钱是人的底气,皇帝没钱也要受制。』 『所以内库的钱财,是轻易不能支出的。』 深知这个道理,朱由检登极之后,就对从内库拨付钱粮极为谨慎。 在扳倒魏忠贤全面掌控皇宫后,他也知道如今的内库根本没有多少钱: 内库里面的钱,是天启皇帝从天启四年开始重新积攒的,但是因为要修建三大殿,并没有留下多少—— 否则信王府就不会修成那个样子,三王就藩的赏赐,也不会被人说薄了。 无论是王府修建还是亲王就藩,都需要皇帝费钱财装点门面。天启皇帝在这两点上的支出都要节省,可想内库能留下多少钱。 朱由检统计后宫、太监支出后,估算出自己能动用的钱粮,大约在百万之数。 他已经把这笔钱用于锦衣卫等内廷衙门,这笔钱关系到他的安全,也关系到他的权力,是万万不能挪用到其它地方的。 所以到了现在,朱由检在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犒赏边军后,已经无法拿出更多钱。 同时他对文臣一样不满,因为算算时间,边军欠饷大概就是从天启皇帝减少内库拨款开始的。 也就是说,外廷离开了内库的钱财,就只能拖欠边饷: 『遇到事情就要内库拨钱,朕要你们何用?』 『现在内库没钱了,看你们怎么解决?』 心中实在生气,朱由检向群臣道: “延绥镇欠饷二十七个月,一定要立刻补发。” “这笔钱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挤出来。” 郭允厚如果能拿出这笔钱,也不会被皇帝逼得离任了,此时苦着脸道: “陛下,户部实在没钱,无法解决欠饷。” “工部或有存银,能挤出来一点。” 工部尚书薛凤翔听到这话,急忙向皇帝道: “陛下,工部也没有钱,还要建造皇陵。” 朱由检想到自己预留的建造皇陵银子,说道: “不计皇陵支出,工部能挤出来多少钱?” “还有户部,能挤出多少算多少!” 郭允厚和薛凤翔合计良久,最终挤出来五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闻言大喜,说道: “把这五十万两立刻补发给延绥镇。” “以后皇陵支出,完全由内廷拨付。” “朕为皇陵准备了二百万两银子,先挪出一百万两,给延绥镇补发军饷。” “这一百万两户部工部以后要补上,否则皇陵出了差错,负责人都要问罪。” 郭允厚即将离任,对此毫无触动。 薛凤翔却面色一苦,知道以后向户部催讨这笔钱的责任,就要着落在工部—— 建造皇陵事关重大,如果出了差错,他这个工部尚书就是离任也要被追究责任。这笔钱无论如何,要向户部讨回来。 成功解决了延绥镇的欠饷,对陕西其余几镇,朱由检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想到在陕西的秦王、肃王、庆王、韩王、瑞王,朱由检道: “陕西五王,除了刚就藩的瑞王之外,其余几个藩王都在当地良久。” “能不能向他们借钱,暂时渡过难关?” 听到皇帝将主意打到藩王头上,群臣面面相觑。 藩王积累多年,就是在贫瘠的地方也能攒下些钱,但是要从他们那里借钱,难度却是极高。 尤其是大明朝廷在宗室的信誉并不高,拖欠宗室的禄米经常就不发放。有些底层宗室,已经穷得要饭。 朝廷向藩王借钱,估计在藩王看来就是抢钱。万一他们发动底层宗室上街乞讨,就是在打朝廷的脸。 朱由检这个皇帝,到时候会被天下人怀疑,认为他治不好家,更何况治理天下。 朝堂上的大臣,也会被人弹劾,认为他们无能,只能压迫宗藩。 (本章完) 第117章 宗藩限禄 第117章 宗藩限禄 群臣纷纷劝阻,朱由检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些宗室实情。 听到有些宗室穷得要饭,朱由检忍不住扶额叹息,知道大明的制度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再不改就要亡国的地步: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士人因为被阉党残害,对朝廷多有怨愤。好在铲除阉党后,能挽回一些人心。 农民在一条鞭法改革后,负担曾经减轻了一点,但是按照黄宗羲定律,每一次税费改革后,都会有新的税费出现。农民现在的负担又重了,而且还有辽饷加派。 以这些年的天灾程度,西北的农民积累眼看就要尽了,很可能要造反。他们需要朝廷赈济,而非继续加派。 工商就不说了,他们在大明没有什么地位,匠户和商人肯定不满。 士农工商都不满意,能镇压天下的军队又被拖欠饷银,很可能成为造反主力。 大明的制度再不改,就要改朝换代。 由宗室想到士农工商四民,朱由检清楚地认识到,大明内部已积蓄了太多不满,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但是要怎么改,他也没有想好,如今只能加快收拢权力,把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认识到从藩王那里借钱的难度,朱由检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需要他头疼的,是底层宗室的穷困。 这让朱由检扶额,觉得自己就不该提起宗室。 但是现在已经提到了,不过问还不行,否则会被人认为对宗室没有仁心。 连家里人穷得要饭都不过问,谁都会觉得皇帝太冷酷,还是得管一下这件事! 想到有的藩王豪富,底层宗室却穷得要饭,朱由检道: “宗室的禄米有多少,都是怎么分配的?” 郭允厚回应道: “按照《皇明祖训》,亲王世子承袭王位,岁禄一万石;其余诸子封郡王,岁禄二千石;郡王子授镇国将军,岁禄一千石;孙授辅国将军,岁禄八百石;曾孙授奉国将军,岁禄六百石;玄孙授镇国中尉,岁禄四百石;五世孙授辅国中尉,岁禄三百石;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 “又有公主及驸马食禄米贰千石;亲王女郡主及仪宾食禄米八百石;郡王女县主及仪宾食禄米六百石;孙女郡君及仪宾食禄米四百石;曾孙女县君及仪宾食禄米三百石;玄孙女乡君及仪宾食禄米二百石。” “此等制度,国初尚可执行。但是随着宗室繁衍,朝廷无力支撑。” “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润言:天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诸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 “嘉靖四十三年,韩藩宗室朱融燸等一百四十余人,私自越关至西安索要欠发的六十万石禄米。” “陕西当年只能拿出七万八千两银子,实在无力发放,世宗将那些闹事宗室降为平民。” “嘉靖四十四年,朝廷修订宗藩条例,亲王岁减五百到两千石,郡王、将军禄米七分折钞,中尉六分折钞,郡县主、郡县乡君及仪宾八分折钞。” “所发放的禄米,只有二到四成是实禄,其余皆是宝钞。” 宝钞就是废纸,这点朱由检很清楚。大明官员俸禄低的一个原因,就是俸禄折色中,有一部分被折钞。否则以大明一石相当于汉朝五石计算,最低的从九品俸禄六十石,也相当于汉朝三百石官员,俸禄并不算低。 但是宝钞废纸化、货币地位完全被白银取代后,大明官员拿到的俸禄价值就直线降低了。 嘉靖年间白银已取得大明货币主导地位,这时向宗室发放宝钞,就是用废纸代替禄米。 这样一来,朝廷大约只需要发放八百五十三万石的三成,也就是二百五十万石左右禄米。 这个数字,朝廷或许能承担,实际却从来没有达到过。 万历初年实行一条鞭法全面改用银两后,宗室禄银也就一百二十五万。 而且随着宗室繁衍,需要的禄米会成倍增加,朝廷不可能承担起来。 所以万历年间,宗室禄米又改。 嘉靖年间的宗禄改革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按照太祖朱元璋定的“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大明宗室最低也要授予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 而且人口是指数增长,下一代人口可能是上一代的几倍。宗室需要的禄米数量,膨胀速度会很快。 果然,郭允厚提到了这件事情: “嘉靖四十四年,宗室两万八千余人。” “万历年间,宗室人口已逾八万。还有很多没有请名受封的,以乳名终其身。” “朝廷实在负担不起这么多宗室禄米,也不能不让宗室请名受封,所以陆续将各藩禄米‘永为定额,不许加派’。” “先帝之时,定天下宗藩限禄之法。‘通计天启四年以前之禄数,以为天启五年以后之禄额’。” “只是仍有一些藩王,要求不被限禄。” 对宗藩限禄很是赞赏,朱由检觉得早就应该定下了。否则用请名限制宗室人口增长,实在太过不仁。 按嘉靖、万历年间宗室人口的增长速度,朱由检估计实际宗室人口,大约在二十万。 这些人用好了也是一股力量,而且威胁他皇位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朱由检道: “底层宗室穷困,有的亲王郡王却很豪富,这不是太祖定下的宗室制度本意。” “宗藩限禄是定下了,但是发放方式也要改。” “朕决定建立宗室银行,将各地应给宗室的钱粮,统一存放在宗室银行之中,发放给各个宗室。” “各藩禄米,先按每人每月一石发放给所有宗室,维持宗室的基本生活。” “结余下来的,再按应发放的俸禄,按比例发放给宗室。” “你们说这样行不行?” 群臣有些认为这样恰当,有些却面露难色。 因为即使按照万历年间的宗室人口,也有八万之数。每人每月发放一石,那就是九十六万石。 朝堂给各藩限定的禄银,只有一百五十六万两左右。而且因为地方官经常拖欠,实际根本达不到这个数字—— 每个宗室每月发放一石禄米,可能无法实现。 得知这个实情,朱由检也没办法。大明的财政就是一团乱麻,地方官员有没有拖欠,又拖欠了多少,朝廷有时根本就不知道。 他只能让礼部、宗人府和内廷一起派人调查,同时把符合条件的宗室都纳入名册,不能让他们顶着乳名过一辈子。 总之,要让宗室体会到皇帝的仁爱之心。至于更多的钱粮,那是分文没有。 所有宗室都要在一百五十六万两限额里,分配自己的禄米。至于分配办法,让各地宗室商议。 估计所有宗室都上名册后,平均每人所得,也就不到十两。 宗室这一块的钱粮,实在没法再减。 《明熹宗实录》: 礼部尚书薛三省奏定天下宗藩限禄之法,一以江西限禄为准,通计天启四年以前之禄数,以为天启五年以后之禄额,就各府见禄多寡,自为通融,并敕各抚按酌处长便,以为岁额,不得苟且以支目前。 上是之,命行该抚按刊刻成书以便遵守。 (本章完) 第118章 宗正寺 第118章 宗正寺 对宗室展示了仁爱之心,朱由检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他知道宗室的问题很麻烦,处理起来也很困难,只能继续拖着。 毕竟宗室再怎么穷困,造反的可能性也不大。边军欠饷不解决,却是有可能造反的大问题。 实在没法解决陕西的欠饷,朱由检还是从藩王上打主意。不过不是那些宗室很多的藩王,而是近年来新封、没多少宗室的藩王: 瑞王、惠王、桂王刚刚就藩,不能向他们借钱。 福王已经就藩十四年,他的儿子不多,应该能借出些。 还有潞王,才传承到第二代,只有一个郡王,不可能发动宗室闹事,同样能够借钱。 其他藩王最近的也是宪宗成化皇帝的儿子,各个根深蒂固,有可能发动底层宗室索要欠发的禄银,不能向他们借钱。 大明册封的亲王不少,但是能一直传承下来的并不多。 最多的是太祖系亲王,传到现在的有秦王、晋王、周王、楚王、鲁王、蜀王、代王、肃王、庆王、岷王、韩王、沈王、唐王,一共十三个亲王。除了绝嗣国除的之外,宁王、辽王、伊王因为各种原因被废,虽有郡王支系,却没有亲王存在。 成祖永乐皇帝传下来赵王,汉王造反国除;仁宗洪熙皇帝传下来郑王、襄王、荆王、淮王;英宗正统皇帝传下来德王、崇王、吉王,徽王在嘉靖时被废;宪宗成化皇帝传下来益王、衡王、荣王。 再加上穆宗隆庆皇帝传下来的潞王;神宗万历皇帝传下的福王、瑞王、惠王、桂王。 现存二十九位亲王,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靖江王。 这三十个藩王,朱由检能动的只有最后封的五个,尤其是潞王、福王,他们就藩了一段时间,又没有多少宗室,都能挤出些钱。所以朱由检向群臣道: “向福王、潞王借钱怎么样?” “两个王府能借出多少?” 群臣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知道这两位亲王确实容易拿捏,没有底层宗室能闹事。 再加上他们对福王、潞王的印象都不好,两个亲王就藩时的赏赐也丰厚。郭允厚道: “福王在洛阳,潞王在卫辉,都在临近陕西的河南。” “向他们借钱能够及时运过去,但是能借出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肯定了皇帝的想法,但又说出困难。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郑贵妃还在宫里,她今年已经六十了,送去洛阳和福王团聚怎么样?” “朕打算给福王加宗人府左宗人,让他作为宗室表率,入股宗室银行。” 群臣再次无语,没想到皇帝连早就不册封的左宗人都捡起来了。 宗人府有宗人令和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五个正一品官职,但是洪武年间之后就没有授予过。只是任命勋戚大臣掌印,事务都交给了礼部。 皇帝任命福王为左宗人,似乎有重设宗人府的意思。但是又没有把福王召进京,让人摸不着头脑。 礼部尚书来宗道询问: “陛下任命福王为左宗人,是否要召回京任职?” “还是作为虚衔?” 朱由检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要让福王出钱,给他个官职虚名。 此时听到来宗道询问,他反而觉得宗人府的确需要重设。外廷的臣子普遍不把宗室当回事儿,拖欠钱粮不说,出了事就推给自己这个皇帝。没有专门机构,宗室管理不善。 想到重建九寺的打算,朱由检当即说道: “宗人府宗人令和左右宗正、左右宗人是虚职,让有功亲王虚领。” “宗人府下设宗正寺,仿照太常寺设正三品宗正寺卿、正四品宗正寺少卿等官职,专门管理宗室事务。” “以后宗室玉牒名册,以及请名、请封、婚嫁等事,都交给宗正寺。” “应该拨给宗室的钱粮,也都先拨到宗室银行账上,再发放给宗室。” “涉及宗室的案件,由宗正寺提交给贵族法庭。” “宗室出了事情,让他们找宗正寺解决。” “宗学、宗室陵墓祭祀等等,都由宗正寺负责。” 把有关宗室的事情都丢给宗正寺,朱由检不想一直为宗室的事情烦心。 对皇帝设置机构已经有些习惯了,也觉得宗室需要专门官员管理。群臣商讨一番,很快通过了这件事。把有关宗室的麻烦事,丢给宗正寺管理。 因为剥夺了礼部和户部在宗室方面的权力,所以朱由检让两部和吏部一起推选右少卿,实际负责宗正寺事务。至于宗正寺卿和左少卿,由勋戚大臣担任。 现在的宗人府掌印是驸马都尉侯拱辰,朱由检任命他为宗正寺卿。给宗正寺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重修宗室名册,把宗室人口数量完整统计出来。郡王、将军、中尉等爵位数量,也要统计出数字,方便以后管理。 大体确定了宗正寺的事情,群臣对福王担任左宗人这个虚职没有什么异议。把郑贵妃送去洛阳和福王团聚,也没有人反对。毕竟郑贵妃都已经六十岁了,眼看就活不了多久,送人家母子团聚,符合孝道大义。 等到郑贵妃到了洛阳,福王看在这件事上,多少也要出点钱。福王出钱之后,就能按例册封潞王宗人府官职,让他也出些钱。说不定还能吸引其他藩王,让他们也出钱拿到宗人府官职呢! 所以送郑贵妃去洛阳和册封福王这件事,被朱由检点了驸马都尉万炜负责,还给他加了宗正寺少卿官职。同时派出翰林院侍讲何吾驺,以宗正寺主事的身份,实际主持这件事。 福王那里能出多少钱财,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被朱由检定在第五等附逆、需要罚没财产的保定侯梁世勋和武清侯李诚铭两家,都能罚出来不少钱。 还有臣子提出,楚王朱华煃为湖广生祠捐金一千两,可以罚没钱财。 丰城侯李承祚在宁锦告捷时,疏引先朝徐达故事,请封魏忠贤两公。行为尤其恶劣,可以定为主犯。 朱由检下旨将李承祚收押,罪行以后再定。还下旨申饬楚王,让楚王缴纳罚金。把翰林院编修蒋德璟提升为侍讲,以宗正寺主事的身份,负责这件事情。 这在他看来是一件小事,但是对万历年间接连发生大案的楚藩来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又有人提出伪楚王案,质疑朱华煃的身世。 大明宗室的事情,有的朱由检头疼。 (本章完) 第119章 川贵总督 第119章 川贵总督 总算找到了一点钱粮来源,能解一时之急。朱由检把边饷和宗室的事情放下,开始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 西南战事。 要商议西南战事,自然要了解西南情况。 兵部介绍了一下情况,武选司员外郎王新命道: “臣是黔南人,奢安之乱多有忠臣义士零落。” “恳请陛下褒奖忠臣义士,追叙他们的功劳。” 这是应有之义,而且不了多少钱,朱由检自然答应。 正要开始正事,王新命又弹劾户部尚书管右侍郎事张我续,说他在担任川贵总督时观望失机,不肯向成都、重庆一步,而且“师无节制,淫掠较贼更惨”,因此解聘候勘。 后来因为张我续纳的百余小妾之中,有一个是魏忠贤侄女,张我续携三万金、以侄婿叩头依附魏忠贤,因此被起复为户部右侍郎、加衔户部尚书。 这样的官员应该罢免,朱由检不觉得这种人有保的价值。当即以张我续是魏忠贤侄婿的身份,把他定在第五等,革职罚没财产。 郭允厚这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明明是处理兵部事务的会议,结果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被逼辞职不说,户部左侍郎和右侍郎一个不落,都被定为第五等附逆人员。 如果算得再远点,前任宣大总督、现在的南京户部尚书张朴,也被定在第五等。 有户部尚书加衔的天津巡抚黄运泰、凤阳巡抚漕运总督郭尚友,同样险些被定在第五等。只是因为皇帝不想在地方牵连太广,才看在他们以往的功绩上,对二人从轻发落。 一时间,郭允厚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皇帝没有把自己定为第五等。 以前他还觉得户部尚书太多,现在可清净了。 除了他这个即将离任的户部尚书,只有以前的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现在的专督仓场侍郎苏茂相,能够继续留任。 也不知道苏茂相,还会不会谋求刑部尚书? 苏茂相在运作刑部尚书的职位,这是郭允厚所知道的。只是皇帝任命袁可立为协理三法司大臣,对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进行大调整,没有任命刑部尚书的意思。苏茂相的运作,自然没有成功。 不过郭允厚对苏茂相还是很看好的,这个人附逆情节不重,只是随大流上疏颂美,即使被定为附逆,也最多定在第八等,不影响他的官位。 而且苏茂相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和杨景辰、吕图南、张瑞图是同乡,都是泉州晋江人。张瑞图这个内阁大学士不用说,在朝中位高权重。吕图南、杨景辰被皇帝抬起来后,也是朝野瞩目的大臣。 有这三个人做奥援,苏茂相自然不用担心在朝中无人支持。如果皇帝要廷推刑部尚书,他多半能成正推。 不过,郭允厚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朝中晋江人太多,朱由检已打算压一压。苏茂相想成为真正的尚书,那可还有的等。 不管郭允厚如何想,朱由检又罢免了一位大臣,那就是川贵总督张鹤鸣: “张鹤鸣年纪大了,朕看他不愿做事,就让他致仕回乡吧!” “川贵总督的位子,有谁可以接任?” 督抚应该廷推,但川贵总督的全称是总督川贵滇广军务兼督粮饷巡抚贵州偏沅地方、川湖云贵广西总督,又称川贵五省总督。 这样总揽西南五省军政大权的职务,当然不是常设。所以朱由检命九卿廷推,直接在常参会议上决定。 袁可立担任兵部尚书之后,知道目前对朝廷最重要的,就是东北、西南两场战事。这两场战事能解决一个,都能极大地减轻朝廷负担。 东北的战事暂时不用指望,西南战事却有希望解决,袁可立道: “前任川贵总督朱燮元,在西南素有威望,而且战功赫赫。” “臣请夺情起复,以朱燮元为川贵总督。” 朱由检心里属意的人也是他,听到袁可立说可以夺情起复,当即向群臣道: “其他人还有人选吗?” “可以一起廷推。” 吏部也有准备,提出了傅宗龙、闵梦得、杨鹤三个人选。 傅宗龙朱由检知道,在他心中是仅次于朱燮元的人选,如今正在丁忧。 闵梦得之前担任过偏沅巡抚,有镇压苗乱的功绩,曾被廷推为川贵总督接替朱燮元。 只是他运气不好,还没上任就被依附阉党的张鹤鸣给顶替了。这次出现在廷推名单上,也是应有之意。 唯有杨鹤这个人选,朱由检实在拿不准,询问道: “杨鹤有什么功绩,被列入廷推名单?” 吏部尚书房壮丽道: “杨鹤曾巡按贵州,而且曾举荐熊廷弼、张鹤鸣、李长庚、薛国用、袁应泰担任辽东经略,在朝中多言兵事。” “他在丁忧前被推为南赣巡抚,足以列入候选。” 朱由检听着皱眉,说道: “多言兵事就真的懂用兵吗?” “而且他举荐的张鹤鸣、袁应泰,可不是什么知兵之人。” “他连巡抚都没有实际担任过,更没有经过战事历练,不宜骤然担任前线总督。” 把杨鹤的名字划掉,让群臣从朱燮元、傅宗龙、闵梦得三个人中推选。 最终的结果不出所料,朱燮元被推为正推、傅宗龙陪推,朱由检当即夺情起复二人,一个担任总督、一个担任提督: “朱燮元丁忧之后西南战事大坏的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有战事的地方,无论督师、总督,都要设立提督辅佐。” “在督师和总督无法担任职务时,提督暂时署理。” 定下这个制度,朱由检又把闵梦得、杨鹤起复,列入侍郎、巡抚候选。 把这些事都定下,朱由检最后说道: “关于领兵文臣的丁忧制度,诸位也议议吧!” “西南的事情教训实在太深刻,不能再让前线负责战事的大臣随意丁忧了。” “武职无三年终丧之制,朕以为领兵文臣,当以武职看待。” 这话一出,群臣顿时炸开了锅。丁忧是孝道所在,无论愿不愿意,文臣都必须支持丁忧。 皇帝说领兵文臣像武将一样不用丁忧,在他们看来严重违反孝道。 把领兵文臣当成武将对待,更是戳了文臣的肺管子。他们堂堂文臣,怎么能和武将一样呢? 一时间,群臣纷纷进谏,请皇帝收回此言。 (本章完) 第120章 文臣丁忧时间 第120章 文臣丁忧时间 群臣的劝谏,没有改变朱由检的心思。 对改革丁忧制度很坚定,朱由检知道守丧三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适应变化越来越快的工业社会的。后世甚至有很多人,连葬礼时间都抽不出来,需要仔细琢磨。 所以他向群臣道: “天子服丧二十七日,出自哪条道理?” 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此为前汉文帝遗诏,历代因之。” “最初是应服丧九个月的,改为十五日;应服丧五个月的,改为十四日;应服丧三个月的,改为七日;一共三十六日。” “后来确定以日易月,以二十七月,定为二十七日。” 朱由检继续道: “汉文帝和他之后的皇帝,难道都是不孝吗?” “守制二十七日,是否符合孝道?” 这话杀伤力太大,群臣当然不敢说这么多皇帝都是不孝,来宗道道: “天子以日易月,二十七日便是二十七月,自然不是不孝。” 朱由检道: “既然如此,朕以天子名义,授权臣民同样以日易月,你们觉得如何?” 群臣没想到这一点,更没有想到皇帝把身为天子的权柄下移,心中既是激动,又感受到了皇帝的坚定—— 连这种天子特权都授权给臣民了,可见文臣的丁忧制度,在皇帝看来非改不可。 很多臣子其实并不愿服丧三年,对此心中暗喜。也有些人认为不妥,认为皇帝不该把权柄下移,袁可立道: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 “天子以日易月,是国家大事需要。” “臣子怎么比得上天子?请陛下收回此命。” 朱由检却很坚持,说道: “臣子当然比不上天子。” “但是在前线主持战事的臣子,同样不可缺少。” “像是朱燮元,本来奢安之乱就要平定了,结果因为他丁忧离职,事情出现变数。” “朝廷因此又费了几百万的钱粮,十几万人马也不知还要征战多久,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因此死难的人、多消耗的钱粮,要落在很多大明百姓身上。” “难道你们以为,朱燮元该丁忧吗?” 当然不该丁忧,否则群臣就不会同意夺情朱燮元了。袁可立道: “这样的臣子重要,陛下可以夺情。” “何况陛下已设立提督,即使总督丁忧离任,也有提督署理。” 朱由检微微摇头,说道: “夺情若是容易,就不会产生那么大的争议了。” “朱童蒙夺情的事情,到现在还有臣子上疏弹劾。” “但是他身负延绥巡抚重任,那个地方已经有了民乱,怎能骤然离任?” “每次都因为夺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实非朕之所愿。” 否定了夺情的事情,朱由检道: “至于设立提督,只是为了补救。” “提督署理事务,怎么能和总督完全一样呢?” “更何况,朱燮元、傅宗龙接连丁忧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引以为戒吗?” “万一总督、提督同时丁忧,应该让谁替代?” “还有各地有军务职责的巡抚,难道都配上提督,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突然丁忧?” 对此无言以对,袁可立也觉得大明实在太倒霉了点,两个有能力解决奢安之乱的大臣接连丁忧,朝廷又对接替人选举棋不定,导致奢崇明、安邦彦恢复元气,还要再打几年。 作为从地方升入朝堂的大臣,袁可立并非不通权变之人,否则他就不会同意夺情朱燮元、傅宗龙二人。对于皇帝的话,没有继续反对。 而且朱由检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险些跳起来,知道丁忧制度的改变,已经势在必行: “朕心里还有一种担心,那就是以后如果继续实行丁忧三年的制度,会有看到机会的逆贼,暗中谋杀主持战事的大臣父母,逼他们丁忧离职。” “这样的话,主持战事的大臣父母就危险了。” “把父母置于这种危险之中,难道就符合孝道吗?” “武将不用丁忧,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有领兵职责的大臣来说,他们的父母一样危险,所以他们的丁忧,要和武将一样。” 这种恶意揣测的阴谋论,说得很多大臣不寒而栗。 甚至有些人想到某些主政大臣突然丁忧的事情,猜测他们的父母是不是被人谋杀。 一时间,那些想要反对的,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他们担心自己坚持丁忧的话,会被皇帝斥责把父母置于危险。 在这种纠结的心理中,吏部尚书房壮丽站出来打圆场,说道: “《礼记》子夏问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辟也者,礼与?” “孔颖达疏:人遭父母之丧,卒哭之后,国有金革战伐之事,君使则行,无敢辞辟。” “陛下说的是同样的道理啊!” “有领兵职责的大臣,确实不该丁忧。” “只要陛下有旨意,他们就该继续征战,而且不能推辞。” 群臣纷纷赞同,默契地没有再说其他文臣的事情,也没有说文臣不该和武将等同,而是引用《礼记》这一条,认为有领兵职责的臣子,只要皇帝下达旨意,那就不用丁忧。 不过对皇帝说的授权臣民以日易月,他们还是反对。普遍认为不应该把天子权柄下移。这在他们看来,违反纲常道理,天子以日易月的特权,臣子不能觊觎。 朱由检其实也不想把天子特权下移,甚至还想过用丁忧的事情拿捏臣子,以便把某些不合心意的臣子赶回去。但是为了保障有领兵职责的文臣丁忧制度改动,他只能以最激烈的态度,表达自己看法。 如今在群臣通过这一点后,他从善如流地没有坚持,把自己最后的想法道了出来: “朕以为臣子可仿照钦天监官员旧例,奔丧三月代替三年,称为以月易年。” “天子以日易月,臣子以月易年,这些都是权变。” “未来若有身负要职的臣子申请,朕会特旨授予钦天监加衔。” “民间任其自便,允许以月易年,只要守制三个月以上,便不能指责不孝。” 定下这个制度,群臣无语的同时,大多表示同意。 二十七日时间太短,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连赶路时间都不够。如果群臣同意这点,估计会被指责没有孝心。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人非议。 但是三个月时间就比较宽裕了,足以在大部分地方赶个来回,展示自己孝心—— 很多臣子其实并不想守三年之丧,只是碍于物议,必须展示孝心。他们对皇帝的做法,其实心中暗喜。 有了皇帝的特旨,还有钦天监官员的旧例,外人即使指责,声音也不会大。皇帝都说了会特旨给奔丧官员钦天监加衔,谁还能反对钦天监奔丧旧例? 朱由检把钦天监纳入内廷,此时就显出了作用。通过钦天监加衔,掌握了文臣丁忧时间—— 未来只要有文臣想缩短丁忧时间,就只能投靠皇帝,以便获得特旨,丁忧以月易年。 《明史》:惟钦天监官奔丧三月复任。 《大明会典》:凡钦天监官。洪武十九年、令不守制。后许奔丧三个月。 (本章完) 第121章 豁免陕西钱粮 第121章 豁免陕西钱粮 确定文臣丁忧制度的改变后,朱由检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用实例固定改变,下令道: “延绥巡抚朱童蒙,兼有赞理军务职责,以文臣武职不许丁忧。” “川贵总督朱燮元、川贵提督傅宗龙,加钦天监秋官,特许以月易年。” “两人守制已过三月,立刻起复就任。” “起复两人的旨意上不用写夺情二字,按丁忧完成后正常起复对待。” 内阁按皇帝的意思拟定旨意,说明丁忧制度的改变。群臣也乐得三个人去打头阵,遭受旁人攻击。 尤其是延绥巡抚朱童蒙,文臣武职不许丁忧的先例,就是从他开始。可想而知这个人,在以后会遭受多少攻击。 不过皇帝一直留着他,甚至连攻击他被阉党夺情的奏疏都没理会,朱童蒙受点攻击也是应该。如果他承受不住,第五等附逆的罪名,就会落在他身上。那时候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有了他的先例,以后有总督军务、提督军务、赞理军务职责的督抚,在皇帝下旨不用丁忧时就有先例可循。旁人即使要骂,也要先骂朱童蒙。 至于朱燮元、傅宗龙以钦天监加衔以月易年,受到的非议会少一点。毕竟有钦天监的旧例在,想推翻这一点,需要先改变钦天监丁忧时间。 而且以西南战事的紧张程度,两人能被起复,出身西南的官员会拍手叫好,绝不会随意攻击。 至此,文臣丁忧制度的改变,算是基本完成。朱由检在这次常参会议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西南的事情已经商定,算是有了靠谱的负责人。朱由检把目光转向西北,这个他最关心的地方: “陕西多年受灾,百姓积蓄已尽。” “朕听说陕西各地已有民乱,极有可能发生天启二年的事情。” “更麻烦的是,陕西边军欠饷最严重,甚至达到了二十七个月。” “一旦民乱纷起,朝廷就无镇压的能力。” “你们都说说,谁能解决陕西的事情?” 知道皇帝对陕西一直异乎寻常地关心,群臣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陕西的事情。仅仅汇聚的一点实情,便让他们心惊肉跳。知道皇帝对陕西的关心,并非杞人忧天。 袁可立这些日子查过兵部记录,说道: “陕西兵于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兵败西归,时任河南巡抚张我续截之孟津,斩首三十余级。” “其余溃兵不敢西归,在山西、陕西边境劫掠为生。其后调援不止,逃溃转多,边兵为贼,由此而始。” 说出陕西盗贼的不同,袁可立同样认为,朝廷对这些由边军转成的盗贼,应该尽快扑灭: “这些盗贼人数少时还算不上大患,但是万历、天启以来,陕西灾害频发。” “天启元年,延安、庆阳、平凉旱,岁大饥。因为辽东战事紧急,朝廷加征辽饷,征税反而增加。” “农民不能提供,路上饿死的到处都是。有些人聚在一起拿取富户粮食,又担心被朝廷抓捕,就此沦为盗贼,饥民为贼由此而始。” “有了流民蚁附,又有边军为骨干,陕西盗贼已经成了气候。如果不在这时扑灭,以后稍有煽动,就会酿成影响整个陕西的大乱子。” “而且陕西盗贼还和山东不同,他们有边军为骨干,用兵更有章法。如不扑灭于未起之时,以后更难剿灭。” 对袁可立的看法十分赞同,朱由检都想派他去陕西督师了。只是他对大明的兵事并不那么了解,需要袁可立这样精通兵事的大臣辅佐。再加上三法司的改制,也需要袁可立出力。 所以朱由检只能叹息着朝中只有一个袁可立,放下把他派去陕西的想法,询问道: “袁卿以为,应该如何治理陕西,剿灭陕西盗贼?” 袁可立道: “先补发陕西边饷,再抽调精兵剿灭盗贼。” “同时减少征税,避免饥民沦为盗贼。” 这和朱由检的思路差不多,所以他当即说道: “补发边饷的事情,朕已经竭力做了。” “减少征税的事情,朕也可以用登极加恩,豁免陕西一年税收,明年全面免征。” “精兵捕盗的事情,谁能承担此任?” 对皇帝的决心大感惊讶,袁可立更加感受到了皇帝的重视。 群臣在听到皇帝要豁免陕西一年钱粮之后,同样觉得皇帝虽然有些贪财,却不像万历皇帝不知轻重——只知道把钱往内库里捞,却不舍得使用。 豁免钱粮事关重大,因为朝廷缺的钱粮要从其它地方补回来。但这是户部尚书的责任,袁可立不会为这件事情烦心,举荐道: “延绥总兵杨肇基,曾在天启二年剿灭白莲教立功,晋都督佥事加右都督。” “又在调到陕西后因收复兰州有功,进左都督,加太子少师、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 “此人有勇有谋,又有剿贼经验,足以承担重任。” 朱由检闻言大喜,又了解到杨肇基出身沂州杨氏,是世袭军官出身,当即就下令道: “升杨肇基太子太保,提督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军务,专门负责剿贼。” “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延绥巡抚、甘肃巡抚、宁夏巡抚、山西巡抚、大同巡抚、河南巡抚,都要全力配合、兼理粮饷,尽早剿灭盗贼。” 提督三省军务,上面还没有总督存在,文臣普遍觉得不妥。 就是袁可立这个举荐杨肇基的人,此时也劝谏道: “地方或许有人推诿,当设文臣总督为宜。” “不能耽误剿匪!” 以大明如今的风气,武将面对文臣动辄自称“门下小的”、甚至“门下走狗”。不设个文臣做总督,杨肇基在地方不可能得到配合,文官对他的要求,多半会直接无视。 这种风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朱由检了解之后,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设个文官,辅佐提督工作。 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总督三省权力太重,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暂且设个护军专理粮饷,负责和地方文官打交道。” “护军负责保护监督军队,管理军中内政。” “军中训练指挥,仍由提督决定。” (本章完) 第122章 散官勋级调整 第122章 散官勋级调整 护军这个官职没有前例,而且是武官勋级名称,文臣普遍认为不妥,袁可立道: “武官从二品勋级护军,正二品勋级上护军。” “文臣称为护军,有些不太适合。”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文武官员从一品勋级都是柱国,正一品勋级是左柱国、右柱国。” “上柱国说是已经改成左右柱国,但是张居正、叶向高、顾秉谦等人,又被加为上柱国。” “朕今日就定下,上柱国、左柱国、右柱国同为正一品勋级,授予有功之臣。” “从二品、正二品的勋级文武也应统一,称为护国、上护国。” “武官的护军、上护军,文官的正治卿、正治上卿,以后都不用了,改为护国、上护国。” 没料到皇帝为了设置一个护军,连文武勋级的名称都改了。群臣认识到了皇帝的坚定,知道护军的设置已经势在必行,最多只是在名称上有争议。 护国这个勋级明显是从护军、柱国而来,听起来也确实好听。只是文臣并不想和武将勋级相同,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陛下,勋级早有定制,不宜轻易改动。” “文武勋级相同,同样也是不妥。” 朱由检连官职都改了那么多,对勋级更加没有顾忌,说道: “有定制的话,上柱国和左右柱国为什么还会混乱?” “文官武官一品勋级相同,二品勋级也可以相同,三品再开始区分。” “如今寺卿级别被定为正三品、从三品,少卿是正四品,文官二品勋级仍称为卿,已经有些不妥。” “文武官员的二品勋级都和官职相冲,那就干脆统一改了,避免外人混淆。” 说着自己的理由,朱由检继续道: “另外,文官正三品资治尹、从三品资治少尹不变。” “正四品赞治尹改为大庶尹、从四品赞治少尹改为上庶尹,正五品修正庶尹改为中庶尹、从五品协正庶尹改为少庶尹。” “增设正六品大庶长、从六品上庶长,正七品中庶长、从七品少庶长。” “正八品大庶士、从八品上庶士,正九品中庶士、从九品少庶士。” “所有文官级别都要有勋级,方便授予有年功的官员。” 这是把文官勋级整体改动,配合即将推行的磨勘法。群臣想到这一点,没有谁再敢说反对的话。 磨勘法虽然在朝中有很多人反对,但是在场的大臣都知道皇帝对磨勘法的推行很坚定,如果反对这一点,多半会被皇帝以附逆罪名赶出朝堂。 所以没有人再说反对的话,袁可立询问道: “武官的勋级,是否要同样改动?” 朱由检对这点早有想法,说道: “武官正三品上轻车都尉、从三品轻车都尉同样不变。” “正四品上骑都尉改为大都尉、从四品骑都尉改为上都尉,正五品骁骑尉改为中都尉、从五品飞骑尉改为少都尉。” “正六品云骑尉改为大校尉简称大校、从六品武骑尉改为上校。增设正七品中校、从七品少校。” “增设正八品大副尉简称大尉、从八品上尉,正九品中尉、从九品少尉。” 大体是仿照后世的军衔而来,只是校尉上面的将军,被他定为都尉。但是从五品开始,武官会授予将军散官,所以军中通常还是称都尉为将军,只是不敢随意称呼大将军、上将军。 文官的勋级其实也是仿照武官而来,朱由检懒得起一些复杂的称呼,干脆以大上中下区分。 而且在增设勋级后,因为武官从六品以下散官空缺,朱由检一并定下: “从六品以下武散官仿唐制,增设正七品致果校尉、致果副尉,从七品翊麾校尉、翊麾副尉,正八品宣节校尉、宣节副尉,从八品御侮校尉、御侮副尉,正九品仁勇校尉、仁勇副尉,从九品陪戎校尉、陪戎副尉。” “没有功劳的只授散官,不授勋级,按资历初授、升授、加授散官。” “有功的授予勋级,同时授予散官。” “用一句话来说:散官按资历,勋级按功劳。” “散官可以称为寄禄官,主要用于定品级。官员品级俸禄基准,以其所得到的散官决定。” 这是一套复杂体系的调整,朱由检此时只是大体定下来,实际如何执行,要交给吏部、兵部。 相比宋朝的散官阶、寄禄官阶、贴职、差遣、勋级、爵位等一长串的官阶名称,大明散官、勋级、职位、爵位更加简单。 例如历史上孔贞运为袁可立写的墓志铭,名称是《资政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墓志铭》,其中资政大夫是散官、正治上卿是勋级、兵部尚书是职位、节寰是袁可立的号,比较简单明了。远没有宋朝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作为对臣子的赏赐,经常有尚书、侍郎等职位被作为加衔授予。是否担任实职,一般人并不清楚。 朱由检登极之后,看着满朝尚书侍郎正卿少卿,甚至还要思考他在实际担任什么官职。所以他把加衔独立出来重新确定,授予朝堂官员。地方则因为加衔的御史、侍郎有相应职责,被他加上南京二字区分。 以后的实职差遣,自然由职位决定。勋级、爵位这样的勋爵,授予有功之臣。 散官则被朱由检定为寄禄官,负责确定品级俸禄。 勋禄因为财政困难,朱由检暂时不打算单独发放。大明财政税收一团乱麻,朝廷实际拿到的钱粮只有几百万,连官员品级俸给都要发放折色,自然不可能另外发放勋禄。甚至连需要发放俸禄的诰命夫人,都要慎重授予。 散官、勋级的调整,是朱由检在为以后调整财政税收和官员俸禄做准备,所涉及的利益,自然不是小数字。 虽然朱由检没有明说,群臣暂时也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想想所有官员的散官、勋级都要更改名称,房壮丽、袁可立觉得这种工作量实在恐怖。有心劝皇帝不要改动,又看出这是在配合磨勘法推行。 房壮丽作为吏部尚书,不可能在磨勘法上和皇帝唱反调,否则他这个和张鹤鸣一样年过七十的吏部尚书,会被皇帝以“不愿做事”勒令致仕。 袁可立则因为前面已答应皇帝推行磨勘法,这时候不能唱反调。如果他早知道皇帝推行的磨勘法这么麻烦,当初就一定不会答应。 想想散官、勋级到底和实职无关,调整出现纰漏也能及时补救,两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调整,决定让下面的官员忙一点。 只是为了减少工作量,袁可立想到皇帝说过的“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说道: “陛下,现有官员散官、勋级不宜改动。” “可以在调整职位时,陆续进行改动。” 朱由检点头应允,说道: “那就这样定了,争取在三到五年内,把所有官员调整一遍。” “文官三年一考,武官五年一考,要在考核后重新授职时,确定新的散官勋级。” (本章完) 第123章 【设定】调整后文武官员俸禄和散官 第123章 【设定】调整后文武官员俸禄和散官勋级加衔 正一品:年俸一千四十四石,月俸八十七石。 加衔增设正一品辅政大臣;增设金吾卫左右都督;正一品太师、太傅、太保三公。 文武官员散官勋级一样。勋级:左柱国、右柱国不变,正式加设上柱国。 散官初授特进荣禄大夫,升授特进光禄大夫。 —— 从一品:年俸八百八十八石,月俸七十二石。 加衔增设从一品弼政大臣;增设金吾卫都督同知;从一品少师、少傅、少保三孤,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三师。 文武官员散官勋级一样。勋级:柱国。 散官初授荣禄大夫,升授光禄大夫。 —— 正二品:年俸七百三十二石,月俸六十一石。 加衔增设正二品议政大臣;增设金吾卫都督佥事、金吾卫都指挥使;正二品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太子三少。 文官勋级正治上卿,武官勋级上护军,改为一样的上护国。 文官散官初授资善大夫,升授资政大夫,加授资德大夫。 武官散官初授骠骑将军,升授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 —— 从二品:年俸五百七十六石,月俸四十八石。 增设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金吾卫都指挥同知。 文官勋级正治卿,武官勋级护军,改为一样的护国。 文官散官初授中奉大夫,升授通奉大夫,加授正奉大夫。 武官散官初授镇国将军,升授定国将军,加授奉国将军。 —— 正三品:年俸四百二十石,月俸三十五石。 增设加衔正三品承政司承政使;金吾卫都指挥佥事、金吾卫指挥使。 文官勋级资治尹;文官散官初授嘉议大夫,升授通议大夫,加授正议大夫。 武官勋级上轻车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昭勇将军,升授昭毅将军,加授昭武将军。 —— 从三品:年俸三百一十二石,月俸二十六石。 增设加衔从三品承政司参政;金吾卫指挥同知。 文官勋级资治少尹;文官散官初授亚中大夫,升授正中大夫,加授大中大夫。 武官勋级轻车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怀远将军,升授定远将军,加授安远将军。 —— 正四品:年俸二百八十八石,月俸二十四石。 增设加衔正四品承政司参事;金吾卫指挥佥事。 文官勋级赞治尹改为大庶尹;文官散官初授中顺大夫,升授中宪大夫,加授中议大夫。 武官勋级上骑都尉改为大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明威将军,升授宣威将军,加授广威将军。 —— 从四品:年俸二百五十二石,月俸二十一石。 增设加衔从四品承政司参议;武官空缺。 文官勋级赞治少尹改为上庶尹;文官散官初授朝列大夫,升授朝议大夫。 武官勋级骑都尉改为上都尉;武官散官初授宣武将军,升授显武将军,加授信武将军。 —— 正五品:年俸一百九十二石,月俸十六石。 增设加衔文官空缺;武官金吾卫正千户; 文官勋级修正庶尹改为中庶尹;文官散官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 武官勋级骁骑尉改为中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武德将军,升授武节将军。 —— 从五品:年俸一百六十八石,月俸十四石。 增设加衔文官空缺;武官金吾卫副千户; 文官勋级修正庶尹改为少庶尹;文官散官初授奉训大夫,升授奉直大夫。 武官勋级飞骑尉改为少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武略将军,升授武毅将军。 —— 正六品:年俸一百二十石,月俸十石。 增设加衔文官正六品主事;武官金吾卫百户; 增设文官勋级大庶长;文官散官初授承直郎,升授承德郎。 武官勋级云骑尉改为大校尉简称大校;武官散官初授昭信校尉,升授承信校尉。 —— 从六品:年俸九十六石,月俸八石。 增设加衔文官从六品从事;武官金吾卫试百户; 增设文官勋级上庶长;文官散官初授承务郎,升授儒林郎(儒士出身)、宣德郎(吏员才干出身)。 武官勋级武骑尉改为上校尉简称上校;武官散官初授忠显校尉,升授忠武校尉。 —— 正七品:年俸九十石,月俸七石五斗。 增设文官勋级中庶长;文官散官初授承仕郎,升授文林郎(儒士出身)、宣议郎(吏员才干出身)。 增设武官勋级中校尉简称中校;增设武官散官初授致果副尉,升授致果校尉。 —— 从七品:年俸八十四石,月俸七石。 增设文官勋级少庶长;文官散官初授从仕郎,升授征仕郎。 增设武官勋级少校尉简称少校;增设武官散官初授翊麾副尉,升授翊麾校尉。 —— 正八品:年俸七十八石,月俸六石六斗。 增设文官勋级大庶士;文官散官初授迪功郎,升授修职郎。 增设武官勋级大副尉简称大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宣节副尉,升授宣节校尉。 —— 从八品:年俸七十二石,月俸六石。 增设文官勋级上庶士;文官散官初授迪功佐郎,升授修职佐郎。 增设武官勋级上副尉简称上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御侮副尉,升授御侮校尉。 —— 正九品:年俸六十六石,月俸五石五斗。 增设文官勋级中庶士;文官散官初授将仕郎,升授登仕郎。 增设武官勋级中副尉简称中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仁勇副尉,升授仁勇校尉。 —— 从九品:年俸六十石,月俸五石。 增设文官勋级少庶士;文官散官初授将仕佐郎,升授登仕佐郎。 增设武官勋级少副尉简称少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陪戎副尉,升授陪戎校尉。 (本章完) 第124章 锦衣卫西北镇抚使 第124章 锦衣卫西北镇抚使 确定了散官勋级的调整,朱由检当即任命道: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佐朕登极有功,这些日子又一直用心办事,由左柱国加上柱国。” “原上柱国张居正,继续追赠上柱国。” “正治上卿袁可立,勋级改为上护国。” 特意点了三个人的名字,袁可立的勋级只是改个名字,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居正继续追赠上柱国,显示了皇帝对张居正的推崇,没有人不开眼地反对。 黄立极由左柱国加为上柱国,就有些让人惊讶了。 要知道,魏忠贤倒台之后,弹劾黄立极的奏疏并不算少。皇帝这个态度,明显是要留下黄立极。 一时间,黄立极这个久经宦海的人物,也不由有些感动。颤巍巍跪倒在地,表示不敢受上柱国。 朱由检将他扶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 “朕年轻识浅,需要黄卿这样的大臣辅佐。” “外面的非议就让外面去说,朕还不知道黄卿的忠心吗?” “黄卿要用心做事,留下一番功绩。” 这句话意有所指,群臣都猜测皇帝是要黄立极力推磨勘法。 只是以黄立极在朝野的名声,他有那个能力吗? 他可不是张居正那样大权在握的首辅,权力完全是依附魏忠贤而来,如今魏忠贤倒了之后,朝野中还有谁听他的? 皇帝想让他力推磨勘法,那是选错了人! 朱由检确实有让黄立极力推磨勘法的想法,却也不完全指望他。之所以留下黄立极,纯粹是他觉得这个人比较有眼色。 自己要批的奏疏,黄立极等大学士从来没有异议。自己不愿意批复的,他们也能拟出票旨。 所以他决定把四个人先留下来,免得换了人可能会出问题。 他心里觉得这样的内阁也不错,算是比较顺手的秘书机构。 不打算让大明再出个张居正,几乎成为礼绝百僚的宰相。 对张居正的能力比较推崇,朱由检也希望有个救时宰相。 但是如今的朝野上下,明显没有那样的人物。历史上崇祯朝五十个内阁大学士,最有名的是温体仁、周延儒两个奸相。这两人在治国上也没显出什么能力,天赋全点在政治斗争上。 考虑到内阁大学士是从翰林院词臣而来,初衷就是帮助皇帝拟旨意,几乎没有地方主政经验,朱由检对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张居正那样能力超群的才是异数,多数大学士治国能力并不强。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这样的内阁显然承担不起重任。再加上内阁的权力太大,几乎威胁到皇权。朱由检决定把内阁职权弱化,抬高九卿地位。把九卿当成分管一摊的副总理,用常参会议加强他们的决策权。内阁不说完全被撇在一边,存在感却也不强。 这种情况下,如果内阁大学士太强势,反而会和朱由检产生冲突。黄立极这四个人有依附阉党的原罪,反而更适合留下来。 一旦他们违逆朱由检的意思,直接放开保护任人弹劾就是了。到时候只要他们还要脸,就只能自己辞职—— 使功不如使过,可谓至理名言! 这种想法,朱由检没有明说,朝野中却有人看出来。 黄立极等大学士之所以一直被人弹劾,就是因为有人希望改变这个状况—— 文官绝不愿他们辛辛苦苦确立的内阁制度,被皇帝当成摆设。 所以朱由检在正式重设上柱国后,第一时间就给黄立极加上,显示对当前内阁的支持。 黄立极即使想求去,也不能在这时候说。 甚至还认识到皇帝的意思,觉得必须要想办法帮皇帝把磨勘法定下来。 否贼他这一把老骨头,想安稳退下去都不容易。 作为内阁首辅,黄立极已经位极人臣,并没有再进一步的野心。魏忠贤倒台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阉党首辅绝对是干不长,也没有多少争权的想法,只想安稳退下去。对皇帝用常参会议把内阁摆设的行为,并无多少不满。 只是皇帝把他当摆设也就罢了,其它加恩却又实在太多,先是辅政大臣加衔,又是上柱国勋级。他若不拿出表现,定会被人嘲笑—— 你看,堂堂上柱国、第一位辅政大臣,连一件能够青史留名的功绩都没有,也不觉得害臊。 想想那个场景,黄立极都觉得可怕。只能拼上老命,好歹做一件事。 用勋级体现了对黄立极的支持,又敲打着他做事,朱由检又向袁可立道: “袁卿的长子还没有考上进士吧?”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用继续考了,转入军中任职。” “拟旨,追叙袁可立平定白莲教、建立东江镇的功劳,荫一子金吾卫副千户。” “金吾卫副千户袁枢,加从五品少都尉,担任护军都尉,辅佐三省提督杨肇基剿匪。” 这个恩荫,绝对称得上重。担任的护军都尉,更是重要职位。 群臣羡慕的同时,袁可立却正色道: “陛下,臣在朝中担任兵部尚书,臣的亲属不能在地方领兵。” “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先前被崔呈秀破坏,请陛下予以纠正。” 这个规矩朱由检先前没想起来,此时被袁可立提起,觉得有这样的规矩是好事。兵部尚书的亲属确实不适合领兵,以免内外勾结,像崔呈秀和萧惟中那样酿出祸端。 对袁可立这种做法很是赞赏,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让袁枢到锦衣卫任职。” “朕打算建立西北镇抚司,设正五品镇抚使统领,搜集盗匪消息,辅助剿匪工作。” “袁枢担任陕西卫尉署都尉,署理西北镇抚使,帮助山西卫尉署、河南卫尉署组建。” “西北镇抚使统领三省巡捕总队,负责剿灭百人以下小股盗匪,并在发现大股盗匪时,申请三省提督出动军队剿灭。” “军中若有违法违纪士兵,西北镇抚使有权处理。军队和地方的沟通,西北镇抚使也应协调。” 把袁枢从军队调了出来,转入锦衣卫任职,但是权力更重,几乎可以说是一方大吏。 这让群臣更加羡慕皇帝对袁可立的信重,袁可立却有些担心,自己儿子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 数次推辞,皇帝却极为坚决,认为袁枢能承担这个重任,也能做好协调工作。袁可立只能谢恩,代儿子接下任命,打算派几个靠谱的幕僚,帮助自己儿子。 这样一来,袁枢的职位是定下了,西北情报负责人也有了。但是专门负责协调地方和军队工作、保护和监督军队、管理军中内政的三省护军都尉,还没有定下人选。 朱由检一时想不到什么人,只能让袁可立推荐。 (本章完) 第125章 西北三省护军使 第125章 西北三省护军使 “护军是文职还是武职?” “是只能由武将和文职军官担任,还是可以由文官担任?” 袁可立没有立刻推荐人选,反而提出了这个问题。 朱由检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纯用武将肯定不行,和地方官员协调的时候,文官有可能不理他们。 但是纯用文官的话,又会让文官势力膨胀,掌握军中内政,权力深入军中。 所以他衡量之后,说道: “护军都尉、护军校尉是文职军官,由通晓文字的军中文人担任,管理军中内政。” “文臣可以担任护军使,作为天子使臣统领护军。负责协调军队和地方,做好军队后勤工作,保护和监督军队。” 这是把护军分成文臣担任的护军使,以及文职军官担任的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两者同属于护军体系,却又各有侧重,分工有所不同。 听出皇帝对护军的设置绝不那么简单,那些不愿改变的文臣,已经本能地想要反对。 朱由检却不待他们反对,便拿话堵住他们: “文武进士通晓文字,都可以到军中担任护军。” “荫官在太学毕业转为武职的,也可以担任护军,负责军中内政。” “只要他们的能力足够胜任护军使,就可以担任这个职位。” 把文荫子弟绑上这个政策,群臣想反对的也不好说话了。毕竟关系到他们后代的利益,护军使这个职位,极有可能是文荫武职的最高职位。 毕竟特赐元士出身名额有限,群臣没信心他们的子弟一定会被特赐元士出身。这样一来,他们的后裔如果没有考上进士,最好的选择就是转为武职。 但是武职的天板显而易见,最高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和卫尉寺卿,职位寥寥不说,而且局限在锦衣卫体系。 如今皇帝设立文职军官,并且专门设置护军一职由文职军官担任。这个需要大量官员的体系,便成为转任武职的文荫子弟的最佳选择。 护军使、护军都尉、护军校尉,一听就知道这不止几个官位。以后边境各镇,都有可能设立护军。文荫子弟能担任这些军职,文官的权力也能在军中深入。 尤其是护军使的地位和提督相当,未来甚至有可能像提督那样署理总督职务。达到这一步后,对于非进士来说已经到了顶点。更高的侍郎、尚书等需要廷推的职务,就不是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能想的了。 再想到护军主要负责军中内政,相比上战场厮杀的武将风险更小。而且以文荫子弟的出身,也能更好地和文臣打交道,不用担心地方配合出现问题。 群臣在一番商讨后,通过了护军体系设置。决定从西北剿匪开始,设立三省护军使。 没有人反对这个政策,袁可立也因为自己儿子袁枢已经担任西北镇抚使,同样不好反对。在默认这个政策通过后,说道: “臣以为三省护军使,当从有资格担任巡抚的人廷推。” “他们多有军务职责,不会完全不懂军事。而且地位足够,足以协调军队和地方。” 这是在确定护军使的地位,把它定为和巡抚相当。朱由检觉得可以接受,说道: “那就议一议吧!” “西北三省护军使这个职位,有谁可以胜任?” 督抚需要廷推,护军使地位和巡抚相当,理论上也需要廷推。 但是这个职位是朱由检新设,被他定为九卿廷推,而且作为军职,是由兵部主持。 参加常参会议的九卿自然没有异议,袁可立作为兵部尚书,更是当仁不让,提出几个名字,让群臣从中选择: “前任户部尚书李起元,曾任三边总督。” “前任延绥巡抚翟凤翀,因为不肯依附阉党,被削籍为民。” “已被陛下起复的杨鹤,在朝野素有直名,又曾多言兵事,足以胜任护军使。” 这三个人选,都可以胜任三省护军使职务。但是如果让第一人选李起元担任的话,估计护军使的地位会压过提督,成为主持剿匪的负责人。 考虑到提督和护军使的平衡,朱由检率先排除了这个人,说道: “李起元起复进京,职位以后廷推。” “翟凤翀起复,从他和杨鹤中推举。” 群臣商讨一番,决定由杨鹤担任三省护军使。 杨鹤这个人说话太直,群臣都不愿他回到朝堂任职。还是丢到地方,让地方官员头疼。 朱由检虽然不觉得杨鹤有什么军事才能,却也没指望他带兵打仗。有杨肇基这个武将担任三省提督,杨鹤只需要协调军队和地方、做好后勤工作就行了。如果两人配合不好,到时再调换就是。 确定了三省护军使人选,朱由检又让袁可立尽快推举护军都尉。并且商定护军使和提督的职责,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的职责,和镇抚使的配合等等。把西北剿匪的事情,安排得事无巨细。 群臣都看出了皇帝的关心,心中有些腹诽。觉得皇帝太揽权了一些,连那些琐碎的事情都要安排。 却不知在朱由检心中,早已把西北那边的盗匪,看为第一大敌—— 历史上覆灭明朝的,就是李自成的农民军。 如今西北的那些盗匪是农民军的前身,朱由检当然很关心,希望剿灭他们。 这样即使以后再有流民起事,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形成战力。 朱由检甚至期望把农民军压制在未起状态,避免三线作战: 如今大明的现状是,东北在和后金作战,需要十几万人马;西南在和奢安作战,也需要十几万人马。 如果西北乱起来,那就又是一条战线。 两线作战对后世的大国都是极大考验。历史上德国在一战、二战的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东西两线作战。 南亚的某个大国,平时牛气冲天,也只敢说为“2.5线战争”做准备,不敢说三线作战。 如今朱由检在西北开启剿匪作战,可以说是开了半条战线。加上东北后金、西南奢安,那就是二点五线战争。 这让他的心中,自然压力巨大—— 后世的大国都承担不起来,以大明现在的烂摊子,如何能够承担? 所以他希望有一条战线,能够尽快解决。 毕竟每一条战线的开辟,都代表着当地无法向朝廷提供税赋、甚至需要朝廷拨付钱粮。 如今西南五省的人力物力在应对奢安之乱,朝廷为了应对后金更是在全国加征辽饷。朱由检绝不希望西北三省完全乱起来,让大明再开一条战线—— 毕竟大明一共也就十三个布政司,加上南北直隶也只有十五个省。如果西南、西北八个省乱起来,相当于丢失半壁江山。 这是朱由检不愿看到、朝廷也无法承受的。 他期望朝堂上推选的这些人,能够把西北盗匪剿灭、把西南奢安之乱平定。让大明能集中精力,对付东北后金。 (本章完) 第126章 辽东督师 第126章 辽东督师 确定了西南、西北负责人选,剩下的就是东北了。朱由检道: “辽东的事也议议吧!” “先前辽东督师王之臣上疏,说辽东有三督师、四大将,各个都有尚方剑。‘权不归一,令出多门,未见其便’。” “朕有意梳理一下辽东官职,争取权责相符,令行禁止。” “先从督师开始,辽东督师王之臣,能胜任这个职务吗?” 这个话题有点大,群臣没有人敢给王之臣打包票。 见此,朱由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说道: “辽东督师王之臣,以词颂定为第八等,削去一切官阶。” “念在以往功劳,起复长城护军使,令其好生做事。” 王之臣被罢官不出众人预料,他在辽东先是和袁崇焕不合,又和袁崇焕举荐的赵率教不合,还和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不合,群臣都有些无语了: 堂堂辽东督师,在辽东职位最高的官员,结果文臣、武将、太监都搞不定,谁敢对他寄予厚望? 如今他在撤职后转任长城护军使,也算平安落地了。至少阉党的事情,以后不会牵连他。 朱由检把王之臣转任长城护军使,并不是随意安排,是因为王之臣担任过蓟辽总督,他才这样任命。 在确定护军使和提督都是督师的副手后,朱由检完善长城督师设置,并且划定防区: “长城护军使驻永平,直接管辖永平兵备,负责永平府北面长城,尤其是山海关以西和蓟镇长城交界地带。让王之臣协调好辽东督师、长城督师防区,避免出现疏漏。” “长城督师驻密云,总管长城沿线,注意草原动态。一旦有敌人自草原来袭,要做好防御准备。” “长城提督驻宣大,准备领兵作战。如果需要向草原出兵,由长城提督负责。” “长城沿线各级官员,都受长城督师管辖。包括顺天巡抚、宣府巡抚、大同巡抚、山西巡抚及下属兵备。” 把各个职位防区划定,朱由检把京城北边的长城沿线完全交给了长城督师,又设置了长城提督、长城护军使,以及原本就有的几个巡抚分权。 这些职位里面,长城督师王象乾、长城提督满桂、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已经确定。 宣府巡抚秦士文如今在署理太仆寺卿,还没有推选继任巡抚。 大同巡抚张翼明刚刚被朱由检定为第五等撤职,正在等待廷推。 山西巡抚牟志夔,也有建祠情节,曾经和河东巡盐李灿然、山西巡按刘宏光等人一起主持建祠。 朱由检问明情况,将三人都定为建祠主犯,以第五等附逆情节,罚没非法财产。 还有顺天巡抚单明诩,此人一直在被弹劾,朱由检先前没有时间理会。这时问明情况,得知单明诩是万历四十七进士,天启六年还是职方司主事、今年就成为顺天巡抚。 这让朱由检眉头紧皱,当即以谄附罪名,把他定在第六等,削去一切官阶,罚没非法收入。 如此一来,长城沿线督抚,可以说都要换一遍,没有一个留任: “宣大总督张晓、宣府巡抚秦士文、大同巡抚张翼明、山西巡抚牟志夔。” “蓟辽总督刘诏、顺天巡抚单明诩、保定巡抚张凤翼。” “这些人全都撤换了,两个总督撤销,保定巡抚让卢象升署理,还需要廷推四个。” 确定了长城沿线防务,又多了几个需要廷推的巡抚。朱由检和群臣都有些麻了: 地方附逆的大臣,实在太多了些。 就这朱由检已经从轻处置了,建祠主犯之外的附逆人员,大多还没处理呢! 好在王象乾、满桂已经上任,这七个督抚就是全部换了,应该也不会影响长城防御。 不过朱由检还有一些担心,对同样建祠的密云兵备道张维世、昌平兵备道张福臻、霸州兵备道宁三翰、宣府兵备道张宗衡、河东兵备道苏进、榆州兵备道杨嗣修等人,没有定在第五等。 只是让他们上交罚金,按情节和态度降低逆案等级。再按以往功绩,重新予以任用。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各地管事的,如果他们和总督、巡抚这些高级官员一起去职,下面管事的就实在没人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好过完全没人。 而且这些人的附逆行为,朱由检也不觉得有多严重。若是积极附逆的话,他们就不会只担任兵备道,而是像单明诩那样,升为巡抚一级高官。 把宣府巡抚、山西巡抚、顺天巡抚和大同巡抚、河南巡抚、湖广巡抚、郧阳抚治一起列在最优级,择日尽快廷推,朱由检把目光放在辽东,说道: “辽东督师一职,有谁可以胜任?” “前任辽东督师孙承宗即将进京,他能承担这个重任吗?” 吏部尚书房壮丽不答,因为他和孙承宗一样都是保定人。他的家乡安州和孙承宗的家乡高阳相邻,若在朝堂上说孙承宗的好话,有结乡党之嫌。 而且皇帝先前表现了对黄立极的支持,孙承宗进京后是留在京城担任大学士、还是去辽东担任督师,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房壮丽等朝堂大臣,并不想轻易卷进去。 这些人不想卷起去是对的,因为朱由检本人都不确定,是把孙承宗留在朝中、还是让他去辽东督师。 留在朝中的话,以孙承宗的地位,他必然担任内阁大学士。甚至内阁首辅黄立极,都要排在他后面。 这对于需要弱势内阁的朱由检来说,可谓一个变数—— 他不知道孙承宗性格如何,像不像黄立极等人听话。如果孙承宗性格太强势,没法像阉党一样拿捏。 所以,在答应袁可立召孙承宗回朝后,朱由检这几天又倾向于把孙承宗派去辽东督师,在朝堂上提了出来。 袁可立同样也有些矛盾,他和孙承宗关系非同寻常,当然想把孙承宗留在朝堂,和自己一起辅佐皇帝。 但是辽东的事务又同样重要,除了孙承宗外,没有合适人选。 想到皇帝有把内阁弱化的倾向,又想到辽东复杂混乱的局势,袁可立衡量许久,最终开口说道: “孙承宗曾任辽东督师,有他去辽东担任督师,陛下当可无忧。” “臣以为辽东督师一职,孙承宗可以胜任。” 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让孙承宗去辽东督师。 (本章完) 第127章 尚方宝剑 第127章 尚方宝剑 朱由检让孙承宗担任辽东督师的原因很简单,这个人能压住场子,而且能做实事。 当年辽东溃败之后,杨镐、熊廷弼、袁应泰、王化贞等辽东大员或是死难,或是下狱。朝臣廷推解经邦为辽东经略,解经邦畏难推却,遭到削籍处分。 廷臣再推王在晋,王在晋也苦苦推辞,又恐怕步解经邦后尘,不得已而赴任。 到了山海关后,王在晋先是消极退守,被人们谴责“意欲弃关以捐重任”。又在舆论压力下,不得不建筑重关,理由是“外关破,内关尚可守。” 袁崇焕、沈棨、孙元化极力反对,争论不下,请求朝廷裁断。时任内阁首辅叶向高认为不可臆断,应当到现场查勘后决定,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承宗自请前往查勘。 到了辽东之后,王在晋建造重关的计划,经过激烈争论遭到否决。但是关门的防守大计依然悬而未决,辽东巡抚阎鸣泰主张守宁远卫东南的觉华岛,宁前兵备袁崇焕主张守宁远卫,辽东经略王在晋主张守靠近八里铺的中前所—— 三位辽东文臣,仍然争执不下。 孙承宗回朝之后,当面向天启皇帝陈述方略,极言王在晋不足倚,但勤瘁可念,当改任他职。 天启皇帝当即召还王在晋,改任南京兵部尚书。然后吏部等衙门会推辽东经略,拟有阎鸣泰、李三才、王之寀、王之臣四位候选人。 群臣争论不休,孙承宗认为当前最重要的是理顺辽东局势,自请赴山海关督师。训练兵马、调和文武,然后选择可以托付大事者,出任经略、巡抚。 天启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孙承宗以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身份,督理关城及蓟辽、天津、登莱各处事务,“俟功有次第,即召还朝”—— 辽东督师一职,由孙承宗而始。 孙承宗离京的时候,天启皇帝亲自御门临遣,赐尚方剑坐蟒,命百官吉服入朝,阁臣送至崇文门外。一切都仿照裴度赴淮西时,唐宪宗御通化门慰勉的旧事。自裴度以来,相臣出镇,临遣赐钺之礼,没有像孙承宗这样隆重的。 孙承宗也不负众望,到了辽东之后,只用五个月时间,便理顺辽东局势,兵民安定,文武和睦。当前辽东局面,就是孙承宗奠定的。 同时,孙承宗支持登莱巡抚袁可立,以毛文龙、沈有容等收复辽南,让后金疲于奔命,难以威胁辽东。“关门息警,中朝宴然,不复以边事为虑”。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魏忠贤派刘应坤向孙承宗示好,孙承宗没有理会。又有魏广微等人传言,说孙承宗想要清君侧。魏忠贤发动阉党弹劾,因为柳河之败,孙承宗辞官回乡。 朝廷以兵部尚书高第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等处军务,高第上任之后便改变方略,撤退山海关外守军。 这一畏惧退缩举动,诱发后金大举西进,爆发宁远之战。宁前兵备袁崇焕,在宁远之战中脱颖而出,挫败后金进攻。 这场胜利,让天启皇帝喜出望外,称为“十年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庶仰雪三朝之耻,慰朕宵旰之怀”。 魏忠贤因此冒领功劳,给侄子魏良卿封爵。 袁崇焕在宁远大捷后升任辽东巡抚,辽东经略高第革去玉带闲住。朝廷派蓟辽总督王之臣,以兵部尚书担任辽东督师。 然后,袁崇焕因为擅自遣僧吊赠努尔哈赤、借吊祭议和的问题,被王之臣上疏弹劾。两人矛盾太大,王之臣引疾求去,被朝廷解任回部。袁崇焕以辽东巡抚身份,主持辽东事务。 当时在朝中担任兵部侍郎的袁可立,认为此事“辱国非计”,被阉党担心坏了魏良卿封爵,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被迫致仕回乡。 在这之后,黄台吉率领后金兵马围锦州、攻宁远,爆发宁锦之战。这一战中,满桂脱颖而出,袁崇焕一味防守,被认为“暮气难鼓”,准其引疾求去。 然后王之臣复任辽东督师,兼任辽东巡抚。但他仍然和袁崇焕举荐的赵率教不合,和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也不合,无法理顺辽东局势。 朱由检梳理天启以来辽东封疆大吏,发现还是孙承宗督师那段时间最为稳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需要朝廷操心。所以他让孙承宗复任辽东督师,把辽东上下理顺。 得到兵部尚书袁可立认同后,朱由检当即下令,把孙承宗起复为中极殿大学士,加衔南京兵部尚书,督理辽东、天津、登莱各处事务。 没有听到蓟辽二字,又想到蓟辽总督已被撤销,改为长城督师代替,袁可立道: “辽东西侧的草原部落临近辽东,关系辽东防务。” “辽东督师一职,不能没有处置草原部落的权力。” 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草原上的事以长城督师为主,注重招抚制约。” “但是永平府一段长城和北方草原,由长城护军使专理,同时受长城督师和辽东督师指挥。” “若是两位督师命令有矛盾之处,长城护军使协调。事情紧急就自行决断,事情不急就上奏朝廷。” 这样就理顺了两位督师防区,解决了协调不畅的问题。虽然长城护军使要受两位督师的夹板气,却好过以前辽东督师和蓟辽总督或蓟辽督师权责不明,经常产生矛盾。 解决了两位督师的矛盾后,对于第三位督师,朱由检直接调回,不再继续设置: “御马监掌印、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曾经依附魏逆。” “念在以往功劳从轻发落,降为御马监丞,让其回京述职。” “督师辽东太监和镇守辽东太监撤销,镇守山海太监由高起潜接任。让他配合辽东督师,做好山海关防御。” “镇守太监的职责就是辅佐将领镇守关隘,监督军中钱粮发放。其它事情只有监督职责,上奏给朕处理。” 确定了辽东督师在辽东的主导权,朱由检明确说道: “山海关外的事情,由辽东督师自专。” “辽东巡抚不设,以辽东提督驻宁锦前线,负责前线战事。” “再设辽东护军使一员,驻山海关负责后勤,和长城护军使协调长城防御。” “辽东的事情,以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为主,三人赐尚方剑节制诸将,其余人的尚方剑收回。” “不能再有三督师、四大将,各个都赐尚方剑。” (本章完) 第128章 指挥顺序 第128章 指挥顺序 既然提到了尚方剑,为了避免像历史上那样发生袁崇焕擅自斩杀毛文龙的事情,朱由检明确道: “尚方剑只用于战时,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得以军法从事。” “总兵若不听命可当场解职,令副总兵暂代。” “平时非战时、非紧急状态不得用尚方剑,违犯军法交卫尉署羁押、军事法庭审判。” “用尚方剑斩杀或羁押人员要有记录,军事法庭后续审判定案。” 对尚方剑施加了很多限制,朱由检不觉得平时需要用尚方剑,甚至只要上下能够理顺,战时用尚方剑的可能也不大—— 这东西更多的是显示皇帝的信重,代表着节制诸将的权限。 命袁可立制定具体条款,规定可以用尚方剑处理的权限,袁可立询问道: “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都有尚方剑。” “若是三人同时在场,应该如何决断?”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说道: “同时存在的尚方剑,以官阶最高的有效力。” “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共同在场时,按顺序依次排列。” “辽东督师在场,那就由辽东督师决断。” “辽东督师不在、或者无法视事,那就由辽东提督决断。” “辽东督师和辽东提督都不在,就由辽东护军使决断。” “如果是战时,可以代表朕把尚方剑临时授权给总兵,由总兵担任前线总指挥,节制其他将士。” 划定指挥顺序,朱由检又觉得这样有些粗疏,说道: “按照以往功劳任命总兵、副总兵等武将,为他们授予勋级散官加衔。” “平时各军要拟定指挥顺序,明确接替顺序。前一指挥人选阵亡或无法视事时,由后一位接替。只要军队人数在百人以上,至少要拟定五位指挥人选。” “各军合兵之时,如果上级没有明确交待指挥人选。那就以职位高者指挥职位低者,职位相同比较勋级,勋级相同比较散官,散官相同比较加衔。” “总之,各军要上下分明,令行禁止,不得推诿误事。” 这是军队指挥体系的大调整,袁可立虽觉得这样上下分明,不至于战时没有领头人。但是军中推诿、观望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 甚至,因为合兵之后指挥明确,一些军队有可能远远观望,干脆不去合兵。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的办法就是设置各级护军,让护军逼迫总兵、副总兵等武将,必须执行军令: “各级护军负责军中内政,没有指挥权限。” “但是他们有权监督军令执行,如果主将推诿不前,护军有权催促,甚至以违背军令解除主将职权,按指挥顺序由其他将领替代。” “护军使和护军都尉上任时,可从警卫司申请一队警卫,帮助军中执法,守卫自身安全。” “护军和警卫如有死伤,锦衣卫追究到底。” 这个措施,让护军这个文职军官体系,更加深入军中。统领他们的护军使,职权自然更大。 袁可立作为文官,不可能不支持这个政策,当即就表示护军可以拥有这个权限,监督武将行动。 朱由检这样约束武将,其实也是不得已。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武将是不得不用的,要给他们地位。 但是一味提高武将的地位而不加约束,却又会引发很多问题。 尤其是一些武将不知敬畏,立下功劳就会跋扈自大,朱由检既要小心他们军阀化,也要小心他们的亲信部下在地方横行无忌,肆意扰乱地方。 就像西北剿匪,朱由检并不担心能否取胜的问题。更担心的是兵过如篦,剿匪的同时把地方劫掠一遍,逼更多的人造反。 之前的川贵总督张我续,就被人弹劾“师无节制,淫掠较贼更惨”。 这种劫掠百姓的行为,被朱由检深恶痛绝。所以他仿照后世的政委设置护军,让护军保护军队的同时,监督军队纪律。 同时以锦衣卫率领卫尉署,负责军中执法。 西北剿匪工作,要在护军使和镇抚使上任,把军队整训一遍后,才能彻底展开。 想起镇抚使,朱由检又感觉辽东需要有人主持执法工作,下令道: “在山海关设东北镇抚使,直辖辽东卫尉署,负责情报和执法工作。” “东北镇抚使以锦衣卫指挥担任,兼理后金、草原、朝鲜等处情报。凡是涉及三个地方、有关东北战局的情报,东北镇抚使都有权搜集获取,并把相关情报提供给辽东督师参考。” “前锦衣卫指挥同知、南镇抚司掌司事张道浚,起复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东北镇抚使。” “金吾卫世袭百户骆养性,担任辽东卫尉署都尉,负责辽东执法。” 对锦衣卫和卫尉寺的事情一言而决,朱由检又向袁可立道: “辽东卫尉署的组建,袁卿要帮衬点。” “辽东廷尉署也要及时组建,单独设立军事法庭。” “辽东监军署和下属的廉政、审计、检察、调查机构,也要及时组建。” “总之,辽东各部门都要完善,朝廷每年拨付的几百万钱粮,大明百姓上交的辽饷,不能不明不白。” “孙承宗说过‘以辽土养辽人’,让他尽快想办法。” 孙承宗当年督师辽东,提出的最响亮的口号,就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应该说,这个策略很明确,而且实现了一半。“以辽人守辽土”如今基本是完成了,朝廷没有再四处调兵,继续引发西南奢安之乱、西北溃兵匪患那样的乱子。这是孙承宗对大明的功绩,应该予以肯定。 但是,“以辽土养辽人”,见效就比较慢了。孙承宗主政辽东时还尽力屯田,提高辽东自给能力。他离开之后,接任的辽东经略高第尽弃山海关外二百里,诱发后金大举进攻,如何还能安安稳稳屯田? 如今朝廷每年给辽东拨付数百万钱粮,而且要一直持续下去。沉重的辽饷负担,要一直压在大明百姓身上。 朱由检对此极为不满,但是又不敢随意查账,直到现在把阉党赶下去,把袁可立、孙承宗等召回来,才决定要对辽东下手,尽量节约军费。 这件事关系太大,袁可立也不敢承诺孙承宗能做好。 朱由检思考之后,决定既往不咎,说道: “以前的事情朕不想追究,但是从崇祯元年开始,辽东要账目清晰,朕要知道每一两银子、每一石粮食发到哪里?” “护军使负责军中内政,后勤钱粮等事务,由护军使率领各级护军负责。” “如果这件事办不好,朕就追究辽东督师和辽东护军使的责任。” “以前辽东巡抚负责的民政事务,也交给辽东护军使负责。” “诸位都议一议,辽东护军使这个职位,有谁可以胜任?” 《明史》: 辽阳被围,军大溃。(张铨与袁应泰)铨与应泰分城守,应泰令铨退保河西,以图再举,不从。 守三日,城破,被执不屈,欲杀之,引颈待刃,乃送归署。铨衣冠向阙拜,又遥拜父母,遂自经。 事闻,赠大理卿,再赠兵部尚书,谥忠烈。 官其子道浚锦衣指挥佥事。 (张道浚)道浚既官锦衣,以忠臣子见重,屡加都指挥佥事,佥书卫所。 顾与阉党杨维垣等相善,而受王永光指,攻钱龙锡、成基命等,为公论所不予。寻以纳贿事败,戍雁门。 流贼起,山西巡抚宋统殷檄道浚军前赞画。道浚家多壮丁,能御贼。 《明熹宗实录》天启三年十二月: 授原任左都督骆思恭男养性……百户世袭。 (骆养性是原锦衣卫掌印骆思恭之子,是明朝最后一任锦衣卫掌印,后来降闯降清) (本章完) 第129章 辽东护军使 第129章 辽东护军使 护军使的地位和巡抚相当,而且皇帝明确把辽东巡抚的民政事务交给了辽东护军使,群臣自然按巡抚的规格推选。 因为护军使是军职,由兵部提出候选人。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宁前兵备毕自肃,政绩卓异,熟悉辽东事务。” “前任辽东巡抚喻安性,因为辽东巡抚被裁撤冠带闲住。” “前任户部侍郎董应举,曾经理天津至山海屯务,成效斐然。” “三人皆可担任辽东护军使。” 朱由检对这几人都不熟悉,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当即就下令道: “喻安性、董应举起复,列入巡抚、侍郎候选。” “辽东护军使,从他们三人中廷推。” 群臣思索一番,觉得辽东有这么多改变,要留个熟悉事务的人。廷推宁前兵备毕自肃,担任辽东护军使。 毕自肃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也是毕自严的弟弟。想着毕自严进京主持户部后,能和他更好配合,朱由检下令道: “辽东护军使一职,由毕自肃担任。” “其所任宁前兵备以后不设,改为护军都尉代替,由辽东护军使直辖。” “辽东有几个武进士?挑选他们担任护军都尉,辅佐护军使毕自肃。” 群臣面面相觑,不怎么愿意让武进士进入护军体系。 但是那么多护军官职,全用文臣根本不可能,也没有那么多文臣愿意担任护军都尉。 至于荫官,他们或许愿意。但是全用荫官的话,朝堂众臣估计能被人骂死,说他们身为大臣,只为自家子弟考虑。 最终群臣还是决定顺着皇帝的意思,挑几个武进士担任。 袁可立对武进士没有多少关注,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几个名字,说道: “平辽总兵赵率教是武进士出身,多次立下战功。” “前任平辽总兵、挂平辽将军印马世龙,也是武举出身,可以担任护军。” “前任蓟镇总兵孙祖寿,也是武举出身。他在奉命援辽时,中途被辽东经略高第传令回防,因此被弹劾不敢战,遭到撤职处分。” “孙祖寿担任固关守备时,练兵之余开办学校。在辽东兵败时,曾出关招揽溃兵。此人多有功绩,可以起复任用。” 实在想不出多少武进士名字,袁可立又推荐道: “陛下不应专用武进士,曾经立下功劳的辽东赞画、兵部主事、举人孙元化,辽东赞画、副总兵茅元仪,皆可担任护军。” 朱由检微微点头,没有计较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开先例,确定武进士能担任护军都尉的规矩,所以他下令道: “赵率教和马世龙是大将,等孙承宗就任后任命,职位以后再议。” “孙祖寿起复为山海护军都尉,直接辅佐辽东护军使毕自肃,和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协调长城防御。” “孙元化、茅元仪以前多有立功,特赐元士出身,担任宁远、锦州护军都尉。” 任命了三人之后,朱由检又补充道: “这些职位现在只是大概议定,先把人都起复,等孙承宗就任后确定。” “以后辽东兵马分为几部、设置几个总兵,就设置几个护军都尉。” “护军都尉下面的护军校尉等职,袁卿和孙督师议定,从武进士、文荫武职、太学生中挑选。” 这样三个护军都尉就用了一个武进士、两个特赐元士出身。群臣都觉得可以接受,皇帝没有非武进士不用。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从武进士、文荫武职、太学生中挑选的惯例,算是确定下来。 然后是辽东督师的副手辽东提督,这是从“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中分出的军务职位,理论上也是和巡抚相当。 不过朱由检没有让群臣廷推,而是道: “辽东提督一职,让孙承宗从大将中挑选。” “以前他是用总兵挂平辽将军印负责辽东军务,但是平辽总兵一职,又有滥设趋势。” “今后就确定辽东提督一员,是辽东督师副手,可以节制总兵。” “谁担任这个职位,让孙承宗推荐。” 辽东提督在皇帝设置中是辽东第二号人物,也是前线战事的直接负责人。这么重要的职位都让孙承宗推荐,可谓莫大信任。皇帝为统一权责,可谓煞费苦心。 袁可立心中却捏了一把汗,知道皇帝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信任,孙承宗若是干不好,以后就很难安然致仕。他只能期望这个老友,能够承担重任。 不过他的担心有点多余,朱由检对孙承宗最大的期望,就是把辽东上下梳理一遍。至于收复辽东等等,完全不抱期望。 毕竟文臣领兵,在朱由检看来也就那么回事。能达到曾国藩、朱燮元的水平就不错,不能期望有诸葛亮、王阳明那样的人才。 “结硬寨,打呆仗”也是战术,能做好这一点就算合格。岳飞都说过“阵而后战,兵法之常”,更高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还是不做要求了。 所以朱由检给孙承宗的任务,就是守好山海关。不允许他大规模出击,像韩琦、夏竦、杨镐那样取得大败。 这是他给孙承宗最大的任务,也是他对文臣督师最高的期待。 对文臣是这个看法,那么改用武将呢?朱由检曾经考虑过,发现更不可行。 且不说如今的大明没有戚继光那样的人才,就是以大明武将现在的地位,同样不足以担任统帅。 武将担任统帅的后果,最大的可能是得不到文臣配合、甚至故意使坏。一旦在关键战役中出岔子,影响的会是大明全局。 所以朱由检培养的统帅人才,是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文官,期待他们中能打出来几个,以后承担重任。 想到“结硬寨,打呆仗”这个战术,朱由检道: “戒严令的条款已在制定,朕拟定关外为交战区,实行局部戒严。” “戒严期间,朕授权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以军令政令统揽大权,一切以平定战乱为目的。” “只要三人意见一致,可决定交战区任何事务。” “《大明律》兵律的主将不固守这一条,在交战区暂时废止。” (本章完) 第130章 交战区戒严 第130章 交战区戒严 按照戒严制度,皇帝确实能在戒严区域用诏令代替法律。 但是群臣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用到这一条,还是直接废止《大明律》兵律条款。 一些文官本能地想要劝谏,想要劝皇帝不能随意废止法律。兵部尚书袁可立却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有些规定确实应该在关外交战区废止。” “擅调官军等条款,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到底上过战场,想法和其他文臣不同。在袁可立看来,皇帝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非常恰当,把关外划为交战区、在交战区实施戒严,同样很有必要。 面对其他大臣疑惑的眼光,袁可立道: “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有个规定:失陷城寨者,斩。” “如此一来,辽东在建造城寨时,必须慎之又慎,而且要安排兵马守御,避免城寨失陷。” “在城寨遭到进攻时,他们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固守城寨,向其他兵马求援。” 有些臣子就疑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是应该的吗? 刑部尚书薛贞被拿下,署理部务的李若珪不怎么在朝会上发言。来宗道身为礼部尚书,有维护礼法的责任,询问道: “这样不恰当吗?” “《大明律》一直如此,其中规定不应随意废止。” 袁可立解释道: “若在内地,这个规定没有不恰当的地方。” “但是在辽东,那就很不恰当了。” “后金的建虏,是需要大明以举国之力应对的大敌。他们的兵马之强,堪比大明任何精锐。” “面对这样的敌人,大明兵马不应有任何限制,尤其在有城寨的地方,不能必须固守。” “建虏摸清了这一点,他们只需要进攻大明城寨,大明将士就必须守御,后方也必须救援。” “否则失陷城寨的罪名,哪个官员都扛不住。” “这就限制了大明将士的战术,他们在建虏来袭时,只能固守待援。” 袁可立这个解释,一些人听明白了,另一些人还不明白。来宗道继续问道: “守住城寨是理所应当之事。” “难道要废止这一条,让他们不再守城吗?” 袁可立感觉跟朝堂上这些高谈阔论的官员有些说不清,有些大臣年龄很大,却没年纪轻轻的皇帝看得明白。 按他们的想法,城寨失陷就该处斩,大明所有总督、巡抚、兵备、守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守城就好了。如果城寨失陷,就把负责人处斩。 这种僵硬的做法,在大明节节胜利、很少有城寨失陷时还行得通。但是在战乱四起的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 总不能只要有督抚失陷城寨,就把他们处斩吧?大明有多少督抚,足够拿去处斩? 不把这个规定明确废止,只要有城寨失陷,科道官员就会弹劾,负责人就会被捉拿,然后按律处斩。 所以这个规定,在袁可立看来是必须要废止的。不然即使皇帝想保,可能都保不下失陷城寨的官员。 而且袁可立上过战场,知道主将在遇到敌人时,第一时间需要决定的,就是撤退还是固守。这对主将来说,是非常关键的选择。 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却认为守将只能固守,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后方负责的将帅,也只能发兵救援,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这对战场指挥来说,实在太过僵化。后金只需要围点打援、以多打少,就能把大明的兵马在野战中一支一支消灭。 皇帝估计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决定在交战区戒严,废止不合时宜的条款。 听着朝堂官员的高谈阔论,再想到自己因为戒严制度被人非议,袁可立感觉心力交瘁,觉得不能任由一些官员胡来。 他现在觉得皇帝的大权独揽,在一些时候是必要的。戒严制度必须存在,戒严条款也应该尽快确定,不能继续拖延。 解释了很多都没让群臣明白,朱由检看出袁可立的窘境,亲自下场说道: “城池能守还是要守,尤其是内地的城池,里面有大明百姓,不能让百姓失陷。” “但是辽东的城池大部分是军队,前线城池中的所有人,以后都要编入预备役。” “如果来袭的敌人太多,守将在确定难以守住时,可以果断后撤。不能一直固守,牵动所有军队救援。” “建虏能集中兵力进攻,大明却不能在每一个城池都放上能抵御所有建虏的兵力。” “大明没那么多军队,钱粮也供不起。” “守不住的城池该撤就要后撤,主将有决定的权力。” 说了城池的事情,朱由检又提出“结硬寨,打呆仗”战术,说道: “而且大明军队善守,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后,主将就可以在作战时第一时间结寨。” “然后根据需要决定是否废弃营寨,不用担心失陷城寨被处斩。” “所以主将不固守这一条,在关外交战区是需要废止的。” “要让将士们灵活地安营扎寨,用大明擅长的战术,应对后金建虏。” “大明军队要学会‘结硬寨,打呆仗’,用防守的办法进攻,攻守合一,稳步推进。” 这六个字实在简单易懂,以至于皇帝一提出,群臣就能想明白。 “结硬寨,打呆仗”这六个字,实在是符合文臣的胃口,让他们觉得就该这样打仗。 所以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是一定要废止的,否则这个战术,根本没法实现—— 一旦失陷城寨就要被斩,哪个大明将领敢随意结寨?那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营寨上吗? 皇帝在交战区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是战术需要。让将领去掉负担,可以随意结寨。 明白这一点后,群臣没有再反对废止这个条款。只是要求不能把条款整体废止,而是一点点商榷这个条款的规定。 朱由检从善如流,没有把主将不固守整体废止,而是先明确废止了失陷城寨这一条,再让袁可立和前线将领商议其它规定。 他对辽东兵马实在没有信心,认为他们野战胜利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让大明兵马在野外遇到建虏时第一时间结寨,抵御建虏进攻。 群臣对辽东兵马的信心同样不足,不相信那些将士能在野战中战胜建虏。反而是守营寨这件事,他们更放心点。之前的宁远之捷、宁锦之捷,都是成功例子。依托城寨固守,逼迫后金退却。 成功通过了这一条,朱由检又让袁可立具体商议,看看擅调官军、私藏应禁军器等条款中的规定,到底要废止哪些。要给前线将领调兵权限,也要让前线平民有自保能力。 总之就是一句话:一切以平定战乱为目的,完全按战争需要来。 对皇帝如此通情达理,废止了这么多不适合前线的规定,袁可立很是振奋,觉得有这样英明的皇帝,是大明的幸事。前线作战的将领,能丢掉很多负担。 但是皇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是那么喜悦了: “如今四方多事,尤其是草原险些发生战乱,让大明再开一条战线。” “所以长城之外、或者说大明本土之外,都应实施戒严。” “这些地方的事务,朕有权直接决定,避免受到耽搁,影响大明安危。” 群臣对此大多是无所谓,根本不关心大明以外的事务。皇帝想直接处理,那就让皇帝处理就是了,无关朝堂大局。 袁可立却清楚地认识到,皇帝这样是扩充权力,以后像册封林丹汗那样的事情,皇帝能一言而决。 但是让他反对,他也说不出口。皇帝对外面的事情比很多大臣更熟悉,这点他很明白。 而且这些地方无关朝堂大局,他不能因为这些边角的事情,破坏和皇帝的良好关系。 甚至,为了战事需要,他还要帮皇帝扩大戒严区域。 想到西南的事情,袁可立道: “西南战乱多年,臣以为贵州等地,同样应该划为交战区。” “要给朱燮元、傅宗龙等人大权,让他们灵活安排战术。” 朱由检点头应允,又强调道: “贵州属于内地,内地交战区的戒严条款,应该和关外交战区不同。” “军寨可以根据需要废弃,但是有百姓的城寨,不能随意放弃。” “具体条款你和前线将领商议,既要符合平乱需要,也不能侵犯百姓利益。” 让袁可立确定内地交战区的戒严条款,朱由检又想到西南应该安排个护军使,和总督、提督组成三巨头负责实施戒严,遂道: “贵州和临近水西的战乱地区划为内地交战区,实行局部戒严。” “再推举一个护军使,和朱燮元、傅宗龙一起执行戒严。” 又多了一个官位,群臣很快忘记了大明本土之外都被皇帝下令戒严的事情,开始推选护军使。 闵梦得作为之前的川贵五省总督候选,被第一个提出。 先前被朱由检拟定为湖广巡抚的袁崇焕,同样被提出来。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袁崇焕能取得宁远之捷,打仗能力是有的,把他放在前线,比放在湖广更合适。 朱由检对此是无所谓,觉得袁崇焕只要不放在辽东就好。西南改土归流,需要敢想敢做的人才。袁崇焕胆子大点,或许也没不妥。 所以,在袁可立表示朝廷需要闵梦得这样熟悉西南的大臣,建议袁崇焕担任护军使后。朱由检任命袁崇焕担任川贵五省护军使,闵梦得列入兵部侍郎候选。 他的一个目的,像美国总统那样拥有对外事务的主导权,在群臣的漠不关心中,悄无声息实现。 之前册封的海外世袭军官,已经能够兑现。 《明史》对被杀督抚的不完全统计: 帝自即位以来,诛总督七人,崇俭(郑崇俭)及袁崇焕、刘策、杨一鹏、熊文灿、范志完、赵光抃也。帝愤寇日炽,用法益峻,功罪不假贷,而疆事寝坏,卒至于亡。 终崇祯世,巡抚被戮者十有一人:蓟镇王应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养冲,登莱孙元化,大同张翼明,顺天陈祖苞,保定张其平,山东颜继祖,四川邵捷春,永平马成名,顺天潘永图,而河南李仙风被逮自缢,不与焉。 (蓟辽总督刘诏被斩,他是阉党,估计在修《明史》的人看来阉党不算人,没有统计在里面。 督师杨嗣昌惊忧交加而死,有的说他是畏罪自杀。如果他没死,崇祯也保不下他,张献忠杀襄王时就说杀他是为了让朝廷杀杨嗣昌。 历史上崇祯皇帝杀了十几个督抚,但他确实不是残暴乱杀。《明史》都只能说他“用法益峻”,执法太严格。 “功罪不假贷”,功不抵过,是大明惯例。明朝的制度太僵化,后期已经不合时宜) (本章完) 第131章 内廷职官 第131章 内廷职官 商定了西南、西北、辽东事务的负责人,还调整了文官丁忧制度、文武散官勋级、尚方宝剑权限、交战区戒严制度,设置宗正寺、镇抚使和护军体系,甚至处理了西北欠饷和部分阉党附逆人员,撤换户部尚书侍郎和地方督抚…… 群臣感觉今天确定的事情实在太多,有些心力交瘁,不想继续商议下去,请求结束会议。 朱由检虽然觉得还有辽南事务需要商议,登莱巡抚、东江镇、朝鲜等地的事情没有定下来。但是想想毛文龙即将进京,到时候再商议也不迟。遂应群臣所请,结束这次会议。 群臣长出口气,觉得皇帝太勤政也不是好事,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了些。 一些人甚至怀念万历时期,那时的皇帝完全不管,官员真是轻松。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中,同样长出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皇帝和群臣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像韩非子说的“上下一日百战”,却也要时刻小心,避免掉进陷阱—— 大明皇帝的权力,就是在和文臣的博弈中,一点一点丧失的。 朱由检如今在调整权力分配,对文臣的每一个提议都要倍加小心。 只有回到后宫,才能放松下来。 尤其是如今的后宫中没有了魏忠贤,朱由检不用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时刻要顾虑魏忠贤的反应。 这让他感到久违的轻松,甚至险些睡下来。 不过,皇后那里传来的一个消息,让他的神经再次紧绷,知道后宫还不安全: “武清侯的夫人,入宫向皇后和皇嫂哭诉。” “说是武清侯没有附逆,不该罚没家产。” “常参会议上的事情,怎么传的这样快?” 刚刚决定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宫外,甚至让武清侯做出反应,派内眷入宫哭诉。 这让朱由检觉得,皇宫就像个大筛子,消息传的太快。 “看来这个宫里面,要好好整顿一下。” “那些不靠谱的人员,都要清理出去。” 目前他对皇宫的掌握,仅限于乾清宫、养心殿,其它地方都没腾出手来,没有撤换人员。 武清侯派人入宫这件事,让他感觉清理后宫已经刻不容缓。否则他在皇宫,仍然不够安全。 “勋贵经营百年,很多在皇宫中有眼线。” “王安和东林党也多有勾结,他名下的曹化淳等人,不能让人放心。” “宫里面要重整一遍,切断这些关系网。” 对大明皇帝各种莫名其妙的死亡实在有些害怕,再加上自己继位以来改了那么多制度。说不定就侵犯了谁的利益,想要谋害自己。 例如武清侯被列入第五等,要被罚没财产,这就侵犯了他的利益。如果自己重申嘉靖旧例,不让他这个外戚爵位传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朱由检下定决心,要把后宫全面整顿。武清侯李家也要赶走,不让他们在京城搅风搅雨。 整顿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摸底,朱由检唤来刘若愚,让这个熟悉典章的太监,为自己介绍宫中各个部门。 刘若愚把宫中衙门介绍一遍,朱由检非常满意,对宫中各个衙门的职责,有了更深理解。 然后他又询问: “宫中有多少品官?” “每年俸禄多少?” 刘若愚一时也答不出来,只能说道: “宫中有十二监四司八局,按照洪武旧制,每监各太监一员,正四品。左右少监各一员,从四品。左右监丞各一员,正五品。典簿一员,正六品。长随、奉御无定员,从六品。” “每司各司正一人,正五品;左右司副各一人,从五品。” “每局大使一人,正五品;左右副使各一人,从五品。” “但是实际上各个衙门,是任命掌印、监督、提督太监,还有管理、佥书、写字、掌司、管事等等,并无定员。” “按照太祖定制,月支廪米一石。” 不按品级发放俸禄,只是每个月给一石粮食。太祖想的很好,可惜全不现实。 想想从那些太监家中抄到的财产,朱由检就知道这些太监有多贪。宫中腐败的地方,绝不是一处两处。 再想到少监、监丞这些称呼很少听到,朱由检询问道: “为何各衙门不按祖制任命官职,反而任命提督、佥书?” 刘若愚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若按祖制,只有十二监有太监一员,宫中有十二名太监。” “陛下想提拔人,只能由奉御升为典簿,再由典簿升为监丞,再由监丞升为少监,然后才是太监。” “所以洪武之后,逐渐不按祖制,陛下直接任命掌印太监、提督太监等太监,执掌各个衙门。” 朱由检这下明白了,又是皇帝带头违反祖制的锅。 太祖朱元璋之后,宫中太监逐渐得到重用,尤其是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更是能和内阁抗衡。 皇帝为了把自己的身边人尽快提上去,掌握宫中大权,经常跳过监丞、少监等级别,任命他们做太监。 所以太祖定下的祖制明面上仍旧存在,十二监四司八局也还是那些衙门,但是官职体系,已经完全变了。 像是刘若愚,他担任过奉御、监丞,实际却完全没有做奉御、监丞的事,这两个官职更像是加衔,代表他在宫中的地位。 甚至掌印太监、提督太监这些职位,也有加衔化的趋势。例如御马监掌印、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他就是以御马监掌印的身份,奉命外出督师。 『怎么和外廷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一样,职位还能当做加衔?』 『难道要和外廷一样,专门设置各级加衔?』 升起这个念头,朱由检摇了摇头,懒得为内廷设置各级加衔。 外廷的大臣他需要尊重,所以专门设置各级加衔,把那些人身上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换了。 内廷完全不需要,朱由检把他们身上的官职都撸掉也没人敢说什么。 朱由检完全不需要顾忌他们的感受,为他们设置各级加衔。 不过定品是必要的,要给内廷宦官确定品级,给他们升级空间: 外廷文官有职位、加衔、散官、勋级。 内廷宦官职位可以用掌印、提督、协理、佥书,略微改个名字就行。 太监、少监、监丞这些就不置了,毕竟现在是个宦官都被称为太监。 勋级是给宦官的弟侄百户千户等荫袭,这些人没有子嗣,更加看重这个。 最后剩下的就是散官了,朱由检记得有内官散官,可以用来定品。 和之前的皇帝一样,朱由检也认为祖制定下的内廷官职任命不方便,打算把它们虚置,用散官确定品级。所以询问刘若愚: “内官的散官如何授予?” “哪个衙门负责?” (本章完) 第132章 内官内侍等级 第132章 内官内侍等级 刘若愚听到皇帝询问,整个人直接懵了。 他根本不知道内廷哪个衙门负责授予散官,甚至就没想过这东西。 直到当今皇帝提起,刘若愚苦思冥想之下,才想起洪武四年太祖定过内官散官。 不过这东西定了之后,根本就没用过,历代先帝实录和《大明会典》,都没有相关记载。 刘若愚甚至连内官散官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只能向皇帝道: “内官散官早就不授了,也没有人在意。” “内官请人写墓志铭,也只写太监等职位。” 没有用过正好,方便朱由检设置。所以他直接说道: “以后内官用散官定品级,按太祖所定,有正四品中正大夫,从四品中侍大夫,正五品中卫大夫,从五品侍直大夫;正六品内侍郎,从六品内直郎,正七品正奉郎,从七品正卫郎,正八品司奉郎,从八品司直郎。” “增设正九品内宦郎,从九品内官郎。” “共有四个品级大夫,八个品级郎官。” “内官五年一迁,按资历授予,有年功可以减磨勘。” 在内廷直接定下磨勘法,朱由检又向刘若愚道: “大夫可以担任太监,内廷有正式太监职位的,最低授予从五品侍直大夫散官。” “你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之前担任过正五品监丞,那就授予正五品中卫大夫散官。” “其他太监的散官,同样按品级授予。” 给刘若愚授予散官,朱由检感觉自己一个一个授予太麻烦,又向刘若愚道: “内官监既然有内官二字,就要承担起内官任命的责任。” “拟旨,内官监原有机构整合为营造司,新设内官司,以提督太监统领,位在掌印太监之下。” “内官司设职官处、验封处、编制处、训练处等机构,以正六品典簿担任。” “职官处负责内廷人员考功黜陟;验封处负责内官散官授予和弟侄荫袭;编制处负责确定内廷编制人数,以及人员招收;训练处负责内官内侍培训。” “司礼监随堂太监刘若愚,暂时兼任内官监提督太监,掌管内官司。” 把这个职位交给了刘若愚,刘若愚欣喜领命。 以他的见识,如何听不出所谓的内官司,完全就是内廷吏部。 职官处相当于吏部文选司、考功司;验封处相当于吏部验封司、稽勋司;编制处是要规范内廷人员招收、控制内廷人员数量;训练处就是培训那些刚进宫的人员。 不过,训练处职能不完整,内廷最重要的培训机构内书堂,仍旧归属司礼监。刘若愚小心问道: “内书堂负责教导内官读书,要不要划在训练处?”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没有答应把所有培训职责都划在训练处,说道: “内书堂相当于内廷国子监,要归司礼监管辖。” “不过内官司有推荐人选的权力,可以推荐有年功的内侍,进内书堂读书。” “从内书堂学习数年毕业的,如果之前没有品级,就授予从九品内官郎,优秀的授予正九品内宦郎,到内廷衙门担任宦官。” “如果已有品级,经过至少半年培训结业之后,那就提升半品。” “所有太监都必须读书,毕业和结业考试要严格,不能再出现魏忠贤那种被外廷讥讽不识字的笑话。” 然后,朱由检又唤来王文政,任命道: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文政,兼任都知监掌印太监。” “都知监既有这个名字,就要相当于内廷都察院。以后内廷的监察,不用都察院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协管。” “都知监原有警跸清道职责,设立警跸司负责,仍旧归属都知监。原都知监掌印太监如果可用,就让他担任提督太监掌管警跸司。” 这是降职任用,但是都知监掌印太监,绝对不会不愿意。因为以前的都知监甚不显贵,其人极寒苦,难以升转,被称为下下衙门。 如今都知监一跃成为内廷都察院,都知监的提督太监,比以前的掌印太监更有权。 更何况王文政这个新任都知监掌印太监,是皇帝的心腹,任谁都看出他是要大用的。如果能巴结上王文政,区区都知监掌印算什么。 所以朱由检完全不在意现任的都知监掌印想法,让王文政直接担任掌印。 看着王文政领命,朱由检道: “都知监增设监察司,设置廉政处、审计处、检察处、调查处,负责内廷监察。” “你负责锦衣卫监察司组建,应该熟悉这些吧?” 王文政听到之后,当即向皇帝汇报锦衣卫监察司组建情况,又请求从东厂调遣人员。 东厂的一大职责就是监视锦衣卫,如今这个职责被太监提督的锦衣卫监察司分走。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答应王文政的请求,但是让他对东厂人员严格审查,不要把以前的风气带入监察司。 至于都知监这个衙门,完全不从东厂挑选人员: “都知监监察司新设,要挑选背景干净的人员。” “拜干爹、认老叔的一律不用,从内书堂挑选新人,试用后署理职务。” “都知监要负责内廷审查,内廷也需要人人过关。” “都知监和内官监做好配合,把所有内廷人员审查一遍。” “内廷职司也需要调整,重新进行任命。” 王文政、刘若愚领命,都听出皇帝不喜欢拜干爹、认老叔,看来内廷的风气,以后会有变化。 又想到内廷的新人,刘若愚询问道: “刚进宫的新人,应该如何任命?” 却是他想到内书堂毕业的也只授予从九品散官,其他人自然更低。 朱由检懒得多想,直接仿照九级吏员,设置九级内侍,下令道: “从九品内官以下,设立九级内侍。” “入宫内侍经过训练处培训后,按训练成绩授予一到三级内侍,优秀的推荐入内书堂。” “之后五年一迁,有年功可以减磨勘,可以申请去内书堂读书,内书堂组织考试招收。” “到了第九级,可授予从九品内官郎,自此成为内官。” “内官可以称臣,必须进内书堂读书,至少要认识字,知道典章礼仪。” “有郎官散官的内官,可以担任协理、佥书等职位。” “有大夫散官的内官,可以担任掌印、提督等职位,可以正式称为太监。” “内官和内侍在五十岁以上年老体残或患病不能在宫内当差时,可以申请出宫。六十岁仍然没有品级的,按其以往功劳,决定是否授予从九品内官郎,安排到宫外当差。” “出宫后的待遇,由其级别决定。” 财政实在太紧张,朱由检现在不敢给内官内侍提高俸禄,也不敢许诺退休待遇。只能先划分级别,以后具体确定。 刘若愚听着内侍五年一迁的规定,知道从一级内侍升为从九品内官郎,需要四十年时间。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们大多就五六十岁,需要出宫当差了。 如果像魏忠贤那样成年后才入宫,估计升不到内官,就要出宫当差。 所以成为内官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内书堂读书。这让内书堂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出来。 司礼监拥有内书堂,权势仍旧是内廷第一。相当于内廷吏部和工部的内官监、内廷兵部的御马监、内廷都察院的都知监,都无法和司礼监相比。 更别说他和王文政,都是以司礼监太监的身份,兼任内官监、都知监太监。 司礼监在内廷的地位,可谓牢不可变。 (本章完) 第133章 内廷十六监 第133章 内廷十六监 “外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和都察院。” “如今内廷的司礼监相当于礼部和内阁、翰林院、国子监。御马监相当于兵部。都知监相当于都察院。” “御用监和内官监的原本职责相当于工部,增设的内官司相当于吏部。” “刑部在内廷不需要,三法司事务都交给都知监就行了,执行和审判让锦衣卫监负责。” “最后还缺少的,就是内廷户部。” 仿照外廷整理内廷官职,朱由检下令道: “内府供用库等库,合在一起设立内府监。” “内府监设府库司、财务司。府库司掌管府库,财务司负责收支。” “内廷收支用度,以后归内府监。” 想着王朝用去张家口后,能把王承恩换回来,朱由检任命道: “内府监暂时由王文政掌管,审查各府库人员。” “待王承恩回京后,让他担任掌印。” “顺天银行、宝和六店等机构,也暂由内府监兼管。” 这样内廷的机构就完整了,没有明显缺陷。 但是十二监四司八局,再加上御药房、三经厂等衙门,实在有些太多,朱由检感觉自己不可能直接管理那么多衙门主官。 再加上内廷的原有关系要打乱,人员也要精简,这让朱由检下决心把它们打乱重组,明确权责归属: “惜薪司、混堂司、宝钞司、银作局、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归内府监兼管。” “钟鼓司、更鼓房、刻漏房、弹子房,归御用监兼管。” “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织染所、篦头房,归尚衣监兼管。” “酒醋面局、司苑局、甜食房,归尚膳监兼管。” “灵台、道经厂、汉经厂改称佛经厂、番经厂改称西经厂,归司礼监兼管。” 把四司八局和其它衙门划归各监兼管,朱由检担心又遗漏,询问刘若愚道: “还有什么衙门,没有确定归属?” 刘若愚一边记着,一边盘算了一遍,说道: “还有御药房、御茶房、御酒房、安乐堂、内安乐堂、净乐堂、西山陵坟、猫儿房、牲口房、房等衙门。”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御药房、御茶房、御酒房,由乾清宫管事司房,兼任御用监提督太监。” “安乐堂、内安乐堂是给宫人治病,归御药房兼管。” “净乐堂、西山陵坟负责宫人丧葬,归内官监兼管。” “御药房、御茶房、御酒房相互监督,还有监督御用监、尚膳监、尚衣监职责,凡是送到御前的,都要仔细查验。” 特意留下这三房,直接让身边人掌管。朱由检对自己的安全,可谓慎之又慎。 其它衙门,朱由检让刘若愚调整时具体处理。像猫儿房那样的玩物就归入御用监,牲口房归入御马监,洗帛厂归入尚衣监,园果厂和房归入尚膳监。不能有一处遗漏,都要确定负责人。 然后就是外差,派遣到宫外的镇守太监、宫门的掌门官等,仍是司礼监负责—— 内廷其它衙门管不到的事情,都由司礼监管。 至于宫内的女官,六局的职权早已被交给宦官,只存尚宝四司,朱由检没有改变。 只是以魏忠贤和客氏谋逆的事情,强调宫正司要和都知监一起纠正宫中陋习,像是对食、菜户这样的事情,以后在宫中决不允许。 宫女没有品级的,到了一定年龄就放出宫,另外选人替代。不能让太监和宫女合谋,在宫中盘根错节。 这样一来,内廷衙门就大致理顺了。有司礼监、御马监、都知监、内官监、御用监五监被朱由检重用,尚膳监、尚衣监两监相对重用。 还有司设监、尚宝监、印绶监、神宫监、直殿监五监,仍是原本模样。 增设的内府监朱由检不打算全用宦官,和上林苑监、锦衣卫监、钦天监一样,兼用宫外人员。 内府监负责工业商业财务,上林苑监负责农业土地屯田,锦衣卫监负责情报侍卫,钦天监负责天文历法。 这些监合在一起,并称内廷十六监。细分为宫内十二监、宫外四监。 四司八局虽然仍旧存在,却沦为附属衙门。十二监四司八局并称二十四衙门的旧事,自然不复存在。 确定这些衙门之后,朱由检又正式设置官职,下令道: “各监设掌印太监一员,负责总掌事务。” “提督太监一到数员,辅佐和监督掌印太监。” “各监附属的司局房等衙门,设提督太监或协理、佥书管理,掌管印信独立办公,受所附属的监兼管。” “太监须有从五品侍直大夫以上散官,协理、佥书只需有郎官散官即可担任。” 说着,他开始任命各监掌印: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仍旧掌管司礼监,兼任东厂提督太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仍旧掌管御马监,监督户共二部收支。” “司礼监秉笔太监、都知监掌印太监王文政,负责宫内监察,审查内廷人员。” “司礼监随堂太监、内官监提督太监、掌管内官司刘若愚,负责整理内廷职官,重新任命内官。” “内官监掌印太监是谁担任?是否能够配合?” 刘若愚赶紧回道: “内官监掌印李永贞,是逆贤心腹。” “已列入首逆同谋,被查抄家产。”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你就暂掌内官监印信,把内官监的事情担起来。” “如果能做得好,以后正式升任掌印太监。” 然后继续任命: “御用监掌印是王体乾兼任,他身上还兼着东厂,御用监就交给别人。” “司礼监秉笔太监宋晋,兼任御用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邹义,兼任尚膳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沈荫,兼任尚衣监掌印太监。” “其余太监审查,过关之后任命。” 这个任命,让刘若愚心中暗暗叫好,感觉皇帝厉害。 邹义、沈荫、宋晋三人,是魏忠贤之前的东厂提督太监。他们和魏忠贤的关系,不可能会有多好。 其中宋晋执掌东厂最初是魏忠贤、王体乾推荐的,皇帝用他取代王体乾兼任的御用监掌印,王体乾不好说什么。 沈荫是被魏忠贤、王体乾赶走的,把他起复回宫,担任尚衣监这个重要而又不太重要的衙门掌印,是为了督促让王体乾用心办事,却又不过于刺激他,让人以为皇帝要动王体乾—— 已经除去魏忠贤,王体乾是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动的,否则某些阉党可能会怕得狗急跳墙,发生不测之祸。 而且王文政这个皇帝的心腹,也是王体乾推荐的。皇帝要大用王文政,更不可能动王体乾。 至于尚膳监邹义,他是跟随泰昌皇帝在潜邸最久的,本来应该大用。但是泰昌皇帝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宾天了,他这个泰昌皇帝的旧人,在当年冬天就辞任闲住。 皇帝应该是觉得邹义可靠,把他召回来掌管尚膳监。 在徐应元突然被处死,涂文辅、王国泰、王永祚等人也不能用的情况下,皇帝用这三个人,可谓最佳选择。 朱由检其实也是无奈,若非徐应元的事情太突然,他不会拖到现在,才开始清理内廷。 这三个前任东厂提督太监他其实都不熟悉,只是看名单划拉出来的,用他们可谓不得已。 朱由检能确定这三人没有附逆,能不能担起责任要看以后表现。 任用这七个主要太监后,清理内廷的事情,开始全面展开。 朱由检需要一个完全受自己掌控的内廷,而且要更加高效,缩减内廷人员。 《明史》:十二监、四司、八局,所谓二十四衙门也。 《酌中志》: 按内府十二监:曰司礼,曰御用,曰内官,曰御马,曰司设,曰尚宝,曰神宫,曰尚膳,曰尚衣,曰印绶,曰直殿,曰都知。 又四司:曰惜薪,曰宝钞,曰钟鼓,曰混堂。 又八局:日兵仗,曰巾帽,曰针工,曰内织染,曰酒醋面,曰司苑,曰浣衣,曰银作, 以上总谓之曰“二十四衙门”也。 (本章完) 第134章 九莲菩萨(上架求首订) 第134章 九莲菩萨(上架求首订) “武清侯是怎么回事?” “他夫人入宫哭诉这件事,你们两个怎么看?” 没忘记整顿宫廷的起因,朱由检询问王文政、刘若愚。 王文政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中规中矩地道: “武清侯是孝定李太后外家,万历以来多有优待。” “他夫人入宫哭诉,说是没有附逆,应该免于处罚。” 刘若愚还告知一个消息: “保定侯夫人、博平侯夫人,也随同武清侯夫人一同进宫哭诉。” “孝定李太后好佛,尊号‘九莲菩萨’,陛下对武清侯的事情应当慎重。” 九莲菩萨? 不说朱由检还想不起来,听到这个名字,他隐约想起一件事: 历史上崇祯一个儿子的死,就和九莲菩萨有关。 这让他对武清侯更加厌烦,同时有些恐惧: 自己要动武清侯李家,会不会有可能遇害? 这让朱由检更决心赶走武清侯,但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保定侯梁世勋一直追随魏忠贤,他夫人跟着入宫哭诉可以理解。” “博平侯夫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博平侯也犯了事?” 刘若愚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不知,回道: “博平侯率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衙门、公侯伯驸马等官上疏,为逆贤建祠。” “灵璧侯汤国祚、襄城伯李守锜,各疏请捐赀附祠共祝。” 好吧!这下牵连更广了,整个五军都督府、公侯伯驸马,都牵连了进来。 难怪武清侯敢请求免于处罚,牵连到建祠的勋戚太多了。 这些人料准了皇帝不可能把他们全都处罚,如今有恃无恐。 朱由检气得说不出话,恨不得把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勋戚全都罚没财产。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牵连的勋贵外戚实在太多,不可能全都定在第五等,大部分要都要放过—— 勋贵再是不堪,也是皇帝的依仗。没有他们制衡,文官会更肆无忌惮。 而且勋贵在皇帝继位时的作用,也是文臣所无法取代的。 最终,朱由检决定严惩主犯,对其他勋戚小惩: 武清侯、博平侯、保定侯、丰城侯、灵璧侯、襄城伯这六个冒头的勋贵,都要削去爵位。 功臣爵位让他们后代继承,只需要罚没财产。 武清侯、博平侯这两个外戚爵位就不让他们继承了,直接赶出京城。 其他署名的勋贵外戚,都要缴纳罚金。 定下这个处置决定,朱由检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对付勋贵最拿手的还是文官,让他们冲锋陷阵就是。 建祠的文官都被定在第五等罚没财产,勋贵难道能逃脱? 已经因为九边欠饷被处理了尚书侍郎、快要被朱由检逼疯的户部,绝不会介意把他们的财产罚没,充入九边军饷。 所以衡量之后,朱由检没有再说勋戚的事情,把话题转到内宫,厉声道: “常参会议上的事情,谁透露给外面的?” “让起居注官把记录的名字递上来,锦衣卫一个一个询问。” “武英殿内、甚至经过武英殿的内侍,都知监一个一个审查。” “朕要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是谁在吃里扒外!” 声音越来越严厉,到最后已经是雷霆大怒,把无法撒向勋戚的火气,向内侍发了出来。 让王文政、刘若愚审查,严查泄露消息人员。 如果无法查出,今日在武英殿服侍的内侍,全部赶出宫外。 眼看皇帝这么生气,王文政、刘若愚都捏了一把汗,心中庆幸自己一直跟着皇帝,没有受到怀疑。 但是这件事如果做不好,他们也会吃挂落。这让他们下定决心,把泄露消息的人揪出来。 同时对于那么快就派人进宫武清侯,他们也有些埋怨: 得到消息好好准备也就是了,干嘛反应这么快? 现在好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看谁还敢给你传消息,就不怕被揪出来?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首先要切断武清侯在宫中的眼线。要让宫中内侍都埋怨武清侯,免得那些信奉九莲菩萨的人,听从武清侯指示谋害自己—— 对于信奉宗教的人,朱由检心里极为忌惮。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教徒,会在上级指示下做出什么事来。 所谓的九莲菩萨信仰,朱由检也打算规范。免得被武清侯李家掌握,操纵那些信众。 这件事情,朱由检还是打算让文官来。先前被他任命为太常寺少卿、分管祭祀总署的曹思诚,如今也该做事了。 定下这些打算,朱由检谁都没有告诉。打算等事情发酵,让文官对付勋贵。 让王文政审查时记录宫内人员信仰,朱由检又让人把魏忠贤自缢的消息放出去—— 让外面的人知道魏忠贤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 这个消息,果然引得朝野大震。 反对魏忠贤的自不必说,各个欢呼雀跃。 依附阉党的臣子虽然早有预料,却也可以说如丧考妣,知道魏忠贤死了就不可能被起复,以他为核心的阉党也不可能再掌权。 这让很多阉党,本能地依附其他人。他们都需要找门路,以便能够过关。 黄立极这个内阁首辅、被皇帝接连加为辅政大臣和上柱国的人,自然被很多阉党官员青睐。很多人都来依附他,请他帮忙过关。 黄立极却是苦笑,知道皇帝又在将自己的军。自己如果不把磨勘法给搞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事到来: “不做不行啊!” “想退下去都不容易!” 心中感慨着,黄立极让那些求见自己的官员,都上疏支持磨勘法。 同时悄悄派人给房壮丽传话,让他也动起来—— 两人看似没有联系,其实却都是北直隶人。 明朝宦官大多出身北直隶,依附阉党的官员很多也是北直隶人。黄立极、李国普、崔呈秀、阎鸣泰、曹思诚等阉党大臣,都是北直隶人。 如今阉党倒台,南方的东林党眼看就要回朝,他们必须有动作,让皇帝觉得可用。 房壮丽即使不是阉党,身为北直隶出身的大臣,同样也得动起来。否则东林党回朝,没他的好果子吃。 就这样,黄立极在朱由检逼迫下,开始发动所有关系,在朝堂上力推磨勘法。 支持磨勘法的官员,陡然多了起来。 《明史》: 悼灵王慈焕,庄烈帝第五子。生五岁而病,帝视之,忽云: “九莲菩萨言,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遂薨。 九莲菩萨者,神宗母,孝定李太后也。太后好佛,宫中像作九莲座,故云。 (本章完) 第135章 官员财产申报 第135章 官员财产申报 这种变化,很快被朱由检察觉。 看着越来越多的支持磨勘法的奏疏,朱由检很是欣喜。 感觉有时候就是要逼一逼,一些大臣才会做事。 都说黄立极碌碌无为,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就对。 “世人都说黄立极是魏忠贤的代言人,只会奉命行事。” “我看他还是有些能力,不是那么庸碌嘛!” 处理着这些支持磨勘法的奏疏,朱由检笑着向王体乾道。 王体乾脸上赔笑,心中却思索皇帝是不是意有所指—— 这些支持磨勘法的奏疏,也有他的功劳。 毕竟魏忠贤死后,阉党需要新的领头人,有些人选择黄立极,自然也有人选择他。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外面的人看来,王体乾还是很有权势的。皇帝对他的信任,似乎一如既往。 但是王体乾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帮皇帝的人占位子的。 一旦皇帝觉得高时明、王文政等人能够承担重任,他这个先帝旧臣就得下去。 甚至可以说未来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是皇帝恩典。 这让他心中暗暗庆幸,当年安排王文政去信王府,真是一步好棋。 徐应元这个承奉正行事不谨,在宫里轻易就栽了,还连带了一批潜邸旧人,王国泰等人都被皇帝送去南京了。 如今皇帝最信任的潜邸旧人就是王文政这个承奉副,剩下的潜邸旧人也以他为首,皇帝不会轻动。 有王文政在宫里面,王体乾自忖能安然退下去,这是他现在还能安心的原因。 不过,如今的王体乾也有烦心事,那就是王文政在都知监组建的廉政处,要求被审查的太监将自己财产申报。凡是不合法的收入,都要上交上去。 按照太祖所定,宦官月米一石。除了这点收入和皇帝的赏赐之外,都是不合法的收入。 这让王体乾心中,实在叫苦不迭: 『辛辛苦苦几十年,难道就是为了月米一石?』 『我的那些财产,要不要主动申报?』 申报上交,王体乾心里舍不得。 但是不上交的话,审查完阉党之后,一定会有被罚没财产的宦官心中不平,把他的财产抖出去。 到时候如果让皇帝知道自己有百万家财,穷得要罚没勋戚财产的皇帝,说不定就会以附逆的名义,同样处罚自己—— 一旦被列入逆案,那就不容易脱身了。 财产申报这件事,对自己真是个难关。 想着王文政对自己的提醒,王体乾觉得可能是皇帝的指示。以至于现在听到皇帝任何话,都觉得皇帝意有所指。随时担心是不是违逆了皇帝的意思,以后会不会受到处罚。 这种折磨,让王体乾有时候觉得干脆把财产上交上去算了,以皇帝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但是好不容易搜刮来的家产,让他交出去又实在舍不得。 他现在算是明白,魏忠贤当初为何要恋栈不去,帮侄子保住爵位: 『利令智昏!』 『真是利令智昏啊!』 『迷住魏忠贤的是爵位,迷住我的是财产。』 『我可不能步魏忠贤的后尘,保住性命为先。』 心中下了决心,王体乾没有去找王文政申报,直接向皇帝道: “陛下,老臣家中薄有一些资产。” “如今国用艰难,老臣愿意交给陛下,全凭陛下处置。” 忍着心中滴血,王体乾跪了下来,甚至向皇帝请罪,自己不应该贪墨这么多财产。 没料到王体乾来了这一出,朱由检先是惊讶,然后就是大喜。 官员财产申报这件事,他推行已有一段时间,但是除了杨景辰那样依附自己的铁杆、吕图南那样在冷衙门摸不到钱粮的人之外,没有几个人响应。 王体乾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主动响应,当真是一大惊喜。 尤其是听到王体乾献出的财产,数额足有百万后,朱由检当即说道: “王卿果然忠贞,不愧是先帝说过可计大事的内臣。” “先前所犯罪过,朕一律予以赦免!” 高兴得直接以卿相称,又赦免了前罪,朱由检让王体乾安心后,才处置他的财产: “这些财产,田宅字画之类的固定资产王卿自己留着,就当朕的赏赐。” “浮财你留下十分之一,其它的充入内库。” “如果户部筹集不到陕西的欠饷,就用这笔钱解决。” “王卿立下大功,朕还重重有赏。” 说着,朱由检想到自己从群臣那里争到的境外事务处理权,下令道: “王体乾公忠体国,先前加荫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转为在东宁卫世袭。” “另荫弟侄一人入锦衣卫,以正六品百户担任正九品官职。” 这个赏赐,放在魏忠贤当政的时代,绝对称不上丰厚。海外世袭官职和九品小官,甚至会被人嫌弃。 但是王体乾却知道,之前魏忠贤的赏赐根本不算数。皇帝的这个赏赐,才是能落到实处的。 他能得到这个赏赐,可见皇帝是真欢喜。 朱由检当然是真欢喜,王体乾献上的家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而且让官员财产申报这件事,在内廷立起一个榜样。 如果能因此收获数百万、上千万的钱财,把九边欠饷解决掉,他甚至会不吝封爵,像册封顺天贵族那样册封海外爵位—— 相比等待欠饷的边军、相比大明的稳定来说,区区一个爵位算什么? 就是册封诸侯,朱由检都能干出来! 想到爵位的事情,再想到世袭指挥使这样的世官,朱由检眉头微皱,感觉不如用爵位: “官职世袭对官员体系破坏太大,不如改用爵位。” “朕已经取得直接处理海外事务的权力,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先前能册封顺天爵位,现在也能封海外爵位。” “世袭指挥、世袭千户什么的,到底没有爵位响亮。” “可以考虑把它们改成爵位!” 怀着这个打算,朱由检看着把家产都献出来的王体乾,推心置腹地道: “王掌印,你觉得把世袭指挥改为子爵、世袭千户改为男爵、世袭百户改为爵士,这件事情如何?” “子爵、男爵、爵士这些爵位,有没有世官受认可?” (本章完) 第136章 爵位和宗庙 第136章 爵位和宗庙 王体乾有些惊讶,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想把世官改为爵位。 旋即就是欣喜,因为皇帝把这些打算和自己商量,是信任自己的表现。 所以他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 “若是爵位能够世袭,还能像世官一样管人,一定会比世官受认可。” “逆贤之所以恋栈不去,就是想保住他侄子的爵位,甚至还想过转为顺天爵位。” “草原上的顺天贵族有爵禄、有领地、有子民,虽然没有京城的奉天贵族享福,却也是一等一的好了。” “一些文人把顺天贵族看成土司,大部分人却羡慕得紧。” “毕竟有了爵位,以后就是爵爷,和世袭武官截然不同。” 听着王体乾的回答,朱由检心中有了答案,决定把海外卫所世官,改为世袭爵位: “文荫武职本来就是作为低级爵位使用,改成爵位文官一定不反对。” “先在海外试行一下,如果效果良好,就把金吾卫世官改了。免得他们顶着世官品级,不好安排官位。” “以后的卫所世官,说不定也能这样改。” 对大明的卫所实在头疼,朱由检虽然不想碰这个大雷,但是在高昂的军费支出下,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卫所虽然是大明军事的根基,但是这个根基早在两百年前就不稳了,到了现在更是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大明不能既养着卫所,又养着募兵。那样负担实在太大,根本不可能撑下去。 朱由检最羡慕的就是国初的卫所制,“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可惜开中法废除后,边军不可能自给自足,只能靠朝廷拨款。 如今的九边支出,很大程度上要靠朝廷。朝廷不拨款的话,他们就可能成为乱兵。 这让朱由检觉得:废除开中法的大臣,实在个个该杀! 开中法这个制度,本来就是用盐业的高昂收益去养边军。 废除开中法后,盐税最初几年是不少,但是很快就降低了。偷税漏税这个问题后世都难解决,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然后边军的负担,就压在大明朝廷头上。九边的数百万欠饷,源头由此而来—— 如果按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制度,九边根本就不需要发饷,更别说什么欠饷了。 这个认识,让朱由检打定主意,以后要想法提高盐税。边军这个负担,就该盐业承担! 盐税的事以后再说,朱由检现在考虑的是改革爵位,为以后改动卫所体系做准备。他打算先在海外试行,和王体乾商量道: “朕打算增设世袭子爵、世袭男爵、世袭爵士三个世袭爵位。” “其中子爵、男爵分为一二三等,爵士分为普通爵士和高等爵士,一共八个等级。” “对应七个品级的九等世官,改为相应爵位。” 又拿封给王体乾的弟侄的世袭指挥同知举例: “世袭指挥同知改为世袭子爵、二等子,在子爵这个范围内升降。” “如果没有功劳,下一代就降为三等子,但是不会再往下降,不会降为男爵。” “如果有功,可以升为二等子、一等子,甚至追赠伯爵,拥有相应封号。” 子爵男爵这些,朱由检是没打算给封号的。之前他册封顺天贵族时,就懒得给那些低级贵族想封号。 而且大明有四百九十三个卫、二千五百九十三个所,还有三百一十五个守御千户所。大部分卫所军官都是世袭,还不是一一对应,要超出编制不少。 例如威海卫就流传着十八家指挥说法,远远超出一个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四个指挥佥事的数量。 这些人全部转为子爵,那么多的封号难以拟定不说,数量也会多得让人记不住。 所以朱由检直接以一等子、二等子、三等子称呼,只有追赠伯爵的子爵,才能有拥有爵位封号—— 他们的后人可以把追赠的伯爵封号,冠在子爵前面。 这种做法,导致后来子男士和公侯伯有了明显区分,一个是没有爵位封号的低级贵族,一个是拥有爵位封号的高级贵族,地位截然不同。 还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朱由检提出这个设想后,王体乾感觉可行。如果能让他穿子爵服饰、戴子爵簪缨,那样就更好了—— 当年魏良卿晋封后,魏忠贤就立即戴上公侯伯簪缨,班次也排在王体乾前面。 只是当今皇帝即位后,魏忠贤不敢太招摇,才没有继续戴簪缨。 想到魏忠贤先前的事情,王体乾委婉提出这个建议,朱由检哈哈一笑,当即就向他道: “你弟侄的爵位是因为你而来,他们能戴簪缨,你自然同样可以。” “以后内臣都是这个规矩,伱们的弟侄荫袭什么爵位,你们就能穿什么服饰。” 对这种不需要自己多少钱、就能提高人积极性的事情,朱由检向来很大方。允许有弟侄荫袭爵位的宦官,穿戴相应服饰。 王体乾心中欢喜,当即就表示自己愿意把世袭指挥同知,换成世袭子爵、二等子。 虽然以后二等子有可能降成三等子,相当于指挥同知降成指挥佥事,但是王体乾却不在意,知道世袭子爵不会降下去,富贵能够保证。 而且对他来说,能穿戴子爵服饰才是大事,何必在乎弟侄以后是二等子还是三等子。 内官封爵,只有成化年间的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军功卓著,他的侄子也同样身有军功,被特封为宁晋伯,一代代传了下来。 如果自己的弟侄能封子爵,王体乾觉得此生别无所求。 如果先前知道献出财产就有这么大奖励,王体乾绝对不会纠结。 百万家财算什么,死后也不会带到地下去。能够拥有爵位在人前显贵,才是他更在意的事情。 而且这还不止,朱由检连死后的待遇也想到了,继续道: “内官弟侄封爵者,在死后可以追赠爵位,列入弟侄爵位宗庙。” “如果功劳很大,可追赠高一等级爵位。” “王卿,以后要用心办事,能不能追赠更高等级爵位,就看以后表现了。” 鼓励王体乾办事,死后可追赠伯爵。 这样王体乾有些惊讶,甚至不敢相信: 列入宗庙? 他这样的宦官,也能进入宗庙吗? 本能地觉得宗庙这样的词汇有些犯忌讳,王体乾又想起诸侯五庙之说。 想到各地藩王郡王建立的五庙,王体乾知道皇帝是把子爵当成诸侯看待。 诸侯自然能建立五庙,皇帝允许自己入庙的话,因为自己才获得爵位的弟侄,能拒绝这个旨意吗? 王体乾心中怦怦直跳,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更用心建功立业,获得更高爵位。 《明史》:王国宗庙 洪武四年,礼部尚书陶凯等议定,王国宫垣内,左宗庙,右社稷。庙制,殿五间,寝殿如之,门三间。…… 嘉靖八年,秦王充燿言:“代懿王当祔庙,而自始封至今,已盈五庙之数,请定祧庙之制。” 礼臣言:“亲王祧庙,古制未闻,宜推太庙祧祔之礼而降杀之。始封居中,百世不迁,以下四世,亲尽而祧。但诸侯无祧庙,祧主宜祔始祖之室,置椟藏之,每岁暮则出祧主合祭。” 诏如议。 (本章完) 第137章 海外承天爵位 第137章 海外承天爵位 允许诸侯设立宗庙,这是朱由检的一个手段。 他知道海外爵位对大明的人吸引力很小,这从他在群臣那里轻易获得境外事务主导权就可以看出来—— 大明普遍认为境外就是蛮夷,边疆政策基本是被动应对,完全没有进取之心。 这从洪武、永乐之后,大明在边角不断丢失土地就能看出来。 文官主导的政权,本能地排斥武事。大明没有像前宋一样衰弱,已经是件幸事。 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这些世袭军官,对大明的贡献不仅仅表面上那些。正是他们这些人,让大明的军事力量,维持在一个下限。 不过这个下限,变得越来越低,现在已应付不了东北后金建虏。 这让朱由检痛下决心,改变卫所体系。 不过卫所制度延续二百多年,在朝中有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和勋贵外戚,在地方有卫所、军民府、军民司,甚至连进士都有两三成出身卫所,改变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朱由检甚至不敢流露这个想法,只敢在海外先试试,看看自己推出的海外爵位,能不能比世官更有吸引力。 世界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如果经营得好,沿海会更挣钱。 郑和二百多年前就说过:“国家欲富强,不能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 如果海外贵族能更富裕,自然能吸引卫所军官转为海外贵族。 让他们去海外开辟领地,成为大明屏障! 基于这个想法,朱由检推出宗庙制度,允许诸侯建立五庙,在里面祭祀祖先。 这个制度,对一些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是对注重祖宗的人来说,拼命也要得到。 还有像王体乾这样的宦官,他们没有后代。如果死后能够进入宗庙,那些获得爵位的人,事实上就是他们的后嗣。这对他们的吸引力,自然可谓极大。 不过,宗庙说到底还是虚名,朱由检接下来推出的,自然就是实利: “《礼记·王制》曰: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周礼》曰: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 “海外之地广袤,朕就取《周礼》的数字,子爵封二百里。” “这个里不是现在的里,而是子午圈的八万分之一,和大明现在的里差不多,但是长度更固定。” 大明的尺有多种,有的比后世长一点、有的比后世短一点。一里也不是一百五十丈,而是三百六十步、一千八百尺,大约相当于后世五六百米。 为了避免产生争议,朱由检想到“坐地日行八万里”这句话,记起来子午圈和赤道周长差不多,都在八万里左右。用后世的里确定领地大小,方便以后在地图上用经纬线划分领地。 王体乾却没有在意这点,他这时已经完全吓住了。 因为他终于认识到,皇帝不是在封单纯的爵位,而是在封诸侯—— 还是那种有领地、有子民,能够被称为封君的诸侯。 这让他完全明白,皇帝为何允许建立宗庙: 诸侯五庙,就是真正的诸侯五庙。 海外世官改为爵位,其实在封诸侯! 心知这样做会引起多少非议,王体乾甚至有退缩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外廷的大臣,不会都同意在海外封诸侯。 尤其是他只是一介阉人,在大臣看来根本就不配封爵位。 不过看着皇帝的目光,王体乾退缩的想法,到底没有说出来。 一是他真的想戴子爵簪缨,舍不得这种诸侯爵位。 二是他意识到皇帝在下一盘大棋,自己如果坏了皇帝的事,后果绝对很惨。 想想自己身为内官,权势都是来自皇帝,也只有皇帝能处置自己。王体乾咬一咬牙,决定答应下来—— 再不济也就像魏忠贤那样人人喊杀,但是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能杀他? 自己身为太监,讨好皇帝才是第一位,其它都无关紧要,都是细枝末节。 所以王体乾在听到爵位封地之后,当即跪倒在地,向皇帝谢恩道: “陛下如此厚赏,老臣誓死以报。” “臣,王体乾,叩谢天恩!” 完全没有反对的想法,甚至不敢就具体条款和皇帝商议。 习惯和文官来回商议条款,朱由检对王体乾这种直接顺从的行为,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很快哈哈大笑,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一言九鼎,直接确定事情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以至于朱由检希望,外廷能这样就好了。 可惜外廷的文官不会这么顺从,而且他也不敢。 让朱由检在外廷直接做出决策,他是真的不敢。 外廷的很多决策,都关系到天下万民。 朱由检没有实际施政经验,对天下万民的了解很少很少。所以他宁愿一条一条和群臣商议,也不能直接独断。 不过在内廷就没必要了,朱由检明白了自己在内廷的地位后,接下来也没有商议的想法,直接就决定道: “海外贵族的功臣封号,用承天翊运推诚和承天翊卫推诚。” “承天翊运推诚给王公侯伯,他们可以拥有附庸贵族。” “承天翊卫推诚给子男爵士,他们不能拥有附庸,可依附王公侯伯。” “你获得的子爵,就是承天翊卫推诚,以后可称为承天贵族。” “承天贵族和顺天贵族爵禄一样,而且同样拥有领地、子民。” 确定了海外承天贵族的权力,朱由检接下来又说道: “承天贵族在开辟领地三年后,所上交的贡赋,不得低于爵禄,否则爵位降等。” “十年之后,至少把领地收入的十分之一作为贡赋上交,直接纳入内库。” “其爵禄暂由内库发放,如果以后外廷愿意承担,再让外廷发放。” 这个规定,让王体乾心中腹诽。知道皇帝实际也就发放三年俸禄,三年之后承天贵族缴纳的贡赋,就不能低于爵禄。 也就是说,皇帝用一个爵位的名头,和三年的爵禄,换取承天贵族源源不断地上交贡赋。 当今皇帝真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刮钱财,自己之前主动上交家产,果然是明智决定。 (本章完) 第138章 封地面积 第138章 封地面积 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王体乾却不敢说半个不字,而是一直在说皇帝英明。 因为他已经听出,承天爵位不止有子男爵士,同样能封王公侯伯。 甚至,因为承天贵族和顺天贵族差不多的原因,在一些文官看来就是土司。封爵的难度会低些,更容易把爵位提上去。 所以王体乾对此当然非常拥护,期待能获得更高爵位。 因为承天爵位不是那么珍贵,也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王体乾提醒皇帝道: “陛下,世官九等有七个品级,子男世爵八等,与之并不对应。” “臣以为百户可封三等男,试百户、所镇抚封爵士即可。” “高等爵士可以不设,都以世袭爵士称之。” 朱由检初听觉得有些道理,但是细想之后,却又觉得男爵太多,变得太过廉价,说道: “2908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十个百户,至少有两万九千八十个百户。” “以男爵方百里计算,每个人的领地面积就是一万平方里。” “总计就是29080万平方里,比大明现在的面积大得多,实在是太多了。” “百户都封为男爵,需要的领地太多啊!” 29080万平方里,就是7270万平方千米,接近两个亚洲的面积,朱由检当然不敢封出去。 毕竟百户以上,还有千户、指挥呢,他们需要有更大的领地。 甚至,未来如果宗室要移藩海外,每一个都至少需要方五百里。朱由检给三十个藩王还能勉强划出来,对几百个郡王就实在没法了。 所以郡王的爵位,在朱由检看来也要降,至少要降为伯爵一级,以后让藩王提供领地。 王体乾听了皇帝的想法,知道了皇帝把百户定为爵士的原因,不过他还是提醒皇帝: “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 “爵士只有一庙,和男爵的五庙相差实在太多,臣担心百户不愿啊!” 原来是担心这个,朱由检觉得好解决,当即就下令道: “世袭爵士拥有领地,同样看做诸侯领主,允许建立五庙。” “这样正六品百户转为高等爵士、从六品试百户和所镇抚转为爵士,两者都世袭爵士,可有什么问题?” 都有五庙的话,就只有爵禄和领地大小的区别的。王体乾觉得可以接受,而且自己为爵士争取到五庙,也算立下了功劳,当即就表示道: “如此恰当无比。” “陛下明见万里,所虑臣不能及。” 没理会他的马屁,朱由检继续道: “正五品千户转为二等男,从五品副千户转为三等男,两者都世袭男爵。” “正三品指挥使转为一等子,从三品指挥同知转为二等子,正四品指挥佥事转为三等子,三者都世袭子爵。” “但是这些指挥,必须是有资格世代承袭的。否则按原本的世职授予爵位,最高封一等男。” 制定这个规定,朱由检也是不得已。因为在王体乾的提醒下,他注意到大明的世官实在太多,如果都册封一百里二百里的封地,很可能封不过来。 所以朱由检限制了一下子爵数量,并且在心中计算,需要多少领地: “大明有493个卫,如果每个卫平均有十八家指挥,那就有8874个子爵爵位。每个子爵方二百里,那就是8874万平方千米。两个亚洲的面积,才够子爵封地。” “如果按每卫七个指挥计算,那就是3451个子爵,需要3451万平方千米封地。虽然数字同样很恐怖,但是一个非洲就能勉强满足。” 这是朱由检限定子爵数量的原因,但是还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他注意到,大明还有2908个千户所,以每个千户所有一个正千户、两个副千户计算,那就是8724个男爵,需要2181万平方千米封地。 这个数字同样有些恐怖,让朱由检觉得都按一百里、二百里册封不过来,所以又补充道: “之前规定的里数为上限,实际至少方十里即可。是否能达到规定上限,看诸侯领主所拥有的实力。” “王卿的封地在东宁卫,那地方就先以卫所开辟。在确定安全后,卫所世官转为诸侯领主封君,划分领地、子民。” “所以海外的事情王卿要帮衬点,让他们尽快开辟卫所,然后转为爵位。” “爵位的事情王卿也要先保密,自己心里有数即可,先做前期准备。” 感觉承天爵位的设置还不完善,朱由检决定让人先去实践一下,然后确定制度。 他不仅要给海外贵族划分领地,还要小心他们相互攻击,培养出实力强劲的大领主,威胁大明统治。 所以朱由检决定缓一点,先在东宁卫等地试行,确定具体制度。 这让王体乾有些失望,知道自己要戴簪缨要晚一点。 同样也让他有些庆幸,知道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应对外廷攻击。 他准备拉拢更多的人转为承天贵族,帮自己分散攻击。 让王体乾把商量好的承天爵位制度整理出来,朱由检开始思索,有哪里适合试行: 田尔耕可以算一个,让他领着之前册封的千户、百户去海外开辟卫所。 李尊祖可以算一个,金角卫那地方虽在大陆,却离京城太远,又是苦寒之地,以后可以封出去。更往北的地方,同样可以封出去。 毛文龙可以算一个,他如今寄居在朝鲜,给他封朝鲜的地盘。再问问他能不能拉拢一些朝鲜大贵族,给那些人册封承天爵位。 如果能像册封林丹汗的下属一样册封朝鲜大臣,以后朝鲜在大明这条船上,就再也跳不下去。而且还能把朝鲜力量分散,无法威胁中原。 怀着这些打算,朱由检准备和毛文龙好好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朝鲜册封爵位。 而且他还有个现成的理由,那就是朝鲜王室内乱,大明能凭借宗主国的身份,册封朝鲜宗室,解决朝鲜危机。 如今的朝鲜国君,在大明这边的定性还是篡逆。朝鲜国君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听话一点,让宗室和臣子接受大明册封。 《明史》:后定天下都司卫所,共计都司二十一,留守司二,内外卫四百九十三,守御屯田群牧千户所三百五十九…… 《大明会典》:世官:指挥使、同知、佥事、正副千户、卫镇抚、实授试百户、所镇抚,凡九等。 (本章完) 第139章 督抚施政纲要 第139章 督抚施政纲要 承天爵位的事情,在外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因为外廷的官员,大多不知道这件事。 王体乾虽然有心拉几个人帮自己承担压力,却同样知道一旦不小心泄露出去,他可能会首先承受外廷压力。 所以他做事颇为隐秘,只告诉了几个有可能被封爵的人。 这些人对承天爵位同样极为动心,在王体乾的提醒下,各个向廉政部门主动申报财产,请求皇帝处置。 朱由检按之前对王体乾的处置,收缴了他们的浮财,把难以变现的固定资产留给他们。 不过,为了防止一些人知道自己的处置办法后耍招,他还明确规定留下的固定资产占总资产的比例,不能高于三成。免得这些人大肆购买田宅,只上交很少浮财。 这个政策,让朱由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从内廷陆续收获二百多万财产。 虽然他知道这不是全部,但是相比把李永贞抄家也只收获二十九万,效率要高多了—— 抄家这种事情,实在太考验执行力。中间各个环节,都有可能分润。 朱由检没有那么多有能力又清廉的官员执行抄家,更期望他们主动申报,把财产主动献上来。 对于献上财产的宦官,他也不吝重用,各个加快审查,任命太监职位。 外廷的官员在知道皇帝的处置办法后,申报财产的积极性也高了点。因为他们知道,皇帝非常的通情达理,自己购置的田宅,很多可以留下来。 因为这个缘故,外廷也收获了一笔意外之财,再加上罚没附逆官员贵族钱财,勉强解决了陕西欠饷。 至于其他边军的欠饷,户部是实在没办法解决。朱由检只能先从内库拿出钱,把辽东的欠饷给解决了。免得辽东不稳,威胁京城安全。 这笔钱要等孙承宗上任时拨付,朱由检先前在听到辽东有欠饷时就有预料。为了支持孙承宗的工作,当然要在他赴任时拨下去。 如今朝野最关注的,还是朱由检力推的磨勘法。 在得到黄立极等阉党官员支持后,朝堂上支持磨勘法的声音,逐渐响亮起来。 被特赐元士出身、声名大噪的钱嘉徵,同样在京城四处鼓吹。认为磨勘法是善政,应该尽快推行。 讨论磨勘法的人越来越多,磨勘法的优缺点也被很多人提出来。 优点自然是公平,注重资历的同时,也很注重功绩。甚至有年功的官员,会更容易脱颖而出。 缺点当然是升官慢,像魏忠贤当政时几年就把一个六七品官员提拔到一二品的事情,以后不可能再出现。 这个发现,让朝堂上支持磨勘法的官员,变得更多起来。 因为魏忠贤当政时随意提拔,完全无视以前约定俗成的规矩。朝堂上的官员都有些怕了,认为需要制度规范。 否则磨勘法被否决,皇帝以后用阉党的前例,把他中意的官员迅速提拔上去,他们还能怎么办? 到时候磨勘法仍然要推行,只是朝堂上换了一批人。 这让大臣们觉得,由他们推行磨勘法也不错,能让其他官员难以很快提拔、威胁他们地位。 在这些大臣的支持下,进士出身的官员,也认识到推行磨勘法的好处。 尤其是磨勘法推行后,进士的地位会彻底确立。非进士出身的官员,不可能威胁到他们—— 除非这些人被特赐元士出身,磨勘期和进士一样。 但是特赐元士出身名额有限,最多也就是进士的十分之一,根本不可能威胁到进士。 之前的三途并用,彻底变成进士为尊。 有人不禁要问了,现在的官员不就以进士为尊吗?这样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当然是有! 现在的官员以进士为尊,却并没有限制举贡、吏员出身的官员成为高官。 进士为尊是进士争取来的地位,并没有完全用制度定下来。 磨勘法推行之后,进士磨勘期四年,非进士磨勘期六年,差距非常明显。进士作为文官主体的制度,能够彻底定下来。举贡、吏员出身,再无法威胁进士。 说白了,皇帝是用磨勘法这个制度,承认进士争取来的地位。 所以进士出身的官员,越来越支持磨勘法。 在京城的举人、国子监的贡生,自然是反对磨勘法的居多。 但是这些人越反对,进士就越支持。因为他们认识到,举贡出身的官员,仍然有心威胁进士地位。 纷纷攘攘之中,推行磨勘法最需要的吏部,终于站了出来。 十一月十三日,常朝。 吏部尚书房壮丽,条议铨政四事: 督抚方面之久任宜行、官员升迁论俸宜定、抚按之举劾宜严、人才之录用宜公。 句句没有提磨勘法,却又句句都在说磨勘法,显出他的态度。 朱由检大喜过望,当即就赞扬道: “房卿说得好啊,当真是老成谋国之言!” 抓住这个机会大肆阐发,朱由检向群臣道: “督抚方面之久任宜行,这点说得很好!” “如今很多督抚一年不到就被迁转其它官职,连地方都来不及熟悉,怎么能处理好事务呢?” “以后总督、巡抚廷推时,让他们先写出施政纲要,大臣根据他们的施政纲要,廷推出合适人选。” “然后给他们三年时间,实施这个纲要。” 提出了施政纲要这个制度,朱由检道: “三年任满之后,按督抚提出的施政纲要,对他们进行考核,决定相应黜陟。” “房卿这个督抚久任提议,朕就当廷批了。” “以后督抚廷推,就按这个办法!” 乘机改变了督抚廷推办法,群臣交头接耳,谈论改变好坏。 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陛下此法甚好,但对外地官员却有些不公平。” “他们不在朝廷,如何能把施政纲要及时写出来传到朝廷?” “难道廷推的时候,都廷推在京城的大臣?” 这是一个问题,大明现在的通信条件,远远比不上后世。 外地官员得到消息、再把施政纲要写出来传到朝廷,近的需要十几天,远的需要三个月—— 这么长时间过去,黄菜都凉了,还谈什么廷推! 《崇祯长编》:(天启七年十一月) 吏部尚书房壮丽条议铨政四事: 一督抚方面之久任宜行、 一官员升迁论俸宜定、 一抚按之举劾宜严、 一人才之录用宜公。 俱如议行。 (本章完) 第140章 督抚任期制 第140章 督抚任期制 朝堂上的官员听到袁可立提出的缺点,却是心中直乐。 外地官员不方便写施政纲要,但是他们可以啊! 低品级的外官他们不愿意担任,但是督抚这一级的封疆大吏,有的是人想干。 所以很多人开始出言,支持皇帝提出的施政纲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写施政纲要,为朝廷治理地方。 眼见自己的政策因为缺点受到支持,朱由检有些哭笑不得。 他虽然有心加强京城和地方官员交流,却不会把督抚全部从京官里面选。 所以思考之后,朱由检道: “地方督抚三年一任,每年调换三分之一,任期从九月开始计算。” “留任的督抚继续留任,没留任的督抚,和其他有资格担任督抚的人一起,在朝廷担任添注侍郎、佥都御史等职务。” “按其身上的加衔,在兵部、都察院等部门观政,熟悉朝廷事务,参与下一年督抚廷推。” “如果期间被廷推为京官,自然留在朝廷任职,不再担任督抚。” 这样就加强了朝廷和地方官员交流,而且避免了外官无法及时写出施政纲要的问题。 群臣交头接耳,还是觉得施政纲要这个政策实行后,京官被廷推为督抚的可能性大,对这个政策很认同。 朱由检在他们的支持下,迅速把这个督抚廷推办法敲定,向群臣道: “以后督抚廷推,首先由吏部提出名单。把有资格担任督抚的官员,全部都列出来。” “然后征询意见,问他们是否愿意担任督抚。吏部从愿意担任的人之中,拟定五到十个候选人。” “这些候选人中,是京官的就在京城准备,把手头事务做好交接,随时能够离任。” “是外官的就调到京城,在兵部、都察院等部门观政,准备参与廷推。” “廷推结束之后,京官没选上的继续担任原有职务。外官没选上的,仍旧在京观政。” “如果观政时间超过三年,仍旧没担任正式职务。那就说明他做得实在太差,让他主动致仕。” “这就是新的督抚廷推办法,诸位是否认同?” 群臣大多认同,朱由检没看到有人反对,连举手表决都没举行,就通过了这个政策。 让吏部从这一批督抚开始,按这个办法推选。 然后再说任期问题,朱由检命令当地巡按御史监督施政纲要实施情况。 在督抚任期结束前几个月,由吏部、吏科、都察院派出联合调查组,考察施政纲要实施效果。上报朝廷之后,决定是否留任。 留任的督抚自然不用廷推,不留任的督抚,在任期结束后自动离职。朝廷需要从候选人中,廷推出新的人选。 这是一个完整的流程,同样意味着大部分督抚的任期,接下来都是三年。三年任期不结束,一般不会改任。 这个时间在朱由检看来其实有些短了,后世大多是五年一任。 如今交通、通信不方便,更应该是五年。 但五年是武官考选时间,文官肯定不乐意。 五年干满才有可能升迁,对他们来说太慢了。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没有改动文官的惯例,仍旧定为三年。 三年时间,足以看出一个督抚是否有能力。做得好的可以留任、甚至提拔到朝廷。做得不好的,就让他们任期结束后自己滚蛋。 至于做得太差、被人不断弹劾的,也不能一直等着他任期结束,朝廷才能撤换。朱由检道: “督抚每年调换三分之一,任期时间不能随意更改。” “如果三年任期中间,有督抚因为各种原因离职,为了不让地方事务发生混乱,由由九卿廷推人员快速接任。” “这个人的任期,和离任督抚的任期相加,仍旧还是三年。” “不影响任期结束后,督抚的定期调换。” 这是实际上确定了督抚职位任期,而不是任期随着担任的官员。 群臣一时间没发现其中区别,只觉得每年固定调换三分之一,被廷推上的机会更大。 所以督抚任期,接下来被固定为三年。 趁热就要打铁,朱由检接下来就和群臣商议各地督抚调换时间。算算有哪些督抚,需要廷推人选。 最终按各个地域和现任督抚情况,定下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宁夏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顺天巡抚、登莱巡抚、江西巡抚、浙江巡抚的任期,从今年开始计算。 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三边总督、延绥巡抚、宣府巡抚、保定巡抚、湖广巡抚、应天巡抚、云南巡抚、福建巡抚的任期,从崇祯元年开始计算。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天津巡抚、大同巡抚、四川巡抚、广西巡抚、南赣巡抚、郧阳抚治、陕西巡抚、甘肃巡抚的任期,从崇祯二年开始计算。 宣大总督、蓟辽总督、辽东巡抚暂时撤销,山东巡抚暂时由登莱巡抚兼任,看看能否合并。 长城督师和辽东督师并非常设职务,并不固定任期。 川贵五省总督也并非常设职务,但是朱由检考虑到西南那一块改土归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即使奢安之乱平定,多半也要设置云贵总督。所以把这个职务固定任期,以后转为常设总督。 这样,确定任期的督抚,一共二十六个。 然后再看人选,首先是今年就要调换的。 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已经确定由朱燮元接任。 浙江巡抚张延登、宁夏巡抚焦馨没有附逆行为,朱由检让这两人留任。 江西巡抚杨邦宪,在朱由检登极后请求为魏忠贤建祠。虽然生祠没建起来,还是被朱由检定在第四等,罚没他的家产。 登莱巡抚孙国祯,以颂美被朱由检定在第六等,加衔由副都御史降为佥都御史,仍担任登莱巡抚。 因为朱由检的看重,孙国祯看似降了品级,其实却还兼任山东巡抚职务。实权等于说加重了,引来一阵羡慕。 所以任期从今年开始,需要立即廷推的,有顺天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江西巡抚四个巡抚。 其他督抚之中,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商周祚、应天巡抚李待问、云南巡抚谢存仁、福建巡抚朱一冯;四川巡抚尹同皋、广西巡抚王尊德、南赣巡抚洪瞻祖。这些人没有附逆行为,被朱由检原职留任。 三边总督史永安、延绥巡抚朱童蒙、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郭尚友、天津巡抚总督辽饷黄运泰四人建祠,甘肃巡抚张三杰颂美,被朱由检降级留任。 任期从明年开始,需要有人临时担任的,有宣府巡抚、保定巡抚、湖广巡抚。 任期从后年开始,需要有人临时担任的,有郧阳抚治、陕西巡抚、大同巡抚。 这里面陕西巡抚和保定巡抚,已经被朱由检指定孙传庭、卢象升署理。需要立即廷推的,有宣府巡抚、大同巡抚、湖广巡抚、郧阳抚治。 加上之前的四个,一共有八个巡抚,需要廷推出来。 最被群臣看重的,自然是有三年完整任期的四个巡抚。 其次是还有两年任期的郧阳抚治、大同巡抚,最次是只有一年任期的湖广巡抚、宣府巡抚。 朱由检首先让群臣廷推郧阳抚治,这地方流民聚集,容易出现问题,必须让有能力的大臣接任。 《明史》: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一员,成化十二年,以郧、襄流民屡叛,遣都御史安抚,因奏设官抚治之。 (本章完) 第141章 廷推督抚 第141章 廷推督抚 “今年是来不及了,施政纲要的事情,从明年开始执行。” “先推选郧阳抚治,确定这个人选。” “尽量启用旧抚,以安稳地方为先。” 定下这个要求,朱由检让九卿开始推选。 对他来说,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作为登极之年,不能出现大乱。 而且任期制确定后,最多三年全国督抚就要调换一遍,朱由检有的是时间调整,换上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有了启用旧抚这个条件,九卿推举一番,被推为正推的,是前任郧阳抚治毕懋康。 这个人朱由检有印象,知道是一位火器专家。毕懋康自生火铳,据说是中国最早的燧发枪。 他心中有些惊喜,当即就任命道: “毕懋康擅长军械,进京在兵部观政,添注兵部右侍郎。” “陪推前任甘肃巡抚王家桢,担任郧阳抚治。” 群臣一时哗然,房壮丽、袁可立等人这时才想明白,原来皇帝的埋伏在这。 侍郎按惯例需要陪推,但是皇帝却利用督抚候选人在京城的观政期,添注一位侍郎。 这种临时增加的人选,随着候选人被廷推为督抚,自然就会离京。但是皇帝却能在这段时期,在各部安插上他看好的人选。 如果这个人干得好,在各部能够服众,廷推侍郎的时候,自然能够优先。 一时间,群臣纷纷劝谏,认为皇帝不能直接任命侍郎。即使是添注的、临时观政也不行。 朱由检并没有用观政侍郎搞事情的想法,只是看毕懋康人才难得,把他放在兵部。 眼看朝堂上的臣子防贼一样防着皇帝,连这点小事都要争执,朱由检怒火升腾,皱着眉头说道: “只是添注侍郎观政,难道还要廷推?” “督抚廷推办法,你们还要怎么改?” “或者说,地方督抚都由朕先任命官员署理,等你们吵出来结果再廷推。” 眼看朝堂上争端再起,好不容易定下督抚久任的房壮丽出言道: “督抚廷推办法已经定下,不宜再度更改。” “巡抚通常加兵部侍郎,当在兵部观政。” 袁可立也不愿朝堂再起争执,同样站出来道: “毕懋康擅长军械,当在兵部任职。” “之后廷推兵部侍郎,应当列入候选。” 两位尚书支持,这件事总算过去了。毕懋康担任兵部添注右侍郎观政,王家桢担任郧阳抚治。 然后是大同巡抚,正要开始廷推时,前任宣府巡抚、现在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的秦士文道: “宣府巡抚和大同巡抚主要是管军务,臣以为当改为护军使,由兵部推选。” “阳和兵备、大同兵备等兵备道,应当改为护军都尉,和护军使明确上下级。” 直接把两个巡抚改为护军使,纳入兵部体系。 被朱由检定为附逆,而且降级留任,秦士文心里可谓憋着一口气,想洗刷这个耻辱。 但是建祠行为已经无法改变,皇帝的处罚也不会收回,所以他下决心建功立业,用功绩洗刷耻辱。 作为前任宣府巡抚、又在兵部署理右侍郎职务,秦士文说的话自然有些分量,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 少了两个巡抚,变成两个护军使,朝堂上的文官自然不怎么情愿。 但是秦士文却极为坚定,以自己在宣府的实际经历,认为两个巡抚,应该改为护军使。 甚至认为宣大总督也该重设,满桂这个驻宣大的长城提督,应该改为宣大提督,再设宣大护军使,和长城督师分开。 这个提议,终于让朝堂上的文官注意到,宣大总督不设后,驻扎在宣大的长城提督满桂,就是事实上的宣大一带负责人—— 宣府巡抚和大同巡抚,都无权制约长城提督满桂。 这个发现,让文官明白秦士文把巡抚改为护军使,是为了制约满桂。 一时间,群臣纷纷认为应该重设宣大总督,把满桂变成下属。 眼看朝堂上的文官为了压制武将团结起来,朱由检也有些头疼。 他把满桂脱离长城督师放在宣大,为的就是给武将权限、提高武将地位。 如今被文臣注意到,这个悄悄的做法是行不通了。否则满桂得不到配合,反而可能误事。 所以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道: “宣大和蓟辽长城都需要整修,统一规划防线。” “在两处长城整修完成前,由长城督师统一管理。” “所以宣大总督的职位,暂时不宜重设。” 否定了宣大总督重设,朱由检又说道: “宣府巡抚和大同巡抚也可以改为护军使,但是不是两位,而是合为一位。” “设宣大护军使一员,和长城护军使一样为长城督师下属,驻扎宣大一带,负责长城防御。” “宣府、大同设护军都尉,为宣大护军使下属。” “宣大护军使保护监督长城提督,宣府护军都尉保护监督宣府总兵,大同护军都尉保护监督大同总兵。” “下属兵备道,改为护军都尉或护军校尉。” 对于这个决定,群臣虽然可惜两位护军使变为一位,却觉得把满桂重新制约起来更为重要。没有再继续争论,而是推选宣大护军使。 至此,宣府巡抚、大同巡抚两个职位成为历史,被宣大护军使和宣府护军都尉、大同护军都尉代替。 二十六个督抚,也变成二十四个,每年调换八位。 宣大护军使这个新设的职位,被九卿廷推前任山西巡抚刘策担任。 朱由检对他不熟悉,对此也无所谓,任命刘策担任宣大护军使,搭配长城提督满桂。 这个插曲之后,接下来的推举就顺畅多了。 湖广巡抚的任期还有一年,被九卿廷推前任云南巡抚闵洪学担任。此人在二月份卸任云南巡抚后,三次请告归乡,所以被推举担任这个任期短的职位。 这几个还有一两年任期的职位都有了人选后,接下来便是任期还有三年的,顺天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江西巡抚这四个职位。 顺天巡抚首先被廷推出来,朱由检看着正推程正己的名字,感觉甚是满意—— 其它的暂且不说,正己这个名字就是好听。 朱由检看他担任过保定巡抚,对顺天巡抚的事务应该有所了解。当即任命程正己担任顺天巡抚,辅佐长城督师整顿长城防线。 然后是山西巡抚,被群臣廷推前任辽东巡抚喻安性担任。 江西巡抚,被群臣廷推前任江西巡抚郭尚宾担任。 河南巡抚,被群臣廷推前任河南巡抚程绍担任。 朱由检虽觉得程绍已经七十岁,年纪有些太大,但是想想也就担任三年时间,而且这个人还有在家乡德州抵制官员建祠的行为,应该予以嘉奖。所以就任命他担任河南巡抚,让吏部选拔得力官员辅佐。 同时明确下诏,有军务职责的督抚、护军,无论文臣、武臣担任,在战争期间都以金革之事不许丁忧。 非战争期间,允许其以月易年,奔丧三月。 如果有文臣不愿,可以不担任督抚、护军。 然后便让群臣廷推空缺侍郎,以有督抚经历和承政使加衔者优先。 《东林点将录》: 地正星铁面孔目左佥都御史程正己。 地恶星没面目兵部右侍郎刘策。 地巧星玉臂匠右佥都御史程绍。 地勇星病尉迟兵部右侍郎李邦华。 地短星出林龙大学士孙承宗。 天巧星浪子左春坊左谕德钱谦益。 天异星赤发鬼左通政使刘宗周。 (本章完) 第142章 等额廷推侍郎 第142章 等额廷推侍郎 因为审查阉党正在进行,被阉党削籍的官员也没有完全起复。这次廷推同样不同之前,有些新颖方式。 早已经打算把中意人选升上去,朱由检向吏部大臣道: “吏部把通过审查、有资格担任侍郎的人选列出来,再把空缺的侍郎列出来。” “按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一个一个廷推。” “前一个职位没有被廷推上的,自动列入下一个职位候选人。” “现在都有哪些人,有资格担任侍郎?” 吏部左侍郎杨景辰专督加衔推升,又是皇帝的心腹,当然知道皇帝这样做的用意,回道: “原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原礼部右侍郎徐光启、温体仁,承政使孔贞运。” “原户部尚书李起元,原偏沅巡抚、川贵总督闵梦得,原延绥巡抚翟凤翀,原郧阳抚治毕懋康。” “此八人已被陛下起复,列入廷推候选。” 其实还有个原来的户部侍郎董应举,同样已经被皇帝下令起复。只是皇帝让他选八个人,刚才又起复了毕懋康。所以杨景辰就略过董应举,只提这八个人。 对此心知肚明,朱由检继续问道: “空缺的侍郎有哪些?” 杨景辰立即回道: “吏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专督军械侍郎、刑部右侍郎、工部专督大工侍郎。” “一共六位侍郎空缺。” 朱由检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说道: “毕自严由专督钱法侍郎转为户部左侍郎,户部再推举一位专督钱法侍郎。” “专督军饷侍郎也推选一位,专门负责军饷。” 这样就是八个职位,正好对应八人。 群臣听得都有些腹诽,知道皇帝要把八人都安排为侍郎。 这种没有差额的廷推,实在是他们没经历过的。 但是要说不妥,似乎也说不上来—— 等额选举这种事情,第一次见到的群臣,自然没想明白。 朱由检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让杨景辰主持廷推。 杨景辰按之前改革的廷推办法发放选票,向群臣道: “先推荐的是吏部右侍郎,请诸位开始勾选。” 让鸿胪寺官员取来印刷好八人名字的选票,先廷推吏部右侍郎。 吏部是六部之首,虽然只是右侍郎,在群臣看来也比一般部门的左侍郎更强,自然要推选地位高的人。 原户部尚书李起元、原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得票最高,被推为正推、陪推。 朱由检思索一番,没有选择正推李起元,任命道: “董其昌担任吏部右侍郎,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 “李起元原任户部尚书,加衔正二品议政大臣,列席常参会议。” “他应该担任户部职务,现在开始廷推专督军饷侍郎。” 这话一说,群臣都明白了,大多在专督军饷侍郎的人选上,勾选了李起元这个名字。 九边欠饷数百万如今谁不知道,在群臣看来这是个苦差事,皇帝让李起元担任,也省了群臣纠结。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李起元担任过户部尚书、还担任过三边总督,由他专督军饷,朱由检觉得会更好点。 如果此人好用,还可以考虑担任三边总督,或者在三省提督之上,设立三省总督,专门负责剿匪。 然后是户部右侍郎,群臣廷推翟凤翀担任。他曾经申请建常平仓,易粟备荒,在群臣看来有能力在户部工作。 专督钱法侍郎,群臣廷推徐光启担任。徐光启遍习兵机、屯田、盐策、水利诸书,在一些人看来也适合去户部。 朱由检对此比较满意,打算等徐光启上任后和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参考西方银洋大规模铸造银币,在白银上收取铸币税,也免去百姓的火耗负担。 钱法上的事情,可谓大有可为。 之后就是兵部,兵部左侍郎,被群臣廷推闵梦得担任。毕竟他之前就被廷推为川贵总督,虽然没有上任,资格却比普通巡抚高一点,更适合担任左侍郎。 而且袁可立也明确说过,兵部需要有熟悉西南事务的大臣。闵梦得的经历,正好符合这一点。 然后是专督军械侍郎,这个争议就有点大了。 之前因为毕懋康被皇帝直接任命为兵部添注右侍郎观政的事情,朝堂上险些引发争论。 群臣对推举他担任专督军械侍郎,有点不太情愿。 但是剩下的温体仁、孔贞运两人,更不适合去兵部任职。 最终毕懋康还是险险通过,被廷推为专督军械侍郎。 朱由检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觉得人上任了就行。至于过程如何,不必过于在意。 最后剩下的两个职位,刑部右侍郎和专督大工侍郎。 因为专督大工侍郎是由大工尚书转来,在群臣看来职位略高一点,所以孔贞运这个资历最浅的候选人,被廷推为刑部右侍郎。 温体仁这个资历较深的,被廷推为专督大工侍郎。 至此,八位空缺侍郎都有了人选。朱由检属意的徐光启、温体仁、孔贞运等人,都成为了侍郎。 给这些侍郎都加上正三品承政使衔,朱由检觉得需要安抚一下群臣,避免他们对这种等额廷推产生不满。所以又向群臣说道: “各寺正卿、少卿也有些空缺,今日推举一下,不要继续空着。” “有资格的人选如果没有附逆,可以酌情起复。” 这个命令,让群臣有些欣喜。 刚刚还在腹诽八个侍郎几乎被内定,此时也来不及抱怨了,纷纷出言说谁应该起复,不应削籍为民。 朱由检却不想一下子起复一批,决定一个一个起复,说道: “按照以前的规矩,太常卿以下部推。这个部推,就由吏部和督导部门一起推举吧!” “先推选太常寺卿,吏部和礼部推举,有谁可以担任?” 部推主要是由吏部推举,朱由检登极后调整五寺、新建卫尉寺和宗正寺,明确了各寺和六部的关联。所以他把部推,定为吏部和相关部门一起推举。 例如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国子监作为礼部相关机构,就由吏部和礼部一起推举。 宗正寺作为礼部、户部相关机构,由吏部会同两部一起推举。 太仆寺作为兵部相关机构,由吏部和兵部一起推举。 卫尉寺作为三法司和兵部相关机构,由吏部和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推举。 唯有大理寺卿作为九卿之一,需要三品以上官员廷推。 太常寺和大理寺一样是正三品衙门,太常寺卿虽然不如大理寺卿,也不如六部侍郎,却也可以说是侍郎之下一等一的职位—— 大多数太常寺卿迁转的职位,就是六部右侍郎。 所以这个人选,群臣当然很在意。 (本章完) 第143章 奸臣贰臣扎堆 第143章 奸臣贰臣扎堆 这次太常卿的推举,同样不同以往。 除了少卿和正卿一样被朱由检纳入部推外,推举人的资格,也被朱由检限定在正三品承政使以上—— 也就是说,不仅是六部尚书侍郎,相关机构的官员如果有正三品承政使或以上加衔,也可以参加部推。 如果没有承政使加衔,即使是六部侍郎,也不能参加部推。 如今的六部侍郎因为之前大多有尚书加衔的原因,几乎都有承政使以上加衔,自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以后廷推出的侍郎人选让朱由检不满意,那就不一定有承政使加衔了。 群臣这时还没有注意这一点,他们更在意的,是各寺正卿有可能获得正三品承政使加衔,获得六部侍郎的地位—— 各寺正卿的重要性,又提升了一截。 尤其是太常寺、太仆寺这两个正三品寺卿,几乎可以当做侍郎看待。 太仆寺卿就是秦士文在署理,他还署理兵部右侍郎职务,可以说就是侍郎。 太常寺卿的规格,同样不能低于他。 都是正三品衙门,而且太常寺还排在前面,寺卿的规格自然不能低于太仆寺。 同时,因为詹事府被朱由检明确为内廷衙门,原本用来供翰林院迁转的正三品詹事、正四品少詹事等官职,要由其它衙门承担。 被朱由检明确为礼部相关机构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因此正三品太常寺卿,被群臣以礼部右侍郎兼任正三品詹事的规格推举。 这个现象,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同时也是他把詹事府夺过来后,才发现的事情。 以前的詹事是内阁选择,内阁通过控制詹事府任命,实际掌握了翰林院官员升为詹事府官员、再升为礼部侍郎、再升为内阁大学士这条路线。 如今詹事府被朱由检划归内廷,和外廷联系断开。原本应该由詹事升为礼部侍郎的路线自然走不通,要由寺卿升为侍郎路线替代。 这些寺卿是由吏部和礼部推举,等于是内阁的权力,被两部侵夺了一点。 这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甚至是吏部、礼部以及其它各部愿意看到的。 所以詹事府划归内廷的事情,六部一致同意。内阁的黄立极等阁臣在阉党倒台后忙于自保,没有能力反对。 詹事府划归内廷的事情,在之前没有引发半点波澜。 但是现在,就显示出了影响。 为了确定太常卿的地位提升,吏部尚书房壮丽和礼部尚书来宗道等人仔细商议之后,推举道: “臣等以为原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李标、原詹事曾楚卿应当起复,担任太常寺卿。” 对此极为乐见,朱由检微微点头,下令道: “李标和曾楚卿起复。” “李标担任太常寺卿,加衔正三品承政使,添注礼部右侍郎。” 确定太常卿的规格,和六部侍郎相当,而且和太仆寺卿一样兼任侍郎。以后能直接转任左侍郎,甚至有可能入阁。 正卿之后就是少卿,除了被朱由检从吏部侍郎降为太常寺少卿的曹思诚外,太常寺另一位少卿如今正在空缺,被朱由检同样定为部推。 吏部和礼部推举原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钱谦益、周延儒担任。 对这两个人选,朱由检不知该说什么好。 钱谦益的大名他如何不知,著名的史学著作《柳如是别传》他还曾经拜读过。 虽然里面驳斥了一些有关“水太凉、头皮痒”的记载,甚至还指出钱谦益参与复明运动,但是朱由检对钱谦益的印象仍然不好—— 因为钱谦益剃发降清是事实。 不过,考虑到钱谦益到底参加过复明运动,而且是东林党后起之秀。在东林党大批被起复的现在,把此人排斥在外不合适。 朱由检最终点了钱谦益担任太常寺少卿,打算用这个职位,观察一下此人。 至于周延儒这个和温体仁齐名的奸相,也被朱由检起复。他的年龄比温体仁小十几岁,被朱由检列为温体仁的备选—— 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让这两个人去办。 更低的正五品寺丞、正六品主事等职位,用不着在朝堂上部推。 朱由检让吏部和礼部从翰林院官员中挑选,尤其是外出主持乡试、担任主考官的官员。 这些人按惯例出差回来就要升官,以前是升为詹事府的左庶子等官职,如今詹事府被划归内廷,他们自然升不上去。 但是朱由检先前又说过等主持乡试的翰林院官员回来推选少卿,如今少卿需要的资格提高,他们都轮不上,只能用寺丞等官职补偿。让这些翰林院官员,在这些官职上历练。 太常寺之后是光禄寺,光禄寺卿没有像太常卿一样空缺,正卿费兆元也没有附逆行为,自然不用更换。 甚至,之前在廷推侍郎的时候,还有人推荐他列入候选。只是被朱由检以光禄寺正在调整为由,没动他的职位。 光禄寺两位少卿,其中一位是被朱由检从礼部精膳司郎中升上去的张天麟。 另一位少卿是原来的少卿提升品级的岳骏声,此人曾诬王之寀受赃,导致王之寀在狱中死亡。 这个后果实在太严重,被朱由检定为第六等,革职削籍为民,需要有人代替。 周延儒作为刚起复的官员,被列在部推第一位。 另一位作为陪推的,是原太常寺少卿阮大铖。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觉得今日推选少卿实在不顺—— 怎么净是奸臣,推不出正直有能力的? 考虑了一下,朱由检还是决定起复,任命道: “周延儒担任光禄寺少卿。” “阮大铖起复,列入少卿备选。” 打算把阮大铖这个人,作为温体仁、周延儒的备选。 然后就是鸿胪寺,正卿魏持衡一直有人弹劾。朱由检却没发现他有什么劣迹,也没看出他有附逆行为。猜测他大概是因为姓魏,被人误认为魏忠贤的族人,因此弹劾不断。 朱由检当然不能因为这些没有证据的弹劾将他罢免,反而训斥了那些弹劾魏持衡的官员。让他们专心本职,注重搜集证据,不要胡乱弹劾。 至于鸿胪寺少卿,调整后一直没有任命。两位少卿人选,都需要推举出来。 吏部和礼部推举一番,推荐阮大铖和原少詹事刘鸿训担任。 朱由检任命了两人,心中却对他们印象大坏,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人。 同时也庆幸自己等额廷推了八个侍郎,否则都让朝堂官员廷推,估计这些人有的会成为侍郎—— 让这些奸臣担任侍郎,甚至有可能进入内阁,那可太恶心了! 现在的廷推方式,在朱由检看来真的不靠谱。接下来他还要对廷推、部推方式,进一步改革完善。 这件事以后再说,接下来是宗正寺官员,这个需要吏部和礼部、户部一起部推。虽然只是右少卿,却实际掌管寺务。 尤其是宗正寺卿和左少卿都是勋戚担任,没有多少能力管事。宗正寺右少卿这个职位,自然有很多实权。 虽然宗室的麻烦事很多,很多臣子不愿意插手宗室的麻烦事。但是宗正寺的职位,却又很有地位—— 毕竟礼部尚书被称为大宗伯,如果是文臣担任宗正寺卿,甚至连小宗伯的称呼都能喊出来。 为了防止户部争夺,礼部推出了原詹事曾楚卿担任。吏部和户部提出的人选,自然无法与这个正三品詹事相比。 不过,正因为曾楚卿原来是正三品詹事,担任正四品少卿的话,就是降职任用。 朱由检思索之后,考虑到宗正寺的麻烦事会很多,需要品级高的大臣负责,还是认可了此人,任命道: “曾楚卿担任宗正寺右少卿,加衔正三品承政使。” 通过加衔这种办法,没有降曾楚卿的品级,甚至还提高了一点。 这让礼部很是满意,感觉能把宗正寺也作为礼部迁转机构,纳入清贵体系。 户部则因为现在只能参加宗正寺的部推,对这个职位被礼部获得有些不甘。若非很多户部侍郎还没上任、户部尚书郭允厚也即将离任,估计还会闹起来。 定下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宗正寺的人选后,卫尉寺之前又已经任命,剩下的就是太仆寺。 调整后的太仆寺卿是秦士文在署理,两个少卿之前一个由车驾司郎中转任,但又被弹劾罢免。如今的太仆寺两位少卿,都在空缺之中。 因为之前选的人都是清贵一系京官,朱由检为了平衡朝廷和地方,没有再从京官中推选,让吏部和兵部从地方官员中选人。 两部商议一番,推举出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陕西副使陈奇瑜、韶州府知府吴兆元、福州府知府陆文衡等人。 朱由检看到洪承畴的名字,知道这是有名的贰臣—— 他感觉今天实在不顺,推举出来的少卿,奸臣贰臣扎堆。 不愿意把洪承畴放在朝廷恶心自己,但是又觉得他应该有点才能,闲置起来浪费。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洪承畴是从三品参政,不应降为正四品少卿。把他召到京城讲述陕西情况,酌情任命其它职位。” “陈奇瑜、吴兆元担任太仆寺少卿,让他们尽快上任。” 至此,七寺正卿少卿,都确定了人选。 其他想起复的官员,就只能期待朝堂上其他职位空缺,然后才能起复。 因为阉党倒台后能起复的人很多,朝堂上的动荡,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尤其是六部侍郎,今日廷推出八个。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兵部添注右侍郎秦士文、工部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三人已经被惩罚过附逆行为,不会被再度惩罚。 户部专督仓场侍郎苏茂相、礼部右侍郎王祚远即使追究附逆行为,也最多被定为第八等词颂,职位都不会降。 这些人的职位,短期不会变动。 但是礼部左侍郎孟绍虞、兵部右侍郎吕纯如,工部侍郎张文郁、张凌云,这四人都是有可能追究附逆行为,被群臣弹劾下去的—— 他们这四个人,接下来的压力会很大。 在野的官员想起复,会瞄准这几个职位。 只要能弹劾下去一个,就会多一个官员被起复。 他们四人所面对的压力,自然可想而知。 甚至除了侍郎之外,六部尚书只有吏部尚书房壮丽和兵部尚书袁可立还算安稳,其余尚书也要调换。 再加上内阁有可能发生变动,朱由检登极后的朝堂,远远称不上稳定。 朱由检对朝堂的调整、对南京和地方的调整,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周延儒、钱谦益、阮大铖、洪承畴这些人的事迹很多人听说过。 刘鸿训名声不显,但他做的事情极其恶劣。在担任大学士期间接受贿赂私改敕书,被崇祯发配充军。 明末的吏治可谓败坏到了极点,连敕书都有大臣胆敢私改。所以崇祯后来越来越不信任大臣,甚至说他们都是“亡国之臣”。 《烈皇小识》:给事中张廷鼎奏张庆臻用贿改敕书是实。李觉斯与御史王道直俱奏如廷鼎言,但不知主使何人。吴玉奏主使系刘鸿训。 (本章完) 第144章 朝堂微妙 第144章 朝堂微妙 推举了六位巡抚、八位侍郎、八位寺卿,朝会到此也就结束了。 在朱由检看来这样处理事情速度很慢,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 但是在群臣看来,效率已经够高了。 这么多官员任命,就是写诏书、下发诏书、再让人过来正式任职,都需要几个月时间—— 若非阉党倒台牵连的官员太多,绝不会一次就调换这么多高官。 按照以前朝廷的推举方式,也不会这么快推举出这么多高官。 而且和朱由检对少卿的不满不同,群臣对于少卿和正卿、巡抚的推选,都是十分满意。 因为皇帝大体遵循了以前的方式,而且对推选出来的正推很是尊重,陪推也多有升官。 不像以前魏忠贤当政时,正推、陪推只要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被冠带闲住、甚至削籍为民。 当今皇帝能尊重正推、陪推,在群臣看来已经很好了。 就是对于皇帝十分满意的侍郎推选,群臣多有非议—— 等额廷推这种事情,他们的参与感实在不强。 感觉像是廷推了,又像是没有廷推。 基本是按照皇帝的意思,选择了那些人担任侍郎。 “这还能算是廷推吗?” “是不是皇帝特简?” 散朝之后,一些官员疑惑道。 特简这种事情,弘治之前的大臣基本都是。 弘治时期开始廷推之后,嘉靖特简的大臣也不少。 但是万历之后皇权萎缩,特简就很少了—— 被特简的官员,根本干不下去。 如今皇帝等额廷推了八位侍郎,让群臣觉得像是特简,但又是群臣廷推出来的。 这让一些人疑惑,那八个人到底是被廷推,还是被皇帝特简? “当然算是廷推,你没看见选票吗?” “那八个人,可是一票票选出来的,怎么能说特简?” 一位官员哂笑,心中也对等额廷推很不满意,却又承认他们是廷推。 否则坏了规矩,承认皇帝是特简任命了这八位官员,那就更不好了—— 朝会上已经通过、诏书也在拟定下发,如果说这是皇帝特简,以后皇帝直接特简官员怎么办? 还不如承认是廷推,显示皇帝还在尊重这种形式。 至于等额廷推这种方式,想办法改变就是。 文官能把特简、阁推、廷推这三种官员选任方式变成以廷推为主,皇帝想用廷推的名义直接任命官员,绝不那么容易—— 皇帝区区一人,如何能对抗那么多官员? 如今只不过是朝堂上缺员太多、朝堂上的大臣又大多在等待审查,抗争才没有那么激烈。 等今日推选出来的文官就任,朝堂上的大臣也都通过审查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以后在廷推这件事上,皇帝和群臣还有的争!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如今朝野更关心的,还是戒严令和磨勘法。 在袁可立的推动下,戒严令条款已经加快制定,即将形成正式诏令下发下去。 磨勘法也在吏部尚书房壮丽表态后,被皇帝下令以廷议的方式,决定这件事是否通过。 因为后天十五日要举行朔望朝,大后天十六日还有常朝。廷议的日期,被皇帝定在明天。 磨勘法是否通过,就看这次廷议了。 群臣对这件事情,仍旧态度不一。有人感叹道: “科道官量其才力资俸,内外一体升转,不必拘一年两次及多寡之数。” “两京部寺官员,不拘一年三年,事完即可推升,差事未满升职管差。” “如果磨勘法实行,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科道官员以前能够一年数迁,京官只要把一件差事做完就能推升,做不完也能在本部门升职之后,继续负责原有差事。 磨勘法实行之后,事情做不完自然不可能升职。 甚至就是把事情做完,也最多获得年功,不可能直接升迁。 这是很多京官反对磨勘法的原因,相比以前升得实在太慢。 中下层的官员是这个想法,朝堂上的大臣又是另一个想法。 想想魏忠贤当政时许多官员几年就升到一二品的事情,大臣们都有一些害怕—— 他们担心皇帝用这个前例,把一些人提拔起来担任朝堂大员。 那样几年后皇帝还有可能推行磨勘法,只是朝堂上的大臣换了一批人。 现在反对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还不如由他们推行磨勘法,免了皇帝换人。 朱由检正是看出这一点,决定让大臣廷议,推动磨勘法通过。 廷议决定的事情,中下层文官即使不满,也必须尊重结果—— 他们不尊重的话,皇帝会更不尊重,甚至废弃廷议。 吕图南和杨景辰商议,对此就很是感慨。吕图南道: “陛下的手段是越来越老练了!” “扳倒阉党之后,朝堂大局已被陛下掌握。” “以后想要升职,就得投靠陛下。” 杨景辰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早就已经投靠皇帝,向吕图南道: “陛下掌控朝局是应该,朝堂上不能像以前那样乱。” “就是洪承畴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陛下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不满?”微微皱了皱眉头,吕图南道: “你是陛下的心腹,陛下怎么可能不满?” 杨景辰摇了摇头,说道: “今日推举巡抚,人选大多是房尚书提出的,陛下都应允了,看来对房尚书很满意。” “推举寺卿的时候,我看陛下不是那么满意,但是大多也都批了。” “只有洪承畴,这个人选是我提出来的,却被陛下特意点出来闲置。” “是不是陛下对我不满?或者因为洪承畴是南安人,陛下觉得朝中的泉州人太多,把他闲置起来?” 晋江和南安都属于泉州府,杨景辰担心皇帝是觉得朝堂上的泉州人太多,所以闲置了洪承畴。 对洪承畴这个同乡后辈,杨景辰还是很看好的,觉得他很有才干,未来能成为大臣。 所以他想把洪承畴提拔为京官,在朝中辅助自己。 如今被皇帝闲置,这个计划夭折。 吕图南是由南安迁到晋江的,听到这个同乡后辈有可能因为籍贯被皇帝闲置,神色同样也凝重起来。 然后想到苏茂相活动刑部尚书职位,却一直没有声响的事情,感觉皇帝真的可能是觉得泉州人太多,不愿在朝堂上添新人: “一位大学士、一位九卿、两位侍郎。” “朝堂上的晋江大臣的确有点多了。” “陛下或许是对党争有了戒心,在防微杜渐。” 说着自己的判断,吕图南道: “以后张瑞图、苏茂相的事情,咱们两个尽量不要参与。” “免得陛下以为咱们这些同乡结党,占据朝堂职位。” 吕图南这个通政使,在以前一点都不起眼,职位都不如担任吏部侍郎的杨景辰,更别说和总督仓场户部尚书苏茂相比。 但是当今陛下登极后,设立常参会议。通政使作为九卿之一,权柄日益提高。 如今吕图南的地位,已超过所有侍郎。苏茂相这个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反而变成了专督仓场侍郎。 可以说,两人的地位已经发生翻转。以前吕图南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如今也必须考虑。 想到如今朝堂上有一位晋江人担任大学士、一位晋江人担任九卿,吕图南算是明白,为何苏茂相当不上尚书。 甚至还看着杨景辰,觉得他想当尚书,也得有个晋江出身的阁臣或九卿从现在的位置上走下去。 毕竟九卿的地位实在太高,大学士作为辅弼大臣,权力再削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所有旨意不经内阁票拟就是中旨,文官根本就不会理。六部无权处理的事情,也要交给内阁。 几个大学士和九卿结党,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皇帝在防微杜渐,限制同乡在朝堂上担任大臣。 猜到了这点之后,吕图南让杨景辰看看地方布政使、按察使有哪些空缺,看看能不能把洪承畴推选过去。 如果洪承畴能升任地方正三品职位,就代表皇帝对他们没有不满,只是觉得不适合都在京城。 如果洪承畴连地方正三品职位都无法升上去,那就代表皇帝对他们很不满意。他们这几人的官职,都有可能被调整。 不管先前有多看好,洪承畴这个后辈,都被他们拿去试探皇帝。 (本章完) 第145章 孙承宗入京 第145章 孙承宗入京 十一月十四日,廷议。 在这次由吏部尚书房壮丽主持、朝堂大臣参加的会议上,磨勘法被正式通过。 朱由检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推行的官制改革,踏出重要一步。 对于官员来说,没有什么比官帽子更重要。磨勘法就是朱由检掌握官帽子的尝试,保证以后的改革措施推行。 虽然他从来不喊改革、维新之类的口号,但是现在做的事,其实就是改革。 只是以前的大明皇帝对祖制也多有改动,朱由检只是改动得多一点,对以前就存在的朝堂秩序规范罢了。 这在很多官员看来,是皇帝对阉党乱政后的治乱举措。 虽然中间夹杂了一点新东西,也没有让朝堂官员无法理解。 不过,以后他们就会发现,皇帝对大明制度的改动会越来越大,直到完成改革。 那时他们是什么态度,就会很难说了。 不过,朱由检对此也不担心。 他在观看《大明会典》的时候,就知道大明的制度从来不是不能改动。 历代皇帝早就用诏书、敕令,改变和新增了各种制度。 像是廷推这种事情,在《大明会典》中属于推升,是在一代代皇帝改动下,逐渐确定下来的。 如果有文官敢喊祖制,朱由检就敢提洪武永乐旧制。把大明朝的制度,恢复太祖成祖时期—— 相比这两位百世不迁的祖来说,其他皇帝都是宗。他们定下的制度,自然不如二祖。 要是恢复祖制,自然要恢复洪武永乐年间的制度: 洪武间定,四品以上官员,九年任满,黜陟取自上裁。 那时根本没有廷推、特简之分,也没有不经内阁票拟就是中旨的说法。 可惜时移世易,已经不可能回到那时了。 除非朱由检能把天下重新打下来,树立无上权威。 对现状认识得很清楚,朱由检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发出中旨,也不能随便特简任命官员。否则文官会不配合,朝堂的事情会更混乱。 没有官员认同和执行的诏令,如同一张废纸。除了让朝堂更加混乱之外,很难会有效果。 如今,磨勘法在廷议上正式通过,也成为官员认可的制度。 十一月十五日是冬至,按照礼法,这一天皇帝应该去天坛圜丘祭天,并且要祭太庙。 但是大明皇帝偷懒,这些礼仪性质的工作,经常遣贵族代替。 朱由检刚刚登极,不觉得自己完全掌控了京城,担心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候出事。所以就没有出宫,按惯例遣英国公张惟贤代祭。 同时,这一天举行百官朝贺仪,在经过一番庄严肃穆的仪式后,朱由检认识到了这个仪式的繁杂。想想十二月二十四日自己过万寿节、还有正月初一正旦,都要举行这个仪式,他觉得时间太近了,以后要改一改—— 正月初一就该让人在家里好好过年,何必举行朝会! 十一月十六日,常朝。 朱由检正式下达诏令,以后官员迁转,按磨勘法实行。 朝堂上的中低级官员虽然还有异议,但是这件事却成了定数。他们再是反对,也改变不了局面。 散官、勋级等和磨勘法配套的调整,也被朱由检同步推出。磨勘法这个制度,在以后会继续完善。 而且在确立磨勘法之后,朱由检又正式下诏确定戒严法。把拟定的戒严条款,以诏令形式确定。 同时确定交战区实施戒严,划定关外交战区、内地交战区,令兵部制定具体条款。 并且在大明境外地区,一直实行戒严。 戒严地区一切从简,皇帝以任何形式下发的旨意,都以正式旨意对待。 至此,朱由检正式取得处置交战区和境外地区的权力。 理论上可以用中旨,给这些地方下令。 不过他却没有滥用这个权力,大多数交战区的事情,仍是在常参会议上和阁臣、九卿商议。 境外的事情则在绸缪之中,朱由检一直很注重保密,也没有随意下发旨意。 同样也在这一日,孙承宗自上月底被起复后,终于从老家保定府高阳县赶到京城。 朱由检命他好好休息,择日商议事务。 次日,王朝用和毛文龙等人,押着魏忠贤的一千武士抵达京城。 朱由检命两人汇报情况,把那一千武士交给锦衣卫整训,以后看情况使用。 十一月十八日,武英殿。 朱由检召开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命令孙承宗、毛文龙参加,商议辽南和朝鲜等事。 首先嘉奖了两人以前的功绩,勉励他们用心做事,朱由检向孙承宗道: “刘诏的事情孙卿知道吗?” “为何有些人弹劾刘诏、阎鸣泰、马世龙沆瀣一气,说孙卿信任阎鸣泰,逐王在晋而用之?” 这个指责很重,因为刘诏已经被定为首逆同谋。他在先帝弥留之际领兵三千趋近京城,这件事太过恶劣。 凡是知道这件事的臣子,都清楚这里面的厉害。一个不好大明就会多出一支受宦官掌控的神策军,甚至在京城出现一个董卓。 有些人把刘诏和孙承宗联系起来,孙承宗若不解释好,后果可想而知。 孙承宗入京之后,对有些人弹劾自己也有所耳闻。听到皇帝责问,急忙解释道: “臣抵关回奏,先帝以八里不宜再城,改王在晋为南京兵部尚书。” “吏部等衙门会推辽东经略,已题推阎鸣泰、李三才、王之寀、王之臣四臣。” “臣以为辽东经略遽难得人,自请身任,赴山海督师。” “朝廷升阎鸣泰为辽东巡抚,岂是臣逐王在晋而用阎鸣泰?” “刘诏乃朝廷下旨,说他夙负边才。其谋逆之事,臣实不知。” 没有对孙承宗的解释轻轻放过,朱由检又问道: “马世龙是怎么回事?” “他和刘诏、阎鸣泰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承宗道: “马世龙柳河之失,臣即劾奏,何敢一毫偏私?” “他和刘诏、阎鸣泰的关系,臣实没有耳闻。” 朱由检紧盯着孙承宗,继续逼问道: “有人说柳河之败后,止存兵五万八千。” “朝廷可是一直按十四万兵马,给辽东发放饷银。” “所以辽东兵马,到底还有多少?” 这个问题更是严重,孙承宗道: “臣在辽东之时,原额官兵一十三万四千四百三十三员名,汰过一万七千三百四十七员名,留下官兵一十一万七千八十六员名。” “马世龙柳河之失,折损二将,损兵数百,实不知‘止存兵五万八千’之说缘何而来?” “辽东现有兵马多少,臣实不知。” 朱由检也不信柳河之败损兵数万,否则这场战斗在后世就不会默默无闻了—— 损兵数万人的大败,足以影响整个辽东战局。放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默默无闻。 再加上辽东一直是按十四万人发放饷银,朱由检把柳河之败轻轻放过,转向毛文龙道: “马世龙柳河战败有过,念在他出身武举,起复为东江护军都尉。” “毛总兵,你能和他配合吗?” (本章完) 第146章 辽南辽东提督 第146章 辽南辽东提督 东江护军都尉! 这是新设立的官职,属于当今皇帝设立的护军体系。 毛文龙之前就知道护军,但那是属于武将二品勋级。 和当今皇帝设立的护军体系,性质完全不同。 “听说护军负责保护监督军队,只负责军中内政,无权插手训练指挥。”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马世龙这个以前的总兵担任东江护军都尉,能和普通的护军一样吗?” 心中忖度着这点,毛文龙对皇帝向自己的东江镇掺沙子,有些不大愿意。 马世龙是孙承宗信任的大将,天启二年就以总兵身份佩平辽将军印,节制辽东各军。 毛文龙这个后来册封的平辽总兵,资历远逊于此人。 虽然因为当年的柳河之败,马世龙在军中威望受损。 但是毛文龙如今也败退皮岛,两人谁也不笑话谁。 皇帝派马世龙担任护军都尉,只要他能在东江镇立足,毛文龙这个总兵一旦出现问题,马世龙就能顺势转为总兵,掌控东江镇大局—— 可以说,有了马世龙后,毛文龙在东江镇就不是无可替代。朝廷想处理毛文龙,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有心抵制这件事,但是毛文龙想到魏忠贤的尸体,再看着武英殿紧盯着自己的大臣。他知道如果自己拒绝马世龙担任东江护军都尉,不但皇帝那一关难过,朝堂上的大臣,同样会怀疑自己。 尤其是辽东督师孙承宗,见到自己的爱将马世龙被抵制,一定会觉得他不可用。作为辽东督师下属,东江镇未来在孙承宗麾下,不会有好果子。 想想自己连京城都赶来了,再抵制朝廷掺沙子也毫无意义。说不定惹恼了皇帝和大臣,以后就会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虚职,连京城都走不出去,毛文龙道: “马将军文武兼备,臣在东江镇一定会全力配合马都尉。” “东江镇全镇上下,听从陛下号令!” 朱由检心中大喜,知道毛文龙还算顺从,东江镇能被掌控,当即就向他道: “毛总兵的忠心,先帝和朕都是知道的。” “你能在后方闯出那么大名堂,以后要用心杀敌,争取再立新功。” 说着,又向孙承宗和朝堂众臣道: “朕有意设辽南提督一员,以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担任。” “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对毛文龙听从朝廷号令的赏赐,群臣没有谁不开眼地反对。 朱由检在他们同意之后,当即正式下令,任命毛文龙为辽南提督,所有在辽南和朝鲜等地的大明兵马,全部归他节制。 毛文龙接受任命,心里十分高兴。提督军务一职,在大明通常是总督巡抚的衔号。武臣担任提督,是从李如松开始。这个职务被皇帝单列出来后,明确高于总兵。地方武将至此,可以说达到极致。 如今,在满桂、杨肇基担任提督之后,毛文龙这个武将,同样担任提督。可以说朱由检正在把这个职务,变成武将专属。 庆幸自己顺从朝廷,得到了提督这个职位,毛文龙又听到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既有辽南提督,当设辽南护军使,辅佐提督行事。” “东江镇向归登莱巡抚节制,臣以为登莱巡抚孙国祯,可兼任辽南护军使。” 这是在明确毛文龙和孙国祯的地位,朱由检点了点头,认可道: “孙国祯兼任辽南护军使,主要负责后勤。” “保护监督东江镇的事务,由护军都尉马世龙承担,直属辽南护军使。” “辽南护军使和辽南提督地位相当,两人皆赐尚方剑。” “辽南前线战事,由提督毛文龙指挥。” 确定了两个官职的权限,毛文龙这个总兵从登莱巡抚孙国祯的下属,变成他的平级。两人现在一个是辽南提督、一个是辽南护军使。职权可谓相当,只是分工不同。 毛文龙看着提出意见的袁可立,心中五味杂陈。知道袁可立并没有把和自己的龃龉放在心上,仍是一心为公。 再想到袁可立走后担任登莱巡抚的李嵩、武之望不断和自己闹矛盾,毛文龙更是觉得当初不应该逼走袁可立,换成那两个人: 如果袁可立一直在登莱,他应该不止有皮岛吧—— 可惜没有如果! 叹息着这几年的遭遇,毛文龙当真是悔不当初,不应该逼走袁可立。 朱由检却没管他的想法,又向孙承宗道: “辽东提督一职,孙督师觉得哪位将领可以担任?” “这是前线负责指挥的将领,从武将中挑选。” 孙承宗最看好的就是马世龙,但是马世龙前有柳河之败、被罢官后没有赶上辽东的几次大战,没能立下功劳。而且被皇帝派到东江镇担任护军都尉,不可能担任辽东提督。 想着自己当初的下属,孙承宗道: “臣以为锦州总兵尤世禄,可担任辽东提督。” “尤世禄是武进士出身,其兄尤世功以总兵官在辽阳战死。” “尤世禄曾在天启四年和满桂一起出击蒙古部落,又在天启七年和满桂一起援锦州。” “此人功劳赫赫,挂征虏将军印,足以担任提督。” 朱由检听到尤世禄兄长战死,知道此人和后金有血仇,当即就赞扬道: “烈士亲属,应当重用。” “以尤世禄为辽东提督,负责前线指挥,节制辽东各军。” 又问孙承宗道: “山海关总兵满桂,已被调任长城提督,有谁可以接任?” 孙承宗对如今的辽东事务不熟悉,说道: “山海关防御,当和长城护军使配合。” “臣以为当应王之臣所请,调宁远总兵杜文焕接任。” 朱由检点头称善,调杜文焕担任山海关总兵,确定了辽东前线和后方的两个主要职务。 其它辽东职务,朱由检就没有现在安排了,准备让孙承宗到任熟悉情况之后,再按他的申请调任。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也是朱由检先前提过的: “孙卿当年督师辽东,曾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如今以辽人守辽土算是基本实现了,辽东那边在大多数时候,已经不需要朝廷调兵。” “但是以辽土养辽人,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大明百姓缴纳的辽饷,要交到什么时候?” (本章完) 第147章 以辽将守辽土,以辽饷养辽将 第147章 以辽将守辽土,以辽饷养辽将 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敢向皇帝做出保证。 孙承宗想了一会儿,说道: “臣在辽东四年,复九大城、四十五堡,招练精兵十一万。” “有三十万辽民、有三万辽兵、有五万弓弩火铳手、有六万马嬴牛驼。” “官兵屯田五千余顷、官屯银一十五万有奇、盐钱利银三万四千有奇、采青省饷部银十八万。” 这是在说他之前的成绩,朱由检不动声色,继续盯着孙承宗。 被皇帝这样看着,孙承宗只能继续说道: “辽东原有十四万兵马,每人月支五斗,每年应该发放粮食八十四万石。” “臣在裁汰之后,有十一万多兵马,米以六十六万石为额、料以六十七万八千五百石为额。” “若是遇到闰月,加米五万多石、豆六万多石。” 对此眉头大皱,朱由检实在没想到,仅仅是一个闰月,就要多几万石粮食和马料。 这让他觉得历法一定要改,确定为十二个月。 传统的历法是阴阳合历,兼顾太阳、月亮与地球的关系,一年大概354天或355天。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闰月,通常是十九年七闰。 这个立意虽好,但是太麻烦了。有了闰月存在,就不适合发月薪。 朱由检平时给官员发放俸禄是按年俸发放,没有注意到年俸和月俸的关系。 如今听孙承宗提起,才注意到士兵是发月粮,闰月也要发放。 这个月米发放,门道可多得很。 不但闰月要单列支出,其它方面也容易产生腐败。 朱由检记得秦士文被袁可立举荐的一个理由,就是因为他在担任洮岷兵备节约饷银。 原因是朝廷拨付饷银时每月都按三十天计算,但是因为大小月,有的月份是三十天、有的月份是二十九天。 官员发给士兵时按天数算,秦士文发现之后,将节余粮饷作成表册上交朝廷,每年节约了五六天粮饷,这些粮饷被天启皇帝赏赐给了他,秦士文因此发家。 由这可以看出月米发放的问题之大,大明各地都有类似问题。但是却根本无法追究,按天发饷工作量太大。 但是像官员一样按年发的话,士兵大多数家无余粮,根本撑不过一年。 所以只能像后世发月薪一样,按月发放粮饷。改变每月天数,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一个闰月和大小月,就被官员玩出了这么多门道。』 『以后在制定历法时每月都定为三十天,多出的五六日都算在十二月。』 对官吏钻空子腐败的事情实在无语,朱由检打算以后改用太阳历。与月亮相关的朔望朝,明确为数字日期。 以后每月都定为三十日,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之外的五六日都放在年底。然后把那几天放假,只给值勤的人发放赏钱—— 粮饷每月都按三十天算,解决闰月和大小月问题。让那些无良官吏,无法找到空子钻。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期待徐光启制定出新历法。朱由检耳边听着孙承宗来回诉说之前的功绩,直接逼问他道: “孙督师就直说吧,辽东需要多长时间自给自足。” “朕也不要求你五年平辽,五年时间实现以辽土养辽人,到底够不够用?” 直接说出年限,朱由检又继续道: “陕西明年的税收朕已经下令豁免,自然包括辽饷。” “河南、山西的辽饷,朕打算明年开始免了。” “否则这三个地方的流民和匪患,就不可能控制住。” “孙督师总不想为了辽饷,逼得大明四处皆反吧?” 紧紧盯着孙承宗,孙承宗实在不敢承受这样的责任。 但是让他向皇帝保证用五年时间实现以辽土养辽人,却又是在欺君,只能说实情道: “关外膏腴之地,皆为镇将霸占,偏僻的地方才能军屯。” “镇守辽东又需要镇将,只靠军屯根本不可能实现以辽土养辽人。” 朱由检听得大怒,终于明白了孙承宗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原因,呵斥道: “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这是你当年喊出的方略,怎么现在却变成‘以辽将守辽土,以辽饷养辽将’?” “难道说,朝廷的饷银在养一批辽将?” “关内流民遍地,就是为了养肥辽东将门?” 想到后来辽东将门的表现,朱由检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这批被辽饷养肥的将门,报国爱民之心没多少,反而成了鞑子入侵的急先锋、覆灭南明的主力军。到最后也没落到好,被鞑子以削藩收拾。 如果孙承宗就是这个态度,那他就不用去辽东督师了,朱由检只能换个人,收拾辽东将门。 皇帝的大发雷霆,让孙承宗很是无奈。 但是他认为要用辽东将士守辽,就不可能在这时动他们。 所以孙承宗只能道: “臣以为要免征辽饷,只能结束辽东战事。” “否则辽饷征收,实在无法避免。”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继续逼问道: “那你说说如何结束辽东战事?” “讲讲伱的平辽策?” 孙承宗的平辽策,当然还是旧方法。不过他为人还算实在,没有像袁崇焕那样夸口五年平辽。只说督率三军、不让建虏横行,待形势稳定之后,再挑选骁雄胆智之将、训练士马、指授方略,决定攻守之策。 朱由检要的就是让他理顺辽东上下,没指望他平辽。看他还算务实,决定还是让他去辽东督师—— 辽东当前的局面就是孙承宗奠定的,换成其他人去,理顺上下都不容易。 孙承宗至少威望足够,而且清楚辽东将领的根底,所用的马世龙、尤世禄等人,也不是辽东本地人。 让他带着这些人整顿辽东,比袁崇焕用祖大寿、吴襄那些人更好些。 辽人守辽土政策刚刚实行五年,以前各地客军的影响还在。辽东本土的将领,现在大多还没有升到高位。 不过随着这个政策的实行,辽东本地人在战斗中立功升官的会越来越多。到最后会完全掌握辽东军队,排挤外地将领。 趁着他们还没有完全起势,朱由检决定在这时候出手,打断辽东将门掌权。 《明熹宗实录》: 丙寅礼科给事中张惟一陈关门六弊 一屯田之弊,言榆关之外各处膏腴瓜田,弥望者皆镇将霸为养廉,远而硗者始为军屯,屯之利在武弁,不在朝廷。 (本章完) 第148章 议和派和后金奸细 第148章 议和派和后金奸细 整顿辽东将门事关重大,朱由检担心有人泄密,让低品级的官员和内侍退出去,只留下几个记录的起居注。 又让参加会议的锦衣卫百户、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巡视武英殿周围,朱由检嘱咐孙承宗道: “孙卿去辽东督师,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辽东拥兵自重的议和派——” “不能让他们养寇自重,拿着朝廷的饷银,一直和后金僵持下去。” 想到祖大寿历史上在大明和后金之间反复横跳,朱由检觉得此人一定和后金有联系,说不定还有什么秘密协议,又说道: “袁崇焕遣僧吊祭、借机议和的事情,辽东一定有人配合,而且和建虏存在联系。” “孙卿要把这条线挖出来,以此为突破口,整顿辽东将门。” 群臣闻言失色,终于明白了皇帝为何让其他官员退出去。 这分明是怀疑辽东那边有奸细,所以辽东战事,才会僵持下去。 就连认为袁崇焕辱国非计的袁可立,也没有想到这一层,立即向皇帝道: “陛下不当随意怀疑大臣!” “若是传扬出去,辽东局面危矣!”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若是有人通敌,暴露出来是好事。” “若是没有人通敌,辽东不会因为朕几句话生乱。” “不过这件事到底是机密,刚刚听到的官员,不要传扬出去。” “前些日子武清侯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如果再次泄密,朕就只能让锦衣卫保密司一直跟着你们。” 因为常参会议决定泄露的事情,皇帝派锦衣卫以保密司的名义盘查与会群臣。在场的大臣基本都被问到过。想到那件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好在最终宫里面排查出泄露消息的宦官,他们才没有一直担着嫌疑。不过他们对锦衣卫保密司,还是有了认识—— 这个在锦衣卫北司房情报中心仅次于统计司的衙门,第一次显露在大明官员面前。以后随着保密司的完善,它的权力将逐步展现。 把这件事定为机密,朱由检警告官员不要泄密,不能像没参加会议的人提起。又向被唤来殿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东北镇抚使张道浚道: “你去辽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辽东将门和建虏的联系。” “当年魏良卿因为武长春案,冒宁远功封爵。这件事虽然荒诞,却显示建虏招降了不少汉人,他们借着以前的关系,和大明不少人有联系——” “甚至可以说,建虏在大明有一个情报网络。” 对此非常肯定,朱由检知道后来建虏数次入关,一定有不少人配合,嘱咐张道浚道: “这个情报网络,很可能是武长春的岳父、叛贼李永芳执掌。” “此贼曾说动不少人反叛,辽东很多城池就是那些人配合着丢失的。” “张指挥的父亲张铨,就是因此在辽阳遇难。” “到了辽东要好好调查,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嫌疑。” “以后伱这个东北镇抚使的对手,就是那个李永芳。” 给张道浚安排了任务,还特意点明他的父亲就是因此遇难。张道浚听得眼睛都红了,向皇帝保证一定会揪出后金奸细。 提到武长春的案子,朱由检又向房壮丽和袁可立道: “吏部和兵部要加强官员背景调查,不要什么人都任命官职。” “所有官员都要有完整档案,而且要有认识他们的证明人。” “先从朝堂上官员开始,审查阉党时建立档案。” “以后档案不清晰、有过失、有嫌疑的官员,不得接触机密。” “锦衣卫统计司、保密司、官情司,参与档案管理。” 顺手给吏部和兵部加了职责,又把锦衣卫派进去,朱由检向孙承宗道: “辽东中低级军官暂且不说,营级参将以上,都要有完整的档案。” “这些将领之中,按籍贯出身统计,出身关内的不能低于一半。” “所谓的以辽人守辽土,不能变成以辽将守辽土,用辽饷养肥辽东将门。” 孙承宗面带苦涩,说道: “如今辽东将士多是辽人,不让他们担任参将以上将领,如何鼓励他们杀敌?” 朱由检当然不是压制军功,想到轮战政策,说道: “立功该赏就赏,将领该调就调。” “只是不让那么多辽东将领在本地,把他们调往全国各地。” “辽东的官职就那么多,将士们在前线又容易立功。不往全国各地调遣,怎么给他们升官?” “各地有才能的将领,也要调往辽东历练,增强他们的实战能力。” “他们被调去的时候,可以挑选数百当地精兵做亲兵,去辽东杀敌立功。” 这是一个办法,应该能压制辽东将士的不满,保持朝廷的控制力。 否则按现在的政策执行下去,不出十年,辽东将领就会占据大部分辽东官位,完全没有外地将领的存在余地。 皇帝所说的“以辽饷养辽将”,到时候会成为现实。 这还不止,朱由检向张道浚道: “参将以上都要审查背景,查查他们和建虏是否有联系。” “但是除非有确切证据,得到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三人之一佥批,否则不准抓捕。” “有嫌疑的上报,调到辽东之外任职。” “参将以下,可以在得到护军佥批后,以卫尉署名义抓捕。” “东北情报和执法工作,张指挥都要担起来。” 又向孙承宗道: “孙督师,张道浚以后就是你的下属了。” “有什么需要探查的情报,你都可以交给他,支持他的工作。” “朕会从警卫司调一队警卫,负责你的安全。” 这是光明正大地向孙承宗身边派锦衣卫,这些人自然有监视他的责任。 孙承宗心中苦涩,却又知道这些人身负使命。自己反对的话,就是不愿意在辽东督师上好好干。执掌辽东大权,也没那么容易。 想想皇帝到底给他们官职,不是派宦官监军,肆意插手军中事务。孙承宗勉强点头,接纳了张道浚这个下属—— 此人到底是辽东死难的忠臣后裔,自己不能苛待。 而且辽东在前线,不可能和后金完全断绝联系。没有锦衣卫见证,出了事根本说不清。孙承宗道: “若是建虏遗书,应该如何回应?” 《明熹宗实录》: 北镇抚司许显纯具奸细武长春狱词,长春系李永芳之婿…… 《牧斋初学集: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孙公行状》,钱谦益所著孙承宗行状: (祖大寿)大寿故与奴有连,降虏银定,故给事大寿左右,大寿遣之奴营,留半岁,奉奴书来与崇焕议款。款未就,银定仍留大寿所。 奴破永平,遣三叛人持黄旗大书“讲和”字诣大寿营。 大寿以请,公报曰:“听大将军处分。”而又密下教曰:“毁其旗及书,焚之军前,其人惟所置之。” 大寿惧,乃立斩其使。公曰:“大寿真为我用矣。” 《明史》: (王在晋)在晋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人守之。其僚佐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力争不能得,奏记于首辅叶向高…… 当是时,我大清兵入宣府,巡抚沈棨与中官王坤等遣使议和,馈金帛牢醴,师乃旋。事闻,帝恶棨专擅……逮棨下吏。 《满文老档》天聪六年六月: 初一日……我北征察哈尔,追一月十一日…… 十三日……致书向明索取原赏与察哈尔之财物。 十四日……德胜堡官员下千总一员率十五人来朝见…… 二十八日,宣府沈都堂、董总兵官,身任议和,约定与满洲讲和。 (本章完) 第149章 驱除鞑虏,恢复辽土 第149章 驱除鞑虏,恢复辽土 朱由检知道取代明朝的是清朝,后金拥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和潜力。 所以他把后金完全当做敌人看待,根本不考虑议和之事。 但是不议和是不议和,双方的联系却不可能完全断开。无论是交换俘虏还是招揽降人,都需要有人有权通信。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道: “前线交战区对外交往事务,朕授权有尚方剑的大臣决断。” “但是必须有护军和锦衣卫人员确认,文书上报朝廷。” “被赐尚方剑的大臣,同时赐予符节印信,以天子使臣名义,代表大明回信。” 这是把外交事务授权给有尚方剑的大臣,把他们当成持节、假节钺看待,同时朱由检重申道: “其余人和建虏的通信,今后以通敌行为看待。无论许诺什么,大明概不承认。” “之前没有规定,确认有通敌行为的才会被处理,有嫌疑的只是调离。” “但是从今往后,所有没被授权的通信,都以通敌行为看待,当做奸细处理。” 旁边听着的毛文龙,顿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一直招揽辽民、甚至招纳降人,不可能不和后金的人有联系。如果私自通信都按通敌查办,那他是有口说不清。 好在皇帝只追究明确的通敌行为,今后又授权有尚方剑的大臣对外交往。他招纳流民和降人的事情,不会受到影响。 同时,朱由检为了为了不让下面的人乱来,明确向众人道: “大明和后金是敌人,与之交往只是碍于礼节。” “但是所有人都不能有议和的念头,也不能写在书信里。” “朕可以告诉你们,大明和后金只能存在一个,绝不可能共存。” “毛文龙,你把辽东死难的人给诸位说一说,让他们知道辽东民众,失陷后是什么日子。” 毛文龙听到皇帝这话,立刻把后金的“杀无粮之汉人”等命令讲了一遍。 朝堂上的大臣虽然知道建虏残暴,却并没有切身体会。如今听到建虏为了节省粮食、把没有粮食的汉人都杀掉,对他们的凶残本性,有了深刻认识—— 和这样不讲道理的敌人议和,就算达成和议,他们会遵守吗? 还不如干脆不议和,避免影响军心。 像是袁崇焕私自议和的事情,对建虏能起到多大作用不好说,但是在大明朝堂上和辽东官场上,都引发了巨震。 毛文龙当然反对议和,尤其是袁崇焕议和后,给属国朝鲜落下口实,让他在朝鲜很是狼狈。 如今在朝堂上痛痛快快地将辽民的苦难诉说一些,毛文龙意犹未尽地道: “陛下派遣文书记录辽东军民事迹,他们记录得更详细。” “臣以为当刊印成书,让全天下人知道。”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不光要刊印成书,还要在报纸上连载。” “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大明和后金的战争,是文明和野蛮之战。” “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只有一个,一旦我们战败,那就是文明沦丧、家国不存。” 痛恨后金对大明子民的屠杀,更担心大明被后金覆灭,朱由检继续说道: “议和之事,谁都不能再提。” “之前没有说明也就罢了,以后敢有提议和者,立刻罢黜调离!” 又向孙承宗、张道浚嘱咐道: “孙督师和张指挥去了辽东,不仅要清理辽东将门的议和派,其它主张议和的也要清理。” “总之,辽东要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和后金战下去,收复我们的土地。” “大明的军人,要用他们手中的武器,为大明子民夺取能耕种的土地!”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想到后世的反清口号,又说道: “太祖在北伐檄文中曾说: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今日蒙元已灭,胡虏臣服大明,建虏成为新敌。” “所以今后的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精忠报国,平定天下。” “告诉辽东将士,要有精忠报国之心、恢复辽土之志。” “待到天下平定,朕会亲御城门,接见有功将士。” 一番话斩钉截铁,又拿太祖檄文做对比。群臣都意识到皇帝的决心,以后定要平辽。 尤其是毛文龙等武将,听到皇帝拿平辽和驱逐胡虏相比,想到太祖开国时册立的爵位,再想到皇帝登极后不断提高武将地位、甚至给戚继光等人追赠爵位。心中更是觉得,平定辽东后一定会有世爵出现,说不定还有公侯。 这种追随明君建功立业的感觉,让他们心潮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已。 毛文龙当即跪倒在地,向皇帝表忠心道: “臣誓死追随陛下,早日恢复辽土!” 群臣也不得不跪下,一起向皇帝表决心: “臣等定当辅佐陛下,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精忠报国,平定天下。” 统一了群臣思想,朱由检极为满意。让群臣都站起来,朱由检道: “不用动不动就下拜,在朕面前没有那么多虚礼。” “你们都是大臣,该有的体面要有。” 为了让群臣更用心建功立业,朱由检向群臣道: “朕在前几日命人整修西苑的紫光阁,并且改了名字,以后就叫紫阁。” “大明向有紫阁名臣之说,朕打算整理一下,将开国、靖难以来的治世贤臣和有功之臣,陈列在紫阁之中。” “功绩大者称紫阁功臣,画像悬挂在紫阁之中。由翰林院学士作传,记录年谱和事迹——” “让他们的丰功伟绩,永远传颂下去!” 群臣听到这里,呼吸都急促了。 如果说刚刚是武将心潮澎湃,这时就是文臣了。 他们对封爵什么的不怎么关心,但是紫阁贤臣这个名号,却不能不让他们心动。 尤其是皇帝说的悬挂画像的紫阁功臣,分明就是对标汉朝云台阁功臣、唐朝凌烟阁功臣。 这些人在紫阁挂上画像后,名字一定会传遍大明,甚至历代传颂—— 皇帝拿出的这个诱惑,他们不能不接受。 知道文臣对身后名的向往,朱由检看着他们的反应,不疾不徐地道: “紫阁功臣的名额,朕初步定为不超过二十人,有于谦、张居正、戚继光等。” “其他功绩次于他们的,称为紫阁贤臣。” “紫阁贤臣不画像,但是传记同样陈列在紫阁,供大明君臣观看。” “家中赐予牌匾,悬挂家庙之中。” “希望诸位能用心做事,以后名列紫阁!” 这个鼓励,让群臣心中痒痒,恨不得皇帝立即说明白,定下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标准。 紫阁功臣被皇帝明确提了于谦、张居正、戚继光三人,他们就是标杆。其他人的功绩或许低于他们,但是不可能低太多。 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商辂、李东阳、谢迁、刘健、王恕、刘大夏、杨一清、杨廷和、张孚敬、徐阶……这些文臣有多少能够入选? 王骥、王越、王守仁这三个文臣出身、以军功封爵的三王伯爵,还有蒋贵、杨洪、郭登、梁珤、孙镗、朱谦、朱永等封爵的武将,以及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这四个被皇帝追赠爵位的武将,他们都能入选吗? 想到这些人的丰功伟绩,在场的臣子多半对紫阁功臣没有信心。但是紫阁贤臣,他们却一定要争一争。 毕竟紫阁功臣的名额有二十个,紫阁贤臣的名额,肯定比紫阁功臣多。 只要皇帝放宽标准,紫阁贤臣的名额,很可能超过一百个。 大明建立内阁到现在,大学士的总数才一百二十位。如果这些人大多能入选的话,在场的很多人同样有机会。 像是黄立极,皇帝一直在说他辅助登极有功。紫阁功臣的标准够不上,紫阁贤臣还不行吗?只要他能做出几件青史留名的事情,皇帝一定会把他的传记陈列在紫阁。 还有孙承宗,以大学士身份督师辽东,而且做出了一番功绩。只要他按皇帝的要求把辽东上下整顿好,紫阁贤臣的名额,可谓唾手可得—— 甚至说,如果能平辽的话,成为紫阁功臣,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让在场的大臣,如何不心潮澎湃! 可以说,朱由检设立的紫阁,成功挑动了大臣的心思。 让他们更加注重身后名,用心建功立业。 《大明会典》迎膳、水龙吟: 香雾氤氲紫阁重,仰天德,瞻帝容。 星辉海润,甘雨间和风。 乐比鸢鱼,瑞呈麟凤,永献卷阿颂。 (本章完) 第150章 迁移辽东将门 第150章 迁移辽东将门 给群臣画了大饼、喊完口号,朱由检没有继续详说。打算先吊吊他们的胃口,让他们用心做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整顿辽东将门。 朱由检决定从土地开始,挖掉他们的根基。 农业社会,最根本的就是土地。 军功勋爵名田宅,是秦汉耕战制度的根基。 虽然朱由检不能恢复古典军国主义,但是却可以借鉴一些制度。 军功能够计算,勋爵能够赐予,但是田宅的话,却不能凭空变出来。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缴土地。 想做这件事,朱由检却不能直接说。因为土地实在太敏感了,不能由自己这个皇帝直接提出来。 看着孙承宗,朱由检道: “孙督师在辽东屯田五千余顷,也就是五十多万亩。” “平均亩产多少,能收获多少粮食?” 这种具体的数字,让孙承宗实在无法虚言应付,只能回答道: “辽东那边大多是旱地,只能种植粟米,亩产一石五斗左右。” “种植大豆的话,亩产有八九斗。” 这个产量实在是没法看,朱由检仔细询问道: “辽东是一年一熟,还是一年两熟?” 得知主要是一年一熟,朱由检道: “选几顷地做试验田,探索一年两熟或两年三熟,能多种一季是一季。” “还有,朕之前已经命各地搜集番薯、土豆、玉米、生等作物的种子,以后拿去辽东试种。看看哪种作物适合辽东,能多收一点是一点。” “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提高粮食产量,解决粮食问题。” “民众中种田好的,可以选拔为力田,负责试验田管理。如果能够立功,以后提拔为官吏。” 提出几个建议,朱由检又向孙承宗道: “按照五十万亩计算,都种粟米的话,每亩一石五斗,就是七十五万石。” “这些粮食是怎么分配的,都流向了哪里?” 孙承宗道: “这些粮食只够辽东兵马嚼用,发放粮饷则力有不及。” “而且有些土地要种植大豆、稻米,不是都种粟米。” 朱由检皱着眉头,对孙承宗这样不说清楚很是不满,逼问道: “具体收获多少?人马嚼用多少?” “屯垦的将士分配多少?军中能调用多少?” “都要有具体的数字,不能虚言说事。” 孙承宗离开辽东数年,一时间如何能答上来。朱由检只能放下继续逼问,转而道: “孙督师就直说吧,辽东兵马粮食、豆料自足,需要多少土地?” “整个辽东的耕地,够不够养十一万兵马?” 孙承宗道: “辽东一隅之地,如何养得起十一万兵马?” “只能征收辽饷,让关内提供粮饷。”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当即就眉头紧皱,说道: “辽东若只是防守,不主动进攻的话,需要多少兵马?” “十一万多兵马,能裁撤到多少人?” 还指望这些兵马打到辽阳,为自己挣到紫阁功臣资格呢,孙承宗当即就说道: “辽东兵马万万不能裁撤,锦州到山海关四百里,十一万兵马还有些不够,不能继续裁撤。” 朱由检听得大怒,当即就厉声道: “关外四百里土地,就只有五千顷能耕种,朕还要它做什么?” “这种荒芜之地,先放弃有什么关系?” 四百里土地,只有五千余顷军屯,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想到大明在全国征收辽饷,养了十几万兵马,保护的土地却不归大明分配,朱由检当真是很生气—— 甚至觉得按一些人所说,把关外放弃也就算了,至少能裁撤兵马,节省一些军费。 听到皇帝连放弃关外荒芜之地的话都说出来了,孙承宗无奈说道: “关外并非荒芜之地,但那里的土地不止有军屯,还有些被辽民占据,有些被将士占据。” “最多的是镇将,他们以养廉田的名义,霸占膏腴之地。能军屯的地方,都是偏远之地。” 说来说去还是要解决辽东将门,朱由检听到养廉田,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一件事情,询问郭允厚道: “养廉田是官田吧?” “能不能收缴上来?” 郭允厚肯定地道: “养廉田是官田,庄田、职田、屯田,同样也是官田。” “或许能够收缴,但有些已变成私产。” 能够收缴就好,朱由检不管后面变成私产的话,向孙承宗道: “把辽东的官田全部用于屯田,能有多少土地?” 孙承宗算了一下,说道: “具体不知,大概有一万多顷。” “但是官田也有民众耕种,不能随意改为改为军屯。” 朱由检不管这些,自己计算道: “一万多顷,就按一百五十万石计算。” “除了军屯将士自己吃的之外,所有余粮全部征收。辽东军队的粮食,这下能自足吗?” 比之前翻了一倍,十一万多兵马平均每人有十几石,如何还不能自足。孙承宗道: “若有一万多顷军屯,确实有可能自足。” “但是士兵饷银,还需要内地接济。” 朱由检不理他转移话题,专心解决粮食问题。说道: “饷银以后再说,现在就说粮食。” “孙督师能否保证,有了一万多顷军屯以后,辽东军队的粮食,不再依靠内地?” 被皇帝这样逼问,孙承宗只能做出保证,但他同样没有把话说死,说道: “若是不遇到灾年,那就不用依靠内地。” “但是气候无常,辽东那边又缺乏水利,容易受天气影响。” “臣实在不敢保证,完全不靠内地。” 对孙承宗这种态度实在无语,词臣做久了就是这样,非常擅长说话。 但是考虑到农业生产受气候影响太大,辽东这种勉强自足的状态,根本经不住波动。朱由检只能无奈道: “先解决平时吧,遇到灾害再说。” “真要遇到灾年,再想法调粮就是。” “粮食运输的损耗太大,辽东一定要尽量自给。” 勉强让孙承宗做出了保证,朱由检开始解决养廉田问题。 想到从阉党那里查抄的土地,朱由检道: “朕打算把辽东将领的养廉田放在内地,家人同样迁居。” “孙督师到了辽东,能不能把他们迁过来?” “朕也不亏待他们,就按当前的市价,给他们置换土地。” 这话说着好听,但是所有的大臣都知道,官员的养廉田明面上就那些,但是实际占据的却远远超过。甚至有不少屯田,都被他们侵占。 想着辽东将领建造的大宅,还有他们霸占的田地,孙承宗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是不把他们迁过来,又没法解决军屯的问题。 辽东粮食自给这件事,自然无法实现。 想到刚刚的保证,孙承宗只能痛下决心,向皇帝道: “臣到辽东,定会劝辽东将领迁居,让他们迁到内地。” 习惯了孙承宗说话留着余地,朱由检听他没有反对,就知道这件事情可行—— 辽东将门的实力,不足以反对朝廷。 所以朱由检当即说道: “不是劝说,是命令。” “所有在辽东的参将以上将领,家人和田宅都必须在内地。” “内地没有田宅的,朕会视其功绩酌情赐予。” “他们也可以申请置换,把辽东的田宅献上来,换成内地田宅。” “总之,不能让将领的家人在前线担惊受怕,也不能让他们的田宅在前线蒙受损失。所有将领的家人和田宅,都要迁到内地。” 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让他们在关外安家,必须把家人和田宅放在关内。 孙承宗张了张嘴,有心说这样太难。但是想到皇帝说过的紫阁功臣,知道再难也得干下去。 解决不了辽东将门,就无法为军屯扩充土地。 军屯土地扩充不了,就解决不了粮食问题。 解决不了粮食问题,辽东就始终是朝廷的大负担。 朝廷背着这个负担,能勉强维持就不错了,根本就没有更多的钱粮去打后金。 不打后金就收复不了辽土,他这个在前线防守的督师,如何能成为紫阁功臣? 可以说,皇帝的话语一层一层说下来,核心意思就只有一个: 让他对辽东将门下手,逼他们迁居内地。 《孙承宗行状》: 公之东归也,与高第遇于丰润,公谓第曰:“长安贵人以我辈为守门,而高居堂奥,说好说恶。今公且为我守门,予且居堂奥观大经纶也。” 第曰:“赖主上洪福,阁下壮猷,第守而勿失,可幸无罪。” 公笑曰:“公以守而勿失为兼兼乎?予居四年,复九大城、四十五堡,招练精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弓弩火炮手五万、轻车千、偏厢车一千五百辆、沙唬船六百、马驼牛骡六万、甲胄器仗弓矢火药蔺石渠答卤合之数百余万。 我进四百里,奴退七百里。西虏受我戎索,东奴不敢过河一步。 招集辽人四十余万、辽兵三万。 两年屯田五千顷,得十五万盐钱税朋桩入可七万,采青省十八万。 公今守四年,再恢四百里,种种倍予所办,方称守而勿失。若以予所办而四年勿失,未为守也。” 第唯唯谢不敏而退。 (本章完) 第151章 关外土地国有 第151章 关外土地国有 单单迁居内地还不行,朱由检为了限制辽东将门,又下令道: “辽东战乱以来,死难的烈士不知凡几。” “朕已经让锦衣卫统计辽东死难军民名单,方便以后祭奠。” “但是以后的战争规模有可能会更大,死难的人有可能更多。” “为了不让忠臣烈士无后,朕决定一家之人,不能同时在同一地方任官。” “参将以上,父子、兄弟、叔侄不能同在辽东,同族、姻亲等亲属不能超过三人。” “副总兵和总兵之间,不得有任何亲属关系。” “有违反这条规定的,按《大明会典》制度,实行从卑回避,把地位低的调离。” 群臣听到这条命令,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为了限制辽东将门。 这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当然犯不着反对。 唯一有关联的,大概是辽南提督毛文龙。 看着毛文龙,朱由检首先拿他开刀,说道: “毛提督的孩子,在东江任职的不少吧?” “为了避免发生不测之事,导致毛提督无后,把他们调到京城,朕帮你安置他们。” 毛文龙是浙江人,并不是辽东将门出身,知道皇帝针对的不是自己,急忙辩解道: “臣只有一子毛承斗,尚且年幼,辽阳失陷之后,送到杭州老宅抚养。” “臣弟毛云龙,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东江镇中,只有侄子毛承禄。” 朱由检却盯着他,丢出一句话来: “义子也算父子!” “东江镇中,你毛文龙的儿子可不少,甚至孙子都有了。” “这些人都按父子看待,同样也要回避。” 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毛文龙汗颜说道: “那些都是养子、养孙。” “臣回东江以后,就让他们恢复本姓,解除养子养孙关系。” 朱由检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毛文龙终于知道这不是件小事时,这才放过了他,说道: “毛云龙调到锦衣卫任职,毛承禄调到京营任职。” “你的麾下有三个原名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一并调到京城。” “记住,若是能够平辽,朕不吝公侯之赏。但是伱们这些武将,同样不能妄为。” 毛文龙冷汗涔涔,真的有点被皇帝吓到了。 他没有想到皇帝不但知道自己收养子养孙,还知道那些人的原名。 调出这几个人,显然是为了警告他。让他知道东江镇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帝掌握—— 之所以之前不动,纯粹是无暇理会。 毛文龙的想法,其实是自己吓自己。朱由检整顿的锦衣卫虽然在向情报机构转型,却连内部都没有理顺。连京城的消息都掌握不了,更别提远在朝鲜的东江镇。 之所以能说出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们是后世有名的三顺王。朱由检只知道这三人,其他人都不熟悉。 虽然不知道这三人以前的原名是什么,甚至不清楚他们是毛文龙的养子还是养孙,却不妨碍朱由检用这三个名字敲打毛文龙,说错了也没关系—— 错了就是锦衣卫情报失误,无损朱由检的威信。 可以说,现在的朱由检,越来越像一个皇帝。运用一切手段,增强皇帝权威。 如今这三人的名字都很正确,把毛文龙吓了一跳不说,还把他们调到京城。让这三个汉奸,再没有机会投靠后金。 顺手敲打了一下毛文龙,朱由检继续关注土地问题,向孙承宗道: “关外土地,除了官田之外,还有多少民田?” 孙承宗不能回答,朱由检也不再问,直接就下令道: “拟旨,关外交战区的土地,全部收归国有。” “战争未结束前,一律实行屯田。” “以后收复的土地,全部属于国有,待到战争结束,再按功劳分配。” 此令一出,殿中群臣全都大惊失色,有些不敢相信。 若非朱由检明确说了关外交战区,是按戒严制度下发的旨意。他们几乎要立即跳起来,反对这条旨意。 农业时代,土地就是命根子。其它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土地。 就算有戒严制度存在,群臣知道这个政策不会在关内执行、也不可能执行。在场的大臣还是纷纷劝说,求皇帝收回这条旨意。 朱由检却很坚持,说道: “不把土地收归国有,以后如何赏赐将士的功绩?” “谁能拿出这笔钱,朕就收回这条旨意,还让他担任户部尚书。” “你们谁有这个能力?” 这下群臣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没这个能力。 九边的数百万欠饷都没解决,辽东的战事也不知要持续多久。这些都不知道要费多少钱,更别说战后的赏赐—— 群臣心里大多想的是拖到那时候解决、现在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一旦说出这种话,辽东将士还有谁愿意建功立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辽土? 赏赐不够士兵就会闹兵变,更别说这种重大的赏赐了。 皇帝以战后赏赐为由,把关外土地收归国有,谁都没法反对。 就连孙承宗,虽然知道把关外民田收归国有存在困难,却也不得不同意这条旨意—— 相比其他大臣来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皇帝把赏赐定得丰厚点,让将士更有战心、奋勇争先杀敌。这样他才能收复辽东,获得公侯之赏,成为紫阁功臣。 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同意这个旨意,皇帝有可能换其他人督师。很多人会主动请缨,谋求名列紫阁的机会。 想到这个后果,孙承宗默认了这件事。但是关外的民田也要补偿,他向皇帝说道: “辽民生存不易,还请陛下体谅,给他们耕种的土地。” 朱由检的主要目的是把整个关外的土地收归国有,并不是看上了辽民的那点土地。 但是土地国有这条政策,一定不能给私田开口子,必须把这些地收回来。 所以他思索一番之后,询问道: “辽东的民田是如何管理?如何收取赋税?” “还有,辽东现在有几个府县?知府知县是谁?” 无人能够回答,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由袁可立道: “辽东属于都司,设置卫所管理,并不设置府县。” “辽东的卫所几乎全部沦陷,现在的关外各军并不按卫所制。” “辽东的赋税,臣不知谁在收取。” 《清史稿》列传二十一: 孔有德,辽东人。太祖克辽东,与乡人耿仲明奔皮岛,明总兵毛文龙录置部下,善遇之。袁崇焕杀文龙,分其兵属副将陈继盛等。有德与仲明走依登州巡抚孙元化为步兵左营参将。……崇德元年夏四月,上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有德从诸贝勒奉宝以进,封恭顺王。 耿仲明,字云台,辽东人。初事明总兵毛文龙,文龙死,走登州依巡抚孙元化,皆与孔有德俱,元化以仲明为中军参将。……崇德元年,封仲明怀顺王。 尚可喜,辽东人。父学礼,明东江游击,战殁楼子山。明庄烈帝崇祯三年,擢副总兵黄龙为东江总兵官,驻皮岛,可喜隶部下。……崇德元年四月,封智顺王。 (本章完) 第152章 井田封建 第152章 井田封建 又是一笔烂账,朱由检懒得追究,也没办法追究,说道: “以前的事就都算了,以后成立辽东护军府,参考军民府管理。” “护军府设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管理民政、司法、执法事务。” “各地的城池看需要,由护军府决定是否成立衙署。” “辽东所有政事,由护军使管辖。衙署有品级的官职,由护军校尉担任。” 增加辽东护军使的职能,把辽东大小政事交给他实行军管,朱由检又说道: “护军府政务署除了原本各科之外,设置专门的地政科,专门负责土地事宜。” “丈量辽东目前所有耕种的土地,确定民众所拥有的私田,按照内地府县,给他们发放地契。” “但是一定要说清,只有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土地才属于他们。” “战争期间,所有土地都被征收屯田,实行统一管理。” “作为补偿,朝廷会在收复辽东后,给他们分配辽东的土地。” “每年补偿一成,十年后他们就能获得相当于现有面积的土地。” 这个政策,让群臣都舒了口气,知道皇帝并不是随意征收土地。 每年补偿一成,可谓是很高的补偿。现有的土地主人,能够毫不费力地获得更多土地。 但是为了防止有的人获益非常多,朱由检也定下限制,说道: “最高补偿一万亩。” “所有土地在一万亩以上的家族,户部都要注意。” “这些家族的土地多,一定是纳税大户。户部要关注他们的处境,帮他们解决困难。” “以后地方省府州县都要评选十大纳税人,表彰他们的贡献。” “不要让低级官吏,随意为难给朝廷提供税收的人。” 群臣听得汗颜,不知道皇帝是知还是不知,那些拥有几万亩、几十万亩的家族,大多是百姓投献而来,为的就是减免赋税徭役—— 这些家族根本就不纳税,更别提纳税大户了。 皇帝这个说法,简直是把万亩土地以上的家族,架到火上去烤,让所有人注意他们的纳税。 朱由检当然知道他们偷税漏税,这个政策就是把他们架到火上烤,让朝野的人都注意这些家族。 对于穷得入不敷出的他来说,恨不得让这些大家族,立即补缴赋税。 他对官员优免,可谓痛恨至极! 官员优免这东西,是从弘治年间开始的。但那时只是免丁,优免杂泛差徭。 只是官员在开了这个口子后,就开始不断扩大,到了嘉靖二十四年,终于制定正式的优免则例。 但是那时优免最多的京官一品,也不过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 谁也无法想到,仅仅二十多年后,徐阶就是靠这条政策,拥有了几十万亩土地。 地方官员根本不敢查他们拥有的土地多少,又该优免多少。 优免这种事情,几乎成了全免! 如果只看朝廷规定的优免则例的话,朝廷免掉的税收并不多。但是实际执行时,这个漏洞却很大。 后来为了防止优免变成全免,万历年间又把优免定为田亩,一亩田准免三升,最高是一千亩。 但是地方官员根本不敢清查,不敢按千亩标准严格执行。甚至出现地方官员把优免田亩提高十倍、按这个标准清查土地时,前任内阁首辅表示要亲自解粮进京的事情。 可以说,优免在某些地方被执行为全免,已经是个事实。 想到那么多的土地需要优免,甚至被隐匿了更多土地,朱由检就忍不住心痛,恨不得立刻惩罚他们偷税漏税。 但是这些人又多是朝堂高官、或者退休大臣,朱由检这个刚登极的皇帝,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动他们。只能把土地多的家族先挂出来,让人们都注意他们的税收问题。 同时,他决定在打击阉党时,也加上偷税漏税这一条。根据万历年间定下的优免条例,严查附逆官员的偷税漏税。 以后,朱由检还打算收紧优免,甚至废除所有免税规定。让贵族官员士绅,都要一体纳税。 闪过这些念头,朱由检又询问道: “辽东如果收复,会有多少耕地?” 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按照万历年间清丈数据,辽东都司有两万九千余顷耕地。” “嘉靖年间是三万八千余顷。” “多少?”瞪大眼睛,朱由检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数据。 他总算知道孙承宗为何拿屯田五千余顷的功绩来回说了,因为万历年间整个辽东才两万九千余顷耕地,孙承宗能在关外那一小片地方屯田五千余顷,真的是大功绩。 这个田亩数字,朱由检真的不敢相信。就算是嘉靖年间的三万八千顷、三百八十万亩,朱由检也不相信—— 就算现在的生产力落后,东北三省只开发了辽宁的一部分,至少也得有千万亩吧? 二百九十万亩、三百八十万亩,只有这个数字三分之一。 官员隐匿土地的胆子太大了,不能按这个田亩数字给士兵军功授田。 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数字,朱由检仔细询问,才知道辽东的田亩数字这么小,是因为使用大亩。 正常的亩是二百四十步为一亩,辽东用七百二十步为一亩,是正常的亩三倍。所以辽东的三万顷左右耕地,其实是九万顷左右—— 九百万亩的耕地,相比朱由检估计的千万亩,差距已经不大。 这个说法,勉强让朱由检接受。不过他却不敢按亩分配,这种复杂的亩制实在太麻烦了,同样的一亩地,可能是另一块地的三倍大小。连孙承宗都说不清他开垦的五千余顷军屯用的是大亩还是小亩,朱由检更不敢用这种亩制了。 想到自己打算在海外封地的事情,朱由检询问道: “辽东面积多大?” “有没有千里见方?” 不知皇帝要做什么,袁可立道: “以前的辽东都司,千里见方是有的。” “若是再往北拓展,还能有数千里。” 有这个面积就好,朱由检设想的封地是按平方里计算,辽土土地分配,他也打算按面积,遂向群臣说道: “《孟子》曰:方里而井。” “《春秋谷梁传》曰:古者三百步为里,名曰井田。” “朕打算在关外把里改为三百步,每一里的平方,也就是一方里,为一井田。” “千里见方,就是百万平方里、百万井田。” “这百万井田,就作为百万份军功,授予所有参与收复辽东的功臣。” “最低一井田,最高一百井田,功劳大者先挑,功劳小者后挑。死难烈士优先、伤残将士优先、前线将士优先。” “这些土地按井田制实行十一税,谁都不能免税,但也不缴纳其它任何地丁银。” “功劳不能买卖,井田也不能买卖,同样不能分割,户主世代承袭,由朝廷赐予和收回。” 打算在辽东试行分封,把土地分成小块,直接分配出去。 如果事情顺利,以后就在海外分封更大的,十里平方起步。 群臣听到皇帝所言,眼睛都瞪圆了。实在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分配土地。 尤其是井田这个说法,让他们浑身激动,认为皇帝在恢复古礼—— 哪一个儒家士子,没有恢复井田制的想法呢? 只是井田制实在不可行,王莽改制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儒家士子,才不得不放弃井田制。 但是历朝历代,都不乏提倡井田制的士人。如今皇帝提出在关外实行井田制,不管可不可行,都代表皇帝在实行仁政,致力于三代之治。 内阁首辅黄立极,当即就率领群臣说道: “《孟子》曰: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本朝海瑞曾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 “陛下在辽东实行井田,施行仁政,臣等为天下贺。” 群臣齐声称颂,认为皇帝仁善,实行井田封建。 实在没想到群臣的反应这么大,朱由检发现自己低估了井田制在儒生心中的意义。 在他心中,井田制是个老古董的制度,自己也没想过恢复它。只是一方里恰好就是一井田,借用这个名称而已。 如今群臣的反应,让他觉得这个名称用得很对,以后海外封地的方十里、方百里,要改称一百井田、一万井田。 井田封建,果然是儒生心中的浪漫。自己要满足他们的幻想,为他们分封井田—— 让他们去海外建立领地、甚至建立藩国,把大明人口迁移出去,减轻人口负担。 这就是朱由检所规划的,新时代的井田封建! 《明史·海瑞传》: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 尝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 故自为县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 (本章完) 第153章 辽东屯田政策 第153章 辽东屯田政策 井田制如何实行,是很复杂的事情。 群臣都知道不可能完全照搬古制,当年的王莽改制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纷纷开始讨论,推出自己的井田制方案。 朱由检心中虽有一套方案,却没有在这时说出来。打算让朝野好好议议,听取众人意见。 井田制这个话题,完全能掩盖他提出的各种改革。把磨勘法、戒严法,以及辽东的事情,完全掩盖下去。 同时,在提出井田制后,土地国有制的事情,再没有人反对—— 关外土地国有,就此确定下来。 让群臣散会后可以和他人讨论井田制,朱由检道: “现在的屯田政策是什么?” “产出如何分配?” 孙承宗在辽东实行屯田,当然由他回答,回道: “按照永乐年间所定,屯田官军以五十亩为一分,每年缴纳十二石正粮、六石余粮。” “每军受田五十亩为一分,给耕牛、农具,教树植,复租赋。” “如今五千余顷军屯,有一万余分,每年收获十八万石粮食。” 朱由检听着这个数字,在心中算了一下,辽东五十亩土地平均能收获七十五石,上交十八石,税率就是两成四。 这个税率并不高,朱由检询问道: “屯田将士五十亩地只需要缴纳十八石粮食,其余的粮食到了哪里?” “还有各地卫所也是这个制度吗?为何税率不高,军户却纷纷逃亡?”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太大,孙承宗想想辽东将领的养廉田都要移到内地,回道: “边臣的养廉田,其实有很多就是军屯。” “屯田将士除了缴纳粮食之外,还要给边臣缴纳。” “辽东屯田新立,情况要好一点。边镇军户,的确有逃亡的。” 这下朱由检明白了,还是将领侵占,逼得军户逃亡。 若非如此,军户有地耕种,怎么会穷得逃亡? 更觉得把将领的养廉田迁到内地十分正确,朱由检道: “所有辽东养廉田,一律迁到内地。” “以后由护军府地政科专门征收粮食,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向屯田将士收取租税。” “屯田将士除了正粮余粮之外,不缴纳任何地丁银。” 定下这个制度,朱由检询问孙承宗道: “这个政策,辽东能实行吗?” 这是给屯田官兵减轻负担的大好事,如果没有将领干扰,当然能执行下去。 孙承宗想到皇帝之前推出的各种整顿辽东将门的政策,知道自己只要把那件事情完成,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 只是想到之前的承诺,孙承宗道: “陛下为屯田官兵减轻负担,臣代他们谢恩。” “但是陛下之前曾说余粮全部征收,臣才敢保证辽东粮食自给。” “如今全都改为军屯,每分收十八石,即使有一万顷耕地,也只能征收三十六万石粮食。” “这些粮食,不能让辽东将士自给。” 这是在变着法要饷,朱由检皱着眉头,仔细算了一下,辽东需要有两万顷军屯,才能征收七十二万石粮食,满足将士所需。 但这还只是将士吃的粮食,算上马料的话,需要的土地就更多了。 土地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但是收归国有之后,却能下令开垦,朱由检道: “一万顷土地,需要多少人耕种?” “其余辽民,能不能开垦荒地?” 孙承宗算了一下,回道: “三十万辽民大约五六万户,每户可耕种五十亩,需要两万户辽民。” “其余三四万户,可以开垦荒地。” “但是他们大多没有耕牛、种子、农具,需要官府提供。” 能够开垦就好,辽东山海关外现在被大明占据地方长度约四百里,沿海地形平坦的平原宽度约三十里,这就是一万二千方里、四万五千顷土地。 虽然这些土地不可能全部都用来种田,但是如果把西面的丘陵算上去,能开垦的地方就多了。现在的一万顷耕地,绝对还有人隐瞒。 再想到番薯等新作物有些可以在以前不适合耕种的土地上种植,朱由检道: “朕授权辽东百姓,在关外开垦土地。” “所开垦的土地,前三年免征一切赋税。三年之后,按照军屯对待。” “这些土地要确认是谁开垦的,只要为恢复辽土纳粮十年以上。将来复辽之后,把土地分给他们。” “按户确认荒地,每户最高一井田。” 又听到了井田,群臣心中激动,工部尚书薛凤翔献策道: “洪武四年定,河南、山东等地屯田,凡官给牛种者十税五,自备者十税三。” “陛下应该将官府提供耕牛、种子的土地另外看待,以十税五收取。” 这是一个办法,能提高征收的粮食数额,也有利于推广新作物,朱由检道: “那就按国初规定,制定关外屯田政策。” “原有的军屯严格按照军屯纳粮规定执行,现有归民众的土地,仍旧让民众耕种。但是土地暂时征收为国有,他们耕种的性质属于民屯,是官府承包给民众的土地。因为辽东现在是军管,参照军屯征粮。” “原则上仍旧让百姓耕种原有土地,但是每户最高限额五十亩。超过五十亩的,让有余力的家庭承包,恢复辽土后再归还给他们。” “争取用五年时间再开垦一万顷荒地,在辽东屯田两万顷,实现粮食自给。” “在此之前,朝廷继续为辽东支援粮饷。现在征收的辽饷的省份,以后逐年免除,争取五年后全免。” 确定了这个屯田政策,朱由检又想到屯田收获的粮食不可能全部自己吃完,说道: “屯田的将士和民众缴纳粮食之后,其余粮食可自己支配,但是却不能自由买卖。” “只能由护军府的粮仓和获得授权的商人,按统一价格收取。” “这个价格,称为粮食最低收购价。” “出售的时候,称为粮食最高出售价。” “两者间的差价,不能超过三成。” “由护军府制定价格,每年进行调整。” “粟米、大豆等粮食都定为战略物资,护军府有权管制。” “谁若违反规定,甚至向后金走私,那就以私卖军器、甚至以奸细处理。” 下决心对后金物资封锁,朱由检制定了这个制度,又问孙承宗道: “这个政策是否可行?” “辽东能不能把粮食管起来?” 孙承宗听着朱由检不断说出的新名词,感觉有些头晕。好在这些词都直白易懂,他只是想了一会儿,便都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是他知道必须执行。 因为不把辽东所有粮食都收起来,辽东军队就永远不能解决粮食问题,更别说恢复辽土,给功臣分封井田。 井田制的事情,必然引起朝野关注,以后恢复辽土,就是所有人关心的大事。孙承宗不可能因为困难退缩,向皇帝道: “臣到辽东以后,会告诉护军使毕自肃。” “让他把政务署建起来,管制辽东粮食。” 没在乎孙承宗把事情推给别人,朱由检听到他应下,当即就继续道: “先前毛文龙说过,后金已经穷困得‘杀无粮之汉人’。” “所以辽东那边的首要任务,就是封锁一切物资,尤其是粮食、铁器这些,不能有一丝一毫流过去。” “所有战略物资,制定出一个名单,让辽东护军府,进行统一管制。” “辽东与后金的联系,要完全切断开。断绝后金获得物资的渠道,继续穷困他们。” 对辽东被杀的汉人很是痛心,但是朱由检不可能因此卖粮给后金—— 大明自己缺粮不说,后金即使买粮,那些粮食也落不到汉人手里,沦陷区的汉人仍然摆脱不了悲惨命运。 朱由检需要做的,就是加大对后金的物资封锁,让他们更加虚弱。然后派小股军队出击,解救沦陷辽民。 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疲弱后金,让他们无法入侵大明,带来更大威胁。 《满文老档》: 第二十四册天命六年七月(明天启元年): 十四日,为分田事先期传谕各村曰:“ 海州地方拨田十万垧,辽东地方拨田二十万垧,共徵田三十万垧,分给我驻扎此地之兵马。 至於我众百姓之田,仍在我地方耕种。尔辽东地方诸贝勒大臣及富家之田,荒芜者甚多也!该荒芜之田,亦列入我所徵之三十万垧田数内…… 我今计田每丁给种粮田五垧,种地一垧矣…… 第六十一册天命九年(明天启四年): (正月二十一日)奉汗谕:与诸申同居之汉人,一口有粮五斗者,则计入有粮人之数内,一口有粮四斗三斗者,若有牛驴,亦计入有粮人之数内,若无有牛、驴则取其户为奴。 二十一日降书曰:“奉汗谕:凡偷杀牛马者,火烧积粮、屯舍者,皆乃不耕田,无粮,不定居,流亡各处之光棍也。此等无食闻游之乞丐、光棍,一经诸申、汉人发觉,即行捕送。若有妻孥,则将妻孥赏於捕送之人;若无妻孥则捉一人赏银三两。因得辽东以来,汉人无定逋逃不绝,奸细肆行,务田不勤,故上怒而谕之。” 二十七日,选派人员前往各处,杀无粮之汉人。 (本章完) 第154章 驻扎朝鲜使臣 第154章 驻扎朝鲜使臣 封锁后金是一个整体的政策,在对草原和辽东都做了安排后,剩下的就是最后一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朝鲜。 如今后金的很多物资,都是朝鲜提供的。甚至还有朝鲜火枪手,在为后金征战。 作为大明的属国,朱由检不允许朝鲜继续首鼠两端。决定安排个驻朝大臣,加强对朝鲜的掌控。 把前些日子和袁可立商议的设立驻朝大臣之事说了一遍,朱由检道: “驻朝大臣以后是常设职位,赐予符节印信,当做朕的使臣看待。” “按巡抚规格推举,由吏部和兵部提出人选,九卿廷推。” 吩咐吏部和兵部选几个人,看看谁适合担任驻朝大臣。 又新设了一个职位,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没有异议。 当今皇帝即位后,对官职看得很紧,官场上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随意增添。多个巡抚一级的职位是好事,即使这个职位远在朝鲜,很多人不愿意去。 袁可立最早知道此事,原本应该能提出来人选。但是皇帝把规格定的这么高,他先前准备的人选就不适合了。只能看向吏部尚书,让他先提出人选。 房壮丽之前不知道这件事,自然没有准备。驻朝大臣被皇帝说成按巡抚规格推选,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不可能比得上大明的巡抚。 再加上之前推选了那么多巡抚,房壮丽一时也没有什么人选。想到杨景辰之前曾向他提过的洪承畴,房壮丽道: “驻朝大臣要为东江镇督粮,臣推举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担任驻朝大臣。” 朱由检听着洪承畴这个名字,眉头先是一皱,继而舒展开来。 他先前不愿意让洪承畴担任少卿,是不想在朝中看到这个人。但是完全不用,也浪费这个人才。 房壮丽把他推荐为驻朝大臣,看起来确实合适。以洪承畴的能力,应该能够胜任。 所以朱由检点头许可,向群臣道: “洪承畴列入候选。” “再推举一个有军事经验的。” 袁可立听到之后,把先前自己准备推选的鹿善继,作为候选人加了上去。 此人先前以兵部职方司主事在辽东担任赞画,是孙承宗的左右手。对辽东事务熟悉,而且有军事经验。 这样就有了两个候选人,没有任何意外,被推为正推、陪推。 朱由检当即任命洪承畴为驻扎朝鲜使臣、总督交涉事宜,加正四品南京佥都御史衔。通常称驻朝大臣、或者驻朝总督,是大明第一位驻外总督,以巡抚规格看待。 任命鹿善继为驻朝参赞,全称驻扎朝鲜使臣、参赞军务兼理粮饷,辅佐驻朝大臣,并且专门负责军务和为东江镇筹集粮饷事宜。 为了方便鹿善继和东江镇沟通,朱由检还任命他担任护军都尉,追叙以往功绩,授予从四品上都尉、从四品上庶尹,兼有文武勋级。 同时,朱由检任命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毛云龙,担任驻扎朝鲜武官,兼任朝鲜镇抚使。在朝鲜组建镇抚司,搜集相应情报。 朝鲜镇抚使的级别等同于东北镇抚使,因为要针对后金,要配合东北镇抚使行事,相互传递情报。 驻朝大臣、驻朝参赞、驻朝武官,这三个人就是大明在朝鲜的最高官员。在三人一致同意时,可以动用符节,代表大明皇帝,决断朝鲜事务。 毛文龙听到弟弟毛云龙还没有来到京城锦衣卫任职,就被调任驻朝武官和朝鲜镇抚使,心中一阵庆幸。 从这个任命可以看出,皇帝还是信任他的,仍旧会把东江镇交给他管。否则不会把毛云龙派到朝鲜,为东江镇督粮。 只有侄子毛承禄,多半会留在京城,以后再也回不了东江镇。 但是在皇帝做出封爵的许诺后,毛文龙如今满心建功立业。也有心和侄子拉开关系,避免以后有了爵位,侄子会起心思。 所以毛承禄被调到京城这件事,他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还觉得庆幸,皇帝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毕竟这些年他的儿子年幼,毛承禄一直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皇帝把他调走,免了自己为难。 毛文龙这种想法,朱由检当然不知道。在任命驻朝大臣后,朱由检让三人先到京城,同时打算向朝鲜派出使臣,说明大明安排。要让朝鲜君臣知道,这三人是皇帝的使臣,以后代表大明,处理两国交涉: “这个使臣是打前站的,以后还要担任一段时间随员,帮助驻朝公署组建。” “诸位有什么人选?” 洪承畴被皇帝任用,吕图南自然放下了心,知道皇帝虽然不愿意洪承畴在朝廷任职,却没有刻意压制官位。 以此来看,皇帝没有刻意压制他们这些晋江人的意思,所以他当即向皇帝举荐道: “原翰林院编修姜曰广曾出使朝鲜,不携中国一物往、不取朝鲜一钱归,为朝鲜君臣称赞。” “此人出使回来,奏疏中没有颂美厂臣,被魏逆和原国子监司业林焊、翰林院修撰庄际昌、翰林院编修朱继祚、翰林院检讨胡尚英和丁进同日并处,科臣虞廷陛也因为不支持建祠被斥。” “如今魏忠贤、陆万龄等人已经定罪,臣请起复这些人,恢复他们原官。” 对此点头应允,朱由检道: “姜曰广有出使朝鲜的经历,就让他再去一次。” “追叙之前功绩,起复为翰林院修撰。” “林焊等人也可以起复,翰林院的恢复原官,其他人回京候缺——” “官位有空缺时,再任命实际职位。” 同意把这些人召回,朱由检却没有全部恢复原官,只打算在有职位空缺时,再任命那些官员—— 好不容易把阉党滥封的官员罢免掉,朱由检可不打算大规模起复官员,造成新的冗官。 想到庄际昌的名字,朱由检道: “庄际昌是万历四十七年的状元,怎么还只是当状元时授予的从六品修撰?” “就是按磨勘法,他现在也该有从五品。” “让他出使朝鲜,回来后提升品级。” 一般的进士朱由检不会在意,庄际昌这个万历四十七年的状元,朱由检却是记得的。 尤其是孔贞运在那一科只是榜眼,这就让朱由检记得更深了。 想到孔贞运已经被自己提拔为侍郎,再让庄际昌担任翰林院修撰实在说不过去,朱由检打算派他去朝鲜出使,回来方便升官。 而且这个人有状元名头,应该能震震朝鲜君臣,更好说话一些。 同时,朱由检还想到了万历四十七年的探陈子壮。对这个和陈子龙名字相近的人印象更深,知道这两人都是殉节忠臣。 两人他都让锦衣卫查过,陈子龙暂时没有消息。陈子壮却曾在翰林院担任编修,因为拒绝给魏忠贤生祠写匾额,父子同日削籍。 想到这件事情,朱由检道: “原吏科都给事中陈熙昌、翰林院编修陈子壮,同样起复。” “陈熙昌回京候缺,陈子壮提升为修撰。” 这种殉节忠臣,应该重点培养。 《小腆纪年》: 八月,高明破,实莲战死,子壮、而炫俱被执。械至广州,我总督佟养甲处以极刑;寸磔之,投骨四郊。 岭南三忠:陈邦彦、陈子壮、张家玉 佟养甲下令将陈子壮处以锯刑,从头而下锯成两半。“遍召广州诸降臣,坐堂上观其受刑以惧之”。 刽子手锯不下去,陈子壮大呼:“蠢奴,鎅人需用板也!” 粤方言中将锯说成界,所以今天“界人须用板”这句话仍在广州父老当中流传。 (本章完) 第155章 东江镇和朝鲜 第155章 东江镇和朝鲜 随着这次会议结束,朝廷对后金的方略,大体确定下来。 一条以长城为依托、辽东军队为核心、草原和朝鲜参与,共同组成的针对后金的封锁线,正在开始形成。 朝廷这几年的目标,就是建立和完善这条封锁线。甚至将封锁线发展成包围圈,把后金困在里面,压缩后金的生存空间。 利用这段时间,朱由检要整顿内政,同时让辽东实现粮食自给,减轻国内的辽饷负担。 虽然他预计后金不会安分,一定会想办法突破这条封锁线。但是朱由检却觉得能安稳几年是几年,争取把北方的辽饷都免了,减少流民出现。 如果西北民变能控制在较小范围,西南的奢安之乱也能奠定胜局,朝廷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腾出手来专心应对后金。 目前的二点五线作战,对大明的压力太大了。而且随着天灾的加重,西北那边随时有可能变成第三条战线。 这让朱由检即使知道后金的威胁,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更别说九边数百万欠饷、嗷嗷待哺的边军,都是不稳定因素。 不解决掉这些,朱由检没功夫对付后金。 可以说,当前大明和后金的态势,是大明看似强势,却只能被动防守,甚至防线上处处是漏洞,有可能被后金突破。 后金的势力虽弱,却是处于攻势,能够随时对大明发动进攻,对大明造成伤害。 朱由检只能尽力加强防御,不让后金突破防线,造成更大危害。 同时,为了给后金找点麻烦,朱由检特意留下毛文龙,打算利用好东江镇。 和毛文龙来到西苑,看着正在修缮的紫阁,朱由检道: “知道那是什么吗?” “有没有什么想法?” 从未来过西苑,毛文龙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想到皇帝之前说过的整修紫阁,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这让他心中激动,同时还意识到,皇帝在这里和自己私下交流,岂不是京中津津乐道的西苑谈话? 西苑谈话这个词语,还是毛文龙进京后听说的。据说皇帝就是在和袁可立私下的谈话中,定下了三法司改制、磨勘法、戒严法、科举改革等事情。 到现在还有人在探寻西苑谈话的内容,希望知道皇帝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只是这种私底下的谈话,根本就没有记录。除了皇帝和袁可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 皇帝那里不可能有人去询问,袁可立口风又紧,如何能问出来。 可以说,西苑谈话在京城被传得极为神秘,也让人极为向往。 谁都知道皇帝私底下召大臣谈话,代表着皇帝的信重。 如果能谈出重要结论,接下来也会委以重任。 如今,皇帝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谈话,又特意让自己观看正在修缮的紫阁,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毛文龙想到这个问题,又想到皇帝在紫阁功臣的名字中特意点明了戚继光,有些明白过来: 于谦、张居正是文臣,戚继光却是武将。 难道皇帝的意思,是在说他也能名列紫阁,成为紫阁功臣? 对此有些不敢想,因为毛文龙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功绩,但是也要看和谁比。 相比平定倭乱、重整边防的戚继光来说,他别说和对方比功绩了,连主力都还不是—— 恐怕只有以主力身份平定辽东、获得封侯之赏,才有名列紫阁、和戚继光在里面并列。 『难道说,陛下有意重用东江镇,和辽东主力并列?』 『我这一支偏师,以后要改为主力?』 一时间,毛文龙怦然心动,觉得看到了机会。 作为一支偏师,朝廷对东江镇的定位,一直就是牵制。 毛文龙对此当然不甘,曾经在袁可立率领下,和沈有容率领的登莱镇一起收复辽南,打算从这里攻略后金。 只是让他尴尬的是,收复辽南一役,东江镇仍是牵制。后来他逼走了袁可立、沈有容,辽南却丢失了大部分。 这个事实,让他更加尴尬。 好在皇帝没提起这件事,而是问朝鲜的事情: “癸亥反正的事情,毛卿知道多少?” “为何反正之后,朝鲜仍旧和后金有往来?甚至达成了和议?” “光海君通后金的事情,是真有其事,还是朝鲜党争的工具?” 毛文龙以前是支持当今朝鲜国王的,还为他说过好话。不过今年后金入侵朝鲜,发生丁卯胡乱之后,他和朝鲜的关系,便开始急转直下。 朝鲜指责他不出一兵相救,毛文龙却是有苦说不出。当时东江镇困难不说,他的兵马还被人鼓动着逃亡—— 时任辽东巡抚袁崇焕,派徐敷奏等人乘着粮饷断绝、人心不稳之时,声言宁远、山海关每月给大米一斛、银二两,招去壮丁二万余名,许多将领乘机西逃。 这让他如何有精力援助朝鲜、对付后金兵马? 想到这件事情,再想到袁崇焕已经被皇帝调去西南担任护军使,毛文龙没有任何顾忌,趁机向皇帝道: “光海君通后金是真,现在朝鲜和后金有往来也是真,今年还达成了和议。” “但是这件事情,大明却难以指责。” “去年袁崇焕私自遣僧吊丧、和建虏议和,给朝鲜落下口实。” “朝鲜认为建虏入侵的事情,是袁崇焕在放纵,是他和建虏私自达成了和议。否则无法解释建虏在东边入侵朝鲜的时候,西边的辽东十数万大军却丝毫没有动静。” “而且袁崇焕在臣抵御建虏的时候,不但没有救援,还派徐敷奏等人,招揽东江将士,扰乱东江军心。” “袁崇焕在宁锦之战中按兵不动,被认为暮气难鼓。臣以为他不是没有能力,恐怕是议和之心作祟。” “陛下把他调往西南,还明令不准议和,是大快人心之举!” 听着毛文龙提到的这件事,朱由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毛文龙在不平五事里提到过徐敷奏煽惑军心、导致旅顺参将李矿烧营投械夺船以逃的事情。但是朱由检只以为是小事,没想到竟然和袁崇焕有关系。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是在后金和东江镇大战时发生的。袁崇焕作为辽东巡抚、而且还是顶走辽东督师王之臣、独揽辽东大权的巡抚,对下属毛文龙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真恶劣至极。 朱由检想到这件事,便感觉大明军队需要从上到下整顿。否则任由这种上级给前线将领使坏的事情发生,如何能打败后金? 而且辽东军队的问题,他也感觉很大。毛文龙提到的两万壮丁,根本没有在辽东兵马上显出来。 或许这两万壮丁是夸大,但是辽东在被孙承宗整顿成十一万兵马后,现在却一直按十四万兵马发放饷银。前段时间督师辽东太监请求为辽东发放的皮袄银,也是按十四万兵马讨要。 所以辽东兵马现在到底是多少?多拨付的饷银,又进了谁的口袋里? 以前朱由检一直不敢查账,担心逼得紧了辽东发生兵变。 但是如今派孙承宗去辽东督师,似乎可以准备了。 他决定以后让孙承宗像当年一样清查辽东兵马,确定具体数量。按实际兵马发放粮饷,不能任由将领私吞。 同时要解决辽东土地的事情,这件事关乎井田制,孙承宗应该会更用心。只要把土地问题解决,辽东将门的根基就没有了,可以彻底清查。 盘算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再次感觉到,辽东的问题很棘手,自己不能心急。 对于毛文龙的告状,朱由检当即就回应道: “前线正在打仗,后面却有人煽动逃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把煽动的人和逃亡的人名字报上来,让辽东督师孙承宗处置。” 毛文龙心中振奋,暗道和皇帝私下谈话就是不一样。以前让他心中愤愤不平的事情,这样就轻易解决了。 想到罪魁祸首徐敷奏,毛文龙道: “臣听说徐敷奏、李矿等人,在四月已经被下旨按军法处分。” “后来却又不知何故,不但没有被执行军法,反而被官复原职。” “臣心中之所以不平,便是这件事太过不公。” “他们若是官复原职,臣以后还怎么统领东江镇?” 眉头皱得更紧,朱由检实在不知道,徐敷奏等人做下这样恶劣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官复原职。 不过想到五月份发生宁锦之战,他大概又明白了。可能是袁崇焕借着战事紧急,把这些人捞了出去。 想到这件事是袁崇焕指使的,朱由检对他的印象更差了。这个人不但胆子很大,而且不顾大局—— 难怪后来矫诏斩杀了毛文龙,袁崇焕也落个被杀下场。 心中狠狠地给袁崇焕记了一笔,朱由检对这种不顾大局坑害友军、破坏前线战事的事情,当然要严格处理,下令道: “徐敷奏等人罪行昭彰,让孙承宗把他革职拿问。” “让袁可立加快组建军事法庭,审判这起案件。” “以前有功劳的,就看在功劳上发往海外效力。” “没有功劳的,就用他们明正军法。” “这件事你和袁可立、孙承宗说,就说是朕的旨意。” “朕授权你银章密奏,以后有什么受委屈的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朕。” 毛文龙欣喜领命,觉得当今皇帝当真是大好人。让自己当了辽南提督不说,还赐予银章密奏之权。 有了这个权力,他在辽东不用怕任何人—— 作为辽南提督,除了辽东督师孙承宗能称为他的上级外,辽东其余所有人,最多和他平级。 再加上有银章密奏之权,辽东督师孙承宗和他商量事情时,也得客气一点。 否则他只要遇到不平事,就能直接向皇帝告状。以后辽东上下,谁还敢看不起他? 朱由检在处理了这个插曲后,想到朝鲜和后金议和的事情,又是一阵头疼。 他实在没有想到袁崇焕和后金私自议和的事情影响这么大,不但在朝堂引起争议,导致袁可立等主战派去职。对朝鲜也造成影响,需要自己消除。 甚至再想到之前林丹汗西迁,恐怕和这件事也不无关系—— 大明都和建虏议和了,他们还和后金死战干什么?说不定就被大明卖了,当做讨好后金的工具。 这让朱由检庆幸,幸好袁崇焕已经因为宁锦之战被免,否则自己想消除他的影响,还要费大力气。 袁崇焕遗祸太大了,这让朱由检庆幸自己没有听从一些人的建议,把他起复在辽东。 否则草原和后金听说是袁崇焕主持辽东战事后,之前规划的那条还没有组成的封锁线,顷刻就会崩溃。 就是现在把朝鲜拉进来,也得费点功夫。 议和的后患实在太大,需要下力气消除。 就像朱由检,原本还打算义正言辞地指责朝鲜暗通后金,如今却被毛文龙指出大明辽东巡抚袁崇焕曾和后金议和,是大明首先议和的,这让朱由检实在有些尴尬。 因为在朝鲜看来,伱大明作为宗主国都和后金谈议和了,指责我这个属国干什么? 难道你这个宗主国干得,我朝鲜作为属国就干不得? 所以用暗通后金这个理由指责朝鲜的事情,如今已经行不通。 朱由检想拿捏朝鲜,需要换个理由。 想到所谓的仁祖反正,在大明仍旧被很多人定为篡逆。朱由检向毛文龙道: “光海君还活着吗?” “如今的朝鲜国王,在朝鲜声望如何?” 毛文龙以前对现在的朝鲜国王很称赞,现在朝鲜国王开始指责自己后,自然没什么好话,当即就回复道: “光海君一直还活着,被流放在江华岛。” “现在的朝鲜国王的名声,比光海君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光海君让权贵掠夺的土地,朝鲜国王没有给他们还回去,反而赐给了功臣。” “所以很多朝鲜人认为他和光海君没什么两样,而且今年建虏入侵造成胡乱之后,他的名声就更差了。” “还有当年他继位的时候,只是追封父亲为大院君。去年他生母去世,想追封生父生母为大王和王后,被臣子给拦住了。” “如今这件事情还在闹着呢,他的功臣和其他不是功臣的臣子,在争得沸沸扬扬。” 眼睛慢慢亮起来,朱由检没有想到,朝鲜现在是这个样子。 这个国家地方不大,事情却一点不少。如今朝鲜国王追封父母的事情,很像当年嘉靖皇帝掀起的大礼议。 嘉靖皇帝利用大礼议赶走了一批大臣,彻底掌控权力。这位朝鲜国王,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大明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把朝鲜给拉回来? (本章完) 第156章 旅顺和水师 第156章 旅顺和水师 心中有了定计,朱由检打算等驻朝使臣进京后,决定具体方略。 对于经历过大礼议的大明而言,朝鲜国王的做法,一点都不稀奇。 而且大明的文官在经过大礼议的教训后,能想出很多办法,对付朝鲜国王的这种行为。 他们的这些办法,在大明是基本上用不到,却可以用在朝鲜,让朝鲜国王尝尝厉害—— 经历过一次大礼议的大明文官,一定会让朝鲜国王知道,什么是同样的招数不能用第二次: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册封朝鲜国王的生父生母。这样就稳固了他的皇位,让他不得不接受。 但是朝鲜国王用追封父母打击非功臣的事情,同样也泡汤了。 而且大明还可以同时册封其他人爵位,逼朝鲜国王一同接受。 大明为朝鲜国王追封他的父母,看起来是帮助他稳固皇位的大好事。但是事情却不能简单看,经历过大礼议的大明君臣,都知道朝鲜国王是想用追封父母的事情,区分大臣中谁愿意投靠他,又有谁不愿意合作。大明直接追封朝鲜国王的父母,就打断了这个过程。会导致朝鲜国王无法区分敌我,无法稳固权势。 同时,大明册封朝鲜贵族爵位的事情如果被接受,就意味着朝鲜大臣除了效忠国王之外,还有效忠大明这条路。 他们完全可以越过朝鲜国王,直接和大明接触。 尤其是大明使臣常驻朝鲜后,这些人就更有依靠了。 朝鲜那些不愿意屈从国王的非功臣,很有可能依附大明,继续和朝鲜国王作对。 确定了这个方略,朱由检除了需要精通权谋的官员负责这件事外,还需要挑选一个朝鲜贵族,册封他的爵位—— 他需要有人能制衡朝鲜国王,拿捏朝鲜君臣。 这个人选,最现成的就是光海君。朱由检询问毛文龙道: “能联络上光海君吗?” “如果朕册封他为伯爵,他会不会接受?” 毛文龙有些惊讶,不知皇帝为何要给光海君封爵,回应道: “光海君被幽禁在江华岛,陛下要册封他,他自然会接受。” “但是他名声太坏,而且曾里通后金。” “臣以为保住他性命就可以,不用册封爵位。” 没有听毛文龙的劝谏,朱由检道: “光海君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明正式册封的国王。” “他的性命大明要保住,地位也不能不明不白。” “册封伯爵之后,光海君的地位就算定了,朝鲜国王不用再担心他重登王位。” “朕打算把济州岛封给光海君做领地,让他成为实土封君。” “光海领的官员,参照大明王府。以正五品长史司管理领地事务,下设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左长史主管政务,右长史主管司法。再设正五品参军府,管理领地军队。” “毛卿久在朝鲜,要多帮衬着光海君。从东江镇选几个人才,担任长史和参军。” 毛文龙听得惊讶,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帝明面上是让光海君建立领地,实际是从朝鲜分割出济州岛,交给东江镇管理。 这让他心中兴奋,没有了劝皇帝不册封光海君的想法,举荐道: “臣的姻亲沈世魁,按陛下的命令应当从东江镇回避,臣举荐他担任光海领参军。” “至于长史一职,东江镇暂时没有人可以担任。” “臣这里有个人选,就是不知当提不当提?” 对毛文龙主动把沈世魁调走很是赞赏,朱由检道: “有话就直说,不用有那么多顾忌。” “这是私下谈话,不用担心怪罪。” 毛文龙鼓起勇气,说道: “前任辽东巡抚王化贞,对臣多有恩遇。” “臣以为他虽治军无方,却足以胜任长史。” “臣愿将历受官阶一一归还朝廷,以赎王化贞死罪。” 王化贞失陷广宁,按律就是死罪。毛文龙因为王化贞让他单独领兵,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曾经多次上疏朝廷,请求以功劳赎王化贞死罪。 但是大明的惯例一向是功过不相抵,更别说不是同一人的功罪。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通过,王化贞仍旧被关在监狱里。只是碍于毛文龙的求情,也一直没有斩杀。和之前的杨镐一样,属于被定了死罪、却没斩杀的人。 本来毛文龙对此事还不算急,因为他知道朝廷既然一直没有杀王化贞,就不会突然处斩他。 但是朱由检把杨镐送到东江镇公开处死的事情,让东江军民人心大快的同时,也提醒了毛文龙—— 朝廷随时可能把王化贞处斩,用于振奋人心。 如今,乘着皇帝的心情好,毛文龙再次提了出来,请求为王化贞赎罪。 朱由检眉头紧皱,对此很是不满。熊廷弼这样有大功的人都被朝廷处斩了,王化贞和杨镐却一直没处斩,他感觉这件事太荒唐。准备在过一段时间处理旧案时,就把这件事解决的。 如今毛文龙当面把这件事提出来,朱由检内心虽然想把王化贞明正典刑,却不得不顾忌毛文龙的想法—— 为了一个该死之人和麾下大将起争执,实在是有些犯不着。 想想自己把那么多该死的阉党臣子流放海外,朱由检道: “追叙王化贞帮助建立东江镇的功绩,特赦免去死罪,以后流放海外,非特旨不得返回。” “这个人以后就流放在济州岛,怎么用毛提督自己看着办!” 毛文龙闻言大喜,知道皇帝免了王化贞的死罪。 虽然不是完全免罪,却也不用担心被处斩了。 就是不知道流放海外的惩罚,王化贞愿不愿接受? 有心让这个老上司回乡安度晚年,毛文龙却想到之前自己向皇帝提的理由,还有皇帝特意指出的“非特旨不得返回”,觉得还是不要再说为好。免得皇帝不耐,直接处死此人。 同时,他也开始认识到。皇帝过于看重法度,并不完全是好事—— 这样的皇帝赏罚分明是好,但是对违法犯禁的事,却也不会容忍。 自己以后要小心点,免得犯了法度,以后功不抵罪。 不愿再提王化贞,朱由检把这件事情略过,又向毛文龙道: “光海领的事情,毛卿多看着点。” “如果这个领地能建起来,朕打算多册封几个朝鲜封君。” “尤其是和后金接壤的地方,要找几个能打的、最好是和后金有仇的,把他们封在那里。帮大明建立封锁线,帮朝鲜抵挡后金。” “你在朝鲜多年,应该认识些朝鲜实力派。都可以联络一下,问问他们愿不愿当封君。” 眼睛瞪得大大的,毛文龙总算认识到,皇帝是在下一盘大棋。 想想皇帝让自己推荐光海领的长史和参军,毛文龙道: “这些领地的长史和参军,要不要朝廷任命?” 朱由检毫不犹豫地道: “既然是大明领地,当然由朝廷任命。” “只是领地到底归封君所有,朝廷只任命正五品长史和参军,其他官员让长史和参军同封君商议。” “毛卿可以多培养些人才,担任长史和参军。” “如果你麾下有朝鲜人,还可以让他们当封君。” 这个回复,让毛文龙心中更是振奋。他在朝鲜待了数年,麾下当然有朝鲜人。 甚至今年后金入侵时,毛文龙还犒赏过李忠杰等朝鲜义兵将领,收留避难的朝鲜官民。他和朝鲜各地的义兵,都能取得联系。 向皇帝提起这些人,朱由检听到朝鲜有义兵,心中非常高兴。 朝鲜国王担心这些人威胁他的统治,朱由检却丝毫不担心,说道: “把他们的名字都报上来,视以往功绩和实力,给他们册封爵位。” “朕打算在海外设立承天爵位,功劳大的可以封伯子男,功劳小的封士。” “朝鲜和大明的边界地区,都可以封给这些义兵。” “朕会让驻朝使臣,全力做好这件事。” “以后你拿着朕授予的尚方剑,调遣这些义兵。” 说着,朱由检又嘱咐道: “这件事要谨慎些,不要随意泄露,先在朝鲜设立光海领,让朝鲜臣民看到实例再说。” “还有济州岛这个地方,以后会是大明和金角卫联系的基地。” “要探索出航线,方便支援金角卫。” 听到皇帝这么看重金角卫,毛文龙有些不以为然,说道: “金角卫实在太远了,朝廷鞭长莫及。” “臣以为与其重视金角卫,不如重视旅顺。” “臣和途经东江镇的李尊祖谈过,金角卫的地形优势虽好,旅顺却也不差。” “除了南边没有临近的岛屿外,两个半岛的地形差不多。” “而且旅顺周边还有广鹿岛、长山岛等岛屿,同样可以屯兵,可以支援旅顺。” 旅顺的大名朱由检如何不知,知道这是军事要地。听到毛文龙提起,当即就询问道: “旅顺还在大明手里吗?” “辽南还有多少地方?” 毛文龙有些尴尬,因为辽南大部分就是在他手下丢失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旅顺现有参将毛永义,管三千六百员官兵。” “之前的旅顺参将李矿先烧皇粮,投沉器械,抢夺船只,强逼壮士,与兄李钺逃跑。” “如今旅顺损失很大,急需朝廷修缮。” 朱由检不管毛文龙是不是在推脱责任,听到旅顺还在朝廷手里。他心中很是惊讶,同时极为兴奋—— 有这个战略要地在手,朝廷向辽南投放兵力,那就有支点了。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加强旅顺防御,防止被后金夺过去。 回想自己前世看过的地图,朱由检在地上简略画了出来。越看越觉得旅顺易守难攻,堪称绝佳之地。 指着旅顺北面最窄的地方,朱由检询问毛文龙: “这是什么地方?” “最窄处有多宽?” 毛文龙对旅顺极为熟悉,虽然对皇帝的绘图方法有些不习惯,还是很快就看出来,皇帝画出的就是旅顺。 这让他惊讶于皇帝博学,愈加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皇帝。回答道: “这是南关岭,两边相距十五里,像葫芦腰一般。” “臣在进京之前见了登莱巡抚孙国祯,还曾和他商议在南关岭筑墙,把建虏牢牢拦在外面。” 实在没想到孙国祯还有这等见识,朱由检更加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当即就批复道: “南关岭城墙要尽快建起来,旅顺一定不能丢失,要作为朝廷进攻的支点。” “还要多派探子,让辽南百姓知道,大明没有放弃他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之下,彻底投靠后金。” 说着,朱由检道: “辽南的兵力也要加强。” “只设一个参将不行,要有两三个营,设立旅级单位。” “为首的就称为旅将,当做副总兵看待。” “这个人选,伱和孙国祯推荐,一定要选个可靠的人。” “修建城墙要尽快,而且要多设堡垒,让旅顺固若金汤。” “需要多少钱粮,你让孙国祯筹措,需要朝廷支援就报上来。” 对旅顺极为重视,因为朱由检发现,自己似乎在辽东找到了破局点。又仔细询问旅顺的地形,看看旅顺能屯兵多少人。 毛文龙仔细介绍,对皇帝如此重视旅顺很是欣喜。把旅顺的地形一一介绍,把周围的岛屿也画了出来。 听到毛文龙说旅顺的西侧是双岛,并不是个岛屿。朱由检奇怪地看了毛文龙一眼,总算知道了历史上他被斩杀的地方。原来就是在旅顺这个军事要地,袁崇焕矫诏把毛文龙给砍了。 如今这件事当然不会发生,朱由检觉得单单是避免这件事,自己就对得起毛文龙。 看着旅顺周边各岛,还有和皮岛、觉华岛的航线,朱由检又想到了大明在海上的优势,觉得应该整合起来整体规划,不能再这样各自为政。 辽东和旅顺距离天津的海路这么近,完全能通过海路运粮,更加方便补给。 尤其是那个觉华岛,他觉得辽东的旱鸭子实在用不好,不如分割出来,专门让水师统领: 『俞咨皋快来了吧?』 『我在八月底下令召俞咨皋进京,现在都快三个月了,他也应该到了。』 作为俞大猷的后代,俞咨皋在收复澎湖时立功,朱由检觉得他应该比北方这些将领更擅长用水师。 可以再设个水师提督,专门负责水战和运输事宜。 对俞咨皋有些期待,朱由检期望他能够探索把北方散乱的水师整顿一下,发挥更大作用。 如果大明的水师堪用,完全能以旅顺为基地,在辽东海岸线四面出击,让后金防不胜防,救出沦陷辽民。 甚至水师强大了,还可以学习历史上郑成功的战术,逼后金迁界禁海,放弃沿海各地。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四月: 登莱巡抚孙国祯陈六事: 一议修旅顺。南阅旅顺,乃登莱门户,与皇城岛相隔一帆风耳,迤北即金复要区,路接辽阳。 苐形势孤悬,号称难守,唯南关岭一线之路,两边相距十五里,如葫芦腰联之则一,截之则两。 宜于山岭之上鸠工筑墙,复建敌台,多侦探以为防卫,精选水陆官兵,多造沙唬舡只,统以大将,佐以参游,宿重兵于此,一面训练,一面耕屯,不费内地牛菽。 而又分拨沙唬舡只湾泊南北汛口,闻此地沃壤,密迩盖套,可守可屯。陆兵从金复,舟师抵盖套,协力齐奋抵海州、牛庄。此恢复之至计。 (本章完) 第157章 京中热议 第157章 京中热议 被皇帝念叨的俞咨皋,自然不知道皇帝有意把他留在北方整顿水师。 收到皇帝御笔亲书的“俞龙”二字,俞咨皋当然非常高兴。当即就接受了皇帝的命令,立刻启程进京。 但是作为福建总兵,他在启程之前,自然要把福建的事情安排好。尤其是郑芝龙在福建闹得厉害,正在和大明官军争夺福建海贸的主导权。俞咨皋临走之前,要把这件事安排妥当。 而且为了防止离开太久福建发生大变,俞咨皋没有走驿道进京,而是乘着海船,直接走海路北上。 有人对他说海路危险,应该慎重一些,俞咨皋却不以为然。他是打过海战的,还知道和大明交好的佛郎机、曾占据澎湖的和兰国红毛番,都是从万里之外越过大洋过来的。自己在风暴过去的季节沿海岸线北上,能有什么危险? 再说了,郑芝龙如今闹得正凶。如果他走陆路北上,四五个月之后才回来。那时候事情可能就尘埃落定了,海上的利益还有谁会分给他? 所以俞咨皋选了几条大船,顺着大明商人探索出的航线,先是去了松江。在那里休整了几天,然后从松江北上,半个月就到了天津—— 从福建到天津,全程只用了一个月。相比走陆路进京,用时不到一半。 所以十一月下旬,朱由检念叨他的时候,俞咨皋已经到了天津,即将进入京城。 不过到了天津之后,俞咨皋听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却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皇帝追封功臣,他的父亲俞大猷,被追赠为镇海伯。 这件事朝中早就决定了,追赠爵位的旨意也已经下发出去。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到他家里了。 只是俞咨皋一直在海上行船,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听说之后,才知道自己父亲被追赠了伯爵,自己也可以自称是伯爵之后了。 这件事当然让俞咨皋很惊喜,认为皇帝重用武将,自己有可能建立更大的功业。说不定就能继续封爵,把父亲被追赠的爵位,转为世袭爵位。 但是另一个消息,却让他本来兴奋的心情,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阉党倒台、魏忠贤身死的消息,随着朱由检的刻意传播,很快就传到了天津。 俞咨皋对这个消息,很是忐忑不安。 因为他本人虽然没有附逆行为,但他的亲家吴淳夫,却是阉党五虎之一。如今阉党倒台,吴淳夫岂能幸免? 他这个工部尚书倒了,自己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没了。以后还能不能留在福建,都是未知之数。 果然,进京的路上,俞咨皋就听到皇帝处置建祠主犯,吴淳夫等人被拿下的消息。 这让俞咨皋知道,他进京后要谨慎些。免得被人盯上,向皇帝弹劾自己。 好在皇帝对俞家多有褒奖,而且显示出重用武将的意图。他这个俞大猷的后代,不用担心安危。 若非如此,俞咨皋恐怕就不敢进京,而是在路上装病了。 就是在这种忐忑的心情下,俞咨皋进了京城,成为继毛文龙之后,又一位被召进京的总兵。 作为一镇总兵,俞咨皋在福建可以说大权在握,甚至连巡抚朱一冯的命令都不怎么理会。 但是到了京城,他这个总兵不说无人在意,却也没多少人关心。 甚至连外地议论纷纷的阉党倒台之事,在京中也成了过去式。 如今京城人议论最多的,是皇帝在辽东划分井田,要行井田封建,把井田分封给功臣。 这种施行仁政、为功臣家族赐下基业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魏忠贤身死的事情京城的人谈论得都少了,俞咨皋这个吴淳夫的亲家,哪有多少人在意? 这个发现,让俞大猷心中松了一口气,压力小了许多。他最担心的就是朝中清查阉党,自己作为吴淳夫的亲家被人盯上。 但是如今京城的人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他被盯上的可能,自然就小多了。 即使有几个人上疏弹劾,以皇帝对他的看重,还有刚刚为俞大猷追赠的爵位,就不可能在这时处罚,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阉党倒台的余波,俞咨皋算是平安渡过了。这让他的心思活泛起来,打听起井田封建。 听到皇帝把辽东千里土地划分成百万井田,全部封赏给功臣。即使已知道皇帝对功臣的态度,俞咨皋还是感到惊讶—— 这可实在是太大方了,几乎可以说是在分封地。 尤其是井田不能买卖、也不能分割,只能由户主世代承袭,而且只用缴纳十一税。 这和封地实在是太像了,拥有井田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世袭封臣。除了没有治权之外,完全可以说是土皇帝。 难怪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连阉党倒台的大事都不怎么关心。 相比能世代传家的井田来说,阉党空出来的官位,没有多少官员有资格上去。还是这百万份井田,他们更有机会获取。 只是让京城的官员不满的是,皇帝明说井田的授予功臣优先,而且是死难烈士优先、伤残将士优先、前线将士优先。 同时,因为每个功臣最低一井田、最高一百井田的限制。如果辽东兵马按十四万计算,这些前线的将士,最少要分走十四万井田。如果算上死难、伤残的士兵,需要分走的井田就更多了。 再加上这些人优先挑取,整个辽东的开辟好的耕地,都不够这些人分的。他们这些在京城的后方功臣,只能捡剩下来的烂地。 所以一些人就开始活动起来,有人想劝皇帝改变这种分配方式,有人打算跟随孙承宗去前线镀一下金。 还有人开始质疑辽东的十四万兵马,认为这个数字太虚,应该重新清点,核实将士数字。而且作战的将士和屯田将士要分开,不能放在一起作为前线功臣看待。 总之,因为朱由检打算实行的井田制,京中对辽东的关注陡然增多起来。 朝廷许多官员不再视辽东为烂地方、放弃掉也不可惜,他们最希望的是,是朝廷收复辽东,给自己分一份井田。 可以说,复辽已经成为朝堂官员的共同呼声。谁要反对这点,就是反对井田。 议和派被毫不留情地扫到一边,如今就是后金想求和,也得把辽东的土地给吐出来。 还有人盯上了辽东更北边的土地,打算向皇帝请求,把这些地方也分封井田。 朱由检已经收到了这个请求,还收到了很多的井田制方略。那些自认为有学识的儒者和官员,都在向他上书,阐述对井田制的理解,以及在当前的形势下,如何实行井田。 可以说,朱由检登极以来,头一次体会到被所有人拥护的滋味。就连他推出的紫阁功臣,都没有井田制被热议。 (本章完) 第158章 田亩和人口 第158章 田亩和人口 看着有关井田制的奏疏,朱由检感受到了官员和士子的热情,同时也明白井田制为何不可行: 有的人要求复古,有的人要求用新制。 这个说除了他的办法皆不可行,那个说应该召集儒者共论。 大明的儒家士子这么多,各有各的理解,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更别说实行井田了。 更何况井田制最根本的是土地国有制,和私有制的土地完全不同。 若非朱由检拿出来的辽东是边角之地,而且现在被后金占据。恐怕这些官员和士子,就不会这么热心井田制。 把辽东的地分给功臣,除了原本在辽东拥有土地的人之外,朝廷的官员几乎都很乐意。 而且以前的辽东属于都司,理论上下属的卫所土地都是官田。辽东在沦陷后又有大量的人遇害,还有很多人在后金受苦。在京城根本就找不到以前的地主,自然没有多少人反对。 关外的辽民或许有反对的,但他们的声音太小,根本传不到京城来。更何况辽东军队的主体就是辽民,他们作为功臣至少会分配到一井田土地,相比之前拥有的土地要多多了,他们当然不会反对。 所以在收买了辽民的主体辽东士兵后,把关外土地收归国有这件事,还是很顺利的。除了在辽东将门那里可能会遇到阻力外,根本就没有人反对。 不过,如果朱由检说把大明的所有土地收归国有,那就会人人反对了。 事实上,反对井田制的人不是没有。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关外井田制成功后,被皇帝推广到关内。 但是皇帝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井田制又几乎受到所有人的支持。这些人不敢明面上反对,只是说井田制的困难,让皇帝慎重考虑,慎重推行井田制。 他们打的旗号是慎重,其实就是想把这件事拖下去。拖到所有人没耐心了,自然就无疾而终了。 至于辽东是否要收回来,收回后的土地如何分配,他们根本就不关心。甚至觉得放弃也就算了。免得皇帝在关外推行井田制成功,再延伸到关内。 还有一些人,则是想要搅浑水。明面上喊着支持,行动却完全相反。 甚至说,在朱由检看来,那些一味要求复古的,就是在打着支持的旗号搞破坏。 这些人不会不知道王莽复古失败,却仍要求朝廷这样实行,简直是其心可诛,想搞得天下大乱。 就像其中一份奏疏,认为《孟子》写着“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所以应该改变亩制,把一井田定为九百亩。 还有人说周朝一里不是三百步,应该是一百步。一步是六尺四寸,应该以黍定尺。以这个一百步为一里,一方里是一井田,一井田是九百亩。 这种荒谬言论,看得朱由检几乎气笑了。认为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搞坏井田制—— 亩制关系到税收,改变后就要把全国土地赋税完全重定。 以大明现在的吏治腐败程度,这就是给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 而且百姓很可能不知道大亩改成小亩,会被官吏愚弄,把税收压到他们头上。 这种改变亩制的事情,就是想乱天下! 因为财政上的困难,朱由检对大明的税收十分在意,也了解到大明近几年的田亩数字,一直是“官民田土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后面还煞有其事地加上“八厘九毫七忽四微三纤二沙八尘五渺”,显得很是精确。 但是对这个田亩数字,朱由检却一万个不信,认为十分虚假。 因为洪武年间“天下田土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顷有奇”,不可能这么多年开垦下来,田亩不但没增加,反而还变少了。 万历三十年的“官民田土共一千一百六十一万八千九百四十八顷八十一亩”,更加符合实际。 但是,想是能这么想,朱由检却不敢这么说。 当年张居正清丈田亩,都有人说官吏为了讨好他把田亩给量多了,很多是虚报的。 以大明现在的吏治腐败程度,如果朱由检说一定要清丈出十一亿亩土地,官员或许能清丈出来,但税赋具体是压到谁头上,那就不好说了。 像是隋朝的时候,“大业中,天下垦田五千五百八十五万四千四十顷”。官府按这个田亩数字收税,隋炀帝是收得粮食满仓,带领大军三征高句丽、修大运河、建洛阳城……都没把仓库里的粮食吃完。但是农民却纷纷揭竿而起,推翻他的统治。 朱由检现在清丈田亩的结果,很可能就像隋炀帝,能清丈出一个很高的数字,却也可能引起被欺压的百姓造反—— 他对大明官吏的操守,没有丝毫信心。 可以说,只要朱由检敢大亩改小亩,地方官员就敢胡作非为,引起天下大乱。 所以那些人打着井田制的旗号,改变亩制的提议,在朱由检看来当然不可行。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井田制他只打算在关外实行,在关外直接按里计算,不再用亩收税。 里这个单位虽然很常用,在关内却和税收没有多大关系,改变了影响也不大。 因为关内的亩是按步,有五尺一步、有六尺一步。有二百四十步为一亩,有四百八十步为一亩,还有更大的,七百二十步为一亩。辽东的田亩数字那么小,就是因为用大亩。 大小亩这个事情,是朱由检在发现辽东土地问题后仔细查问的,这让他更加认识到治理国家的复杂性,以及统一度量衡的必要性。 需要先把度量衡统一,才能清丈田亩。 在朱由检看来,辽东的开发潜力很大,如果认真开垦清丈的话,能有几千万甚至几亿亩耕地—— 后世整个东北的耕地,大概是五亿多亩。 如果大明能收复辽东,把土地开垦出一半、甚至五分之一,就有可能解决粮食问题,渡过天灾危机。 可以说,东北这片尚未开发的大平原,被朱由检视作救命稻草、渡过明末乱世的关键。 这也是他不惜把整个东北用井田制分封出去,激励天下人恢复辽土的原因—— 相比大明社稷、亿万生民来说,区区东北算什么?朱由检未来分封的地方还会更多,想尽一切办法减轻人口压力。 否则以大明现在的人口,只要遇到天灾,随时就能有百万流民汇聚,让朝廷镇压不下去。 这种人口和粮食的根本矛盾,可以说是无解。灾民吃不饱饭,他们就会造反。 朱由检只能让他们吃饱饭,才能解决危机。 大明现在的户是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人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五十九口半。 但是这个户口数字和田亩数字一样,根本就不能信—— 相比洪武二十六年的“天下户一千六十五万二千八百七十,口六千五十四万五千八百十二”,都少了八十多万户、八百多万人。 而按后世的估算,大明现在的人口,大概有一亿五千万到两亿人。 这个人口数字,让朱由检感到心惊,也意识到历史上大明数次击败农民军、却始终无法完全镇压下去的原因。 这么多的人口,你就算杀了一百万,只要天灾存在,还会有下个一百万。可以说根本杀不完,流民无穷无尽。 唯有让流民吃饱饭,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让流民吃饱饭的办法,一是从分配上解决,二是增加粮食。 分配制度的改革,会触动大明所有阶层的利益。朱由检现在没有这个权威,也没有靠谱的官吏。所以这种剧烈的改革在他脑海中转了一下,很快就抛开了。 相比于改革分配制度来说,增加粮食反而更简单些。尤其是东北这个大平原,是现成的待开发土地。 这个地方距离中原很近,大明的人能够很方便地移民过去。相比于生死未卜的移民海外来说,他们更愿意接受。 历史上清朝在东北开禁后,短短几十年时间,就有三四千万人闯关东。 朱由检想到这个数字,就觉得东北的开发潜力很大。只要能把辽东收回来利用好,完全能让大明渡过天灾和人口爆炸带来的危机。 大明造反的流民主要在西北,其次就是中原。这两个地方的人口估计下来约三千万,只要能移走一半,剩下的人就能活下去。 同时因为是移民,这些人不但能在东北生产粮食,还减少了内地的粮食消耗。流民造反的事情,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 同时,东北开发后带来的税收,也能缓解大明的财政困境,减少从受灾地区收税。 所以东北是必须要收复的,后金的建虏在朱由检看来,就是争夺生存空间的大敌。 而且东北的制度,在朱由检看来也是必须变更的。免得大明的官吏把陋习都带过去,朝廷收不上税。 在关外这样一张几乎空白的纸上作画,相比调整关内的分配制度,难度要低很多。 朱由检打算以井田制的名义,让所有人一体纳税。除了按田亩缴纳的十一税外,不再收任何地丁银,相当于摊丁入亩,不再收人口税。 他相信,在这条政策下,井田的主人一定会多生育、多从关内移民,让这些移民做佃户,帮他们开发土地。 这一切的根基,就是从改变里制开始。 因为亩制太复杂,朱由检在关外分封土地直接就按方里。对他来说里的长度很重要,关系到税收问题—— 以后哪一家有多少土地,该交多少赋税,只需要在地图上测量就行了,根本隐瞒不下去。东北平坦的大平原,也支持他做到这一点。 所以里的长度,朱由检打算和子午线长度挂钩,仿照后世的米制,以通过京城的子午线为标准,把北极点到赤道的距离,定为两万里。 那么一里就等于五百米,以此来确定米,以及相关的分米、公升、千克。重新制定一套度量衡制度,更加精确规范,而且方便计算。 以后,他再按一里等于三百步、一千五百尺,把标准尺给定下来,丈量关内土地,让官绅一体纳税。 所以现在就有了一个问题:钦天监能不能把子午线的长度精确测量出来、确定里的长度? 米的定义: 通过巴黎的子午线上从地球赤道到北极点的距离的一千万分之一。 由于误算了地球的扁率而错算了弧长,第一个存档米原器的长度比子午线定义的米少1/5毫米。但这个长度还是被当作了标准。也因此,最后地球通过极点的周长要比4千万米多一点(40,007,863m)。 1983年国际度量衡大会(cgpm)重新制定米的定义:“光在真空中行进1/299 792 458秒的距离”为一标准米。 (本章完) 第159章 嘉靖牙尺 第159章 嘉靖牙尺 钦天监掌天文、历数、占候、推步之事,是大明唯一有资格研究天文的衙门。 朱由检把这个衙门划归内廷后,一直没来得及管理。只是让有天文职责的灵台掌印太监,监察钦天监情况。 如今需要钦天监测量子午线长度,终于把钦天监官员唤了过来。 钦天监监正叶震春、五官正戈丰年、博士杨元庆和周长庚等人,听到皇帝召唤都很激动,认为这是改变钦天监命运的好机会。 在大明,钦天监官员虽然说是世袭,却不像世袭军官那样多有优待,反而非常苦逼—— 因为他们虽然能世代进钦天监为官,甚至形成了家族传承,苦的地方却也同样在此。 按照洪武六年诏令,钦天监人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发海南充军。 可以说,他们世代被禁锢在钦天监中,只能学天文历法。甚至就连奔丧,都只有三个月时间—— 当然,现在奔丧三月已经不是钦天监的专享、也不能说苛待。朱由检发明了钦天监加衔,让其他官员也能像钦天监官员一样,奔丧三月即可。还给这种制度起了个名字,叫做以月易年。 如今官员能被皇帝特许奔丧三月,不仅不是苛待,甚至可以说是看重。只有被皇帝看重的官员,才有这个待遇。 而且以月易年的说法,也规避了外人指责。毕竟以月易年听起来和以日易月相似,反对以月易年的人,就是在反对皇帝的以日易月。所以奔丧三月,不能被称不孝。 钦天监作为唯一被允许奔丧三月的衙门,其他官员想要同样拥有这个待遇,就必须加上钦天监官衔。这让他们的地位提高很多,更加受人尊重。 而且朱由检登极以来,改变了不少制度。钦天监官员都期望皇帝把禁令给解除了,让他们的子弟能够参加科举,同样能做文官。 尤其是明算科设立后,钦天监各个家族,更是兴奋异常,恨不得皇帝解除禁令,允许他们的子弟参加—— 这些人相信,在数算一道上,没有人比得上钦天监子弟。只要能拿到举人身份,他们就必然能考取明算科进士。 唯一可惜的是皇帝没有设立明算科举人秀才,他们的子弟还需要学四书五经,可能在进士前的考试上被拦下来。 如果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也设立明算科,那就会更好了。钦天监子弟完全能一路考上去,没有任何阻碍。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的畅想,如今朱由检还没有解除禁令,他们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无从实现。 而且,在见到皇帝之后,还没等他们想好如何开口,朱由检的第一个问题,便难住了他们: “从北极点到赤道,这个子午线长度被朕定为两万里。” “你们能不能算出这个里有多长,和现在用的里相差多少?” 从来没有算过这种事,钦天监官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监正叶震春道: “本朝从未测量子午线长度,臣在古书上看到,唐朝的僧一行曾经测量过。” “若是以子午线长度定里长,恐会出现偏差。” 里这个单位太常用了,而且和京中热议的井田制有关。叶震春承担不起乱改里制的责任,只能如实回答。 钦天监官员这样说,朱由检也没办法。他知道自己能强行让钦天监官员测量,但是测出来的里长度不准确的话,怎么确定度量衡? 所以朱由检只能道: “先找些人测测,总要测出来的。” “哪个衙门管计量的事情,尺斤升都是谁定的?” 钦天监博士周长庚道: “陛下说的是量衡,归工部都水司执掌。” “所有的度量、权衡,都由都水司校勘颁行。” 没想到是都水司,工部管水利的衙门。朱由检听着奇怪,又想到户部测量田亩用量地尺,询问道: “都水司颁行的度量衡,其它部门认可吗?” “为何朕听说除了营造尺之外,还有裁衣尺、量地尺。” 周长庚不知皇帝为何在这点上计较,还是认真回道: “营造尺是官尺,裁衣尺、量地尺是民间私用。” “本朝营造尺沿用宋尺,与宝钞墨边外齐。” “裁衣尺的长度,与宝钞纸边外齐。” “量地尺的长度,介于二者之间。” 对这种复杂的尺度,朱由检实在头疼。明明工部颁行了营造尺,有些人却非得用其它尺度。测量出的布匹、田亩,自然也有误差。 想到大明单单在尺度上,就有三种长度,甚至实际执行时因为误差,还有更多长度。朱由检下定决心,把这些尺度统一起来,制定出标准尺。 标准尺确定之后,一里按三百步、一步按五尺计算,那就是一千五百尺。里的长度同样可以确定,用来确定井田。 想到这里,朱由检下令道: “取几张宝钞过来,把宫里的营造尺取来。” 乾清宫太监听到,急忙去找了几张宝钞,又去御用监取了牙尺。 朱由检看到这个牙尺,尤其是上面的“大明嘉靖年制”几个字,顿时心中一喜,知道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认识到,这就是他在后世见过的嘉靖牙尺,尺长32厘米,故宫博物院写得非常明确。 有了这个参照物,米的长度就能确定。按照一米三尺、一里五百米计算,尺和里的长度,同样可以确定。 唯一让他疑虑的是,不知道象牙的稳定性如何,从明朝放到后世,长度会不会因为热胀冷缩等原因,发生一定变化—— 如果现在的嘉靖牙尺不是三十二厘米,而是或长或短一点,那就有误差了。 朱由检想到这点,立刻让人测算,用嘉靖牙尺确定一分米的长度,然后准备清水,测测一立方分米的水,会不会是一升。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市升就是公升,两种单位相同。公升是公制单位,市升却是沿用下来的。所以明清的升和后世公升差不多,偏差不会太大。 如果用嘉靖牙尺确定的一立方分米和一升差不多,他就决定采用这个长度,定下分米长度,以及标准升和千克。 被皇帝的命令搞得晕头转向,钦天监官员却不得不听命行事。 三十二厘米的牙尺,确定一厘米很简单,只要把一张纸或一根线裁到尺子的长度,不断对折就可以了。 然后再用一厘米,确定出十厘米、也就是一分米的长度。再用这个一分米,制造出一立方分米的容器。 朱由检让不同的人测量了几次,确定一分米的长度后,又让内官监营造司根据这个长度造出几个容器,测量下哪个长度最精确,选择用哪个测容积。 就这样折腾很久,终于造出了一立方分米的容器,和标准的升对比。两者的容积果然相差不大,让人啧啧称奇。 这还没有停止,朱由检又让人测量一升水的重量,然后和大明用的斤对比。看看一斤的重量,是不是一升水的五分之三左右—— 因为他记得所谓的司马斤,大概就是六百克。 司马斤、司马两是从明清斤两沿用下去的,如果这个偏差也不大,那就可以确定,嘉靖牙尺的三十二厘米,基本没有误差。 最终测量出来的结果,让朱由检很是欣喜,因为一斤的重量,大概是一升水的千分之五百九十六。相比后世的司马斤,可谓相差极小。 这让朱由检确定,自己手上的嘉靖牙尺,就是三十二厘米。纵然还有误差,偏差也不会超过一毫米。 对于此时他的来说,这个尺子完全可以作为参照物,把后世的公制度量衡搬过来,基本不用改变: “就算让钦天监的官员测子午线,定下来的里和米估计也会有误差。” “甚至米制最初确定的时候,法国测量的子午线长度就有误差,所以地球的子午圈不是标准的八万里,而是要多一点。” “不用苛求一里必须是子午圈的八万分之一,只要相近就行了。” “可以用嘉靖牙尺,确定米和里的长度。” (本章完) 第160章 度量衡调整 第160章 度量衡调整 确定米制之后,公制度量衡就可以确定了。 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公制度量衡的米、千克、升,远非难以换算的尺、斤、升可比。 分米、立方分米、升、千克的关联,把长度、容器、轻重这三个度量衡完全联系起来,不再是单打独斗。 三者关联之下,哪一个出现偏差,都会影响另外两者。度量衡从此完全固定,很难发生改变—— 像是一尺的长度由秦汉时的二十多厘米增长到三十多厘米,一升的容量相当于秦汉时的五倍,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更不会发生“古之一两今之一钱”的事情,让药方剂量产生混乱。 想到这件事情,朱由检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把太医院划入内廷后,朱由检特意关注了一下,让太医院的医生治疗了几个宫内的病人,考察他们的水平。 但是这些医生的水平还没考察出来,朱由检自己就崩溃了。 因为他看到药方上的字龙飞凤舞不说,剂量也是按钱计算。这让习惯了后世打印药方和按克抓药的朱由检,感到很是无语。 尤其是听到那些人引用《本草纲目》,说是上面写着“古之一两,今用一钱”,让朱由检更是无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些医生根本不去考证这个说法的由来,有些人根本不学无术,直接把古方的一两,当做一钱来开。 这让朱由检对他们的水平很是怀疑,根本就不需要继续考察—— 首先需要确定重量,让人把医书和药方整理一遍。 这也是朱由检迫切需要确定公制的原因,关系自己安全。 不能让医生连剂量都不确定,随意用方抓药。 太医院治死了那么多皇帝,要下力气整顿。 汉唐的度量衡都有办法确定,因为和钱币重量有关。 汉朝的五铢钱民间应该有留存,尤其是那些喜欢从地里找东西的盗墓贼,会挖出来五铢钱。只要确定五铢的重量,就能大概确定汉末三国的两有多重,用克这个单位,修订张仲景的医书。 唐朝的钱就更简单了,一枚钱币的重量,大概就是一钱。所以唐朝之后的斤两变化其实不大,因为铸造的钱币重量差不多,斤两钱的差别当然不会太大。各朝代间的误差,勉强能够接受。 只有汉朝,仍在用一两二十四铢,汉朝斤两的重量,和大明的差别很大。汉朝医书的药方,都要重定剂量。 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朱由检当然很看重。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打算采用新的度量衡。如今以嘉靖牙尺确定米制后,他打算以米制为基础,确定公制度量衡。 一立方分米容积就是一升,一升水的重量就是一千克。这个水的温度还要是四度,要用冰水混合物和水的沸点,确定温度体系。 考虑到斤两钱在民间的广泛使用,而且自唐朝以来的变化不大,朱由检没有把一千克定为一公斤。只是以千克称呼,不和斤产生联系,避免民间混乱。 为了便于换算,一斤的重量,被朱由检明确定为六百克。 一斤是十六两,一两自然是三十七点五克。 一两是十钱,一钱的重量是三点七五克。 以后的医书和药方,要标明斤两钱和克这两种体系的重量。避免太医院的人按“古之一两,今用一钱”,随意改动剂量。 同时,在铸钱方面,朱由检也打算把崇祯通宝的小平钱重量,定在三点七五克。 然后确定折二钱、折五钱、折十钱的重量,把它们适当降低一些,获得铸币收益。 正因为斤两钱的重量和药方剂量、钱币重量息息相关,所以朱由检没有大改,没采用后世的市制。只是和克联系起来,确定两者间的换算。 重量、容量、长度都确定后,整个度量衡体系,基本也就确定了。朱由检从长度开始,拓展这个体系。 首先是一米三尺,一里是一千五百尺,那就是五百米。朱由检询问钦天监官员道: “你们都算一下,五百米、三百步的里,和原有的里差别多大?” “按米计算,长度相差多少?” 钦天监的官员都算了一下,监正叶震春道: “按照嘉靖牙尺,一尺是三十二厘米。原有的里是三百六十步,按照一步五尺计算,那就是一千八百尺,大约五百七十六米。” “实际嘉靖牙尺稍长一点,标准的营造尺相比它略短一毫米。陛下测量宝钞,完全能测出来。” 朱由检听到之后,拿嘉靖牙尺量了一下宝钞,果然比墨边稍长一点,大约是一毫米。 以此计算,原本的一里大概是五百七十四米。 改成一里三百步、尺也换成一米三尺后,现在的一里就是五百米。 两者相差七十四米,差距是有点大。 对此有些为难,但是朱由检却不想像一斤等于六百克那样,沿用原有里长。因为他知道按一里五百米的长度,子午圈大概是八万里。 换成五百七十四米的里长,那就难计算了。不利于他用经纬线确定封地面积,有可能被人隐瞒。 再说,里缩短后,给功臣的封地面积会减少。能在原有的面积上,划分出更多方里,分给更多的人。 所以朱由检决定,一里就是五百米。赤道和子午圈的长度,大约就是八万里。 至于尺的长度,被他以一米三尺,确定三十三又三分之一厘米为标准尺。 这个长度介于营造尺和裁衣尺之间,和量地尺接近。 因为一亩二百四十步没有变化,如果按以前的量地尺测算,一旧亩的面积,大概是新亩的百分之九十六。这个差距不算太大,不会产生多少纠纷。 实际因为各地的量地尺长度不同,还有些地方用小尺、按一步六尺计算。朱由检定下的标准尺,最多是改动营造尺,在没打算全国清丈前,不会动量地尺。 各地的量地尺该怎样还是怎样,朱由检现在没能力改,也不敢去乱改。户部上报的大亩、小亩、折亩等复杂的亩制,看得朱由检头都大了,根本不敢轻动。 还是关外一张白纸好作画,直接就用方里。而且在改变里长后,那里的尺也用标准尺。 按照一里三百步、一亩二百四十步计算,三百乘以三百除以二百四十步,就是三百七十五亩。 按照一米三尺、一步五尺、一亩二百四十步计算,一亩的面积是六百六十六又三分之二平方米,等同于后世的市亩。 按照一里五百米计算,一方里就是二十五万平方米。是一亩面积的三百七十五倍。可以说方里和亩的换算非常准确,没有丝毫误差。 同时,为了方便用米测量土地,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公顷、公亩,把一万平方米定为一畹、一百平方米定为一陌。方便土地的主人用米测量,给招收的佃户分地。一畹就是十五亩,大概相当于东北的一垧地。 因为畹和陌中间有间隔,朱由检还把一千平方米定为一阡,这三个联系起来,作为米制面积体系,和亩制一同使用。 总之,朱由检参照后世的公制度量衡,在钦天监的帮助下,把新的度量衡体系,完全确定下来。 为了固定这种度量衡,朱由检命人用黄金、陶瓷等材料制作米原器,看看哪个更稳定,以后选一个作为标准米,尽量避免误差。 然后以标准米和标准尺,制造出直尺、卷尺、三角尺等测量工具,方便测量土地。 同时,他还让钦天监完善测量经纬度的工具,确定每一经纬度相差多少里,方便绘制地图,以后划分井田。 可以说,朱由检用分封井田的名义,把度量衡调整了一遍。把自己想采用的公制度量衡,融入井田制度—— 在井田制这个大旗下,实现度量衡改革。 在这个度量衡确定后,大明的器具制造,会变得更加精确。标准化和流水线生产,都可以开始尝试。 朱由检打算用更强的生产力、制造出更优秀的武器,用大明海量的物资,堆死后金建虏。 工业发展的障碍,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扫清。大明有可能率先发起工业革命,引领人类世界。 (本章完) 第161章 太阳历 第161章 太阳历 度量衡并不是钦天监的本职,朱由检让他们帮忙测量子午线,是想用子午线长度确定米制。 如今有嘉靖牙尺存在,米制已经确定,不需要钦天监帮忙。 不过朱由检还是让他们派人测量子午线,最好测量出八万里,以便人们接受新的里制,推广新的度量衡。 同时在测量过程中,还能让钦天监官员提高水平,增加对天文学的认识。 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天文、星象、经纬的测量是十分重要的,必须加快发展。 而大明的钦天监作为一个家庭传承的小圈子,水平早已落后时代。 据朱由检所知,宫里的灵台太监,有时都比钦天监算得准确。更别说西方的天文学正在突飞猛进,需要大明追赶。 这让他有心把钦天监的官员和人才培养体系改动,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因为大明对天文限制得很严,想找到精通天文的人才,并不那么容易。 所以他只能把这件事先放下,准备以后再说。向钦天监的官员道: “测量子午线的事情可以多宣传,但是度量衡的事情不要随意乱说。” “新制度量衡先在内廷试用,等以后彻底完善了,再流传到外面。” 打算在内廷试用一段时间,把整个度量衡体系完善后,再让外面的人接受。 以后内廷的营造、测量,完全采用新制,朱由检打算多回想些数学公式,搭建在这个体系上。 那时候只要这些公式传出去,不愁外面的人不接受。因为新制相比旧制,计算实在太容易。 更别说朱由检打算以后在明算科的考题上,多出些用新制很容易计算、用旧制却很复杂的题目。让外面的士子发现,然后接受新制—— 大明的读书人是很实在的,只要和考取进士相关,他们就会接受。等到他们发现用旧制计算半天才得出结论,用新制却能很快算出时,他们自然会接受新制,甚至要求朝廷采用。 所以,在钦天监的官员凭着计算度量衡的功劳,请求让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废掉不许习他业的规定时,朱由检欣喜不已。因为他知道,这些钦天监的子弟一定会接受新制,有利于推广新的度量衡体系。 而且他改变钦天监人才培养体系的想法,也能通过这件事完成。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其他官员能有钦天监加衔,你们这些钦天监官员,自然能转任他官。” “以后钦天监人员的后代,同其他民户一样,没有任何限制。” “民间有精通天文的,也可以任职钦天监。” “以后民间的天文禁令解除,有想学习天文的,可以向钦天监申请,进钦天监学习或者自学。” 给钦天监解除限制的同时,把这个封闭的小圈子打散,从整个大明招收人才,提高天文水平。 所以钦天监官员听到这个命令后,可谓既喜又忧。 喜的是他们的子弟能参加科举当文官,以后不用必须学习天文。 忧的地方也在于此,那就是除了他们的子弟外,以后会有外人进钦天监为官。 但是他们对这个规定又不能反对,因为禁令解除后,肯定有很多钦天监子弟不愿再学天文。钦天监的子弟不够用,自然只能从外面招收人来钦天监做官。 所以皇帝的决定,可谓顺理成章。是他们主动打散这个小圈子,和外面产生交流。 这让他们认识到,以后不能随便提条件。皇帝有可能在答应的同时,提出另一个条件。 这次朱由检就是用两个条件交换,打破了钦天监的小圈子。这让他十分高兴,想起了把钦天监唤来的另一个目的。 那就是因为闰月和大小月的问题,他之前决定采用太阳历。避免每过两三年,就需要在遇到闰月多发一月粮饷。朝廷按三十天发放的粮饷,到士兵手里有时会变成二十九天。 这是能节省钱粮开支的大事,朱由检这个入不敷出的皇帝,当然非常重视。向着钦天监官员道: “《尚书·虞书·尧典》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 “《后汉书》曰:五年再闰,天道乃备。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 “古人已经测量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为何现在的历法是一年三百五十多日?” 这个问题很大,钦天监官员十分谨慎。监正叶震春斟酌再三,回道: “一年三百五十多日,是因为只有这样,每年的正旦才能恰逢朔日。” “而且把周天分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度,并不方便计算。” “所以本朝以周天三百六十度、每度六十分计算,每年三百五十多日。” 听到关乎朔日,朱由检没话说了。因为这是关乎正朔的大问题,搞不好会让很多人掉脑袋。只有正月初一不再关乎正朔时,他才能完全改变历法,把大明的历法改成太阳历。 不过在此之前,太阳历还要确定,让钦天监内部使用,方便测算节气。 节气的确定和月亮无关,完全由太阳确定。白昼最短的一天就是冬至,最长的一天就是夏至,昼夜等分的两天,就是春分、秋分。确定这四时后,自然能确定其它节气。 如今处在小冰期,气候变化无常,更需要确定节气,方便指导农时。不能再让节气时间乱跳,让农民无法记住。 朱由检想到这一点,当即下命令道: “今人使用今历,但是古历也不能不用。” “你们按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制定个太阳历做参考。” “从今年冬至开始,测算一下今后几年的太阳历。” 听到只是做参考,钦天监的官员都是松了口气。不是让他们改变历法就好,那样做不好会掉脑袋。 回想今年的冬至时间,叶震春道: “今年冬至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日。” “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测算,二十四个节气,每个节气十五天多一点,多出……” 还在掰着手指计算,朱由检直接告诉他道: “多出五小时十五分钟。” “你们就按十一月十五日六点开始冬至,往后加十五天五小时十五分,推算接下来的节气。” “从明年正月初一开始,每月都是三十天。明年是第一年闰五天,第二年闰五天,第三年闰六天,接下来几年还是闰五天,直到第七年闰六天。” “以此推算接下来几年的太阳历。” 让他们就在这里,当场进行测算。 钦天监官员无法,只能讨来纸笔,当场进行测算。 这样计算下来,他们觉得小时制果然好用,几时几分相加,比以前用时刻方便多了。也不用计算度数,直接加减时间。 如此简单的计算,对于钦天监官员十分简单,他们很快就算出接下来几年的节气。然后用节气时间,确定出皇帝说的太阳历。 测算的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算出,到了第五年的时候,节气时间完全和第一年重合,五年之后的节气,完全不用再算。 而且按这个历法,接下来几年每年的冬至都是十一月二十一日,固定不会改变。 第三年和第七年一样闰六天,也符合《后汉书》的“五年再闰”之说。 同时他们发现,立春、惊蛰、清明这三个节气,每年都在正月初一、二月初二、三月初三左右。 这让钦天监的官员隐隐觉得,皇帝提出的太阳历,真的符合古制: 『立春正月正,惊蛰二月二,清明三月三。』 『原来古人是用这样的历法,难怪传下来‘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 隐隐觉得找到了古人的历法,钦天监博士周长庚十分激动,大声向皇帝请求道: “陛下,太阳历符合古制,应当采用这个历法。” “以后冬至就是十一月二十一日,固定日期不变。” “气始於冬至,周而复生。从冬至开始,确定其它节气。” 作为和正旦相提并论的大节日,冬至这一天的重要性,可谓不言而喻。 朝廷每年在正旦、冬至举行百官朝贺仪,就说明了它的地位。 所以周长庚看到每年的冬至都在同一日后,当即建议皇帝采用太阳历,替换旧的历法。 其他钦天监官员,却不全都是这个看法。因为按照这个太阳历,冬至日期是固定了,但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可不都是朔日—— 这种关乎正朔的事情,是有可能掉脑袋的大事。他们可不敢劝皇帝改用太阳历,改变正月朔日。更何况,现在用的历法关乎生辰八字等玄学,那就更不能轻改了,否则整个玄学体系都要变。 就连朱由检,虽然想改用太阳历,以便去掉闰月节省钱粮,但是在免除正旦朝贺、把正月初一和朔日分开前,同样不敢直接改用太阳历。 眼看钦天监除了周长庚外,其他人都没有明确表态,朱由检知道他们一样心存顾忌,所以就下令道: “太阳历暂时在钦天监内部使用,用以确定节气等用途。” “刚才推算的节气时间,作为历法时间,和实际的节气时间对照。” “如果和实际测量的节气时间相差不大,以后就把太阳历加在黄历上,和原有历法并用。” 打算让太阳历先完善一下,再向外公布出去。 对于太阳历的支持者,他也不吝提拔,看向周长庚道: “周长庚由从九品漏刻博士,提升为正九品五官司历。” “太阳历的事情,专门交给伱负责。” 周长庚激动谢恩,觉得支持皇帝提出的太阳历,果然是正确决定。 等以后太阳历完善了,从古籍中找到更多的支撑,很可能成为主流,取代现行历法。 他这个九品司历,到时候自然会升迁,甚至成为监正。 甚至,因为皇帝解除了钦天监官员的限制,他以后有可能转任其它衙门,成为实权官员。 这让周长庚决定,以后要支持皇帝,支持太阳历为新历,让朝廷采用这个历法。 (本章完) 【设定】新太阳历二十四节气表时间表 【设定】新太阳历二十四节气表时间表 太阳历(历法时间),旧历(原本历法),西历(实际时间) ●冬至: 基准时间:天启七年十一月十五日06:00;西元1627年12月22日08:14:09冬至; 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二十六;西元1628年12月21日14:08:10冬至(这一年西元是闰年,二月加了一天,所以365.25天后,从前一年的22日减到21);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初七;西元1629年12月21日19:57:32冬至; 崇祯三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十九;西元1630年12月22日01:47:02冬至;(定为24:00,意思是实际测算的冬至日期在明天22日凌晨,但为了固定冬至日期,仍旧定为21日。然后把这一年定为太阳历闰年,以便明年的日期能重回21日) 崇祯四年十一月二十一06:00;旧历十一月三十;西元1631年12月22日07:36:22冬至; 崇祯五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初十;西元1632年12月21日13:22:46冬至,闰年比前一年减一天;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廿一;西元1633年12月21日19:10:35冬至; 崇祯七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初三;西元1634年12月22日00:57:05冬至;(太阳历闰年) 崇祯八年十一月二十一06:00;旧历十一月十四;西元1635年12月22日06:44:00冬至; 崇祯九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廿五;西元1636年12月21日12:31:48冬至,闰年比前一年减一天; 崇祯十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初六;西元1637年12月21日18:15:42冬至;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十八;西元1638年12月22日00:04:28冬至;(太阳历闰年) (冬至是四时八节之一,是冬季的大节日,“冬至大如年”。从二十到二十五放假六天,白昼短多放假) (朝廷举行百官朝贺仪) ●小寒: 天启七年十一月三十11:15(在冬至日期的基础上,太阳历加15天5小时15分计算);旧历十一月三十日; 崇祯元年十二月初六17:15;旧历十二月十二;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六23:15;旧历十一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二月初七05:15; 崇祯四年十二月初六11:15; ●大寒: 天启七年十二月十五16:30(旧历是十二月十五日。这一月是小进,没有三十,旧历下月初一立春)(这一年继续用旧历,崇祯元年开始太阳历单独分开,每月按三十天计算); 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一22:30;旧历十二月二十七; 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二04:30;旧历十二月初九; 崇祯三年十二月二十二10:30; 崇祯四年十二月二十一16:30; (十二月二十四日崇祯皇帝万寿节,定为二十四二十五放假) —— 闰日和闰年: 崇祯元年闰五日;(西元1628年是闰年) 崇祯二年闰五日; 崇祯三年闰六日;(道历4327年,庚午年,定为太阳历闰年) 崇祯二年闰五日; 崇祯五年闰五日;(西元1632年是闰年) (每四年多闰一日,这一年称为闰年,具体放在哪一年看冬至时间,固定冬至日期优先)—— ●立春: 太阳历崇祯元年正月初一21:45;旧历正月初一; 崇祯二年正月初二03:45;旧历正月十三; 崇祯三年正月初二09:45;旧历十二月二十四; 崇祯四年正月初一15:45; 崇祯五年正月初一21:45…… (立春是四时八节之一,二十四节气之首,在黄历上将立春固定为正月初一,合并正旦节、立春节,取消正旦朝贺,百官放假过节) ●雨水: 崇祯元年正月十七03:00;旧历正月十七; 崇祯二年正月十七09:00;旧历正月二十八; 崇祯三年正月十七15:00;旧历正月初九(之后的旧历不再写) 崇祯四年正月十六21:00; (在黄历上都定为正月十六方便记忆) ●惊蛰: 崇祯元年二月初二08:15;旧历二月初二; 崇祯二年二月初二14:15;旧历二月十三; 崇祯三年二月初二20:15; 崇祯四年二月初二02:15; (“二月二,龙抬头”,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黄历上都定在二月初二方便过节) ●春分: 崇祯元年二月十七13:30;旧历二月十七; 崇祯二年二月十七19:30;旧历二月二十八; 崇祯三年二月十八01:30; 崇祯四年二月十七07:30; (春分是四时八节之一,都在二月十七方便过节) (春分之后辰初七点上朝) ●清明: 崇祯元年三月初二18:45;旧历三月初三(前面二月是小进二十九天); 崇祯二年三月初三00:45;旧历三月十三; 崇祯三年三月初三06:45; 崇祯四年三月初二12:45; (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三节合并,“三月三,生轩辕”,这一天是黄帝诞辰,初一初二初三放假过节) (三月二十八日周皇后千秋节) ●谷雨: 崇祯元年三月十八00:00;旧历三月十八; 崇祯二年三月十八06:00;旧历三月二十九; 崇祯三年三月十八12:00; 崇祯四年三月十七18:00; ●立夏: 崇祯元年四月初三05:15;旧历四月初四; 崇祯二年四月初三11:15;旧历四月十五; 崇祯三年四月初三17:15; 崇祯四年四月初二23:15; (立夏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都定为初三方便过节) (四月八日佛诞节、浴佛节,宗教节日不另外放假,只有四时八节和传统节日放假) ●小满: 崇祯元年四月十八10:30;旧历四月十九; 崇祯二年四月十八16:30;旧历四月三十; 崇祯三年四月十八22:30; 崇祯四年四月十八04:30; ●芒种: 崇祯元年五月初三15:45;旧历五月初五; 崇祯二年五月初三21:45;旧历闰四月十五; 崇祯三年五月初四03:45; 崇祯四年五月初三09:45; (端午节是一个大节日,定为初三初四初五放假过节) ●夏至: 崇祯元年五月十八21:00;旧历五月二十; 崇祯二年五月十九03:00;旧历五月初二; 崇祯三年五月十九09:00; 崇祯四年五月十八15:00; (夏至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定为五月十八夏至节) ●小暑: 崇祯元年六月初四02:15;旧历六月初七; 崇祯二年六月初四08:15;旧历五月十七; 崇祯三年六月初四14:15; 崇祯四年六月初三20:15; ●大暑: 崇祯元年六月十九07:30;旧历六月二十二; 崇祯二年六月十九13:30;旧历六月初三; 崇祯三年六月十九19:30; 崇祯四年六月十九01:30; (夏至三庚便数伏,夏至之后第三个庚日入伏,按太阳历固定为六月十七日入伏) ●立秋: 崇祯元年七月初四12:45;旧历七月初七; 崇祯二年七月初四18:45;旧历六月十八; 崇祯三年七月初五00:45; 崇祯四年七月初四06:45; (立秋是四时八节之一,定为初四初五立秋节,再加上七月初七是七夕节,初四初五初六初七连着放假四天) ●处暑: 崇祯元年七月十九18:00;旧历七月二十二; 崇祯二年七月二十00:00;旧历七月初三; 崇祯三年七月二十06:00; 崇祯四年七月十九12:00; ●白露: 崇祯元年八月初四23:15;旧历八月初八; 崇祯二年八月初五05:15;旧历七月十九; 崇祯三年八月初五11:15; 崇祯四年八月初四17:15; ●秋分: 崇祯元年八月二十04:30;旧历八月二十四; 崇祯二年八月二十10:30;旧历八月初五; 崇祯三年八月二十16:30; 崇祯四年八月十九22:30; (秋分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都定为八月二十方便过节) (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日,按太阳历固定为八月二十五日,祭祀土地神) (将八月的月圆之夜作为中秋节,放假六天,作为对应国庆长假的假期) (秋分之后辰正八点上朝) ●寒露: 崇祯元年九月初五09:45;旧历九月初十; 崇祯二年九月初五15:45;旧历八月二十; 崇祯三年九月初五21:45; 崇祯四年九月初五03:45; (九月九日重阳节,九日十日放假过节) ●霜降: 崇祯元年九月二十15:00;旧历九月二十五; 崇祯二年九月二十21:00;旧历九月初六; 崇祯三年九月二十一03:00; 崇祯四年九月二十09:00; ●立冬: 崇祯元年十月初五20:15;旧历十月初十; 崇祯二年十月初六02:15;旧历九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月初六08:15; 崇祯四年十月初五14:15; (立冬是四时八节之一,而且张皇后千秋节是十月初六,将初五初六定为立冬节放假过节) ●小雪: 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一01:30;旧历十月二十六;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一07:30;旧历十月初七; 崇祯三年十月二十一13:30; 崇祯四年十月二十19:30; ●大雪: 崇祯元年十一月初六06:45;旧历十一月十一; 崇祯二年十一月初六12:45;旧历十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六18:45; 崇祯四年十一月初六00:45; —— 方便记忆的歌谣是: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 上半年是三十八,下半年是五二〇。 或者是: 二月二,三月三,五二〇,一两天。 相比原本用的历法节气在哪个月都不确定,新的太阳历更方便记忆,即使不看黄历,也能大体知道节气在哪一天。 算了三四天,大致算出了新历法做参考。 没有了西方太阳历因为各种传统对月份日期的加减,新太阳历更加简洁方便,而且符合中国传统节日。 实在没想到二月二、三月三等节日能和节气对应起来,节气果然是节。 (本章完) 第162章 节日和假期 第162章 节日和假期 太阳历设置的事情,不用朱由检吩咐,钦天监就会严格保密。 因为历法向来是一个敏感问题,历代因为这个掉脑袋的不在少数。 钦天监的官员之所以不怎么反对这个太阳历,是因为大明现行的历法错误太多。导致他们在日食月食等天象上经常算错,因此经常受罚,甚至会掉脑袋。 皇帝提出了太阳历,那就先试用一段时间。反正钦天监除了《大统历》外,内部还使用有《回回历》。多一种《太阳历》并用,也没什么妨碍。 不过对皇帝简单地把一年定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很多钦天监官员还是不以为然的。监正叶震春用各种术语说了很久,意思就是这个时间不准确,太阳历很可能有误差。 朱由检听着各种术语,一时头都大了。这些古人专用的天文术语,他一时半会儿如何能够听懂。 不过他到底受过教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对于叶震春提到的岁差,大致明白了含义: 『不就是恒星年和回归年的区别嘛,说这么多复杂难懂的术语做什么?』 『这些人把天文知识搞得很神秘,是想糊弄外行吗?』 对钦天监的水平,朱由检是不大认可的。因为这些人的水平若是真的很高,那就不会经常犯错了。 他决定拿自己学过的知识,震震这些官员,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不要拿那些复杂术语来搪塞。 恒星年和回归年这种基本的地理常识,朱由检记得很清楚,当即就向这些钦天监官员道: “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准确地说365日6时9分10秒,此为恒星年。” “但是从冬至回归冬至的时间,是365日5时48分46秒,此为回归年。” “太阳历按365.25日、也就是365日6时计算,每年会和回归年产生11分钟14秒的误差。” “你们算算多少年会误差一天?” 这么准确的时间,钦天监官员一时不敢相信,但是让他们询问皇帝是如何知道的,他们却又不敢。只能按皇帝提出的时间,计算这个误差。 这种加减乘除的事情,对他们还是很简单的。很快就有人计算出,大约128年误差一天。 也就是说,如果一直按四年一闰,128年之后,冬至的实际时间会往前一天,从二十一日变成二十日。 为了固定冬至日期,当即就有人提出,应该在128年后,减少一个闰年。 还有人认为32年之后,偏差就达到六个小时了,那时四个年份的冬至日期就不全在二十一日,应该在那时候调整闰年,把闰年往后推一年。 如此128年之后,闰年就往后推了四年,相当于减少了一个闰年。而且把所有的冬至日期,一直留在二十一日。 但是这种改闰方法,实在太麻烦了。朱由检也不愿闰年改来改去,说道: “误差只要在十二小时以内,在黄历上都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定为前一日或后一日。” “32年误差6个小时,64年就是误差12小时。那就64年改一次闰年,把闰年往后推一两年。” “64年大概是一个甲子,就称为甲子改闰,每个甲子确定新的闰年。” 这样还是很麻烦,但是却更精确,不至于冬至日期偏差快一天了,历法上还在定为二十一日。那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会被懂行的人嘲笑。 所以朱由检给钦天监下达了一个任务,那就每年测算节气时间,具体要精确到几分几秒,方便调整下个甲子的闰年。 钦天监的人接受了这个任务,感觉身上的责任又多了一重。一旦这个历法出现问题,受罚的还是他们。 周长庚却很是振奋,觉得岁差确定之后,太阳历距离成为主流历法,又迈出了一步。想到皇帝提出的甲子改闰,周长庚道: “臣以为太阳历每月都是三十日,适合干支纪日。” “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月的初一,都是甲子之日。” “臣以为干支纪日,也当用于太阳历。” 这是在原有历法上刨根,因为生辰八字什么的,都是按干支算的。如果干支纪日改为太阳历用了,算命的方法岂不要改?黄历上的宜忌,岂不要根据太阳历算? 所以当即就有人提出,第一年的甲子是初一,但是在闰五日或闰六日后,下一年就不是了。所以干支纪日,不能用于太阳历。 周长庚却满心用太阳历作为晋身之资,看着皇帝鼓励赞许的目光,说道: “闰日为天时,以天干纪日即可,称为甲日、乙日、丙日、丁日、戊日,闰年再加己日。” “如此到了下一年,又是初一甲子,没有丝毫混乱。” “只要说出日期,便能知道干支。不用再掰着手指,计算哪一天对应的干支。” 这样计算是方便了,但是还有什么神秘感。当即就有人道: “太阳历的甲子,可并不是朔日。” “以后甲子朔日,还会不会出现?” 又是关乎正朔的问题,被人主动提了出来。钦天监官员对这个提出敏感问题的官员,纷纷怒目而视。这个人缩了缩脖子,感觉凉飕飕的,怪自己一时嘴快,提出这个敏感问题。 周长庚有皇帝的支持,却是怡然不惧,当即就朝着他怒喷,驳斥甲子朔日的说法: “历法有小进、有大进,每月二十九日或三十日不等。” “难道每月的初一,都是甲子日吗?” “今年有几个初一,恰好就是甲子?” 这下那个人不说话了,因为按传统的历法,就不是每个月初一都是甲子朔日。难道他还能说,现在用的历法一直就是错的? 再说正朔这种事情若是辩论下去,搞不好就要掉脑袋。为这种事情拿着性命去争,实在没有必要。 成功驳斥了这个人,周长庚向皇帝道: “甲子为干支之首,应该定为初一。” “太阳历干支纪日,比原有历法更适合。” 看到了甲子朔日成功分开,朱由检看到了正朔分开的希望,当即点头颔许,说道: “且在钦天监内部试用,周司历仔细完善。” “如果太阳历更精确,以后就用太阳历。” “现在用的历法时间太不确定了,连休沐都不好安排。” “如果以后按太阳历,那就初五、二十固定休沐,赶上四时八节,再和它们连起来。” “如此官民两便,岂不皆大欢喜!” 把历法和放假时间联系起来,这是朱由检的撒手锏。 因为大明官员的休假时间是很少的,太祖朱元璋是个工作狂,只给正旦放假五天、冬至放假三天,一共就八天假期,其它时间都要工作。 成祖朱棣觉得这样不是事,又给元宵节放假十天,方便官员过节。 到了宣宗宣德皇帝时,又让官员旬休,官员的假期才多了起来。 但是这样的假期,对很多节日没有安排。 不安排的后果,就是官员到了节日时,有的人还会恪尽职守,有的直接和友人饮酒过节,不再处理公务。 想要处理他们,这些人还振振有词,认为过节就是公务,是在施行教化。 朱由检要完善官吏考核制度,让官吏做好公务,就不得不对放假时间做出安排。免得下达公务后,官吏却在过节。 更别说朱由检还看过记载,知道成祖靖难时,有一次战役就是趁着对手在中秋节过节时不设备,轻易取得了胜利。 为了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朱由检觉得节假日是一定要有的,要让大部分人放假,安排一部分人值勤,明确相关责任—— 免得不放假变成全放假,完全没有章程。 所以,在看到用太阳历推算的节气,大多在初五、二十附近后,朱由检决定把放假和太阳历联系起来,便于以后推行。 以后按太阳历放假过节,看谁还会反对。 《明史》: 值中秋,不设备,为燕王所袭,九千人皆死。 (本章完) 第163章 文官集团整体意志 第163章 文官集团整体意志 就在朱由检忙于在内廷调整度量衡和历法,为进入工业社会做准备的时候,外廷并不安稳。 虽然朱由检一直说黄立极等人辅佐登极有功,没有调整大学士和其他尚书的意思。朝堂官员对这些人的攻击却一直不断,想要让他们腾出官位。 谁让新皇帝登极后就调整加衔,不再随意给臣子加尚书侍郎寺卿。如今的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把现任官员赶下去,职位就不可能空出来。 尤其是皇帝提出井田制和紫阁功臣之后,主持井田制的功绩,很多朝野大臣想争取。这就让很多官员盯上了内阁的位子,想要把他们赶下去—— 毕竟按照以前的惯例,侍郎就能担任内阁大学士,所有出身翰林院的尚书、侍郎,都有入阁机会。 只要把现有的内阁大学士赶下去,很多朝野官员,都能担任大学士。 黄立极作为内阁首辅,受到的攻击自然最多。尤其是他前段时间被皇帝逼着力推磨勘法,被很多中低级官员敌视。 可以说,他现在的压力极大。若非皇帝又拿出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做诱惑,他都想请求致仕了。 不过即使如此,黄立极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压力,和其他大学士商议,要不要向皇帝建议增加几位内阁大学士,缓解朝野压力。 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对增加大学士的提议,都是非常赞同。因为他们都感觉到,自从皇帝登极设立常参会议后,九卿的发言权越来越大。如果内阁再不做出改变,职权还会缩减。 他们四人看起来位高权重、各种旨意都是他们拟定的,但是在决策过程中,发言权却没多少。 皇帝利用常参会议的发言顺序,越来越重视九卿的意见。尤其是六部尚书,正在回归太祖罢免丞相后的定位。 内阁虽然还有票拟权、朝臣也认同不经内阁票拟的旨意都是中旨。但他们却感觉内阁的权力越来越小,甚至有可能回归最初定位。 四人对这个局面当然不甘心,却又知道自己身上背着依附阉党的原罪。如果敢违逆皇帝的意思,少不了被定个附逆罪名,不再有如今地位。 所以,在黄立极提出增加内阁大学士后,其余三人一致同意,打算让新加入的大学士,帮内阁抢回权力。 即使到时候没有抢回,内阁权力丢失的责任,也能让这些大学士一起承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朝野都在指责他们。 不止他们四人,朝堂上很多文官,都想增加阁臣。 从皇帝不愿把孙承宗留在朝廷、派他去辽东督师来看,袁可立认识到皇帝在有意维持现有内阁局面,压制内阁权势。 作为兵部尚书,他对兵部权力的增加当然很是欣喜。觉得自己的权力提高很多,和以前几乎成为内阁的执行机构,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作为文官,袁可立却并不愿意内阁的权力一直被压制,让皇帝越来越独断专行,没有内阁制约。 所以在孙承宗入京后,袁可立就和他商议,向皇帝提议增加几位内阁大学士。既不把现有内阁大学士罢免造成大变动,又能让内阁主动维护权力—— 不能让内阁一直被几位阉党大学士把持,难以对皇帝的意思稍有违逆。 孙承宗作为内阁大学士督师辽东,当然也赞同这一点。内阁权力的维护,有助于维持他这个在外督师的大学士的地位。 在这些大臣的默契下,二十三日常朝,李国普乞求休致被皇帝挽留后。以内阁四位大学士为首、朝堂上很多大臣附和、众多文官赞同,在朝会上请求增加大学士。 面对这些人的请求,朱由检敏锐意识到,这是文官集团的反扑。自己登极以来不断调整制度、改变权力分配,引来了文官集团的第一波反击: 『前段时间有魏忠贤压制,很多文官不敢乱动,以扳倒魏忠贤为重心。』 『如今魏忠贤被我给打倒了,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针对我这个皇帝,呵呵!』 心中哂笑,朱由检不相信这些官员不知道,自己并没有调整内阁的意思。对黄立极等人的数次加官褒奖,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他们却仍旧要求内阁增加新人,甚至逼得四位内阁大学士主动提出这一点。说明这是很多文官的共同意志,想要让新增加的内阁大学士维持内阁职权,限制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力—— 新的大学士到来后,因为身上没有阉党原罪,自然不会轻易被朱由检这个皇帝拿捏。他们敢于使用内阁职权,和皇帝进行争论。 那时朱由检想通过什么决议,就要和内阁好好商议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内阁大学士几乎没有发言权,只能按朱由检的意志,拟出相应旨意。 对这一点认识得很明白,但是朱由检更清楚,自己不能反对这个提议。 因为在这个提议提出前,拥有锦衣卫和东厂的朱由检,丝毫没有察觉朝臣在京城大规模串联的迹象,甚至都没有人公开提出这个倡议。 但是在朝会上,他们却集体赞同这一点。说明这是所有文官的共同看法,可以说是他们的整体意志。 所有文官、包括现有的四位内阁大学士在内,都按文官的传统思维,认识到不能任由这个局面继续,让皇帝肆无忌惮地扩充权力。 这在朱由检看来,就是文官集团的整体意志,超越党派之争的共同思维—— 是文官们在统一的价值观念下,下意识地提出的建议。 可以说,这里面没有文官相互串通什么的,因为这个整体意志根本不是有意识的,很多文官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符合惯例,符合一直以来的纲常伦理。 不过他们认识不到,有些皇帝却对此很敏感。就像是嘉靖皇帝在面对左顺门百官伏阙时,敏锐地认识到自己作为皇帝权力遇到挑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使用廷杖,维护皇帝权威。 被文官同化的皇帝,有的也认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按照文官的思维考虑事情,自然认为文官的提议很合理。 如今的朱由检是,认识到文官集团在反击,却只能像是被文官同化的皇帝一样赞同他们,避免让众多文官警醒,引来更大规模反击。 大明内忧外患的局面、崇祯元年还没到来的事实,也不支持朱由检和文官大规模对抗,让朝野非议自己这个皇帝。 就连嘉靖皇帝发动左顺门案,也是登极四年后的事情。朱由检目前的权威,不足以对抗百官。 所以,朱由检在御座沉思良久,就在朝臣疑惑不安、想要继续劝皇帝增加阁臣时,终于开口说道: “朝廷事务繁杂,四位内阁大学士确实有些不够,以后增加两位。” “内阁要有六位大学士,入直参预机务。” (本章完) 第164章 起复东林党人 第164章 起复东林党人 内阁六位大学士,入直参预机务。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因为它明确表明了,孙承宗这个外出督师的大学士,不算在六位之内。 同时也提醒了朝臣,加上孙承宗这个大学士后,内阁就有了七位大学士,这个数字已经不少,不宜继续增加—— 毕竟内阁大学士通常也就四人左右,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人。 在皇帝没有罢免黄立极等四人前,新增加两位大学士,已经是额外增员了。 朝臣提出的意见,也是内阁应该增加到六七人或八九人。 如今皇帝做出这个决定,自然得到了很多朝臣认同。他们认为皇帝接受群臣劝谏,是一位英明之君。 原本阉党的官员,更是认为皇帝再度表明了没有罢免黄立极等人的意思。否则就不会只是增加两人,不可能把内阁整体替换—— 这代表以前的阉党官员不会被彻底赶出朝堂,他们可以安心。 还有一小撮人觉得只增加两位大学士不够,应该多增加几位。以便在未来把黄立极等人换了,把阉党彻底赶出朝堂。 但是他们的意见不是主流,没有那么多官员支持。大部分官员认为增加两个大学士已经不错,不用增加更多。 朱由检抛出两个大学士名额,成功分化了群臣。让他们转向对两个名额的争议,不再想其它事情。 眼见群臣没有了众口一词的凝重,朱由检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不会造成朝堂君臣对立。 但是想到这里面的惊险,朱由检更加坚定了分化文官集团的决心,不能让文官形成整体意志。 『文官的整体意志,来源于相同的价值观,例如他们从儒家经典学习的纲常伦理。』 『还有就是以前的成例,尤其是有利于文官的部分,例如廷推、廷议、票拟。』 『只要注意这两点,不轻易触动他们,还是能分化瓦解的,不让他们联合起来和皇帝对立。』 分析着今天的事情,朱由检决定更加注意自己的手段和策略。同时他也认识到,随着改革的深入,以后必然会和这两点对上的。 尤其是他对廷推、廷议、票拟已经开始改动。上次等额廷推侍郎的事情,就有不少官员非议。 如果以后推行太阳历,把正月初一和朔日分开,那就更有可能引起文官集团整体抗议了。 所以在此之前,朱由检要提前做准备,先改变一部分文官的思维和观念,不能让他们觉得皇帝这样做得不对,然后集体抗议。 报纸这个工具,再次被朱由检想了起来。想要打造个平台,影响世人观念,让官员、士子争论。 一旦有了争论,文官就不可能形成整体意志。朱由检可以选择把支持的声音放大,然后形成决策。 像是磨勘法的事情,反对的官员就很多。但是朱由检通过在朝野制造舆论、影响大臣的态度,再用这些大臣,最终形成廷议。 报纸评论同样如此,以后朱由检可以放大支持自己的言论,让内廷控制的报纸转载,让朝野形成错觉,觉得皇帝的做法有很多人支持。 这样一些官员就会改变想法,同样选择支持皇帝。 所以报纸是一定要办的,要主动打造舆论平台,进而影响舆论。 舆论这块阵地他不抢占,就会被人把持。不能任由士子清议,影响朝廷大政。 东林党这种以讲学和关心时事凝聚起来的党派,也不能出现第二个。 朱由检打算催催吕图南,让他尽快把报纸办出来。最迟崇祯元年,自己要看到第一期报纸。 想着这些事情,朱由检为了进一步分化朝堂上的文官,继续道: “现在先议一议,两位新增加的大学士,是起复旧臣还是廷推新臣?” “起复有哪些人起复,廷推有哪些人候选?” 让群臣转向具体官职的争夺,而非和皇帝争夺权力。 群臣果然被这件事情分化了注意力,转向起复旧臣和廷推新臣的争议。 认为要廷推新臣的,以四位内阁大学士为首。他们虽然想增加阁臣,却不愿意新增加的大学士威胁他们地位。廷推新的大学士入阁,自然最为合适。 但是东林党和同情东林党的官员,却认为目前朝堂上有资格被廷推为阁臣的官员大多是阉党,不能从他们中廷推新的大学士,而是先起复旧臣。 但是目前朝堂上的东林党官员少不说,在起复旧臣的问题上,他们同样有争端。 有的认为应起复大学士,直接担任首辅。有的认为应起复所有有资格担任大学士的官员,然后再从这些官员中,廷推出新的大学士。 可以说,在皇帝抛出两个大学士名额后,朝堂上乱哄哄的,各人都有看法。 朱由检同样有看法,因为之前设置了四辅大臣,大学士被他加正一品辅政大臣、从一品弼政大臣。 加衔是皇帝的恩典,所以首辅的任命权实际被他掌握。只要他不给大学士加辅政大臣,那个大学士就难以称为首辅。 如今要起复旧臣,朱由检打算把这件事确定,不能让原有的内阁大学士回朝后直接按资历担任首辅,冲击朝堂局势。 廷推大学士的资格,朱由检也打算限定一下,尽量从尚书中推选。而非在担任侍郎后,很快就担任大学士。那样的大学士施政经验不多,如何能处理好事情? 所有大学士他都打算认真考察,不能像历史上那样搞出“崇祯五十相”,却没几个人有能力。 所以朱由检在群臣争论了一阵子后,担心再论下去事情偏离轨道,决定道: “起复一位大学士,从担任过大学士的人中选择。” “廷推一位大学士,从两京官员中推举。” “原本担任过尚书、或者有资格担任尚书的,也可以提出来一并起复,列入廷推候选。” “这些起复的官员在以后官职有空缺时,优先候补任用。” 提出的这两个标准,很多官员认同。因为皇帝这样既照顾了原本东林党的官员,也照顾了现在的朝臣。 能够被起复的,自然大多是东林党。以前的阉党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微、冯铨等人,基本是没人提起的。因为他们就是被朝堂上现在掌权的阉党打倒的,而且和东林党仇深似海,以后定逆案的时候,少不了被列进去。 所以皇帝说起复一位大学士,基本就是说起复一位东林党。东林党人对此,自然很是满意。 朝堂上的官员,能够竞争另一个名额,自然同样满意。 至于皇帝把大学士候选悄悄限定在尚书或有尚书资格,则被很多人忽视。朱由检把自己的私货,悄悄加在里面。 大学士标准定下来后,剩下的就是人选了,起复大学士这件事很简单,因为就那几个候选人。 叶向高、刘一燝、韩爌、朱国祯等人,都被提了出来,很多东林党人都希望这些人回朝,担任大学士甚至首辅。 但是他们很快就迎来当头一棒,因为有人指出,叶向高已经死了,就在八月二十九日去世。消息已经传出,只是还没有正式传到朝廷来。 这让很多东林党人大受打击,认为失去了主心骨。叶向高在阉党列出的《东林点将录》上被列为天魁星及时雨,可见他的地位。 如今阉党倒台,朝廷要起复东林党,叶向高却在今年去世了,当真天不假年。东林党失去了一个主心骨,叶向高不能再统领他们。 但是朱由检却有些庆幸,因为叶向高在万历三十五年就担任内阁大学士,次年内阁就剩下他一个独苗苗,多年担任独相。 这个人若是回朝,必然担任首辅,否则就是苛待。 而且有这样的人在朝中,东林党就有了核心,自己所面对的,就是有很多士子拥护的东林党。 以东林党的号召力,散乱的文官集团,有可能被他们整合大部分。 朱由检在认识到文官集团整体意志后,已经决定对东林党人慎重起复。而不像先前起复督抚时,大多选用东林党。 如今叶向高死了,那就不用纠结了。朱由检当即下令,待正式消息传来,朝廷要有恩恤。对死人他很宽容,不吝这些虚名。反正人都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争权。 所以叶向高的名字被划去,剩下的就是刘一燝、韩爌、朱国祯等人。 朱由检问了一下刘一燝的情况,得知他是在泰昌元年八月入阁,当年底就因为方从哲被弹劾接任内阁首辅,然后高风亮节地向朝廷建议叶向高回朝担任首辅。 这让朱由检认识到,刘一燝是东林党的核心,而且是那种舍己为人、以党派利益为先的东林党人。这种人对东林党是高风亮节,对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祸害。 再了解一下情况,得知刘一燝在天启元年就和客氏、魏忠贤起争执,甚至成功把客氏赶出宫。更加认识到这人是东林党的干将、敢于冲锋陷阵。 所以天启皇帝把客氏重新接回宫,客氏和魏忠贤重新得势后,刘一燝在天启二年初就被以“结纳王安”弹劾去职,成为最先被阉党赶出朝堂的东林党大臣。 这样一个东林党的核心人员,朱由检是万万不敢起复的。所以他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划掉,又看向了韩爌。 韩爌和刘一燝入阁时间相同,只是排在他后面,在刘一燝去职之后,他就成为内阁次辅,担任叶向高的副手。 天启四年六月,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东林党和阉党斗争白热化。叶向高因此致仕,韩爌担任了几个月首辅,然后就悻悻离职。后来还被阉党陷害,导致削籍追赃,不得已变卖田宅,住在先人墓地。 这让朱由检觉得,韩爌的战斗力有点弱,比较容易拿捏。自己把这种受苦的官员起复,也更显得施恩。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原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左柱国韩爌起复,恢复原有职官勋级。” “原正二品吏部尚书不再授予,改为加衔正二品议政大臣。以其原有功绩,加升从一品弼政大臣。” “韩卿多受苦难,荫子孙二人入太学读书,通过司法数算考试后可以任官。” 直接点了韩爌,起复担任大学士。 群臣听到这个命令,都是有些意外。 一是意外皇帝选了韩爌,没有选资历更深的刘一燝。 二是皇帝给韩爌加从一品弼政大臣,在朝堂上的班次,会在黄立极后面。 毕竟黄立极有正一品辅政大臣加衔,班次当然要排在前面。 如此一来,他这个内阁首辅自然不会按以前的惯例,把首辅之位让给更早入阁的韩爌。 这让一些人认识到,皇帝通过四辅大臣加衔,真的掌握了首辅任命权。 东林党的人对此当然不甘,想要按以前的惯例,让韩爌起复后就直接担任内阁首辅。 阉党的人已经开始谢恩,赞扬皇帝英明,给削籍大臣恩典。 可以说,在起复韩爌的事情上,东林党和阉党的态度在调转。一个从之前的提议起复韩爌,到现在的有些反对。一个从之前的担忧,转为开始谢恩。 东林党的反对,是想让韩爌直接担任首辅。 阉党的支持,则是因为黄立极能保住首辅之位。 有这个阉党首辅在朝中,附逆罪行轻的阉党官员,那就有主心骨。不至于在以后的朝堂上,成为受东林党打击的异类。 至于当事人黄立极,心中则是喜悦,还有一些尴尬。 尴尬的是韩爌的资历毕竟比他老,按照以前的惯例,自己应该让贤。 喜悦的地方同样也在于此,那就是他不用给韩爌退位让贤。 尤其是他通过这件事看出来,皇帝没有让他下台的意思。否则完全可以通过起复大臣,把他这个首辅赶下去。 毕竟从首辅变成次辅,职权下降不说,说出去也面上无光。还不如直接致仕,留个首辅名头—— 天下没有几个刘一燝,愿意把担任的首辅让出去! 所以,在皇帝做出决定后,内阁的大学士已经在黄立极带领下,很快接受旨意。把韩爌的吏部尚书之外的官阶起复,然后加从一品弼政大臣。 这个弼政大臣到底是排在李国普的后面担任第五大学士,还是排在施凤来前面担任次辅。到时候还要说道,反正无论如何,威胁不到黄立极这个正一品辅政大臣。 朱由检通过当前内阁的认可,成功掌握了首辅任命权。 《东林点将录》 开山元帅 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 总兵都头领二员: 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 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赵南星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 天机星智多星左谕德缪昌期 天闲星入云龙左都御史高攀龙 守护中军大将十二员: 天寿星混江龙大学士刘一燝 天微星九纹龙大学士韩爌 地短星出林龙大学士孙承宗 …… (本章完) 第165章 从龙功臣 第165章 从龙功臣 韩爌起复为大学士,并不是东林党愿意看到的。因为他们更想起复一位东林党的首辅,不愿意黄立极这位阉党首辅在台上,显得阉党还没有打倒,东林党还未掌权。 但是皇帝却一直说黄立极辅佐登极有功,对他加恩褒奖。这让东林党官员很是无奈,暗叹以前没遇到这样的好皇帝。 按照当今皇帝的态度,杨涟、左光斗等帮助天启皇帝登极的官员,根本就不会被下狱。甚至能凭借这个功劳,一辈子以从龙功臣自居。 这是以前的惯例,也是天启皇帝登极出现波折时,很多人积极参与的原因。 天启皇帝最初同样遵守这个惯例,对杨涟等人多有褒奖,官职也升得很快。但是在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后,却将杨涟下狱。还把移宫案重新定性,说杨涟、左光斗等人“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给他们定了死罪。 这件事后果实在太严重,以至于朱由检登极时,群臣只是按《皇明祖训》规定的兄终弟及走流程,没有人主动依附他—— 人们都担心当今皇帝和先帝一样,会说从龙功臣在“贪定策之勋”。所以没有人冒着死罪去贪这个功劳,就是让皇帝正常登极。 至于朱由检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担惊受怕,会不会因为没有从龙功臣难以打开局面,并不在臣子的考虑范围内。 反正臣子在吃过一次大亏后,没有人敢冒头。就是让皇帝自己折腾,在皇帝表明态度后,他们再靠上去。 朱由检折腾几个月,才让朝臣知道自己的态度,然后借着官员发起的弹劾风潮,把魏忠贤赶出京城处死。 这中间的经历,让他很是感慨。觉得天启皇帝对移宫案的处置真的错了,即使真的有人在故意谋取定策之勋,也不能直接处死他们。 否则没有了从龙功臣,大臣们都像来宗道那样,在天启皇帝弥留之际,还向魏忠贤献谀,题请魏良卿代皇帝郊天、享太庙,朱由检这个皇帝如何掌握权力? 所以无论如何,黄立极作为辅助朱由检登极的百官之首、明面上功劳最大的官员,他这个首辅朱由检是必保的。至少要让他担任两三年首辅,然后正常退下去。 编纂史书的工作,朱由检同样交给他。让黄立极留个身后名,甚至成为紫阁贤臣。 唯有这样,才能消除天启皇帝处死杨涟、左光斗等人的影响,让朝臣在皇帝继位时积极点,出现波折时主动当从龙功臣,帮皇帝掌握权力,清除前朝权臣。 这个考虑,朱由检即使不说,很多朝臣也明白。所以他们才感慨,当今皇帝比起先帝真是个好皇帝。非常尊重朝堂规矩,甚至可以说在重塑朝堂秩序。 虽然这种秩序中添加了不少私人想法,甚至在和群臣争夺权力。但是大部分臣子对此却很认可,因为皇帝的手段在他们的认识范围内。不像天启皇帝任用的魏忠贤,完全不讲任何规矩。 相比先帝时期来说,现在实在是太好了。当今皇帝可以说在治乱,在重塑被魏忠贤破坏的朝堂秩序。 所以对皇帝在朝堂上的各种改动,他们才没有坚决反对,而是和皇帝积极商议。 如今,朱由检帮黄立极保住首辅之位,被群臣认为是对登极功臣的又一次加恩。 这让群臣更是感慨,黄立极真是走了狗屎运,凭白被皇帝认为从龙功臣—— 其实黄立极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和其他官员一样,正常走流程而已。根本没有主动依附皇帝,去当从龙功臣。 否则有他这个内阁首辅的帮助,朱由检想处理魏忠贤哪里需要试探。直接处死或者悄悄暴毙都行,然后在内阁辅助下,就能把朝廷大权握在手里。 皇帝没有这样做,也没有对黄立极特别亲近,这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皇帝的心腹,没有获得皇帝的完全信任。 后面皇帝把九卿地位提高、把内阁职权削弱,同样表明了这一点。 可以说,所有人都知道黄立极这个功臣就是皇帝强行定的,是为了消除天启皇帝处死杨涟等人的影响,强塞给他的功劳。 实际他的功劳有多大,朝堂上的官员心知肚明,但是却没有人说出来—— 阉党是因为黄立极辅佐登极有功,他们就同样有功。只要附逆行为不是太明显,皇帝就不会重惩他们。 东林党则是因为,他们需要给移宫案翻案。皇帝如果像先帝一样不承认从龙功劳,杨涟、左光斗等人,永远无法翻案。 所以即使再不甘,面对皇帝力保黄立极,他们也不能认为皇帝胡来。只能当做皇帝在重定朝堂规矩,加恩登极功臣。 —— 至于朱由检把首辅任命权正式夺回去的事情,许多人早就料到了,根本就没有在意。很多官员都没有意识到,皇帝之前并没有正式确定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猜测。 如今起复韩爌这个前首辅担任弼政大臣、不再成为首辅,这件事才算确定,成为朝廷定例—— 以后,内阁的排序除了殿阁名称之外,还有辅政大臣、弼政大臣加衔。 如果某位大学士不合朱由检的心意,或者触怒了朱由检,他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加衔,调整内阁权力分配。 可以说,朱由检对内阁的掌握,正在一步步加强。 黄立极等内阁大学士是不是心有不甘不好说,但是他们在行动上却在配合皇帝。 正因为这四人的顺从,朱由检才决定把他们留下来,强行把黄立极定为登极功臣之首,让这些人安心。 别管黄立极等人有没有主动投靠,也不管以后会不会投靠过来,朱由检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否则他还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削内阁的权力。 如今,在常参会议制度下,内阁大学士和九卿的关系,正在被他一步步调整。朱由检不准备让内阁真正成为决策机构,六部等部门只能执行。 现在内阁丢失了詹事府,无法掌握后续入阁人选。六部则有常参会议,有附属的各寺,还有部推权力。 可以说,六部尚书正在按朱由检的想法,由部长向分管一摊的副总理转型,这是根本性的转变,拥有了一部分跨部门决策权力。 以后的内阁如果不合朱由检的心意,他完全能撇过内阁,和六部尚书商议政事。票拟的事情也能通过先前调整的独立票拟权,让一位顺从的阁臣拟定旨意。 韩爌这位以前当过首辅的大学士,到内阁后会发现内阁权力急剧萎缩。不知他对此是什么态度,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不稳定的因素,也是他不愿意把韩爌起复为首辅的原因。他需要黄立极再当几年首辅,固定这个改变。 对韩爌这位不受掌控的大学士,朱由检已经有些头疼。面对一些东林党官员起复刘一燝、朱国祯要求,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驳了回去。 尤其是刘一燝这个人,在朱由检看来绝对不能起复,所以他拿刘一燝辞职的情况说事,向群臣道: “刘一燝坚卧不起,可见病得不轻。” “朝廷即使缺人,也没有让官员带病任职的道理。” “传旨,刘一燝以原官致仕之外,再加左柱国勋级。” “遣官去他家中慰问,让他好好养病。” 这个旨意一出,群臣都知道皇帝不知为什么对刘一燝有了成见。当今皇帝在位时,刘一燝是不可能被起复了。 而以刘一燝的年龄,基本不可能等到下一个皇帝。所以刘一燝的仕途,已经彻底完结。 这件事情,让很多东林党官员心中一凉,知道东林党又损失一位大臣。但是让他们反对这个旨意,却真不好反对。因为皇帝的旨意是在加恩,还给刘一燝加了左柱国。让他养病更是关怀,是在关心臣子身体。 谁反对这样旨意,就是要求皇帝必须启用“坚卧不起”的刘一燝。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有几个人会认同? 甚至一些人暗自警惕,觉得以后不能随意因病乞休,否则皇帝把他们有病当真,那就真的病休了。 至于另一位前任内阁大学士朱国祯,朱由检不起复他的理由同样很正当,那就是朱国祯已经七十岁。起复这个年纪的官员,不是优待老臣的道理。 正要像对待刘一燝那样给朱国祯加勋级,显示自己优待老臣,朱由检却听到有官员提起,朱国祯正在修史。 这让他大为警惕,担心朱国祯像一些文人那样,编排太祖成祖皇帝,所以他立刻说道: “朱国祯治学不倦,堪为文臣楷模。” “拟旨,在翰林院设国史馆,专门修订史书,以黄帝纪元注释原有史书年份。” “诸位都说一下,朱国祯应该给什么职位,让他在国史馆修史?” “以后朝廷官员致仕后仍有志修书的,允许申请去翰林院。” 打算把朱国祯纳入国史馆,不让他私自修史。 私修史书的事情,朱由检不打算放任。 清初明史案,庄廷龙《明史辑略》底稿源自朱国祯《明书》。 《书湖州庄氏史狱》:买得故相朱公国桢清美堂。 朱国祯还著有《皇明史概》,把方孝孺被诛十族的事情,由文学创作纳入历史。 (本章完) 第166章 资政院和致仕 第166章 资政院和致仕 群臣听到皇帝专门设立国史馆,让朱国祯前去修史,都是羡慕异常。 这种青史留名的大好事,他们可不想让朱国祯专美。 尤其是黄立极等大学士,早就被皇帝安排了修史书。越修越是感觉,中国史和世界史能让他们修一辈子。 原本他们还担心自己致仕以后,修书的事情会被其他大学士接手。如今听到皇帝说致仕后仍旧能在翰林院修书,当即就表示支持。黄立极道: “内阁本就属翰林院,臣以为可去掉殿阁加衔,直接以翰林院大学士称之。” “可设置翰林院大学士,让朱国祯在翰林院修书。” 这个说法,别说其他官员,翰林院学士心中都有不满。 因为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即使致仕了,顶着翰林院大学士的称呼,说出的话仍旧没人敢轻视。有这样的大学士在翰林院,翰林院学士的话还有谁听,翰林院如何管理? 更别说翰林院大学士这个说法,表明除了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外,其他官员致仕后想修书都没机会。这让那些没有翰林院经历的官员,如何能够认同? 所以,群臣一致表示,不能如黄立极所说,把这个职位称为翰林院大学士。因为内阁就是属于翰林院,直接称为翰林院大学士,有可能仍旧被当成内阁大学士看待。 有必要换个称呼,确认到翰林院修书的是致仕官员,不是在担任实职。 朱由检听得心喜,把自己考虑已久的一件事情,向群臣抛了出来: “翰林院大学士诸位都不认同,改称资政院如何?” “也不称为大学士,直接称为资政。” “以致仕后的散官勋级定品,一品二品可称资政大臣。” 还举出例子说道: “例如正三品官员,致仕后加从二品散官,那就称从二品资政大臣,正一品的就称为正一品资政大臣。” “三品四品可称资政卿,如正三品资政卿、从四品资政卿。” “然后以资政大臣或资政卿身份,在翰林院修书。” “例如朱国祯,他以前是少保兼太子太保,都是从一品加衔。就让他以从一品资政大臣身份,在翰林院国史馆修书。” 这又是个新机构,但明显是优待老臣,群臣都很热情。 谁没有致仕的时候,群臣对此赞同的居多。认为皇帝是仿照前宋的资政殿大学士,设置官职给罢职官员以示恩宠。只是因为一些臣子没有翰林院经历,不能称为大学士,所以称大臣或卿。 想到自己致仕后仍旧能够发挥余热,仍旧受人尊重,群臣纷纷认为,应该设立资政院。 但是有一些人,却担心皇帝用资政大臣取代朝堂大臣,尤其是担心皇帝像设置四辅大臣那样,把资政大臣由虚转实。 毕竟致仕臣子被起复,是很常见的事情。万一他们顶着资政大臣的身份,和当政的大臣争权,那就很麻烦了。 所以他们希望皇帝明确资政院的权力,确认资政大臣不会成为实职。 朱由检对群臣的警惕心实在无语,觉得这些人如果不把心思放在限制皇帝上,大明绝对会更强盛。 但是在群臣要求下,他也不得不做出表态。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和群臣商议讨论: “资政院的官员不会担任实职,如果担任实职,必然正式起复。” “致仕官员起复为实职,必须要有特旨。” “六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一次起复一任。三年任满之后如果没有新的特旨,那就自动离职。” “七十岁以上的,一次起复一年。每年都要有特旨留任,否则自动离职。” 对此考虑很久,朱由检道: “例如韩爌,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如果三年后没有旨意留任,那就从内阁自动离职。” “长城督师王象乾,今年已经八十二岁。朕会每年都派太医检查他的身体,然后决定是否留任。” “让这样的老臣在边疆奔波,朕心中实在不忍。” “科道官员要监督这件事情,记得到时候提醒朕。尤其是吏科给事中,对这件事情负责。” 这是在无中生有创造交换条件,用来和群臣商议。资政院还没有设立,就被朱由检拿去讨价还价。 朝堂上年纪大的大臣听到皇帝的提议,都是心中一凛。 他们知道这个制度如果实施,以后很可能用于所有六七十岁的老臣。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如果还想在朝廷担任实职,那就必须有皇帝特旨。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意味着没有皇帝特旨,他们到时候就要自动离任。 但是让他们直接反对,这些人却有点不敢,担心被人盯上,然后被弹劾“恋栈权位”—— 尤其是刚刚被皇帝授权监督这件事情的科道官员,可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些科道官员可不管六七十岁以后的事情,他们大多还年轻,需要升迁机会。弹劾一位大臣、让大臣去职,那是实实在在的功劳。而且能空出官位,让下面的官员有更多的升迁机会。 甚至给科道官员加任务的朱由检,都打算在老臣敢反对时,询问他们是不是想当司马懿。 不过,还没有等他问出这句话,已经超过七十岁、而且负责官员起复的吏部尚书房壮丽,却向皇帝请求: “臣今年已经七十三岁,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屡次以老病乞休。” “只是陛下信重,才不得不担任吏部尚书。” “恳请陛下在臣担任吏部尚书一年后,让臣致仕回乡。” “七十岁以上老臣只用担任一年实职,实是陛下优待。” 直接把皇帝提出的制度用于所有七十以上官员,并且以身作则,在自己身上实施。 朱由检闻言大喜,对房壮丽愈加满意。他当然想把致仕起复规定用于所有六七十岁官员,以便以后更方便拿捏老臣的官位。但是又担心这件事引起的反弹太大,所以从致仕起复官员说起。 如今房壮丽主动请求,可以说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让朱由检心中极为喜悦,和颜悦色地道: “房卿老成持重,朝堂上实在离不开你这样的大臣。”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房卿安心任职。” 房壮丽心中感动皇帝的信重,但他真的不想干了。 一是他确实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而且当今皇帝是个能折腾的,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会累死。 二是他没有翰林院经历,升到吏部尚书官位就到顶了,不可能再升更高职位。 再加上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个位子。他若不主动求去,以后很可能被人赶下去。 别的不说,就是向皇帝举荐他担任吏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杨景辰,估计都在盘算着他会在什么时候离任,以便随后接替。 所以房壮丽担任吏部尚书之后,就一直上疏乞休,免得被人觉得挡路,以后被参下去。 为了避免让人误解,以后把弹劾矛头对着自己,房壮丽在皇帝挽留后,仍旧坚决请求,表示只留任一年,最迟明年致仕。 对此很是无奈,朱由检只能面上不忍、心中愉快地接受了房壮丽的请求,允许他明年致仕。 为了表彰这位帮自己解决了大难题的老臣,朱由检还下令道: “房卿辅佐朕登极有功,又推行磨勘法,多有功绩。” “其原有太子太傅,加升为太子太师,加右柱国勋级,食正一品俸禄。” “明年致仕后若想留京,可以入资政院担任资政大臣。” 这个褒奖,明明白白地表明了皇帝的态度。说明他确实想把刚刚说的年龄规定,用于所有六七十岁老臣。 一些老臣会不会暗骂不说,已经六十岁以上、而且是致仕起复的袁可立,却很认同这个规定。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起复,只是皇帝多次下旨、又把他的好友董其昌给起复了,才不得不来到京城任职。 如今在听到皇帝对致仕官员起复任职的规定后,当即就同样请求,只再担任一任。 孙承宗同样超过六十岁、而且是致仕起复官员,为了响应袁可立,而且为了减少朝堂上对自己外出督师的怀疑,同样表示只愿担任一任,三年后再看成效,由朝廷决定是否继续留任。 这两人一个是东林党、一个倾向东林党,他们的支持,毫无疑问让朝堂上的东林党官员无法反对。更别说如今朝堂上的东林党官员大多年轻,他们希望皇帝起复东林党官员不假,却又担心被皇帝起复的东林党大臣一直恋栈不去,他们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对皇帝的这个政策,他们内心是支持的,根本不想反对。 至于阉党官员,他们是待罪之身,没有底气反对。更何况阉党如今的首领黄立极一直被人弹劾,早就想找个机会退下去。 如今听到皇帝对六十岁以上官员起复一任的规定,顿时觉得这是自己安全退下去的好机会,主动向皇帝请求道: “臣虽未曾致仕,今年却已六十岁。” “这些时日一直感觉力不从心,恳请陛下让臣同样只任一任。” “最迟两年之后,臣就从内阁离任。” 向所有官员表明,自己最多再当两年首辅。只要再等两年,他就必然离任。免得其他官员担心他一直干下去,一直盯着他弹劾。 这个请求一出,很多官员果然认为黄立极识趣,决定再忍两年,让他自己离任。但是这两年也不能完全放松弹劾,免得两年之后,黄立极被皇帝特旨留任。 朱由检同样很高兴,因为自己的政策,得到了最重要的内阁首辅支持,再加上吏部尚书房壮丽的支持,扩张权力的吏科给事中也不可能反对。可以说这件事已经能够形成旨意,不会再有波折。 以后,六十岁、七十岁以上老臣的留任权力,就落在了皇帝手里。 六十岁以上官员,一次只任三年。三年以后没有特旨,那就不会留任。 七十岁以上官员,一次只任一年。一年以后没有特旨,那就不会留任。 这让朱由检的权力进一步扩充,掌握了老臣留任的主动权。 以后,他如果看哪个老臣不满意,直接不下特旨留任就行了,根本就不用费劲心思赶下去。这对于他来说,自然十分方便。 却不知很多老臣想的也是如此,他们就是担心被皇帝费心思赶下去,才没有激烈反对这个提议—— 都到六七十岁了,大部分官员想的是身后名,不想临到老来,还和皇帝闹翻。 以前很多老臣受到弹劾就会请求致仕,原因就在于此。除了贪恋权位的官员外,没有人受到弹劾还会恋栈不去。 皇帝的自动离任规定,正好能让他们体面地退下去。不至于被皇帝厌弃后,皇帝要流露出不满,然后被官员弹劾,然后请求致仕。 这套流程麻烦不说,退得也很不体面,还不如等任期到了,自己自动退下去。 朱由检准备问的谁想当司马懿的问题,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这让他很是高兴,向群臣道: “所有致仕老臣,只要愿意留京的,都可以申请去资政院。” “资政大臣和资政卿不用参加朝会,但是朝廷做出的决议,通政司都要传达给资政院。” “朕以后也会把一些政事,交给有经验的老臣,让他们提出建议,以资顾问。” “这些建议朝廷会认真讨论,正式回复他们。” 给致仕老臣优待,朱由检又给资政院加了几项权力: “如果官员有不法行为,资政大臣和资政卿可以监督。” “朝廷举行廷推和廷议时,如果有需要,可以让资政大臣参与。” “资政大臣以前都是重臣,虽然精力不足难以担任实职。但是监督和廷推廷议这样的小事,却是有精力参与的。” “诸位也不想致仕后毫无权力,被一些官吏轻视吧?” 这个决定实在是好,朝臣想到以前有很多官员致仕后,一下子从车水马龙,变得门可罗雀,当真是心有戚戚。他们虽然还没致仕,却担心自己落到那个境地。 如今皇帝用资政院的虚职,让致仕官员可以监督官员、参加廷推廷议,那就有了一点权力,不至于让人完全无视。 这让他们觉得,皇帝当真是为大臣考虑。让大臣致仕后的境地,不至于落差太大。 一些老臣本来还腹诽皇帝对他们有些苛刻,听到致仕官员有这么优待后,心中都好受了很多。觉得皇帝还是优待老臣的,不是要把他们从朝堂上完全赶出去。 所以这些老臣,对此是纷纷支持。有些年轻官员虽然不认同这个改变,不愿让致仕老臣影响朝堂局势,却被人用惯例是三品以上廷推顶了回去—— 资政大臣都是一二品官员,自然在三品以上。皇帝让他们参与廷推,这很符合惯例。 至于廷议资格,以前就没制度,按皇帝旨意划定相应范围。如今皇帝允许资政大臣参与廷议,同样理所当然。 所以在众多大臣、以及自忖有资格成为资政大臣的官员支持下,资政院设立的事情,当场定了下来。甚至都不需要大臣廷议,对这件事情表决。 这让朱由检很是感慨,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早知道资政院设立这么容易,自己早就该设置了。六七十岁老臣留任的规定,同样也早就应该定下来。 以后自己看哪个老臣不顺眼时,也不用想法罢免,只要让他年龄到了自动离任,不特旨留任就行了。 可以说,事情进展到现在,都是非常顺利。但是最后却有一点麻烦,需要朱由检解决—— 那就是在资政院任职的致仕官员,俸禄待遇问题。 大明官员的致仕待遇很低,只是给廉贫不能自存、众所共知者,每年发放四石大米,免得这些官员饿死,丢朝廷的脸面。 四石大米在乡村勉强能够一个人生活,但是京城的物价众所周知,这点钱粮不可能够生存。 朱由检把一些致仕官员留在京城,甚至让他们在翰林院修书,自然要发些俸禄,保障他们的生存。否则闹出事来,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对于这种增加支出的事情,朱由检实在不愿,但是不发俸禄又说不过去。 他仔细算了一下,资政大臣以后可能有数十人,资政卿更是可能有几百人,肯定不能把俸禄全发。 所以在综合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担任资政的,如果是廉贫不能自存、众所共知者,每月发放一石月米补贴。” “资政大臣或资政卿在翰林院修书或有其它任务的,按品级发放一成本色,其余发放宝钞折色。” “待以后财政宽裕了,继续提高待遇。” 把这些官员的俸禄,由实职官员的三成左右本色,降低到了一成。 没任务的资政,更是只给贫困者一石月米补贴。 朝廷每年增加的费,不会超过万石。 这个待遇,当真可以说很低。但是官员却不得不谢恩。 因为这个致仕待遇,朝廷以前没有。皇帝也有心以后提高待遇,只是要在财政宽裕后—— 如今九边还有数百万欠饷没发,谁敢为致仕大臣争待遇。 群臣只能感谢皇帝的恩德,对此表示称赞。 就这样,在群臣的赞同下,朱由检付出一点钱粮,成功设立了资政院。 然后,朱由检让吏部统计在京致仕大臣,准备给方从哲等人,加资政大臣或资政卿。 资政院这个机构,朱由检暂时没有独立设置,只是在翰林院设立资政院司务厅,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祚远,兼任司务厅主事。负责公文往来,处理日常事务。 目前资政院的主要作用,还是作为致仕官员加衔,让他们去翰林院修书。 这个连衙门都没有的虚置机构,看起来只是为了优待老臣。 没有人能够想到,朱由检以后会把什么事情交给资政院、把什么事情让资政院一起廷议。 也没有人能够料到,资政院这个虚置机构,以后有可能变成大明国会。 朱由检对大明朝廷的现代化改革,继续稳步推进。 《清史稿》: 资政院总裁,王公大臣内特简。 副总裁,三品以上大臣内简充。各一人。 掌取决公论。凡岁入岁出,法典朝章,公债税率,及被旨谘议者,经议员议决,会国务大臣上奏取裁。 秘书厅秘书长一人,请简。一、二、三等秘书官各四人,奏补。掌计会文牍。 (本章完) 第167章 东林党是朋党还是政党? 第167章 东林党是朋党还是政党? 资政院这个插曲过去后,朱由检又让群臣廷推大学士。 首先就是确定候选人,确定哪些人有资格担任大学士。 按照大明惯例,非翰林不入内阁,没有翰林院经历的官员,不能成为大学士。 所以朝堂上礼部出身的官员,被第一批提出,作为大学士候选。 专督加衔推升的吏部左侍郎杨景辰道: “礼部尚书来宗道,礼部左侍郎孟绍虞、礼部右侍郎王祚远,太常寺卿、添注礼部右侍郎李标。” “臣和吏部右侍郎董其昌、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徐光启、刑部右侍郎孔贞运、工部专督大工侍郎温体仁。” “皆是出身翰林院,可以作为大学士候选。” 这么多官员都有翰林经历,可见清贵一系在朝堂的地位。 可以说,即使没有内阁,他们在朝堂上也是位高权重,占据了很多官位。 朱由检虽然觉得这些官员没经过地方历练,不适合担任宰辅。但是他如今正在削弱内阁的地位,也没有把大学士当成宰辅看待。 所以他没有改变大学士候选资格的意思,仍旧按照惯例,从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中挑选。 因为之前已经说过从尚书和有担任尚书资格的大臣中挑选,朱由检道: “礼部尚书来宗道、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吏部右侍郎董其昌、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徐光启、工部专督大工侍郎温体仁,列入廷推候选。” “南京有哪些官员,可以列入候选?” 自己的名字被列入,杨景辰心中振奋,回应道: “南京礼部尚书韩日缵,南京吏部侍郎林欲楫,皆是出身翰林院。” 朱由检当即说道: “韩日缵列入候选。” “还有哪些人可以起复,列入大学士候选? 皇帝的要求实在太高,选的都是尚书、或者能担任尚书的官员。 群臣选了很久,提出前任礼部尚书孙慎行、王图、李腾芳、盛以弘,礼部左侍郎何如宠,礼部右侍郎成基命、张鼐,南京吏部右侍郎钱龙锡等人,都是属于东林党。 不是东林党的,只有礼部尚书薛三省、南京礼部尚书钱象坤、吏部左侍郎郑以伟等寥寥几人。 可以说,当前大明的官员,不是阉党就是东林党。在这两个党派的倾轧下,中立的官员很少,也难以走上高位。 见到这么多人属于东林党,朱由检没有将他们整体起复,而是一一考察。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已经下决心分化文官集团,不让他们形成整体意志。在士人中声望很高、有可能整合文官集团的东林党,自然被他防备。 对东林党人朱由检只打算单个起复,让他们威胁被留用的阉党,却又无法掌控朝堂。 所以朱由检打算起复的是能做事的东林党人,对于积极参与党争的东林党干将,还有那些东林党核心人员,他是不打算起复的。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首先排除了很多东林党人推荐的孙慎行。因为这个人是红丸案的发起者,如今被谪戍宁夏边卫。 朱由检虽然打算为移宫案翻案,但是对红丸案和梃击案,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理。在红丸案被重新定性前,这样的人不适合起复。 以孙慎行正在被问罪为由,朱由检没有起复他。但是为了显示自己宽宏,朱由检赦免了孙慎行的遣戍,让他回京待审。 然后是王图,这个人和叶向高一样,已经在家中过世了。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朝廷,很多官员不知。 已经去世的人,如何能够被起复?所以这个人的名字,同样也被划掉。 接连听到两位东林党大臣去世,这让朱由检感慨,东林党的核心真的快死完了。这个声名赫赫的党派,远没有以前的声威。 作为万历天启年间党争的主力,东林党在后世一些人看来不是党派,甚至提出了“东林非党论”,认为它没有严密的组织体系,称不上现代政党。 但在朱由检看来,东林党别管是不是后世定义的政党,它都明显是党派,不但有相对统一的政治理念,还有排斥异己的政治行为。这个党派的口号非常光明正大,吸引了不少士人加入。在党同伐异方面做过的事情也不少,完全是一个政治集团,有光明也有黑暗。 甚至,在在认真分析东林党后,朱由检发现它的理念和组织非常接近后世的政党。这是一个介于朋党和政党之间,转型中的党派。 当前东林党的人员,大多是那些志同道合的东林党骨干,通过私人关系联系起来的。和传统朋党非常相似,却通过共同的理念,超越了地域观念。 所以东林党要比传统朋党强得多,它用共同理念超越地域观念,联合了更多的人。把以地域划分的齐党、楚党、浙党打得溃不成军,逼得一部分人依附魏忠贤,组成同样超越地域的阉党,用不讲规矩的非正常手段,把东林党打倒。 在这个党争过程中,东林党损失惨重。北直隶的赵南星、孙承宗,南直隶的高攀龙、左光斗、缪昌期、顾大章、孙慎行、钱谦益,浙江的朱国祯、魏大中、黄尊素,江西的邹元标、刘一燝、李邦华,福建的叶向高,河南的乔允升,山东的刘策,山西的韩爌,陕西的冯从吾、王之寀、王图,湖广的周嘉谟、杨涟…… 这些人或是被杀、或是问罪、或是革职、或是削籍,直接打断了东林党在各地的发展。把有可能发展出地方支部的东林党,打得七零八落。 而且在阉党塑造的恐怖氛围下,很少有新人加入东林党。可以说东林党的发展势头已经被拦腰截断,再不是以前那个一呼百应、在大明各地都有人附和的东林党。 同时,在这些骨干死亡后,东林党脱胎于朋党、组织不完善的缺点也体现出来。 尤其是顾宪成、高攀龙、叶向高这些东林党核心人员的死亡,让很多通过他们形成的关系,再也形不成体系。东林党已经变得松散,没有人能整合它。 所以朱由检才敢启用东林党人,打算把散乱的东林党成员召回来一些,用以平衡朝局。免得自己留任的阉党在审查结束后重新壮大,没有人制衡他们。 对死人一向很宽容,朱由检在知道王图已经逝世后,当即把被削籍的王图恢复原官致仕,等他的死讯传来,朝廷再加恩恤。 这让东林党的官员都觉得皇帝仁慈,有人尝试着提出,应该把赵南星起复,或者回京待审。 对赵南星朱由检就很慎重了,因为这个人称得上东林党的核心人员之一,有可能整合东林党—— 甚至可以说,在顾宪成、高攀龙、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这些人都去世后,赵南星是唯一能整合东林党的人。 刘一燝、韩爌、孙承宗这三位大学士,在东林党的地位,都比不上赵南星。 朱由检对这样的人,自然很是警惕。 内心不愿起复,朱由检面上却很和蔼。问了一下赵南星的情况,得知他被遣戍在代州,而且已经七十八岁。 这让朱由检立刻认识到,赵南星没有多长时间能活了。这样一个老人,不可能在代州撑多久。 为了避免赵南星在戍所死去,自己被人诟病,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赵南星特赦回京,他的案子要尽快重审。” “以后七十岁以上的官员,要谨慎遣戍,不能随意发配。” 这些年纪大的官员,到了戍所不可能有力气做事,反而需要人照看,免得突然死去。到了戍所之后,完全就是负担。 所以朱由检下了这个命令,显示自己优待老臣。 群臣齐声称颂,认为皇帝仁慈。 还有些东林党的官员想要皇帝起复周嘉谟等人,朱由检却已经略过这件事,问起了下一个候选人李腾芳。 这个人说是东林党,其实却有自己的李党,和顾天埈的顾党、也就是昆党友善,很多东林党人都不待见他,不愿意推荐这个人。 他们推荐更多的,是性情宽厚的成基命,这个人是叶向高的门生、杨涟的同门,和很多东林党人有关系。 不过成基命以前只是礼部右侍郎,官职有点显低。朱由检把他和张鼐、钱龙锡起复,却没有列入候选人。 在起复东林党人韩爌担任大学士后,这一个新增的内阁大学士,朱由检并不愿意用东林党,更想用个中立派。 但是对东林党的候选人,朱由检明面上也不排斥。询问得知,盛以弘是卫所世官出身,家有潼关卫指挥使世职,朱由检对他很满意,却知道这个人和东林党的牵连并不深,只是在《盗柄东林夥》被列入过一次。 何如宠和盛以弘的情况类似,和东林党的牵连也不深。只是因为他是左光斗的同乡好友,被阉党认为是东林党。 朱由检把这两个人起复,和东林党的李腾芳一起,列为大学士候选人。 然后是薛三省、钱象坤、郑以伟等人,他们可以说是中立派。 薛三省已经七十岁,朱由检把他划了出去,只是遣官慰问,询问他是否愿意入京担任资政大臣。 钱象坤在东林党和阉党之争中并无偏向,曾在天启四年叶向高致仕后有入阁希望,然后被东林党诋毁,只能辞去职位。后来天启六年被廷推为南京礼部尚书,因为不肯依附魏忠贤,被阉党指为缪昌期党,只能落职闲住。 可以说,在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中,根本就没有中立派的生存空间。钱象坤、袁可立、黄克缵等人的遭遇,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至于郑以伟,他是在翰林院养出来的名望、熬出来的资历,做过的事情值得拿出来说的,只有光宗祔庙一事—— 当年光宗泰昌皇帝入太庙时,按顺序当祧宪宗成化皇帝。但是有些官员对大礼议的事情还心有不甘,认为世宗嘉靖皇帝的父亲睿宗没当过皇帝,不当入庙,应该把宪宗留着,先把睿宗祧了。郑以伟认为不可,阻止了这件事情。 舆论对他多有非议,但是朱由检却很赞同,认为郑以伟可用,此人阻止了大礼议再起波澜。 再加上郑以伟的年龄和履历都很适合,被朱由检起复,和之前的十个人一起,列为大学士候选人。 这样一来,这次廷推大学士,就有了十一个候选人。这些人有在朝、有在野,照顾了阉党、东林党、中立派,群臣都很满意。 他们都知道当今皇帝对候选人很是看重,这十一人只要被列入候选,即使无法被选上,多半也会任命其他职位。所以群臣之前都很热情,在候选人上积极推荐。 按照以前的惯例,大学士廷推出两人,或者是三四人。 朱由检担心自己中意的人选不上,让他们廷推四人。自己到时候看需要,看看选谁入阁。 这十一个人他大多没有偏见,但是最中意的,应该是徐光启。这个人在后世的名气大,朱由检对他最熟悉。与其让不知根底的大臣当大学士,自然不如用徐光启。 但是徐光启的资历却有点低,而且他热心西学,让一些传统的儒家官员看不惯。能不能被廷推上去,朱由检并没把握。 今日增加大学士,实在有些突然,朱由检没有提前准备,只能顺其自然。看群臣把徐光启排在第几位,能不能列入最终候选。只要能排在前四位,朱由检就打算多增加几个大学士。反正名额的事情,还是皇帝说了算。 怀着这个心思,朱由检让群臣按之前制定的计票法推选。杨景辰匆匆命人写了选票,让有廷推资格的臣子勾选。然后进行计票,得票多的在前。 阉党的官员,大部分主推来宗道,也有很多人推杨景辰。毕竟杨景辰是皇帝的心腹,这件事几乎众所周知。很多人认为选他入阁,符合皇帝心意。 但是朱由检其实并不想杨景辰入阁,而是想把他留在吏部。毕竟房壮丽已经确定明年离任,杨景辰这个左侍郎有资格接替。他需要有个心腹在吏部,掌握官员任命。 杨景辰先前在自己列入候选后,也是犹豫了一会儿,既想入阁当大学士,又想着担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也不错。以如今的朝堂格局,吏部尚书的权势并不弱于大学士。 最终他揣摩皇帝的心意,决定留在吏部。示意吕图南等人,一起推徐光启。他知道这个人很受皇帝重视,早就被皇帝起复,打算推举他入阁,用来讨好皇帝。 至于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官员,大多不愿意推选李腾芳。很多人按照家乡籍贯,转而推选他人。 但是东林党在廷推这件事上,如今的影响力并不大。按照惯例,大学士是五品以上官员廷推,如今朝堂上这一级别的官员大多是阉党,他们宁愿推选中立派,也不愿推选东林党。 其他的袁可立等中立派官员,有的同情东林党,却不完全阿从。让他们毫无原则地推选东林党的官员,这些人是不愿做的。 这样一个局面下,最终廷推的结果,当然是来宗道为正推,郑以伟、徐光启、何如宠三人,排在来宗道后面。 这个结果,让发现杨景辰小动作的朱由检很是满意,认为杨景辰明白自己的心意,把徐光启推了上去。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来宗道否决掉,让徐光启上去。 正当朱由检想着用什么理由时,东林党的官员已经开始发难。他们不愿意来宗道这个阉党大臣入阁,让内阁六位大学士有五人是阉党。 当即就有人指出,被定为首逆同谋的崔呈秀母亲死去的时候,礼部尚书来宗道题复恤典,直曰“在天之灵”。先帝看到时艴然变色,用御笔圈出此四字。 来宗道这样的附逆官员,不应该成为大学士。 朱由检听到这件事,也是艴然变色。紧紧盯着来宗道,询问他是否有这件事。 来宗道无法否认,只得承认这件事。 朱由检不愿他这个阿谀魏忠贤的人入阁,当即就下令道: “来宗道以颂美定为第六等,念在登极功劳上,允许原职致仕,转为资政大臣。” 把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官员,直接罢官不用。 没想到自己被处罚这么重,连降级署理原有职务都不行。来宗道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当上大学士不说,还落个灰头土脸。 总算皇帝念他辅佐登极有功,允许原职致仕、转任资政大臣。这让来宗道心里好受点,知道自己不会被继续追究、致仕待遇还有保证,当即向皇帝请求致仕,就此退出朝堂。 来宗道致仕之后,自然就不能担任大学士。朱由检看着郑以伟和徐光启的票数差不多,有心让徐光启担任大学士,遂道: “郑以伟和徐光启票数相当,都担任东阁大学士,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在内阁入直参预机务。” “礼部尚书一职,从刚刚那些候选人中廷推。” 两人都担任大学士,又多出个礼部尚书职位需要廷推,群臣都没有提出反对,说皇帝增加阁臣不对—— 增加阁臣就是他们提出来的,皇帝临时多增加一位,他们还能说不可以? 所以,群臣很快转向对礼部尚书的争夺,把新的礼部尚书廷推出来。 先前推举徐光启的大臣,此时更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大多选择了温体仁这个和徐光启一样、早就被皇帝起复的人。而且温体仁作为朱国祯的同乡,也被一些倾向东林党的官员青睐。 所以温体仁被推为正推,刚刚在大学士推选中排在第四位的何如宠,再次成为陪推。 朱由检当即点了温体仁担任礼部尚书,对温体仁和徐光启空出来的侍郎职位先留着。因为今日的廷推候选人都是词臣,并不适合担任户部、工部职务。先前朱由检是为了让徐光启、温体仁回朝,才让他们担任这两个职位。 其实在之前侍郎廷推结束后,朱由检就被司礼监提醒,徐光启是松江人,不能任户部官。所以他早有心给徐光启换个职位,如今徐光启入阁,正好解决了这一点。 现在,朱由检发现朝中的清贵官员太多,所以就把温体仁和徐光启空出来的侍郎留着,让吏部选几个有地方督抚经历的官员,改日进行廷推。南京空缺的尚书、侍郎,也要一并廷推。 《明史》: 崇祯五年: 郑以伟五月晋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十月晋太子少保。 徐光启五月晋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十月加太子少保。 (郑以伟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徐光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郑以伟资历较深,支持他的人较多,多次廷推都有他的名字) 《崇祯长编》天启七年十二月:枚卜阁臣,廷推孟绍虞、钱龙锡、杨景辰、薛三省、来宗道、李标、王祚远、萧命官、周道登、刘鸿训、房壮丽、曹思诚,共十二人。 (孟绍虞、钱龙锡、薛三省、李标等人直接被主角排除,房壮丽、曹思诚没有翰林经历是凑数的,因为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此时也没有破除非翰林不入内阁规矩。这个规矩的破除和郑以伟有关,是他把“何况”当做人名,导致崇祯轻视词臣) 《明史·周延儒传》:(崇祯元年)十一月,大学士刘鸿训罢,命会推,廷臣以延儒望轻置之,列成基命、钱谦益、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人名上。 《明史·郑以伟传》:章疏中有“何况”二字,误以为人名也,拟旨提问,帝驳改始悟。自是词臣为帝轻,遂有馆员须历推知之谕,而阁臣不专用翰林矣。 (本章完) 第168章 图书出版审查 第168章 图书出版审查 常朝结束之后,朱由检想到今日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在群臣看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们建议增加阁臣、皇帝接受劝谏的小事。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这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的大事情。 如果他处理不当,这件事就可能变成大风波,甚至引起君臣对立。 对这个苗头十分重视,朱由检在当天下午,就召见锦衣卫的官员,询问锦衣卫改制进展。 魏忠贤垮台之后,朱由检就对锦衣卫进行调整,到如今已经二十日。 这么长的时间,锦衣卫的一部分机构应该理顺了,应当开始运转。 听取郑士毅、戚昌国、刘侨等人的汇报,朱由检知道他们还在对锦衣卫人员进行审查,任命了司长、厅长。 但是一些机构的内部设置,尤其是皇帝没有指示明白的部门,他们还在摸索中。 朱由检闻言皱眉,当即就下令道: “保密司下属各厅朕之前已经说了,先挑选人员完善。朝堂保密的事情,一定要多重视。” “官情司先设置一个会党厅,把集会结社结党的官员,优先调查出来。” “例如所谓的东林党、阉党,以及南方正在兴起的文社,都要多加注意。” “把这些党派的领导者、骨干、核心、边缘人员划分清,再把他们进入党派的原因查明白。” “这些人的老师、门生、同年、同乡要重点查清,不要朕问起时,你们却不知道。” 这是对官员的调查,可以说是锦衣卫的老本行。 虽然皇帝没有下令他们去抓人,但是调查官员的事情,锦衣卫却很乐意。 因为这代表着皇帝愿意用锦衣卫对付官员,他们对官员有威慑力。 在场的锦衣卫纷纷领命,又听皇帝吩咐道: “舆情司也要重视起来,先设一个历史处,负责收集历史方面的情报。” “尤其是涉及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创作,要重点调查关注。” “不能让那些民间流传的段子,被人载入历史。” “相关舆论要认真探查,相关的历史书籍发现后就要上报。” “尤其是印刷出版的,更要仔细审查。” 这是由朱国祯私修史书想到的,朱由检觉得不能放任。太祖成祖皇帝是大明皇室的祖宗,他们两人的形象,关系到皇权的稳定。 不能任由文人诋毁,败坏他们的形象。 甚至,朱由检想到后世的制度,觉得不但历史书籍要审查,以后所有公开出版发行的图书,都要进行审查。 只是现在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先从历史书籍开始,以后再增加种类。 其实朝廷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很敏感,而且一直都在注意,只是没有专门机构,没有专人负责。 郑士毅听到皇帝的吩咐后,当即就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隆庆五年九月,工科给事中李贵和上奏,广东东莞人陈建私辑皇明资治通纪,具载国初至正德间事,里面的内容多有传闻失真。” “因此这部《通纪》被朝廷禁毁,但是却有不法书商,打着禁书名号,大肆印刷贩卖。” “臣以为舆情司可以从查处《通纪》开始,探查历史舆情。” 听到还有这件事,朱由检当即说道: “里面记载了哪些失真的事情?” “有没有这部书籍?” 书籍一时是找不到,毕竟这部书是禁书,宫中没有收藏。 但是里面的内容,郑士毅却听人提过一些,说道: “《通纪》里面记载有方孝孺被诛十族,说是宗族坐死者八百四十七人。” “还有仁宗诚孝张皇后大渐时,杨士奇举三事的事情。内容荒诞不经,以前所有史书未载。” “臣以为应当查处,严禁这部书籍。” 朱由检听到《皇明通纪》不但编排成祖皇帝诛十族,还编造张太后的事迹,当即就是大怒,下令道: “朝廷既有禁令,那就应该严禁。” “舆情司和卫尉寺严查此事,收缴违禁书籍。” “这些内容源自什么图书,又被哪些图书采用,都要严查出来。” “这种编造的历史,不能任由民间流传。” 又想起那些打着禁书名号,大肆贩卖的书商,朱由检下令道: “印刷禁书的商人,应该追究责任。” “贩卖多少禁书,就让他们收回多少本。” “如果收不回来,就罚十倍罚金。” “违法违禁行为,都要按律追究。” 感觉要规范这些卖禁书的商人,朱由检又说道: “所有印刷出版图书的商人,都要让他们成立出版社。” “设立社长、总编辑,以及具体图书的责任编辑,对出版图书负责。” “如果里面有违禁之处,就从这些人开始追究相关责任。” “历史、军事、地图等内容敏感或涉密的书籍,要上交稿件备案。” “这些稿件,放在……” 想了一下,朱由检没有放在锦衣卫,而是放在礼部,说道: “礼乐教化的事情,应该归礼部管。” “在礼部礼乐司成立出版厅,审读备案书籍。如果图书太多,礼部的人审不过来,可以让翰林院帮忙,他们都有学问。” “舆情司对所有出版的书籍,都可以提出疑问。有违禁之处的,可以让礼乐司审读后,决定是否要求修改或禁毁。” “决定做出之后,执行工作交给卫尉寺。” 把这一整套流程,安排得极为完善。 锦衣卫官员听到后,却是有些失望。因为皇帝没有肆意扩张他们的权力,而是把出版审查的事情,交给礼部去办。 旁边记录的起居注官员,则是心中振奋。认为皇帝没有被进谗言的锦衣卫官员迷惑,做出了明智决定。 他们都是翰林院官员兼职,对皇帝称赞翰林院官员有学问,当然与有荣焉! 不过,对皇帝让锦衣卫设立官情司,而且调查会党,他们心中不免有些非议。 好在这些人大多不属于两个党派,对皇帝调查官员虽然本能地反感,却也不得不承认阉党、东林党确实存在。皇帝了解这两个党派的人员是必须,否则对很多事情就不知所以然。 锦衣卫的机构和作用,在他们面前展露了一点。让他们更加好奇,二十天前皇帝对锦衣卫到底做了什么调整。当日被隐藏的起居注,又记载了什么? 怀着这些好奇心,起居注官员却不敢多问,甚至不敢把今日的内容传出去,以免被锦衣卫盯上,追查是谁泄密。 之前武清侯一事,锦衣卫人员以保密司名义排查人员的影响,已经慢慢显露出来。 锦衣卫这个机构,会重新让大明官员闻风丧胆! 《明史》: 仁宗诚孝皇后张氏……正统七年十月崩。 当大渐,召士奇、溥入,命中官问国家尚有何大事未办者。 士奇举三事。一谓建庶人虽亡,当修实录。一谓太宗诏有收方孝孺诸臣遗书者死,宜弛其禁。其三未及奏上,而太后已崩。 (这是明史采用的野史) (本章完) 第169章 国史编纂和三朝要典 第169章 国史编纂和三朝要典 《皇明通纪》的事情,让朱由检认识到,大明需要一部官方史书,讲述开国以来的历史。 否则人们想了解大明的历史,就只能观看《皇明通纪》等私修史书。这些书中荒诞不经的内容,也会随之流传。时间久了,可能就会被一些人当成真的历史,造成很大危害。 朱由检要正本清源,就不能不编纂国史。思想这个阵地,你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朝廷不能把这一块让出去,任由一些荒诞的内容乱传。 想到国史馆已经设立,朱由检在第二天就召开处理这件事情的常参会议。礼部和受礼部督导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翰林院、太学等机构,一起参加会议。 礼部尚书来宗道昨日被朱由检罢免,新的尚书温体仁还没上任。此人是在十一月三日和徐光启一起被起复,估计要到明年才能来京上任。 所以如今的礼部事务,是左侍郎孟绍虞在署理。此人出身杞县孟氏,属于孟子后裔。 这个人的名声,当然要比来宗道好。昨日廷推的时候,如果不是朱由检把他排除出去。孟绍虞多半会成为正推,排在来宗道之前。 但是在来宗道这个正推被罢免后,孟绍虞此时却在庆幸,幸好他没有列入候选成为正推,否则他这个不合皇帝心意的人,多半也会被免。毕竟他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罪名是现成的。 今日会议刚召开,孟绍虞便向皇帝请罪,把自己之前称颂魏忠贤的事情,主动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件事情必须主动说,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雷就会爆开。据他所知,有不少官员盯上了他的位子,想要把他赶下去,空出左侍郎职位。 如今皇帝刚罢免了尚书,多半不会罢免他这个左侍郎。所以他在开会时,主动说了出来。 朱由检正要使用礼部,当然不能让礼部没人主持。听到孟绍虞的请罪,暗赞此人乖觉。 这个人主动请罪,自己不能在刚刚任命他署理部事后,随即把他罢免。 所以朱由检考虑了一会儿,下令道: “礼部左侍郎孟绍虞,曾经上疏颂美,本应定为第六等。” “念在主动请罪,主观附逆倾向不重,朕就宽大处理,降为第七等。” “革去一切官阶,复职为添注礼部右侍郎,加衔正三品承政使,仍旧署理部事。” “礼部的事情,在尚书温体仁上任前,仍旧由孟绍虞管。” 孟绍虞听到处置,顿时心中大定。他的附逆情节本就不重,只是随大流上疏称颂魏忠贤、让自己升官快些。 如今皇帝把他从左侍郎降为右侍郎,仍旧署理部事,惩罚可以说很轻,甚至称得上没有。只要这段时间好好做事、朝廷又不推选左侍郎,那他多半能恢复原职,仍旧担任左侍郎。 这让他更加积极地做事,听从皇帝的命令。 因此,在皇帝提出在礼乐司设立出版厅,审查历史、军事、舆图等敏感内容的事情后。孟绍虞虽然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一定会被人骂,仍旧一口答应。并且表示会亲自负责,不让《皇明通纪》这样的禁书传播。 朱由检听了很是满意,更觉得使功不如使过,当真至理名言。 审查图书、查禁书籍这样的事情,很可能被人诟病钳制舆论,很多文官都不愿做,避免脏了名声。 孟绍虞能把这件事情主动接过去,免了自己为难。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让孟绍虞和锦衣卫好好配合,审查相关书籍。 然后,朱由检在认识到《皇明通纪》这些私修史书的危害、却又察觉到它们存在的必要性后,向群臣道: “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虽然历朝都有实录,内容却太过冗长,而且很少外传。” “朕决定以历朝实录为本,编纂一部国史。把本朝的历史正本清源,避免《皇明通纪》这类私修史书传播。” “这部国史要和中国编年史、世界编年史一样,分为简史和全史。” “简史记录简要的事情,内容不超过三卷。全史按正史的规格,不限图书卷数。” 这是要修本朝的历史,一些官员本能地想要反对。 因为一个朝代的历史,通常是在改朝换代后编纂,这样才能盖棺论定。 本朝自己编纂,极容易受到影响,内容会有失真。 说不定就会因为对某个人、某件事的记载,引发一场政潮。 所以他们这些人,大多不赞同修国史。 甚至有官员委婉提出,编纂一个朝代的历史,会人一种朝代完结的感觉,这样实在不妥,不能修整个朝代的历史。实录就已经很好,不用另外编纂。 但是孟绍虞却表示赞同,而且找出了根据,反驳这些人道: “本朝开国二百六十年,已经超过前汉。” “后汉之时,班固修《汉书》,被人告发私修国史。” “然后被朝廷拜为兰台令史,得以完成《汉书》。” “本朝有《皇明通纪》等私修史书流传,此时当修国史,以正世人观念。” 和那些反对的官员激烈争辩,说明修国史的必要性,以及如何修撰。 相比《史记》这类的私修史书对汉朝君臣的诋毁,《汉书》这样的官方史书要好多了。 所以他拿《汉书》这个例子,说明朝廷能修本朝国史,而且很有必要。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争论,把自己的想法完善。在群臣争论了一会儿后,下令道: “汉朝能修《汉书》,本朝自然能修国史。” “《汉书》所修历史,大约是二百年。” “本朝修的国史,同样也定为二百年左右。到隆庆六年为止,编为《国朝纪事》。” “万历、泰昌、天启年间的事情,仿照《三朝要典》,编为《三朝纪事》。” “《国朝纪事》的内容,要和《三朝纪事》分开。” 把一部国史分成两部,避免给人朝代完结的感觉。 而且这样能很大程度上避免《国朝纪事》涉及今人,被那些人干扰其中内容。 毕竟当前的朝堂上很多大臣都是万历年间进士,有的人甚至在万历年间就身居高位。朝廷修万历年间的历史,不可能不涉及到他们。 到时编纂的时候,这些内容就容易受到影响,导致史书失真。 为了避免这些容易受影响的内容,影响国史质量。如今朱由检把这一段历史单独分出来,编为《三朝纪事》。 同时想用《三朝纪事》,覆盖《三朝要典》。 有些人听出皇帝的意思,当即对修国史的事情不在反对。因为他们想把《三朝要典》给禁掉,不想让它流传。 别说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官员,就是《三朝要典》的编纂者,在阉党倒台之后,他们也想废掉这部书,避免被追究责任。 这部要典是如何编纂出来的,他们心知肚明。完全是按照圣谕的指示,对史料进行筛选。 这种做法好听点说是春秋笔法,不好听的说法,那就是歪曲历史。 所以,黄立极作为《三朝要典》总裁官之一,当即向皇帝请求道: “《三朝要典》编纂仓促,多有疏漏不全之处。” “臣请召回《三朝要典》,重新编纂《三朝纪事》。” 朱由检当即准许,下令道: “《三朝要典》召回,以后用《三朝纪事》取代。” “内阁拟定圣谕,编纂《三朝纪事》,所有内容以原始资料为主,不可遗漏、篡改。” 把《三朝要典》直接覆盖,以后就当做没有这部书籍。 毕竟这部书的内容虽然有些不堪,却是按天启皇帝的圣谕编纂的,也可能真的是天启皇帝的意思。 里面有御制序存在,朱由检不好直接禁毁,只能把它覆盖。 这部书里面对三大案的定性,不合朱由检的意思。他想要把移宫案需要重新定性,重新确立定策之勋、从龙之功等规矩。那就必须要废除《三朝要典》,重新审理三大案。 同时,因为魏忠贤用三大案陷害的官员太多。东林党人想要为他们翻案,以后也必然会提出禁毁《三朝要典》。 与其被他们逼着禁毁,朱由检觉得不如自己把《三朝要典》召回,用《三朝纪事》覆盖。 避免以后在禁毁《三朝要典》时,被人连带着提出给黄立极、杨景辰、余煌等参与编纂的官员定罪,影响朝堂格局。 这是朱由检的考虑,也是他用《三朝纪事》覆盖《三朝要典》的原因。黄立极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提出召回《三朝要典》。 如此一来,《三朝要典》的事情,在朱由检这里就算完结。 以后再有人提出禁毁《三朝要典》、追究编纂者的责任,朱由检也完全可以当做没有这部书,已经在重新编纂。 黄立极等编纂官员,说到底是按天启皇帝的圣谕行事。朱由检不可能因此惩罚他们,导致以后没人按自己指示修史。 同时朱由检还想到紫阁传记的事情,下令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的传记,同样由国史馆编纂。这些传记内容,都要录入国史。 (本章完) 第170章 工部尚书的心思 第170章 工部尚书的心思 修国史的事情确定后,自然要任命总裁官。 《国朝纪事》还好说些,万历以前的事情,对现在影响不大。朱由检任命黄立极为总裁官,没有多少人反对。 但是《三朝纪事》,反对他担任总裁官的就多了。很多人都担心黄立极以《三朝要典》为本,编纂《三朝纪事》。 在这些人的反对下,朱由检考虑之后,任命道: “《三朝纪事》和先帝实录一同编纂。” “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担任监修官。” “大学士黄立极、孙承宗担任总裁官。” “大学士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韩爌、郑以伟、徐光启,资政大臣朱国祯、来宗道,一起担任副总裁官。” “大学士郑以伟同时兼任总纂官,负责具体编纂。礼部尚书温体仁、刑部右侍郎孔贞运,一同担任总纂官。” “资政大臣来宗道同时兼任总校官,起居郎余煌、倪嘉善担任校勘官,负责校对勘误。” “其余纂修官员,由翰林院官员兼任,总裁官、副总裁官挑选。” 把这些职位明确,朱由检任命中立派的大学士郑以伟,负责具体编纂。同时让身边的两位起居郎担任校勘官,以便在发现不合心意的内容时,让他们以校正名义修改。 这个任命,照顾了方方面面。群臣大多都很满意,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为了保证这些书籍顺利完成编纂,不至于因为有人离职中途中断、导致钱粮虚耗,朱由检又下令道: “国朝纪事和三朝纪事、先帝实录这三部书,都由来宗道担任副总裁官和总校官。” “编纂这三部书籍的前期准备工作,由来宗道负责。主要是确定书籍体例、需要避讳的文字,以及编纂图书所需要的笔墨、钱粮、人手等后勤事项。” “明年三月的时候,朕要知道编纂这些书籍需要多少纂修官。翰林院也根据需要招收庶吉士,负责这些图书编纂。” 这是把来宗道废物利用,负责这些书籍编纂的前期准备和后期把关。朱由检相信来宗道这个曾经向魏忠贤献谀的官员,知道现在应该要听谁的。这几部历史书籍,都要按他的想法编纂。 群臣听到之后,对这个决定没有什么好说的。谁让来宗道现在没有实职,有时间做这些事。 他们就是想负责这些书籍的前期准备,还没有那个时间呢! 所以副总裁官和总校官的名声,来宗道是要定了。 一些想要青史留名的官员,对此很是羡慕。但是让他们辞去实职,他们却又不愿。只能看着来宗道,获得这个机会。 同时也让他们再次感慨,皇帝真的是记得登极功劳,就连来宗道这种在先帝弥留之际向魏忠贤献谀的官员,都有这么多优待。 其他比来宗道罪行轻的,自然更不用担心。 这让九卿中唯一没过关的薛凤翔,心里更加放心。知道自己即使被赶下去,也能当资政大臣。 同时他心中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主动请罪,像孟绍虞那样能够留任。 但是他的情况,却和孟绍虞有很大的不同。不仅是因为他曾上疏称颂魏忠贤四十七本,情况比孟绍虞严重得多。还因为他掌管的工部,负责魏良卿等人的府邸建造,比当初建造信王府还用心。 皇帝如果记着这件事情,他主动请罪就是撞到枪口上。那时皇帝多半会把他赶下去,而不是继续留任。 他必须要想点别的办法,才能保住工部尚书职位。 想想为了升到这个位子,不惜依附魏忠贤那个阉人,薛凤翔当然不甘心仕途就此完结。 这让他开始考虑着,要不要像杨景辰那样彻底投靠皇帝,当皇帝的心腹。这样名声虽然不好,实权却实实在在的。没看到杨景辰即使牵涉到逆案,都没有影响升迁速度,明年就很有可能成为九卿之首的吏部尚书了。 有这个例子在前,薛凤翔也开始考虑当皇帝的心腹。依附皇帝的名声,至少要比依附阉党强。 朱由检不知道薛凤翔的这些打算,但是对如何处理薛凤翔,他其实有点纠结。 薛凤翔的附逆行为是确定的,按情节应该定为第六等。如果朱由检想把他赶下去,像来宗道一样定罪就行了。 但是呢,一来朱由检的夹带里没有人,把薛凤翔赶走之后,工部尚书这个职位即使空出来,他也没有心腹可以任命。 二来六部尚书到现在已经被他换了四个,郭允厚也即将被换。剩下的薛凤翔朱由检实在不好继续再动,以免让人觉得自己对先帝旧臣没有耐心。 所以朱由检对工部暂时不想大动,打算让薛凤翔留任一段时间,等自己调整工部时再把他换掉。 这个考虑,薛凤翔猜到了一点,所以他认为自己有成为皇帝心腹的机会。皇帝把吏部、礼部、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门都调整了一遍,户部也几乎确定了要调整,只是要等待毕自严到来。没道理工部就会例外,不进行任何调整。 事实上,薛凤翔已经从钦天监听到了一点度量衡调整的风声,这正是工部管辖的事情。可见皇帝是想要调整工部的,只是在等机会。 这让他觉得自己只要主动提出调整工部,那就能成为皇帝的心腹,获得留任机会。 但是这里面的难度,又让薛凤翔有点望而却步,心里有些畏难。 别看工部的排行六部最末,他这个工部尚书在九卿中也没有多高的地位——如今在常参会议上的发言权很小,甚至都不如通政司。 但是工部却和户部一样,是涉及钱粮的衙门。每一点细微改变,都关系很多利益。 他敢动别人的利益,就有人敢和他拼命。这和其它部门的改动,都有很大不同。 事实上,朱由检也知道这种不同,所以把户工二部放在最后调整。户部尚书郭允厚和工部尚书薛凤翔,现在还在留任。他只是从内廷派出御马监掌印高时明,监督户工二部支出。打算在有得力的大臣辅佐后,再进行具体改制—— 别看登极以来调整的衙门那么多,朱由检其实却很谨慎。寺监的调整不用说,这些都是边缘衙门,出现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吏部他只是调整了两个侍郎的分工,兵部就是把车驾司换成军械司。更多的是通过任命官员,让房壮丽、杨景辰、袁可立这些大臣管理。 只有完全务虚的礼部和三法司,朱由检的调整幅度才很大。把很多衙门划给礼部督导,又把三法司整体改制。 这样的改动虽然涉及很多权力分配,却大多集中在朝堂上面。朱由检以附逆罪名撤换一批官员之后,完全能够实现。 但是户工二部的调整,就不知会涉及多少利益了。万一有人在调整过程中上下其手,事情会很严重。 在没有得力官员担任两部主官前、在都察院等监督机构调整完善前,朱由检暂时不打算对户工二部进行大调整,免得出现问题。 他现在的主要目的还是掌权,调整朝堂上的权力分配。然后再想办法刷新吏治,把自己的意志贯彻大明各地。 (本章完) 第171章 简史编纂和教科书 第171章 简史编纂和教科书 既然提到了图书编纂,朱由检就问了一下简史编纂的事情。 他在登极后不久就确定使用黄帝纪元,让黄立极、张瑞图主持编纂《中国编年简史》,施凤来、李国普主持编纂《世界编年简史》。 现在都快三个月了,自然要问一下进度。 黄立极等人身为内阁大学士,平时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编纂图书的事情,他们虽然作为总裁官,却不具体参与—— 别看朱由检登极以来,把内阁权力削了很多,还用常参会议直接决定很多事情。但是内阁最核心的票拟权,朱由检却几乎没动。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奏疏,需要四位大学士批复,草拟出来票旨。 尤其是朱由检确定内阁首辅必须对每份奏疏做出批复、内阁的票拟至少要有两条后,黄立极四人就更忙了,天天都忙着为那些奏疏写票拟。 这也是他们提议增加阁臣的原因,四个人处理那么多奏疏,实在是有点扛不住。 尤其是当今皇帝是个能折腾的,登极以来对朝堂事务做出很多调整。很多跨部门的事情,都需要内阁决定。 黄立极等人为了减轻工作压力、也为了减少外面的弹劾,提议增加阁臣。 如今皇帝提起编纂简史的事情,黄立极想了一下,回道: “已经用黄帝纪元与历朝年号和甲子纪年对照,正在挑选重大事迹编纂简史。” “但是历代史书浩瀚繁杂,臣恐今年之内,无法完成简史。” 朱由检听到已经编写出年表,对此点头赞许,说道: “能完成多少是多少,先把对照表印出来,争取再印出第一卷,让人们使用黄帝纪元。” “另外,中国编年简史的内容,不要超过六卷,以防卷数太多,贫寒士子买不起。” “今后科举的策论、诏诰表等涉及历史的内容,都要从简史中出题,不要超过范围。” “要给学子减负,不要出那些怪题,故意让学子答不出来。” 大明的科举是以四书五经为主,但是并非不考其它内容。 例如乡试,除了第一场的四书五经之外,第二场考礼乐论、诏诰表选答一道、判语五条,第三场考策论,有经、史、时务策五道。 可以说考试内容非常广泛,阅读量不够的人,根本不可能中举。 鉴于一些题目越出越怪,有可能把买不起图书的贫寒学子筛选下去。朱由检决定划定考试范围,把简史当做历史教科书,减轻学子负担。 同时也能推广自己编纂的史书,把《皇明通纪》等野史排斥出去。 以后学子即使再好奇这类禁书,也只能忍着好奇不看,免得记错历史,考试出现差错。 作为一名在后世接受过教育的学生,朱由检对这些体会很深。可以说,只要考试不考的,学生就不会记。即使闲着没事看了,也只是作为消遣,不会用心记忆。 考试题目被确定从简史中出题后,大明的学子就会更多地翻看被定为考试相关的简史。把这些简史内容,翻来覆去记忆。《皇明通纪》等野史现在还有人热心研究,以后就可能无人理会。 黄立极听到皇帝的命令,简直要高兴坏了。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皇帝给自己送来这个大礼。 和这相比,承受些压力算什么,以后所有的学子,都要学习他编纂的简史。把这几卷简史,当成历史方面的四书五经学习—— 这是朱熹的《四书集注》才有的地位,以后他有可能成为历史方面的圣人。 皇帝送来的礼物实在太大,以至于黄立极觉得,殿中群臣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这让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功劳分给他们一点,免得自己太被人嫉妒,被他们弹劾下去。 听到群臣纷纷出言,说是简史的编纂不能只让大学士参与。黄立极思索之后,同样向皇帝请求,应该让六部尚书等大臣,参与简史编纂。 朱由检要做的是制定历史教科书,并不在意谁获得这个名声。眼看群臣没有反对这个命令,反而积极参与编纂,当即就下令道: “《中国编年简史》,仍旧以黄立极、张瑞图为总裁官,负责全书编纂。” “房壮丽、杨景辰、郭允厚、孟绍虞、王祚远、袁可立、李若珪、孔贞运、薛凤翔、吕图南、张九德担任副总裁官,参与相关内容编纂。” “这六卷简史,除了按年份讲述之外,还要按朝代讲述各朝的政治、官制、财政、经济、礼乐、军事、法律、工程、技术等方面的历史,阐述那样做的原因,让学子知其所以然。” “另外,袁可立作为总纂官编纂《中国军事简史》,作为独立分卷,同时供武举士子学习。” 这个任命的下达,让群臣人人欢喜。这代表着他们的名字都能写到书中,让天下士子学习。 至于学子是否愿意学习,他们觉得没什么疑问。毕竟皇帝打的旗号还是减负,划定历史方面的考试范围。学子如果反对的话,就得去学习二十三部正史。那对他们来说,是更大的压力。 总之,在把编纂教科书的名声分出去后,朱由检对科举的改革,再次迈出了一步。 以后,他还打算把判语扩充为明法科的试题,再增加明算科的试题,把司法数算考试融入乡试、院试、府试、县试。 这些历史、司法、数算方面的内容,作为行政职业能力测试,考察考生方方面面的能力。 八股文则当做申论看待,考察考生写文章的能力。这个文体受到的诟病虽然多,但是它作为一个考试标准,却已经成为科举考试的根基。朱由检只是了解相关内容后,就知道八股文根本不可能废除,关系到大明选拔人才的标准。 所以他的想法是降低八股文的地位,增加历史、司法、数算方面的内容。这样就和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和行测差不多,只是录取的人数少,要求会更高些。 这些打算,现在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只是让群臣编纂简史作为历史教科书,以后在修订法律时,再确定司法教科书和考试案例。 数算方面,朱由检打算把后世的数学教科书回忆一下,结合现在的数学知识,编纂教科书籍。 这方面的内容,他不打算交给朝堂大臣。数学和历史、司法不一样,朝堂科举出身的官员大多对此不熟悉。 除了户部、钦天监等衙门的官员以外,大多数官员不会特意学习数学。朱由检要促进数学、物理、化学、地理等学科的发展,只能亲自编写。他学过的这些知识,很多方面都远超这个时代。 现在,历史简史的编纂,迈出了制定教科书的第一步。除了四书五经和大明律之外,大明学子有了新的教科书籍。 至于他们的负担是减轻还是加重,那就要以后再看了! (本章完) 第172章 坤舆万国全图和七大洲四大洋 第172章 坤舆万国全图和七大洲四大洋 《中国编年简史》和《国朝纪事简史》获得这样的地位,让编纂《世界编年简史》的施凤来、李国普很是羡慕。 但是两人却知道,他们编纂的世界简史,不可能作为划定出题范围的书籍。学子大多不关心中国以外的历史,认为那些地方都是夷狄所居—— 太祖的北伐檄文,明明白白地写着“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世界史的地位,当然不能和中国史相比。 如果他们敢要求把世界史作为考试内容,别说参加科举的学子,朝堂上的大臣都能喷死他们。 这让两人很艳羡黄立极、张瑞图的运气,哀叹自己没有那样的好运,被皇帝安排修世界史。 但是朱由检也没有忽视他们,他知道现在西方文明正在迅猛发展,已经开启大航海时代。如果大明不迎头赶上,就会落后世界。 所以这部《世界编年简史》,是朱由检让大明开眼看世界的第一步,类似于魏源《海国图志》的地位。 和《海国图志》是私人编纂、错漏很多不同,《世界编年简史》作为官方史书,被朱由检要求所有来源务必来自信史,不能把道听途说的内容加进去。 这就难住了施凤来、李国普,因为大明根本没有多少外国的史书,如何能把世界简史编出来。 甚至,两人连世界史的范围都不确定,不知道要不要把中国史加进去。 施凤来想到这其中的困难,向皇帝道: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 “不知这个世界史,是否包含中国史?” 朱由检理所当然地道: “中国有专门的中国史,不需要在世界史中特意写出来。” “除非是与中国对照,或者引用中国史书中,与之相关的记载。” “例如大秦、安息的历史,都可以引用史书中相关的记载,和这些国家的历史对照,然后加以完善。” “中国和外界的交往,可以记录在世界史。” 这就更让施凤来、李国普为难了,因为这涉及到中国和外界划分问题。 传统上,中国人秉承的是天下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国是中央之国,其它国家都是藩属。 如今皇帝的意思,明显认为大秦、安息等国不是藩属,所以汉朝和海西大秦的交往,可以编入世界史。 那么其它国家,要不要编入世界史?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皱了皱眉,因为他已经认识到,现在不是后世那种国界明确的时候,中国和世界的划分,可谓很不明确。 所以他思考之后,下令道: “把《坤舆万国全图》取出来。” “今天就商议一下,哪些地方的历史是世界史,哪些是中国史。” 趁着内侍去取地图,朱由检仔细想了一下,要把那些划分在中国,那些划分为外界。 现在的藩属国,还有传统的藩属国,肯定是要划分在中国的。自己不可能把那些国家划出去,不承认对那些属国的宗主权。 所以历史上中原王朝的活动范围,以及向中原王朝朝贡的国家,都要划分到中国。 和中原王朝没有藩属关系的,才能划分为世界。 看着《坤舆万国全图》,朱由检发现它的名气很大,其实错误却很多。而且很多译名,也让他很不习惯。 甚至,他自己都想绘个经纬图,把自己高中练习的手绘地图本领拿出来。只要经纬线划分明确,他敢肯定自己绘制的世界地图,一定会更精确。目前没发现的澳洲等地,同样能划出来。 但是这个的图的名气大,只能先用着了,朱由检指着上面“亚细亚”道: “这是西方对我们的称呼,意思是日出之地。” “咱们不能用他们音译的称呼,以后就按传统,称为赤县神州,简称神州。” “神州的历史,都是中国史,不用在世界史中书写。” 群臣看着地图,李国普指着小西洋附近的国家道: “这些国家,是否属于神州?” “郑和出使西洋时,有些国家臣服。” 朱由检想了一会儿,说道: “神州之外也有中国的藩属国,不必全划分到神州来。” “这些国家在西域以西,大概是以前的安息所在,就仿照小西洋的称呼,称为小西洲,简称西洲。” 确定了这一点后,朱由检指着更往西的地方,说道: “西洲再往西,上面写的是欧罗巴,就简称为欧洲。” “欧洲西边的大洋,可以称为大西洋。” “欧洲南面的大陆,上面称为利未亚,也被称为阿非利加,以后就称为非洲。” “再往南的这一块大陆,是南极所在,可以称为南极洲。” “南极洲东边往北,是南亚墨利加、北亚墨利加,也被译为阿美利加,可以称为南美洲、北美洲。” “再往北是一片大洋,被冰雪覆盖。这并不是苏武牧羊的北海,以后称为北冰洋。” “北冰洋向南,这一片大洋最大,上面分为大明洋、小东洋、大东洋、宁海等海洋,又被统称为沧溟宗。朕取天下太平之意,称之为太平洋。” 仿照后世的七大洲四大洋,把中国能影响的地域称为神州、把亚洲其余部分称为西洲、把印度洋称为小西洋后,朱由检总结道: “太平洋、北冰洋、小西洋、大西洋,就是四大洋。” “神州、西洲、欧洲、非洲、南极洲、南美洲、北美洲,就是七大洲。” “世界史就写神州以外的历史,南极洲没人不用写,那就写西洲、欧洲、非洲、美洲四卷。” “臣服中国的藩属国单列,要划分到中国史。” “其它的土地被什么国家占据,这些国家古称什么,现在的制度是什么,统治的人是谁,都要仔细写出来来。” “大明要开眼看世界,向佛郎机等国家学习他们擅长的技术,师夷长技以制夷,永远引领世界。” 这样一个说法,让群臣再次感觉到,皇帝对大明以外的事情,远比他们关心。 很多人更是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天下之大远远不止大明,还有很多国家,存在于大明之外。 甚至,虽然大明是中央之国,地图上的国土面积也很大。但是一些国家,却不见得比大明小多少,尤其是占据美洲很多地方和吕宋的佛郎机。 这个国家远在欧洲的最西面,让群臣很是惊讶。尤其是想到佛郎机炮源自他们,吕宋也被他们侵占,让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大明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国家。 再看利玛窦等人来自的意大里亚,从海路来看,要比佛郎机更远。 他们纷纷从万里之外来到大明,这代表他们确实有长技,在航海等方面胜过大明。 难怪皇帝说要开眼看世界,让人编纂世界史。 (本章完) 第173章 推动科技发展 第173章 推动科技发展 在大明提出“开眼看世界”、“师夷长技以制夷”,并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论。 因为大明虽然有一段时间因为倭患禁海,却从没有断绝和外界交流。著名佛郎机炮,就是嘉靖年间仿制出来的,称得上“师夷长技”。 而且大明有一批知识分子,一直在开眼看世界。徐光启这个大学士不用说,前任首辅叶向高,和利玛窦关系也很好。利玛窦之所以能葬在京城,就是叶向高等人斡旋的。 可以说,这些大明顶层的人物,对外界一直有了解。不像清朝的时候,除了皇帝之外,很多大臣的眼光,都变得狭隘闭塞。 所以朱由检的话,并没有引起什么争论。只是让大臣认识到,当今皇帝和万历皇帝一样,对外夷的事情很感兴趣,而且非常了解—— 无论是登极之初根据西方钟表制定二十四小时制,还是现在的编纂世界史,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一些有心的官员,自然会投其所好,关注外夷长技。 朱由检的主要目的也是这一点,让大明学习一些西方擅长的东西,增强军事实力。 至于科学理论之类,他敢说自己学过的知识很多方面都超越这个时代,根本不需要向外界学习。 只是他的精力有限,也不可能一个人推动科技发展,所以他还是决定选个人才,帮自己负责这一点。 这个人选目前是徐光启,但是因为徐光启是教徒,有可能把宗教融入科学,把大明的科学研究带偏。再加上他编写的《泰西水法》,还有把中国科技写成西方科技的前科,朱由检对他并非完全放心。 所以他决定再找些非教徒,帮自己推动科技发展: “端清世子朱载堉是宗室,本来最适合用他引领宗室向科学方面发展,可惜他已经过世了。” “方以智写出《物理小识》,应该有点科学造诣。” “宋应星写出《天工开物》,也有这方面的潜力。” “徐霞客写出《徐霞客游记》,可以让他推动地理科学。” “还有国外的伽利略,似乎还没死去。” 这些科技史上有名的人物,在朱由检脑海中一一闪过,他决定先把这些人找出来。再通过耶稣会的关系,邀请伽利略来大明访问,用这个欧洲近代自然科学的创始人,推动大明科技发展。 和群臣商议史书的编纂,还修改了很多地名的翻译。直到天色接近正午,才结束这次会议。 不过今天的会议还没完,因为报纸的事情,朱由检告知吕图南,下午召开处理通政司事务的常参会议。看看邸报分级到底有什么难题,需不需要其它衙门联合解决。 吕图南先是惊愕,继而有些激动,然后还有些羞赧。 惊愕的是皇帝特意召集通政司参加常参会议,这是六部之外的第一次。就连同为九卿衙门的都察院和大理寺,之前也是作为三法司的一份子,和刑部一起参加常参会议。 这种待遇,让吕图南如何不激动。因为这代表着通政司地位的提升,真正成为和六部抗衡的九卿衙门。 通政司在他手上发展到这一步,以后继任的通政使,都要记住他的功绩。可以说他吕图南的大名,必然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但是会议的内容,却让吕图南很是羞赧。因为邸报分级的事情,皇帝早就吩咐了。他却一直没办好,感觉有负皇恩。 很想向皇帝打包票,说这件事通政司能够自己解决。但是想到其中的困难,吕图南又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召集通政司官员,在下午参加常参会议。 通政司除了通政使吕图南外,还有正四品左右通政,被朱由检提升为从四品的左右参议,以及增加的从三品左右参政。另有正七品经历一人,正八品知事一人。一共九名品官。 这其中左通政原本是吕图南,如今是右通政升为左通政的王志道,但他其实是兵科给事中,并不管通政司的事情。 右通政是北京太仆寺少卿郭存谦,也不管通政司的事情。 左右通政的职位,对两人来说是加衔。 通政使管左参议事韩国藩,因为推升不合阉党心意,被削籍追夺诰命。 通政司经历孙如冽等,因为建祠被罢免。 可以说,通政使管右参议事杨绍震,是吕图南之外,唯一真正在通政司任职的官员。 朱由检听吕图南说起这个情况,顿时就震惊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通政司在编九名官员,实际却只有两个管事。 这更让他觉得,之前把加衔单列出去是对的,否则根本就找不到管事的官员。 如今也不用责问吕图南了,先把通政司的官员补充了再说,而且要完善机构,完善相关权责。 从有通政司加衔的官员开始,朱由检道: “兵科给事中王志道的加衔调整了吗?” “如今能不能去通政司?” 兵部尚书、协理三法司的袁可立道: “王志道的加衔,已改为从四品侍佥都御史。” “如今科道尚在缺员,不宜转任通政司。” 科道缺员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知道,但他不可能闲着没事增加这些喷子。在对都察院和六科调整结束之前,朱由检不打算增加科道官员。 所以他略过这件事情,又问道: “北京太仆寺少卿郭存谦,这个人能调出来吗?” 太仆寺是兵部督导衙门,袁可立想了一下,说道: “如今的北京太仆寺,实际是行太仆寺,可以革少卿一人。” “现在北京太仆寺卿是郭兴治,右副都御史管太仆寺少卿事张素养,在担任宣大巡按时是建祠主犯,应该罢免。” “再把郭存谦调出来,北京太仆寺就没有少卿了。” 朱由检在两京太仆寺、各地行太仆寺之上设立新的太仆寺后,早就想把北京太仆寺给撤了,闻言说道: “张素养既然是建祠主犯,那就定为第五等削籍,罚没财产永不叙用。” “郭兴治、郭存谦涉及逆案吗?” (本章完) 第174章 马政驿站调整 第174章 马政驿站调整 听到皇帝要亲自审查北京太仆寺官员,袁可立道: “郭兴治疏参方震孺,有旨逮问,后竟论斩。” “如今方震孺案在重审,郭兴治还没有定罪。” “郭存谦没有在建祠文书上签名,三年没有升迁。” 朱由检听到郭存谦拒绝附和给魏忠贤建祠,当即就赞赏道: “郭存谦为人清正,实任通政司右通政,加升通政司左参政,负责奏疏保密事宜。” “郭兴治能力如何,在太仆寺做得怎么样?” 袁可立思索了一下,说道: “郭兴治为官清廉,曾担任户科右给事中、吏科左给事中、兵科都给事中。” “现在还兼任工科都给事中,曾经上疏谏言。” 好家伙!六科给事中被他当过四个,几乎把六科转了一遍。 朱由检不用多想,就知道郭兴治一定有些能力,否则不可能成为科道官员、更不可能在六科打转。 所以他思索之后,决定从宽处理,说道: “方震孺虽是他参的,但是死罪不是他定的。郭兴治的责任是有,但是不是主谋。” “就定为第六等赞导,削去一切官阶,视其以往功绩,起复为正四品少卿,署理原有职务。” 又想到太仆寺如今下属的行太仆寺和苑马寺,询问袁可立道: “各地行太仆寺、苑马寺,如今还有多少?都有多少品官?” 袁可立边想边说,回道: “行太仆寺有山西、北平、陕西、甘肃、辽东五个,后来北京行太仆寺升为太仆寺,辽东如今失陷,只剩山西、陕西、甘肃三个。” “行太仆寺设从三品寺卿一人,从七品主簿一人。” “正四品少卿原本都是一人,后来陕西、甘肃增设一人,分管延绥、宁夏。” “正六品寺丞山西、陕西三人,甘肃一人。” “少卿、寺丞,择致仕指挥、千百户为之。” “苑马寺原有北直隶、辽东、平凉、甘肃四处,后来北京苑马寺并入太仆寺,甘肃苑马寺改牧恩军,辽东如今失陷。” “苑马寺设从三品寺卿一人,正四品少卿一人,从七品主簿一人,正六品寺丞无定员。” “另有南京太仆寺在滁州,从三品寺卿一人,正四品少卿一人,正六品寺丞一人,从七品主簿一人。” 朱由检听得袁可立的叙述,对大明复杂的马政机构实在有些头疼。思索和商量很久之后,才决定道: “设立北方行太仆寺,管理北方马政邮驿。” “北方行太仆寺卿从三品,让郭兴治署理。设正四品少卿两人,分管北直隶和山西宣大。正五品寺丞两人,分管山东、河南。” “陕西行太仆寺和平凉苑马寺改为西北行太仆寺,负责西北马政邮驿。” “设从三品寺卿一人管总,正四品少卿五人分管陕西、延绥、宁夏、甘肃、平凉。” “南京太仆寺作为南方行太仆寺,负责南方马政邮驿。正六品寺丞改为正五品,增设正六品主事五人,督理驿站马政茶业,分管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广东。” “在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这五省设立西南行太仆寺,负责西南马政邮驿,官职仿照南方行太仆寺,同样派出五个正六品主事分管五省。” “一定要确保马匹供应和驿道畅通,帮助川贵五省总督朱燮元尽快平定奢安之乱。” “其余寺丞、主事、主簿等官,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兵部武选司跟进。” 把各地的马政邮驿机构统一为北方、西北、南方、西南四个行太仆寺,北方能养马的省份,负责人官职定得稍高些。 南方很难养马的省份,负责人级别定得就低些。甚至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马政,而是管理各省驿站、为茶马司提供茶叶。 将这些职责定好,朱由检又下令道: “行太仆寺的少卿、寺丞、主事,仍旧以指挥和千百户担任,但不局限在致仕,有能力的军官和护军也可以担任。” “而且四个行太仆寺,都要有一名马政总署派出的主事,专门负责马匹、尤其是战马数目的统计,出现差错就找他的责任。” “让秦士文这个太仆寺卿,把全国的马政邮驿梳理一遍。” “马政总署要把马政的事情担起来,制定切实可行的马政措施,提高战马数量。” “还有茶马总署,要接管各地的茶马司和马市等马匹贸易机构,统一管理全国马匹交易。” “官员有能力的升任,没能力的撤换。查查有没有人附逆,或者有贪赃枉法等问题。” “袁卿作为兵部尚书,要配合太仆寺撤换官员。” 袁可立听得明白,知道皇帝又是趁着罢免阉党调整机构。皇帝对官职机构的调整,终于从朝廷延伸到地方。 不过整顿全国马政是正事,也确实应该整顿。袁可立不用多想,便代秦士文答应了这件事情。只是向皇帝请求多给一些时间,不要急着看结果—— 大明的行太仆寺、苑马寺、茶马司和驿站遍布全国,没有一两年时间,根本不可能理顺。 更何况太仆寺还有车驾事务,这些事情都需要秦士文操心。 对袁可立的劝谏,朱由检点头认可。没有要求秦士文必须立刻完成,而是先给他一年时间,看看成效如何。 秦士文明年就六十岁,这一年如果进展不顺,朱由检自然不会把他留任。到时候会换个太仆寺卿,也是理所当然。 即将上任的太仆寺左少卿陈奇瑜、太仆寺右少卿吴兆元,都是从地方升上来的干臣。 陈奇瑜的能力不用说,吴兆元是知府卓异第一。秦士文如果干不好,这两人都有能力接替。 处理了太仆寺这个插曲,朱由检为通政司补充了郭存谦作为左参政,又向吕图南问道: “邸报分级的事情,到底有什么难度?” “吕卿把问题说一下,诸位大臣都在这,可以帮你推选得力官员。” 打算选个年轻有能力的官员,去通政司担任右参政,负责报刊筹办。 (本章完) 第175章 大明通讯社和报刊 第175章 大明通讯社和报刊 心中实在羞愧,吕图南却不得不把自己这些时日做的准备,一一道了出来: “邸报分级的事情,臣已经和杨参议按陛下要求,把邸报分为内参、月刊。” “内参是向官员传达消息,陛下谕旨、朝会决定、官员任免、官员奏疏等等,重要的事情都被节录在内参里。” “因为需要印刷的数量少,内参可以沿用原本印刷邸报的办法。” “这是臣等试制出来的内参。” 将几页仿照原本邸报制作的内参拿出来,朱由检不用看内容,看着那散乱的纸张,就知道自己想让通政司制作的报纸,和吕图南现在制作的根本不一样。 不过这是通政司按自己吩咐做出来的,朱由检必须得看。 所以他看了一下内容,想着后世的刊物,说道: “把这些装订一下,再写出目录、印上页码。把内容和页码对应,方便读者查看。” “所有内参发放都要有记录,不得无故外传。” “尤其是涉密内容,如果有人外泄,锦衣卫保密司追究相关责任。” 确定了内参级别,朱由检为稳妥起见,大体沿用了原本邸报的印刷发行方式。防止朝廷没有邸报,官员在得不到消息的情况下,只能听信传言。 他更看重的,是公开发行、向朝野传达消息的月刊。 不过,看着吕图南试制出来的,和内参几乎没有区别的月刊。朱由检觉得它多半无法卖出去,想了之后说道: “仿照内参装订,当做低一级的内参。” “但是涉密的内容,里面不要刊登。” “这份月刊,允许公开贩卖。” 给内参和月刊划定级别,说道: “内参每半月印制一次,可以说是半月刊。” “朝廷参议以上官员,各衙门的主官,每人下发一份,在朔望朝前下发。” “让官员知道朝廷大事,尤其是朝会内容。” “月刊给地方官员发放,同时公开贩卖。” 吕图南为难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只是给官员发放,划分级别对他来说很容易。 但是公开发行,他就没有什么经验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不是卖报商人。 所以他把遇到的困难,向皇帝一一道了出来: “月刊要向地方发放,是在京城印出来运到地方,还是让地方翻刻?” “售价多少,印刷多少份,卖不出去如何处理,数量不够要不要加印,臣等实在不知。” 这些问题看似简单,朱由检也能给出答案。但是他却认识到,这是有关衙门性质的问题—— 放在后世,就是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的区别。 让通政司这样一个九卿衙门,去做事业单位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妥。而且作为官府衙门,要增加官员编制不说,里面的官员也只会指望朝廷拨款。 这种给朝廷增加负担的事情,朱由检是不愿做的。所以他思索之后,下令道: “成立大明通讯社,由通政司右参政兼任社长亲管。” “通讯社设总编辑,负责内容总编。下设时政、历史、军事、文学等编辑室,负责相关内容采编。” “内参、月刊设主编,负责把采编的内容编纂成刊物。” “它们的正式名称,是《大明通政司内参》《大明通政司月刊》,由大明通讯社主办。” “大明通讯社独立铸造印章,从三品铜印规格。” 这是在设立附属事业单位,吕图南一时间却不明白。他只是听到通讯社用从三品铜印,以为皇帝给通政司增加了一个从三品衙门,兴致盎然地道: “总编辑和主编辑,是几品职位?” “要设置多少品官?” 朱由检听得哭笑不得,解释道: “大明通讯社是右参政兼任社长,却并不是衙门。” “之所以用从三品铜印,是为了防止外人伪造。” “胆敢伪造通讯社印章的,以私自铸造官印追究。” “至于通讯社人员,是都没有品级的。” 为了防止吕图南误解,朱由检只能事无巨细安排: “通讯社人员,从民间挑选有经验的人担任,最好要有举人、秀才功名,或者是太学生。” “现在是前期筹办,可以让翰林院官员兼任编辑。但是所有编辑本身,都是没有品级的。” “不过如果他们做得好,立下功勋,可以获得朝廷散官,甚至特赐元士出身,转为正式官员。” “还有,通讯社除了总编室、主编室等编辑室外,独自设立人事处、后勤处、通讯处、商务处,里面的人员同样没有品级。” “具体招多少人,看通讯社的需要。人员的薪酬,同样自己确定。” “大明通讯社是商业性质的事业单位,以后要自负盈亏,不能让朝廷拨款。” 听到是商业性质的单位,吕图南顿时兴致缺缺。因为他已经认识到,通政司和通讯社的关系,不是像兵部和太仆寺,而是像工部和下属的船厂、铁厂。 尤其是自负盈亏这一说,让他认识到通讯社不能通政司带来多少好处,反而是个负担—— 没有朝廷拨款,通讯社如何运转? 一时间,他都想向皇帝请求,不要设立通讯社。 但是,想到皇帝早就交待自己办报,自己却没办好。如果拒绝设立通讯社,这件事又落到自己头上。吕图南只能支持成立大明通讯社,把这件麻烦事丢过去。 所以他主动向皇帝请求,推选通政司右参政,把这件麻烦事丢出去。 按照以前的惯例,通参以下官员,由吏部于弘政门会选。就是由吏部尚书主持,在皇极门东面的弘政门选拔。 朱由检登极之后,改变了廷推、部推方法,尤其是把各寺少卿和正卿一样部推,削减吏部职权。 通政司通政、参议和少卿地位相当,参政这个官职更是新设。朱由检思索之后,下令道: “通政司左右参政、左右通政和左右参议,以后都由九卿廷推。” “因为涉嫌机密,通政司所有官员,还有大明通讯社人员,由锦衣卫审查背景,并进行保密培训。” “现在就推选负责大明通讯社的右参政,以有财务经验的户工二部官员和地方官员优先。” “通讯社的总编辑如果有人选,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明史·赵南星传》: (赵南星和魏忠贤)尝并坐弘政门,选通政司参议,正色语忠贤曰: “主上冲龄,我辈内外臣子宜各努力为善。” 忠贤默然,怒形于色。 《明史·王应熊传》: (何楷)楷益愤,屡疏纠之,最后复疏言: “故事,奏章非发抄,外人无由闻;非奉旨,邸报不许抄传。 臣疏六月初十日上,十四日始奉明旨,应熊乃于十三日奏辩,旨尚未下,应熊何由知?臣不解者一。 且旨下必由六科抄发。臣疏十四日下,而百户赵光修先送锦衣堂上官,则疏可不由科抄矣。臣不解者二。” (王应熊)应熊始惧,具疏引罪。 (本章完) 第176章 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 第176章 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 九卿廷推,是朱由检越来越喜欢采用的任官方式。 因为他发现这样容易掌控人选,九卿就那么几个官员,谁推荐出来的一目了然,没有那么内情隐瞒。 而且朱由检在看到心仪人选时,直接点用即可,甚至不需要九卿确定正推、陪推,导致自己只有正推可选。 九卿也喜欢这种方式,因为这增加了他们的权力。让他们相比以前,增加了许多在人事上的话语权。 在官场上,谁能掌握下属的官帽子,下属就会巴结谁。皇帝给他们增加权力,九卿当然不会不同意。 部推同样如此,让各部增加了话语权。吏部或许有不满,却挡不住其它各部想要这个职权。 尤其是吏部尚书房壮丽,已经确定要在明年退下去。他本人又不是喜欢揽权的,不理会吏部一些官员的抱怨。对九卿廷推和部推这件事,丝毫没有反对。 吏部左侍郎杨景辰,是朱由检的心腹,更不可能反对皇帝的提议,破坏和皇帝的良好关系。 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如今还没就任,而且按皇帝定下的致仕年龄制度,董其昌已经七十三岁,说不定一年之后就不会留任。朝堂上的人对他,根本没有在意。 所以朱由检对廷推和部推的改动,目前都很顺利。九卿在他的扶持下,权力和威望进一步提升。更有底气在常参会议上,和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 所以,在朱由检提出通政司参政由九卿廷推、通政和参议部推之后,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反对。而是按皇帝的吩咐,开始推荐人选。 吏部的职权虽然被削一些,在人事上的话语权却仍旧最大。按照皇帝的要求,吏部尚书房壮丽想了几个人选,推荐道: “前任户部郎中杨嗣昌,曾在天启年间专理新饷,颇是有些才干。” “如今他父亲杨鹤被起复为西北三省护军使,杨嗣昌同样可以起复。” 杨嗣昌这个人,朱由检是知道的。他在信王府时,就看过杨嗣昌的《地官集》。而且这个人在后世也有些名气,和卢象升有些关联。 虽然不记得杨嗣昌具体做过什么事,朱由检仍旧属意他。没有其它原因,就是耳熟而已。 再加上杨嗣昌以前是户部郎中,对大明通讯社自负盈亏颇有好处。郎中升为参政,也是正常迁转。 所以朱由检心中,已经定下了这个人。但他却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问他人道: “还有人选吗?” “都可以提出来。” 户部尚书郭允厚,提出山东参政丁魁楚,可以转任通政司参政。 此人本来是山东按察司副使、大名兵备道,但是在朱由检把大名府知府卢象升也任命为兵备道后,被安排转任山东参政。 听到郭允厚特意指出这一点,朱由检一时间有些尴尬,认识到自己之前不熟悉政务,太急于提拔卢象升,以至于有这个疏漏。 所以丁魁楚应该补偿,给他安排个职位。此人以前做过户部陕西司主事、礼部主客司郎中,而且有地方经历,符合候选条件。 这两人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其他人提出的四川参政焦源清、江西参政陆之祺等人,都比不上两人。 九卿廷推的结果,不出意外是杨嗣昌、丁魁楚在前。 朱由检当即点了杨嗣昌为通政司右参政,负责大明通讯社筹办。 丁魁楚被任命为左通政,加从三品参政衔。这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升迁。 右通政的职位,朱由检任命通政使管右参议事杨绍震升任,同样加从三品参政衔。 左参议的职位,朱由检起复左通政管左参议事韩国藩担任,加正四品参事衔。此人是南京鹰扬卫籍,世袭鹰扬卫百户。之前因为推升不合阉党心意,被削籍追夺诰命。朱由检听到他的出身后,当即下旨起复,继续担任左参议。 至于通政司右参议,被朱由检点了陈子壮的父亲陈熙昌担任。此人之前担任吏科都给事中,如今吏科都给事中是陈尔翼,自然无法让陈熙昌复任。所以朱由检任命他担任右参议,同样加正四品参事衔—— 都给事中名义上正七品,但是在很多人看来,却是相当于四五品,以前通常有寺丞、少卿甚至正卿加衔。朱由检任命他担任右参议,并不算是超迁。 如此,通政司从四品参议以上官员,都被补充完整,一共七名官员。 这么多高级官员,当然不能让他们吃干饭。朱由检想着通政司的职责,下令道: “通政司设司务厅,由通政使亲管,负责通政司日常事务。” “另设公文处,负责接受各类奏疏,把奏疏编号、存档、分类、分级,决定初步处理意见。” “公文处由左参政亲掌,注意保密事项,锦衣卫保密司派人跟进,并负责军情机密和银章密奏事宜。” “设置章奏处,掌管官员奏疏,由左通政亲掌。” “设置陈情处,掌管民众陈情建言、伸诉冤枉、以及孝子节妇等事,由右通政亲掌。” “设置参驳处,所有被参驳的文书,都要存档备案。由左参议亲掌,和通政使一同商议是否应该参驳。参驳的理由要明确,告知上疏者文书为何被参驳,要怎样修改才能封进。” “设置誊抄处,负责誊黄、抄写等事,以及存档奏疏管理,由右参议亲掌。” “这些厅和处是否设置主事、知事等官吏,由通政使决定,和吏部一起商议。” 给通政司做好分工,并且让保密司插了一手,朱由检让吕图南挑选几个中书舍人兼职,提前把几个处建起来,试运行磨合一下。 中间如果出现纰漏,他这个通政使想法解决。通政司自己解决不了,就写奏疏上奏。 吕图南听到通政司补充了这么多官员,还设立了这么多机构。心中既是欢喜,还有一点失落。 欢喜的是通政司官员多了,在朝堂上说话的声音自然就大,失落的是他这个通政使不再是随心所欲,任意决定通政司的事务。 以后机密奏疏,要和左参政、尤其是锦衣卫派出的官员商议;官员奏疏,要和掌管章奏处的左通政商议;民众奏疏,要和掌管陈情处的右通政商议。 参驳也不能随心所欲,把别人的奏疏不予封进。可以说他的权力处处受限,不像以前任意。 但这终究是完善通政司的机构,提高通政司地位。吕图南向皇帝表示,一定做好这件事。 朱由检把通政司的机构完善了一遍,又去处理大明通讯社的事情。这是他心中规划的舆论平台,提高朝廷权威和分化官员的工具,当然不能因为通政司的不重视就放弃。 所以他直接向群臣道: “民间有图书、报纸发行发行经验的,诸位知道多少?” “可以推选几个人,到大明通讯社担任编辑。” 这些编辑虽然不是官职,吕图南这样的九卿看不上。但是对没有出身的读书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职位了。 吕图南想到家乡福建的一位名人,举荐道: “福建建宁府建阳,素来是印书重地。不但有民间书坊,还有书户服役。” “朝廷的各种制书,例如嘉靖年间的《明伦大典》,就是在建阳印制。” “近年来,建阳余象斗,自号三台山人,刊刻了《三国志传》《水浒志传》《廉明公案》《皇明诸司公案》等书,在各地颇有名声。” “臣以为,余象斗印书数十年,由他担任总编辑,定能把通讯社办好。” 朱由检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印刷是印刷、编辑是编辑,两者是不同的分工。余象斗听起来就是个印书的,不适合担任总编辑。 但是此人印书数十年,应该在印刷上很有经验。让他去办印刷厂,似乎也很适合。朱由检道: “召余象斗进京,看看他的才能。” “若是能够使用,那就负责印刷。” “还有其他人选吗?” 听出皇帝对余象斗这个人选不满意,出身嘉兴的大学士施凤来道: “湖州凌濛初,秀才出身,和前任大学士朱国祯友善,曾编纂《后汉书纂评》《国策纂评》《东坡禅喜集》等书。” “他创作的杂剧、戏曲,曾得汤显祖称赞。” 这个是谁朱由检一时没想起来,又听袁可立举荐道: “苏州冯梦龙,秀才出身,曾编订《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 “校对增补的《水浒全传》《新列国志》《增补三遂平妖传》等书,不可胜计。” 这下朱由检想起来了,冯梦龙编纂的三言,凌濛初编纂的二拍,合称《三言二拍》,是中国古典短篇白话小说的巅峰。 两人都是秀才,还都是这时的人物,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召两人进京,暂时任命为主编。” “谁能把报刊办好,就升任大明通讯社总编辑、特赐元士出身。” 两个在后世并称的人,被他安排成了竞争对手,看看谁更用心,帮自己达成目的。 皇帝所拥有的资源,果然不是普通人可比。一个特赐元士出身,就能让科举不第的读书人抢破头皮。 即使冯梦龙、凌濛初不来,这个消息传出后,也会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不愁没有人才。 《明史·火灾》: (弘治十二年)十二月,建阳县书坊火,古今书板皆烬。 这是明史中唯一有关书坊的记载。 (本章完) 第177章 蓬勃发展的民间报业 第177章 蓬勃发展的民间报业 习惯从制度上解决问题,朱由检听到吕图南的难处后,给通政司增加了官员,设立大明通讯社,任命报刊主编。 但是这些人一时半会儿却不会来,报刊却仍得办。 朱由检让吕图南把仿照邸报制作的内参和月刊制定,交给他审核后,印刷下发官员。 向公众售卖的事情可以押后,先让官员看看。只要官员接受了,不愁没有人买。 吕图南听到皇帝的要求,又提出了印刷问题: “内参只有几百份,仿照邸报印制即可。” “但是月刊要下发到各省,全部由朝廷印制的话,通政司耗费的钱粮太多,运输到地方也容易出现损坏。” “由地方翻刻的话,印刷质量无法保证,而且因为月刊每月都要印制,地方增加的钱粮开支同样有些太多。” “恳请陛下示下!” 因为大明通讯社不是他预想的衙门,而是成了没有品级的事业单位。吕图南对这件事不再那么上心,把难题都推给了皇帝。 朱由检还没有发现吕图南是想撒手不管,对于刚刚掌握大权的他来说,恨不得事情越多越好。年轻旺盛的精力,也支持他做到这一点。不像万历皇帝,疾病缠身又懒,成为了有名的怠政之君。 而且朱由检还发现,他和很多大明官员的思路不一样。有些时候只能安排得事无巨细,免得官员理解出错,做出的事情完全不合他的预期。 像是报刊的事情,他实在没有想到,吕图南忙了两个半月,就拿出一份和邸报没什么区别的内参。只能亲自安排,才能把这件事推进。 所以,听到吕图南说起印刷问题后,朱由检询问道: “以前的邸报是如何传到地方的?” “还有《明伦大典》《三朝要典》等书籍,地方是如何印制的?” 吕图南回道: “朝廷的邸报不向地方下发,有些流传到了地方,但大多是旧抄。” “还有些民间的邸报、邸抄……” “等等!”打断吕图南的话,朱由检道: “民间如何会有邸报、邸抄,他们私设官邸了吗?” 吕图南心中惊愕,不知皇帝为何纠缠这一点。民间邸报、邸抄由来已久,向来没有人管。甚至还以抄报行本少利微,连纳税都给免了。为何到了当今皇帝这里,连名字都要纠缠? 但是群臣并非都像他一样不敏感,孟绍虞在被皇帝安排了出版厅的事情后,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功绩,才能获得皇帝的看重。此时立刻说道: “陛下,民间不仅有邸报、邸抄,还有借朝廷名义印发的朝报。” “这些人不但抄袭朝廷的邸报,还擅自发布假消息。” “臣以为应该查处,不让他们乱传!” 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对于民间敢借朝廷名义发布假消息,朱由检更是有些无语。 他发现大明的上层机构真的跟不上时代了,对这种明显有很大危害的事情,竟然没有专门机构管理。 所以他当即说道: “民间所有印刷发行机构,都要成立社坊,在出版厅注册。” “邸报、邸抄、朝报这类伪装朝廷机构的名称,以后不许再用,都改为报纸、报刊。” “编纂出版图书的成立出版社,只印刷图书报纸的成立书坊,采编消息的成立通讯社,发行报纸的成立报社。都要在出版厅注册,才能向公众印发。” “这些通讯社和报社,要和出版社一样,设立社长、总编辑、责任编辑,对发布消息的真实性负责。而且敏感消息审查,防止机密外泄。” “另外,所有非朝廷设立的机构,不得带大明、皇明、朝廷、官邸、衙门等字样,不得伪装朝廷机构。现在带这些名字的改名,以后再发现以私设衙门处理。” “大明官方消息,由大明通讯社授权发布。其它报刊转载要付费,而且要注明出处,不得私自删改。” 出版厅又增加了职责,孟绍虞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头疼。高兴的是增加了权力,头疼的是这样做风险很大。钳制舆论的骂名,那是少不了了。 但是被皇帝盯着,他也只能接下这个任务。相比被外面的人骂,他更担心被皇帝厌弃,这才是关系官帽子的大问题。外面的人骂的再多,也不如皇帝骂一句。 想到京城还有个著名的《京报》,孟绍虞询问道: “《京报》应该如何处理?” “让不让它继续用这个名字?” 问了一下情况,得知《京报》的发行量已经很大,而且很有影响,朱由检道: “只要不伪装朝廷机构,允许带京城、山东等地名。但最多到省级,而且要和官方机构区分。” “另外,各省提学兼管出版事务,在各省注册的出版社、通讯社、报社,只能在当地发布消息。想要向其它省份发布,需要在当地继续注册。想要向大明全国发布消息,需要在礼部注册。” “礼部负责礼乐教化,一定要把这件事担起来。” 孟绍虞听到之后,感觉自己钳制舆论的骂名又多了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南京礼部衙门,是否同样设立出版厅,允许报社书坊注册?” 想要把这个骂名,让南京礼部分担一点。 朱由检怕的就是南方乱传消息,怎么能给南京这么大的权力,当即就否决道: “南京不用专门设立出版厅,只是设立礼乐司,让礼部右侍郎兼管即可。” “在南京礼部注册的,可以在南直隶发行。” “但是想要向全国发行,只能在北京礼部注册。” “而且报社想增加报纸、刊物种类,同样也要注册,审查是否符合规范。” “礼部尽快制定出版印刷管理规定,作为部门法规,在全国实行。” 这是想分权力都分不出去,孟绍虞苦着脸接受了皇帝的授权。感觉自己一定会被南方的文人骂,说不定自己的称呼,就从阉党余孽变成谄媚皇帝、钳制舆论的奸臣。 在当今皇帝手下当官,真的不太容易。 (本章完) 第178章 大明印刷工坊 第178章 大明印刷工坊 继续处理通政司的事情,朱由检询问吕图南道: “印刷方面有什么难题?” “《京报》之类的民间报纸都是如何解决的?” “为何不能向他们学习,用他们使用的技术印刷?” 被孟绍虞横插一杠子,发现皇帝不是一无所知后,吕图南知道自己不能敷衍搪塞了,把自己这几个月了解的情况,一点点道了出来: “《京报》等报纸虽然印刷数量不少,却主要在京城贩卖,偶尔流传到外地。” “相比《大明通政司月刊》要在两京十三省印发,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采用雕版印刷,每个工匠每天大约能雕刻五十字,如果时间不紧急,可以让他们每人雕刻一页。” “月刊有多少页,就需要多少刻字工匠。” “送到地方之后,同样需要这么多刻字工匠,雕刻出来雕版。” “还需要采购木料、墨水、纸张,让其他工匠印刷。” “每月印刷月刊,需要消耗的钱粮太多。” 听到雕版这么麻烦,朱由检不由咋舌,询问道: “雕版的成本这么高,为何不用活字呢?” 活字印刷术名气很大,但是却不实用,吕图南解释道: “活字的成本更高!” “如果采用铜活字,一套字模至少需要几万字,多则数十万字,费数十万两。” “而且排版之时,至少需要一人唱版、一人拣字、一人排版。这些都要识字的人担任,需要的俸薪更多。” “铜活字还容易丢失,容易被人盗卖。一旦有字模丢失,或者不够使用,就需要另外铸造。” “费实在太大,而且难以维护。” 听到铜活字的成本这么高,而且还容易被偷,朱由检放弃使用铜活字的想法,询问道: “木活字、泥活字、铅活字呢?” “这些早就使用了吧?” 吕图南回道: “木活字、泥活字容易磨损,印刷多了字迹不清晰,需要重新刻字。” “铅活字臣只是听说过,不知成本几何。” 知道铅印是未来,朱由检当即下令: “搜集铅活字的技术,以后重点发展。” 又询问道: “民间还有什么印刷技术?” “尤其是那些小报,都是如何印刷的?” 吕图南这几个月了解得还算清楚,回道: “有用雕版的,有用活字的,还有用蜡版的。” “各种技术不一,普遍质量很差。” 质量差一点不要紧,能传播信息就行,朱由检询问道: “什么是蜡版印刷?” “相比雕版、活字的成本如何?” 吕图南解释道: “蜡版就是用蜂蜡和松香混合制版,代替较贵的梨木,直接在上面雕刻,然后用于印刷。” “印刷之后所用蜡版并不保存,可以把蜡从底版上刮下,然后重新使用。” “这样成本相比雕版、活字就低得多,而且雕刻速度快,印刷非常快捷。” “前宋之时,进士榜单公布后,就有小报把榜单快速印出,在东京各地贩卖。” “但是蜡版的质量差,通常印刷几百份就有破损,导致字迹不清。” “若是使用蜡版,有损朝廷体面。” 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朱由检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能把信息传播出去最重要,质量以后再说。 只要有这种需求,自然有工匠改进。大明的人口那么多,有能力的人才一点都不少。 而且蜡版这种技术,听起来像是后世的油印,朱由检觉得很有前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用处。所以他决定暂时使用蜡版,下令道: “民间能用蜡版,朝廷也能使用。” “月刊暂时就用蜡版,质量以后慢慢提高。” “从蜡版、墨水、纸张等方面着手,在保证成本的情况下,用更先进的技术,提高印刷质量。” 吕图南这下放心了,知道有了皇帝的发话,那就能用蜡版。印刷质量差点也不要紧,反正有皇帝的指示在。 至于以后提高,那是以后的事情,他那时多半就调走了,何必关心那个。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朱由检在确定使用蜡版后,当即就推动技术发展,继续询问他道: “蜂蜡加热之后,会不会变得软一点,能否用雕版在上面印出字迹?” 吕图南只知道现在用的技术,哪知道这种更具体的问题。 眼看他答不上来,工部尚书薛凤翔抓住机会说道: “蜂蜡质地柔软,古人所用器具,多用失蜡法铸造。用蜡铸造出模型,再用石膏包裹,把蜡融化掉漏出去,用石膏模型浇铸金属器具。” “蜂蜡加上松香会变硬点,但是加热后同样也会变软。如果硬度适中,应该能用雕版印出字迹。” 能用雕版印制就好,但是朱由检听到薛凤翔提到的失蜡法,顿时眼前一亮,想着后世的铅印技术,说道: “如果使用失蜡法,把蜡版当成模型,能不能浇铸出金属版?” “比如浇铸出铅版,或者是铜版?” “然后用铅版或铜版印刷。” 薛凤翔眼前一亮,感觉这是个好主意。但是他并不敢打包票,说道: “印刷的字不大,笔画的间隔更小。” “臣不敢断定能否浇铸出合用的铅版或铜版,可以让工匠尝试一下。” 朱由检当即下令: “那就让工匠尝试,谁能制作出来朕有重赏。” “除了蜡版之外,还可以试试制作泥版,然后翻铸铅版印刷。” 泥版翻铸铅版印刷,这是铅印的一种,还有一种是纸型翻铸铅版印刷,朱由检道: “蜡版不用全都雕刻,可以试试把蜡融化到适中程度,直接用雕版印制。” “如果能在蜡上印出字迹,那就以这种蜡版,用于报刊印刷。” “雕版作为底版,只用于蜡版印制。根据各省需要的数量和内容,给他们送去相应蜡版,让他们准备纸张、墨水,直接进行印刷。” 这样一来,各省就不需要刻字工人,只需要印刷工匠就行了。成本能节省很多,运输蜡版也方便。 薛凤翔听得眼前一亮,知道皇帝提出的办法可行性很大,相比用蜡版或泥版翻铸铅版更简单。 唯一的问题是,雕版雕刻的是阳文,印在蜡版上就变成了阴文。这样印刷出来的字迹,同样也是阴文。 所以他建议道: “臣以为应该使用阴文雕版,将蜡版印出来阳文,然后用于印刷。” 朱由检刚刚为了让群臣理解,中间少说了一步。但是他对薛凤翔的主动性还是颇为赞赏,向他道: “用你说的办法试试!” “还可以用一些特殊的纸张,用雕版压印出纸质模型。用这种阴文纸型,铸造阳文蜡版、泥版、铅版。” “这样雕版就只需要接触纸型,能够维护得更好些,印出更多复制版。” “你可以用蜡、泥、铅这几种材料组合,看看哪种方法最适合,印刷质量最好、成本最为节省。” 这种办法,是参考后世的纸型翻铸铅版印刷,也是铅印的一种。 只是因为大明更擅长用蜡,朱由检加上了蜡这种材料,尝试和纸型、铅版组合。 纸型可以说是纸质模版,它是在用活字制版后,以特种纸张覆盖,压成阴文的纸质模版,然后浇铸出铅版。 浇铸铅版的过程,可以称为浇版。它和雕版更相似。只不过是浇铸出来的,不需要刻字工匠一点点雕刻,更加快捷方便。 可以说,这种铅印是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的混合,不是铅活字直接印刷。 朱由检的思路,就是仿照这种铅印,用雕版代替活字版,再用纸型或泥版、蜡版,浇铸出铅版或蜡版、泥版,用于最终印刷。 他不知道这种办法能不能用,但是理论上没有问题。这几种组合都试试,总有一种适合。大明的钱粮再困难,试验这些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在他心中,最适合的还是纸型和铅版的组合,这是后世所证明的,最适合的材料。 但是纸型这两个字,朱由检虽然在很多民国作品上看到过,却不清楚它是怎么做的,用的什么特殊纸张。只能让工部摸索,试试哪种纸张适合。 作为纸张的发明地,中国有数千年的纸张使用经验,各种纸的种类,可以说数不胜数。朱由检对此还是还是有信心的,下令道: “谁能解决纸型,朕就册封为百户。” “解决雕版蜡版混合印刷术、纸型铅版混合印刷术的工匠,朕都会有重赏。” 直接开出了赏格,让工部的人试验。 一个百户的头衔,而且不是世袭的,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不是很在意。 唯有薛凤翔很是激动,知道皇帝真的对工部有想法。 这还不止,朱由检又说道: “印刷所需要的雕版、蜡版、泥版、铅版、纸型等材料,还有纸张、墨水等等,都需要综合考虑。” “分成几组工匠,哪一组做得更好,能够以最低的成本,印刷出较好的质量,朕就会有重赏。” “工部要整合朝廷所有印刷机构,成立大明印刷工坊。” “其中宝钞工坊属于户部,报刊工坊属于通政司。” “但是技术要交流,相互促进,互通有无。” 给工部增加机构,开始第一步调整。 大明印刷工坊,是朱由检在大明通讯社之后,成立的又一家单位,可以说是朝廷直属工坊,类似后世的央企国企。 薛凤翔听到这点后,更加确定了皇帝对工部有想法。投靠皇帝的想法,又浮上了心头。 只是这件事关系太大,他还没有想好。决定先把大明印刷工坊办起来,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他决定把工部尤其是文思院的工匠集中起来,专门解决这个问题。 文思院三千多名匠官,不相信没有人才。 凸版印刷包括铅活字印刷、以铅活字版为母版的泥版翻铸铅版印刷、纸型翻铸铅版印刷和照相铜锌版印刷。 新华日报创刊80周年丨铅字印刷时代,《新华日报》是这样炼成的: 报社印刷厂分铸字、排字、浇版、轮印、照相制版等多个车间。 版子拼好了,先出审样,交给编辑、值班领导审阅,同时请校对员校对。等所有问题解决了,再出清样、交版样。现在电子排版,出了交版样基本就万事大吉,过去可不成,接下来得压纸型、浇铸铅板。 浇铸铅板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先融铅水,铅锅的温度高达三四百度,稍有不慎,身体会被烫伤。压纸型用的硬纸板是特制的进口材料,耐高温,不易变形。 铅字在纸板上轧出凹凸不平的字型后,浇铸师傅将纸板装进半圆形铸板机,三四百度高温的铅水同时注入机器内,与纸型相咬合,经冷却便成为一块拱形铅板,之后再将铅板交与印刷师傅,装到轮转机上,这才开始印刷。 (本章完) 第179章 工业发展的难度 第179章 工业发展的难度 有心以印刷行业为突破口,推动大明工业技术改革,朱由检向薛凤翔嘱咐道: “报刊印刷,暂时使用雕版印刷术、蜡版印刷术。” “下一步是发展雕版蜡版混合印刷术,无论是雕刻阴文雕版,印刷阳文蜡版。还是雕刻阳文雕版,用阴文纸型浇铸阳文蜡版。都要试验出用雕版印刷蜡版的方法,快速进行复制。” “再下一步,是发展出铅版。用蜡版、泥版或纸型,浇铸出铅版,使用铅版印刷。” “最后一步,就是发展出活字,用铅活字排版,制作出活字版,然后用纸型浇铸铅版。” “其余用蜡版蜡纸发展誊写印刷、用蜡模发展铜版印刷等,都可以进行尝试。” “把擅长这些技术的工匠,分成相应的工作组,选出组长和副组长,让他们自己挑选技术路线试验。” 为大明印刷技术制定出三步走战略,朱由检让薛凤翔好好记着,散会后可以抄起居注,按照自己的指示发展。 为了鼓励技术创新,朱由检将自己设立专利机构的想法,初步道了出来,说道: “这次印刷技术攻关,所有的成果严格保密,锦衣卫保密司跟进。” “一些保密级别不够、可以向外授权的,朕允许你们收取授权费。” “这个授权费,可以称为专利,期限是二十年,朕允许参加技术攻关的官吏和工匠分享。” “因为是朝廷组织,工部分享八成,参与的官吏分享一成、工匠分享一成,注意计算各人贡献。” “功勋卓著的人员,还会有年功、散官甚至世官授予,让参与的人都好好干!” 授权费、专利这些新名词,听得薛凤翔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虽然具体如何做他还没有头绪,却听出皇帝是要向民间采用这些技术的人收钱。 这是让工部增加收入的举措,也是皇帝解决朝廷钱粮问题的措施。虽然薛凤翔不认为能收到多少钱,却还是满口答应。避免他否决这点后,皇帝让他想办法筹钱。 再说,这个所谓的专利费朝廷留下八成,其余一成给官吏、一成给工匠。这是给工部官吏和工匠增加收入的好事,他若提出反对,这个工部尚书的职位就是不想干。 初步提出了专利试点,朱由检又对礼部做出指示,让礼部在民间书坊报房注册出版社、通讯社、报社时,注意搜集他们的技术,让他们去工部注册专利,把独有技术授权给朝廷使用。 尤其是墨水、纸张,要注意搜集适合印刷的油墨,还有成本低、质量好、适合印刷的大纸张。这些墨水和纸张通过印刷工坊的检验后,以后朝廷会采购,不会让那些商人吃亏。 对吕图南采用的小纸张尤为不满,朱由检想着后世的报纸尺寸,说道: “刊物可以装订成书籍,报纸以大纸张为宜,正面反面都要印刷。” “报纸所用纸张,暂定为二尺四寸长、一尺八寸高。按钦天监制定的度量衡,就是八百毫米和六百毫米。” “对折之后,就是一版,高六百毫米,宽四百毫米。” “以这个尺寸制作雕版,把两版甚至更多小方块在底版上组合,就能一次印刷一面。” “这个底版可以是平的,也可以是滚筒,沾上墨水从纸上滚动,方便快速印刷。” 拿着笔筒在纸张上滚动演示,反复讲解几遍之后,薛凤翔终于明白了,知道了这种印刷方法的妙处。 相比传统的印刷方法来说,滚筒印刷的速度的确更快。对于时效性很强的报纸来说,这种印刷方法明显更适合。 甚至,他觉得如果滚筒印刷成熟,还可以用来印刷书籍,速度同样更快。 对薛凤翔这个想法很赞赏,朱由检知道后世的书籍,就是按开本尺寸划分的。那些开本尺寸,明显是印刷需要。只是他没有记住具体尺寸,所以就自己划分,取了整数尺寸。 至于印刷中是否需要裁剪、修边,尺寸具体会发生什么变化,那就是更具体的问题了。如今朱由检只是提出设想,需要工部完善。 墨水、纸张之外,更重要的是活字。想着西方已发展出古腾堡印刷机,朱由检道: “听说西方有印刷机,可以尝试引进。” “这个印刷机用的是活字,如果能仿造出来,以后就不用制作雕版了。” 对皇帝的这种想法,群臣对西方文字有了解的,都是不以为然。 吕图南出身泉州,对海外的事情有些了解,也知道活字印刷术的缺点,说道: “泰西使用的拉丁字母,只有二十六个。” “大明文字却有数万,而且还有避讳而来的缺笔字、为人名新造的文字。” “雕版可以直接雕刻,活字却无法随意增加,检字也不方便。” “用活字不如用雕版,可以直接雕出来。” 汉字的历史实在太古老,文字也是太多。而且除了正规文字之外,还有异体字、缺笔字等等,甚至还有新造的文字,在印刷时都要考虑进去。 例如,按照太祖朱元璋规定的起名办法,皇室子孙要起双字名,第一个字是字辈,这个他已经确定了。下一个字取五行偏旁,以火、土、金、水、木为序。 宗室繁衍数百年,同一辈分的人不知凡几。为了减少重名,就有很多文字加上五行偏旁被造出来。 这些人还有地位,不能把他们的名字印错。所以一套活字,通常需要几万个字模。如果印刷的字数多,需要几十万个。 而且这些字模除了印刷他们的名字外,平时只能放着吃灰,再无其它用处。增加的成本实在太多,检字难度也大。 听着吕图南说的这些理由,朱由检心中决定改变太祖定的起名制度,同时也认识到在农业社会推动工业化的难度。 大明基础很好的印刷工业就这么难,其它工业门类就更难了。其中遇到的问题,都需要他解决。 想着后世的解决办法,朱由检知道那时通用的是简体字。简体字有个正式称呼,那就是规范字。推广它的口号,就是“请写规范字”。 在大明照搬后世的简体字很难,但是规范汉字,却很有必要。 这是印刷工业发展的需要,也是以后普及教育的要求。 所以朱由检道: “朕有意编纂一部字典,方便读书人学习文字。” “召集在文字上有造诣的硕儒进京,在翰林院编纂字典。” (本章完) 第180章 由办报纸所引发的 第180章 由办报纸所引发的 皇帝又要修书,群臣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 不是他们不热心,实在是他们身上现在都担着编纂图书的职责,分不出精力编纂字典。 而且那些史书的编纂,已经把翰林院所有人员都用上,甚至要在明年扩招庶吉士。 对于字典的编纂,实在分不出人手。 不觉得字典有什么重要的,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南京太学生梅膺祚,在万历年间作《字汇》,收字三万三千余个。” “臣以为此《字汇》已经颇为完备,不用另外编纂字典。” 没想到还有这件事,朱由检顿时大喜,说道: “梅膺祚还在吗?” “召他进京主持编纂字典。” 没想到皇帝还没放弃编纂字典想法,黄立极道: “梅膺祚已经不在了,他的《字汇》已经出版。” “陛下想看《字汇》,可以购得此书。” 朱由检要的不是《字汇》,是想制定规范字,可惜群臣没人理解,只以为他想修书彰显文治。 少了梅膺祚这个编过字典的人,编纂字典就需要从头再来。想想翰林院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召人进京需要耗费钱粮,朱由检暂时放弃这个想法,询问道: “四书五经有多少字?” “重复的字不计,需要铸造多少个字模?” 这个问题有点偏,但是还真有人统计过,黄立极道: “约有四千五百多字。” “因为版本不同,字数会有差异。” 这个字数已经很少,符合朱由检心中的期待。想着后世的常用字是2500字,次常用字是1000字,朱由检道: “从四书五经之中,挑选2500个最常用的,作为常用字。” “另外2000多字,定为次常用字。” “这4500多字,能满足日常印刷需要吗?” 薛凤翔摇头否定,吕图南也认为不能。 四书五经的字虽然常用,却无法涵盖所有常用文字。 尤其是古人说话和今人有很多不同,报刊上有时还会用到口语,区别就更大了。 所以这四千五百字要扩充,才能满足日常印刷需要。 礼部侍郎孟绍虞道: “十三经约六千五百多字。” “臣以为在这六千五百多字的基础上,再增补一些文字,大约足够使用。” 对此点头认可,朱由检道: “那就把十三经用过的字,同样都编进去。” “再挑选一些经常用到的,作为印刷通用规范文字,总数七千个左右。” “这七千个文字,要规范写法、笔画,不能随意缺笔,或者做其它改动。” “偏旁和部首部件也应统一,方便进行查找。” 让孟绍虞编写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朱由检道: “以后这七千个字,就是活字印刷标准。不在这七千个字里面的,允许用其它字代替。” “例如宗室的名字,除了历代藩王的名字都要纳入通用字外,其他人的名字,可以去掉五行偏旁,用通用字代替。各种异体字和生僻字的替代,要编写出对照表。” “还有宗室起名,除了藩王嫡脉之外,不再要求五行,允许取四字名。以后藩王的名字,要从通用字选,不用对其避讳。” 这个命令,是皇室自家的事,群臣没有谁闲着没事反对。 他们这时也明白了,皇帝是想要发展活字印刷,所以才下达这个命令。之前想要编纂字典,应该也是为这件事。 想到自己正在编纂的图书,以后必然要大量印刷,黄立极道: “简史编纂,是否要用通用字?” 朱由检立即点头,认可道: “尽量使用通用字,实在没办法改、却又很重要的文字,编入通用规范字表。” “以后士子考试,只对通用字做要求。” “通用字之外的生僻字,出题时要尽量规避。” “异体字等不属于规范字的,更是不能出现,避免考生混淆。” 为了推广通用字,朱由检还把它纳入考试范围,说道: “现在通用规范字表没有制定出来,暂时不做要求。” “但是在字表制作出来后,士子考试所用文字,都要使用规范字。” “使用异体字的,当做错别字对待。” “错别字写得多了,可以适当降等。” 这个就严重了,皇帝说的是错别字多了适当降等,却没有说多少错别字会降等,执行的时候,全看阅卷官的心意。 考生想避免因此降等,就只能使用通用字。避免因为这点,导致自己被黜落。 黄立极等人,此时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的不积极。孟绍虞则欢喜不已,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因为通用规范字表的编纂,明显也是能青史留名的事情。自己可能因为这个字表,载入历史之中。 更别说这个字表对活字印刷极为重要,如果以后活字印刷成为主流,他的名气会更大。 吩咐孟绍虞尽快把字表初步定下来,朱由检让工部配合他,以这个字表制作一批泥活字,试着印制报刊。 如果能印制好,那就把字表的第一版公布出去作为规范。不能满足需要,再商讨增加文字。 活字印刷报纸所需要的字模数量,也要摸索出来,便于以后使用铅活字。 至于检字方法,朱由检提出了自己在后世的字典上看到过的部首检字法、笔画检字法、四角号码检字法,甚至还有用过的五笔字型输入法。让孟绍虞根据这些方法拆字,规范通用字的部件,方便检字排版。 而且对拼音的制定,也出现在朱由检的规划里。把拼音制定出来后,能够更方便地使用音序检字法。 现在大明的西方传教士很多,这些传教士不仅把西方的知识传过来,还把大明的知识传出去。大明的人名、地名,在翻译时自然被音译为拼音字母,这些都需要规范。 朱由检觉得与其让传教士胡乱翻译,还不如把后世的拼音搬过来。主动掌握这一块,为汉字制定字母拼音。 总之,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全是由办报纸的事情引发的。 这让朱由检感慨,工业化真是困难。他只是想发展印刷工业,就遇到这么多难题,甚至有些难题只有皇帝才能解决。 真不知道后世的先辈付出多少努力,才让中国这个持续几千年的农业社会,短短几十年就迈进了工业化。 (本章完) 第181章 海军提督 第181章 海军提督 就在朱由检忙着印刷工业发展的时候,俞咨皋在京城中,和厂卫搭上了关系。 这件事要从朱由检设立东宁卫说起。 先前,他为了处理锦衣卫五彪,把五人废物利用,安排他们去海外开辟卫所,因此设立了东宁卫。 东宁卫这个名字,是朱由检根据后来郑氏自称的东宁国王而来。地点也被他定在澎湖东面的岛屿,打算把这个岛开发一下,探索海外经营制度,引导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 因为这个想法,他在后来处理阉党,为了让宫中太监安心、给他们弟侄世袭职位时,同样都放在东宁卫。 所以宫中太监和锦衣卫,对东宁卫的事情很是上心。 尤其是朱由检提出承天爵位设想、有意把世官改为世爵后。他们就更上心了,这些人都想获得爵位,以后成为爵爷。 如此一来,东宁卫的事情,更被他们关注。甚至一些知情的大臣,同样也很关心。 俞咨皋作为福建总兵,还曾经在收复澎湖时立功。他在进京之后,自然被厂卫关注,询问东宁卫的事情。 这让俞咨皋很是惊喜,亲家吴淳夫被免的担忧,也消去了很多—— 吴淳夫虽是阉党五虎之一,却哪里比得上王体乾。这可是实打实的阉党二号人物,在阉党仅次于魏忠贤。 尤其是在外人看来,皇帝对王体乾很是看重。不但让他继续担任司礼监掌印,以前由魏忠贤担任的东厂提督,现在也是王体乾兼任。 可以说,王体乾就是魏忠贤倒台后的阉党核心,内廷第一号人物。东林党现在最想打倒的,除了首辅黄立极外,就是这个王体乾。 俞咨皋区区一个地方总兵,和这样的人物搭上关系,如何能不惊喜。 尤其是关心的人不止王体乾一个,高时明、王文政、刘若愚等宫中宦官,郑士毅、刘侨等锦衣卫指挥,同样都很关心。 这让他知道,福建开始受到重视,不再以前在朝堂上没多少人关心的地方。 这个局面,让俞咨皋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他作为福建总兵会因此水涨船高,担忧的是厂卫介入后,会改变福建局势。 作为福建总兵,他以前在福建仅次于巡抚、甚至敢把巡抚的命令顶回去。但是厂卫关注后,他就不可能为所欲为了。 尤其是东宁卫那个地方,以前是李旦和颜思齐经营的。两人在两年前死后,郑芝龙继承了他们的地位。但是福建一带的商路,却是许心素继承。 俞咨皋选择支持许心素,一起组成海上利益集团,和郑芝龙集团争得不可开交,如今正在战斗中。 进京之前,俞咨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厂卫介入,明显是个变数。这些人为了东宁卫顺利开辟,极有可能招抚郑芝龙。 这对俞咨皋来说,利益会受到损害。 但是朝廷经营东宁卫,又对他这个福建总兵是利好。以后他的地位,会变得更加重要。 这让俞咨皋纠结不已,思来想去之后,他觉得多想也是无益。作为朝廷的总兵,他不可能在朝廷还有权威时、违反朝廷的命令。如果朝廷选择招抚郑芝龙,他就只能执行。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帝召开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顺便召见他和毛文龙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愿不愿意来到朝廷,担任海军提督: “海军提督暂时驻扎在旅顺,统领所有北方水师,从海上进攻后金。” “如今朝廷的水师有优势,可以从海上任意发起进攻。” “海军提督的任务,就是带领水师,从海上解救辽东民众。” “俞卿家,这个重任你能担得起吗?” 提督相比总兵是升官,俞咨皋如何不愿意。 虽然有些不舍福建海上的利益,但是对他这个官员来说,明显是朝廷的官职更重要。他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官员不当,专注海洋上的利益。尤其是他是世官,以后有可能转为世爵。 想着海军提督要和后金作战,以后会有很多功劳可立,有可能把父亲俞大猷被追赠的镇海伯转为世袭爵位,俞咨皋当即回道: “谢陛下看重,臣万死不辞!” 从福建总兵的职位上,转任海军提督。 海军提督确定了,自然要确定海军护军使。朱由检提前跟袁可立打过招呼,袁可立提前做过准备,提出海军护军使的职位,可以由喻安性担任: “喻安性担任过辽东巡抚,还曾在担任广东巡海使时,和佛郎机人签订《海道禁约》,勒石永禁。” “此人熟悉辽东和海洋事务,先前又已被起复担任山西巡抚,可以转任海军护军使。” 没料到喻安性还做过这件事情,朱由检详细了解了一下,觉得确实是个人才。放在山西那个地方,显不出他的能力。所以他下令道: “喻安性转任海军护军使。” “山西巡抚的职位,有谁可以接任?” 袁可立对此也有准备,说道: “前任甘肃巡抚李若星,曾担任山西巡按,可以治理山西。” “其在甘肃巡抚任上,曾派将领出击河套松山诸部镇番,斩首二百四十余级。” “但是朝中魏逆当政,因为有传言说李若星将起义兵清君侧之恶者,不但没给他叙功,还把他给削职,杖刑一百、遣戍廉州。” “臣以为此等冤案,理当重审。李若星此人,可以起复在山西任职。” 这又是一位东林党,朱由检推测可能是孙承宗向袁可立提起的。不过李若星的案子实在太冤,确实应该重审。 尤其是看到袁可立呈上的李若星文章后,朱由检赞赏道: “民之一丝一缕,皆民之命也。” “这句话说得很好,当让所有官员牢记。让廉政总署记着,写成标语挂在衙门里。” “李若星的案子重审,他本人回京待命。” “至于山西巡抚的事情,因为喻安性还没上任,山西巡抚仍有三年任期,在常朝上廷推。” “二十九日常朝,廷推山西巡抚和南京官员。” 没有直接把李若星起复,而是把这件事推后。 他相信,经过这几日准备后,群臣一定会提出更多的人选,不可能都是东林党。 《清史稿》: 北洋海军规制,北洋海军,设于光绪中叶,直隶总督李鸿章实总之。 其官制,设海军提督一员,统领全军,驻威海卫。 总兵二员,分左右翼,各统铁舰,为领队翼长。副将以下各官,以所带船舰之大小,职事之轻重,别其品秩。 总兵以下各官船居,不建衙署。副将五员,参将四员,游击九员,都司二十七员,守备六十员,千总六十五员,把总九十九员,经制外委四十三员。 (本章完) 第182章 海军衙门 第182章 海军衙门 感觉孙承宗这个东林党大佬在搞事,朱由检有心让他尽快去辽东上任,免得他影响自己这段时间揽权。 但是在上任前,朱由检需要把辽东的事情安排好,尤其是海军的事情。 这是对后金包围的最后一环,也是朝廷优势最大的方面,朱由检认为的破局点。 孙承宗作为辽东督师,负责对后金攻略的方方面面。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要告诉他。 只有得到他的配合,海军对后金的攻略才能更顺利。今天召开的常参会议,也是为了这一点。 所以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朱由检装作毫不在意,继续安排海军: “海军提督,在驻地旅顺,建立直属水师。” “并且管辖辽东水师、登莱水师、东江水师。” 刚刚说到这一点,孙承宗便表示反对,说道: “宁远城与觉华岛,互为犄角,彼此应援。” “若将辽东水师划归海军,觉华岛如何守御?” 朱由检提到觉华岛就来气,反问孙承宗道: “宁远之战中,觉华岛守住了吗?” “既然辽东不重视觉华岛,那就划归海军,海军会重视些。” 这个问题,让孙承宗赧然。因为王在晋当年就提出过,觉华岛距离宁远城二十里,“冻则履海如平地”,存在防守隐患。 天启六年的宁远之战,也证明了这一点。宁远城在后金的攻击下守住了,觉华岛却没守住。被后金军队趁着海上结冰,出动兵马攻下。 岛上七八千将卒、七八千商民被杀,粮料八万余石、船二千余艘、营房民舍被焚,损失十分惨重。 只是宁远之战是大明好不容易取得的胜利,所以朝廷没有宣扬觉华岛之败,没有把两场战斗联系在一起。 真正论起来的话,宁远之战和觉华岛之战实际是一次战役,大明最多称得上惨胜: 挫败了后金的图谋,成功守住了宁远城,但在觉华岛却败了。 只是觉华岛在海上,后金无法长久占据,随后又被收复。 如今朱由检提起这件事,一下子把孙承宗问住了。宁远之战虽然和他无关,根源却是在他。辽东兵马完全是按他的方略防守,执行中却出现重大纰漏,还是王在晋提醒过的—— 这让孙承宗如何回答,难道说自己的方略错了? 他当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辩解道: “觉华岛之败,是高第拥兵不救,只让觉华岛自卫。” “若是臣在辽东,定不让觉华岛陷落。” 这种强行辩解,当然不能把朱由检说服。因为觉华岛的防守漏洞是实实在在的,不是某个人的问题。 而且孙承宗所说的救援,更让朱由检生气。后金能集结数万兵马发动进攻,难道它攻打某个城池,大明就得出动全军去救? 这是朱由检极力反对的,也是先前他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的原因。他不想大明被后金牵着鼻子调动,让一个地方的战事影响整个全局。 所以孙承宗这个说法,让朱由检怒火升腾,逼问道: “孙督师能够保证,觉华岛在你手里不会丢失吗?” “若你能立军令状,辽东水师就仍由你管辖。” 孙承宗当然不敢立军令状,觉华岛的防守漏洞是实实在在的,冬天结冰后就有可能被后金攻占。如果他立下军令状却守不住,真的有可能被杀掉—— 大明从不讲究功过相抵,只要伱敢犯错,就有人敢提出杀。尤其是对科道官员来说,这是他们的本职。 眼看老朋友窘迫,袁可立出来打圆场,说道: “觉华岛不但和宁远城互为犄角,而且是屯粮重地。” “从海路往辽东运送粮食,也需要辽东水师出力。” “臣以为海军提督既要参与后金攻略,当受辽东督师管辖。” “辽东水师划归海军提督,也仍旧受辽东督师管辖。” 这是给孙承宗台阶,朱由检也不反对。因为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被他安排在旅顺,本就是打算让孙承宗管辖的。所有对后金的攻略,按惯例都是辽东督师负责。 朱由检之前也认同这一点,不想为辽东的事情烦心。但是现在发现孙承宗存在私心、还和东林党关系密切后,他决定多费点心思,多关注辽东事务。 所以他下令道: “海军提督、海军护军使,和天津巡抚、登莱巡抚、辽南护军使、辽南提督一样,在对后金攻略时,接受辽东督师命令。” “但在其它事务上,直接听命朝廷。” “海军衙门设在天津,由海军护军使掌管,协调海军和沿海各省的关系。” “设立天津海军学堂,教授航海、武器、通信、测绘、舰艇等专业课程,专门培养海军人才。” “以后不能再发生觉华岛的事情,水师被不会水的旱鸭子击败,听着就像笑话。” 这个命令,听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所有对后金的攻略,仍是由辽东督师负责。 但是却明确了辽东督师的权限,仅限于针对后金。其它无关后金的命令,海军和辽南完全可以不理。朝廷也可以直接插手海军和辽南的事务,不需要顾虑辽东督师感受。 可以说,孙承宗这个辽东督师的权威,被削掉了一大截。海军提督、辽南提督等官职,独立性大大增强。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更是孙承宗无法料到的。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在觉华岛的事情上稍作辩解,便引来皇帝这么大反应。 早知道这点,他就不做辩解了。直接让海军提督管辖辽东水师,自己管辖海军提督。 可惜,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海军和辽南的事情,基本就算定下了。这两个方面的权力,算是从他手中丢掉了。 毕竟除了战场上和后金作战之外,谁能说得清海军提督和辽南提督平时是不是在针对后金?不是针对后金的事情,他这个辽东督师自然无法插手。 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孙承宗却有苦说不出,根本无法争辩。 袁可立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为自己的老朋友叹息。因为他同样知道,这件事无法争辩。 辽东督师的设立,本就是对付后金。以前孙承宗担任辽东督师时,也是专注于这件事,从不随便插手天津、登莱的其它事务。甚至在针对后金的事务上,商议时也很客气。 但他大学士督师辽东的身份在那,天津巡抚、登莱巡抚面对他的命令,自然很是重视。在很多事情上面,都会按他的指示行事。 可以说,孙承宗这个辽东督师,以前就是天津巡抚和登莱巡抚的上级。毛文龙这个归登莱巡抚节制的东江镇总兵,连和孙承宗商讨的资格都没有。 在被提升为辽南提督后,毛文龙才算是上了台面。但是却和辽东提督一样,属于辽东督师下属。这是皇帝把辽东巡抚撤销、设置辽东提督和护军使时,说清楚的事情—— 提督和护军使,就是督师和总督的下属。 所以袁可立等人,对毛文龙提升为提督并没有什么反对,只以为皇帝为了安抚他,提升一下官阶。 如今他们才明白,皇帝的埋伏在这,除了针对后金的事情外,辽南提督和辽东提督不一样,并不是辽东督师的下属。 可以说,皇帝的话表面上是在明确辽东督师权限,实际却把辽东督师的权力削掉一大块。 除了在战场上指挥对后金的作战外,辽东督师的其它任何命令,辽南提督和海军提督都可以不理。问得紧了,他们还可以上奏朝廷,让朝廷再下定夺—— 他们并不是辽东督师的下属,只是在针对后金的事务上,受辽东督师节制。 这个结果,让辽南提督毛文龙、海军提督俞咨皋,心里都乐开了。若非指挥全局的是孙承宗,两人还指望能在他的安排下立大功,说不定就要笑起来了。 他们现在可是直属于朝廷,不是辽东督师的下属。辽东督师针对后金的命令他们会配合,至于其它命令,哪来的就回哪去。 可以说,皇帝的这个命令,两人受益最大。这让他们真切感受到,皇帝在提高武将地位,武将不完全是文官的附属。 俞咨皋受到鼓舞,想到福建的事情,询问皇帝道: “海军提督,是只管北方海上的水师,还是所有海上的水师都要管?” “南方海上的事情,海军提督要不要管?” 设立海军衙门的目的就是整顿全国海军,朱由检当然想让海军提督和海军护军使管起来,以后再把海军衙门转移到朝廷,让兵部实际成为陆军部。 所以他没有在意俞咨皋是否有私心,问他道: “海军衙门在天津,南方海上的事情,能管得过来吗?” 俞咨皋听到有希望,当即就禀报道: “臣自福建到天津,所用不到一个月。” “如果能清理礁石、建设灯塔,把航线完善起来,速度还会更快。” “南方海上的事情,在天津也能管过来。” 朱由检听得大喜,当即就下令道: “在海军衙门设立航海署,负责航海保障和航线秩序。” “一定要把南北航线确定下来,清理沿途的礁石、建设导航灯塔。” “这件事要重点抓,一定要把北方和南方从海上沟通起来。” 俞咨皋闻言更喜,知道这样自己就能把大明海上的水师都管起来了。想到自己出身的卫所,俞咨皋道: “沿海卫所,多有海防职责,他们有人有船,可以完善航线。” “臣以为这些卫所,也该由海军管。” 这件事涉及得比较大,朱由检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向袁可立。 袁可立泼冷水道: “朝廷钱粮不足,九边还有欠饷,不宜在海上耗费太多。” “沿海有海防道、巡海道、海防参将,还有副总兵分守海防。” “海军衙门是不是都想管起来?” 朱由检知道海贸利润很大,关税能收很多,却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提出来。 听到袁可立的话,满怀期待地看着俞咨皋,和颜悦色地道: “俞提督,海军衙门能把这些都管起来吗?” “如果能从海上收税,养活沿海卫所和官兵,朕就把他们划归海军衙门。” “你这个海军提督,要把大明海疆都管起来!” (本章完) 第183章 海关总署 第183章 海关总署 “把大明海疆都管起来!” 这九个字,听得俞咨皋热血沸腾,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 他预想过自己进京后会被皇帝重用,却没想到重用到这个程度。 这分明是把大明海疆都交给他,以后在大明的海洋上,他就是代表朝廷的第一号人物。 这里面的荣耀、还有蕴含的利益,由不得俞咨皋不激动—— 皇帝给出的名和利,实在是太大了。 不顾袁可立等人的脸色,俞咨皋当即向皇帝谢恩,斩钉截铁地道: “海上收税之事,臣一定竭尽全力。” “请陛下给臣三年时间,臣一定把沿海的卫所官兵,全都能养起来。” 朱由检哈哈大笑,似乎对俞咨皋很是赞许,但是对他有信心用三年时间就把沿海卫所官兵都养起来,却是极为警惕: 海军如果能把这些人都养起来,是不是能打造独立王国? 这种国中之国的事情,朱由检绝对不允许。 所以他立刻说道: “在海军衙门成立海关总市舶司署,简称海关总署,负责在各处港口收取关税,市舶提举司划入。” “原市舶司提督太监,转任海关总署监督太监。” “内府监设立四海银行,负责关税存放和海军支取。” “所有没缴纳关税的船只,海军衙门都有权缉捕,勒令补缴关税。” 这个权力,让俞咨皋喜出望外,袁可立等文官也没话说。 因为广东、福建两个市舶司在万历年间复设后,一直是内廷太监在管理。为了这件事情,文官和皇帝没少扯皮。 如今皇帝把两个市舶司划归海关总署,原本的提督太监,只有监督职责。 这让他们觉得,当今皇帝对阉宦横行很警惕,在削太监的权力。 这种好事,他们欢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对。 万一皇帝改变想法,以太监为首领成立总市舶司衙门,那就很不妙了。 可以说,朱由检是放弃了内廷对海关税收的控制权,换取了海关总署的成立。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一个重大损失,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市舶司在内廷控制下,根本收不到多少税收。在文官和海商的抵制下,内廷很难分润海上贸易利益。 而且市舶提督太监也有很多肆意妄为,为自己捞取好处。他们捞的那些钱,在死后直接被地方三司瓜分,根本到不了内廷。 所以朱由检干脆把这一块让出去,授权海军去收关税,为朝廷增加收入。 这种完全为朝廷财政考虑的做法,赢得了文官的一致称赞,换取了海关总署的顺利设立。 至于朱由检悄悄埋伏进去的四海银行,则被他们忽视。 成立海关总署之后,自然要确定设立几个海关。朱由检道: “海关总署暂时由海军护军使亲管,可以在沿海各省设立分署,以护军都尉管理。” “在天津、登州、苏松、宁波、泉州、广州六地的港口建立海关署,明确各地允许出口的货物,以及关税比例。” “所有船只都要按排水量注册,按货物重量和价值缴纳税收。” “没有纳税证明的船只,一律以走私看待,海军有权缉捕。” “如果被查出贩卖违禁物品,或在港口偷漏税的,海军可以罚款。” 这个权力,等于是说海军可以在海上为所欲为,俞咨皋当然喜出望外。 不过对月港没有设立海关,他还是有些意外,提醒皇帝道: “漳州月港,一向是海贸重地,应当设立海关。” 一个海关就是一个口岸,朱由检基本是按照一省一个设立。听到月港现在的地位这么重要,他在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把福建漳州、广东潮州、南直隶海州、山东胶州湾都加进去。” “暂时就这十个口岸,以后按需要增减。” 这些地方都是后世有名的口岸,朱由检认为暂时是足够了,再多可能会乱。 就是这十个口岸,问题都有不少,朱由检觉得不一定都能顺利开起来。 例如苏松口岸,指的是苏州府和松江府。现在黄浦江的出海口归苏州,两个地方一定会为口岸开在哪里扯皮。 胶州湾在后世是重要城市和海军基地,在胶莱运河畅通时也很重要。但是现在胶莱运河湮废,这地方就不怎么重要了。 若非朱由检想鼓励山东移民,减轻北方人口压力,根本不会在那里设海关,开辟对外口岸。 朱由检的打算是,先把这十个海关设起来。有能力的人才,自然会从里面出现。到时候让他们把海关制度完善,再把办得不好的海关整顿起来。 这需要的时间会很长,而且不能中断。人才也需要专业化,不能随便派个官员去管。所以朱由检道: “海洋上的事情和陆地不同,海军的事情很专业。” “以后海军衙门的官员,主要从有海上经验的人员中挑选。” “兵部推选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不能再出现觉华岛的事情,水师在海上被旱鸭子击败了。” 又把孙承宗隐晦指责了一遍,袁可立只能答应这件事,免得皇帝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把觉华岛之战当成海军需要专门人员的例子。 成功把海军衙门的人事权相对独立起来,朱由检对海关的设置暂时结束,觉得距离成立海军部又进了一步。 一个独立的海军,需要有人事、后勤、作战等方面的权力。但是如今海军的专业人才还不够,财政也不宽裕,朱由检暂时没有为海军设立后勤、装备、参谋等机构的想法。决定等天津海军学堂培养出足够的人才后,再设立这些机构。 至于现在,还是让俞咨皋带着海军收税,把沿海卫所给养起来。这个负担丢掉后,朝廷的压力会减轻些、腾挪的余地就更大些。 如果海军能上交税收,那就会更好了。以后成立海军部,也会有更多人支持。 按照朱由检的估计,海军衙门显露出权势和财力后,一定会被文官盯上。俞咨皋这个武将提督管理海洋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 到时候护军使会去海上争权不说,文官可能还要求设立海军总督,以加衔南京兵部侍郎甚至南京兵部尚书的总督去管理。 但是只要自己不松口,海军部设立的事情,就有一定把握。文官想让尚书、侍郎去管海军,只能同意成立海军部。到时候兵部就会实际上变成陆军部,权力会被削下来一大块。 兵权被文官完全掌握的局面,同样也会改变。至不济也会有两个衙门制衡,不再铁板一块。 为了实现这一点,朱由检对海军的设置,要给他们一些陆上兵权。 (本章完) 第184章 第一舰队 第184章 第一舰队 “沿海的卫所,今后三年要逐步转交给海军衙门。” “海防道、巡海道,也要改为海军护军都尉,由海军护军使直管。” “每个护军都尉,管辖一个海防区。” 按之前把兵备道改为护军都尉的办法,朱由检直接把那些海防道、巡海道,改为海军护军都尉。 如此一来,海军在文官中就有了基本盘。这些官员的人际关系、还有他们负责的事务,同样会带到海军衙门。 袁可立作为兵部尚书,对于增加下属护军都尉不可能反对。 吏部尚书房壮丽,更是老神在在,似乎这件事和他没有一点关联。 按照惯例,布政使、按察使是三品以上官员廷推,府州县正佐官和九卿属员作为常选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监司官员是序迁。 分巡道员通常是布政司参政参议、按察司副使佥事,都是按惯例序迁,吏部能插手的地方很少。海防道、巡海道改为护军都尉,以后由兵部迁除,吏部当然不会闲着没事阻拦。 这件事的麻烦不在于分巡道,而是更高级的、有海防职责的官员。袁可立道: “天津巡抚专饬海防,下属有海防游击。” “还有浙江总兵,曾经总理浙直海防,广州也有海防参将,这些将领怎么办?” 这些乱七八糟的官位,让朱由检更觉得海防需要整顿,海军事务要统一,所以他立刻说道: “南方暂时维持原样,从北方开始调整。” “天津巡抚的海防职责,转给驻扎在天津的海军护军使。” “设立天津海防区,以护军都尉和参将管辖,专门负责海防。” “往北辽东宁远、山海关一带,设立辽东海防区。向东辽南一带,设立辽南海防区。再向东皮岛一带,设立东江海防区。” “这三个海防区,都以护军都尉和参将管辖。如果战事紧张,不止需要一个营,可以设立旅将,以旅将管辖。” “山东的青州海防道、登莱道等,改为青州、登莱、胶东三个海防区,设护军都尉和参将管辖。” 黄河这时候还在夺淮入海,并没有在渤海西南部沉积泥沙。所以青州一带的海岸现在是能航行的,之前也设有海防道,被朱由检转为一个海防区。 至于登莱那就更重要了,甚至要分成北面的登莱海防区和南面的胶东海防区,负责这个半岛的海防。 以上七个海防区,被朱由检优先设立,由海军衙门统一管理。 但是海军衙门还有海关总署等机构,以后南方还会有更多海防区,所以朱由检斟酌之后,仿照后世的军区,下令道: “这七个海防区,统称北海军区,由海军护军使和海军提督直管。” “因为战事需要,辽东海防区,同时受辽东督师和辽东提督管辖。” “东江海防区和辽南海防区,同时受辽南提督管辖。” “海军提督俞咨皋,负责整体规划和调遣。” 辽东、辽南、东江三个海防区都有提督兼管,天津海防区更是海军护军使的驻地。 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只能完全管辖山东的三个海防区,却要驻扎在旅顺前线。这让他颇是不安,说道: “臣能不能从福建调来船只和官兵,增强旅顺兵力?” 大明最大的敌人就是后金,朱由检对这个要求满口答应,说道: “当然可以!” “为了增强海军出击能力,朕授权你从沿海水师之中,挑选精兵强将和精锐舰艇,组建海军第一舰队。” “第一舰队主基地在旅顺,为了过冬和海防需要,另在登州威海卫和莱州胶州湾设立分基地,设分舰队做后卫。” “第一舰队由你这个海军提督兼任总兵,再设旅将管辖分舰队、参将管辖各营。” “舰队的构成仿照郑和舰队,除了宝船暂不需要外,可以分为战船、粮船、坐船、马船,分别负责作战、后勤和人员马匹运输。” “所以舰队要有陆战部队,方便在辽东登陆作战,解救蒙难民众。” “暂设海军陆战第一旅,挑选精兵强将组建。” 说着,朱由检看向毛文龙,说道: “毛提督,今后俞提督主要就是和你配合作战。” “伱要多选些精兵,帮助第一舰队组建。” 又向孙承宗道: “辽东那边也是,要多和其它地方交流。” “孙督师到辽东后,选几个副总兵和参将,去海军和辽南担任旅将参将。” “各军要多交流,方便协同作战。” 这是之前决定迁移辽东将门的延续,孙承宗只能答应。 毛文龙更是无力反抗,同样答应下来。 不过两人都没打算给俞咨皋什么精兵强将,第一舰队的班底,还要俞咨皋从福建带过来。 想到福建那边还在和郑芝龙对峙,接连发生战斗。俞咨皋现在有些后悔,应该早点听巡抚朱一冯的,把郑芝龙招抚了算了,何必和一个海寇纠缠! 当上海军提督后,俞咨皋已经放眼全国。福建一隅的事情,不再是他的重心。 再加上郑芝龙在岛上有势力,开辟东宁卫也需要他,俞咨皋的心中,已经倾向于招抚郑芝龙。 想着这件事情,俞咨皋向皇帝道: “福建沿海多事,海盗郑芝龙聚众数万,不断骚扰海疆。” “臣以为既要调集沿海水师精兵北上,应当招抚郑芝龙。” 朱由检当然想要招抚郑芝龙,他调俞咨皋进京的一个目的,就是了解福建局势。 如今大明已经在二点五线作战,实在不能再开一条战线了。所以他听俞咨皋提出此事,当即就向他道: “若是郑芝龙可以招抚,那就遣使招抚。” “郑芝龙到底有多少实力?多少船兵?” 俞咨皋和郑芝龙争斗多时,对此还有些了解,回道: “大约三万余人,舟船上千。” “有些船制自外番,艨艟高大坚致。” 听到郑芝龙已经有这个实力,朱由检颇为惊讶。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该招抚了,三万多人的海盗团伙,闹起来整个海疆都会乱。 不过郑芝龙到底是海盗出身,后来他的后裔还自称东宁国王。朱由检不想放任他在福建壮大,所以斟酌之后,下令道: “遣使乘快船去福建,让福建巡抚朱一冯招抚郑芝龙。” “招抚的人,大部分安置在东宁卫,授郑芝龙等人东宁卫千户百户职位,让他们帮助东宁卫开辟。” “另外,让郑芝龙选些精兵和大船,率领船队北上,在威海基地驻扎,作为第一舰队分舰队。” “如果郑芝龙亲自北上,那就授予他旅将职位。” “如果他没有北上,但是挑选的船兵超过三千人,就授郑芝龙和领兵北上的将领参将兼东宁卫千户职位。” “如果船兵低于三千,那就授两人游击,让福建将官小心防备。” (本章完) 第185章 关税 第185章 关税 招抚郑芝龙对福建地方来说是大事,朱由检也很重视。 但是在朝堂上面,大多数官员根本就不在意—— 区区一个海寇,是招抚还是剿灭,根本就影响不了朝堂局势。 这也是朱由检之前宣布境外戒严由他直接管理时,没有大臣反对的原因。 就连朱由检,虽然内心对郑芝龙和他的海盗集团很重视。但是在建立海军衙门的大事面前,也只是就郑芝龙的事情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略过去。 他更关注的,目前是收取海关税收,缓解大明的财政困境。长远来看,是用专门的海洋机构,引领大明走向大航海时代。 作为一个税种,关税在后世占各国财政收入的比例并不高。大部分国家是通过调节关税,调节进出口贸易。 不过,在对清末有些了解的朱由检看来,关税的潜力很大。清末各种赔款贷款,通常就是以关税、盐税做抵押。 可以说,关税是除了盐税之外,另一个方便收取的税种。而且对民众的影响更小,不会因此闹出农民起义。 但是怎么把税款收上来,怎么防止偷税漏税,是一个很大的课题。 朱由检虽然做好了几年时间完善海关总署的准备,但是如果能把漏洞提前发现,在海关成立之初就尽可能地堵住漏洞,那样自然更好。 回想着后世的海关机构,朱由检想到了一个名词:关衔。 虽然他不记得具体划分,也不知道关衔的作用是怎样,但是既然后世实行了,他就仿照着实行。海关由护军都尉管辖,护军的那些勋级,正好作为关衔使用。 而且既然有衔,朱由检就猜测其中多半有武装。想着海上的走私犯不能都让海军去抓,朱由检道: “海军衙门设立海警总队,以护军都尉管辖,负责海岸警卫。” “各海防区没有舰队分舰队的,可以不设旅将、参将,以护军校尉管辖的海警支队、海警大队负责警卫即可。” “除此之外,海警有缉私职责,配合海关总署征税。” “如果有人拒不缴税,海警可强制执行,甚至罚没货物。” “没有纳税证明的货物,一律不得出关。” “纳税证明由海关总署和四海银行共同开具,必须在银行入账后,才算完结。” “海关总署和四海银行设立督查机构,对此相互查验。” 这个决定刚说出来,俞咨皋便感觉有些不痛快。因为皇帝刚刚说了海上的一切都由海军管,如今却成立护军都尉管辖的海警,负责警卫缉私—— 这明显是分他的权力,让他在海上不能为所欲为。 而且不止是他,毛文龙听到没有纳税证明就不能出关后,当即就向皇帝道: “陛下,皮岛的事情怎么办?” “海商从山东运输货物到皮岛,要不要缴纳关税?” 朱由检听到这个问题,顿时陷入沉思。皮岛虽说是朝鲜领土,目前却是毛文龙寄居的,从山东运输货物到皮岛,要不要收取关税呢? 俞咨皋也趁机道: “海商从南方运输货物到北方,要不要缴纳关税?” “还有在海上的渔民,他们的船只没有海关纳税证明,海军能不能缉捕他们?” 这就更麻烦了,朱由检不可能把这些具体问题一一解决,所以他下令道: “在海军学堂成立海关专业,专门研究如何加强关禁、防止违禁货物出口和偷税漏税。” “至于海上的渔船,小船可以不用收税,长度超过十米或二十米的渔船,需要在当地海军机构注册,确定不用于运输货物。这个渔船的标准,由海军衙门研究确定。” “所有能长途运货的大船,都要注册纳税。” “在国内运输的,通关纳税之后,到目的地由当地海关开具证明,然后拿着证明,去四海银行退税。” “皮岛货物同样如此,在皮岛设立海关机构,他们开具证明后,同样可以拿去四海银行退税。” 祭出了退税这个方案,朱由检宁愿麻烦点,也不愿有人钻空子偷税漏税。 同时,为了防止有人伪造,朱由检嘱咐工部尚书薛凤翔道: “薛卿和海军衙门的人商量一下,制定出纳税单据和证明文书的通用格式。由印刷工坊以宝钞的规格研制特殊纸张和墨水,统一印刷使用。” “各机构的印章和印泥也要加强防伪,防止被人伪造。” “发现伪造印章、单据、公文的,执法机关缉捕。” 这是把刚刚设立的印刷工坊给用上了,薛凤翔心中振奋,知道皇帝真的重视工部。 但是俞咨皋和毛文龙,却是心中哀叹。知道这样的制度一旦实行,他们就同样受到限制了。 以前他们在海上航行时,可以顺便带着货船运货,甚至直接用水师船只运输,根本没有人管。如今有海警海关监督,他们就不能这么为所欲为了。 那些文官护军一定会对他们这些武将严查,揪他们的错处。 毛文龙想到这件事情,便向皇帝询问道: “为水师运输货物的船只,海关和海警也能查吗?” “他们需不需要缴税?” 他不说朱由检还没想到,听到毛文龙这个问题,朱由检立刻想到了海军有可能夹带货物、监守自盗,所以他立刻道: “用于军务的民船,同样需要注册。” “只有确定在执行军务时,才能不用纳税。” “海关要派出人员检查,和海军一起开具证明,严防这些船只私运货物夹带。” “除了军队后勤货物,以及水师官兵的私人物品外,这些船只运输的其它货物,同样需要缴税。” 这个决定,让俞咨皋心中更是哀叹,觉得受到的限制更多了。海关是海军护军使直管,派出的人员不一定会卖他这个海军提督面子。到时候他再想要运货,那就不容易了。 他是感觉皇帝对海关的设置越来越严密,但是朱由检却感觉到,海关作为新设机构,需要补的漏洞实在太多,自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除了在海军学堂设立海关专业外,朱由检决定在海军衙门设立监察机构,向兵部尚书、协理三法司的袁可立道: “监军总署进展得怎么样了?” “海军衙门要设立监察署,派遣监察御史监督。” “海军衙门的监察不能全靠太监,兵部和都察院要承担起责任来。” 把海军衙门这个新设机构,纳入兵部和都察院监管。 (本章完) 第186章 城区调整进展 第186章 城区调整进展 若非面对的是皇帝,袁可立几乎要骂出来。 监军总署的事情,皇帝是向他提起过。但是当时说的是都察院调整完成后,再从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把监察军队卫所的责任分出来。 如今都察院还在调整之中,监军总署根本是没影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出来? 心中不快,袁可立语气生硬地道: “监军总署还没有开始组建。” “请陛下先选拔能臣干吏,负责监军总署。” 这个回答,让朱由检顿时想起来,监军总署的负责人还没有定,建立更是没影的事。只能忍着尴尬,若无其事地道: “先推选监军总署负责人,把海军监察署组建起来。” “这个负责人,袁卿有没有人选?” 这是给他推荐人的机会,袁可立的心情总算好了点。觉得皇帝知错能改,不失为一个好皇帝。 想着兵部的官员,袁可立道: “兵部右侍郎赵绂,原本就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加衔。” “臣以为可以负责监军总署。” 听到兵部突然冒出个右侍郎,朱由检惊讶不已。 想了一会儿后,才想起和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一起护送瑞王就藩的兵部侍郎就是赵绂。只是这个人回来后就在养病,朱由检平时根本就想不起来。 如今听到袁可立提起,朱由检道: “赵卿不是在养病吗?” “难道他的病好了?” 袁可立帮赵绂解释道: “赵侍郎根本没病。” “只是当初他被廷推为侍郎时,没有去魏逆府邸酬谢。” “所以魏逆指使他人弹劾,说他的侍郎不合会推章程,只能算加衔,不能任实职。” “赵侍郎因为被弹劾,从汉中回来之后,也一直称病告退。” 听到赵绂养病的背后有这么多曲折,朱由检暗骂魏忠贤不干人事,连这样的官员都容不下。当即就下令道: “赵绂引病告退,允其原职致仕。” “再以护送瑞王就藩功绩,起复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添注兵部右侍郎,负责监军总署。” “先从辽东和沿海卫所开始,在辽东和海军衙门组建监察署。” 这是起复后降了一级,但是赵绂绝对不会有不满。因为他的右都御史衔是阉党以殿工滥发的,必然会被削掉。兵部右侍郎职位则被御史弹劾,继续当下去会引人非议。所以他回来之后一直称病,不去兵部上任。 如今朱由检让他致仕,然后起复任用,就没有了让人非议的理由,赵绂不可能会有不满。 任命赵绂负责监军总署,朱由检又想到了另一位兵部官员、护送桂王就藩的兵部尚书邵辅忠。 这个人是浙江人,是浙党首领沈一贯的亲信,最出名的事情是曾经弹劾李三才。后来阉党掌权后依附魏忠贤,继续对付东林党。短短几年时间,就从正四品顺天府丞,升为正二品兵部尚书。 之前朱由检没有想起他,也懒得专门处理这个人。如今想起来了,当即就下令道: “邵辅忠颂美赞导兼有,定为逆案第六等。” “革去一切官阶,起复为正四品护军都尉,去海军衙门听用。” 这是认为邵辅忠出身浙江宁波,对海上的事情应该有点了解。如今东林党起复,他这个浙党和阉党余孽朱由检保不住也懒得保,放在海军衙门,算是废物利用。 至于喻安性这个被列入东林籍贯的海军护军使是否能容下他,朱由检就不管了。邵辅忠如果待不住,那就让他致仕。 安排了监军总署主官,并且决定在海军衙门设立监察署后。朱由检对海军的设置,算是告一段落。下一步的调整,就是等海军衙门设立,暴露出问题后了。 向袁可立询问三法司改制的进展,了解一下进度。袁可立汇报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调整情况,突然提到一个情况,让朱由检始料未及。 这是城区衙署调整的事情,袁可立道: “陛下命令在政务署成立财政科,还有一个民政股。” “这两个机构的职责,还请陛下示下。” “财政科是否专管财政收支,户部其它事情,是否都由民政股管起来。” “辽东政务署专门设立的地政科,是否需要在城区设?” “城里面的土地,应该怎么管理?” 这些具体的事情,听得朱由检眉头紧皱。因为他已经听出,政务署的进展不顺利。 而且最关键的是袁可立的态度,似乎对此不上心,没有认真办这件事。 户部分为十三司,看起来对民政、财政、地政的事情没有划分。实际在十三司下面,有民科、度支科、金科、仓科四科。熟悉这些事务的人,不可能把民政和财政的事情分不开。 如果认真去办,财政科和民政股,是绝对能分开的。 但是,户部没有调整是事实,内部的事情也的确有些混乱。袁可立知道他有心调整户部,不想在地方调整好之后,又随着朝廷户部的调整,还得继续调整。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朱由检可以理解。 所以朱由检耐着性子,询问袁可立道: “依卿之见,政务署应该如何设?” 袁可立当即说道: “臣以为可仿照各县,设置三班六房。” “三班衙役分别归三署,六房的刑房归廷尉署,兵房归兵马司指挥。” “政务署可设置吏、户、礼、工四房,以吏员充任。” 这个做法,和朱由检预想的专业化城市管理完全不同,而且设置三班衙役、让三班衙役归三署,也和他把执法权单独列出来的目的不一样。 所以朱由检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个提议,说道: “执法归卫尉署,这个不能改变。” “政务署如果有需要,可以从卫尉署调人。” “廷尉署有需要的话,可以从刑侦科调刑警。” “政务署的机构,同样不能用吏员执掌。” 吏员管理很不规范,而且俸禄很低、上升希望很小。这些人基本就是以捞钱为己任,甚至在地方盘踞,形成吏员家族。 这样的人如何能管好城市?朱由检之所以任命品官,就是不想让吏员把持地方。他宁愿增加些流官,发放更多俸禄,也不愿把权力让给盘踞在地方的吏员。 但是袁可立的意见也需要考虑,他的一些想法,可能更符合现状。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财政、民政、地政的事情,合在一起设立户政科,科长由正八品官员担任。” “内部设立财政、民政、地政、税课等机构,探索城区管理时,这些方面的事务应该如何划分。” “辽东护军府那边同样如此,设立户政科负责财政、民政、地政、仓储等事务,探索它们应该如何划分。” 这是在为调整户部做准备,袁可立听出皇帝的意思,勉强答应下来,又建议道: “人事一词,虽有仕途升降之意,但多与天时对应,泛指人间之事。” “臣以为应该改为吏科,或者称吏事科。” “民众听到之后,就知道它负责的是吏部事务。” 这是名称上的事情,朱由检对此是无所谓。而且袁可立说的也很对,应该尽量和六部对应,方便民众理解。 之前他习惯以后世的称呼命名,现在看来却是有点想当然。如今的官员和民众更熟悉的是六部,不但地方设置六曹六房,大明律也是以六律划分。 吏户礼兵刑工六种事务划分很明确,换成其它名称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混乱。所以朱由检采纳袁可立的建议,下令道: “人事科改称吏政科,以正八品官员担任。就像吏部提出候选人廷推一样,重要吏员职位任命,由吏政科提出候选人,政务署有品级的官员推选。吏员的考课磨勘和等级提升,也由吏政科管。” “教化股改称礼法科,以从八品官员担任。内设礼乐股、教育股,以从九品官员担任。负责礼乐教化、宗教祭祀、学校教育、科举考试等事。” “除了礼部相关的事情外,因为提刑股在廷尉署,平时政务署的法制工作,例如审核公文是否合法等事情,就由礼法科担起来。礼法科的官员,以通过明法科或司法考试的官员担任。” “工商股改为工商科,以从八品官员担任。内设工程股、商务股,以从九品官员担任。不但要负责工程建设、街道维护等事,还要负责整顿商业秩序,例如五城兵马司原本负责的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等事,都要由工商科担起来。因为涉及钱粮,工商科的官员,以通过明算科或数算考试的官员担任。” “如今太学正在举行模拟考试,可以从他们中选拔人才,担任这些职务。” 没有如袁可立所愿削减官员,反而把官员增加了一些,这让他很是无奈,却又无法反对。 因为模拟考试也是他负责的事情,他不可能这时候拆台,让参加考试的太学生不满。如果太学生闹起事来,有可能影响到明年的科举。 所以这个调整,袁可立最终接受下来。决定仿照县衙六房改个名字,把事情分到三个署,再安排官员担任。 从袁可立的态度中,朱由检看出他没有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也对增加低品级官员有些抵触。所以朱由检决定对这件事多费点心,多关注城区三署调整—— 毕竟这是关系到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的大事,关系到地方权力的重新平衡,以及锦衣卫的权力和朱由检对地方的干涉能力。 政务署和廷尉署的事情不方便直接插手,但是锦衣卫管辖的卫尉署,朱由检却是能直接管理的。 他决定亲自指挥这件事,打造一个合法合理、有效率、负责任的卫尉署。给政务署和廷尉署做榜样,让它们找到标杆。 (本章完) 第187章 文官武将地位 第187章 文官武将地位 京城,一家酒楼之中,俞咨皋和戚昌国、李顺祖正在聚会。 三人以前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在皇帝手书“俞龙戚虎,东李西麻”之后,很多人将四家视为地方将门之首,将他们并称在一起。 戚昌国和李顺祖同在锦衣卫任职,在俞咨皋进京之后,曾受同僚所托,向他打听过东宁卫的消息。 俞咨皋在亲家吴淳夫倒下后,需要在京中有强援。想到父亲俞大猷和陆炳结交脱罪的往事,对这两个锦衣卫高层、皇帝近臣自然是刻意结交。和戚昌国叙说父辈交情之后,重新建立了联系。 三人各有所需,自然相谈甚欢。 提到昨天参加的常参会议,俞咨皋感慨道: “都说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我现在算是深有体会。” “以前只觉得当个总兵就够了,在福建除了巡抚之外,没人能对我下令。” “但是到了京城,才知道总兵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刚刚到廷推门槛而已。” “总兵、副总兵以下,朝堂上根本不注意。” 戚家、李家都是武将,而且父祖还曾经做过总兵,对此当然是心有戚戚。 只有了解朝堂上的选官方式,才知道武将的地位,为什么一直在降低。 朝中三品以上,地方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按惯例都要廷推。 武将却只有总兵、副总兵,才到廷推门槛。 在此之下的武将,连在朝堂上被关注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五品的兵部武选司郎中,就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可以说,只有做到总兵、副总兵,武将才能被皇帝和朝堂大臣注意到。这个级别以下的武将,基本是默默无闻。 而且做到总兵、副总兵之后,武将在地方还要受巡抚节制,也没有在朝堂上提升的空间。即使立功得到正一品左右都督加衔,仍然只是总兵,地位没有改变—— 总兵这个职位,就是武将的天板。而且总兵的地位,还在随着文官的压制在降低。 这种情况,武将心里都明白,但是他们却无能为力,无法把自己的地位,提高到国初时期。 想到皇帝的嘱咐,戚昌国向俞咨皋道: “俞兄由总兵升任海军提督,今后要用心做事。” “尤其是海军衙门新设,要处理好和护军使的关系。” “陛下设置提督和护军使的苦心,不能被我等白费。” 提督这两个字,以前在文官武将中都有入衔,但是和当今皇帝设置的提督职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最初,皇帝只是以李如松担任武提督的前例,任命功劳赫赫的满桂担任长城提督,署理督师职务。 然后在设立川贵五省提督时,明确提督为督师、总督副手,可以在两个职位空缺时署理职务。 又设立三省剿匪提督,为了方便和地方文官沟通,任命文官担任三省剿匪护军使,明确为辅佐提督,负责保护军队、处理后勤事务—— 这代表着提督的职位,被皇帝放在总督和护军使之间。以后这两个文官的地位有多高,提督就随之改变。文官想把提督的地位压低,就需要同时压低总督和护军使的地位。 可以说,皇帝为提高武将的地位,可谓煞费苦心。用两个文官职位,带着武将提督。 这个苦心,俞咨皋在戚昌国的讲解下,很快就明白了。想着只要能把护军使的地位压下去,提督的地位就能维持住,俞咨皋拍着胸脯道: “海上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戚兄就好好看着,海军衙门是谁说了算。” 戚昌国听到这话,却并没有放心。按照皇帝的嘱咐,向俞咨皋仔细解释道: “不是让你压制护军使的权力,而是处理好和护军使的关系。” “提督和护军使是平级,都是从巡抚中分出来的职位,理论上和巡抚相当。” “现在护军使是按有军务职责的巡抚规格推选,如果你把护军使的权力压得太低,以后文官就可能同样把护军使贬低,用低于巡抚的规格推选,把护军使当成低于巡抚的职位。” “这样护军使的地位降低了,武将提督的地位实际自然也降低了,这不是陛下的本意。” 一时没想明白,俞咨皋在戚昌国的仔细讲解下,才慢慢琢磨清楚其中的微妙。明白了提督的地位有多高,并不在于能否压制护军使,而是把护军使这个职位,维持在和巡抚平级。 所以,别说武将提督能不能压制文官护军使,就是能够压制,也不能把护军使的权力压得太低。要让它和巡抚相当,这样和护军使平级的提督,才能和巡抚平级。 如果俞咨皋借助熟悉海洋的优势,把喻安性这个海军护军使的权力压得不如巡抚。文官就可能把护军使的地位贬低,他这个提督同样会贬低。 恍然大悟,俞咨皋道: “所以说,我这个提督的地位,不在于能带多少兵,手下有多少总兵。” “而是能否在压住护军使的同时,让护军使的权力,不低于地方巡抚。” 戚昌国闻言微笑,说道: “正是如此!” “这就是陛下设置护军使的用意。” “你这个提督和护军使之间,可以争个主次。但更多的是要分工合作,共同提高海军衙门的地位。” “只有海军护军使的权力和地位提高了,文官才会按巡抚、甚至总督的规格推选护军使。伱这个平级提督,地位会水涨船高。” “护军之所以称为护军,用意就是保护军队。军队地位多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护军。” 说着护军这个职位的玄妙,戚昌国感慨道: “国初总兵的地位算高吧?只有公侯伯和五军都督府都督才能担任。” “现在的总兵呢?还有那个地位吗?” “这就是没有护军的坏处,也是陛下设置护军使的原因。” “一定要有平级的文官做参照,才能维持住武将的地位。” 俞咨皋对这些历史不了解,但他同样知道,武将的地位一直在降低。 五军都督府空有正一品的品级,却已经形同虚设。地方正二品都司,在很多地方被当成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之下的职位。 可以说,武将的地位,完全不在于品级,而是文官认为他们有多高的地位。 皇帝设置和武将提督平级的文官护军使,当真是煞费苦心! (本章完) 第188章 封爵许诺 第188章 封爵许诺 听着戚昌国这么详细地讲解皇帝设置护军的用意,俞咨皋隐隐有点明白了: 戚昌国和李顺祖是带着任务来的,说不定之前那番话,就是皇帝让他们说的。 两人看似是和他闲谈,其实是带着任务来的。谈话中交待的事情,他要多注意点。 这个猜测不错,因为戚昌国说的那番话,就是朱由检告诉他们的。 话里面的用意,除了提高武将地位、不让他们被文官肆意打压之外。就是警告俞咨皋收敛点,让他不要仗着熟悉海洋事务,就在海军衙门肆意揽权,侵夺护军使的权力—— 那会引来文官们的反击,把护军使和提督地位,一起给压下去。 除此之外,朱由检对其它几个事情也很关心,特意嘱咐了一番。 戚昌国想着皇帝的话语,向俞咨皋道: “俞兄可知陛下处置魏逆之后,最看重的是哪个方面?” 俞咨皋对此有些猜测,指着东北说道: “应该是东北的建虏吧?” “陛下任命孙阁老担任督师,又设置了三个提督、三个护军使,还有天津和山东登莱的巡抚听令。” “这么多重臣集中在辽东,不是为了建虏为什么?” “而且为了消灭建虏,还把整个辽东的土地,都拿出来酬功。” “这么大的手笔,就是开国的时候,恐怕也不多见。” 井田封建的用意,儒生或许会以为是行三代之治,但是在俞咨皋这样的武将看来,其实就是酬功。 可以说,皇帝是把整个辽东都许诺为战利品,赏赐给有功之臣。 这样的重赏如果不是为了消灭建虏,俞咨皋怎么都不会相信。 正因为此,他在被任命为海军提督、驻扎在旅顺时才如此兴奋。不但没有害怕旅顺可能陷落,反而要把经营多年的班底从福建带过来,参与这场战事—— 因为他很明白,这么多土地的分封,一定会有爵位封赏功臣。 作为镇海伯俞大猷的后代,只要他立下一些功劳,这个镇海伯的爵位,就有可能转为世袭。 所以俞咨皋认为,皇帝在掀翻魏忠贤掌权之后,最大的目标就是辽东。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点。 戚昌国微微点头,却又摇头说道: “陛下要消灭建虏是不错,但是当前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一点。” “消灭建虏需要军队,也需要足够的钱粮。所以陛下现在最看重的,其实就是赋税。” “只有把九边欠饷解决了,再把辽饷也减免一部分,把大明内部都稳住了,朝廷才能专心对付建虏。” “所以陛下现在对建虏是围困封锁为主,并不发动大战。” “你是海军提督,一定也要明白这一点——” “海军现在最重要的是收税,而非急于出击。” 俞咨皋恍然,说道: “是极!是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九边欠饷这么多,确实是钱粮最重要。” 已经想着怎么把海关总署给建起来,提供足够的税款,获得皇帝赏赐。 他相信,只要做好这件事,将来辽东收复以后,单单后勤的功劳,就有可能让自己获得爵位。 说清楚了这一点,戚昌国提到郑芝龙的事情,说道: “钱粮除了开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节流。” “当前朝廷要在辽东用兵,西南奢安之乱也牵扯了五个省份的精力。” “再加上西北剿匪之战,可以说是三面用兵。” “所以东南那边,无论如何不能再乱起来。” “福建不但不能消耗钱粮,还要提供税款。” 向俞咨皋解释了一下皇帝提出的战线理论,戚昌国道: “小弟不知道俞兄和郑氏有什么仇怨,但是陛下说了,当前大明最多维持二点五线作战。” “所以郑芝龙是一定要招抚的,俞兄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郑氏的人如果愿意北来,俞兄也要用好。” “辽东的土地很大,海外的土地更多,有足够的地方分封。” “俞兄不要担心你的功劳被人侵占,你是将门里面领兵职位最高的。不但陛下关注,我们这几家的人,同样也在看着伱。” “只要你能立功,俞家的功劳就没有人能夺去。” 俞咨皋闻言大喜,听出这几乎就是许诺,他有可能获得世袭爵位。 皇帝赞扬的四大将门,是一定要推出个榜样的。这个榜样除了领兵职位最高的他之外,还有谁能胜任? 戚昌国的话语,也表明了戚家、李家的态度。他们都想让俞家的爵位转为世袭,以便能仿照他的例子,获得世袭爵位。 可以说,俞家封爵之事,上有皇帝鼓励,下有将门支持。只要他不是个废物,就能获得爵位。 这让俞咨皋不由感慨: “皇恩浩荡!” “真是皇恩浩荡啊!” “俞某生逢明君,定当建功立业。” “戚兄弟和李兄弟的话,俞某都记住了。” “我这就派几个家人,和陛下的特使一起南下,把郑芝龙给招抚过来。” 戚昌国道: “下了决定就快做,否则迟则生变!” “你是乘坐快船来的,可以派条船南下,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我会向陛下申请,派遣中使随船。” 这是皇帝的目的,俞咨皋听出来了。 想想自己离开福建之前,还安排军队和郑芝龙作战,俞咨皋心里也有些担心,说道: “戚兄说得极是,我这就派船南下,把消息给传回去。” “戚兄就等着好消息,郑芝龙一定会接受招抚,他早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了。” 把郑芝龙的事迹,向他们一一道来。 作为海盗首领,郑芝龙和很多凶残好杀的海盗不一样。这个人虽然年轻,却是颇有头脑,在劫掠沿海的时候,从不大肆杀戮,“所在勒富民助饷,谓之报水”。可以说,他一直在留一线,以便能受招安。 如果不是俞咨皋想独占海上利益,不肯让郑芝龙分享。说不定郑芝龙早就受到招安,而非拖到现在。 可以说,现在的福建沿海战事,其实是利益之争,能够协商解决。 (本章完) 第189章 水浒传和招安 第189章 水浒传和招安 因为是私底下的谈话,俞咨皋没有那么多顾忌,把福建的许多实情,都告诉了戚昌国和李顺祖。 他知道锦衣卫一定需要这些消息,是否告诉皇帝、如何告诉皇帝,也是他们的事情。 戚昌国和李顺祖两人知道皇帝的手段,更知道他们现在的地位全靠皇帝信任。把俞咨皋所说的话语,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帝。 听到郑芝龙就在等待招抚,朱由检心中很是高兴。知道大明又少了一条战线,海疆不会乱起来。 招抚了郑芝龙这个最大的海盗团伙后,刘香等海盗团伙能臣服最好,不能臣服也能派郑芝龙对付他们—— 明显看出郑芝龙是在学习宋江假仁假义的手段,朱由检就拿相应的手段对付他。 宋江受招安后,奉命攻打方腊。郑芝龙想学宋江,就得去打海盗。 不过,因为《水浒传》中,明确写出了招安后的下场,朱由检知道郑芝龙和那些流贼首领一样,对朝廷怀着戒心—— 这些人受招安后会本能地抱团自保,朝廷的措施如果稍有不当,他们就可能降而复叛当反贼。 《水浒传》的影响太大了,阉党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不用说,明末流民造反的时候,不同团伙的流贼多次举行大聚义,还有那些流贼首领诨号名称,都可以看出《水浒传》的影响。这些人不愿意真心投靠朝廷,也是见识到了宋江这个投降派的下场。 可以说,对朱由检来说,《水浒传》不是“好就好在投降”,而是对招安的影响太坏。如果不是知道禁不掉,朱由检一定会禁掉它。 有了《水浒传》后,贼寇团伙再没文化,也知道受招安的下场。朝廷招安的成本,直线上升起来。 像是现在,朱由检招抚郑芝龙时,就得想个办法,让他能够放心: 『用什么办法呢?』 『大明朝廷在招安方面的名声很差,汪直招安之后被杀就是典型,郑芝龙一定怀着戒心。』 『如果不让郑芝龙去掉戒心,他就不可能真的为朝廷所用。』 无力把郑芝龙团伙剿灭,又不想让他受招安后借着官方身份壮大。朱由检对这件事颇感为难,陷入思索之中。 戚昌国继续汇报,提到了郑芝龙勒索富户“报水”,这件事在他看来是劫掠。在朱由检看来,却有其它意味。 他知道,这是郑芝龙在福建沿海立规矩,只要这个规矩立起来,报水就会变成报税。 敢代朝廷收税,说明了郑芝龙的野心。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能放任他在福建沿海壮大。 所以思来想去,朱由检把先前的承天爵位设想,重新拿了起来。想要把郑芝龙赶去海外,不让他留在福建。 而且解除郑芝龙的戒心,最好的办法也是封爵。朝廷在爵位方面的信誉,能够让人信任。 可以说,在招安方面,大明的名声很差,朝廷从来不对贼寇首领讲信誉。 而在爵位方面,大明的信用却是很好。众多与国同戚的贵族,都在证明这一点。 如果郑芝龙等人被封爵,他们一定会更放心点。因为除了国初的不稳定时期外,大明爵位被剥夺的很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郑芝龙等人不可能认为,朝廷会为了他们这些海盗,坏了爵位方面的信誉。 就连草原部落的首领,同样也相信这一点。所以朱由检册封他们为顺天贵族时,很顺利地招抚了他们。 可以说,爵位方面的信誉,是大明为数不多的正资产。朱由检正在把它变现,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明—— 无论是顺天贵族册封,还是承天贵族设想,亦或是在辽东实行井田封建,都是在把这个信誉变现。 此时此刻,朱由检便把先前设想中的承天贵族拿出来,用以招抚郑芝龙。 因为境外已经实行戒严,可以不经过外廷直接下旨管理,朱由检当即说道: “拟旨,给郑芝龙册封的东宁卫千户,转为男爵爵位。” “给其他首领册封的东宁卫百户,转为爵士爵位。” “告诉他们,只要东宁卫成功开辟,这些爵位就能转为世袭。” “以后他们会成为承天贵族,甚至可以在海外有封地。” 这么大方的封赏,让戚昌国等人很是惊讶。同时也确认了,之前传出的世官转爵位风声,并非只是谣传。 郑芝龙等人的官职能转为爵位,他们难道就不能吗? 两人的世袭指挥使,按传言能转为世袭子爵、一等子,只要再努努力,就能获得世袭伯爵爵位。 可以说,皇帝说出的话,正式确认了这件事。让他们的心情,很是激动兴奋。 管理诰敕的翰林院编修蒋德璟不在,被朱由检派去湖广申饬楚王去了。如今管理诰敕的是江鼎镇。这个人也是翰林院编修,只是之前在起居注考选时添油加醋,没有被朱由检选进去。 不过,考虑到他非常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朱由检把他提拔了起来,专门拟定中旨。 这次给海盗首领封爵,他就没有提出异议。 起居注官员有的认为不妥,但他们在皇帝发话时只能记录,没有劝谏的权力。 所以朱由检下令的封爵旨意,很快被拟出来。 看着这条旨意,朱由检让江鼎镇多写几份,又向王文政道: “选一个可靠的内侍,和锦衣卫一起把旨意尽快送到福建。” “告诉福建巡抚朱一冯,朕给他两到三个男爵名额,十个左右爵士名额,把郑芝龙团伙招安。” “招安之后,让一位男爵统领精锐船兵北上,余部作为东宁卫军民,去东边的大岛上开辟东宁卫。” “东宁卫开辟完成后,所有官职按贡献封爵,转为世袭爵位,在岛上挑选封地。” “这是招安的条件,让朱一冯尽快办好。” 划定了招安的基本条件,为了确保朱一冯按自己的旨意招抚郑芝龙,朱由检又下令道: “给朱一冯带去一枚银章,许他银章密奏,把事情经过直接告诉朕。” “告诉他,如果这件事能办好,朕会赏赐他东宁卫世职,以后可以转为世袭爵位。” “郑芝龙接受招抚后,也赐他一枚银章。让他把不方便提出的条件,通过密奏呈上来。” 刘銮《五石瓠·水浒小说为祸》: 神宗好览《水浒传》。或曰:此天下盗贼萌起之征也。 张献忠之狡也,曰使人说《三国》、《水浒》诸书,凡埋伏攻袭咸效之。 崇祯十五年:凡坊间家藏《(水)浒传》并原板,勒令烧毁,不许隐匿,施行。 清朝《高宗纯皇帝实录》:愚民之惑于邪教,亲近匪人者,概由看此恶书所致。 (本章完) 第190章 郑芝龙的想法 第190章 郑芝龙的想法 朱由检对招抚郑芝龙很谨慎,郑芝龙其实更忐忑,他担心俞咨皋进京后受到重用,自己再无受抚机会。 作为一个聪明人,郑芝龙虽然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但是他的行为,却称得上老谋深算,完全不像个年轻人。 无论是想要接受招安,还是向福建沿海富户收报水,都说明了他的远见。就连朱由检这个皇帝,都对他颇为忌惮。 和他相比,俞咨皋这个老将,已经跟不上时代,被他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朱由检把俞咨皋调进京城,此时两人说不定已经分出胜负。俞咨皋会被郑芝龙逼走,被迫丢官去职。 但是俞咨皋突然被皇帝调走了,郑芝龙的计策,顿时就用不上。甚至还因此变得不上不下,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原本他想要进攻中左所,把俞咨皋逼走,让俞咨皋承担责任,被朝廷给罢官。 但是俞咨皋现在被皇帝召进京,他现在就是打下中左所,也不是俞咨皋的责任。 想用这件事逼俞咨皋去职,是不可能的事情。 京城的新皇帝不可能唾面自干,因为这件事惩罚刚褒扬的武将。 说不定还会给俞咨皋船和兵,让他回到福建挽回颜面。 对大明的律令很了解,郑芝龙原本的计划,就是分散福建兵力,然后进攻中左所、逼走俞咨皋。让朝廷的官员弹劾,逼俞咨皋丢官罢职,利用朝廷的力量,解决这个大敌。 但是如今俞咨皋被皇帝一纸诏令召到京城,这个计策顿时就尴尬了: 俞咨皋不在福建,中左所即使丢失,也不是他的责任。说不定还会在皇帝支持下返回福建,继续指挥作战。 至于中左所和岛上的厦门城,在有陆地货物运来时很重要,能让郑芝龙获得海贸利益。 但是郑芝龙如果率领海盗夺取、被大明军队围困后,那就是个不产粮的岛屿而已。 这样一个海岛,他们占据了有什么用?只能在上面被动挨打,没有丝毫利益。 作为一个聪明人,郑芝龙要的是福建的海贸利益,而非攻城略地。更何况他麾下的海盗虽有三万多,精锐却没多少。在陆地上和明军打几仗就消耗完了,不可能坚持多久。 海盗损失多了,他这个海盗首领,还有可能被人取代。 所以,京城的朱由检担心他带着海盗扰乱海疆,他却更害怕引来朝廷注意,下决心剿灭自己。 可以说,朱由检和郑芝龙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有招安的打算,却又担心对方不接受。 相比来说,郑芝龙本钱更小,更经不起折腾。朱由检则拥有大明,只是不想在福建开一条战线而已。 长吁短叹,郑芝龙对自己的未来,可谓深感忧虑。连之前制定的计划,也没有心思执行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添乱。郑芝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大叫道: “大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去中左所?” “把官兵的船都给烧了,福建的海上就是我们说了算。” 郑芝龙看着勇猛果敢的弟弟,知道他在打仗上是一把好手,进攻中左所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还是那句话,打下中左所又如何呢?既不能让俞咨皋去职,也不能获得陆地货物。对他来说,就是单纯地取得胜利。 一次胜利能如何呢?大明家大业大,经得住无数次失败。觉华岛一次战败,被焚的船只就有两千多艘。虽然其中有许多是小船,但是船只总数,却是他的两倍。 大明朝廷实在是太强了,承受风险的能力也大。郑芝龙只要败一次,就可能万劫不复。 所以郑芝龙已经不想打这一仗,不想要无谓的胜利。 摆了摆手,郑芝龙向郑芝虎道: “二弟,让兄弟们都回去吧!” “攻打中左所就算了,不要在这时候添乱。” 郑芝虎为这一仗准备很久,眼看大哥轻飘飘地就说算了,当然很不愿意,大声道: “大哥,你是不是怕了。” “他们俞家是俞龙,我们也是龙兄虎弟。” “旁人敬畏他俞家名声,我郑芝虎可不怕!” 郑芝龙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俞家风头正盛,不但被皇帝赐字,还被追赠镇海伯。” “我们在这时候扫面子,就是和俞家结死仇。” “俞咨皋回福建后,非得拿下我们。” 郑芝虎毫不畏惧,拍着胸膛说道: “斗下去就斗下去,那个老家伙我不怕,只有他怕我们。” “我就怕他跑得快,到时候我们逮不住。” 对弟弟的这个想法,郑芝龙根本就不认同。向弟弟认真解释道: “打败俞咨皋又如何?” “皇帝刚刚褒扬了俞家,又追赠了爵位。” “你把俞咨皋打败了,说不定皇帝为了颜面,会给俞咨皋派来更多兵力。” “或者把他给撤职了,派来更有能力的人。” “现在扫俞家的面子,就是落皇帝的颜面。我们再想招安,以后就困难了。” 这是从招安大局出发,决定不攻打中左所。郑芝虎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执行哥哥的命令。 他知道招安是大计,是早就定下来的,谁要反对这一点,谁就是哥哥的敌人。 眼看他有些不愿意,郑芝龙又想了个理由,安抚他道: “俞大猷当年平倭,对福建人有恩。” “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年我们不去扫俞家的颜面。” “等明年俞咨皋回来,咱们再和他对阵。” 决定等到明年,再想法赶走俞咨皋。 无论如何,他必须让大明朝廷招安,否则在海上就是无根浮萍,无法为泰西商人提供需要的商品。 唯有接受招安,他才能依靠大明物资,独占海上利益。 俞咨皋想和自己争夺,那就让他滚蛋。 此时的郑芝龙,根本不知道俞咨皋已经被皇帝留在北方担任海军提督,甚至主动向皇帝提出把他招安。 两人以后根本就对不上,还会成为同僚。 他这个海盗首领,会在皇帝的旨意下,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爵爷,摆脱现在的海盗身份。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六月: 初,海寇郑芝龙先从海贼颜枢泉,枢泉死,遂有其众。天启末,乘闽饥,益招致多人,攻广东海丰山□欺头村,既得而复弃之,仍入闽,围中左所。然而不杀不焚,颇有悔罪之意。兴泉道副使邓良知因遣其乡人李瑞、陈凝、陈瑶往抚之,又命芝龙母舅黄梦龙剖析利害,芝龙遂于正月十八日就中左所受抚,余众渐行觧散。 (崇祯元年,大明在五个地方作战: 辽东后金建虏、西南奢安之乱、福建海盗郑芝龙、草原林丹汗西迁后进犯宣大、陕西流民起义。 同时,九边欠饷968.55万。 这就是崇祯登极时的局势,阉党留下的残局) (本章完) 第191章 孙承宗出京 第191章 孙承宗出京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自然不知道郑芝龙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把俞咨皋调到京城,让福建少了一场战事。 此时,他正在忙着把孙承宗送走,把这个人赶去辽东。免得孙承宗成为京城和北直隶东林党的核心,把东林党重新凝聚起来。 仿照天启皇帝派孙承宗督师的前例,十一月二十八日,朱由检御门临遣,赐予尚方剑、坐蟒,文武百官入朝祝贺,内阁辅臣送至崇文门外。 如此隆重的礼仪,表明了对孙承宗的看重。而且朱由检为了让孙承宗在辽东打开局面,专门从内库拨出五十万两银子,补发辽东欠饷。 可以说,不管内心对孙承宗的看法如何,朱由检在明面上都给予了礼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这个历史上全家殉国的老臣支持。 已经六十五岁的孙承宗,对这个礼遇表面上感激涕零,心情却比上一次去辽东时要凝重。 他知道,自己这次要面对的,不仅是建虏这个敌人。还有辽东的骄兵悍将、已经逐渐成气候的辽东本土将门。 尤其是他是因为柳河之败去职,辽东官兵随后却取得了宁远、宁锦两次胜利。他这个大学士督师的话,对辽东那些取胜的骄兵悍将还好不好用、辽东将门会不会顺从地从关外迁出去,都有些无法确定。 这让孙承宗知道,他这一次上任的险恶,还要超过之前。 辽东的烦心事之外,孙承宗更忧心的,是皇帝明面上对他礼遇有加,实际却没有那么信任。虽然辽东那边算是完全交给他了,但是蓟镇、天津、登莱、辽南等地,却几乎分了出去。 这次送他去辽东也是如此,和他一起获得尚方剑、被送到崇文门的,还有毛文龙、俞咨皋两个提督,两人分别获得了内库拨出二十五万两饷银。 可以说,皇帝是借着送他的机会,提高武将地位。所谓的御门临遣、赐尚方剑,被皇帝当成了登坛拜将仪式。 毛文龙、俞咨皋会不会听他指挥,会不会按照他的方略行事,孙承宗并无十足信心。 不过想到被皇帝派去毛文龙那里担任护军都尉的前辽东总兵马世龙、和俞咨皋搭档的海军护军喻安性,孙承宗又有些安心。 他知道,马世龙这个心腹爱将,一定会听从自己指挥。喻安性这个东林党人,也会尊重他的命令。 有这两个人在,辽南、海军并不会完全脱离他的控制。皇帝虽然给了辽南和海军很大的自主权,却不是完全没有制衡。 对皇帝的手段,他心中极为佩服,认为这样一个皇帝,有可能中兴大明: 除阉党,抚察罕。 皇帝登极才三个月,就做出两件非常大的功绩。 相比世宗嘉靖皇帝来说,可谓更胜一筹! 知道很多人都在拿当今皇帝和世宗嘉靖皇帝做比较,孙承宗也悄悄比较过两人,得出的结论就是—— 当今皇帝比嘉靖皇帝更强,而且更有分寸。 这从掀翻魏忠贤、处理阉党的过程就可以看出来。皇帝一步步引魏忠贤入彀,最终利用大势,把他调出京城,轻易除掉此人。 而且随后的追查附逆官员,让朝堂上“人人过关”。也让阉党官员不得不屈服,配合他执掌大权。 这一步步的动作,都显出皇帝心有成算。 尤其是设立常参会议、抬高九卿地位,在孙承宗看来,很像嘉靖皇帝搬去西苑之后,让勋亲大臣、内阁大学士、部分尚书入直无逸殿。让皇帝深居内宫之中,也能牢牢地掌握全国大权。 而且相比入直无逸殿来说,当今皇帝设立的常参会议更制度化。朝会的名义也显得不是在迎合皇帝,没有那么多非议。常参会议做出的决定,会被官员们更好地执行,而且能直接处理六部事务,权力也更大些。 这一切都表明,登极三个月后,皇帝已实际掌握朝堂大权。 相比嘉靖皇帝登极三年才赶走杨廷和,当今皇帝看起来更强。 而且和嘉靖皇帝私心很重不同,当今皇帝虽然有些揽权,却大多为了国事。对于内外事务,洞察力也很敏锐。 其它的事情不说,皇帝从桃林口的一条奏报中,发现林丹汗西迁的意图,并且及时招抚察罕部,制止草原上的大战。让孙承宗佩服不已,甚至惊为天人。 只有上过战场,才知道这种洞察力多宝贵。马世龙这个被孙承宗重用的大将,就因为缺乏洞察力,误信了一条假情报,导致柳河之败。 皇帝从一条不知真假的情报中,看出林丹汗想西迁,并且推演出西迁后的局势,及时阻止了这件事。在孙承宗看来,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兵法的最高境界。 所以,对于皇帝提出的“结硬寨,打呆仗”,孙承宗完全赞同。甚至觉得说到了心坎里,打算在辽东执行。 以后的辽东军队,就要按皇帝说的“结硬寨,打呆仗”,善用营寨防守,攻守合一,稳步推进。 这种战术看起来没有什么谋略,却最适合大明。用大明雄厚的国力,把建虏给耗死。 这是孙承宗再次上任的依仗,也是他有信心指挥辽东军队作战、成为紫阁功臣的原因。如果连这种简单的战术都做不好,他就枉称知兵。 唯一的缺点是,这样做消耗太大,朝廷如今的财政入不敷出,九边更是还有数百万欠饷没解决。在九边欠饷解决前,不可能有财力支撑辽东军队作战。 所以孙承宗这两年的主要任务,还是理顺辽东上下,为这个战术的执行做准备。 朱由检也在为这个战术做准备,打算让工部研究城寨建造技术,准备几个模板。用最简单、最快速的方法,制造出最适合防守的营寨。 水泥、混凝土、铁丝网等技术,都列入他的规划。他要用更强的防守能力,让建虏在城寨下绝望。 尤其是想到后世的郑成功平台时,了很长时间才拿下赤嵌城。他决定派人去学习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西方的棱堡技术融入,提高城寨的防守能力。 如果每一个城寨,都能在粮食和水源充足的情况下,坚守半年以上。辽东那边就能够固若金汤,不惧建虏进犯。 (本章完) 第192章 文思院和匠户 第192章 文思院和匠户 和城寨建设相关的种种技术研发,让朱由检想到了一个名词: 项目牵引。 这是后世很常见的模式,朱由检上次因为通政司办报之事,推动印刷技术研发、印刷文字规范,就属于这个模式。 在大明这样一个农业国度,推动工业技术发展,最适合的就是项目牵引—— 就像新中国一五计划的156项重点工程一样,通过设立重大工程项目,促进相关行业和技术的发展。 报纸是一个项目,朱由检通过这个项目让工部设立大明印刷工坊、让翰林院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把这些以前需要一件一件做的事情,放到一个项目里来。 城寨建设是一个重大项目,远比报纸重要。因为它关系到“结硬寨,打呆仗”战术的实施,影响辽东战局。 甚至更大点说,它还关系到井田制—— 不把建虏打败,不把辽东收回来,怎么给功臣分封井田,再次实行井田制? 可以说,这个项目非常重大,朝野上下都会有很多人支持。 朱由检可以把自己想发展的工业技术,往这个项目里塞。 建筑是一个很重要的行业,建材除了水泥之外,还有五金、钢材、玻璃、陶瓷卫浴用具,甚至还有供暖设备以及需要的煤炭—— 辽东的冬天太冷,城寨里面需要烧煤取暖。最好是用取暖锅炉集中供暖,节省人力不说,还会更加安全。 有了这个基础,蒸汽机需要的技术,可以奠定下来。 无论是煤炭、钢铁,城寨建设都很需要。 锅炉这个对蒸汽机很重要的技术,也可以用取暖锅炉的名义发展。 这三个技术成熟了,朱由检就能推动工业革命,让大明向工业国发展。 这让他下定决心,把城寨建设立项,找一个专门机构研发。 『现有的衙门之中,文思院最为适合,可惜它的名声有点差,而且级别太低。』 『一个正九品衙门,也无法调动足够多的资源。』 文思院带个文字,听起来似乎很文雅,其实是工部机构,主要负责器物制作。 最初设正九品大使一人,从九品副使二人,一共三名品官。 但是从成化年间开始,宪宗皇帝任命工匠姚旺为文思院副使。自后相继不绝,一传旨姓名至百十人,称为传奉官。 传奉官由宦官传奉圣旨直接任命,而且后来还由杂职转为文官职位,自然被文官深恶痛绝。对文思院这个机构,也是很不待见—— 一说节省开支革除冒滥,必然提到的两个衙门,就是锦衣卫和文思院。 像是专督仓场侍郎苏茂相,便在二十七日奏疏,建议革除锦衣卫和文思院冒滥官员。 不过对他提到的文思院匠官“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多支米三万余石”,朱由检却颇是疑惑,不知如何计算: 文思院副使从九品,俸禄是六十石,只算本色的话,就是四十二石。 三千多名匠官,为何只是多支米三万余石? 难道文思院大使和副使,每年本色俸禄只有十几石? 对此很是疑惑,朱由检召来内官监的人,询问这件事情。 被任命为内官监提督太监的刘若愚道: “本朝匠户有两种,一种是住坐,一种是轮班。” “住坐的工匠,每月上工十日。” “轮班的工匠,最初以二年、三年为班,更番赴京、输作三月。景泰五年,俱改为四年一班。” “文思院匠官有住坐,有轮班,三千多人实际同时在值班的,只有七八百人。” “所以每年多支米三万余石。” 微微点头,朱由检表示明白了,又询问道: “有品级的工匠发俸禄,没有品级的呢?” 刘若愚回道: “洪武十一年令,工匠月粮直米,上工者日给柴米盐菜,歇工停给。” “成化十二年令,营造军民人匠,每名月给食盐一斤。” “工匠有军匠、有民匠,在内廷监局服役的,月支粮多在三五斗。”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匠户服役的时间并不多。坑的地方在于,这是强制服役。无论是对在京城住坐的工匠、还是对外地进京轮班的工匠来说,这个制度都很坑。 住坐工匠每月上工十日,意味着他们只有二十天的自由接工时间,超过二十天的大活,他们就没有时间接。 外地工匠只需要每四年进京服役三个月,听起来似乎更好。但是以大明的交通,来回路上需要两三个月。可以说一次服役,就要耗费半年。 而且更坑的是,他们还得自带路费。赶路时也不可能上工,同样不会有工钱。 想着以后要改变这种制度,给匠户减轻负担。朱由检询问道: “有不愿上工的匠户吗?” “对那些人怎么办?” 刘若愚道: “不赴班者,输罚班银月六钱,故谓之输班。每班有三个月,故而征银一两八钱,分为四年,每名每年征银四钱五分。” “有些匠户的手艺好,能够轻易交上这个钱,所以他们就不来上工。” “朝廷只能给他们加文思院官衔,才能让这些人过来。” “文官说要把文思院匠官革了,都是无知之言。” 朱由检听到这里都惊了,知道大明的匠户制度,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匠户觉得他们服役苦,朝廷觉得现在的匠户不好管,让他们上工还得加官衔—— 双方都觉得吃亏,只能改变制度解决。 工部的匠官牵扯太大,朱由检决定从内廷改起,说道: “统计一下内廷的匠官,看看吃粮的有多少人。” “内廷需要发多少俸禄,又能收到多少输班银?” 刘若愚对这个已有统计,说道: “内府各监局匠官,带文思院副使衔者,总计二千二百五十有奇。” “如果这些人的俸禄全部由内廷支出,每年需要支米二万多石。” “班匠工银都是地方官员征解,不会运到内廷。” 这句话让朱由检无语,又想起大明的财政根本就是一团乱麻,没有统一的转运衙门。 这些钱地方收上来就用了,根本就不会转运到朝廷。谁能说清楚它们的去向,那才真是人才。 这更让他觉得,户工二部不能不改,九边数百万欠饷、大明工业化的推进,都要求他调整户工二部,让两个部门适应时代发展。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庚寅: 仓场总督苏茂相上言: 京军岁支漕米约计所入每年尝侵放六十五万石,目前犹以旧积支吾,不出三年,旧粮已尽,新粮未至,庚癸之呼必不能免。 伏愿皇上念积贮为天下大命,以后除鲜运外,断断不得分外请截,凡漕折轻赍等银悉贮为多放折色之用,不得那借一毫作边饷,庶乎日积月累,犹有续命之膏。否则仓廪一竭,民无粒食,将来京师岌岌之势有不可言者。 然京中兄食之大蠹莫甚于锦衣卫文思院。 臣据主事赵建极查下粮厅册,万历四十八年,锦衣卫官旗等项仅一万七千七百六十余员名。自逆珰乱政以来,三四年间增至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余员名,此前增一万八千六百余员名,岁多支米二十二万有奇。 文思院匠官册载仅有七百五十二名,今增至五千二百八十八名(《崇祯实录》是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岁多支米三万余石。 夫岁入之粮稀微若此,岁出之粮冒滥若彼,伏祈遂一清核,庶乎漏卮杜、蠹孔清,所系于国计非澉小矣。 下所司议。 崇祯元年正月己巳: 工部疏言:内府各监局匠官带文思院副使衔俸总计二千二百五十有奇,请令各监局备造年貌文册,听本部核实清汰。 (本章完) 第193章 传奉官 第193章 传奉官 文思院匠官三千多人,而且还能由杂职转为文职。 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也明白了文官为何那么敌视文思院、把它和锦衣卫并列的原因—— 区区一个文思院,何德何能与锦衣卫一样遭人恨? 就是因为它有三千匠官,有能力和文官抢官位。 不要说文思院那些工匠只能做低品级的小官,没能力担任高官。大明开国初期出身各异的官员不说,到了成化年间,还有木匠蒯祥、石匠陆祥做到工部侍郎,而且评价很高。充分说明了工匠能够当官,而且能够当好。 后世那么多理工科出身的官员,也说明工匠当官的潜力很大,能在很多方面取代文官。 所以文思院这个机构,被文官深恶痛绝,只要找到机会,就裁撤文思院匠官。 明白这些之后,朱由检更不会把文思院匠官裁撤了。不过是每年三万多石的开支,养着三千多匠官对文官保持威胁,这对朱由检来说是很划算的事情。 更何况朝廷的很多器物,都需要文思院制造。那些技术精湛的匠官,是他推进工业化的助力。 所以朱由检的心里,只可惜文思院级别不够,不能成为引领大明工业化的衙门。 把苏茂相的奏疏留中不发,朱由检心里给这个人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不去想办法增加财政收入,却在这三万多石开支上计较。甚至还要求把漕粮折银留在京城用于多放折色,不得挪用为边饷。 这在朱由检看来,完全是不知轻重。现在大明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补发欠饷,否则边军就有可能逃亡,混入流民中造反,把整个大明掀翻。 相比之下,官员的俸禄折色都发放宝钞算什么,他们又不会反,而且也饿不死。 所以朱由检直接搁置了这个提议,当做没有这件事。 不过,苏茂相这个人却不消停,二十九日常朝,他又上疏请求免除漕白二粮、车户水脚等役。 朱由检只嫌财政收入不够用,怎么可能随意豁免钱粮? 陕西是连年遭灾不得不免,江南比较富裕,当然不能轻免。 所以他回应道: “此事以后再议!” “今日先廷推山西巡抚,还有南京官吏。” 苏茂相却不放弃,继续道: “请陛下以天下万民为重,豁免漕白二粮、车户水脚等役。” “陛下何以只重陕西,不重江南之地?” 朱由检对陕西的看重,朝中众所周知。前些日子下令豁免陕西钱粮不说,甚至他登极后的第一道指示,就是有关陕西的。 如今否决为江南豁免一些钱粮,被苏茂相说他只重视陕西、不注重江南之地,有挑起南北矛盾之嫌。 这让朱由检心中大怒,忍着怒火说道: “卿若不满,可以自己去陕西看一看。” “看看陕西的灾民过的什么日子,数数那里有多少流民?” “还有,你现在是专督仓场侍郎,不再是漕运总督。” “有关漕运的事情,让漕运总督自己请求。” “你的任务是查清仓库的储备,不要在朕需要的时候,你却告诉朕没有。” 说着,朱由检喝问苏茂相道: “太仓还有多少银钱储备,苏侍郎如实道来!” 苏茂相吃了一惊,不知自己的提议,为何会让皇帝发怒,却不得不回应道: “去岁太仓银库收过税银、马草、绢布、钱钞、子粒、辽饷、漕折等项银共三百九十八万有奇,收过铜钱六千九百五十五万有奇。放过京边辽饷银四百二十七万有奇,又放过铜钱七千三十万有奇。” “太仓银库早已入不敷出,陛下登极以来,先是补发欠饷,又豁免陕西钱粮。” “如今太仓银库,可谓空空如洗。” 早就知道太仓没钱,朱由检对此也不意外,继续喝问他道: “那伱还为何说要豁免漕白二粮、车户水脚等役?” “身为仓场侍郎,不想办法增加太仓收入,为何却想着漕运的事?” “莫非你还以为自己在当漕运总督,心思不在仓场?” 苏茂相很是无奈,不知自己触了什么霉头。他本以为皇帝豁免陕西钱粮是行仁政,漕白二粮又是众所周知的大害,自己只要一请求皇帝就会顺势免了,把他的仁德彰显出来。 没想到皇帝不但没有免,反而喝问自己,怪自己这个仓场侍郎越权。 这让他不得不辩解道: “太仓虽然空虚,却也不能和百姓争利。” “臣以为当革除冒滥,节省朝廷开支。” “魏逆乱政以来,锦衣卫相比之前增加一万八千六百余员名,岁多支米二十二万有奇。” “文思院匠官册载仅有七百五十二名,今增至三千二百八十八名,岁多支米三万余石。” “还有鸿胪寺带俸序班,自天启四年十二月册载一百七十三员,至魏忠贤辞政,遂增至五百二十七员,每岁费米四千有奇,册开魏、田、客、崔、李诸姓甚众,其为奸党冒滥无疑,请赐查汰。” 这是苏茂相又查出来的新情况,朱由检听到是魏忠贤、田吉、客氏、崔呈秀、李永贞等人的亲属,知道这些人应该裁撤。 虽然这个建议只能节省四千多石,在朱由检看来完全是杯水车薪。但是这却代表着,苏茂相不完全是废物,提出了一个可行建议。 这让朱由检的态度好了一点,看着这位主动做事的老臣,说道: “逆党的亲属,该裁撤的就裁撤。” “锦衣卫已经划入内廷,开支由内廷承担,朕自有主意,不需要户部去管。” “文思院的匠官,如果户部承担不起,那就划入内廷。” “以后他们的开支,完全由内廷承担。” 这对节省太仓支出是好事,苏茂相没有多想,正要答应下来。却听袁可立突然道: “不可!” “陛下之前已经说过,不再把外廷机构划归内廷。” “文思院是工部衙门,不能被内廷划过去。” 出言阻止这件事,没让朱由检得逞。 群臣听到袁可立阻止,想到文思院匠官有转为文职的前例,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出言劝谏,不让朱由检把文思院划过去。 一个锦衣卫划归内廷,就让很多文官提心吊胆。钦天监守制三月的前例,也被皇帝玩出了。 文思院这个传奉官聚集的衙门划过去,那还怎么得了! 不能让皇帝掌控文思院,大规模任用传奉官。 《明史》: (成化)初,帝践位甫逾月,即命中官传旨,用工人为文思院副使。自后相继不绝,一传旨姓名至百十人,时谓之传奉官。 (徐恪)恪上疏曰:“大臣进用,宜出廷推,未闻有传奉得者。臣生平不敢由他途进,请赐罢黜。” 给事御史李学曾、吉棠等言:“(张璁)璁、(桂萼)萼曲学阿世,圣世所必诛。以传奉为学士,累圣德不少。” 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明熹宗实录》泰昌元年十二月: 湖广道御史贾继春、河南道御史安伸、山东道御史田珍言: 孙如游突从内传,大骇听闻,辅弼非传奉之官,台鼎非夤缘之地,乞收回成命,以塞幸门…… (本章完) 第194章 少府寺 第194章 少府寺 突袭没有成功,朱由检面色不改。 当皇帝的时间越长,他的脸皮就越厚。这种突袭失败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他尴尬。 文思院划入内廷的希望本来就不大,朱由检本身也没有抱着多大希望。只是想通过这个态度,表明对文思院的看重—— 他要让匠官知道,皇帝很看重他们,而且想重用他们。只是被文官阻挠,无法重要提拔。 这个态度显出来后,匠官什么心思先不说,文官是很担心。 传奉官的存在,一向被文官深恶痛绝,但凡新皇登极,一定会有文官劝谏皇帝罢传奉官。 如今新皇帝不但没有裁撤文思院匠官,反而表示对文思院的看重。这在他们看来,是很不好的苗头。说不定就会像成化皇帝那样,大规模任用传奉官。 出于防微杜渐的心理,群臣纷纷劝谏,请求皇帝革除文思院冒滥官员。 朱由检当然不同意,这时袁可立道: “陛下先前说过,不会用中旨颁发诏令。” “传奉官的任命出自中旨,陛下当谨记此言。” 这个承诺确实有,朱由检用它交换了戒严制度。如果他想要任命传奉官,显然是违背承诺。 破坏政治信誉的事情,朱由检当然不会随意做。传奉官中也没有那么多人才,值得朱由检这样做。 想到任用理工类人才还有特赐元士出身这条路,朱由检立刻说道: “朕自然不会用中旨任命传奉官。” “但是文思院的匠官虽是杂流,却也属于官员。” “按照磨勘法,非进士出身官员六年一迁。” “这些人担任九品官员已久,当按磨勘法升迁。” 听到皇帝这么说,群臣险些要崩溃。 三千多九品匠官,都按磨勘法升迁,对于总数不过万的文官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袁可立先前就担心低品级官员太多,按磨勘法升迁会对官场带来很大变化,所以不愿意在城区衙署设置八九品官员。 如今皇帝连文思院匠官都要按磨勘法升迁,这让他更是无法接受,说道: “这些匠官如何安置,还请陛下决断。” 主动请皇帝决定此事,不要再漫天要价。 三千多名匠官都按磨勘法升迁,光是俸禄就要多出几十万石。正在为九边欠饷发愁的皇帝,不可能真想这样做。 之所以提出这一点,不过是漫天要价罢了。 袁可立看出了这一点,知道皇帝不达目的不罢休,把这件事的决定权,直接交给了皇帝。 群臣这时候也纷纷想明白了,有的继续请求皇帝裁撤文思院官员,按他们的想法做一位明君。有的则是和袁可立一样,请求皇帝决断。 因为磨勘法已经被大臣廷议通过,不可能轻易改变。如果皇帝真的把匠官定为杂流出身官员,按磨勘法迁转,他们没有阻止的理由。那样文官就会面临三千匠官的竞争,少去很多官位。 可以说,朱由检是通过漫天要价,无中生有地创造条件和群臣做交换。 这对朱由检来说实属无奈,谁让他先前没注意传奉官,把任命传奉官的路子直接就堵死了。不创造个新条件,怎么让群臣同意他对文思院的调整。 所以,在争执一番之后,朱由检获得了对文思院的处置权,决定道: “前朝有少府,掌百工技巧之政。” “朕有意成立少府寺,管辖文思院、织染所、杂造局、柴炭司等。” “工匠、工坊、厂矿这些杂事,就让少府寺管。” “工部要忙于朝廷大政,不能为这些琐事烦心。” 工部尚书薛凤翔听到皇帝这些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皇帝对工部的调整终于来了。如果他不同意,可能就会以附逆罪名罢官。 这让他顾不得什么文官立场、世人非议,当即附和皇帝道: “陛下所言极是,本朝开国之初,太祖就设有将作司,隶属工部。” “如今设立少府寺,合乎太祖本意。” 见他这么上道,朱由检很是赞赏,当即回应道: “少府寺由工部督导,寺卿和少卿由工部和吏部一起推选。” “其中至少有一个职位由匠官担任,内部的属官也以匠官出身优先。” 这个意思是匠官可以担任少府寺官员、甚至少府寺卿。群臣本能地想要反对,却听袁可立道: “陛下的意思是说,匠官出身官员,除了少府寺官职之外,不能转任它职?” “以后他们也不按磨勘法提升品级,而是看少府寺的官位,是否会有空缺?” 朱由检就是这个意思,先让文官配合、把工业化推进再说,以后匠官里面出现大才,他自然会特赐元士出身,让他们踏出少府寺。 现在嘛,就先给匠官设立少府寺这个大本营,让他们在里面发育。在文官的配合下,调动各方面资源,把工业技术完善。 同时,朱由检设立少府寺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政府的管理办法不适合用于企业,官办企业会有很大缺陷。 把工坊、厂矿划入少府,可以让它们在一个相对独立的衙门管辖下,使用不一样的管理制度。用类似国资委的模式,管理工坊厂矿等企业。 这个考虑,群臣自然不知道。他们只是在皇帝表示不会把匠官任命在少府寺以外后,表示皇帝英明。 只要这三千匠官不按磨勘法晋升、不去和文官抢官位,那就没有妨碍。文思院划归少府寺后,正好把匠官限制在里面。 对于文官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以后的皇帝想任命匠官出身的传奉官,也能被他们用这个制度,把传奉官限制在少府寺。 可以说,设立少府寺后,文思院这个被他们视作大害的机构,再也不会成为大害。 这种把匠官传奉官绝根的大好事,群臣当然很欢迎,他们纷纷表示,认同少府寺成立。 朱由检为了防止他们反悔,还在朝会上投票。让他们同意设立正三品衙门少府寺,把工部的文思院、皮作局、鞍辔局、颜料局、织染所、杂造局、柴炭司、易州山厂,以及南京的文思院、织染所,还有大通关提举司、龙江提举司、清江提举司等造船机构,都划归了少府寺。 可以说,工部下属的零碎机构,除了宝源局划归户部钱法总署、军器局划归兵部军械司之外,只有节慎库、营缮所、抽分竹木局这几个衙门仍旧保留着,其它的都划给了少府寺。 对这些工部机构,朱由检打算一步步来,先把文思院这些边缘机构调整了,再动涉及利益很大的机构。 而且少府寺的设立,关乎到推动工业发展,这对朱由检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为了提高少府寺的重要性,显示自己对少府寺的支持,朱由检把城寨建设项目,正式交给了少府寺。让朝中的文官,配合少府寺行事: “在文思院成立营造研究所,调集优秀工匠加入,专门研究如何更有效地建设城寨,设计相关模板。” “工部营缮所辅助建造,试验这些模板。” “此事关乎辽东战局,也关系到未来的井田制,是少府寺成立之后第一要务。” “未来的少府寺官员,从这个项目的有功匠官中挑选。” 确定了这个大项目,朱由检专门从内府中拨出十万两银子,放在顺天银行账上专款专用,作为项目经费。 看出了皇帝的重视,又听到关乎辽东战局和井田制,群臣纷纷表示支持。薛凤翔更是说道: “陛下先前交待微臣研发印刷技艺,微臣不敢怠慢。” “如今文思院和工坊划归少府寺,臣请兼任少府寺卿,继续负责此事。” “营造研究所之事,臣也会全力支持,让他们设计出模板,用于城寨建设。” 朱由检点头颔许,觉得有薛凤翔这个工部尚书主抓,工部会更配合,当即就应允了此事,让薛凤翔兼任少府寺卿。 又在文思院设立印刷研究所,专门研究印刷工业技术。 群臣见此情景,都是心中腹诽。刚才还说不让工部为这些琐事烦心,如今不还是让工部管。 而且薛凤翔堂堂工部尚书,兼任少府寺卿,让他们觉得实在是谄媚奉承,是在讨好皇帝。 工部尚书是正二品职务,又是九卿之一。少府寺不过是从工部分出来的,可以说是下属衙门。 一个尚书兼任寺卿,这像是什么话?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官员? 薛凤翔却不管这一点,他在皇帝任命他兼任少府寺卿,还建立印刷研究所后,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认可,心中欢喜不已。 从此以后,他就是皇帝的心腹,不再是阉党身份。 朱由检也很欣喜这一点,觉得终于有大臣上道,依附自己这个皇帝。 这些人能依附阉党,也能依附东林。为何就不能直接依附自己这个皇帝,少去那些中间人。 薛凤翔的表现,让他知道终于有大臣想通这一点,开始依附皇帝。 他这个皇帝的位子已经彻底稳固,而且成为朝堂上的决定性存在,足以成为靠山。 未来,他还需要更多的人投靠,让朝中充斥帝党和中立派官员。把阉党、东林党这两个称呼彻底扫进垃圾堆,避免党争持续,造成朝堂撕裂。 (本章完) 第195章 廷推制度 第195章 廷推制度 少府寺设置之后,朱由检没有急于完善它的职能。 今天召开的是常朝,参与官员太多,朱由检不想在无法掌控的常朝上,商议这些事情。 他更喜欢的是常参,这种人数少的会议更加容易掌控。 但是对于常参,很多只能参加常朝的官员早就看不惯了。他们现在就后悔当时朝会分级时没有极力阻止,让皇帝在大臣的支持下设立常参会议,而且还拥有朝会的名义。这让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根本无法参与。 像是海军衙门设立这样的大事,皇帝在常参会议上直接就决定了,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被皇帝和大臣无视。 在朱由检下令朝会继续、廷推山西巡抚后,很快便有人就之前廷推的山西巡抚喻安性转任海军护军使一事,开始提出意见。 山东道御史吴尚默,是被杨涟、左光斗荐升为御史,在掀翻魏忠贤时出力。是朝中少有的和阉党没牵扯、不惧皇帝以附逆罪名处置的官员。 在很多科道官员碍于附逆罪名、不敢出言的情况下。吴尚默勇敢站出,说道: “陛下设立海军衙门,将山西巡抚喻安性转任为海军护军使,何以不知会群臣?” “臣以为护军使和提督既是从巡抚中分设,当和巡抚一样,在常朝上廷推,不能在常参会议上直接由九卿推选。” 朱由检听到此言,顿时知道这是在前几日的增加大学士后,文官的又一次反击。 如果不是他用附逆罪名震慑官员,朝中会有更多官员,对自己的改变提出质疑。 这让他开始认识到,自己必须在东林党回朝前,把之前的调整完全敲定。否则那些没有附逆罪名的官员上任后,有可能把自己的调整推翻。 斟酌之后,朱由检道: “今日廷推之前,就议一议廷推办法。” “确定哪些官员有资格参与廷推,哪些官员有资格成为廷推候选。” “又有哪些职位由所有大臣廷推,哪些职位九卿即可推选。” “先从廷推办法说起,在常朝上使用计票法廷推这件事,有没有人反对?” 把廷推改在常朝上,而且使用计票法,这是朱由检登极之后使用的新办法。 相比之前专门举办会推大典,只有相关官员参与,常朝上廷推参与的官员更多。参加常朝的官员,大多没有意见。 计票法的使用,也提高了廷推效率,而且票数多少一目了然,相比之前更方便。 所以这个改动,大部分官员没有意见。 即使有想要反对的,考虑到现在举行的是常朝,在常朝上反对常朝官员参与廷推,一定会被人反驳。只能强自忍着,默认这个办法。 此时,一些人开始怀念以前的朝会。那时所有朝参官都参与,随便指使个小官,就能和皇帝对阵。哪像现在的常朝,需要亲自上阵。 朱由检怕的就是小官扰乱局势,所以在处置魏忠贤后,这个月的朔望朝根本就没举行。初一的朔日朝会被他以林丹汗遣使朝贡之事代替,十五的望日朝会恰逢冬至,要举行百官朝贺仪,同样没有议事。 那些想搞事的官员就是想指使小官乱说话,也根本找不到机会。常朝上的官员又大多写过称颂魏忠贤的奏疏,随时有可能被朱由检给定罪。 所以这一个月,朱由检可谓是大权在握,朝堂上的改动,也是纷至杳来。磨勘法、戒严法制定,护军、提督的设置,三法司、内外廷的调整,都在这个月确定。 但是这个局面持续不了多久,附逆的阉党官员总会处理完,朱由检不可能一直以这个罪名威慑他们。被起复的东林党人,更不惧这个罪名。 眼看再过一两个月,那些官员就会陆续进京,朱由检开始巩固成果,把之前的调整确定下来。 廷推办法的改动,就是重中之重。朱由检打算正式制定廷推法,以诏令的形式,确定自己的改变。 首先确定的第一条,就是在常朝上廷推,使用计票法。 这一条确定之后,接下来就是参与廷推的官员。 廷推的参与者并不固定,专督加衔推升侍郎杨景辰道: “按《大明会典》,凡尚书、侍郎、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卿缺,皆令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三品以上官廷推。” “凡总督陕西三边、宣大都御史缺,会五府大九卿堂上官及科道廷推。万历五年题准,不会五府。” “又有阁臣、吏兵二部尚书,会大九卿五品以上官及科道廷推。” “万历以前,阁臣可以参加廷推。万历之后不再参与,但最初阁臣尚与吏部商议人选,后来绝不相闻。” “万历二十年,阁臣张位奏:建议大僚缺,九卿各举一人,类奏以听上裁,用杜专擅。” “天启五年复旧制,但因魏逆专权,与推者届时惟画诺而已。” 廷推制度这些年的改变,说明它绝不是不能变化,更谈不上是祖制。 文官觉得“大臣进用,宜出廷推”,是因为他们不想让皇帝掌握用人大权,前途完全由皇帝决定。 至于如何廷推,他们是不介意改变的。 就连上面的规定,实际也不是完全执行。吏部同九卿科道会推阁臣的事情,同样也不罕见。而且最初的廷推制度,就是“九卿会推用之”。 所以在杨景辰说完之前的廷推参与人员后,很多官员开始发表意见。有的认为应该五品以上官员和科道官员廷推,有的大臣应该三品以上官廷推,支持九卿廷推的,几乎只有九卿。 朱由检当然是九卿廷推的支持者,他最喜欢这种推选办法,方便掌控人选。 不过,群臣的意见也不能不听,否则推选出的人员,得不得他们的认可。 听他们争论了好一会儿,朱由检下决定道: “以后阁臣和吏兵二部尚书,在常朝上由五品以上官员及科道官员廷推。” “确切地说,就是正五品郎中或寺丞以上、或者加衔从四品参议以上的部寺官员,以及六科十三道掌印、或者加衔正五品殿中侍御史以上的科道官员,有资格参与大学士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廷推。” (本章完) 第196章 九卿廷推 第196章 九卿廷推 这个廷推办法和之前相比变化不大,而且参与人员和常朝官几乎重叠。大部分常朝官员,对此没有意见。 只有科道官员从全体参与变成部分参与,对此有点不满。但是他们大多在等着被追究附逆罪行,根本不敢反对。 就连刚刚站出来的吴尚默,此时也在沉默,没有继续站出来。 确定这一条后,朱由检继续下令道: “其余尚书和六部侍郎、通政使、大理寺卿、太学祭酒,由三品以上、有承政使和四辅大臣加衔者廷推。” “地方有三年任期的常设督抚,以及布政使、按察使,同样由大臣廷推。” 这个同样变化不大,但是却完全没有科道官员参与,也没有提到都察院。 吴尚默终于忍不住,说道: “陛下,廷推当有科道官员参与。” “都御史也当廷推。”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科道官员有佥都御史以上实职或加衔者,同样参与廷推。” “廷推的候选人,当由科道官员审核。” “有科道官员拿出证据质疑的,应当重新确认。” 这是在让科道官员参与廷推,但是对都御史如何推选,却并没有定下来。 吴尚默继续追问,朱由检道: “科道官员职责重大,一定要杜绝结党营私。” “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科道官员政争,朕决定科道官员的选拔,另用一套办法。” “以后科道官员,都由吏部和三法司部推,从有资格担任科道的官员中推选,由朕最终决断。” “佥都御史以上,由群臣提出候选人,朕从其中挑选。” 这是在说佥都御史以上不再廷推,群臣对此议论纷纷。 很多人表示都御史应该廷推,和以前一样推选。 不过朱由检却很坚持,誓要掌握都御史任命权。 眼看陷入僵局,袁可立想着皇帝之前直接任命的佥都御史、副都御史,以及一直没任命的都御史,担心这样下去可能会继续空缺,遂道: “臣以为都御史推选,当按万历年间旧制,九卿各举一人,类奏以听上裁。” 这个方法得到很多文臣赞同,认为相比完全由皇帝挑选更好。但是也有人不同意,认为还不如皇帝之前说的,群臣都可以提出候选人。 朱由检也不同意,因为九卿人数太少,由他们推选能选择的人很少。所以他考虑之后,说道: “既然是廷推,那就由参与廷推的大臣各举一人,朕从其中挑选。” 这样各退一步,勉强获得通过。 参与廷推的大臣各举一人,说起来还算廷推,只是不举行投票,皇帝直接挑选。 通过这个办法,朱由检很大程度上掌握了都御史任命权—— 他要让都察院成为自己监督群臣的助力,而非监督自己这个皇帝。 这个争议之后,接下来就顺畅了。大理寺以下各寺部推,这是之前就定下的,此时正式确定,朱由检道: “各寺正卿、少卿,由吏部和相关部门部推,承政使以上大臣推举。” “地方督粮、提学、水利等分巡道员,同样由吏部会同相关各部推举。” “通参以下的弘政门会选,以后改为部推。吏部只有五品以下官员任命权限,高于五品的高级官员,都要进行推选。” 这是在限制吏部的权力,把高级官员任命权力分给群臣,群臣自然很乐意。 房壮丽这个确定要在明年退下去的吏部尚书,则是老神在在。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对此不发一言。 杨景辰是专督加衔推升侍郎,无论是廷推、部推,他的权力都很大。再加上这是皇帝提出来的,他不可能反对。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转任大理寺右少卿后,现在仍旧空缺。其它吏部官员和这个权力关联并不大,没有人冒着风险反对。 可以说,朱由检是在趁着掌权的机会,削夺吏部、尤其是文选司郎中的权力。免得再出现个顾宪成,在这个五品官位上,纠集出政治集团。 现在只是把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夺到朝廷上,以后朱由检还打算把掣签法改变—— 这个选官办法,在朱由检看来很是儿戏。表面上看似公平、实际上却能动手脚,而且很难把优秀官员选拔出来。 这些廷推和部推定下来后,最后剩下的就是九卿廷推了,朱由检道: “督抚临时调任,任期不满三年的,由九卿廷推人员快速接任。” “其它临时设置的职位,同样由九卿推选。” “提督、总兵、副总兵,以及护军使、护军都尉这些军职,因为军情紧急,以后就在兵部常参会议上,直接由九卿廷推。” 这个权力实在太大,九卿对此是十分满意。但是其它的臣子,对此就很不满了。 吴尚默之前提出的质疑,就是针对九卿廷推。 甚至就连大学士,对他们不能参与九卿廷推也很不满。只是当前在任的四位大学士,都不敢反对皇帝而已。 面对群臣的反对,朱由检强硬地道: “九卿会推是廷推的来源,属于朝廷旧制。” “临时职位时间紧迫,需要快速决断,当按这个旧制由九卿廷推。” “军职如果不由九卿廷推,那就按万历五年之前推举三边总督、宣大总督的前例,由五军都督府和大九卿堂上官及科道廷推。” 这个说法,更让文臣炸锅。五军都督府被排除出廷推,是在张居正执政期间完成的,文官的权力也由此达到鼎盛。现在的这些文官,当然不愿意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 尤其是勋贵听到皇帝的说法后,纷纷来了精神。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可能获得用人权。若非担心这件事失败,他们以后也会被文官盯上,有些人已经要出言支持皇帝了。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再次摇头。这些勋贵连到手的机会都不把握,实在难堪大用。参与廷推都不敢,怎么可能从文官手里夺权? 心中对勋贵参与廷推不抱希望,文官却不这么看。他们知道,皇帝提出这个说法后,一定会有勋贵跃跃欲试,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有人冒出来。 与之相比,让九卿廷推这些职位,就没有那么大坏处了,至少都还在文官掌控下。 所以争论之后,朝臣大多退缩,认同这些职位,可以由九卿廷推—— 无论如何,不能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不能让勋贵和武将取得用人权。 (本章完) 第197章 廷推法 第197章 廷推法 在和文臣的交锋中不但没有吃亏,反而夺取了都御史任命权,把军职定为九卿廷推。 朱由检更加确定,此时此刻,就是他在掌权。 不管文官是真的顺从,还是暂时沉默、准备以后翻盘。朱由检都不给他们机会,下令道: “内阁大学士拟旨,将廷推法确定,作为诏令下发。” “以后廷推官员,就按这个办法。” 直接把刚刚商定的条例定为廷推法,以诏令形式固定,不给文官改动的机会。 以后只要他不松口下达新的诏令,就没有人能改变。 这个决定,让参加朝会的群臣,再次议论纷纷。 如同朱由检所料,有些人就是等起复官员进京,然后提出改变。 有些官员则认为皇帝确定廷推法是好事,不会像以前魏忠贤当权时那样,根本不尊重廷推。 但是不管如何,刚刚确定的事情,皇帝下达诏令没有任何不对。除非他们现在就反悔,不把之前确定的条例当回事儿。 但是那样的话,今天的朝会就变成了笑话。文官不尊重朝会,皇帝会更不尊重。参加朝会的群臣,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一点。 所以不管群臣的想法如何、不管他们如何议论,廷推法的这几个条例,算是确定下来。 盯着内阁首辅黄立极拟定旨意,朱由检看着这些内容,又加了一句: “阁臣不参与廷推,此为惯例,在诏令上一并写进去。” “内阁大学士只是辅佐朕处理事务,并无用人权力。” “翰林院掌院以后像太学祭酒一样廷推,翰林院官员迁转,除了按磨勘法序迁之外,由吏部和礼部大臣部推。” 这是在剥夺内阁对詹事府的任命权后,剥夺了他们对翰林院官员的任命权力。 甚至还明确表示,内阁没有用人权,只能辅助皇帝处理事务。 四位内阁大学士,对此当然不满。但是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在皇帝注视下把这个条例写进去。 其余朝臣,对此则极为乐见。因为阁臣不参与廷推,就是他们一步步争取的。 如今皇帝明确禁止内阁的用人权,他们怎么会不满?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趁着如今的内阁弱势,在新的阁臣上任前,对内阁的权力进一步削弱。通过加强九卿廷推权,抗衡内阁票拟权。 至此,他对内阁和九卿的权力调整,算是基本完成。九卿从之前的几乎沦为内阁下属,转变为拥有决策权力。尤其是在用人上,拥有很大发言权。 拟定旨意,宣读诏令。在磨勘法、戒严法之后,廷推法作为新的制度,被皇帝以诏令形式确定。 一个月颁布三条重大法令,几乎称得上变法了。这让朱由检知道,自己接下来不能再调整了,否则群臣真的会受不住。 虽然他还想完善廷议制度,仿照后世的民主集中制确定集议制。但是想想这个改动牵扯的部门和权力更多,最终没有改变。 心中告诫自己不能急,朱由检准备稳一段时间,专注于把各项调整落实。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任命南京官员,掌握对皇帝来说很重要的南京朝廷。在此之前,则需要廷推山西巡抚。 今日的廷推,在经过少府寺和廷推法两个插曲后,终于正式开始。 群臣这时候有些累了,也有些被皇帝的态度给镇住了,没有再闹出幺蛾子。 在朱由检表示山西巡抚以地方官员优先、需要尽快上任后,大臣廷推山西右布政使李养冲为山西巡抚。 至于山西右布政使,朱由检也命群臣现在廷推,看着吴尚默道: “山东道御史吴尚默,曾经参劾魏逆,立下大功。” “他担任御史几年,现在是什么加衔?” 摸不清皇帝的想法,都察院协理院事的佥都御史许宗礼道: “吴尚默天启二年担任御史,曾经巡按四川,立下许多功劳。” “但是他不附魏逆,身上没有加衔。” 朱由检听着都惊了,没有加衔的御史,那可真是少见。尤其是吴尚默担任过四川巡按,按惯例要升官衔。 不过想想吴尚默的东林背景,他又有些明白了。阉党对这样的御史,当然很不待见。 吴尚默能坚持留在朝廷,已经很是难得。 看着吴尚默白的须发,朱由检询问道: “吴卿今年多大年纪,做了多少年官员?” 对皇帝如此关心,吴尚默也有些激动,稳住心情说道: “臣是嘉靖四十一年人,万历二十二年乡试亚元,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进士。” “初授义乌知县,天启二年担任御史。” “今年六十六岁,已经为官十二年。” 六十六岁,十二年,咀嚼着两个时间,朱由检心中感慨,科举取士虽然相对公平,但真的有很多缺点。 吴尚默这样的人才,万历二十二年三十三岁时就考上了亚元,结果直到五十五岁,才考上进士当官。 一个人最年富力强的时间,就这样被考试浪费了。这种不合理的事情,以后要避免出现。 想着吴尚默这么大年纪,做官也做不了多久,朱由检和颜悦色地道: “吴卿这样立过功却被魏逆压制的官员,朝廷应该超擢。” “山西巡抚由本地官员升任,那么空出来的右布政使,就该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 “布政使、知府这样主政一方的官员,当以有知县经历者优先。” “吴尚默列入候选,现在开始廷推。” 让杨景辰再提出几个名字,放在一起廷推。结果自然不出所料,吴尚默这个被皇帝赞扬的人,顺利成为正推。 朱由检当即下令,吴尚默升任山西右布政使,嘱咐他道: “吴卿到了山西,就是一方大员。” “要注意山西流民,配合三省剿匪。” 吴尚默老泪纵横,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有这样的际遇。 他知道皇帝对自己反对九卿廷推不满,现在把自己任命为山西右布政使,其实把自己从京城朝廷赶出去。 但是从御史超擢为布政使的恩遇,让他不能不感恩戴德。他的一身所学,也有地方施展。 (本章完) 第198章 南京官员和中立派 第198章 南京官员和中立派 看着吴尚默的表现,朱由检决定以后科道官员要多用年纪大的。 一是这些人年龄大了,需要有个快速升迁的渠道,让有能力的人升上重要职位。 二是这些人老成持重,不会轻易让人下不来台。 像是吴尚默,如果他是个年轻人,言辞一定会更激烈。朱由检也不可能超擢他,避免以后要经常要面对这个人。 但是吴尚默六十六岁了,最多也就做几年官,朱由检对他就很宽容,毫不吝啬升迁。朝臣也不会有非议,反而认为他在优待老臣。 所以在科道官员上,朱由检打算多用年纪大的,避免年轻人热血澎湃、容易头脑发热。 这个插曲之后,朝堂上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一点。群臣都认为皇帝宽容,对吴尚默这种违背心意的,仍旧能够容忍。 然后就是今天的正题,廷推南京官员。 南京官员之中,最重要是南京兵部尚书,有参赞机务职责,同南京守备、南京太监并称南京三巨头,是最重要的职位。 不过今日廷推是把南京官员整体调整,自然按六部顺序,从南京吏部开始。 南京六部事务不多,通常是有尚书一人、右侍郎一人、司务一人,各司官员不等。但是阉党乱政以来,南京官员很乱,有的部门设置了两名侍郎。 在朱由检这个看重编制的皇帝看来,多出来的官员,自然都要裁撤。 正好这些人能被定上附逆罪名,罢免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一点都不让他为难。 首先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曾经上疏颂美。这不是什么大罪过,再加上朱由检考虑到他对觉华岛的提议很正确,可以留作备用官员,所以定为第八等,撤职后原职起复。 吏部左侍郎管右侍郎事林欲楫,没有附逆行为,仍旧原职留用。 按照吏部两侍郎必有一个出身翰林院的惯例,此人有翰林院经历,有资格成为阁臣。 上次廷推大学士,林欲楫就被提到过。这个人是晋江人,和大学士张瑞图是姑表兄弟,张瑞图的儿子更是他的女婿。朱由检把这个名字记下来。 这两个人都不需要动,南京吏部没有官员需要廷推。 然后是南京户部,尚书张朴、右侍郎郭嵩已经被朱由检定为第五等撤了,左侍郎王瑊也有人说是阉党,朱由检没有理会,下令道: “王瑊以贵州功劳留任左侍郎,兼任右侍郎的总督粮储职务,加衔佥都御史。” “以后南京六部设尚书一人、侍郎一人,侍郎不再限定左右。可以是右侍郎,也可以是左侍郎,视其资历和功绩而定。” “但是不能超员,南京吏部负责统计南京官吏,有超员、缺员上报。” “现在开始廷推南京户部尚书。” 顺手给南京吏部加了个职责,朱由检让群臣按刚才制定的廷推法,推选南京户部尚书。 这个职务是三品以上大臣廷推,同时因为有钱粮职责,被朱由检要求从有户工二部或督抚经历的官员中推选。 如今朝堂大臣以阉党残留居多,东林党推出的郑三俊,败于相对中立的崔景荣。这个人因为不依附魏忠贤,被阉党弹劾阴护东林,削夺为民。 这样的官员当然要起复,朱由检当即下令,任命崔景荣为南京户部尚书。 南京礼部尚书韩日缵、侍郎李孙宸没有附逆行为,被朱由检原职留任,没有任何改变。 然后是最重要的南京兵部,左侍郎毛一鹭和右侍郎潘汝桢,都已经被朱由检定为第五等罢官。 尚书刘廷元,牵扯梃击案太深,而且还导致王之宷在狱中惨死。朱由检不想留着他引起争论,以赞导定为逆案第六等,革职削籍为民。 所以南京兵部尚书、侍郎,都需要廷推出官员。 这个职位如此重要,朱由检当然提前准备了人选,他最中意的,就是著名的中立派黄克缵。 这个人虽然年龄大了,已经七十八岁,朱由检却决定起复他,向朝野放出明确信号: 他这个新皇帝喜欢用中立派! 但是,吏兵二部尚书,是五品以上官员廷推。参与的官员实在太多,朱由检不可能完全控制。 最终的结果是,王永光为正推,黄克缵为陪推。 王永光也是个中立派,这个人比较复杂,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也曾经反对魏忠贤乱派镇守太监,还曾劝天启皇帝对东林党网开一面。 这样的人,在阉党和东林党的倾轧中,当然无法立足。但他的人缘又比较好,和李化龙、崔景荣、杨绍震等人都是亲家,推荐他的官员很多。 朱由检考虑之后,下令道: “王永光和崔景荣是亲戚,不宜同在南京六部任职。” “而且他还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以词颂定为第八等,削去致仕前的官阶,起复后在北京任职,职位以后廷推。” “黄克缵起复,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加太保、右柱国,食正一品俸禄。” “让他学习王象乾老先生勉力任职,至少要坚持一年。” 又是一位生加太保,群臣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红了。尤其是皇帝担心黄克缵对生加三公不接受,特意加右柱国勋级,以便食正一品俸禄。这可当真是为臣子考虑,对黄克缵真是看重。 杨景辰听到黄克缵顺利当上南京兵部尚书,终于放下了心。这个人也是晋江人,还是吕图南出面推荐的。皇帝知道他是有名的中立派后,就决定起复在重要位置。如今在经过波折后被起复为南京兵部尚书,总算达到了目的。 但是正推王永光,同样要安排个好职位。否则黄克缵以陪推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可能会有非议。 好在这个人被皇帝定了个第八等词颂罪名,比较容易安排,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都在空缺,可以让他担任。 这个想法,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同为晋江人的苏茂相,如何猜不出来。 听到皇帝要把王永光起复在北京任职,他就觉得要坏。因为专督加衔推升侍郎杨景辰,可能会为了晋江官员的名声,推荐王永光担任个好职位。 那么一个九卿的位子,就可能被王永光占去。他这个专督仓场侍郎,还有多少位置可升? 这几日接连上疏,苏茂相就是要引起皇帝注意,以便能够把官位升上去。没想到皇帝的脑回路和他不一样,明君的标准也和很多文官不同。 所以他的裁撤锦衣卫、文思院请求,没有打动皇帝。反而被皇帝设置了少府寺,提高文思院地位。 如今苏茂相也没有其它办法了,眼看越来越多的官员起复,九卿职位可能都有人担任。他要再不下手,那就没位置了。 看着兼任少府寺卿、通过依附皇帝留任工部尚书的薛凤翔,苏茂相暗暗咬牙,决定就算是依附皇帝,也要担任九卿—— 无论如何,他这个做过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的人,要实际担任尚书! (本章完) 第199章 安徽巡抚 第199章 安徽巡抚 不知道自己起复王永光刺激到了苏茂相,朱由检任命黄克缵担任南京兵部尚书之后,又下令推选侍郎。 这个人选在朱由检表示起复旧官后,终于被东林党扳回一局,廷推前任兵部左侍郎张凤翔担任—— 现在东林党也不计较南京职位是不是没有实权了,先把人起复了再说,不能让朝堂上充斥着非东林官员。 朱由检对张凤翔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不知道他后来被列入《贰臣传》。看到张凤翔年龄刚过五十,知道这是个年富力强的,能够辅佐已经年迈的黄克缵。 所以他当即任命张凤翔担任南京兵部左侍郎,安抚一下东林党。 南京刑部尚书潘浚、右侍郎杜士全没有附逆行为,被朱由检原职留任。 南京工部就比较乱了,现在的南京工部尚书,理论上是两广总督商周祚担任。两广总督一职,则由南京工部右侍郎李逢节接任。 实际上呢,商周祚仍在担任两广总督。李逢节这个人在哪,没有人能说清。 对此实在无语,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让商周祚继续留任两广总督,以安稳地方为先,下令道: “商周祚改为加衔南京兵部尚书,继续担任两广总督。” “李逢节从广东调出,职位以后任命。” “现在廷推南京工部尚书。” 这又是个尚书,在朱由检先前明确表示要用中立派的情况下,大臣廷推前任户部尚书李长庚为正推。 这个人是有能力的,而且非常实在。他在担任山东巡抚的时候,辽东正好起了战事,需要往辽南运输物资。他最初反对登莱海运,发现可行之后,很快就改口了。后来还担任天津巡抚为辽东督饷,曾亲运海饷至辽。 朱由检看着他的履历,觉得比较满意,当即任命了此人。 至于南京工部右侍郎,是张维枢担任。此人也是晋江人,这让朱由检眉头微皱,觉得朝中的晋江人实在太多了,说不定就形成晋江党,值得自己警惕。 不过张维枢没有附逆行为,尤其是拒绝建祠,让朱由检很是赞赏,仍旧把他留任。 至此,南京六部高级官员齐备。至于下属官员,朱由检没打算设置那么多。毕竟南京朝廷只是备份,有个架子能迅速补充即可,平时没必要耗费钱粮养很多官员。朱由检道: “南京六部事务不多,以后不必要的下属机构就撤了,现在的官员转任后,不用任命官员接任。” “六部各设司务厅,以正六品主事管辖,负责日常事务。” “司务厅由尚书直管,根据需要设处。例如吏部的文选司、验封司、稽勋司,在南京事务不多,就在司务厅设文选处、验封处、稽勋处,以正七品知事管辖。” “唯有考功司,负责考察南京官员,仍旧设司,以正五品郎中管辖。” “其它各部,同样照此办理。” 这是对南京属官大裁撤、或者说降低级别。群臣要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毕竟官位少了,官员的竞争压力就更大。 但是要为这个反对皇帝的决定,似乎也犯不着。毕竟南京官员很清闲,事情没有多少。年轻的官员不愿去南京当属官,年长的官员大多位高权重,更不可能去当属官。 所以朱由检这个决定,在群臣的默认下,算是就此通过。 朱由检随即命令北京吏部同样设司务厅,下设编制处,专门负责编制调整事宜。南京吏部司务厅同样设编制处,负责南京衙门编制。 同时,因为北京朝廷被他增设了几个寺,吏部尚书房壮丽询问南京朝廷是否需要增设。 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道: “南京太仆寺,实际作为南方行太仆寺。” “南京卫尉寺,由南京锦衣卫兼任。” “南京少府寺,负责南京文思院和龙江提举司、清江提举司等机构,主要负责造船。” “南京大理寺、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宗正寺,设少卿一人、司务厅主事一人,负责日常事务。司务厅下属是否需要设处,看其职责安排。” “南京通政司同样只设右通政,设司务厅管辖事务。” “南京都察院要负责南京衙门监察,以后再具体调整。” “南京还有什么重要职务?” 房壮丽回道: “南京国子监,也就是南京太学,多有学子在内。” “还有提督操江一人,以副、佥都御史为之,领上、下江防之事。” “提督操江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倾摇母后,驱逐戚臣,已被定为逆案第三等。” 这是阉党罪名最高的人之一,排在第三等附逆首位。 除了首逆和首逆同谋外,刘志选、梁梦环罪名最高,就是因为这两人曾经参劾张国纪,试图动摇中宫。 朱由检作为被张皇后支持登极的皇帝,当然要投桃报李,严惩这两个人。 刘志选被拿下后,提督操江职位空缺。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在常朝上任命,打算以后选个勋贵担任。这个职务本来就是勋贵担任得多,不能让文官夺了去。 所以他略过这件事,说道: “南京各衙门编制确定后,先安排现任官员,再任命空缺职位。” “现在的应天巡抚和应天府尹是谁,负责什么事务?” 房壮丽道: “应天巡抚李待问,驻苏州,总理粮储提督军务。” “应天府尹周维京,由浙江左布政使升任,负责应天事务。” 应天巡抚不管应天,跑到苏州去了。谁让南京的大臣太多,应天巡抚待在应天太憋屈。 但是苏州离徽州等地也太远了,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凤阳巡抚是巡抚淮、扬、庐、凤四府,徐、和、滁三州,驻淮安,兼任漕运总督,又被称为江北巡抚。” “应天巡抚负责南直隶其它地方,又被称为江南巡抚。既然它不在应天驻扎,以后就正式改称江南巡抚。主要负责应天府和东面的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对太湖周围的浙江湖州府、嘉兴府也可以监察,协调太湖一带管理。” “应天府西面的安庆府、池州府、徽州府、太平府、宁国府、广德州,设立安徽巡抚管辖,巡抚安徽地方赞理军务。” “这个职位,由两广总督李逢节转任,任期从今年开始计算。” “让李逢节尽快上任,选个地方驻扎。” 这是给李逢节的补偿,属于特殊情况,没有让大臣廷推。 至此,南京的主要官员完整。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南京太监涂文辅,组成新的南京三巨头。 朱由检对这个组合,算是基本放心。 《明史·张国维传》 (崇祯十年三月,张国维)国维见贼势日炽,请于朝,割安庆、池州、太平,别设巡抚,以可法任之(史可法)。 安庆不隶江南巡抚,自此始也。议者欲并割江浦、六合,俾国维专护江南,不许。 (本章完) 第200章 朝堂格局 第200章 朝堂格局 中立派大获全胜,印证了朱由检的判断: 此时此刻,就是他在掌权。 他要任用中立派,这次的南京官员廷推,选出来的大多就是中立派。 他要起复旧臣,就有个东林党被选上。 先前廷推督抚也是如此,若非他为了地方稳定,明确以起复旧臣为先,东林党那几个人,恐怕还选不上。 这个以阉党残留为主的朝堂,并不待见东林党。而且在“人人过关”威慑下,受他的态度影响很大。 但是这个局面持续不了多久,谁都能够想到。 一是逆案迟早要定下,朱由检不能一直拿这个威慑群臣。 二是东林党被起复的人员进京后,会对现有格局带来冲击。 阉党则因为魏忠贤已死,已经是散沙一盘。他们在东林党攻击下能不能留在朝堂上都难说,更别说维持局面了。 可以说,现在的阉党是树倒猢狲散,想当官的都在寻找门路。 有的依附王体乾,有的依附黄立极,还有的因为牵连不深,直接转为中立派。 像薛凤翔那样想依附皇帝的也有,而且在找门路。朱由检在朝会结束后,便知道了这么一个人。 “霍维华想要起复,让人求到了你那里。” “那你仔细说说,霍维华这个人可用吗?” 看着御马监掌印高时明,朱由检不动声色地道。 高时明斟酌着皇帝的话语,思索着皇帝对霍维华的态度。 当今皇帝看似宽容,对很多阉党官员都予以留任,甚至对违逆他心意的臣子也不吝提拔。先前的周家椿、今天的吴尚默,两人都是如此,即使顶撞皇帝,也获得了升迁。 但是,这些宽容都是表面上的,皇帝登极以来,赐死魏忠贤、客氏、徐应元,把崔呈秀、李永贞等人定为首逆同谋,把杨镐明正典刑,一点都没手软。朝堂上官员“人人过关”的命令,更是前所未有。 高时明和刘若愚精通典章,两人商讨之后,觉得皇帝这些行为看似有些奇怪,根源上是看重礼法,非常注重法度: 违逆他心意的官员没有触犯法度,所以皇帝即使觉得他们碍眼,也选择升官调出去。 阉党被留任的,大多是和魏逆牵连不深,没有犯下严重罪行的人。 那些在魏逆当政时横行无忌、甚至导致人死亡的,皇帝一个都没放过,最好的结果也是革职削籍为民。 霍维华属于哪一类呢?他是魏忠贤的谋主,三大案的主持人。若非见机得快,在先帝弥留之际辞去兵部尚书跑了,崔呈秀那个首逆同谋的罪名,说不定就落在他身上。 这样一位阉党核心人员,皇帝会接纳吗? 揣摩着皇帝的态度,高时明小心翼翼回道: “霍维华之事,是他通过妻弟陆尽臣请托。” “此人是臣名下,还请陛下处置。” 这是把中间人供出来了,朱由检“嗯”了一声,说道: “霍维华交结近侍,本应定为第三等。” “但是念在魏忠贤谋逆时他没参与,就降等定为第四等。” “和田尔耕、许显纯等人,一起发去东宁卫。” “你名下的陆尽臣既然和他是亲戚,就让他也去东宁吧。转为都知监内侍,发去东宁卫监察。” “外廷官员安排亲戚当内侍的,内官监和都知监要查清楚,把相关内侍外放出去。” 连派妻弟入宫的官员都有了,朱由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心存警惕。 此时此刻,他有些明白太祖朱元璋为何在《大明律》中加上交结近侍官员律。这种事情确实应该禁止,需要有罪名定罪。 霍维华在天启元年还只是兵科给事中,在妻弟陆尽臣入宫之后,因为能够得到内宫动静,很快就勾搭上魏忠贤,迅速获得升迁。 若非因为丁忧离职三年,这个人早就当上尚书了。 可以说,霍维华的眼光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看出了魏忠贤要得势,更看出阉党的总后台是天启皇帝。 所以他在天启皇帝病重时,想法找到了“灵露饮”献上去。可惜灵露饮不管怎么蒸都是米汤,不是什么米谷精华、灵丹妙药,没能救回天启皇帝。 然后霍维华就跑了,丢下兵部尚书的位子,让魏忠贤的另一位谋主崔呈秀接任。 后面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个人眼光有多好。崔呈秀在魏忠贤指示下调兵,牵连逆案太深,被定为首逆同谋—— 霍维华若是晚走一步,就是崔呈秀的遭遇。 如今谋求起复,是因为霍维华看出来,皇帝需要心腹。所以冒险一试,看看能否复职。 可惜他不知道,朱由检是需要心腹不错,却不是什么人都收。 像杨景辰、薛凤翔这样担任重要职位、而且和阉党牵连不深、和东林党没有大仇怨的,朱由检当然会收下,直接命令他们做事。 但是像霍维华这样和东林党有大仇,留在朝中会引发党争的,朱由检肯定不会收。免得这样的人留下来,会让东林党仇视,朝中党争不断。 尤其是霍维华如今没有职位,想起复任职还得消耗朱由检的实力。这让朱由检更不愿意用他,直接列入逆案。 不过因为霍维华是主动投靠,朱由检没有把事情做绝,把他发去东宁卫,还有立功机会。 如果霍维华被朝廷官员定罪、发配到某个地方,默默无闻死去,那才真是憋屈。 历史上的霍维华就是如此,很多人都知道他有才干,也曾向崇祯皇帝举荐他。但因为逆案已定,不可能为某一个人翻案引起党争,崇祯皇帝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此事,并且惩治了提议官员。霍维华得知消息后忧愤而死,才五十多就去世了。 如今霍维华因为主动投靠被朱由检注意到,应该说是幸运。 为东宁卫补充了一个文官,朱由检询问了一下王文政,得知田尔耕、许显纯等人仍在锦衣卫,嘱咐他道: “锦衣卫的案子要尽快交给大理寺判了,不要拖延下去。” “否则等东林党回朝,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让许显纯等人坐船走,尽快南下福建。” 对锦衣卫的效率颇是不满,朱由检实在没想到,自己明确做出指示的案子,快一个月了还没定下。 如果还按这个速度,等黄宗羲这些遇害者家属进京了,在血亲复仇的大义下,朱由检也保不住他们。 然后王文政又上报了一件事,就是对苏茂相反常行为的调查。这个人这几天接连上疏,被朱由检注意到了,命令锦衣卫调查。王文政道: “苏茂相是想当尚书,盯上了一直空着的刑部尚书职位。” “南京官员都补上后,下一步就该有官员提议补充朝廷职位了。” “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都有人想担任。” 《清史稿·黄宗羲传》 黄宗羲,字太冲,馀姚人,明御史黄尊素长子。尊素为杨、左同志,以劾魏阉死诏狱,事具明史。 思宗即位,宗羲入都讼冤。至则逆阉已磔,即具疏请诛曹钦程、李实。 会廷鞫许显纯、崔应元,宗羲对簿,出所袖锥锥显纯,流血被体;又殴应元,拔其须归祭尊素神主前;又追杀牢卒叶咨、颜文仲,盖尊素绝命於二卒手也。 时钦程已入逆案,实疏辨原疏非己出,阴致金三千求宗羲弗质,宗羲立奏之,谓:“实今日犹能贿赂公行,其所辨岂足信?”於对簿时复以锥锥之。 狱竟,偕诸家子弟设祭狱门,哭声达禁中。思宗闻之,叹曰:“忠臣孤子,甚恻朕怀。” (本章完) 第201章 公主和驸马 第201章 公主和驸马 有人盯上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的位子,朱由检一点都不意外。 九卿的地位被他提高后,几乎能和内阁大学士相抗衡。没人盯上这三个位置才是怪事,有人盯上很正常。 如今的九卿之中,吏部尚书房壮丽、礼部尚书温体仁、兵部尚书袁可立刚刚任命不久,近期不可能撤换。 工部尚书薛凤翔投靠皇帝之后,位置也稳下来。 户部尚书郭允厚虽然即将离任,但是皇帝已属意毕自严接任。再加上九边的数百万欠饷,没有把握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不可能打这个位置的主意。 所以六部尚书之中,群臣能够争夺的,就是薛贞被拿下后、一直空缺的刑部尚书。 然后就是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同样也在空缺。 通政使吕图南、大理寺卿张九德同样属于九卿,但他们的发言权很小,位置也算稳固,没有人随便打主意。 所以,九卿的十个位子,只有这三个能够争夺。在大学士已经补充、南京官员和地方督抚已经任命的现在,群臣能争夺的高级官位,也只有这三个。 尤其是朱由检在吏部设立编制处,明确表示他不会随意超出编制任命官员后,这三个职位的争夺就更激烈了—— 朝中想当九卿的、在野想要起复的,都盯上了它们。 苏茂相盯上了刑部尚书,这在朱由检看来很正常。官员有上进心是好事,朱由检非常理解。 只是这三个位置,朱由检在三法司改制完成前,并不打算任命。他之前已经任命袁可立协理三法司、推进三法司改制,自然不会在这时给袁可立拆台。 所以朱由检让王文政传话,吩咐锦衣卫盯着苏茂相,注意他的小动作,不要影响到三法司改制。 这件事和卫尉寺有点关联,锦衣卫应该注意。 安排下去之后,朱由检没有再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拿出一份奏疏,询问周围的太监道: “原任锦衣卫正千户王元善,为他的兄长王安伸冤,乞赐恤录。”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这件事比较敏感,因为涉及到王体乾。王安之死,主要是魏忠贤和霍维华的谋划,王体乾也参与其中,获得了司礼监掌印职位。 如今王安的弟弟伸冤,王体乾是什么看法呢? 其他太监都不言语,王体乾只能自己回答道: “宫中内臣的东西,一切都是陛下的,哪里来的私财?” “王元善想要复官、获得他兄长被抄没的资产,一点都没道理。” “陛下可将他驱逐回籍,不让他潜住京师、致生事端。”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他前段时间就把家产全部献给皇帝了,如今的财产都是皇帝赐下的。 王安一个太监,只有月米一石,还有皇帝的赏赐,这样他的合法收入能有多少?被抄没的都是罪证,当然不可能发还。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按王体乾的建议处置。因为这样显得太绝情,不体谅内臣辛劳。所以他下令道: “王安是被魏逆害的,他在服侍父皇和皇兄上有功劳,应该给予恩恤,该有的褒扬都要有,这件事由高时明和刘若愚去办。” “至于他的财产,既然属于贪墨,当然不该发还。” “但是王安曾经有功劳,那就应该荫弟侄。” “传旨,封王元善为东宁卫正千户,让他好好办事,以后转为世袭。” 仍旧是给东宁卫官职,让王元善去海外开拓。 周围的太监听着皇帝的处置,齐赞皇帝英明。 王安的财产早就被抄了,如今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不可能发还给他的家人。 至于王元善想要的荫官,皇帝也给他了。只要他去东宁卫好好干,自然能博富贵。 皇帝这样处理,既照顾了王体乾的感受,也没有苛待王安的家人。他们这些内臣,自然为此叫好——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得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难。皇帝对王安的家人这样恩恤,更不会苛待他们。 东宁卫远在海外,看似是个苦差事。但是他们都知道,东宁卫的世袭官职有可能转为爵位,王元善现在的这个正千户,有可能成为男爵。到时候就是有封地的爵爷,能传家的富贵。这样一个恩恤,王元善应该知足。 甚至王体乾也没有不满,他和王安争权是不错,却不想波及到家里人。否则王元善早就被他处理了,怎么可能在京城蹦跶。 说到底,他和王安都是北直隶宦官,是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北直隶很多人家,就靠这个翻身。 —— 处理了王安的事情,宫里还有一件事需要朱由检处理—— 那就是乐安公主的婚事,需要继续下去。 这件事早就定了,只是因为天启皇帝驾崩,被中断了一下。此时天启皇帝的丧礼过去,流程当然要重新继续。 乐安公主朱徽媞是朱由检的妹妹,是光宗泰昌皇帝和李康妃的女儿。这个李康妃,就是移宫案的主角李选侍,人称西李娘娘。 此人曾经看视过天启皇帝和朱由检几年,照顾得很不尽心,而且和天启皇帝母亲的死有关。 所以天启皇帝登极后,朱由检被转给了李庄妃、也就是东李娘娘看视,就是三年前被徐应元气死的那位。 李康妃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朱由检虽然对她很不待见,却不至于迁怒到自己妹妹身上。对妹妹的婚事,自然很是关心,询问王体乾道: “驸马巩永固如何?” “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 王体乾回道: “巩永固好读书,负才气。” “人品自然是好的。” 朱由检听着有点兴趣,问道: “巩永固今年多大了?” “都读了些什么?” 王体乾道: “巩永固今年十四岁,比乐安公主小两岁。” “读的书自然是四书五经之类。” 这个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朱由检想用也用不了。而且现在的人都是算虚岁,也就是说巩永固以周岁来算,那就只有十三岁—— 这样一个小孩,朱由检怎么任用? 再想想另外两个妹妹的驸马年龄也不大,朱由检道: “巩永固既然好学,就让他进太学或武学读书。” “宁德公主和遂平公主的驸马也一样,都让他们去读书,以后视成绩授宗正寺职位。” “还有,公主府都是怎么管理?有几个品官?” 王体乾回道: “公主府设中使司,有司正、司副,都是杂职没有品级。” “通常设中使一员,阍者数十员。” 朱由检想着自己听过的寿宁公主和驸马冉兴让被管家婆和宦官欺压的事情,说道: “公主的身边人,以后完全由公主管理。” “公主不满意的,就让她告诉皇后,及时予以调换。” “现在三个公主出嫁,就把她们身边的人轮换一下。明天让皇后召见三位公主,让每位公主都至少上报三分之一人员名单,和另外两个公主府调换。” “不能再发生寿宁公主的事情,让人看了笑话。” 周围一众太监心中凛然,知道皇帝重视公主。以后想欺压公主的话,小心被皇帝处置。 提高了公主处理府中事务的权力,朱由检想的是任用驸马,说道: “十妹襁褓夭折,连名字都没有。朕思念不已,让礼部和宗正寺为她和她母亲拟封号。” “你们说,哪位驸马比较有才学,可以和礼部一起拟封号?” “公主和驸马的情况,你们都说一下。” 还是王体乾先答,回道: “寿阳公主万历十八年薨,驸马侯拱辰曾经在国本议起时具疏力争,如今是宗人府掌印、宗正寺卿。” “瑞安大长公主驸马万炜,如今是宗正寺少卿。” “延庆公主,万历十五年下嫁王昺。他曾参与政事,尝试救御史刘光复,触怒了万历老爷,被削职。泰昌老爷登极后才复官。” 朱由检听到这里,对王昺起了注意,询问道: “王昺才学如何?” “他和很多文官有交往吗?” 王体乾道: “王昺擅长书画,应该和一些文人有往来。”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既然他能和文人交往,就让他担任宗正寺丞,组建验封署,负责宗室、外戚册封。” “后宫嫔妃和公主的封号,也让他和礼部一起拟定。” “其他几个驸马呢?” 王体乾道: “荣昌大长公主驸马事母至孝,万历四十四年随着母亲病逝去了。” “寿宁大长公主驸马冉兴让,是老成可靠之人,当年万历老爷和郑贵妃一起选的。” 这个人朱由检知道,就是他太老实,以至于被太监欺负。朱由检道: “冉兴让老成持重,让他担任宗正寺丞,组建宗学署,负责各地宗学,培养宗室人才。” “让刘有福、齐赞元、巩永固三个驸马也帮着点,以宗正寺主事的身份,学习之余在宗学署历练。” 盘算了一下,驸马中并没有什么人才,能维持宗正寺就不错。 甚至出于对王昺和冉兴让能力的担心,朱由检又点了王廷垣、王锡衮两个翰林院编修兼任宗正寺主事,帮助他们二人。 现在的驸马实在不堪用,想要有用的人才,只能培养刘有福、齐赞元、巩永固这三个年轻人。 《万历野获编》【驸马受制】: 公主下降,例遣老宫人掌阁中事,名管家婆。无论蔑视驸马如奴隶,即贵主举动,每为所制。选尚以后,出居于王府,必捐数万金,偏赂内外,始得讲伉丽之好。 今上同产妹永宁公主,下嫁梁邦瑞者,竟以索镪不足,驸马郁死,公主居嫠,犹然处子也。 顷,壬子之秋,今上爱女寿阳公主(寿宁公主),为郑贵妃所出者,选冉兴让尚之。相欢已久,偶月夕,公主宣驸马人。 而管家婆名梁盈女者,方与所耦宦官赵进朝酣饮,不及禀白,盈女大怒,乘醉扶冉无算,驱之令出,以公主劝解,并詈及之。 公主悲忿不欲生,次辰奔诉於母妃,不知盈女已先入肤愬,增师诸秽语,母妃怒甚,拒不许谒。 冉君具疏入朝,则昨夕酣饮宦官,已结其党数十人,群卒冉於内廷,衣冠破坏,血肉狼藉,狂走出长安门,其仪从舆马,又先箠散。 冉蓬跣归府第,正欲再草疏,严旨已下,诘责甚厉,褫其蟒玉,送国学省愆三月,不获再奏。公主亦含忍独还。 彼梁盈女者,仅取回另差而已。内官之群殴驸马者,不问也。 《明史》: 杨鹤,字修龄,武陵人……四十年擢御史……时寿宁主婿冉兴让为掌家宫人梁盈女、内官彭进朝等殴辱,公主三奏不达,兴让挂冠长安门去,故鹤言及之。 (本章完) 第202章 武学和熊廷弼案 第202章 武学和熊廷弼案 因为把三个年轻驸马安排去太学或武学读书,朱由检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曾命武学督学主事李埏整顿武学,让各地推荐有功将士进京学习。 这是他刚登极时安排的事情,算算时间,已经快三个月了。 如果李埏用心办事,各地推荐的将士,应该已经进京。 这些人是朱由检为将来战争准备的人才,也是他掌握军队的触手,必须予以重视。 所以朱由检向御马监掌印高时明道: “整理一下宫中教场,朕过几日要用。” “传谕武学督学主事李埏,让他带武学教授和学生,十二月二日进宫,朕要亲自检阅。” “各地推荐的人才已经进京的,都要参加校阅。” 安排着这件事情,朱由检想起提督操江还没任命,又道: “让在京的驸马,同时参与校阅,决定是否去武学读书。” “如果有勋贵想参与,让他们把名字报上来。” 决定看看勋贵有几个主动的,把他们任用起来。 高时明等太监都是善于揣摩皇帝心意的,听到这些话后,当即就认识到这是皇帝是在上午的常朝之后,再次给勋贵机会。 当今皇帝对勋贵真是看重,想要挑选些勋贵用起来。 所以,一些和朝中勋贵交好的,已经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交好的勋贵。让他们一定要参加,不要错失机会—— 上午的常朝上他们没有站出来,已经让皇帝失望。皇帝不可能一再给他们机会,把他们硬扶起来。 朱由检确实不打算把勋贵硬扶起来,他心中对勋贵其实是不抱多大期望的。这些人连在朝会上和文官争夺权力都不敢,怎么承担重任? 而且,勋贵作为一个家族传承的小圈子,相比基数庞大、来源广泛的文官来说,不可能源源不断地出现很多人才。 所以相对文官集团来说,勋贵集团的没落是必然的,不可能一直和文官集团抗衡下去,历朝历代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只是在大明这个速度特别快,土木堡之变加快了这种转变,以至于让文官一家独大,没有力量制约。 到了现在,五军都督府已经没有任何权力,完全沦为虚职,朱由检想扶也不知道怎么扶起来。 文官掌握的兵部,则拥有全国兵权。以至于兵部尚书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和吏部尚书、大学士一样,需要五品以上官员廷推。 好在,朱由检登极之初,便通过设立常参会议,获得了直接插手兵部事务的权力。今日上午的常朝上,还把高级军职改为九卿廷推。否则他对兵权丧失的局面,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如今,他需要通过武学,加强对将领的掌控。要让中高层将领,更加忠于自己。 按照儒家伦理,天地君亲师是祭拜对象。师生大义虽然排在最末,却也不容小视。仅次于君臣大义、父子大义。 朱由检如果担任武学老师,对学生就有了师生名分,让他们能以天子门生自称。 这可比殿试出来的天子门生稳固多了,那些进士更多的是认座师,根本不认皇帝。 参考一位校长的做法,朱由检决定和武学将士定下师生名分,加强忠君教育—— 后世那位校长,可是凭这一招篡夺了革命军队领导权,转型为最大的军阀,掌握全国政权几十年。 朱由检作为皇帝,当然没想过当军阀。但是如果未来的形势太坏,他也只能靠将士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所以武学是必然要加强的,朱由检要亲自去武学里当教员。 不过这件事朱由检没经验,想找个地方练练手。想到锦衣卫作为执法机构,需要专门培训。而且自己先前也想亲自打造一个卫尉署,给政务署和廷尉署做标杆。所以他向王文政下令道: “召锦衣卫指挥入宫,处理卫尉寺事宜。” “卫尉寺的官员,一并入宫觐见。” 这个命令传得很快,朱由检处理了一些奏疏之后,在天色暗下来之前,便见到了被召进宫的人员。 首先是锦衣卫改制进展,这件事朱由检一直在催,每次召见锦衣卫都要询问。郑士毅等人忙得不可开交,一点都不敢怠慢。 按照朱由检的吩咐,首先是在东司房侦缉总队中设立一个大队,抓捕涉案的阉党附逆人员。这件事郑士毅已经做好,把京城被定下附逆罪名的官员都抓了起来。 朱由检颇为赞许,又询问监察司的进展。锦衣卫人员同样是人人过关,监察司任务很重。 这件事是监察司提督太监王文政在主抓,锦衣卫为了讨好他,当然不敢怠慢。所以监察司的进展很顺利,如今已经在审查锦衣卫官员。王文政的主要精力,已经转向宫里的都知监监察司组建。 然后是北镇抚司转为刑狱司,锦衣卫指挥同知、西司房提督、卫尉寺卿刘侨,同时在负责这件事。他知道皇帝有意清空诏狱,把锦衣卫的形象转变。 作为文官武荫后代,刘守有当然赞同这个举动。这些日子也一直忙于这件事,汇报道: “刑狱司各处已经组建,任职的人员全部经过审查。” “诏狱里的人员也在审查,进行相应处理。” “需要大理寺重审的案件,已经把相关人员转交。” “其他已经定罪的,也在进行处理。” “就是辽东巡抚王化贞被免死流放,其他人要不要同样按此处理?” “高出、胡嘉栋等人,是论死还是流放?” 这是先前把杨镐正法、把王化贞流放的影响,刘侨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只能亲自询问。 朱由检根本不知道高出、胡嘉栋是谁,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辽东道臣,广宁沦陷之时,和巡抚王化贞一起逃跑的。 王化贞在毛文龙求情下,被朱由检免死流放,这些人同样不好论死罪。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杨镐、熊廷弼是前线最高负责人,无论有多少理由,战败失陷土地他们都要负主责,一定要明正典刑。” “先帝之所以杀熊廷弼、朕之所以杀杨镐,就是要让前线的督抚都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也由不得他们找理由。只要追究责任,最高负责人就是主责。” 为天启皇帝杀熊廷弼辩解了一下,朱由检又道: “其他人负次要责任,高出、胡嘉栋等人在狱中关押这几年也该反省够了。” “让他们写认罪自省文书,然后像王化贞一样流放,把他们送去东宁卫。” “东宁卫开辟需要文官武将,让他们戴罪立功。” 这些人在辽东不敢和后金打仗,总不能到了东宁还不敢打。如果面对岛上的土人都要跑,朱由检真的要杀掉他们,免得浪费粮食。 对于皇帝宽容地免了这些人死罪,刘侨当然赞同。不过对皇帝把熊廷弼和杨镐并列,他却不太同意,这个说法传出去也不能服众,刘侨小心提醒道: “广宁之失,是辽东经抚不和,时任兵部尚书张鹤鸣偏护王化贞、掣肘熊廷弼。前线最高负责人,其实是王化贞。” “熊廷弼之事,朝中多有人喊冤。望陛下宽大处理,停止追赃之事。” 朱由检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听到是梁梦环说熊廷弼侵盗军资十七万,追赃时把熊廷弼长子都逼死了。顿时眉头紧皱,又想到了为天启皇帝摘责任的理由,说道: “梁梦环是逆案第三等,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熊廷弼案是阉党定的,那就需要重审,把这件事查清楚。” “他的长子没有罪过却被逼死了,也要给个交待,把相关责任人抓起来。” 又因为王化贞这个实际负责人被自己流放,熊廷弼被传首九边实在太惨,朱由检道: “让熊廷弼的家人把他的首级拿回去安葬,追叙以往功劳,荫东宁卫百户一人。” “让礼部为熊廷弼拟谥号,不要苛待曾经立功的人。” 用阉党定罪这个理由给熊廷弼翻案,显示自己仁德。 《崇祯长编》 崇祯元年五月辛酉,朔。 刑科都给事中薛国观言: 王化贞罪与熊廷弼原无轩轾,或欲安顿于东江,或为布置于西部,或共保释于朝中以为申脱化贞之地。何为法之独宽纵乎? 至高出、胡家栋一逃于辽阳,再逃于广宁,今乃欲从末减,恐封疆之臣相寻效尤,接踵以至也。 旨以化贞出等已经屡审所纠,着一并确议。 (本章完) 第203章 锦衣卫安全学堂 第203章 锦衣卫安全学堂 由熊廷弼想到了杨涟,朱由检询问道: “杨涟、左光斗等人的案子怎么样了?” “魏逆逮捕他们,是说他们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这件事查清了吗?” 刘侨回道: “熊廷弼和杨涟虽然都是湖广人,两人关系却很差。” “熊廷弼在辽阳的时候,杨涟就上疏参劾他。” “魏逆说杨涟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纯属子虚乌有。” 熊廷弼被杀有阉党的责任、也有东林党的一份,这点朱由检是知道的。 当初三法司会审,主审的时任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除了周应秋这个阉党外,王纪、邹元标都是东林党。正是这三个人,把熊廷弼、王化贞都判处死刑。 因此听到刘侨这些话,朱由检面色没有一点改变。思索之后,下令道: “两人案情有关,那就并案处理,以后一同平反。” “他们都是阉党谋害的,都要予以翻案。” 这个决定,让刘侨等人心中惊讶,猜测皇帝的用意。 熊廷弼虽然被阉党列入东林党,其实却是属于楚党,是杨涟参劾的对象。两人案子合并,而且一同平反,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两人是一党。实际上杨涟最被东林党夸赞的两件事,一是移宫、二是弹劾熊廷弼。 皇帝以案情相关为由,把两人的案子合并。东林党人知道了,还不像吃了个苍蝇: 咽吧不想咽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皇帝是在警告东林党,还是想说什么? 朱由检其实就在警告东林党,让他们不要闹事。 杀害杨涟、熊廷弼的事情,天启皇帝的责任很大。但是朱由检不能指责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兄长,所以只能让阉党背锅。 不过什么事都让阉党背锅,可能有人不服。为了避免有人指责自己皇兄,朱由检就把熊廷弼和杨涟等人的案子合并,提醒世人熊廷弼之死也有东林党的一份—— 熊廷弼后人想要抱怨,那就把东林党和阉党一起怨上。 东林党如果不满意,不想给熊廷弼平反,那么杨涟等人也别想翻案。因为杨涟等人被阉党栽赃的罪名,就是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牵连进了这桩死刑案。要想翻案的话,就得从根源上为熊廷弼平反。 这些想法,在朱由检脑海中闪过。同时也让他认识到,党争这种事情,是不讲道德人品的。杨涟坚贞不屈,很多人都佩服他,但是再好的品德,也改变不了他曾经党同伐异。 对这个人的遭遇很怜悯,朱由检想到自己登极时的遭遇,有心褒扬从龙功劳,又下令道: “杨涟在辅佐先帝登极上有功劳,荫一子东宁卫百户,再荫一子入太学读书。” “方从哲、孙如游、刘一燝、周嘉谟、左光斗同样按此荫叙。” “王安已经荫他弟弟王元善东宁卫正千户,张维贤在辅佐先帝和朕登极上都有功劳,荫一子东宁卫指挥佥事。” “其余被阉党用移宫案陷害的,全部予以重审。” 移宫案是必须翻案的,否则没有人愿意投靠皇帝当从龙功臣。 梃击案、红丸案就算了,朱由检打算只追究当事人,不想像东林党那样扩大化。 天启皇帝说的“借梃击以邀首功、借红丸以快私怨、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未必没有道理。只是朱由检出于政治考虑,必须给移宫案翻案而已。 对这些案件的处理方针给出具体指示,朱由检让刘侨加快对诏狱中羁押人员的审理,尽量把犯人转给刑部刑罚司,交给大理寺审判。 然后他转向戚昌国和李顺祖,询问道: “南司房组建得怎么样了?” “各厅运转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问题?” 两人纷纷表示,没有多大问题。人事、后勤、装备、训练分工非常明确,而且是后世行之有效的制度。戚昌国和李顺祖虽然对这种划分不熟悉,却觉得比以前有条理多了,正在磨合之中。 不过朱由检对人事厅的名字,却是微微皱眉。因为他想到政务署人事科被改为了吏政科、宫中内官司设立了职官处。 出于统一名称的考虑,朱由检思考之后,下令道: “以后人事厅改为职官厅,负责锦衣卫官吏任命。” “训练厅下设立教育处,负责锦衣卫教育事业。” “另外设立专门的学堂,培训专业人员。” 召锦衣卫进宫的目的就是这个,朱由检道: “锦衣卫学堂的名字,定为安全学堂,主要负责培养安全保卫人才。” “内设保卫专业、战斗专业、缉捕专业,为侍卫司侍卫总队、警卫司警卫总队、东司房侦缉总队培养相关人才。” “后勤相关的专业比较多,合在设立一个学院,称为后勤学院。下设工程专业、运输专业、财务专业。装备相关的武器专业暂时也放进去。” “为北司房设立情报学院,下设谍报专业、保密专业、统计专业、通讯专业、信息处理专业、新闻舆论专业。” “另外还有为卫尉寺设立的警察学院,下设刑侦专业、治安专业、交通专业、卫生专业。” “其它专业以后根据需要设置,专门为锦衣卫培养人才。” 安全学堂的设置,显示了对锦衣卫的看重。但是怎么办学,在场的锦衣卫高层就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设置的学堂,明显和京卫武学不一样。什么学院、专业,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如何知道该怎么办?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锦衣卫高层表示为难后,说道: “朕亲自担任安全学堂的教育长,指导你们应该怎样办学。” “选拔一些已经通过审核的人员,朕亲自教导他们。” “所有锦衣卫有品级的官员,都要进修培训。” “以后的安全学堂,你们就当做锦衣卫的内书堂。” 这个说法,让锦衣卫一众高层,总算明白了安全学堂的地位。 内廷高级太监大多出自内书堂,看来锦衣卫也是如此,以后的高层大多会出自安全学堂。 所以安全学堂必须要重视,拥有它的南司房,地位又提高了一截。 (本章完) 第204章 被皇帝逼着的锦衣卫 第204章 被皇帝逼着的锦衣卫 “已经通过审查的锦衣卫官员,明天下午在内教场集合,朕要亲自整训。” “训练合格的,授勋任职,不合格的就去学堂学习。” “卫尉寺接管巡捕营了吗,现在有多少人?” 转向卫尉寺卿刘侨,朱由检询问他道。 还没有从皇帝亲自整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刘侨听到问话,急忙回道: “巡捕营额定巡军一万一千,马五千匹。” “设提督一,参将二,把总十八。” “如今提督张体乾、左参将王文烈等人涉刘铎案,已经革职待审。” 这又是被阉党祸害的重灾区,巡捕营别看名声不显,其实却很重要—— 从宣德年间的五百人,膨胀到现在的一万一千人,巡捕营人数和级别的提高,彰显了它的重要性。 可以说,这是京营和御马监之外,京城最重要的武装力量。一万一千巡军,相比现在御马监的一万二千官勇,也是不遑多让。 朱由检登极之后,就想加强对军队的掌控。 京营牵扯太大,一时不好做大改动。御马监原来的掌印涂文辅早就投靠他、现在的掌印高时明也是效忠皇帝的,暂时没必要动。 所以他对巡捕营下手,以卫尉寺负责巡捕盗贼为由,把巡捕营放在卫尉寺,方便自己管辖。 如今巡捕营高层撤换,正是加强影响的好时机,朱由检道: “巡捕营将领审查一遍,通过的明日一起到内教场。” “挑选一千精锐,一起参与整训。” 知道巡捕营在阉党管辖下一定很混乱,人马不可能齐全,朱由检只让刘侨挑选一千人,明日参加整训。 不过即使如此,刘侨还是很为难。因为巡捕营和京营一样,军人和马匹被勋贵、太监、将领私役现象很严重,很多人不愿意当巡军。将领也乐得没人,以便能吃空饷。 所以现在巡捕营是“军半虚廪,马多雇人骑”,挑出一千人已经有点难,更别说皇帝要求的是精锐。 刘侨想来想去,也只能从巡捕营现有官兵中尽力挑选。幸好皇帝没让这一千人骑马,他还能挑出来。否则就只能把事情告知,表示臣做不到。 朱由检不知道巡捕营坏到这个程度,还觉得巡捕营人数太多,可以分一些人去下面,担任巡警、刑警。 这一千人,就是他为三个城区准备的,用于充实城区卫尉署。 如果刘侨知道这点,绝对不会把所谓的精锐挑出来,免得巡捕营没有中坚力量,彻底沦为空架子。 朱由检询问了一下卫尉寺的情况,尤其是刑侦、治安、消防、卫生四大总署的组建进展。然后又转向北司房,听郑士毅汇报各情报司进展。 就这样忙了一天,直到宫门落锁,才把他们放出去。 一众锦衣卫高层离了皇宫,顿时如脱大难。 当今皇帝实在是不好糊弄,他们每一次入宫,都是提心吊胆。 以前他们多想见到皇帝,现在就有多不想。经常见到皇帝锦衣卫权力会提高,但是如今每一次见到皇帝,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劫难。 他们现在都很是佩服那些太监,不知道这些一直在皇帝身边的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就是他们的无知了,朱由检对太监和锦衣卫,采用的是不同的管理模式。 太监和宫女是身边人,朱由检当然要宽容点,免得像嘉靖皇帝那样闹出壬寅宫变,差点被宫女勒死。 朱由检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在登极前夜曾经因为一个太监佩剑就提心吊胆,所以对身边人很宽容,经常予以加恩。就是对魏忠贤也没做绝,册封了他的家人,免得宫里太监寒心、不愿尽心做事。 但是对锦衣卫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说到底是外臣,不是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 而且在朱由检看来,军警队伍就应该高压管理、令行禁止。所以他对锦衣卫从来都是提出要求,催促他们做事。 这样的管理方式下,锦衣卫高层当然觉得难。 没有立刻回家,一众锦衣卫高层,去承天门外不远的衙门里商议。 郑士毅作为指挥使,首先向负责南司房的戚昌国、李顺祖道: “已经通过审核的官员名单,尽快给列出来。” “今晚上就要通知到,让他们好好准备。” “陛下明日要亲自整训,他们是否能真正当上锦衣卫的实职,要看明天表现。” “别怪我没有提醒,到时候谁出问题谁就自己扛起来,别指望我救援。” 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合皇帝的心意,只是最有资格,才被皇帝任命为指挥使。郑士毅对自己的分量很清楚,丝毫不觉得能够影响皇帝。 如果有锦衣卫官员在整训时出了问题,那他们就自求多福,别指望他说话。 戚昌国、李顺祖应下,急忙去整理名单,派人通知各家。 卫尉寺卿刘侨,任务同样很重,因为他要挑选一千精锐,明日入宫整训。 如果挑选出的是老弱病残,让皇帝觉得不满。或者有阉党余孽混在里面,故意在皇帝面前作乱。他这个卫尉寺卿有可能被皇帝认为不合格,甚至直接撤换。 郑士毅等人是知道巡捕营实情的,看看坐立不安的刘侨,对他很是同情。但是让他们出主意糊弄皇帝,这些人却又不敢—— 一旦被皇帝察觉,说不定欺君的帽子就会扣上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会一起遭难。 所以他们安慰了刘侨一番,以这是卫尉寺事务为由,让刘侨和郭承昊、吴孟明两个少卿去忙巡捕营的事情。 但是对刑狱司的事情,郑士毅就不得不说几句,提醒兼管刑狱司的刘侨道: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迟迟没有定案,陛下已经不满。” “今日提督监察司的王公公已经提醒过我们,而且刚才在宫里,陛下给熊廷弼、杨涟等文官后裔加荫东宁卫百户,英国公张维贤的子嗣,也有一人加荫东宁卫指挥佥事。” “如果我们的动作再慢点,东宁卫就不再属于厂卫。文官和勋贵的力量,都会随着进去。” “不要再给田尔耕、许显纯等人留面子,把他们的案子判了,直接送去海外。” 这几个人迟迟没有定案,说到底是视海外为畏途,不想冒着风险去开辟新卫所。 锦衣卫这些高层碍于以往交情,也不好强逼他们。所以就把这些人关在诏狱里,好吃好喝招待。 但是如今皇帝发话了,还把文官和勋贵势力引进来,他们就不得不加快动作,把田尔耕、许显纯等人送过去。 否则东宁卫可能就不是厂卫所有,到时候宫里的太监也会埋怨。 就这样,在朱由检的逼迫下,东宁卫开辟的事情,速度开始加快。 《明史》: 捕营提督一,参将二,把总十八,巡军万一千,马五千匹。 《明熹宗实录》: 提督勇士四卫营军务御马监太监涂文辅疏言……见操官勇旅军一万二千余名之数 (本章完) 第205章 工部门洞开 第205章 工部门洞开 十一月三十日,文华殿。 朱由检召开处理工部事务的常参会议。 他本想安排一下少府寺的事务,会议开始之后,却被一件事情牵扯了注意力。 这件事要从去年说起,天启六年五月,薛凤翔以陪推升任工部尚书,位置坐稳之后,开始在工部立威。 工部虞衡司主事门洞开,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在闰六月的时候,被薛凤翔以图谋差事争竞、当堂咆哮欺凌同僚为由,上疏参了一本,被朝廷勒令闲住。 门洞开当然不服,一直在等着机会报复。朱由检登极掀翻阉党之后,他感觉看到了机会,派儿子门拱极于二十一日投书通政司,弹劾工部尚书薛凤翔。 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北直隶同乡、光禄寺丞沈自彰知道了,写信让他停止这件事。 通政使吕图南,则是直到二十六日,才把这份奏疏封进。 门洞开的奏疏朱由检暂时没空理会,但是薛凤翔却吓了一跳,以为皇帝在等着机会发作。 所以他在昨日常朝上极力附和皇帝建立少府寺的提议,甚至亲自兼任少府寺卿,按皇帝的意思在文思院设立研究所。成功获得朱由检的接纳,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留任。 弹劾得到了这个结果,门洞开简直是气坏了。于是他开始放地图炮,把吕图南、沈自彰还有工部的张文郁、徐四岳、范珍等官员都参劾了一遍,奏疏就放在朱由检面前。 这么多人被弹劾,朱由检当然要重视。 鉴于兹事体大,朱由检让门洞开上殿,和工部官员对质。 门洞开来到文华殿,仍旧锐气不减,把在场的工部官员几乎都喷了一遍,看得朱由检心中直乐: 工部这些官员,说他们全部有罪不见得。但是隔一个抓一个,一定有漏网的。 朱由检对这些人的操守,从来没有指望。 有门洞开帮自己喷他们,朱由检当然乐意。 如果门洞开能让工部的门户洞开,那是再好不过! 不过他想看笑话,大臣们却觉得不成体统,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门洞开肆意谩骂、御前失礼,应该把他赶出去。” 朱由检这才放下看笑话的想法,让被门洞开参劾的人自辩。 通政使吕图南首先辩解道: “奏疏是循次封进,门洞开如今是闲住官员,他的奏疏当然要排后面。” “陛下为通政司补充的官员,除了左参政郭存谦外,其余人都还没有就任。” 通政司在上次开会时只有两个品官,被朱由检补充之后,现任的也只有三个,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上任。 所以门洞开这个闲住官员的奏疏,被他们放在后面处理,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由检没有苛责,让吕图南过关。 然后是光禄寺丞沈自彰,他觉得劝门洞开停止是办好事,没想到没起到效果不说,反而惹得一身骚,心中直叫晦气。 他辩解了一通,说写信是私人想法,是为门洞开考虑,和其他人无关。 这个人脾气还好,没有和门洞开对喷。而且对朱由检的心思把握得很清楚,觉得薛凤翔近期不大可能离任。 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判断,薛凤翔的工部尚书当得好好的,而且得到皇帝接纳,还会继续当下去。 沈自彰搞不清楚的是,皇帝为何让门洞开大放厥词,难道要清理工部官员? 朱由检确实要清理工部官员,在薛凤翔留任之后,工部有他主持,已经可以大换血。 那些他看不顺眼的官员,自然可以换下去。 门洞开把工部官员喷了一遍,正好给了他借口。 薛凤翔不知道皇帝的想法,战战兢兢地辩解了一下,把门洞开弹劾的事情,归结为私人恩怨。 朱由检为了给门洞开面子,把他罚俸三月,算是小惩大诫。 然后,朱由检见门洞开还想喷薛凤翔,转移话题道: “你觉得工部的官员,哪个最应该撤?” 门洞开见皇帝惩罚了薛凤翔,怒气消了许多。想了一下说道: “最应该撤的,自然是张凌云。” “他是魏逆委任的,和陈大同等人沆瀣一气,最是应该撤掉。” 工科都给事中郭兴治听到,同样也出言道: “张凌云、陈大同,以及大工书办赵瑞梓、匠头郭守仁侵欺多金。” “臣早就在搜寻他们的罪状,请陛下审讯追赃。” 这是他调查已久的事,早就想拿出来。 朱由检听到之后,顿时精神一震。有了给事中的参劾,他拿下这些人的理由就更足了。 再问一下,张凌云、陈大同还曾受兵部武选司主事钱元悫参劾,可以说是阉党。 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张凌云、陈大同定为第五等,罚没他们家产。” “其他人也交给锦衣卫羁押,查封家产审讯。” “尽快把罪行查出来,交给大理寺审判。” 这是工部量刑最重的,然后就是其他附逆官员。 以工部侍郎张凌云被拿下为起点,朱由检开始审查工部官员。 他早就看工部一大堆尚书、侍郎不顺眼,如今全部拿下去: “工部尚书孙杰、杨梦衮,还有之前回乡守制的李养德、被拿下问罪的吴淳夫,都和魏逆有关联。” “把他们的家产罚没,视罪行交待情况定罪。” “工部侍郎张文郁……” 顿了一顿,朱由检还没有说,张文郁已经跪下请罪道: “臣被魏逆蒙蔽,请献家产以赎罪过!” 算他见机得快,朱由检考虑到这个人有点本事,而且是天启二年进士,考虑了一下说道: “你的功劳朕是知道的,但是考上进士五年就被魏逆升为侍郎,还有右都御史加衔,实在是有点太快了。” “既然你曾谄附魏忠贤,那就定为第六等,降一品级任用,由侍郎降为少府寺少卿,署理工部右侍郎,继续负责原有职务。” 对张文郁网开一面,决定继续任用。 张文郁逃过一劫,顾不得心疼家产。能保住官位就是幸事,这些年捞的自然要献出去。 谁都知道皇帝现在穷疯了,逮到附逆官员就想罚没家产。工部这些油水丰厚的官员,岂会被他放过去? 若非张文郁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升迁,也知道自己被阉党之外的人嫉恨,不想做出头鸟。他早就凭着天启二年的出身投靠皇帝了,岂会轮到薛凤翔成为工部投靠皇帝的第一人? 如今这个结果,对他来说也不坏。正四品少卿官职,署理工部右侍郎职位,在天启二年进士中,仅次于被皇帝特意提拔的刑部右侍郎孔贞运,远胜其他同年。 就这样,被朱由检清理一番后,工部一众尚书、侍郎,只剩下薛凤翔、张文郁。其他人全部拿下,并且被罚没家产。 《明熹宗实录》天启六年闰六月: 勒工部主事门洞开闲住,工部尚书薛凤翔劾其图差争竞、当堂咆哮、凌轹同官也。 《崇祯长编》天启七年十二月: 辛丑,削闲住工部主事门洞开籍为民。 先是,洞开疏纠工部尚书薛凤翔,遣其子门拱极于十一月二十一日赍投通政司。太仆寺卿沈自彰,洞开乡同年也,贻书止之。通政使吕图南二十六日循次为封进矣。 而洞开疑凤翔有所托于自彰,图南故为泥止迟封,再疏纠图南、自彰,因并及张文郁、徐四岳、范鉁等。于是图南疏辩封章循次之例,而凤翔、文郁、四岳及自彰等皆具疏辩。 帝俱令照旧供职,以洞开肆詈挟持,非礼,削其籍。 (本章完) 第206章 为往圣继绝学 第206章 为往圣继绝学 和吏部、礼部这些部门不一样,工部事务繁忙,不能缺少负责人。 尤其是天启皇帝的陵墓正在修建,这是不能出问题的大事,关系到朱由检对先帝的态度,甚至皇位的稳定。 所以在调整工部高级官员后,朱由检当即重新分配事务。说道: “专督大工侍郎上任前,由薛凤翔、张文郁主持皇陵建设。” “司礼监太监高时明、王永祚、刘若愚,负责钱粮开支。” “营缮司郎中是谁?现在管什么事?” 之前是工部尚书孙杰专管石料、吴淳夫专管砖料,在朱由检看来是很不合理的事情,他打算用中低级官员。 工部有四个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屯田司。每个司不止一个郎中,而且多有增减,编制有点混乱。 尚书薛凤翔回道: “原工部尚书李养德管营缮司郎中事,另有郎中何宗圣建祠,已被定为附逆。” “现在的工部营缮司,没有郎中管事。” 朱由检眉头一皱,看着工部的中低级官员,自己也认不出来几个,只能挑认识的任命: “少府寺少卿、署理工部右侍郎张文郁,兼管营缮司事。” “工部都水司主事陆澄源,先前弹劾魏逆有功,加从四品参议衔,署理营缮司郎中,负责日常事务。皇陵的石料、砖料等建材,也让他们管起来。” “门洞开……” 沉吟了一下,看着门洞开这个把工部几乎喷了一遍的大喷子,朱由检道: “门洞开既然有过错,起复也要降职。” “他以前是正六品主事,就署理正七品工科给事中,参与工部官员审查。” 这个任命,让工部官员一阵紧张,门洞开喜出望外。 正六品主事降为正七品给事中,说起来算是降职,但是科道官员的升迁速度,可比六部属官快多了。 而且今天他把工部高级官员几乎弹劾一空的事情,说出去就是科道官员的战绩。这个给事中的位子,绝对能够坐稳。 工部的中低级官员,对这个任命则是额头见汗。这么多工部高官被罢免,虽然不能说是门洞开搞出来的,主要是皇帝在追查附逆案。 但是门洞开的上疏,却是一个引子,让皇帝找到了罢免工部官员的借口。他们这些待审查的工部官员,不紧张门洞开担任给事中才怪。 放了一个不可能再被工部接纳的人担任工科给事中,朱由检又向吏部尚书房壮丽道: “这些人的职务都是暂时署理。” “如果称职的话,吏部要及时实授。” “如果不称职,那就转为它任。” “各衙门的属官,以后吏部在任命前,要参考主官意见。” “不能工部的官员干得好好的,吏部却不声不响把人调去兵部任职,没有那么多全都精通的官员。” “户工二部的官员和三法司官员一样,跨部门调职要谨慎,要让主官提出来、多征询主官意见。” 这是对吏部权力的进一步缩减,让他们在任命属官时,不能肆意妄为。 房壮丽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是他没有表示反对,算是默认了这一点。 不过,因为吏部这些日子的权力一直在缩减,而且多是文选司郎中的权力,房壮丽道: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转任大理寺右少卿后,郎中一直在空缺。” “是否要任命官员,帮杨侍郎管文选司?” 这个职位很关键,顾宪成就是在担任文选司郎中后纠集出东林党。朱由检鉴于这件事情,一直不任命文选司郎中,甚至削它的权。 如今文选司的权力被削减许多,而且还有专督加衔推升的杨景辰分管。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失控的可能性不大,决定在东林党回朝前,把这个职位定下来。 所以他就说道: “先找个官员署理,看看是否称职。” “大殿里的这些官员,房卿觉得哪些人适合转任?” 文选司是吏部最核心的机构,皇帝把推荐郎中的权力交给自己,房壮丽还是满意的。 看着殿中的这些官员,房壮丽推荐了北直隶同乡,说道: “光禄寺丞沈自彰,之前有太常寺少卿加衔。” “先前又担任过凤翔知府、陕西参政,政绩卓著,应该委任要职。” 朱由检对沈自彰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这个人脾气不错,没有因为好心当作驴肝肺和门洞开对喷。 又想到沈自彰是光禄寺官员,自己登极前一晚犒赏内侍的事情,就是光禄寺办的,询问道: “朕被迎入宫那一晚,谁在光禄寺值班?” 沈自彰不知道皇帝为何提到这,回道: “陛下入宫,臣等自然不敢怠慢。” “光禄寺卿费兆元、少卿岳骏声,还有臣等,当晚都在光禄寺。” 宫里的事情外面不知道,光禄寺只以为是准备食物。但是朱由检却知道,当时自己有多提心吊胆。 而且让光禄寺准备食物犒赏宫人,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皇帝的权力。所以在听到沈自彰当晚在光禄寺值班后,朱由检顿时把这个人当做自己人,夸赞道: “卿等忠于职守,应该赏赐。” “光禄寺卿费兆元,加正三品承政使衔,列入侍郎候选。” “光禄寺少卿岳骏声,先前被定为第六等附逆削籍为民,恢复为少卿致仕。” “沈卿做过陕西布政司参政,那就加从三品参政衔。” “你在陕西做的怎么样?和朕仔细说来。” 皇帝重视陕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过沈自彰在陕西任职是几年前的事了,对于陕西的现状并不知道,只能拿之前的事来说。 听到沈自彰在凤翔修渠,还寻访张载后裔、使其主持横渠书院,拨银一千两置庄田,用以安置张载后裔,并作张载祠享之用。朱由检对他很是称赞,说道: “张载是从祀孔庙的大贤,他的祠堂应该重视。” “横渠四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卿让张载的后人主持横渠书院,是在为往圣继绝学,是在践行横渠四句。” “王阳明说知行合一,沈卿做得很好!” 对沈自彰夸奖了一通,朱由检任命道: “沈自彰由光禄寺丞,转任文选司郎中。” “空出来的光禄寺丞一职,让光禄寺卿费兆元从翰林院官员中挑选。” 把文选司郎中这个空缺许久的职位,终于任命了人选。 《崇祯长编》 崇祯元年八月:太常寺少卿署光禄寺事沈自彰以秋分夕月省牲失误回奏托疾。责令致仕。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庚午,命沈自彰以太常寺少卿管吏部文选司郎中事。 这是十几年后的文选司郎中,实际资格早就够了。 (本章完) 第207章 宰相必起于州部 第207章 宰相必起于州部 知行合一! 为往圣继绝学! 践行横渠四句! 沈自彰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不过是让张载后人执掌横渠书院,竟然被皇帝这么高度评价。 而且把自己从光禄寺丞,调任为文选司郎中—— 这两个职位的品级虽然一样,但是拥有的实权,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在参加会议之前,沈自彰绝对无法想到,自己会因为上朝自辩,得到这么大机缘。 此时此刻,他都觉得自己该感谢门洞开了。若非这个人不知好歹、把自己的好意当成阻拦参劾,他又怎么能得到进殿自辩的机会,进而得到机缘。 文华殿中,群臣看着沈自彰从一个冷衙门寺丞,成为了位卑权重的文选司郎中,都是羡慕至极。 当官为的是什么,为名为利为权。 皇帝一番夸赞,名声是送给沈自彰了。 文选司郎中的权力,可以说是中层官员之最。 有了这个权力,还怕没有利吗?就算沈自彰为官清廉,结下的善缘也能让后代受益。 可以说,皇帝把官员所追求的,都送给了沈自彰。甚至连品级都提上去,给他加从三品参政衔。 这样一个恩遇,沈自彰还不得誓死以报。他在文选司郎中上干不好,如何抬起头来? 想到这些事情,再想到皇帝特意提到登极前一晚的事情,把沈自彰定为从龙功臣。房壮丽心中苦笑,知道沈自彰已经被皇帝强行打上标签,当成心腹使用: 以后这个沈自彰,算是陛下的人。 幸好两人只是同乡,没有其它关系。 房壮丽即将致仕,没有在吏部揽权的想法。之所以推荐沈自彰,是因为前段时间他被黄立极提醒,以南方人为主的东林党官员回归朝廷后,北直隶官员可能会不好过。 所以他在推荐文选司郎中时,推荐了沈自彰这个北直隶人。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被皇帝拉拢走,他却并不在意—— 不管如何,沈自彰北直隶人的身份不会变,不可能冒着被家乡人骂的风险,故意偏向南方人。 朱由检之所以任命沈自彰,一是因为房壮丽的推荐。他知道这个老臣是中立派,推荐的也多半是中立派官员。这样就能避免文选司被某一党掌握,进而拉帮结派。 二是因为沈自彰的履历比较好看,而且有地方主政经验。这样的官员在朱由检看来,更加注重实干。选拔官员的时候,自然以实干为先。 文选司负责中低级官员任命,负责人的倾向,可以说非常重要。朱由检想要多用实干官员,自然要让这样的官员执掌文选司。 《韩非子》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如今九卿中的六部尚书实际被当成副总理使用,可以看做副相。 在内阁大学士非翰林不得入的情况下,九卿当然要多用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官员。 朱由检没听说过崇祯朝有什么特别能干的大学士,他觉得这些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不怎么顶用。提高九卿地位的目的除了制衡大学士外,就是要选拔能臣—— 用更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官员,在朝堂上做决策。 大学士非翰林不得任,这个惯例已经维持了二百多年。朱由检强行破除的话,带来的阻力会很大。非翰林出身的大学士很可能得不到认可,下达的命令会被下面的官员抵制。 所以朱由检暂时没改变这一点的想法,而是用常参会议增强九卿的决策权,让九卿在相关事务上拥有更多发言权。 这个方法能不能行,朱由检也没把握。但是重视实干官员的方针不会变,要多储备这方面的人才。 任用沈自彰这个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官员担任文选司郎中,就是为了这点。 勉励了沈自彰几句,朱由检没忘记开会的目的,处理工部事务。 但是在处理事情前,门洞开这个新上任的工科给事中,又开始对工部官员放炮,弹劾徐四岳、范珍等官员。还根据皇帝处理附逆官员的指示,加上屯田司郎中葛大同,想把他弹劾下去。 这些中低层官员的名字朱由检都不熟悉,他们干了什么当然是更不知道。只能先把这些人先免职,让三法司官员审查,然后具体定罪。 门洞开终于心满意足,没有再继续喷。 其实皇帝在任命沈自彰担任文选司郎中后,门洞开心中是有些不满的。因为他主要弹劾的吕图南、沈自彰、薛凤翔、张文郁四个人,皇帝都没有拿下来。 尤其是沈自彰还实际上升官,让他尤为不满。只是皇帝刚起复他担任给事中,他不能立刻反对皇帝,让皇帝下不来台。所以就瞄准徐四岳、范珍、葛大同等人,把他们弹劾下去,维持给事中的威风。 皇帝这次很给面子,把这些人都拿下了。今日会议之后,门洞开说自己掀翻了半个工部,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以说,他是拿以前的同僚,奠定了自己声威。 但是光弹劾人也显不出本事,门洞开又说道: “去年五月之时,盗入督理三山工部郎中何宗圣公署,斫伤何宗圣手足,劫去官钱五万六千文、银二百两。” “臣当时在工部任职,以为此事有蹊跷。” “二百两银子还好说,很容易就能带走。” “但是五万六千文钱,却有三四百斤。” “盗贼有几个人?如何带走这些钱?他们如何知道衙门里放钱的地方?都是可疑之处。” “臣以为应该彻查,把这件事深究。” 没想到京城的盗贼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去衙门里抢钱、甚至砍伤官员。朱由检真的感觉到,这是乱世将至,以至于有这个乱象—— 盗贼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以至于如此大胆。 而且这里面很可能有内外勾结,所以在盗窃的时候,才会如此精准。 对此非常重视,朱由检道: “事情虽然过去一年多了,但是涉及官员受伤,还是要查清楚。” “不管何宗圣有没有附逆,他当时都是营缮司郎中,代表朝廷脸面。” “朕会让卫尉寺彻查这件事,给何宗圣一个交待。” 然后又说道: “以后工部各司,都要在顺天银行开账户,朝廷的拨款要从账上走。” “平时不要在衙门里放太多钱,以免被盗贼惦记。” 把工部的财务,纳入顺天银行监管。 《明熹宗实录》: 天启六年五月:盗入督理三山工部郎中何宗圣公署,斫伤宗圣手足,劫去官钱五万六千文、银二百两,宗圣以伤重请代。得旨,大盗公行劫入官署,地方官疏玩至此,著分别议处,何宗圣料理采石事务,不准辞。 天启六年六月:河南道御史王业浩奏:近畿大盗横行,乞严行捕缉。得旨,宪臣被盗已有旨了,还著中外巡缉衙门严加申饬,仍行各该抚按重捕官参罚之条、立连坐之法,以清盗源。 天启六年闰六月:发周府仪封王恭枥于凤阳高墙,以窝盗分赃也。 天启六年十月:以京师多盗,命五城御史申饬兵马司官,昼夜巡逻密缉严拏以靖地方,违者罪无赦。 (本章完) 第208章 整训锦衣卫 第208章 整训锦衣卫 对盗贼劫掠衙门银钱、砍伤官员一事非常重视,朱由检实在想不到,堂堂大明京城,盗贼猖獗到这个地步。 这让他决定对京城展开一次严打,对京城盗匪和违法犯罪行动,进行严厉打击。 严打的执行机构,显然就是锦衣卫。这让他对下午的锦衣卫集训更加重视,决定对把锦衣卫官员好好整训一下,把严打的事情办好,免得好事变坏事。 同时,三法司改制也要推进,派出人员监督严打工作。 思考着这些事情,朱由检对工部的事情,自然就不大上心了。因为当前的工部并不适合大改革,朝廷的精力主要集中在三法司改制上,分不出精力推进工部改制。 朱由检只能先把工部官员调整一下,把零碎机构分给少府寺,以后在三法司监督下,再推进公布改制。 这些琐碎的事情处理完后,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朱由检中午歇了一会儿,下午便前往西苑的内教场,检阅锦衣卫官员和巡捕营将士。 这个月他整天都在忙碌,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忙得不可开交。 这让朱由检认识到:当皇帝首先需要一副好身体! 太祖朱元璋当年直接处理六部事务,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就不会累吗? 观赏着西苑的景色,朱由检趁着锦衣卫官员还没到,忙里偷闲歇息。 这个月铲除阉党之后,为了掌握朝廷大权,朱由检可谓一刻没有停歇。现在他终于感到有些累,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 而且他还想到,自己作为皇帝都感到累,朝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估计感觉更累。自己要让他们喘口气,不能安排更多事。 所以他已经打算转向更具体的事情,例如武学和锦衣卫。把朝堂上的事情先放一放,专注于把之前的改动落实。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要受难,锦衣卫官员和巡捕营将士对皇帝的命令不敢怠慢,在规定时间到来后,开始进入内教场。 朱由检看他们还算齐整,微微点了点头。让他们按之前的办法,开始进行校阅。他想看看这时候的士兵是怎么操练的,校阅如何举行。 越看越是皱眉,朱由检看着乱糟糟的队形,询问高时明道: “这是巡捕营的精锐吗?” “和御马监的勇士四卫营比起来如何?” 听得出皇帝对巡捕营的表现不满意,高时明斟酌了一下,说道: “御马监在整顿前,精锐大概也就这个样子。” “后来御史高弘图奏请以三大营例,分弓弩、短兵、火器,加以训练。” “严加整训之后,才能称为强军。” 对此颇感兴趣,朱由检实在没想到,竟然有文官主动加强内廷兵马,询问道: “高弘图在哪里?” “现在是什么职位?” 高时明回答道: “高弘图曾是陕西道御史、陕西巡按,又转任山西道御史。” “此人无党无依,和东林党赵南星有矛盾,也曾说过魏忠贤的过错。” “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因为疏请霁主威、保圣躬,违背魏忠贤的意思,被魏逆勒令闲住。” 这又是个中立派,朱由检看了高时明一眼,知道这个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太监,看出自己重用中立派的打算,所以推荐了这个人。 不知道高弘图和高时明有什么关系,也不认为高弘图连魏忠贤都不依附、却会去依附高时明,朱由检道: “高弘图起复,给他安排个好职位。” “如果资历够的话,让杨景辰把他推荐为佥都御史。” 担任御史多年,还曾经做过巡按,高弘图升任佥都御史的资历大概是足够的。朱由检打算放在朝中观察一下,看看这个人能不能用。 如果能用的话,这个加强皇帝兵权的文官当然应该大用,可以去监军总署,也可以去京营。御马监兵马在他建议下整训为一支强军,京营的兵马由他去监督,或许也能有改观。 收获了一个人才,今日的校阅总算不是一无所获。朱由检看巡捕营的操练实在不成样子,在他们勉强完成操练之后,下令道: “把这一千人打散,按照什伍编组,让士兵推举什长、伍长,组成一个小旗。” “然后以三个小旗为一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中队,三到五个中队为一大队。让巡捕营把总以上将领、锦衣卫指挥以上官员亲自带领训练。” “先教他们队列,不要再这样乱糟糟的。” 按自己经历过的军训,让他们进行队列训练。 这种训练是热兵器时代的基础,是否适应如今的冷兵器热兵器混合时代朱由检不清楚。但他觉得锦衣卫和巡捕营更多的是警察,首先要加强纪律性,需要队列训练。 而且这样做还能塑造出独特的气质和形象,和其它机构区分开。朱由检训练锦衣卫的目的,就是用他们去严打,清理京城盗匪。 同时想拿巡捕营练练手,看看自己学过的军事知识,是否适合这个时代。 一时不敢相信,高时明仔细询问,才明白皇帝的意思。知道皇帝是对巡捕营不满意,让高层去当基层军官训练。 但是这样一来,巡捕营以前的基层军官怎么办?还有锦衣卫指挥以下官员,应该怎么安排。 朱由检听到这个疑问,想到后世的教导营,说道: “组建教导大队,让他们作为独立大队参与训练。” “官职仍旧保留,但是训练时都作为普通一员。” “五十岁以上的老将,还有那些身上有伤的,允许不参加训练。” 这是看到教场上有一些须发皆白的将士,担心他们受不住,特意点出这点。 身上有伤的要求,也是把一些畏难的人淘汰掉,免得他们影响训练。 但是皇帝能这么说,他们却不敢不参加。训练都不参加的人,还能指望打仗吗?他们都担心被皇帝以这个理由惩治,所以都要求参加参加训练。 就这样,锦衣卫所有参加集训的官员,以及巡捕营将士,都要求参加训练。 按照朱由检的命令,除了教导大队之外,其余人按编号分为三个大队,分别由郑士毅、戚昌国、刘侨率领,重新打乱编组。 朱由检回忆自己参加过的军训,首先让他们报数,把人数精确统计出来。然后是立正、稍息、跨立、蹲下、坐下等基本动作,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等。 这些简单的动作,让很多人不明所以,但是又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按皇帝传出来的要求,一点一点调整。 为了防止他们懈怠,朱由检还仿照军训汇报总结大会、以及自己看过的阅兵式,定下训练检阅仪式。 半个月后,他要检验这些人分列式。还打算选一套拳法,暂时当做军体拳。 这个拳法,朱由检没有把后世自己学过的军体拳拿出来,而是询问周围的人,现在军中都用什么拳法。 高时明回道: “戚继光曾从各种拳法之中,择其拳之善者三十二势,” “军中有很多人,都会这套拳法。” 听到是戚继光这个威名赫赫的将领定的,朱由检顿时大喜,觉得更适合现在使用,当即就下令道: “以后就把这套拳法称为戚家拳,作为第一套军体拳使用。” “锦衣卫抓捕工作有特殊需求,以后还要有专门的擒拿手,方便捉拿罪犯。” 这些是徒手功夫,是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军体拳、擒敌拳定的,用于抓捕没有兵器的罪犯。 不过这时候的犯罪分子,很多都持有冷兵器,锦衣卫的制式兵器也不少,相应的武艺都要定下来。 朱由检开始考虑,是不是举行一次军中大比武,专门选些武力高强的,为制式兵器创作武功。把那些冷兵器武艺,搜集保存起来。 大明数万世官,当了二百多年世袭军官,虽然有一些是堕落了,武艺不怎么样。但是有一些家族,却有武艺世代传承下来。 这些秘而不宣的技艺,随着热兵器时代到来有可能会失传,自己要搜集一下,用在捕盗上面。 记下这个事情,朱由检又想到后世的警棍、盾牌等警用器械,决定把这些都配上。 还有现在的军服,对各种动作也是有些不便,朱由检决定仿照后世的军服,给锦衣卫制作服装。 锦衣卫和卫尉寺要有单独的制服,同军队和政府机构分开。漂亮的制服还能改善锦衣卫的形象,让人们更加信任。 同时,锦衣卫和卫尉寺也需要单独的徽章,作为他们的标志。 一边看着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一边思索这些事情。朱由检觉得需要完善的地方太多了,一个新机构的成立,绝不是任命几个官员就行的。要让他们发挥作用,需要更细致的工作。 “警械制作可以交给南司房装备厅,锦衣卫本就有军匠,这些东西让他们制作即可。” “内府监的兵仗局,也可以制作这些,但不如锦衣卫自己制作方便。他们能根据实际使用情况,对警用器械改进。” “这些没多大威力的东西,可以让锦衣卫自己做。” 对警械不怎么在意,朱由检知道锦衣卫不可能凭借这个造反。但是对制服制作,他就很在意了。 在他的规划中,锦衣卫是不能有独立财源的,以免脱离控制。 成衣是纺织工业的下游产业,纺织又是工业革命最先开始的行业。如果这个行业的技术获得突破,能赚取很多金钱。 所以服装制作,绝对不能交给锦衣卫。朱由检打算在内府监或尚衣监设立单独的制衣工坊,专门负责这件事。 规划着这些方面,朱由检感觉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天色暗下来,朱由检让他们结束训练,明天继续到来。 他要天天盯着这些人,看着他们的变化,制定出合适的操典。 被皇帝盯着训练了半天,接下来半个月还要天天入宫训练,锦衣卫和巡捕营这些人,都是压力山大。离开皇宫之后,不断有人抱怨。 郑士毅、戚昌国、刘侨等人同样也想抱怨,他们这些高层都有工作安排,如今却在皇帝命令下都要参加训练,让他们觉得实在是累,恨不得能有分身术。 但是让他们现在去和皇帝说不参加训练,他们却又不敢。这些人实在是被皇帝的高压管理弄得有些怕,不敢违逆皇帝。 更别说皇帝之前说了,允许不参加训练。他们之前要参加,现在又不想参加,皇帝会怎么看? 所以再苦再累,这些人也只能咬牙撑着。至少这半个月,都要参加训练。 半个月后,皇帝要检查分列式和军体拳,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大考,关系到他们的能力,在皇帝看来怎么样。 所以这半个月,他们打算咬牙撑着。能不能被皇帝看重,就看这段时间的表现。 其他锦衣卫官员和巡捕营将士,大多数也是这么想。皇帝关注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嫌累抱怨的固然有,更多的人觉得是个机缘。 就这样,朱由检对训练的改动,开始在锦衣卫推行。最终效果如何,需要实际检验。 十二月一日,甲午,朔。 这一日又是朔望朝,朱由检考虑过不举行,但是想想十一月的朔望朝都没有议事,再这样下去那些无法参加常朝官员可能会有意见。 所以他在皇极殿举行朔望朝,让在京朝参官参加。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现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上朝议事的机会多难得。那些无法参加常朝的朝参官,对这次朔望朝很积极。很多官员对皇帝在十一月的动作,都有很多意见。 但是朱由检一直在防着那些小官胡乱发表意见,所以这次朔望朝,被他安排个大议题,那就是对阉党的处置,也就是八等逆案。 他让吏部把已经确定的首逆、首逆同谋、主犯、从犯官员名单列出来,并且在常朝上宣读他们的罪行,这件事就用去很多时间。 其他官员想说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在这件大事面前,其它事情都要靠边站。 定下逆案标准,让官员积极检举。朱由检又按他们的推荐,起复了一批被阉党打击的官员。这次朔望朝,算是无惊无险的过去了,没有出现意外。 这让朱由检松口气,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没有脱离自己安排。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有很多官员上疏,补充空缺官员。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这三个九卿职位。工部左侍郎、专督大工侍郎,以及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兵部专督京营侍郎等官职,也被提议补充。 不止一个官员上疏,就连袁可立也这样要求,让朱由检不得不认真对待,考虑这件事情: “或许是我安排的事情太多了,给他们的压力太大,需要有人分担。” “这些官职也该安排,不能一直空着。” “袁可立不想一直管着三法司让人非议,请求任命刑部尚书和都御史,说是三法司已经完成阶段调整,需要主官继续推进。” “那就把这些职位廷推,除了专督京营侍郎之外,都要推选出来。” 京营朱由检是打算大动的,需要让他们有战斗力。所以专督京营侍郎这个职位,需要慎重选拔。 而且在专督京营侍郎上任前,还需要有个靠谱的勋贵,负责京营事务。以免京营被文官掌控,自己难以控制。 这让他开始期待十二月二日的校阅,想选个合适的勋贵。 (本章完) 第209章 校阅和京营 第209章 校阅和京营 京城勋贵,对十二月二日的检阅,同样很是期待。 皇帝继位以来,对勋贵虽然称不上冷淡,却也谈不上多看重。在他手上获得新任命的,只有英国公张维贤、恭顺侯吴汝胤。 反而是受到惩处的不少,大多是附逆罪名。保定侯梁世勋、丰城侯李承祚等人,已经定罪待审。 对这些人,勋贵同情的或许有,却不觉得皇帝的处置有问题。 保定侯梁世勋身为总督京营戎政,在新皇帝登极后不去积极投靠,反而继续依附魏忠贤。这在皇帝看来就是不忠,定罪理所应当。 丰城侯李承祚疏引先朝徐达故事、请封魏忠贤两公,以至于魏良卿成为俸禄第一的宁国公,让勋贵很是不齿。 也就是皇帝已经把魏良卿的爵位削去,否则魏忠贤倒台后,勋贵们一定会反击。不可能让一个阉人侄子,成为勋贵之首。 所以对当今皇帝,勋贵总体是认可的,不认为皇帝对这些勋贵的处置有问题。 而且前些日子的朝会上,皇帝流露出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的倾向,则是让勋贵们很是振奋。觉得皇帝想大用他们,只是被文官阻止。 一些人在朝会结束后,已经后悔不迭。深恨当时没有站出来支持皇帝,以至于这个机会在自己眼前失去。 如今皇帝再次给勋贵机会,让他们参加校阅。勋贵中但凡有心思的,都是积极参与。甚至还带上自家子侄,想在皇帝面前展现—— 人人都知道,皇帝是要从勋贵中选拔人才。以后是否能在崇祯朝得到重用,就看这次表现。 因为是以校阅武学的名义,除了兵部武库司督学主事李埏之外,兵部高级官员,同样参与此事。 督学主事李埏率先上奏道: “臣奉陛下旨意,在九月传书九边军镇,推荐有功将士到武学读书。” “如今辽东、蓟镇、大同镇推荐人员已到,恳请陛下检阅。” 已经在前几天经历过一次,朱由检也算有了经验,颔首道: “开始吧!” “众卿一同观看!” 一众武学将士,在李埏的指挥下,开始在皇帝面前演练。 虽然人数很少,现在只到了一百多人,但在朱由检看来,他们身上的气势,要比前几天巡捕营那一千人强多了。 让这一百多人和那一千人对阵,胜利的一定是他们。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觉得九边军镇没有随意推荐人糊弄。其中或有一些关系户,履历上却也立过功,都是上过战场的。 从他们中,或许能发现几个人才,用于领兵作战。 一边看着校阅,一边询问袁可立道: “袁卿上过战场,觉得这些人如何,有没有能力上阵?” 袁可立道: “这是精兵强将,远非寻常人可比。” “陛下若整训京营,可以用这些人。” 却是他察觉到皇帝有任用勋贵的意思,委婉出言劝谏。 用这些来自边镇的将领,总比京城的酒囊饭袋强。 朱由检同样不觉得京城的勋贵还敢上阵,点头认可此言,说道: “京营的将士,确实应该和边镇加强交流。” “这些武学将士,以后可以挑选优秀的留下来。” 又问署理京营总督的张维贤道: “英国公觉得,这些人和京营将领比起来如何?” “能不能取代他们?” 对皇帝整训京营有些紧张,但是又不敢反对。人人都知道如今边疆多事,皇帝重视兵事,京营必然要整顿的。 但是京营士兵,又大多沦为勋贵、将帅的私役,关系到所有京城勋贵的利益。张维贤不想卷进去这件麻烦事,说道: “臣如今老眼昏,看不清哪些人适合去京营。” “总督京营戎政一职,实在难以胜任。” “请陛下允许老臣辞任,另选京营总督。” 张维贤不愿意做事,这是朱由检早就预料到的。有着辅佐三任皇帝登极的大功,又是自己认定的登极功臣。英国公一门的富贵,在崇祯朝已经有保证,他当然不愿意卷入这件麻烦事。 但是朱由检如今又选不出靠谱的总督,只能道: “张卿勉力留任,朕再加一个协理京营戎政辅佐你。” “袁尚书,京营旧制,应该有协理京营戎政吧?” 袁可立回道: “旧制,用武臣一员总督,文臣一员协理,给戎政印。” “先帝曾增设协理京营戎政一人,陛下改为专督京营侍郎。” “不知新增设的协理京营戎政,以武臣还是文臣担任?”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说道: “总督京营戎政,仍旧由勋臣担任。协理京营戎政,由朕从文武官员中选任。” “专督京营侍郎,仍旧按兵部侍郎廷推。以后尽量从有护军经历的文官中挑选,视作京营护军使。” “增设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辅佐各级将领。总兵和都尉这些高级官员,就由九卿廷推。” 袁可立仔细思索,觉得相比之前,就是增加个皇帝任命的协理京营戎政。掌管京营的官员,由两位变成三位。 这件事有过前例,却无法改变局面。京营的官员怎么变,都改变不了糜烂的状况,可以说无济于事。 与之相比,护军体系深入军营,才是影响京营的大事。至少在勋贵、将帅想私役士兵时,护军有权阻止。 但是这样的话,勋贵很有可能反对,导致护军体系无法在京营立足。 袁可立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如今适合担任护军的官员没有那么多,臣以为可以选一大营试行。” “待有成效之后,再推广到其余两大营。” 朱由检点头认可,觉得不能一下子把京营都改了,以免出了问题。说道: “那就选个营试行。” “如今京营有几大营,各有多少官员?” 袁可立回道: “京营有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三大营,各设总兵一,副将二。下有三十小营,以参将、游击、佐击等官统领。” “三大营之前定的官数是,五军营一百九十六员,神枢营二百八员,神机营一百八十二员,共五百八十六员。” “臣以为神机营官员最少,可以在神机营试行。” 神机营这个名字不错,而且擅用火器,朱由检道: “那就从文武官员中挑选护军,到神机营任职。” “神机营现任官员,酌情调遣到其余两营。” (本章完) 第210章 神机营 第210章 神机营 听着皇帝和兵部尚书三言两语就把神机营改制的事情定下来,在场的勋贵都有些急了。 从皇帝的态度来看,明显是更相信文官为主的护军,而非他们这些勋臣。 如果被文官把京营夺了过去,他们这些勋贵的最后一点权力,可就都没有了。 张维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刚刚已经表明了不想插手京营的态度,这时候即使说话,皇帝也根本不会理。 这让张维贤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轻易表明态度、放弃手中权力。 至于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这两人都是不管用的。除了年纪大之外,没有任何本事。他们也很少参与政事,只是代皇帝祭祀,作为朝廷门面。 三位公爵后面,自然就是侯爵。抚宁侯朱国弼曾经上疏附和杨涟弹劾魏忠贤,被魏忠贤下令闲住、夺禄三年。自忖皇帝不可能把自己定为附逆,壮着胆子说道: “京营提督总兵官,多以知兵公侯担任。” “后军都督府佥事,提督神机营事务。” 意思是请皇帝任命勋贵,担任提督神机营总兵官。 朱由检虽然用文职军官当护军,限制勋贵在军营的权力,却没有把他们完全踢出京营的意思。 毕竟如今的武将地位实在太低,他们的任职被文官掌握、袭职时更需要卑躬屈膝。 如果没有勋贵,以文官为主的护军体系深入京营后,京营有可能完全被文官掌控。 这种局面,绝不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所以他看着抚宁侯朱国弼,说道: “抚宁侯这么说,是想主动请缨吗?” “袁卿觉得,让他提督神机营怎么样?” 京营整顿必然绕不开的就是勋贵,袁可立想到朱国弼参劾魏忠贤的往事,认可道: “抚宁侯忠心为国,当能担此重任。” “神机营由他整顿,陛下当可放心。” 朱由检怎么可能放心?京营就是在勋贵掌管糜烂的,士兵几乎沦为他们的杂役。 他用勋贵纯粹是觉得他们的忠心有保证,不会随意背叛自己这个皇帝。但是对他们的能力,那就为了加强控制,不是对他们的能力有多信任。 虽然正常情况下,京营参加战斗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历史上两年后的己巳之变,让朱由检觉得不能不做些准备。 所以他打算安排个能打仗的将领辅助,询问袁可立道: “各地总兵、副总兵,有能调过来吗?” “让他们到神机营担任总兵,辅佐抚宁侯朱国弼。” 袁可立想了一下,说道: “甘肃援辽副总兵杨嘉谟,久立战功,应该升为总兵。可以把他从辽东调来,协理神机营事务。” “宣府总兵黑云龙,也曾屡立战功。如今宣大有满桂在,可以把他调来。” 对这两个人都点头认可,朱由检仔细询问了一下,得知杨嘉谟是世袭凉州卫指挥,当即就下令道: “提督神机营总兵官,以后分为提督和总兵两个职务。” “两人一同掌管神机营关防大印,必须意见一致,才能使用印信。” “调杨嘉谟入京,担任神机营总兵,协理神机营事务。” “黑云龙入京觐见,汇报宣府事务。” 给朱国弼安排了个总兵当副手,朱国弼脸色顿时垮了,知道皇帝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但是他也不想想,朱由检凭什么相信他? 如果不是靠着出身,他有什么资格直接担任提督? 朱由检不可能把具体的事务,交给朱国弼乱来。 提督、总兵、护军都尉,这是朱由检安排的神机营三巨头。未来还会进一步明确职责,让他们相互制衡。 一众勋贵听到自己在京营的权力,被文官、武将分走,都是看着朱国弼,都希望他出言反对。 但是朱国弼不敢,对此只是默认。皇帝能任用他已是难得,如果他贪心不足想要揽权,说不定明日就有言官弹劾,说他图谋不轨。 他都不说反对的话,其他勋贵更无法开口了。这时朱由检又道: “兵部和监军总署派人清点京营士兵,按照年龄和战力,划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 “甲等军士,是曾上过战场、立过功劳的。让他们好好学习,识字的可以进武学,学成后担任军官。” “乙等军士,是年龄在十六岁和五十岁之间,身体健康,能够上战场作战的。” “这两等军士,以后专门训练作战技能,不参与任何工役。” “其余的有一技之长、经过至少三个月军事训练的划为丙等,只能称为丁壮的划为丁等,负责原有事务。” “朝廷的工役,只能由丙等、丁等军士去做,不能役使甲乙两等士兵。” 京营士兵不止被勋贵、将帅私役,还要被朝廷驱使着负责很多工役。朱由检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些都废除,只能把他们先分等,把能作战的士兵区分开。 然后这些士兵,自然要划给神机营,朱由检道: “神机营士兵,从京营甲乙两等军士中挑选。” “实在不够就选些丙等辅兵,负责辅助战兵。” “朕需要看到神机营成为一支强军,不是一支杂役。” 这个说法,让刚刚被任命为神机营提督的朱国弼,顿时精神一震。神机营从整个京营中挑选甲乙两等士兵,意味着京营的精锐都在神机营。 他这个神机营提督的地位,自然会随着神机营水涨船高,胜过其他提督。神机营以后根本就不是三大营之一,而是京营主力。 其他勋贵对这个决定,则是议论纷纷。他们都知道神机营算是失去了,不可能再夺回来。皇帝和文官都在盯着,他们没有能力夺回来。 如果他们还想在京营谋取利益的话,只能打五军营、神枢营的主意。这两个营的丙等丁等士兵可以当工役,是皇帝都承认的。 可以说,朱由检是通过默认他们的利益,换取了神机营主导权。 这个结果,勋贵勉强能够接受。就是不知道这个局面,能够持续多久。 一旦神机营的士兵练好了,皇帝的权威立起来,神机营的制度,会不会扩展到五军营和神枢营? 为了防止这个可能,神机营整训过程中,他们一定会搞破坏。 大明的勋贵虽然想争权,却首先需要的是稳定,维持原有利益不变。 皇帝敢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吝使手段。 朱由检知道这点吗?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是立规矩,然后把触犯规矩的人抓起来。 孔子曾说:“不教而杀谓之虐”。 朱由检现在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们了,这些人若敢触犯,惩罚就师出有名。 即使不削去他们的爵位,也可以把违法的勋贵放逐到海外。 《大明会典》: 神机营官、一百八十二员 战兵一营、左副将一员 战兵二营、练勇参将一员 车兵三营、游击将军一员 车兵四营、佐击将军一员 城守五营、佐击将军一员 战兵六营、右副将一员 车兵七营、练勇参将一员 城守八营、佐击将军一员 城守九营、佐击将军一员 城守十营、佐击将军一员 备兵坐营官一员 大号头官一员★以上部推☆ 监鎗号头官一员 中军官十一员 千总官二十员 选锋把总官六员 把总一百二十八员★以上俱营推☆ 神机营。武臣二员。掌号头官二员 (本章完) 第211章 曹文诏 周遇吉 黄得功 第211章 曹文诏 周遇吉 黄得功 说话之间,校阅已经结束。 对比前几天巡捕营的表现,朱由检非常满意。当即下令给督学主事李埏记一年功,减去一年磨勘。 然后他想起自己筹划的军中大比武,又说道: “军中基层将领注重武艺,武举除了兵法之外,也会考校勇力。” “让他们比武较技,朕会择优赏赐。” 一众武学将士听闻此言,顿时摩拳擦掌。 刚才的校阅是集体的,显不出个人能耐。 但是武艺高低,那是一目了然。皇帝会看到武艺高强的,然后赏赐他们。 很快,武学将士便分组较量,开始进行比试。 首先是开弓射箭。西苑内教场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射箭空间还是有的,天启皇帝以前还会在内教场围猎,弓箭和靶子都是现成的。 都是出身边镇,虽然有滥竽充数的,但是射箭不合格的也很少。朱由检没功夫责怪这些人,他更关注的是成绩优异的: “周遇吉,辽东锦州卫人,辽东镇推荐来的。” “这个人的射箭本领真不错,步射、骑射都很优异。” “杨国柱,辽东义州卫人,东江镇毛文龙留下来的,精于骑射。” 记下这两个名字,下一项是比试掇石。这是武将打熬气力常用的,在朱由检看来和后世的硬拉差不多,是力量举的一项,属于大力士运动。 参考硬拉制定掇石规则后,将士们很快明白了如何比试。 力量高低是一目了然,黄得功脱颖而出,这个人力气很大,在军中号称黄闯子,作战非常勇敢。 朱由检询问了一下,得知他是辽东开原卫人,不由感叹道: “辽东精兵强将,真是何其多也!” “希望接下来的比试,有其他地方的人。” 这话一出,其他边镇的人,都是摩拳擦掌,誓要夺取第一。 辽东推荐来的将士,更是不甘示弱,想要再夺第一。 最后一项比试,按时下流行的方式,应该是舞刀。这也是武将打熬气力常用的,而且能锻炼兵器技艺。 像是卢象升,能舞动一百多斤大刀,就是从几十斤的大刀开始,逐渐练出来的。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舞刀和掇石都是主要看力量,似有一些重复。战场上的作用实际也不大,没有人拿着一百多斤的大刀厮杀。 所以他直接下令比试马战,参考《水浒传》中杨志和周谨之战,把枪去了枪头,各用毡片包裹,蘸了石灰对战。 即便这样,比试也很危险,一旦从马上跌落,说不定就会伤残。所以朱由检先让各边镇选出武艺高强的,然后上场较量。 一个边镇的武将,大多知根知底,武艺谁高谁低,大部分人心中有数。即使有几个互不相让的,参加的人数也少了许多。 因为距离关系,如今赶到京城入学的,只有辽东、北直隶、山西三个地方的边镇,陕西和西南的将士都还没有过来。这些边镇每个选两三个人参加,最终参加比试的,只有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人的较量,当然不像小说中大战几十回合,通常只是两马相交、兵器并举,然后就分出了胜负。势均力敌大战几十合的较量,才是极其罕见。 这样的战斗,虽然不能完全反应战场上的情况,但是相比单纯的舞刀,更加贴近实战。 对于有实战经验的武将来说,这样的比试更容易脱颖而出。辽东镇推荐来的曹文诏,很快连战连捷,引起众人注意。 就是朱由检这个不通武艺的,也看得出此人骁勇善战,明显胜过他人。 这让他心中大喜,向左右道: “这可真是猛将胚子,军中下一个满桂。” 这个称誉可了不得,满桂是不是当前排在首位的武将不好说,但是要说猛将,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会是他。 满桂是当前大明军队中,少有的敢和建虏野战的将领,并且取得了胜利。出击草原的时候,更是让“诸部咸服”,打出赫赫声威。所以朱由检招抚林丹汗时,派他去宣大压阵。 朱由检把曹文诏称为“下一个满桂”,显然寄予厚望。他心中已经决定,要重用这个将领。 比试结束,曹文诏不出意外取得第一。朱由检让他和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上前觐见,仔细询问他们的情况。 得知曹文诏是大同人,如今在辽东从军。朱由检更加认识到,辽东是当前精兵强将聚集的地方,接连不断的战事,打出来一批精锐。 前些年调集天下兵马援辽,也让各地有志立功将士汇集了过去。像是曹文诏这个大同人,没有在大同参军,却跑去了辽东,就是一个实例。 夸奖了曹文诏的武艺,问他是怎么练出来的。曹文诏也说不清楚,他不是卫所世官出身,没有家传武艺。如今的本领是在军中练出来的,只能说是天赋。 像是他的弟弟曹文耀,和他练的几乎一模一样,武艺就不如他。 但是他的侄子曹变蛟,武艺却更胜一筹。 曹文诏道: “臣的侄子曹变蛟,如今年轻力壮。” “若是对阵厮杀,臣恐有所不及。” 不知道他是不是自谦,但是朱由检却听出来,曹变蛟的武力不弱于曹文诏,也是猛将胚子。 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调曹变蛟入武学,学成以后听用。” 又向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四人道: “曹文诏、杨国柱调神机营听用,周遇吉、黄得功调御马监勇士四卫营。” “四人署理参将职务,各带一营精锐。” “其他人如果在武学表现好,同样留京升迁。” 命令一下,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四人,顿时喜气洋洋。他们现在是游击将军,署理参将自然是升官了。 其余武学将士听到还有机会,同样高兴不已。 边镇将领不喜欢调入京城,但也要看情况。他们不喜欢来京城的原因,一是在京城打不了仗,相比在边镇打仗立功,自然升迁更慢。 二是边镇将领有养廉田,相比京城武将的俸禄更多。而且京营的利益大多被勋贵瓜分了,很少轮到武将。 所以边镇将领,是不愿调到京城的。有志立功的将领,大多会谋求外放。 但那只是通常情况,现在是皇帝亲自把他们调入京城,明显是要大用的,他们怎么会不喜欢。 《明史》列传第一百五十六: 曹文诏(弟文耀)、周遇吉、黄得功。 赞曰:曹文诏等秉骁猛之资,所向摧败,皆所称万人敌也。 大命既倾,良将颠蹶。三人者忠勇最著,死事亦最烈,故别著于篇。 (本章完) 第212章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第212章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曹文诏和曹变蛟的情况,让朱由检认识到,世间总有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才,在某些方面胜过他人。 就像后世的运动员,同样的训练项目下,有些人就是会脱颖而出,远远胜过他人。 民间像曹文诏的人不知多少,他们在沦为流民后,很可能成为流贼。这些人经历过几场战事,就可能变成贼将。 朱由检想到这点,思索之后说道: “朕有意举办一届武道大会,选拔武艺高强的人才,在武学学习后充实军队。”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次武道大会上,要选拔出天下第一勇士!” 此言一出,一众武将都是热血沸腾,感觉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天下第一勇士这个称号,武将谁不想要! 这对武将来说,可谓莫大荣耀。 文官就不是那么乐意了,袁可立担心皇帝像正德皇帝那样沉迷武勇,劝谏道: “陛下,打仗不止靠武勇,更需要的是兵法。” “臣以为有本领的可以参加武举,不用另外举办武道大会。” 朱由检当然知道有武举,但是大明的武举,除了考骑射、步射之外,第三场要考策论。 这样一来,民间那些不读书的,自然不可能通过。 放在以前,他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对,武将确实应该读书,尤其要懂兵法。 但是如今天下即将大乱,那些只有勇力却不读书的人,有可能沦为贼将。 为了减少流贼的将领来源,朱由检必须把这些人征集起来,给他们上升的路径,不让他们造反。 这和科举的目的是一样的,要让“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不让他们走投无路。 所以朱由检道: “如今四方多事,需要骁勇之士。” “武道大会不比武举,只是考校武力。” “选拔出来的人也不授官,而是送进武学学习。” “如果能学会兵法自然最好,学不成就让他们去当侍卫,用来保卫皇宫。” 这话一出,很多想劝谏的文官,就没什么话说了。皇帝要选拔有武力的人当侍卫,他们怎么阻止?难道要说皇帝不需要人保护,一切尽管放心。 京城如今这么乱,盗贼都敢去衙门里抢钱、甚至砍伤官员。哪个文官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被皇帝派去捕盗? 勋贵里倒是有些人敢说话,抚宁侯朱国弼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身边的侍卫,要选可靠的人。” “臣以为各家子弟,可以入锦衣卫当侍卫。” 这是他们进宫的一个目的,朱由检有意培养些勋贵子弟,点头颔许说道: “各家子弟有武力的,可以进入武学,也可以入宫当侍卫。” “民间武力高强的也要用,出身可靠的选进宫当侍卫,通过选拔的暂且当警卫。” “警卫司有保护官员的任务,要有武力高强的人。” 无论警卫还是侍卫,都是属于锦衣卫。袁可立道: “既是为锦衣卫选拔人才,一应钱粮开支,当由锦衣卫承担。” 这是用钱粮让皇帝主动限制武道大会的规模,朱由检皱了皱眉头,思索自己的钱够不够用。 想着内库中罚没来的钱财,再想着钱把民间勇士招过来,总比他们沦为盗贼后需要派兵剿灭强。所以朱由检点头道: “既是锦衣卫承担,那就由锦衣卫主导,兵部派人协助。” “朕会让地方锦衣卫,在各地选拔人才。” 又和在场的将士,商议武道大会应该怎么举办。 这些武将能提出的,自然是传统的弓刀石马步箭,朱由检把它们细分为拉弓、舞刀、掇石、马术、骑射、步射六项,都是基本功夫。 而且因为热兵器时代正在到来,朱由检增加了火铳射击项目,同样分为骑射、步射。 比武竞技项目,则分为徒手、器械、马战三大项。徒手细分为相扑、拳搏、无限制格斗。器械细分为剑术、刀术、枪术、其它短兵器、其它长兵器、无限制全甲格斗。 朱由检参考后世的武术比赛,还增加了徒手和器械套路表演,作为正式比试前的开胃菜。 这些项目,都需要制定规则,以便分出高下。 马战则是像刚才的比试一样,最为贴近实战。可以说,马战的优胜者,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朱由检许诺的天下第一勇士,就是授予马战第一人。这是和后金作战时,最需要的人才。 刚刚夺得武学第一的曹文诏,被许多人羡慕的看着。他们都觉得能取得天下第一的,很可能就是曹文诏。这个人武力确实强,按时下的说法,就是万人敌的武将。 不过军中将领有职务,不可能随意离开,他们能不能参加比试,许多人提出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参将、游击将军、佐击将军等营官,已经是统帅一营的将领,不能轻易离职。” “京城的允许请假参加,边镇的想要参加比试,必须卸任职务,和继任将领交接。” “佐击将军以下,可以请假参加,职务让人暂代。” 这个政策,明显是不鼓励佐击将军以上将领参加。这一级别的将领,在朱由检看来更需要指挥作战能力。曹文诏四人之所以在比试之后被提拔,首先也是因为他们有战功,有能力指挥作战。 想着让侄子曹变蛟出头,曹文诏当即就表示道: “臣已是神机营参将,不参加武道大会。” 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三人,也纷纷表示不参加。 去掉这四个明显高于同侪的将领,其他人自然动了心思。他们没有被皇帝授官,如今的身份还是武学生,自然有时间参加。 一些人已经下决心苦练,争取夺得天下第一。还有人想给交好的勇武之士写信,让他们来京参加武道大会。 对于这个情况,朱由检乐见其成。别管热兵器时代到来后武术会不会落寞,如今这个冷热交替的时代,它都非常重要。一名勇将的作用,那是显而易见。 而且锦衣卫的工作,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单兵战力强的人。朱由检要趁着武术还没有落寞时,把这些技艺搜集起来。 同时,他还打算推动武术向体育运动发展,提高国民素质。游泳、田径、体操、赛船、蹴鞠这些项目,也被他列入比赛。 这次武道大会,朱由检打算办成运动会,促进体育运动发展: “武道大会,由锦衣卫主办,优胜者授予金牌、银牌、铜牌,赐予公士身份。” “兵部主持武举的官员协办,时间就定在明年科举之后、端午节之前。” “端午节时,举行龙舟比赛,作为结束项目。” “把这件事传告天下,让有能力的百姓,无论出身如何,都来参加比赛!” 《明史》: 武科,自吴元年定。洪武二十年俞礼部请,立武学,用武举…… 正德十四年定,初场试马上箭,以三十五步为则;二场试步下箭,以八十步为则;三场试策一道…… 穆、神二宗时,议者尝言武科当以技勇为重。万历之末,科臣又请特设将材武科,初场试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知者言之。报可而未行也。 崇祯四年,武会试榜发,论者大哗。帝命中允方逢年、倪元璐再试,取翁英等百二十人。逢年、元璐以时方需才,奏请殿试传胪,悉如文例。乃赐王来聘等及第、出身有差。武举殿试自此始也。 十四年,谕各部臣特开奇谋异勇科。诏下,无应者。 (本章完) 第213章 赃罚库 第213章 赃罚库 定下武道大会的大概章程,吩咐兵部配合,朱由检打算回去后和锦衣卫详谈。尽量把陕西那边有能力的人招过来,不让他们加入流贼作乱。 像是流民军的首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朱由检曾经想过把他们提前抓起来,免得这些人以后作乱。但是他们如今是默默无闻、名字也可能是造反之后改的,想按名字找人,并非那么容易。 所以还是要广撒网,用武道大会的名义,招揽陕西有能力的人。减少流民军的将领来源,削弱他们的实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这时并不是什么空话,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成为武将。 明末流民军首领那么多,为何李自成等人能留下大名?这些人在能力上,一定有独到之处。其他流民军首领,远远不如他们。 思索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在中午到来的时候,下令在西苑琼华岛对在场勋贵、官员和武学将士赐宴。 他现在财政紧张、也不想赏赐几十两银子让人笑话。所以就用这种表面上的礼遇,代替那些赏赐。 宫中的宴席别管吃得怎么样,说出去都是谈资。这些武将以后在军中吹牛皮侃大山的时候,都能说曾被皇帝赐宴。 对武学将士很是重视,对各地推荐来的年老或残疾的有功之臣也没忽视。这些人以后要在武学教学,传授他们的经验。让他们向学生灌输忠君报国的思想,自然是很重要的。 朱由检仔细询问他们的情况,安排他们在京城的生活。在得知有些人还没住处后,当即把查抄阉党获得的一些宅院划拨给武学,作为教职工住处。 同时让这些人根据自身经验和兵法书籍,编写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号令兵等兵种的操典,以后在武学开设相关专业。 收买了一波人心,朱由检与将士同乐之后,看他们因为自己在场有些放不开,便借故离场,让他们享受酒宴。 思索着流民军首领的事情,朱由检召来锦衣卫高层,向他们安排武道大会的事。还特意吩咐对陕西人员降低规格,给达到一定标准的人发放路费,允许使用驿站,方便这些人进京。李自成等人的名字,也被他写在一个名册上,让锦衣卫尽量把这些人请过来。 随后,他又询问锦衣卫训练进展,让他们不要耽搁。今日因为校阅武学将士,不能在内教场操练。但是明日仍要继续,什么时候练好,什么时候结束。 郑士毅心中暗暗叫苦,还以为训练半个月也就结束了,今日不训练就少受一天罪。没想到按皇帝的说法,练不好就不结束,他们要一直练下去。 这让他对训练中出现的问题再也不能忽视,请示道: “如今天寒地冻,将士们身体不好的,已经有些感染风寒。” “臣请允许他们请假,不再参加训练。” 这是现实问题,也是一些人想要逃避。朱由检斟酌之后,觉得能练出效果最重要,没必要留着一些不愿训练的人拖后腿。所以他回应道: “允许生病的人请假,并安排太医院医生,在训练时照看。” “训练结束之后,优秀的授予年功,合格的发放结业证书,记入履历档案。” “谁要是不能参加训练就明说,朕允许他们退出。” “其他人想要参加的,允许报名参与。” 这让郑士毅额头见汗,知道皇帝看出有些人不想参加训练。所以用这个办法,鼓励更多的人参加。 记入履历档案看似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在训练中表现好、甚至授予年功的,以后在提拔时会有优待。 不参加训练的人,自然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以后在竞争时,会落后于他们。 皇帝的这一招,可谓是打在了要害上。那些还想升官的,都会主动参加训练。 就连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此时也不想着逃避的事情,反而要拿出本事,把自己带领的大队练出来。免得校阅时不如别人,他这个指挥使没面子。 简单处理了这个问题,朱由检又吩咐锦衣卫安排几名文书,记录请假退出人员。还让他们把训练进展、士兵感受等等,全部记录下来。以后要整理出操典,作为锦衣卫基本训练。 实在看不出这些简单的训练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道皇帝为何这么重视。郑士毅怀着满肚子疑惑,只能执行命令。 这些训练到底只是基础,朱由检又吩咐道: “武道大会的事情,由锦衣卫南司房主办。” “安全学堂也要成立武术学院和武术研究院,专门教导和研究武术。” “训练优异的将士,如果想提高武力,可安排他们去武术学院进修。” “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可以选一些人做教师。” 这还是给那些有武力的人出路,让他们有地方可去。 不是所有武力高强的人都会打仗,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从军。让他们进入学院教学,总比沦落在民间好。 同时,这也是给锦衣卫补充人才,让他们对武道大会更加重视。 戚昌国询问武道大会应该如何举办,朱由检道: “先组织锦衣卫内部人员比试,制定出各项比赛的基本规则。” “既要选拔出有实力的人才,也不能让参赛人员死伤太多。” “武道大会在科举之后举办,一定有士子观看,不要闹出笑话,让天下第一勇士成笑柄!” 紧邻科举举办,是荣耀也是压力。 荣耀是因为各地的人都关注,一旦在武道大会上成名,威名就传遍全国各地。 压力同样也在于此,一旦出了岔子,那就是大明各地的笑话。 想到这个后果,戚昌国、李顺祖两人,心中就是一紧。以皇帝对武道大会的重视,他们若办不好,一定会受处分。 此时此刻,他们也体会到了郑士毅和刘侨的感觉,被皇帝逼着做事,滋味真不好受。 抽空处理了锦衣卫的事情,朱由检在宴席结束后,送别武学将士。嘱咐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好好操练兵马,其他将士在武学好好学习。 在勋贵和官员也离开后,内教场空了下来。朱由检随意走动,看到了内教场西边的赃罚库。 赃罚库中藏着很多查抄阉党收缴来的东西,朱由检想看看里面有什么珍宝,迈步走了进去。 (本章完) 第214章 伴君如伴虎 第214章 伴君如伴虎 赃罚库中,抄来的珍宝不少,但是朱由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更关心它们值多少钱。 不过这么多的货物,大批量贩卖估计价格会降低,朱由检开始思索,要不要举办司法拍卖。 扑卖由来已久,朱由检觉得可以仿照后世的拍卖改进一下,成立拍卖和鉴定机构。 每次小批量出货,尽量多赚些钱。 想着后世有名的春拍、秋拍、四季拍,朱由检决定让内府监成立拍卖行,先小规模拍卖。摸索出完善的办法,再于明年科举后,举行一次拍卖。 那么多的士子进京,还有武道大会吸引来的人,有钱人一定更多,市场消化能力更强。 以后形成了影响,外地人就会定期进京,参加四季拍卖。 向身边随行的太监吩咐这件事,朱由检看着抄获的魏忠贤生祠坊额碑文,眉头微微皱起,询问左右道: “这上面的字谁写的?” “怎么看着这么怪?” 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小心翼翼回道: “这是张瑞图大学士的亲笔,逆贤生祠碑文,多其手书。” “张学士的字,和华亭董其昌、顺天米万钟、临邑刑侗并称,人称刑张米董。” “又以董其昌和米万钟并称,人称南董北米。” 朱由检仔细看着碑文上的字迹,和张瑞图的票拟文字对照。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确是张学士的字迹,只是更加奇逸。” “他的字虽奇怪,却另辟蹊径,卓然一家,称得上是大家。” 对张瑞图的字啧啧称奇,朱由检实在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奇怪的文字。 如果说董其昌的字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好的话,张瑞图的字,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奇怪。 再对比他平时写票拟用的台阁体,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真不知道张瑞图是怎么练出来的,竟然写出这样的字。 欣赏着这些文字,朱由检询问王体乾道: “张学士的作品,赃罚库里还有吗?” 王体乾见皇帝没有生气,说道: “逆贤家中抄出来的东西,有很多张学士写的。” “陛下看这个贺屏,就是张学士的字迹。” 指着从魏忠贤家中抄出来的金字贺屏,朱由检仔细看去,正是张瑞图的亲笔,上面还有落款。 这个贺屏上的字写得更好,却让朱由检看得大怒,对张瑞图有了成见。 如果说生祠碑文还能是不得已写的话,这个贺屏,就是张瑞图主动送过去的。 可以说,张瑞图有主观附逆意图,主动依附魏忠贤。 王体乾还不知道皇帝变了想法,在一旁夸着这个贺屏有多好,上面的字有多用心。朱由检突然询问王文政道: “苏茂相那边有动静吗?” “朕昨日允许刑部尚书廷推,他有什么动作?” 这是前几日安排锦衣卫调查的,苏茂相的活动,一直在锦衣卫监视之中,王文政道: “陛下昨日许可刑部尚书廷推后,苏茂相就开始四处活动。” “昨日他去见了杨景辰,臣派人去询问,杨侍郎说苏茂相想投靠陛下,想当刑部尚书。” “这件事他不敢擅专,想请陛下圣裁。” 苏茂相活动刑部尚书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知道了。只是此前他一直碍于朝中晋江出身的高级官员太多,不想让这个人当九卿。 这时终于松口,说道: “刑部尚书的事情,朕现在可以答应。” “但是要让苏茂相做一件事,让他出钱把这个贺屏买下来。” “然后把贺屏送给张瑞图,告诉张瑞图好好写字,多写些能传世的作品。” “这么奇怪的风格,说不定以后就失传了,让张瑞图多写一些,不要为杂事分心。”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张瑞图的仕途算是完了。 皇帝的意思,明显是让张瑞图在家里好好写字,不要插手政事。 如果张瑞图识相的话,就会主动辞职,不让皇帝为难。 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变了态度,在赃罚库决定一位大学士的去留,众人都想到了一个词:“伴君如伴虎”。 当今皇帝的心思,实在让人难猜。 有些人觉得皇帝之前看到生祠碑文就生气了,只是要让人找出张瑞图的其他作品,暂时没有发作。 有些人则觉得皇帝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还要耍心眼,没有这个必要。一定是这个贺屏让皇帝看了不悦,所以态度转变。 但是区区一个贺屏,怎么能和生祠碑文比呢? 皇帝就是生气,也该在看到生祠碑文时生气。为何在看到贺屏时,才会态度转变?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一众宦官只能归结为皇帝心思深沉,态度让人难猜。 朱由检却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让人难猜,一是他注重主观附逆倾向,这是早就向群臣明说的。二是他嫌朝中的晋江人太多,张瑞图又和南京吏部左侍郎林欲楫是亲戚,很可能成为晋江人的核心。 他可不想压下东林党和阉党后,冒出来一个晋江党。所以就趁着这件事,警告一下张瑞图。 让苏茂相去送的意思也是如此,有个晋江人想上去,就得有个晋江人下来。官位就那么多,不能让晋江人占太多。 苏茂相能领会到这个意思最好,领会不到的话,明年还会有调整。他要趁着晋江人没起势,把他们给压下来—— 大学士张瑞图,通政使吕图南,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南京吏部左侍郎林欲楫,南京工部右侍郎张维枢。 再加上同属泉州府、临近晋江的南安县人洪承畴,还有即将受招抚的郑芝龙,也是泉州南安人。 泉州的官员太多了,有朝廷有地方,有文官有武将,要稍微压制一下。 苏茂相想当刑部尚书,张瑞图就得下来。 盘算着晋江人的官职,朱由检还想到了在翰林院的蒋德璟、黄景昉,这两人也是晋江人,未来有可能成为大学士。 如果不加限制,晋江人在这样有序的传承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能形成晋江党。 历史上洪承畴官运亨通,大概就有这些乡党做助力。 致力于压制党争的朱由检,当然不愿看到这个情况。 《明季北略》张瑞图回籍 十二月,法司追论魏忠贤等罪,上命磔忠贤尸于河间。一日,上至赃罚库,见逆贤珍宝。叹曰:天下脂膏,被奴刻剥殆尽。 忽顾金字贺屏,乃次相张瑞图亲笔,上大怒,即着回籍。 (本章完) 第215章 朝堂动荡 第215章 朝堂动荡 一个大学士的去留,显然不是小事。 朱由检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让苏茂相把贺屏送给张瑞图,便让很多人觉得看到了机会。 十二月三日的常朝上,很多官员上疏弹劾张瑞图,还有人把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牵连进来,把四个大学士一并弹劾。 这四人是阉党遗留下来的,朝堂上一直有很多人想要把他们赶下去。只是朱由检力保,才让他们留任。 但是张瑞图附逆的证据,是朱由检让人送过去的。这让他还能怎么保,只能给张瑞图定罪。 思考之后,朱由检道: “张瑞图给魏逆题写坊额碑文,本应定为第六等。” “念在他辅佐朕登极有功,没有追随魏忠贤附逆,那就定为第八等,削去大学士之外一切官阶。” “加衔议政大臣,仍旧参预机务。” 放弃了把张瑞图赶回去的念头,仍旧把他留任。只是加衔由从一品弼政大臣变成正二品议政大臣,算是降了一级。以后张瑞图在内阁的排序,要在李国普后面。 这个结果,让那些弹劾张瑞图等人的官员,自然心有不甘。 如果张瑞图都只是定为第八等,那么比他程度更轻的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岂不连第八等都算不上? 这样还如何弹劾他们附逆,把他们给赶下去? 黄立极等人是不是附逆,朱由检心里自然清楚。这几人依附魏忠贤是有,但是要说他们追随魏忠贤谋逆,朱由检绝对不会信。 如果他们尽心为魏忠贤做事的话,朱由检这个皇帝,没那么容易掌权。 所以在惩治了张瑞图后,朱由检看朝臣还不罢休,黄立极也有些支撑不住,想要以病求退,当即出言否决,向他道: “黄卿在先帝病重时,率领文武百官问安,这件事朕是记得的。” “你能在魏逆当政时顺利辅佐朕登极,这里面的辛苦朕一直都记得。” “传旨,加大学士黄立极太保,荫一子金吾卫副千户世袭。” “今后要用心办事,不要随意辞职。” 又是一位生加三公,黄立极激动得老泪纵横。弹劾他的官员却无奈了,皇帝是多记得登极功劳,一直以这个名义封赏黄立极。 这还没完,朱由检又向施凤来和李国普道: “大学士施凤来,在魏逆图谋摄政时,曾说‘居摄远不可考,且学他不得’,阻止魏逆摄政。” “传旨,加左柱国勋级,食正一品俸禄,荫一子金吾卫百户世袭。” “大学士李国普,在魏逆指使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时,出言保全张国纪,挫败魏逆阴谋。” “传旨,加左柱国勋级,食正一品俸禄,荫一子金吾卫百户世袭。” 一连封赏了三个人,显示对他们的看重,总算稳住了局势。 群臣这下都明白了,皇帝对这三个人的信任一如既往,没有受张瑞图的事情牵连。 只有张瑞图,这时候心中懊悔。早知道就在魏忠贤图谋摄政时说句话,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张瑞图对皇帝的处置是认可的。 就像皇帝说的,能在魏忠贤当政时辅佐他登极,黄立极这个内阁首辅就立下了最大的功劳,不可能说他附逆。 施凤来、李国普两人,都有挫败魏忠贤阴谋的行为,同样算不上附逆。 唯有他这个大学士,没有违逆魏忠贤不说,题写的坊额碑文贺屏还被皇帝看到了,不处置他处置谁? 如果皇帝不处置,那些因为词颂、颂美被定下附逆罪行的官员,谁都不会心服。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盯上他,想拉着他下水。 可以说,皇帝把他定为第八等,只降一级留任,已经是宽大处理。 张瑞图能这么想,但是朱由检心里却已经有些后悔。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让苏茂相送个贺屏,在朝堂上引起这么大的动荡。 如果早知道这一点,他会做得更隐蔽些,不让其他臣子得知。 哪像现在,张瑞图要留任不说,还得给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封赏,才能抚平动荡。 对此实在气不过,也不想张瑞图成为晋江官员的核心,朱由检道: “大学士张瑞图,以后专注图书和文字事宜。” “着其和礼部侍郎孟绍虞一起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探究文字演变,编纂通用字典。” 让他由挂名修书转为实际修书,再用他在书法上的名气,让将来印出来的字典好卖一点。 这样或许能多赚点钱,弥补之前加俸加荫所需要的钱粮。 群臣也都听出来了,张瑞图虽然留任,以后却只在图书和文字上有权力。 这样一个职务,需要大学士吗? 看来张瑞图转为资政大臣修书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 张瑞图同样这么理解,他决定回去以后就主动辞职,不让皇帝为难。如果他一直恋栈不去,再次让群臣弹劾,那才真是难堪。 勉强抚平因为张瑞图的事情带来的动荡,朱由检更加认识到大学士的分量。 这是真正的无相名而有相权,所有文官都梦想的职位。离任的大学士,在民间被称为故相,有些臣子奏疏中也这样称呼,明目张胆地违背《皇明祖训》。 甚至,张居正曾公然说出“我非相,乃摄也”,连丞相都不满足,把自己当成摄政。 这让朱由检更坚定削弱内阁的决心,不能让内阁权力继续膨胀下去。 他的做法是抬高九卿地位,首先就需要九卿完整,发出更大的声音。 廷推空缺九卿的事情,已经在上次朝会上已经定下,昨日也已经发出具知帖,告知群臣候选人。 今日常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廷推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以及空缺的侍郎职位。 刑部尚书的职位,苏茂相活动已久,在得到皇帝认可,不会被皇帝找个理由拿下后,顺顺利利地成为正推。 朱由检也按先前的许诺,任命苏茂相为刑部尚书。他这个之前的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终于实际当上尚书,成为九卿之一。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辛卯:仓场总督户部尚书苏茂相仍以太子太傅改刑部尚书。 《大明会典》户部: 总督仓场一员【宣德五年、添设本部尚书一员、专督仓场。后或用侍郎。无定衔、俱不治部事。 嘉靖中、令兼理西苑农事。隆庆初、罢兼理。万历九年、裁革、命本部左侍郎分理之。十一年复设】。 《万历野获编》: 【三诏亭】江陵以天下为己任,客有谀其相业者,辄曰:我非相,乃摄也。 摄字于江陵固非谬,但千古唯姬旦、新莽二人,今可三之乎。 (本章完) 第216章 九卿满员 第216章 九卿满员 左右都御史的推选,在朱由检改变廷推法后,如今是有资格廷推的大臣各提出一位候选人,皇帝从里面选任。 这样朱由检的操作空间自然大了许多,可以把自己中意的官员,任命为左右都御史。 在左都御史的人选上,杨景辰曾向他推荐过王永光。 这个人上次被廷推为南京兵部尚书,被朱由检定为第八等附逆拿下了,不是很能服众。需要补偿一下,让他担任九卿。 朱由检了解了一下王永光的情况,知道他是个中立派,为人也不是很强势,所以就点了他,担任左都御史。 因为这是正二品官位,王永光以前也担任过尚书,所以朱由检给他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参加常参会议。 左都御史确定后,在右都御史的人选上,朱由检打算起复一位东林党。 否则东林党一个九卿都没有,他们一定会不满。 单单不满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东林党影响大。他们发出议论,会影响政令推行。 为了团结更多的人,为了让九卿的决议得到群臣认可,朱由检需要任用一个东林党人当九卿,免得他们不服从朝廷的决策,在地方私下搞破坏。 在流露出这个态度后,倾向东林党的大臣,推出了几个候选人。其中被推荐得最多的,是原任左副都御史、南京右都御史曹于汴。 这个人有丰富的都察院经历,而且曾辅佐赵南星京察,屏退邪党,威名赫赫。很多东林党人都想起复他,打算在后年的京察时,把朝中的阉党残余扫干净。 朱由检不知东林党的谋划,但是在询问曹于汴的经历,得知他曾经力辞吏部侍郎、不愿以陪推越过正推冯从吾后,知道这是个硬骨头,是那种极力抵制中旨的文官。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起复。算了一下曹于汴的年龄,朱由检道: “曹于汴已经年过七十,对这样的老臣朝廷应该优待礼遇,不是紧急事务不要劳烦他们。” “给曹于汴加从一品柱国勋级,遣官慰问老臣。” 把曹于汴排除之后,继续看其他人。 这个结果,让朝中的东林党人并不满意。但是皇帝给曹于汴都加柱国了,他们还能怎么说? 再闹下去,说不定这个右都御史都不为东林党所有。他们不想丢掉这个九卿职位,那就只能闭嘴。 最终,朱由检选了成基命担任右都御史。此人性情宽厚,而且为官清廉,让他比较满意。 但是麻烦的一点是,成基命之前只担任过礼部右侍郎,资格有点不够。 朱由检只能在加衔上降低一点,给他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参加常参会议。 至此,九卿十个职位,终于全部满员。 这十人除了户部尚书郭允厚在请求辞职外,其他人都比较稳定。 魏忠贤倒台带来的动荡,终于开始平复。朝堂上的格局,正在稳定下来。 不过这个时候,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却说道: “按照陛下旨意,朝堂上的官员人人过关。” “如今诸位内阁大学士已经过关,九卿之中,新推选出的吏部尚书房壮丽、礼部尚书温体仁、兵部尚书袁可立、刑部尚书苏茂相、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都已在候选时过关。” “留任的大理寺卿张九德,同样已经过关。” “唯有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通政使吕图南,没有明确过关。” “郭允厚曾题覆称颂四十疏、薛凤翔曾题覆称颂四十七本,都有证据存在,请陛下处置他们。” 朱由检眉头微皱,实在不愿继续处理高级官员,让朝堂上动荡不安。 而且郭允厚有点能力,薛凤翔已经投靠自己,如何能够撤掉? 所以他回应道: “通政使吕图南没有附逆行为,已经在调整通政司官员时过关。” “郭允厚和薛凤翔虽然上疏很多,却只是随大流称颂,主观附逆倾向不重,定为第七等处置。” “郭允厚一直在上疏求去,朕现在明令不允。降为专督仓场侍郎,暂时署理户部尚书,加衔承政大臣。” “薛凤翔降为工部左侍郎,署理工部尚书,加衔承政大臣。” 对两人降了一级,仍旧继续留任。 这个结果,显然让弹劾他们的臣子不满意。因为郭允厚和薛凤翔级别虽是降了,却仍旧是九卿,而且还占了一个侍郎位子,让群臣怎么满意? 就连郭允厚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被弹劾后,竟然还有意外之喜。他之前一直按皇帝的安排,在走流程告退。本以为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冠带闲住了,没想到在这时确认了新职位—— 苏茂相留下来的专督仓场侍郎,以后就是他的。 皇帝允许苏茂相转任刑部尚书,目的并不单纯。 朱由检的目的当然不单纯,他是看出苏茂相和自己不怎么合拍、讨好都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允许他转任刑部尚书。 让郭允厚转任专督仓场侍郎,是为调整户部做准备。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此时,朱由检看着一些不愿罢休的臣子,皱着眉头说道: “专督钱法侍郎、专督大工侍郎需要廷推。” “如果有人不愿推选,那就让郭允厚、薛凤翔兼任!” 警告他们不要纠缠,否则侍郎的位子会更少,都会被人兼任。 这让那些人只能放下继续弹劾的想法。姚士慎的矛头则转向了侍郎,弹劾道: “六部之中,新任和留任侍郎大多已经过关。” “唯有兵部右侍郎吕纯如,尚未明确过关。” “此人依附魏逆,京兆不一年而巡抚矣,巡抚不一年而兵侍矣,兵侍不半年而加尚书矣。” “而且在护送惠王就藩时,掠毙夫役,复命疏荐归美厂臣。” “如此谄附小人,臣羞与之同殿!” 这个弹劾实在是狠,而且说动了朱由检。 他自登极以来,最重视的就是官制,对各种加衔荫袭非常注意。吕纯如连续越级擢迁,明显让他不能容忍。 吕纯如颂美的证据确凿,朱由检不处罚都不行。再加上这个人沾染了人命,朱由检不愿庇佑。 所以他立刻说道: “吕纯如以颂美定为第六等,削去一切官阶,革职削籍为民。” “所涉人命案件,由大理寺审判。” “罚没他的家产,先补偿给死去的夫役。” 话音落下,群臣一片称颂。 朱由检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逻辑,正在被官员察觉。 姚士慎这个弹劾,正是投他所好。看准了他不会包庇吕纯如,一举扳倒此人。 这个发现,让朱由检心情复杂,一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群臣能投他所好,代表着他的权威上升、影响力变大。以后他的喜恶,会更容易影响朝臣。 忧的是官僚的适应能力和进化速度太快了,很可能把他研究透。想到世宗嘉靖皇帝那样的聪明人都被严嵩、徐阶等人琢磨透,朱由检打了一个寒颤,知道自己可能也会落到那个境地。 一个人被天下官僚琢磨,想不被摸清楚太难了。朱由检没信心和这么多聪明人玩心眼,只能加强制度建设,用制度约束群臣。 《明史》: 曹于汴,字自梁,安邑人。万历十九年举乡试第一。第二年成为进士,授淮安推官。…… 三十八年典外察,去留悉当。第二年,典京察,屏汤宾尹、刘国缙等,而以年例出王绍徽、乔庆甲于外。其党群起力攻,于汴持之坚,卒不能夺。…… 改大理少卿,迁左佥都御史,佐赵南星京察。事竣,进左副都御史。天启三年秋,吏部缺右侍郎,廷推冯从吾,以于汴副,中旨特用于汴。于汴以从吾名位先己,义不可越,四辞不得,遂引疾归。…… 崇祯元年,召拜左都御史。振举宪规,约敕僚吏,台中肃然。第二年京察,力汰匪类,忠贤余党几尽,仕路为清。…… 先是,诏定逆案。于汴与大学士韩爌、李标、钱龙锡,刑部尚书乔允升平心参决,不为已甚,小人犹恶之。…… (这是东林党干将,屏退奸邪的主力,逆案名单制定者。《东林点将录》守护中军大将之一,天贵星小旋风右都御史曹于汴) (本章完) 第217章 党争 第217章 党争 吕纯如的倒下,空出来个兵部右侍郎职位,需要临时确定候选人。 东林党在这方面优势很大,因为兵部是被阉党祸害的重灾区。朱由检先前要对阉党动手时,首先也是选择袁可立担任兵部尚书,稳定这个部门。 如今兵部上层几乎被换了一遍,因为附逆被罢免的自然不能再用。 地方督抚很多有兵部加衔,他们理论上也有资格成为候选人。但是阉党留下来的地方督抚牵连进建祠的太多了,很多人因为附逆被罢免。剩下的为了稳定地方,也不可能调到朝廷。 如此一来,之前因为属于东林党、被阉党以门户罢免的兵部官员和地方督抚,自然很有优势。 李瑾、孙居相、王洽、熊明遇等东林党人被相继提出,纳入兵部右侍郎候选。 不过,朱由检不想把阉党清除出兵部后,却在兵部使用东林党。阉党固然不堪,东林党在军事上也没有什么人才。 天启皇帝刚刚登极那几年,东林党占据朝堂、众正盈朝。但是在辽东节节败退不说,西南奢安之乱、山东白莲教之乱相继爆发—— 东林党若是治国有方、或者在军事上有什么大才,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乱子。 孙承宗这个大学士督师,就是东林党军事能力最强的人才。 然而在朱由检看来,孙承宗的军事能力其实也很有限。这个人更多的是政治能力强,如果不是为了梳理辽东局面,他不会让孙承宗去督师。 所以对这些候选人,朱由检都不满意,向群臣道: “兵部左侍郎闵梦得熟悉西南事务,右侍郎推选个熟悉辽东事务的,最好有辽东任职经历。” 这个要求说出后,负责推升的杨景辰很是为难。 因为辽东战起之后,督抚就没有几个善终的。杨景辰只能把健在的几人,一一给提出来。 朱由检听着这些名字,皱眉道: “阎鸣泰、张凤翼是建祠主犯,已经被定为第五等削籍为民。他们没什么显著功劳,以后不要再提。” “袁崇焕是建祠主犯,看在以前功劳上起复他已是开恩。让他在西南好好干,显露一下能力。” “喻安性已经由山西巡抚转任海军护军使,不宜再次转任。” “难道除了他们,就没有人可用?” 杨景辰思来想去,又提出几个名字,说道: “还有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曾有辽东经历。” “曾任辽东经略的高第,曾任辽东巡抚的罪臣周永春、李维翰,也有辽东经历。” 王之臣、王在晋的任命刚刚下达不久,同样不宜调动。 高第这个人朱由检知道,就是他取代孙承宗后乱改方略,引发宁远之战。 此人在宁远之战中的作用,完全就是负数。所以朝廷在把宁远之战定性为大捷后,高第这个主持战事的辽东经略,却很快就被罢免。 这样一个只会坏事的庸官,朱由检怎么会用? 倒是周永春、李维翰两人,朱由检有点兴趣。使功不如使过,他已经尝到甜头,如果这两人过错小的话,可以考虑起复。所以他询问道: “周永春和李维翰是怎么回事?” “他们有什么罪过?” 杨景辰回复道: “周永春以开原失陷论戍。” “李维翰用李永芳为将,丧师失地论斩。” 李维翰任用的李永芳,是大明第一个投降后金的将领,而且还招降了很多人,导致广宁丢失。此人在辽东战乱前就和努尔哈赤关系匪浅,现在还负责向大明安插奸细。李维翰因为任用他被斩,死了也不可惜。 周永春倒是还能勉强用一下,开原、铁岭的失陷是杨镐战败的后果。周永春不在前线,不承担主要责任。否则他也不会只是论戍,而是会和杨镐等人一样论斩。 朱由检登极之后,把杨镐明正典刑,让杨镐承担了辽东战败的责任。李如桢他都不打算处死,周永春更可以脱罪了。 所以他下令道: “开原失陷,主要是杨镐等人的责任。” “周永春的罪行赦免,把他列入候选。” 这个旨意,其他人觉得没什么,朝中的东林党却极为不满。 周永春除了曾担任辽东巡抚外,最重要的身份,是他和亓诗教等人,组织成了齐党。 在亓诗教这些人依附阉党后,周永春这个因为论罪没有依附阉党的人,就成为了齐党硕果仅存的魁首。 齐党这个党派,在阉党和东林党的倾轧中,可以说已经消失。但是东林党对这个老对手,没那么容易忘记。 甚至可以说,之前周永春的论罪,就是他们的手笔。 当年杨镐这个经略战败,周永春作为巡抚,其实没有被问罪,仍旧在辽东收拾残局。但是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周永春承受不住,找了个祖母病笃的理由,请求离任回乡。 万历皇帝没有答应,但是他随后就驾崩了。泰昌皇帝登极后,东林党大获全胜、众正盈朝。周永春这个齐党,很快以丁忧名义离职,被群臣推选的袁应泰取代。 这时候周永春仍然没有论罪,他被论罪的时间,是在一年多后。那时袁应泰和王化贞等人或是死难、或是论斩,对比周永春来说,这些人干得更差。 所以东林党人霍守典就上疏参劾,说周永春应该论罪,不能让他“优游家园”。 周永春随后被逮,最终审来审去,以开原撤防和他的手书有关为由,安了个论戍的罪名。实际就是罚点钱,还让他在家里。 这些事情朱由检并不完全清楚,他只是觉得周永春当时在后方,开原失陷和这个人的关系不大,想把周永春赦免,让朝中有个熟悉辽东事务的人。 但是东林党却不愿,对周永春这个齐党大加攻击。这让朱由检觉得莫名其妙,只以为他们想把持兵部右侍郎人选。 这种结党营私把持官位的事情,是朱由检决不允许的。 但是对周永春的认罪文书,朱由检也不能无视,所以他下令道: “周永春案重审,明确开原失陷的责任。” “兵部右侍郎一职,有合适候选人后廷推。” 把这件事情押后,不想让东林党如愿。 《明熹宗实录》: 泰昌元年九月: ○辽东巡抚周永春以忧去,升永平道按察使袁应泰为巡抚代之。 天启二年四月: ○刑科右给事中霍守典参旧辽抚周永春言:前此李维翰失清抚而拟辟,后此王化贞失广宁而服辜,独永春丧师辱国与二臣同,而开原撤防又与二臣异,乃优游家园侈口横辩,乞敕法司速逮,正其陷城失地之罪。付部院看议。 天启三年六月: ○巡抚辽东周永春论戍,以开原失陷故也。 (本章完) 第218章 东林党的怨气 第218章 东林党的怨气 朱由检决定的事情,朝堂上还很稀少的东林党,如何能够反对? 再加上其他臣子也不愿看到兵部右侍郎被东林党占据,在朱由检决定把事情往后推后,朝堂上很快进入下一个议题: 廷推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和工部专督大工侍郎。 这两个人选,东林党仍旧很有优势。 上次廷推南京官员,中立派高级官员几乎被朱由检用光了。这次东林党把上次陪推的人推出来,那些人自然被列入候选。 专督钱法侍郎这个职位,上次陪推南京户部尚书的郑三俊,最是被人看好。他和孙居相、董应举等候选人,都是属于东林党。 朱由检看着名单,没有在这个职位上排斥使用东林党。他们在军事上或许没有什么天分,但是在财政上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几个人当中,朱由检最属意的是董应举。此人曾担任过督理钱法工部侍郎,在铸造钱币上有经验。 而且这个人已经七十一岁,按照之前制定的致仕规矩,每年都需要特旨留任,否则就自动离职。 如果不合心意,一年后不留任也就是了,现在先让他当一年。 所以,在朱由检的示意下,董应举被推为专督钱法侍郎,郑三俊再次陪推。 连续两次陪推,让朱由检注意到了郑三俊,知道这是个东林党的真大佬,在东林党很有人望。有可能成为东林党新的核心,应该多注意点。 朱由检的感觉不错,郑三俊以知人出名。他提防的晋江党或者闽党之所以不会出现,就是因为郑三俊曾在福建督学,把这一代福建有才能的士人,几乎网罗一空。洪承畴、黄道周、黄景昉等人,都是郑三俊门下。 而且郑三俊在当归德知府时,曾创建雪台书院。丁魁楚、侯恂等人,都是出自这里。 可以说,后继无人的东林党,年轻一辈很多都是郑三俊培养的。 这个人和钱谦益一样,有可能成为东林党的新核心! 暗暗记下郑三俊的名字,朱由检下令廷推专督大工侍郎。这个人选,他打算作为大学士的储备。 上次廷推大学士时,排在郑以伟、徐光启后面的何如宠,在朱由检的授意下,被廷推为正推。 此人虽然名列东林党,其实却属于中立派。而且比较有清名,至少可以用来监督工程开支。 如果何如宠能超过预期,在专督大工侍郎上能够胜任,朱由检就打算让他入阁,作为下一届阁臣。 就这样,在九卿满员之后,侍郎也接近满员。 朝堂上的格局,正在进一步稳定。 如果不发生什么大变故,未来一两年就是这些人在掌权。 朱由检已经打算求稳,把之前的政策落实。他不想让朝堂上一直动荡,官员无心做事。 忙了一个上午,朱由检打算在下午休息一下,又收到了请求,吴尚默要陛辞。 他是在二十九日被超擢为山西右布政使,如今只隔三天,就已经准备上任。 想到吴尚默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被自己派去地方奔波,朱由检觉得要体谅点,打算接见一下。 被皇帝超擢为山西右布政使,吴尚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之所以辛辛苦苦考取进士,为的不就是做官实现自己抱负吗? 如今蒙皇帝超擢,担任一方大吏。他已经决定要做出一番功业,不负这个恩遇。 一番礼节之后,朱由检勉励吴尚默好好干,尤其要注意配合剿匪。 吴尚默一一应下,在临走的时候,终于把今天想说的话,向皇帝说了出来: “陛下登极以来,除阉党、定逆案,诚为英明之君。” “但是对附逆官员,未免过于宽待。” “臣以为今之东林,即汉之所谓甘陵、汝南也;今之杨左诸臣,即汉之所谓李杜、范滂等也。祸虽烈于一时,名实垂于千古。” “陛下屡旨昭雪,宜尽快昭雪也。屡旨恤录,宜尽快恤录。” “当再下明旨,立赐施行,以舒众愤、雪幽魂。” 这么激烈的态度,把朱由检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撤换了那么多附逆官员,动作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在吴尚默看来,仍旧远远不够。 然而吴尚默在东林党中,其实已经是温和派。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在朝堂上沉默寡言。 就是这样一个温和派,都觉得自己对附逆官员太宽待。那么更激进的东林党,又会怎么看呢? 这让朱由检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把阉党留任得太多了,以至于东林党不满意? 但是想想又有些不对,九卿之中,只有郭允厚、薛凤翔和阉党牵连得深一点,而且郭允厚即将离任,自己任用的更多的是中立派。 吴尚默也没有提到官位的事情,更多是说需要为死难之人昭雪。 『昭雪,是该昭雪啊!』 『六君子、七君子事件,魏忠贤办得太差了。』 『阉党害死了那么多人,东林党一定有不满!』 对这种不满朱由检有认识,所以对涉及人命的阉党官员,一个都没留任。同时催促锦衣卫把田尔耕、许显纯等人的案子定案,免得东林党回朝后,自己保不下他们。 但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小看了这种不满。甚至,这种不满已经不能称为不满了,而是应该称为怨气。 有些东林党人,在阉党倒台之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怨气、想摧毁阉党的一切。 如果不让他们发泄出来,他们会一直憋着一口气,在朝堂上盯着阉党余孽。 如果让他们肆意发泄,又可能伤害太大,让朝堂再次撕裂。 此时此刻,朱由检真的感觉到了棘手,知道自己想要弥合党争,没有那么容易。 看着一脸期盼的吴尚默,朱由检当即向他说道: “朕知道!朕知道!” “卿说的这些朕都知道,而且也正在做!” “所有死难的人,朕都会把他们的案件重审昭雪。” “涉及人命的逆党,一个不会放过。” “尤其是杨涟、左光斗等人,朕已经下旨荫叙。” “以后,朕还要把魏忠贤的一座生祠改为昭忠祠,褒奖死难诸臣。” “把他们的传记陈列其中,永远被人传颂!” 这个态度,安抚了吴尚默的情绪,让他向皇帝谢恩。 有心试探一下吴尚默,朱由检这时说道: “卿有什么人才可推荐吗?” “朕对兵部右侍郎的人选,实在有些为难。” 吴尚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大臣进用应该廷推,臣本不该置喙。” “但是陛下要启用周永春,臣以为应该慎重。” “周永春或许熟悉辽东,但是他身上有罪、又是齐党魁首,实在不宜任用。” “前任礼部右侍郎张鼐,曾在万历四十八年出使辽东,和周永春相善,以其所作《全辽图》底本,著《辽夷略》一卷。” “陛下想用熟悉辽东的人担任兵部右侍郎,可以起复张鼐。” 这也是个东林党,不过牵连并不深。他的门生曾楚卿,还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 而且朱由检还听出吴尚默的意思,可以用张鼐和周永春关系,曲线任用周永春。不至于因为启用这个齐党魁首,在朝堂掀起风波。 所以朱由检点了点头,打算多了解一下张鼐,看看他能不能胜任兵部右侍郎。 吴尚默举荐了张鼐后,还有些欲言又止。朱由检看出来后,询问道: “吴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不是还有人推荐?” 这本来有些玩笑,没想到吴尚默真有人推荐。但是不是东林党,而是他的同乡。吴尚默道: “陛下要用武将,当此战乱之时,微臣以为应该。” “设立护军一职,同样极为妥帖。” “臣的家乡有武进士查国宁,胆而有略,勇而能廉。无论武将还是护军,臣以为皆能胜任。” “前任昭平参将吴江龙,同样是武进士出身,对于护军一职,应该也能胜任。” “两人都曾擒杀海贼,可以用在海军。望陛下善用他们,早日平定战乱!” 这番话虽是推荐乡党,却并无多少私心,更多的是为朝廷举荐人才。 朱由检听出他的用意,没有责怪他胡乱插手兵事,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准备以后任用。 又问了一下吴尚默离京的时间,得知他明日就要出发,朱由检派出翰林院检讨文安之,代自己为他送行。 这个礼遇,让吴尚默更是感动。觉得自己的苦心,皇帝都看在眼里。 朱由检看着吴尚默离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慨,这样忠心为国的老臣,已经不多见了。自己要好好使用,让他们散发余晖。 但是对吴尚默留下的难题,他也有些头疼。东林党的怨气实在太大,需要疏导出去。 否则这股怨气,会把阉党撕碎、也会把其他人伤到,让已经趋于平稳的朝堂,再次动荡不安。 这是朱由检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开始思索,要用什么办法,疏导东林党的怨气。 刘宗周的名字,再次被他想了起来。 这个人名望足够,而且被列入东林党,他提出的办法,一定能让东林党人满意。 此时此刻,朱由检是真的期望,希望刘宗周尽快到来! 《残明纪事》: 郑公三俊,池州建德人,南京户部尚书,转吏部尚书,取入北京吏部尚书…… 鼎革时年九十矣,以老得不出。经略洪公(洪承畴),公之门人也,至池州,以舟迎公。公怒骂,不纳其使。 经略大哭曰:“老师弃我矣!”终不得见而去。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三月: 戊寅,山东道御史吴尚默疏言: 今之东林,即汉之所谓甘陵、汝南也;今之杨左诸臣,即汉之所谓李杜、范滂等也。祸虽烈于一时,名实垂于千古。 方屡旨昭雪,而□未见昭雪也;屡旨恤录,而未见恤录也。 正气久欝,忠魂上薄,昨者阴霾蔽天,暴风终夕,毋亦厉鬼凭之而冤气作沴耶? 所当再廑明旨,立赐施行,以舒众愤,雪幽魂者也。 旨是之。 (本章完) 第219章 士心和价值观 第219章 士心和价值观 对东林党人的怨气如此重视,是因为它关系到士心。 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可以说积弊丛生,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都积蓄着不满。 这其中,士人的力量最大,影响力也是最强。朱由检治国也需要他们,需要收拢士心。 阉党对士人的残害,正好给了他机会。只要把那些残害士人的阉党给处置了,就能收拢一波士心。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之所以在亡国后被很多人同情,不得不说铲除阉党给他加了很多分。正是因为他铲除阉党,为被残害的士人昭雪,让很多的士人至死效忠,在亡国后仍旧怀念。 如今,朱由检被吴尚默的话触动,认识到自己处理阉党的力度还不够、为士人昭雪的速度也太慢。立刻把兼任起居注的翰林院官员召集起来,草拟了三条旨意: 一是把魏忠贤派出的镇守太监全部撤回,改为监督太监,只有监督职责,无权插手事务。 这件事很多臣子都提过,甚至名列阉党的王之臣,都提议撤销镇守太监。但是朱由检把太监当成自己的耳目,一直没有松口。 如今他已经认识到,太监在地方完全没有人心,留着他们只会招来怨愤。 既然把这些人当耳目,那就明确改为监督太监,不让他们插手地方事务,在地方仗着皇帝授予的权力胡作非为。 二是苏杭织造太监撤销,改为内府监织造工坊,进行市场化运作。 之前任命的织造太监王国泰,改为实任南京协同守备太监、南京内府监掌印,把织造机构改为工坊。 这个职位,也是很多臣子所抨击的。苏杭织造太监不止是负责织造,还有税务职责。万历年间的织造太监孙隆,就曾在苏州激起民变,被杀了几位随从,逃到杭州避难。 之前的织造太监李实,也被很多人参奏涉及七君子案。朱由检下令逮捕,交给大理寺审判。 但是税务还得有人负责,朱由检已经打算以撤销各地收税太监为代价,在朝廷组建专门税务机构。 三是禁止私自阉割为宦,防止出现下一个魏忠贤。 如今内廷的宦官朱由检都嫌多,不想留这么多人。所以他就投士人所好,重申《大明会典》自宫禁例,禁止私自阉割。 这三点都是对太监的限制,除此之外,还要为士人昭雪。 朱由检针对这点,又下了三条旨意: 一是褒赠恤荫死难诸臣,所有被阉党定的案子一律重审,为死难士人昭雪。 六君子、七君子、刘铎、熊廷弼等涉及人命的案件,都要重点重审。只要这些死难者没有其他问题,就把他们供奉在昭忠祠。 二是解除党禁,明确废除阉党炮制的《东林党人榜》《东林点将录》等名单,把那些因为门户被阉党削籍的人起复。 虽然朝廷没有那么多官位,但是该有的致仕待遇都要有,要按曾经的品级和功勋,重新授予勋级。 以后朝廷官位有空缺时,这些人可以列入候选。 三是对阉党的追责,组建逆案审判委员会,委任官员审判。委任大学士韩爌、右都御史成基命、佥都御史刘宗周、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刑部右侍郎孔贞运、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负责审判他们。 这六个人都是东林党或亲近东林的官员,用他们去审判阉党,给死难的士人一个交待。 连续六条旨意,全是针对吴尚默所说。这让拟旨的翰林院官员,心中很是激动。 此时,他们都觉得当今皇帝是明君,对臣子的意见很重视。吴尚默劝谏之后,立刻就有反应。 被朱由检安排明日为吴尚默送行的翰林院检讨文安之,更是打算把这些事告诉吴尚默。要让吴尚默知道,他的苦心没有白费。 天启五年状元、翰林院侍讲、起居郎余煌,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和阉党的关系算是亲近。但是此时此刻,他对皇帝的这些旨意,同样极为赞同。 因为他知道,皇帝做的这些,符合士人之心。 甚至可以说,整个天下的人,都会赞同这些。 周顺昌被逮捕时,苏州闹出来的民变,充分地说明了人心向背—— 此时此刻,东林党就是人心所向。整个大明的人,都在同情他们。 东林党之所以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它的来源分不开。 东林党的源头,一是顾宪成、赵南星等人在吏部任职时纠集的,二是顾宪成、高攀龙等人在东林书院讲学时汇集的。 可以说,除了政治色彩外,东林党最初的学术色彩更浓。甚至可以说,他们是用儒家学说作为政治理念,把不同地方的人汇集起来。 作为东林党的大本营,东林书院是宋朝大儒杨时的讲学场所,杨时是二程的弟子,是程朱理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人物。 顾宪成等人兴复东林书院,自然是号称程朱理学的正统传人。想要把理学的解释权,掌握在他们手里。 在汇聚各地的士人后,这些人砥砺学问、相互吹捧,声望越发高隆,影响力越来越大。 在大明的廷推传统下,这种影响力,很容易影响到政治。各种怀着政治目的的人,自然汇集而来。 人数多了,东林党变得更加复杂,学术色彩变淡,政治色彩变浓。深度参与政争,然后被阉党打击。 不过即使如此,它的学术色彩也没有完全消失。甚至可以说在各地的影响力,主要建立在学术上。 儒学是修身的学问,目的就是培养君子。六君子、七君子在被阉党迫害时展现的气节,让东林党的声望变得更高,让人同情他们。 袁可立、孔贞运等中立派,之所以倾向东林党。就是因为他们的学问一脉相承,对于东林君子,自然有所偏向。 就连曾楚卿、姜逢元、余煌、华琪芳等参与《三朝要典》编纂的人,其实内心也认同他们。 可以说,东林党的思想,就是儒家的主流思想,就是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后世一些历史学者称他们为“重整道德的十字军”,并非没有原因。 正因为这样,朱由检才期盼刘宗周到来。因为刘宗周的学问高、还曾在东林书院讲学,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朱由检要加强东林党的学术色彩,在政治上逐渐淡化这个党派。以后再推动其它儒家学说发展,解除东林党和儒学的绑定,把东林党从根基上毁灭。 《烈皇小识》: 上谕兵部:“各处镇守内官,一概撤回。凡相机度宜,约束吏士,无事修备,有事却敌,俱听督抚便宜调度。无复委任不专,体统相轧以藉其口。各镇督抚诸臣,及大小将领,务提起精神,殚靖忠画,以副朕怀!” 上谕户部:“封疆多事,徵输甚烦,朕殊悯焉。苏松等处织造,朕不忍以衣被组绣之工,重用此一方民,其俟东南底定之日,方行开造,以称朕敬天恤民至意!” 上谕吏部:“魏忠贤、崔呈秀天刑已极,臣民之愤稍纾。而诏狱游魂,犹然郁锢,含冤未伸,着该部院九卿科道,将已前斥害诸臣,从公酌议,采择官评。 有非法禁毙,情最可悯者,应褒赠即与褒赠,应恤荫即与恤荫;其削夺牵连者,应复官即与复官,应起用即与起用;有身故捏赃难结,家属波累羁囚者,应开释即与开释,勿致人淹,伤朕好生之心!” 上谕礼部:“朕览《会典》‘自宫禁例’一款:‘民间有四五子以上,许以一子报官奄割,有司造册送部院收补日选用。敢有私自净身者,本身及下手之人处斩,全家发烟瘴地面充军,两邻歇家不举者治罪。’…… (本章完) 第220章 毕自严进京 第220章 毕自严进京 “老爷,京城到了!” 北京城外,一辆马车缓缓走了过来。 听仆人说已经到了京城,毕自严掀开帘子,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京城,心中一阵感慨。 自从泰昌元年由太仆寺少卿转任天津巡抚之后,他已经有七年没有来到京城了。 如今新皇帝登极,召他在户部任职,也不知是好是坏。 作为天津巡抚,毕自严曾负责督理辽东粮饷,知道朝廷在沉重的辽饷负担下,早已入不敷出。 后来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后,更知道朝廷的财政状况,可以说千疮百孔。 阉党又胡作非为,让他实在看不下去,只能被迫离职。 也不知朝廷现在的财政,糟糕成什么样子。 知道户部的事难办,里面有无数艰难险阻,毕自严在皇帝起复他的时候,仍旧毫不犹豫地上任。 皇帝刚刚登极就把他起复,甚至还没上任,便由专督钱法侍郎转为户部左侍郎,还有传言说要他担任户部尚书。这样一个恩遇,他又怎能不誓死以报呢?明显看得出寄予厚望。 户部的事再难,毕自严也下了决心去做。 心中思绪联翩,毕自严正想吩咐仆人进城。忽然听到城门不远处一阵喧哗,还有些熟悉的面孔,正聚集在一起。 “董公,您也到京城了!” 远远看到董其昌,毕自严急忙过去打招呼。 他和董其昌的交情虽然不深,却曾在南京一起任职。当时他是南京户部尚书,董其昌是南京礼部尚书。两人之间,自然有同僚之谊。 董其昌刚到京城没两天,还没有正式履职。今日是和东林党官员一起,为吴尚默送行。 见到毕自严到来,他心中一阵喜悦,打了招呼之后,介绍道: “今日是为吴御史送行。” “他因弹劾魏忠贤的功劳,被陛下超擢,提拔为山西右布政使。” “今日正要动身,大伙儿一起送行。” 毕自严听得奇怪,看着吴尚默很是惊奇。 被皇帝超擢不说,还让这么多官员送行。吴尚默到底做了什么事,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在董其昌的解释下,毕自严才知道,吴尚默陛辞的时候向皇帝谏言,让皇帝连下诏书,惩治阉党、起复东林。 这么大的功绩,也难怪京城的东林党,都为吴尚默送行。甚至有很多官员慕名而来,想要见识下这个人。 也就是吴尚默没有留在京城,否则他凭借这个影响力,会很快在科道官员中建立威望,影响一大批人。 和吴尚默相互见礼,恭喜他担任布政使。毕自严看着其他高官,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一一上前招呼,和这些人一一见礼。 虽然刚到京城,身边也只有几个仆人,毕自严的声势却不小,京城很多官员,对他闻名已久。 甚至可以说,很多官员都知道,皇帝之所以一直不让郭允厚离任,就是在等毕自严进京。 如今他到来后,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很有可能会动。朝堂上的九卿,会更换一个人员。 这样一个即将上任的九卿,在场的官员自然很是尊重。 不过今日最尊贵的却不是他,代表皇帝为吴尚默送行的文安之,才是地位最高的人。 眼看吴尚默将要出发,文安之代表皇帝赐下赏赐,其中最重要的,是一枚“绳愆纠缪”银章: “这是陛下赐予的银章,吴御史要好好保管。” “如果地方有不法行为,吴御史可绳愆纠缪,通过锦衣卫把事情直接上奏。” “您之前担任御史,对它应该很熟悉。” 吴尚默当然很熟悉,因为十三道掌印御史的印信,就是“绳愆纠缪”。拥有这个银章,就代表拥有御史权限。 这让他很是惊讶,难道皇帝还让他兼任御史,在地方监察不法? 朱由检当然不是让他继续兼任御史,那是巡抚才有的权力。这个“绳愆纠缪”银章,是用来密封言事的。还有配套的密折,以及密封方法。 甚至,为了银章密奏保密,朱由检还安排了一个警卫。负责保护吴尚默的同时,专门负责银章密奏。 吴尚默在文安之的解释下,很快明白过来。 虽然他觉得密奏这种事不甚光明正大,却到底代表着皇帝的信重。皇帝如此礼遇,吴尚默不好推辞,只能在众人面前,把银章接了过来。其实他心中却决定,不用银章密奏。以免被人觉得是小人,只会背地里上奏。 和众人辞别,吴尚默和皇帝派下来的警卫一起,从京城缓缓出发,前去山西上任。 此时,他还不知道山西的形势,也不知自己会遇到什么。他以为不会用到的银章,很快会发挥作用。 银章密奏的威力,将会在他手中展现。 送走吴尚默后,文安之代表皇帝的职责,算是已经结束了。此时他只是翰林院检讨,兼任起居舍人。 这个位置虽低,却是皇帝的近臣。其他人不但不敢怠慢,甚至想套近乎。 不过文安之却没有理他们,径自走到毕自严面前,说道: “毕先生终于到京了,陛下已经向左右询问过多次。” “一直说先生来得太慢,应该早些到京。” 说得毕自严有些尴尬,群臣更惊讶于皇帝对毕自严的看重。 毕自严是十月底起复,今天十二月初四,就从山东来到京城,这个速度绝不算慢。 皇帝之所以觉得慢,是迫切需要他去户部上任。 不然的话,其他人皇帝怎么不催。像是董其昌,和袁可立一起在九月初起复,却在前两天才到京城。皇帝就从来没有催过,也没有在他抵京后特意召见。 如今毕自严刚到京,文安之就特意指出这一点,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这让毕自严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更加重了一些。来日廷推的时候,自然会更有优势。 提醒了毕自严一句,让他准备好入宫觐见。文安之匆匆离开,回到宫中复命。 皇宫中,朱由检得到文安之传来的消息,知道毕自严、董其昌已经进京,当即下令召见他们二人,明日入宫觐见。 (本章完) 第221章 财政收支平衡的措施 第221章 财政收支平衡的措施 十二月五日,朱由检在文华殿召见毕自严、董其昌,阁臣九卿一同与会。 这个变化,内阁大学士和九卿或许觉得没有什么,他们参加常参会议已经有些习惯了。 但是刚刚进京的毕自严、董其昌,却明显感觉到,这件事相比之前的改变。 两人明确认识到,京中传言的九卿地位提高,并非只是空话。大学士和九卿在当今皇帝眼中,是一样的地位。 这个发现,董其昌觉得没什么,他今年七十三岁了,精力早已不济,早就不抱升官做事的期望。来到京城是因为皇帝把袁可立起复,他要给老朋友支持。 毕自严却心中振奋,知道自己将来很可能成为户部尚书,成为朝堂重臣。 这种不同的心境,也和皇帝对他们的态度有关。 朱由检对董其昌很是礼遇,先是正式任命他担任吏部右侍郎,委任为逆案审判委员会委员,负责审判逆党。 又以他的字好,任命他担任日讲官,教授自己书法。 总之,在明面上很是礼遇,实权却没有多少,明显不够重视。 就连理论上应该由吏部侍郎负责的专督考课磨勘,都没有正式委任。 对毕自严就不一样了,先是正式任命他担任户部左侍郎,又让他在户部右侍郎翟凤翀、专督军饷侍郎李起元、专督钱法侍郎董应举进京前,负责相关事务—— 可以说是把他实际上当成户部尚书,把户部的事情,完全交给他办。 旁边署理户部尚书的郭允厚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有些黯然。户部尚书这个九卿职位,他如何不想当下去。但是对大明的财政状况,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退位让贤,从户部尚书上离任。 好在皇帝理解他的难处,没有过多苛责。让他担任专督仓场侍郎,明显还要使用。 只是由户部尚书降为侍郎,郭允厚觉得实在有点尴尬,感觉有些难以面对以前的下属官员。想提出换个部门,却又怕触怒皇帝—— 能够继续任职已是开恩,他还想挑挑拣拣,那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郭允厚的心事,朱由检让他介绍当前大明的财政状况,询问毕自严有什么办法。 毕自严知道皇帝用自己的目的,进京的路上就一直思考这件事。听到郭允厚的介绍后,立刻就上陈道: “臣以为理财之要,在于收支平衡。” “正供不足,取之加派;加派不足,取之捐助,又取之优免、工食等项。” “长期如此,必然积弊丛生。” 朱由检抚掌赞叹,感觉说到了心里。 财政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收支平衡吗? 正税收不上来,附加税定得再多也是白搭。而且向能收税的地方加税,那是在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理财的基础,就是要把税收上来。不能让地方肆意拖欠,不给朝廷缴税。 但是在传统上,催收租税又被视为恶政,不被文官提倡。 万历年间的南京户部尚书张孟男曾说:“臣以催科为职,臣得其职,而民病矣。” 曾经担任县令的公安派文人江盈科,还写过《催科》一文,开头就说:“为令之难,难于催科。催科与抚字,往往相妨,不能相济。” 官员都是这个认识,地方拖欠税收,那就更是常事。甚至他们都不会受到惩罚,而是会有贤名。 例如江盈科,常因催科不力而遭“长官詈骂”,但是在担任县令期间,却是贤名远播。后来升任吏部主事,被揭发“征赋不及格”后,也只是改任大理寺正。之后还升任户部员外郎,担任理财官员。 这样一个风气和制度下,哪个官员会尽力催科、满额收缴赋税? 别管地方官吏是不是吃得脑满肠肥,反正给朝廷的税款,那是要尽量拖欠的—— 如果他们向朝廷缴纳赋税很积极,反而可能被骂。 按照朱由检让户部的粗略统计,地方拖欠朝廷的税款,大概五六百万。朝廷之前拖欠的九边欠饷,大概六七百万。 两者的差额,大约一百多万。如果地方能满额缴纳赋税,朝廷最多有一百多万财政缺口,根本不会累积出那么多欠饷。 所以朱由检就询问道: “毕卿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税款收上来?” 毕自严当即说道: “一是要核逋欠,确认各地拖欠的赋税,让他们限期上缴。” “二是要征收屯粮,把朝廷掌握的屯田和官田核实,鼓励地方屯田,征收相应赋税。” “三是要严考成,把缴纳赋税纳入官吏考核。” “如此三管齐下,当能让地方缴纳更多赋税。” 这三个措施,都是传统上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是对官吏太严苛,提出来的人要被骂。 毕自严能不畏人言提出这些,让朱由检很是欣慰,看出了他勇于任事的决心,当即就支持道: “这三件事情,朕都交给你办。” “各地拖欠税款是遗留事务,和魏逆当政多有关联,要和审查逆党一起办。” “如果在地方治理有方,又能给朝廷上缴足够的税款,那样的官员即使曾经附逆,也要酌情留任。” “如果治理地方无方,又曾依附魏逆,那就酌情加等,甚至罚没家产。要用他们的家产,补上欠缴赋税。” “这件事情由毕卿主办、逆案审判委员会配合。” 这是以清查逆案的名义,逼迫地方官员上缴税款—— 如果不把拖欠的税款交上来,他们要滚蛋不说,还可能被定个附逆罪名,罚没他们的家产。 只要是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的,都能被列入逆案的可能。那些拖欠赋税的官员,都可能被罚没家产。 这个措施实在是狠,就连毕自严也没有想到。但是皇帝是在用这样的政策支持他,还给了他全权,他只能默认这件事,想着在审查地方官员时留情点,不能把所有拖欠税款的官员都列入逆案。 其他朝堂上的官员,在见到人人过关被皇帝由朝堂拓展到地方后,则是心中快意—— 他们这些朝臣好不容易过关,地方上的官员怎么能放过去? 尤其是东林党的官员,在朝堂上的职位定下后,只能往地方上打主意。不把附逆的官员赶下去,东林党的官员如何起复? 被阉党列入东林党、负责审判逆案的董其昌,对此极为支持。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九月辛酉: 户部尚书毕自严陈理财四事: 一曰核民运之逋欠、一曰议屯粮之征收、一曰严京边之考成、一曰汰逾额之营制。 蓟、密、永、昌四镇新增盐菜银二十二万六千二百五十四两九钱五分,系天启二年原任督臣王象乾议加,原止题发一年,以后并未题发,亟宜议汰。 旨从之。 (本章完) 第222章 考成法和分税制 第222章 考成法和分税制 对第一点做出补充后,朱由检暂且略过第二点,而是针对第三点: “严考成是个好办法。” “户部考成,最重要的就是催征钱粮。” “户部和吏部要制定具体办法,根据缴纳的赋税,给官员减磨勘或展磨勘。” “结合之前制定的磨勘法,鼓励官员缴纳赋税。” 让吏部解释一下磨勘法,和毕自严提出的严考成融合。 毕自严听到还有这样的办法,心中很是惊讶。看来皇帝是和他想到了一起,甚至提前有准备。 朱由检之前制定磨勘法后,的确有重启考成法的心思。 对政绩考核、绩效考核有所了解的朱由检,怎么可能放过考成法这一措施。这是当年张居正的改革成功的保证,就是靠着考成法,张居正的各种改革措施才没有沦为一纸空文,而是被严格执行。 但是张居正死后,他的措施大多被推翻,考成法便被申时行废除。后来虽然恢复,却已沦为空文。存在于文书上的考成,实际作用并不大。 如今,借着毕自严提出的严考成,朱由检把磨勘法和考成法结合,通过减磨勘、展磨勘,逼迫官员缴税。 那些官员如果以后还顾忌舆论不想催科,就给他们展磨勘。看他们是想要升官,还是想要“贤名”。 对于皇帝这个措施,群臣都捏了一把汗。此时他们都明白了,皇帝之前为何一定要推动磨勘法。 这种考课办法和考成法结合后,会发挥出巨大威力。官员想要升迁,就得注重考成。 但是考成法的弊端,很多官员也知道,袁可立便劝谏道: “考成法催科太急,会让百姓流离失所。” “臣以为应当适当放宽,不可像张居正时,以九分为及格,还要再征拖欠的二分,民间每年要缴纳十分以上。” “当今天下穷困,不可催科太严。” 这是具体的执行问题,朱由检绝不会高看大明官吏的素质,所以他就说道: “这件事确实要注意,天下盗匪四起,不能再让百姓沦为流民。” “所以户部的考核,要综合考虑,赋税占一部分,治理地方也要占一部分。” “能够在治理好地方时,上缴足够的赋税,那才算是能吏,是朝廷需要的官员。” “无法完成赋税,或者因为急于催科让百姓流离失所,那样的官员都是无能之辈,吏部要打入另册。” 提出这些观点,朱由检见严考成这一点再没有人反对,当即就下令道: “考成法有关赋税的部分,由户部和吏部商议。” “治理地方的部分,由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和吏部商议,都察院监督。” “以后考成法的执行、考课磨勘的确定,由吏部负责。” 这是和之前的考成法,又不同的一点。 张居正的考成法,是由内阁负责。正是利用这一点,六部几乎沦为内阁的下属。 朱由检定的考成法,是由吏部负责、各部参与、都察院监督。根本没有内阁的事情,内阁的权力又被他削了一部分。 如今内阁在任的还是那四个人,他们刚刚经历弹劾被皇帝保下来,根本不敢反对皇帝的决定。九卿则乐见其成,他们的权力又增加了一部分。 尤其是吏部,在被朱由检削了高级官员任命权后,被补充了考成法这个重要权力。房壮丽即使不想揽权,胡须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有了这个,他算是能给吏部官员交待了。以后不会被人说吏部在他手上,丢掉很多权力。 只要考成法在,只要吏部还掌握着官员的官帽子,就是毫无疑问是朝廷第一大部。吏户礼兵刑工的排序,永远是吏部最前。 确定这点之后,朱由检针对袁可立方才所说的话,又说道: “地方在考成法下急于催科,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是朝廷却需要足够的赋税,给边军发放饷银。” “这样一个两难问题,必须要有取舍。” “边军的粮饷必须保证,否则就无法保护大明子民。” 说明征收赋税的重要性,朱由检道: “如今朝廷的税收,是地方自行转运,哪个衙门需要,地方收上来后就直接送过去了,剩下的才会运到朝廷。” “每年大约两千万的税收,实际被朝廷掌握的,只有二三百万。” “这样一个数字,如何能承担那么多开支?” “所以朕以为,大明要有统一的税务衙门,朝廷和地方应该实行分税制,不能像之前那样含糊不清。” “以后收缴上来的赋税,地方留下四成,给省府州县做开支。剩下的六成运到朝廷,作为朝廷开支。” “如果地方催科不力,只收到八成九成税款,那就先上缴朝廷需要的六成,剩下的再给地方分配。” “边军的粮饷是万万不能少的,地方官员如果不想催科,可以自己减少用度,向户部申请豁免那部分税赋。” 这个措施,让群臣瞪大了眼睛,感觉实在是妙: 地方官员不是想要贤名吗?不是不想催科吗?那你们就自己省吃俭用,申请豁免税赋吧! 反正朝廷的用度是不能少的,分给朝廷的六成无论如何要交上来。 如果交不上来,那就是考成不及格,要受朝廷惩罚。 这对朝廷官员是大好事,他们也受够了朝廷没有钱粮,做什么事情都受限制。 就连袁可立,也觉得这样做很应该。边军的粮饷不能欠,他这个兵部尚书当然要坚持这一点,否则闹出兵变他就要被问罪。 地方征收的钱粮朝廷只分六成,同样也不严苛,相比张居正规定的必须收税九成才算及格,这个比例已经是很低了。 唯一的问题是,皇帝又要新建一个衙门,专门负责收税。 正在想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已经说道: “专督仓场侍郎,主要负责户部的仓库,尤其是太仓银库。朝廷的税款,都由这个官职掌握。” “但是专督仓场侍郎没有办公机构,管理现在的这些仓库已经有些吃力。在实行分税制、把地方的钱粮收到朝廷后,管理会更困难。” “所以朕决定仿古制建立太府寺,以专督仓场侍郎为太府寺卿,专门负责仓储和税收事务。” “郭允厚这个专督仓场侍郎,就担任第一任太府寺卿,负责组建太府寺,把户部相关职责分出去,单独成立衙门。” 这个决定,让群臣面色各异,郭允厚却有些兴奋。 他正愁着降职后不好面对以前的下属,如今在太府寺这个独立衙门办公,那就没这个问题了—— 以后他还是部门主官,哪个下属敢嘲笑。 《崇祯长编》: 崇祯二年三月壬申: 户部尚书毕自严疏言:…… 满筭京边岁入之数,田赋银一百六十九万二千七百九十二两、盐课银一百一十万三千一百两、杂课银一十万三千一百余两、钞关银一十六万一千二百四十余两、事例银约二十万两,共银三百二十六万五千五百二十余两,而拖欠相延,实入不满二百万两。…… (朝廷每年掌握的银子“不满二百万两”) (本章完) 第223章 太府寺和工部六司 第223章 太府寺和工部六司 分税制的事情,绝不是在朝堂上说几句话就能确定的。 群臣虽然想让财政更宽裕点,不想在做事的时候因为钱粮不足处处受制。 但是朱由检提出的分税制,却是大明财政税收体系的大调整,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重组一遍。 这其中的难度,让想明白的臣子不由得打退堂鼓。 就连提出建议的毕自严、还有被任命为太府寺卿的郭允厚,都有这个念头。 朱由检却不管他们怎么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太府寺主要负责收和藏,收税和仓储的事情,以后都归太府寺。” “太仓银库等仓库,以后合在一起,在太府寺设立仓储总署管理。” “但是粮食等食物要单列,单独成立粮食总署管理。以后从各省收上来的粮食,直接就近入仓,由相关部门统一转运。” “各省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布政司户政厅,负责收取赋税和转运事宜。” “户政厅设正六品主事一人,下属官吏不等。由布政司参政亲掌,吏部和户部高级官员部推。” “户部可直接对户政厅下达命令,进行相应管理。” 这个措施,明显是增加户部的权力。让毕自严和郭允厚两人,都是纠结不已。 从皇帝的态度来看,他对户部调整的事情,可谓筹谋已久。甚至之前的许多改动,都是在为调整户部做准备。 如果不答应的话,户部主官可能会有变动,两人都可能担任户部尚书,也有可能谁都当不上—— 只有支持皇帝对户部进行调整的,才能在户部尚书上做下去。 所以这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其余九卿之中,房壮丽很少插手吏部以外的事情,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已经投靠皇帝,通政使吕图南、大理寺卿张九德很少发言,温体仁、王永光、成基命还没上任。 兵部尚书袁可立看着这些被皇帝驯服的官员,再看看四位内阁大学士也没有出言的意思,只能站出来道: “陛下,兹事体大,还请慎重考虑。” “税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没有调整好,会关系到各地安稳。”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袁卿说得在理,所以就从北直隶、或者说顺天府开始改。” “北直隶没有布政司、按察司,各道官员一直是寄衔山东、山西。” “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并不是个好办法。” “朕以为六部可以都设立总务司,在下面设立直隶厅,直接管辖北直隶事务。” “南京六部同样如此,设立侍郎分管的直隶厅,直接管辖南直隶事务。” “这个尝试,就从户部开始。” “户部总务司直隶厅,由毕自严这个侍郎亲管,负责北直隶税收和转运。” “各省户政厅以后如何设置,就从北直隶积累经验。” 这是增强南北六部权力,明确对南北直隶的管辖权。六部尚书对此,都是怦然心动。 说实话,大明的六部虽然权力很大,其实对地方的干涉能力并不强。因为地方并没有对接机构,六部的命令无法保证实行。 所以六部在重要事情上,只能向地方派出官员。效率很低不说,结果也无法保证。 如果像皇帝说的那样,南北直隶设立直隶厅,各省设立户政厅。户部对两京十三省的干涉能力,相比之前就不可同日而语。 以此类推,把吏政厅、礼法厅、工商厅等建立起来,六部对地方的干涉能力,会得到质的提升。 几位尚书对这个后果,不得不慎重考虑。 眼看气氛凝重,已经投靠皇帝,唯皇帝马首是瞻的工部尚书薛凤翔,有些谄媚地道: “臣以为这样很好,工部也应该设立总务司直隶厅,管辖北直隶事务。” “地方政务署工商科,也应当接受工部命令。” 对他的识相很是满意,朱由检当即说道: “工商向来不分家,既然地方是工商科,工部就应该设立商务机构。” “拟旨,在工部增加商务司,负责商业事务。” “以后市场监督管理、贸易采购招标、工坊商行商会、契约合同规范等事务,都归商务司管理。” “总务司也同时设立,下属司务厅、直隶厅,负责日常事务和北直隶事务。” 把这个早就想成立的商业机构,正式放在了工部。 以后工部对商业事务,正式拥有了管辖权。 薛凤翔心中一喜,又听皇帝说道: “屯田司郎中葛大同,前几天被门洞开弹劾下去了。” “刚才毕卿说的第二条建议就是屯田,朕看屯田事务,以后就由户部管。” “在太府寺设立农政总署,下设屯田署、官田署、田税署、农业署等,负责征收田税,对农业事务统一管理。” “毕卿家、郭卿家,你们觉得如何?” 被皇帝追着逼问,还把工部的权力给塞过来,两人不能不做出回答。 毕自严不能推翻自己之前的建议,只能委婉说道: “屯田司除了屯田之外,还有坟茔及堂碑、碣兽等事。” “臣以为应当归属工部,户部不负责这些事。” 朱由检“嗯”了一声,装作没听出他的拒绝,向薛凤翔说道: “那就把这些事情,仍旧留在工部。” “它们都属于营造,那就放在营缮司,不用新设机构。” “为了弥补工部失去屯田司,从都水司中分出量衡职责,成立科技司。” “科字从禾,从斗。斗者,量也。” “科技司专门负责计量之事,负责度量衡标准、技术标准等。” “之前提到的专利,也由科技司管。” “这样工部就有总务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科技司、商务司六个司,还有督导的少府寺。” “这些要逐渐完善,朕给你一年时间。” 这个设置,朱由检是把营缮司视为建设部、虞衡司视为资源部、都水司视为水利部、科技司视为科技部、商务司视为商务部、少府寺视为工程院和国资委等—— 把工业、工程、商业等相关事务,都塞进了工部。 以后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工部会越来越重要,绝不是无关紧要的衙门。 (本章完) 第224章 户部调整 第224章 户部调整 皇帝的这个决定,给毕自严和郭允厚带来很大压力。 虽然工部和户部看似没有关系,但是皇帝给工部增加权力,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如果两人不同意对户部做出调整,刚刚被皇帝划给太府寺的屯田司,可以被重新划分给工部。 屯田税收、工商业税收,工部理论上都能管起来。 薛凤翔这个靠皇帝袒护降级留任的尚书,绝不会反对皇帝在工部设立这些机构。甚至会很欣喜地接过户部职权,让工部不再排行六部最末。 想明白这点之后,又知道自己是靠皇帝支持才能留在朝廷。郭允厚也顾不得建立太府寺有多困难,回应道: “臣以为各司仓科,应该划归太府寺。” “各司金科,也该由太府寺管理。” 终于得到了积极回应,朱由检思索了一下,划分道: “户部各司有四科:民科、度支科、金科、仓科,分别负责民政、度支、税课、仓储。” “以后仓科的事情,自然要划给太府寺。粮食之外,由仓储总署负责。粮食等食物,专门由粮食总署负责。” “度支科的夏税、秋粮、存留、起运,由农政总署负责。” “金科的茶钞税课,以及贵州司带管的宣课司、税课司、钞关等,设立税务总署负责。以后田赋之外的税务,都由税务总署管理。” “山东司带管的各地盐运司、盐课提举司,设立盐政总署负责,由……” 拉长了声音,朱由检没有说出来,但是群臣都知道,这是逼毕自严做选择。 大明的盐政虽然败坏,但是盐课银每年仍有一百多万,是户部能收到现银的三分之一。 甚至,因为地方拖欠田赋,户部实际收入不满二百万两,其中盐课银占到一半。 如果盐政和田赋、税课一样被划归太府寺,户部的收入就要彻底受到太府寺制约,甚至被太府寺架空。 毕自严只要还想当户部尚书,就不能坐视这一点。 所以他只能开口争夺,说道: “盐政总署应当直属户部。” “陛下设立的税务总署,应该把内廷的收税衙门,同样也管起来。” “各地税监、矿税、市舶,都应归税务总署。” 这是反将一军,看皇帝肯不肯把内廷收税的太监撤回去。 却不知朱由检早就有撤掉收税太监的想法,市舶司也早就让给了海关总署,所以他当即道: “内廷太监,以后不再有收税职责。” “税监只能监督税务收支,由监督户工二部的高时明约束。” “市舶司已经划归海关总署,无需做出改变。” “矿税以后由税务总署收取,实行许可证制度,由工部虞衡司给允许开采的矿山发放许可证,对矿场、山场等资源统一管理。” 这么大的让步,让毕自严无话可说。群臣也纷纷感受到,皇帝调整户部的决心—— 为了让建立统一的税务衙门,皇帝连收税的太监都废了,他们再不支持,就是逼迫皇帝把太监派出来。 这样一个后果,是所有文官都不愿看到的。所以他们纷纷目视毕自严,希望他答应下来。 毕自严被皇帝盯着、又被群臣看着,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支持皇帝对户部的调整。他怀疑自己再不答应,皇帝就会在太府寺继续建立新机构,把户部彻底架空—— 毕竟国初的时候,户部就是设立总部、度支部、金部、仓部四属部。太府寺的各个总署,已经实际相当于金部、仓部和度支部的一半。他再不回应的话,户部就要被太府寺架空了。 心中做出了决断,毕自严当即开始为户部争权力,请求道: “臣以为太府寺负责收税和仓储,支取却要由户部。” “官员赏赉、禄秩,九边军饷发放,当由户部负责。” 朱由检本就是这个想法,当即点头答应,说道: “户部设立财政司,负责财政收支和预算决算等事。” “税收的事情归太府寺,但是收多少、支多少,由财政司决定。财政司的事情,由户部侍郎分管。” “因为是从北直隶顺天府开始调整,以后顺天府收取的税银,存入顺天银行。” “户部财政司直接从顺天银行拨款,给官员发放俸禄。太仓银库的税银,需要经过银行发放。” 把之前埋伏的顺天银行,在这时用了出来。 毕自严不了解顺天银行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它的威力。没在意这种小事,又向皇帝请求: “民科事务,当由户部负责。” “户部本称民部,因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讳,被改称为户部。” “民科负责的户籍等事,应该留在户部。” 这是理所应当之事,朱由检没打算划出去,所以他仿照后世的民政部,回应道: “民科的事务,分设民政司、地政司管辖。” “民政司负责户籍、移民、民众安抚、集会结社、省府州县区划等事。” “地政司负责土地清丈、颁发地契、城市土地规划等事。” “如此户部就有了总务司、财政司、民政司、地政司四司。” “原十三司降级为厅,划归总务司管辖。” 总算保住了户部的权力,而且能通过地政司对太府寺的田赋职责形成制约,毕自严松了口气,知道皇帝没有把户部彻底架空的心思。户部的核心权力,仍旧被留下来。 而且他思考之后,发现从地方收税、转运等麻烦的事情,都由太府寺负责。户部并不需要操心这些繁琐事务,最重要的是做好财政收支。 这让他终于认识到,皇帝并不是胡改乱改,而是真的为朝廷事务考虑。他心中的抵触也减少了许多,决定帮皇帝做好这件事。 郭允厚则面带苦涩,知道自己还是免不了劳累。但是太府寺把户部权力几乎分出一半,他也只能认了。 对户工二部的调整异常谨慎,朱由检生怕出现问题,又下令道: “三法司官员要加强对户工二部的审查,尤其是都察院要做好监督。” “调整过程中一定要慎重,不能急于求成。” “首先对朝廷机构调整,然后在北直隶试验。” “经过明年的验证后,再向其它地方拓展。” 《明史》志第四十八职官一: (户部十三司)条为四科: 曰民科,主所属省府州县地理、人物、图志、古今沿革、山川险易、土地肥瘠宽狭、户口物产多寡登耗之数; 曰度支,主会计夏税、秋粮、存留、起运及赏赉、禄秩之经费; 曰金科,主市舶、鱼盐、茶钞税课,及赃罚之收折; 曰仓科,主漕运、军储出纳料粮。 (本章完) 第225章 统一财政和采购 第225章 统一财政和采购 确定户工二部要做出调整,但是现在却很难执行。 因为现在是腊月了,已经临近年底。很多官吏都无心做事,准备过年过节。 这是朱由检所痛恨的一点,也是他想要确定法定假日的原因—— 没有正式假期,过节时官吏也有很多事情要办,朝廷如果因为这点惩罚他们,会被说不近人情。所以不放假的后果,就是全放假。 朱由检之前想把户工二部的调整放在年后,也是因为这点。他知道过年的时候大部分官吏是无心做事的,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法办。 但是毕自严在这个时候进京,提出的措施又要求对户工二部做出调整,朱由检只能把这件事提前,先在朝廷上确定大方向。 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年节之后,之前推举的大学士、尚书侍郎会陆续进京上任,他们很可能对这些事情提出异议。 在年前把事情定下来,能够减少变数,不让那些人反对。 逼迫毕自严、郭允厚接受户部调整后,朱由检又说起了分税制的事情: “实行分税制后,之前由地方负责的事务,以后就该由朝廷负责。” “例如曾任宛平知县的沈榜在《宛署杂记》中记载,宛平县要负责詹事府、翰林院等衙门的笔墨纸张等用度,把这些物资给朝廷衙门送过去。” “以后不能再这样,流程应该是宛平县上交税银,太府寺收取之后,存入顺天银行。再由户部财政司确定各衙门的开支,划拨到各个衙门账户上。” “朝廷各衙门如果需要笔墨纸张等物资,就申报给工部商务司、把资金划拨到商务司账户上,由商务司统一采购。少府寺能够生产的,按成本价加价一成以内,直接从少府寺下属工坊买。少府寺不生产的,再对外招标采购。” “以后不可佥商,不可强制采买。所有采购不能低于成本价,招标后立刻支付定金,验收货物后在约定日期内全额付款。” 这是针对大明一个弊政的改变,是朱由检了解京城盗匪来源时发现的。 大明不但没有统一的税务机构,也没有统一的采买机构。各个衙门需要的东西,直接佥派铺户强制采买。 这其中的弊端自然很大,尤其是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大量税收由实物变为银两后,朝廷需要采买的东西就更多了。 大商人能贿赂官吏免于采买,中小商人却没办法,只能根据官吏定的价格,把东西卖给他们。 带来的后果,就是中小商人大量破产。 曾任宛平知县的刘曰淑说过:“京民一遇佥商,取之不遗毫发,赀本悉罄。” 阉党崔呈秀曾说:“报商为京师大患,富家巨室一经佥报赔累,立破其家。” 可以说,佥商强制采买是所有官员公认的,京城一大祸害。 尤其是万历年间中小商人大量破产后,不法官吏“佥京师富户为商”,把这些人同样整破产。 他们破产之后,依附的人随之失业。导致京城的失业人口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沦为盗匪。 这种情况,朱由检当然不能放任。在了解到京城盗匪的来源后,他就认识到必须废除佥商政策,不能让情况继续恶化。 这是他在工部成立商务司,统一负责采购的原因。 这个决定,群臣一致称赞。 停止采买是公认的明君举措,皇帝主动把佥商和强制采买给废除了,他们不可能反对。 朱由检在他们赞成通过后,也立刻对内阁下令,要把这条旨意尽快下发到京城各个地方。要让京城商民,过上一个安稳年。 工部有商务司这个采买机构,自然权力大增。但是还不等薛凤翔高兴,朱由检又对工部做出限制,明确废除他们的收税职责: “抽分竹木局等收税机构,工部要转交给太府寺税务总署,对工商税务全部收取银钱。” “以后工部所需要的竹木等建筑材料,由商务司统一采购。” “所需要的款项,由户部通过银行拨付。” 抽分竹木局,是朱由检在调整工部机构时,发现的一件很扯淡的事情。 这个机构最初设立的目的,就是对竹木收税,直接征收实物,用于工部所需。 也因为此,抽分竹木局又被称为抽分竹木厂、抽分竹木场,要堆放收上来的竹木。 工部还有神木厂、大木厂、台基厂等地方,堆积材木薪苇。 反正那些木料别管工部能不能用,收上来就要有地方堆。 后来实在堆不下,开始收取宝钞。宝钞成为废纸后,又开始收取银钱。 也因为此,工部有了收税机构,每年能收数万两银子。 朱由检要统一税收机构,怎么能放任工部乱收税,所以他把抽分竹木局,划归税务总署。以后要改为税课司,不再征收实物。 这还不止,朱由检想到匠户缴纳的班匠工银,又说道: “班匠工银等赋役折银,以后也由税务总署统一收取。” “未来财政宽裕后要逐步取消,减轻赋役负担。” “朝廷是需要有人做工,不是要收那点银钱。” “既然匠户不愿服役,以后就把他们改为民户,正常缴纳赋税,朝廷用收上来的赋税招揽工匠做工。” 这点也得到了群臣称赞,唯有工部不太开心。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开工的成本就会提高很多,无法让匠户强制服役。 但是薛凤翔这个尚书,是没有胆子违抗皇帝的。皇帝说出什么,他就要怎么做。 在削了工部的收税权力后,朱由检又转向兵部。这是因为除了户部的太仓库、工部的节慎库之外,朝廷另一个存放大量银钱的机构,是太仆寺的常盈库。 常盈库的钱从何而来呢?是因为大明开国以后,随之吏治的败坏,养马户负担越来越重,有些人宁愿交钱也不愿养马。所以太仆寺开始向养马户收钱,专门成立了常盈库,用这些收上来的钱,购买所需要的马匹。 再加上马政废弛之后,南方很多马场被开垦。太仆寺就向租户收钱,常盈库有很多积蓄。 有一段时期,太仆寺甚至是大明最有钱的衙门。 这在朱由检看来很扯淡,所以他直接道: “朝廷设立太仆寺的目的,是获得足够的马匹,而不是用太仆寺收税。” “各地的马场要全面清查,看情况决定能否恢复养马。” “不养马的草场,以后就正式改为官田、屯田,由太府寺农政总署收取田税。” “养马户的赋役折银在财政宽裕后同样要废除,不再向他们额外收钱。” “以后要逐步明确,太府寺及其下属机构是朝廷收税的衙门,不能工部收这个钱、太仆寺收那个钱。” “那样实在太乱,民众负担太多。” “太府寺要明确各个税种,把不该征收的税赋明确废除,甚至规定出允许收取的赋税。” “不能让地方官吏欺上瞒下,给百姓增加负担。” 《明史》志第五十八食货六: (万历)时中官进纳索赂,名铺垫钱,费不訾,所支不足相抵,民不堪命,相率避匿。 乃佥京师富户为商。令下,被佥者如赴死,重贿营免。官司蜜钩,若缉奸盗。 宛平知县刘曰淑言:“京民一遇佥商,取之不遗毫发,赀本悉罄。请厚估先发,以苏民困。” 御史王孟震斥其越职,曰淑自劾解官去。 至熹宗时,商累益重,有输物於官终不得一钱者。 (本章完) 第226章 黄册和白册 第226章 黄册和白册 说到太仆寺草场,毕自严和袁可立就有很多话了。 因为毕自严从南京户部尚书上离职的原因,就是反对魏忠贤卖掉南太仆寺牧马草场。魏忠贤以天启皇帝的名义将他大骂一顿,草场照样卖掉,毕自严愤而称病离职。 然后袁可立被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他也干不来这种事,同样称病离职。 可以说,因为南京太仆寺草场的事情,朝堂上两位重臣辞职,却都没能阻止魏忠贤胡作非为。 如今新皇帝除掉魏忠贤,又提到草场的事情,毕自严当即说道: “南京太仆寺牧马草场之事,臣当时极力反对魏逆卖掉。” “可惜没能阻止,如今草场已卖。” “臣以为此事应当彻查,追回朝廷损失。” 朱由检听到还有这事,当即就下令道: “这件事要彻查,和各地的草场一起查。” “太仆寺草场面积有多少,现在是什么用途,全部要查清楚。” “不能让朝廷财产流失,无缘无故没了。” 魏忠贤一介太监,他把太仆寺草场卖掉,连崽卖爷田心不疼都算不上。但是朱由检却很心疼,知道朝廷掌握的实力又减弱了一分。 这件事提醒了他,借着户部调整、太府寺的成立,可以把以前的事情总清算,不能含糊下去: “毕卿之前提过屯粮征收之事,朝廷掌握的屯田、官田,以后要统一管理。” “这些田地要重新清丈一遍,明确它们的归属。” “该是屯田的,就按屯田征收。该是官田的,就按官田收租税。” “土地要重新确权,不能任由人侵占。” 这是一个涉及很多人利益的大课题,毕自严提出屯粮征收的时候,绝没有想到皇帝会借题发挥到这一步。 所以他顾不得这是太府寺的事务,说道: “许多黄册上的土地,早已有了变化。” “有司征税编徭,实际是按白册。” 这就是形式主义的危害了。 朝廷为了征收赋税,规定每十年大造一次黄册,到现在已经编造25次,存放在南京后湖东西二库,管理非常完善。 实际上呢,黄册早已沦为形式主义,只是根据以前的数据抄抄改改。官府实际征税,按私底下制定的白册。 朱由检听到这点,忍不住扶额叹息。大明的财政真的是一团乱麻,必须彻底整理。 所以他就说道: “根据黄册和现用白册,重新编纂有关官田的黄册。以后官田、屯田,在黄册上要单列出来管理。” “黄册上规定是官田、现在却变成民田的,要追查变化原因。” “流转过程清晰、价格适当、没有侵吞朝廷资产的,就正式转为民田。” “流转过程不清、价格不当、有侵吞朝廷资产嫌疑的,那就把官田收回来,追究其中违法犯罪行为。” “这件事容易出现腐败,在户部和都察院调整完成后,两个部门一起负责,户部地政司和太府寺农政总署彻查,都察院监督。” “仍旧是从北直隶开始,一一开始确权。” “以后不在册不纳税的,朝廷都不承认。” 这话说得严厉,其实是承认现实,把现有土地所有权确定,而非坚持按黄册。 群臣暗暗点头,都觉得当今皇帝很现实,没有因为这点雷霆大怒,也没有不切实际地要求完全按黄册执行。 其实朱由检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这样做。都按以前的黄册,赋税和徭役肯定征不下去,用白册只是不得已。 但是他对地方官府糊弄朝廷的事情非常不满,所以继续说道: “上次大造黄册是在泰昌元年到天启二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 “按照十年大造一次黄册来算,下一次是崇祯三年到崇祯五年。” “有鉴于以前的黄册不清,无法用于赋税和徭役征收,朕决定从明年开始,逐步大造黄册。” “目标是把黄册和白册统一,方便用于收税。” “以后黄册就是朝廷征税和徭役的依据,白册用于记录十年间的变化,附在黄册后面,在下一次大造黄册写进去,各县主簿负责。” “土地流转过程一定要清晰,不能有含糊不清之处。” “所有土地流转,必须要经过户政机构确定,否则朝廷不认。” “所有官田的流转,还要经过官田署的确认,否则不予承认。” 这是为了防止官田进一步流失,毕自严和郭允厚却听得头皮发麻。 因为皇帝所说的大造黄册,根本是把土地清丈一遍,这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否则黄册怎么会沦为形式主义,官府私底下用白册。 两人立刻劝阻,说了一大堆困难,例如人手、经费不足等等。朱由检听得皱眉,说道: “人手经费不足的话,朕会让锦衣卫参与,派人帮助你们。他们的经费,由内廷承担。” “户部从现在开始,要列出五年计划,从崇祯元年到崇祯五年,完成大造黄册。” “朝廷要根据黄册上的丁粮增减升降官员,以后就根据各地前十年的平均数,确定后十年的政绩基准。官员执政能力如何,就看这些数据。” “例如赋税的征收、仓库的损耗,都要按十年平均数确定一个基准。把低于一定范围的官员定为不及格,高于一定范围的官员定为优秀。” “官员的年功授予,要按这个标准。” 这是朱由检早就想办的事,也是他要大造黄册的原因。 习惯看数据的他,更希望通过数据确定官员的执政能力。 而做到这一点的基础,就是数据准确。 如果黄册还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朱由检如何知道大明的状况,如何确定治理方针? 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确定大明的人口数量、耕地面积、粮食产量。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估算。 所以黄册是一定要重新编造的,而且要严格执行。 因为涉及清丈田亩,可能会引来很多人的恐慌和反对,朱由检下令保密,在开始执行的时候,再把事情透露出去,并且要明确说明,暂时只清查官田和屯田。他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完成清丈。 现在,则是让户部和太府寺准备好相关机构和人手,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朱由检也派出锦衣卫统计司帮忙,把这个情报第一司,正式派了出去。 《明史》志第五十三食货一: 太祖籍天下户口,置户帖、户籍,具书名、岁、居地。籍上户部,帖给之民。有司岁计其登耗以闻。及郊祀,中书省以户籍陈坛下,荐之天,祭毕而藏之。 洪武十四年诏天下编赋役黄册…… 每十年有司更定其册,以丁粮增减而升降之。册凡四:一上户部,其三则布政司、府、县各存一焉。 上户部者,册面黄纸,故谓之黄册。年终进呈,送后湖东西二库庋藏之。岁命户科给事中一人、御史二人、户部主事四人厘校讹舛。 其后黄册只具文,有司征税、编徭,则自为一册,曰白册云。 (本章完) 第227章 九寺和大小九卿 第227章 九寺和大小九卿 常参会议上发生的事情,除了朱由检特意要求保密的内容外,很快在京城传开。 人人都知道皇帝要大用毕自严,甚至户部尚书就是在为他留着。却仍旧没有想到,毕自严刚刚进京,皇帝就把户部的事情都给他管。 更让人们没想到的是,郭允厚虽然从户部尚书上离任,却转任太府寺卿、负责建立太府寺。 从流传的太府寺职责来看,几乎把户部的权力分出一半。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看来丝毫未减。 这让一些前段时间还打算看郭允厚笑话的官员,反而有些羡慕他了。从皇帝对郭允厚的态度来看,他仍旧是数得着的高官。 “农政之事都在太府寺,郭尚书这个大司农,以后还要当下去!”有官员这样评价道。 郭允厚之前是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又被称为大司农。 太府寺设有农政总署,负责管辖农业事务。所以一些人认为,他仍旧能称为大司农。 但是大司农给他了,户部尚书怎么称呼呢? 这个官员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是称为大司徒了!” “户部尚书以前就有这个别称,只不过用得少一点,现在可以专用了。” “大司徒是《周礼》中的地官,正好和天官对应。” 吏部尚书被称为天官,又被称为大冢宰,这是按《周礼》定的别称。 还有礼部尚书被称为大宗伯、兵部尚书被称为大司马、刑部尚书被称为大司寇、工部尚书被称为大司空,都是按《周礼》定的别称。 只有户部,因为前元设大司农司,掌管农桑、水利、学校、饥荒之事。所以大明对户部尚书的别称,通常是大司农。 如今,皇帝设立太府寺,把农业事务都划了过去。太府寺卿更符合大司农的称呼,户部尚书的别称,当然要按《周礼》重新定为大司徒。 这个变化,说得一些人恍然大悟。对太府寺的权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是把户部权力分走了一半的新机构,如果要论实权,绝对在九寺前列。 “太府寺、太常寺、太仆寺、卫尉寺、少府寺,除了吏部之外,五部都有一寺。” “甚至礼部还有宗正寺、光禄寺、鸿胪寺,再加上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九寺就齐备了。” “陛下真的是把九寺重新建了起来,而且各有职权。” 说着这个变化,一些人心中感慨。自从皇帝接连建立卫尉寺、宗正寺后,一些人就猜到皇帝想重建九寺。 如今,随着少府寺、太府寺的建立,九寺正式归位。完全是仿照汉朝太常、光禄勋、卫尉、廷尉、大鸿胪、太仆、宗正、大司农、少府九卿,设立起了九寺。 相比唐朝的九寺,是少府寺和司农寺的差别。皇帝没有建立司农寺,而是把农业事务并入了太府寺。把唐朝设立的少府监,改为设立少府寺。 这种改变,群臣说不上好或不好。但是有既然有前例可依,他们自然不完全反对,也不会对九寺职能摸不着头脑。 这是朱由检用古称的原因:方便群臣理解。 否则他胡乱起个名字建立新机构,群臣理解不了,民众不知道是做什么。那对新机构的设立,绝对不是好事。 如今有汉唐前例可循,群臣很快明白了九寺的职能。一些有见识的,还在趁机卖弄,向不明白的人解释。 有些人听到之后,很快就提出了问题: “既是仿照汉朝九卿,那么本朝的九卿,会不会变一变呢?” “以后这九寺正卿,会不会称为九卿?” 这个问题就有些大了,因为九卿这个称呼,在大明是有实权的。 以前是有廷推等权力,当今皇帝即位后,通过常参会议抬高九卿地位。九卿的权力得到加强,几乎能和大学士相抗衡。 如果九寺正卿被称为九卿,难道他们也能参加常参会议? 一些人觉得不可能,说道: “六部尚书、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是九卿,这是本朝惯例。” “以前有小九卿的说法,是太常寺卿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太仆寺卿、苑马寺卿,还有詹事府詹事、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尚宝司卿。” “如今苑马寺被并入太仆寺,詹事府被划入内廷,这两个小九卿自然是没有了。” “我觉得大理寺之外的八寺正卿,再加上翰林院学士,可以称为新的小九卿。”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人的赞同。 苑马寺卿、尚宝司卿什么的,以前就有人觉得他们配不上小九卿。所以小九卿的称呼,流传得并不广泛,远远不如大九卿受认可。 如今八寺正卿都有一些实权,翰林院掌院学士又很尊贵、通常由礼部右侍郎兼任。这九个官职并称小九卿,官员们自然很认同。 所以,小九卿的说法很快流传开,成为很多官员的目标—— 当不上大九卿,还能当不上小九卿? 至少也要在致仕的时候,加个小九卿致仕吧? 相比对尚书、侍郎数量的严格控制,朱由检对寺卿、少卿的数量控制得不是那么严。 进士出身的官员,只要曾立下一次年功,最低也能以正四品少卿致仕。 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在致仕时被赠个从三品甚至正三品的寺卿。 这让很多官员都能看到希望,同样也动力十足。 从锦衣卫那里知道这个情况,朱由检哭笑不得。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对进士的优待、还有小九卿的说法,导致九寺重设得到很多官员认同。 太府寺、少府寺、卫尉寺、宗正寺这四个新设的寺,因此站稳脚跟。 对此有些欣喜,朱由检决定加一把火,在十二月七日的时候,召开常参扩大会议。要求在京四辅大臣和大小九卿,一起参加会议。 这次会议,并没有决定什么大事。但是却代表着,小九卿的称呼,得到皇帝承认。 那些提出小九卿说法的官员,对此自然是洋洋自得,更加支持九寺设立。 大理寺、太府寺、太常寺、太仆寺、卫尉寺、少府寺、宗正寺、光禄寺、鸿胪寺这九寺,有大理寺卿作为大九卿,还有八位小九卿,自然被官员们重视,视为迁转正途。 (本章完) 第228章 内廷斗争 第228章 内廷斗争 十二月八日,对朱由检来说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生母孝纯刘太后迁祔庆陵。 这是他这几日一直在忙的事,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于以儒家学说治国的大明来说,皇帝必须向天下展示孝心。 不过因为生母去世得早,朱由检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能让画师根据舅家和宫人的说法,为她绘制画像。 这件事情,让朱由检有些伤感,也有些提不起兴致。对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不太关心。 再加上九寺设立之后,他对朝廷机构的调整基本完成,下面就是在实践中进一步完善。 所以朱由检已经不打算有什么大动作,打算把天启七年安安稳稳地度过去。 不过,他想求稳,有些官员却不想,又整出来一件事情,让他很是烦心。 这件事还要从刘铎案说起。 刘铎因为“阴来国事非”、“弹射”、“逐臣”等文字,让魏忠贤觉得是在讽刺他,前后被逮捕了两次。 第一次被逮捕后,因为大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阉党也找不出刘铎其它罪过,最终无罪释放。 但是被放出来后,刘铎很快又被人诬告,又被逮了进去。 这次仍然无法给刘铎定死罪,魏忠贤恨恨不已,也让人看到了机会。 时任巡捕营参将张体乾、把总谷应选,抓捕到刘铎进京活动的家人刘福,捏造出刘铎获释后用巫术咒害魏忠贤的情节,迫使刘福照此供述,最终给刘铎定了死罪。 朱由检登极掀翻阉党之后,下令重审刘铎案。张体乾、谷应选这两个捏造罪名的武将,自然被逮了进去。 整个过程,朱由检根本没有打算保他们,只是让大理寺审判。 但是文官疏中所言,让他很是生气: “下罪弁张体乾于狱。” “张体乾莅杀刘铎,乃以武夫辱戮四品文官,自关国体。” “什么叫罪弁?什么叫武夫辱戮四品文官自关国体?” “这是什么理由?” “把这些打回去重写!” 对此实在生气,朱由检意识到一些文官根本没有放下压制武将的心思,还在变着法地打压武将地位。 张体乾在刘铎案上为魏忠贤立功后,被提拔为巡捕营提督,加衔从一品都督同知。 但是在文官看来,仍然是一介武夫,辱戮四品文官自关国体。 这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大明的武官地位真低,从一品都督同知、而且是有实权的巡捕营提督,在文官看来都远远不如正四品知府。其他不如这个职位的武将,自然更不用提。 王体乾在旁看着,趁机上前说道: “陛下,要不要把张体乾和谷应选保下来,一并发去东宁卫?” 朱由检惊讶地看着他,实在没想到王体乾有这个心思。 这时,刘若愚在一旁提醒道: “谷应选是王掌印的侄婿,请陛下看在王掌印的功劳上,对他稍加宽释。” 王体乾听到这句话,眼角瞥向刘若愚。他知道这句话一出,谷应选算是完了。 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对皇帝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皇帝为了稳定局面,留用的阉党而已。 本来还想趁着皇帝对文官生气,把谷应选给保下来。如今被刘若愚点出其中关节后,这件事自然是失败了。 果然,朱由检丝毫没有顾忌王体乾所谓的功劳,说道: “张体乾和谷应选身上有人命,而且是为了私心主动附逆。” “他们主观附逆倾向严重,应该定为逆案主犯。” “让大理寺好好审判,不要写这种乱七八糟的文字。” “王掌印,你的亲戚要管一下,不要闹出人命。” “朕在此告诫所有人,命案必须追究。” 王体乾连连应是,又主动请罪。说是自己没管好亲戚,做出这样的事。该怎样惩罚就怎样惩罚,他绝不会过问。 对此事还是放过了,朱由检没有苛责。他不觉得谷应选的作为是受王体乾指示,否则谷应选就不会去找张体乾合谋,而是直接找王体乾。以王体乾和魏忠贤的关系,谷应选的受益会更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体乾想当不粘锅,故意让谷应选去找张体乾。 其中的可能太多,朱由检不想牵连太广,所以没有深究。 眼看天启七年就要过去了,怎么也要把王体乾留用到明年,显示对天启皇帝遗言的尊重。 当初天启皇帝说“魏忠贤、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如今魏忠贤已经被他除掉了,王体乾总得留着,显得天启皇帝不是那么昏暗,自己也没有完全推翻他的政策。 出于这个考虑,王体乾险险过关,没有被谷应选的事情牵连。 从皇帝这里离开后,王体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若愚,说道: “刘公是怎么知道谷应选的事情的?” “是从高公那里吗?” 刘若愚是高时明一系,这是王体乾早就知道的。 所以在他看来,刘若愚今日的突然袭击,很可能是高时明指使。 高时明这个司礼监秉笔兼御马监掌印,或许盯上了他的司礼监掌印位子,想成为内廷第一人。 刘若愚当然不会承认,向王体乾赔笑道: “王掌印和谷应选的关系,宫中谁人不知。” “我在李永贞那里的时候,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可惜,没能帮王掌印保下侄婿。” “王掌印或许可以去东厂找找记录,当初刘铎的事情还有东厂刑官同审呢!” “说不定能找出证据给侄婿减罪,让他发配海外。” 王体乾听得牙痒痒,知道自己身兼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两职,已经让很多人不满。 如果是临时兼任一段时间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皇帝没有调整的意思,他在这两个位置上很有可能干下去。 所以这些人已经在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让他卸去职位。 否则,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他这个阉党二号太监,屁股下绝对不干净。 尤其是曹化淳等王安名下的太监即将回京,以王体乾参与谋害王安的往事,这些人绝不会放过他。 他们在高时明支持下搞出什么事,王体乾无法确定。 所以,虽然心中愤恨,王体乾回去思考后,还是决定卸掉一个职位,把东厂提督让出去。不能再身兼两职,让其他太监眼红。 次日,朱由检就收到辞呈,王体乾以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不宜兼任为由,请求把东厂提督等兼职辞去,只保留司礼监掌印。 《酌中志》: 又万历丙辰进士刘铎,江右名士,博学善书,廷试日偶钦酒过当,将试卷多写逾格,排列不下,读卷诸臣街名,遂失鼎甲,人多惜之。历任刑部郎中,天启乙丑秋陛扬州知府。 其在京时,曾与梅檀寺矮僧本福往来。僧求铎写扇数把,适未印图书,后差家人持图书到本福处,于扇上补用。而广东欧阳晖者,亦久与本福来往,偶到寺用拜帖纸写诗三首,内多怨望失平语,铎仆不解字容,本福将铎图书钤晖诗纸尾,粘之屋壁,被锦衣卫人侦知,揭诗参铎,会倪御史文焕等惮铎在扬严明,遂托崔呈秀嗾逆贤矫旨逮铎到狱。 后详诗句内有“弹射逐臣”等字样,铎系迁升官,大大类,始知图书虽铎姓名,而诗则欧阳晖作也。遂复逮晖面质,与铎无干,得复任。 初铎系狱时。见戚臣李承恩拟辟,丙寅热审,又被王体乾狠打五十,心窃怜之,密与方御史震孺极力营救,益触逆贤之怒。 时巡捕营把谷应选者,王体乾之侄婿也,与提督张体乾复巧砌罗织成狱,刑部尚书薛贞将铎责二十五板,援诅咒祖父母律立决于市。 今上崇祯元年夏,张体乾,谷应选俱正法,二年秋后倪文焕决于西市,四年九月薛贞瘐亡于狱,中外始快其报云。 (本章完) 第229章 东厂提督更换 第229章 东厂提督更换 听到王体乾要辞去东厂职位,朱由检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允。这是他之前对待阉党时常用的手段,先麻痹住他们。 不过想想王体乾已经投靠了自己,甚至连家产都献出来了,朱由检就没有对他使手段,和颜悦色地道: “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是因为谷应选的事情吗?” “朕之前已经说过,你的前罪一律赦免。” “无论做过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王体乾心中苦笑,哪里敢相信这句话。 皇帝之前还说过大学士和逆案无关、九卿原职留任。 结果呢,九卿几乎被换了一遍,大学士也有张瑞图被定为第八等。 对皇帝赦免前罪的承诺,他根本不敢相信。 尤其是皇帝说过命案必究、人人过关,王体乾心中惧怕,担心以前的事情被人翻出来,所以他再次请求道: “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都是要职,实在不宜兼任。” “臣请以后专职司礼监掌印,不再管东厂事务。” 坚决要求辞去东厂职务,免得那些人用手段把他赶下去。 朱由检见他决心甚坚,考虑到内廷一二号职位确实不适合一个人担任。所以他思考之后,决定答应王体乾的请求,说道: “辞去东厂职位,朕是可以答应。” “但是没有王卿,谁能执掌东厂呢?” “东厂的人有没有过关,现在有多少人?” 王体乾小心回道: “臣以为可让都知监掌印王文政,兼掌东厂印信。” “东厂原本就有监察锦衣卫职责,王文政提督锦衣卫监察司,可以兼领东厂。” 对此没有答应,因为朱由检不想把监察职责,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 而且他对东厂的设置是另一个情报机构,不想让王文政这个都知监掌印提督。 所以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王文政身上的任务够重了,现在还在审查内廷人员。” “东厂的事情,就让王永祚回来掌印吧!” “朕看他是个忠心的,对东厂事务又熟悉,让他回来掌印。” 之前因为受徐应元牵连,朱由检让王永祚转任天寿山守备太监,监督陵工开支。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王永祚已经冷静下来,做事时也任劳任怨。 朱由检想到自己最初接纳他就是为了掌握东厂,就把他调了回来,担任东厂提督。 王体乾没达成推荐王文政的目的,但是想想王永祚也不是高时明一系的人,他觉得这样也不错,没让那些人占便宜。 而且皇帝任用王永祚,说明他还是念旧的。王文政这个潜邸旧臣在皇帝的心目中的地位,绝对要高于王永祚。 作为把王文政安排去信王府的人,王体乾觉得自己的性命应该无忧。只要皇帝还想任用王文政,就不会对自己下狠手。自己能够从司礼监掌印上,安安稳稳退下来。 想到退下来这个词语,王体乾就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怎么甘心退下去? 更何况,皇帝许诺了有功可以封爵,他还没穿上子爵服饰、戴上子爵簪缨。这个时候退下去,岂不是错失机缘? 所以他心中决定,不管如何,要坚持在司礼监掌印上干下去。而且要争取立功,等到皇帝封爵。 『立功,怎么立功呢?』 『刘永诚是军功卓著,才让侄子封爵。』 『我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应该怎样立功呢?』 绸缪着立功封爵,王体乾想到了皇帝对海外的重视。 或许,像三宝太监一样出海,能够立下功劳。 怀着这个想法,王体乾决定多找些郑和下西洋的事迹,看看能不能学习他,以后出使西洋。 不知王体乾的想法,朱由检因为刚才提到了王文政。想到自己还命令他和刘若愚审查内廷人员,所以就把两人唤过来,询问事情进展。 这件事已经开展将近一月,宫中已经有很多人通过审查。朱由检听到内宫的人已经审查一遍,如今正在审查派遣在宫外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你们有功,王文政荫弟侄一人东宁卫副千户。” “刘若愚升任内官监掌印太监,以后执掌内官监。” “其余有功人员,你们拟定名单,待审查完成后封赏。” 王文政、刘若愚闻言谢恩,知道皇帝是借着这个理由,封赏以前的功劳。 之前封赏的登极世荫,王文政已经给辞去了。毕竟那时是魏忠贤当政,各种封赏实在太高。王文政不主动辞去,皇帝也会削掉。 如今荫弟侄一人东宁卫副千户,才是真正的封赏登极功劳。 否则两人办的事情一样,刘若愚怎么没有恩荫? 这让王文政很是激动,又汇报了一件事,说道: “陛下,养心殿已经整修完毕。” “陛下要去看看吗?” 这是朱由检在九月底吩咐的,如今已是十二月,两个月时间确实应该整修完了。 朱由检想到那里是自己以后经常居住的地方,当即在他们陪同下,前往养心殿查看。 因为在整修时就安排得很仔细,甚至还亲手绘制草图。朱由检看着养心殿现在的样子,感觉很是满意。 这是嘉靖皇帝的便殿,朱由检也打算作为以后经常来休息的地方,所以他又根据喜好具体安排了一下。 又想到皇嫂张皇后必然要从坤宁宫搬走,如今也该准备了。询问道: “皇嫂的住处选好了吗?” “以后在什么地方?” 王文政回道: “按惯例是在慈宁宫,和刘太妃等人住一起。” 刘太妃是万历皇帝的妃子,现在掌太后印。当初周皇后成为信王妃,还有她的赞成。所以朱由检和周皇后对她很尊重,经常过去问安。 慈宁宫在养心殿西边,两个地方挨得很近。不过朱由检听到张皇后要和刘太妃住在一个宫殿,皱着眉头说道: “刘太妃掌太后印,皇嫂以后也要以太后对待。她们住在一起,有些不太妥当。” “朕以前和李庄妃住在慈庆宫,如今那里没人,就让皇嫂去住吧!” “要有一个独立宫殿,有皇后的体面。” 下令把慈庆宫作为张皇后的住所,宫里的事务完全由她管辖。 慈庆宫就是东宫,朱由检出生的地方就在那里。后来天启皇帝登极后,让他和李庄妃住在那里。 如今朱由检没有儿子,未来的太子大婚前也不会住进东宫,所以他就让张皇后去慈庆宫居住,独自拥有一座宫殿。 至于以后太子长大成人了,估计慈宁宫的刘太妃那时候就会过世了,张皇后自然能搬过去,把慈庆宫给腾出来。 安排了这件事情,朱由检又让人传话周皇后,让她陪皇嫂张皇后去慈庆宫看看,按张皇后的喜好布置宫殿。 (本章完) 第230章 查抄武清侯 第230章 查抄武清侯 把住处安排了一下,朱由检又去观看锦衣卫训练。 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后,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越来越有章法。在朱由检看来有了点军训的样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散乱无法。 锦衣卫的官员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后,也发现了这种训练的妙处,队列越来越整齐,越看越是精神。 相比以前,这一千多人不管战力有没有提升,精气神就不可同日而语,有了强军模样。 朱由检很是满意,定下检阅日期。打算按之前的计划,在十四日检阅训练成果。 检阅的项目,就是先前定下的分列式和戚家拳。 分列式是否整齐朱由检能看明白,戚家拳朱由检也熟悉了一下,从武学选了个戚家拳打得最好的武将,向他请教拳法—— 他打算锻炼个好身体,以便能够像太祖朱元璋那样,直到年老的时候,仍旧有精力处理六部事务。 作为一个年轻人,而且出身皇家,朱由检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不但能开劲弓,还能在马上运二十斤兵器。 学习拳法的时候,也是进展飞快,很快就有模有样,学会了三十二势戚家拳。 尤其是练拳的过程中,朱由检发现了一件事情,让他很是欣喜: 『没想到我不但头脑记忆清晰,身体也能把各种动作清晰记下来。』 『只是学了一两遍,就把所有拳法动作学会了。』 『看来以后能多学些武艺,练出一副好身体!』 对此很是满意,而且来了兴趣,朱由检学会了戚家拳后。又找了几个戚家军出身的将士,把《纪效新书》上记载的武功,全部学了一遍。 这些都是经过戚继光实战检验的,不同于寻常武艺。还包含俞大猷的武功,当年少林僧人都向他学习。 朱由检学了这些后,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疲倦,对朝堂上的事情有些厌倦。 这让他更加认识到劳逸结合的重要性,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事情做完—— 他要坚持每天锻炼一小时,为大明健康工作五十年。 朝堂上的官员,同样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真的担心皇帝把九寺调整后还不罢休,想要继续设立新机构。 这九个寺的事情,已经让六部都忙了起来,他们实在没有精力再做其它事情。 朱由检同样明白这点,把自己的精力,转向折腾锦衣卫。锦衣卫在他亲自盯着的训练下,样子越来越好了。 朱由检满意之下,还安排人为他们做制服,打造一个新形象。以便在城区卫尉署设立时,树立崭新形象。 同时,对六部九寺的事情朱由检也没有放松,让他们立下考成法,限期完成调整。 无论如何,他要在崇祯元年到来时,看到一个有执行力的新朝廷。 要用这些新机构,推进各种政策。 此时,三法司改制的事情,已经完成一部分。在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被廷推出来后,袁可立已经有撒手的心思,在十二月九日的常朝上,请求补充科道官员、卸任协理三法司职务。 朱由检本来没有补充科道官员的想法,但是户工二部的调整,又确实需要都察院监督。 他在思索之后,下令先把六科给事中补上,监察御史以后再说,等明年审查地方官员时再定。 此时六科之中,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和杨所修、李蕃等人是一伙,属于阉党中人。 鉴于他们在掀翻魏忠贤时立功,朱由检保了下来,定为第六等颂美,削去加衔留用。 对此人朱由检还算放心,知道他不敢反抗自己。 但是他仍没有掉以轻心,把自己的老师刘汉儒,安排为吏科给事中—— 科道官员是升迁最快的渠道,刘汉儒作为王府教师品级实在太低,只能安排在这个正七品职位上,方便以后升迁。 朱由检也想让他待在吏科,免得吏部脱离控制。 对于其它几科,朱由检实在没有人手了,只能按吏部的建议,任命那些官员。 最让他关注的,是薛国观升为刑科都给事中。此人和倪元璐主持江西乡试回来,从工科右给事中升到这个位置。 这个人的名字朱由检有点印象,似乎和九莲菩萨、武清侯的事情有关,朱由检决定多留意一下,看看可不可用。 想到武清侯的事情,朱由检有些皱眉。 之前他就决定把武清侯一家赶出京城,如今在内宫人员审核一遍之后,朱由检终于决定动手了。 十二月十日,王永祚接到自己被任命为东厂提督的消息后,快马回城上任。 朱由检很快就给他安排了一件任务,处置武清侯这家附逆的勋贵。 武清侯的案情,早就定下来了。和他一起定下的,还有博平侯、保定侯、丰城侯、灵璧侯、襄城伯五家。 只是这五家比较有眼色,知道附逆的案情不可能改变,陆续缴纳了罚金。 只有武清侯,舍不得那么多钱财。又自忖在宫中有关系,一直在四处活动,请求皇帝免罪。 前些日子,还以魏忠贤逼迫为由,把建祠的事情推到魏忠贤头上。还用这个理由,请求朱由检解除他女儿和魏良卿之子的联姻。 朱由检本来不知道这件事,知道后更是生气。觉得武清侯实在是拎不清,竟然上杆子和魏忠贤攀亲戚—— 他这是做了大明的外戚还不够,还想在魏忠贤谋逆成功后继续做外戚。 这样的外戚,朱由检不想留着,所以在宫内情况稳定后,直接向王永祚下令道: “从东厂选一批可靠人员,从锦衣卫借调也行。” “把武清侯家给围起来,让他缴纳罚金。” “如果武清侯不缴,那就直接查抄。” 对于第五等附逆人员,基本政策就是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武清侯家豪富,按俸禄不可能积累这么多家财,他们当然不愿意那些财产被罚没,所以一直在活动。 却不知朱由检对李家早就不满,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他们,不过是顾忌所谓的九莲菩萨信仰罢了。 如今后宫中信仰九莲菩萨的人员都被调了出去,他在动手时已经没有顾忌。直接让王永祚把武清侯家围起来,向他们发最后通牒。 如果武清侯家识相,就给他们留个体面。如果不识相的话,那就直接查抄。 王永祚没想到自己接任东厂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么棘手。但是此时容不得他退缩,只能接受皇帝命令。从东厂和锦衣卫各选了一批人员,包围武清侯府。 周同谷《霜猿集》: 上多勇力,能于马上运二十斤军器。又以黄绳系大石,手自举之。 君王才武气飘飘,草软沙干上驷调。 锦鞯黄缨金匿匝,一鞭飞过御沟桥。 杨士聪《玉堂荟记》: 凡弓皆上自开试。上力甚大,能开劲弓。 其一挽即满开者驳回,其半开者乃留,及颁给行间,将士皆不能用,虽有千万之弓,不可以发一矢。 (本章完) 第231章 武清侯夺爵 第231章 武清侯夺爵 “祸事!” “祸事啊!” 武清侯李诚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被厂卫包围的那一天。 而且还传来了皇帝谕旨,不上缴罚没财产,那就等着抄家。 这让他实在不敢相信,不明白当今皇帝为何这么狠,一点亲戚情分都不顾,竟然要抄他的家: “李家是孝定太后的外家,陛下身体里还流淌着李家的血脉。” “难道陛下真的不顾亲戚情分,查抄武清侯府?” 作为大明最有权势的太后之一,孝定李太后在大明的影响力,绝对是数得着的。 当年的国本之争,也是因为李太后发了话,泰昌皇帝朱常洛才被定为太子。 作为太后的外家,武清侯家是朱常洛、朱由校、朱由检这一脉的功臣。 武清侯李诚铭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被抄家的那一天。 王永祚好不容易重获皇帝信任,并且被任命为东厂提督。对皇帝的命令当然是忠实执行,丝毫不顾武清侯家的影响力,冷笑道: “武清侯打得好算盘,当了大明的外戚还不够,还想当魏逆的亲戚。” “你是不是想着,魏逆篡位之后,武清侯还是外戚?” “陛下容不得这样的贰臣!” 对皇帝的心思揣摩得很清楚,王永祚在知道武清侯李诚铭前几日上了奏疏,请求解除和魏家的婚约,皇帝却一直没有回复后。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知道当今陛下容不下这样的外戚。 想想也是,外戚之所以封爵,原因就是他们和大明与国同戚,是皇帝天然的忠臣。 武清侯李诚铭在魏忠贤谋逆时有跳船的心思,皇帝怎么会容得下? 这样的外戚留着已经没用,当然要及时处理。 听到王永祚所言,李诚铭“啊”了一声,有些悔不当初。 之前他见魏忠贤势大,不但建生祠巴结这个人,还把自己三岁的女儿,与魏良卿之子联姻。 哪想到魏忠贤有谋逆的心思,这下可把他坑了进去—— 他如今的身份不再是皇帝最可靠的外戚,而是魏逆亲戚。 这让他如何辩解,说自己对皇帝依然很忠心? 别说皇帝会不会信,就是其他勋贵,也会觉得他罪有应得,活该被皇帝查抄。 王永祚刚刚的那些话,不止是对武清侯李诚铭说的,还是在向其他勋贵表明,查抄武清侯府的原因。 数百年传承下来,大明的勋贵相互联姻,关系早已经盘根错节。 像是李诚铭,他有个姑姑嫁给了平江伯陈王谟,还有个姐妹嫁给了成国公后人。 皇帝下令查抄武清侯,有可能引起整个勋贵集团的反击。必须要有个正当理由,说明这件事不会波及到他们。 王永祚作为太监,善于揣摩人心,所以在查抄之前,就把这个理由说了出来,告诉各家勋贵。 不出他的预料,查抄武清侯府这样的大事,京城各家勋贵都在关注。在王永祚的话说出后,很快便有探子传回各家。 在得知武清侯是因为附逆被查后,他们大多放下了心。知道当今皇帝不是穷疯了要查抄勋贵补窟窿,而是在追查逆案。 这件事情,和大多数勋贵的牵连并不大。因为皇帝定下的勋贵附逆领头人,是武清侯、博平侯、保定侯、丰城侯、灵璧侯、襄城伯六家。 如今六家中的五家已经上缴罚金,唯有武清侯家一直负隅顽抗,不缴罚金不说,还在图谋免罪—— 也不想想,皇帝就是靠着附逆案威慑群臣,才掌握了朝堂权力。 怎么可能因为武清侯家的一点情分,放弃这样的武器。 所以武清侯家是完定了,甚至还要被从重处置,当成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博平侯、保定侯等五家,此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他们若是像武清侯一样顽抗的话,说不定也在被抄家。 相比武清侯李家,他们和皇家的关系更淡,保定侯参与附逆的行为还更深。若不是武清侯李家在前面顶着,他们真有可能陷进去。 尤其是博平侯郭振明,心中更是庆幸,幸好他没有听一些勋贵的提议,上大街上变卖家产缴罚金。 否则今日的抄家,说不定也有博平侯,皇帝对于外戚,可没有功臣那样容忍。 那些功臣勋贵真是拿他们当先锋,想要用外戚勋贵试探皇帝。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仍旧不安,担心武清侯倒了之后,外戚勋贵弱势: 外戚勋贵,在嘉靖年间革了一次之后,现存的都是在万历之后册封的。从武清侯家开始,重新成为世袭。 如今武清侯家要倒下,皇帝又明显表现出对外戚的不信任。说不定以后外戚爵位就会像嘉靖年间那样,变成只能终身拥有,无法传给子孙。 那对所有外戚勋贵,都不是一件好事。 郭振明想到这件事,就有些痛恨李诚铭: 皇帝现在缺钱,要罚金缴纳上去也就是了。 何必一直顽抗,弄成这个样子? 武清侯李诚铭不知道他的想法,直到现在,还打算顽抗一二。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皇帝会不顾孝定李太后的面子、不顾武清侯家的功劳,要查抄了他们。 王永祚早就接到命令,武清侯家只要不接受最后通牒,那就强制查抄。 所以他按皇帝的吩咐把通牒念了三次后,当即就向厂卫下令,进入武清侯府,查抄一切家产。 面对如狼似虎的厂卫,武清侯府的家丁,如何敢于抗衡,他们很快作鸟兽散。武清侯李诚铭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此时,他终于认识到,皇帝是在动真格,真的要查抄李家。 想到武清侯家三代的富贵,就这么断送在自己手里,李诚铭嚎啕大哭,说自己是个罪人: “陛下,我有罪,我有罪啊!” “我不该阿附魏忠贤,让李家和魏家和联姻啊!”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魏忠贤要谋逆。” “早知道他有这样的胆子,我怎么也不敢答应啊!” 哭着还在辩解,却已经没有人听。 不过,或许是这一幕传到了宫里,也或许是皇帝记起了李太后的情分。没过多久,宫中又传来一道命令: 武清侯爵位削去,李诚铭嫡子李国瑞、庶长子李国臣,册封为东宁卫指挥佥事。限于年前离京,前往福建就任。 李家财产和田宅,全部上交内库。所有男丁女眷,只准带随身物品。 《明史·薛国观传》 帝初忧国用不足,国观请借助,言:“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内戚畹,非独断不可。” 因以武清侯李国瑞为言。国瑞者,孝定太后兄孙,帝曾祖母家也。国瑞薄庶兄国臣,国臣愤,诡言“父赀四十万,臣当得其半,今请助国为军赀”。 帝初未允,因国观言,欲尽借所言四十万者,不应则勒期严追。或教国瑞匿赀勿献,拆毁居第,陈什器通衢鬻之,示无所有。 嘉定伯周奎与有连,代为请。帝怒,夺国瑞爵,国瑞悸死。有司追不已,戚畹皆自危。 因皇五子病,交通宦官宫妾,倡言孝定太后已为九莲菩萨,空中责帝薄外家,诸皇子尽当殀,降神于皇五子。 俄皇子卒,帝大恐,急封国瑞七岁儿存善为侯,尽还所纳金银,而追恨国观,待隙而发。 (本章完) 第232章 立功复爵 第232章 立功复爵 两个东宁卫指挥佥事的封赏,放在以前李诚铭绝对不会放在眼里。 京城的勋贵哪个没有都指挥、都督的职位,他们连一二品高官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看得起正四品指挥佥事? 但是现在,这两个职位就是李家的救命稻草—— 李家能不能保住,以后还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两个职位。 作为京城外戚勋贵的头一号人物,武清侯李诚铭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知道皇帝有意开辟东宁卫,如今册封的东宁卫官职,有可能转为世袭。 甚至他还隐隐约约听说,皇帝有把东宁卫世官改为世爵的心思。按照流传出来的说法,世袭指挥就是世袭子爵。 如果这个说法成真,李家以后就还有两个子爵。虽然和现在的侯爵不能比,却仍旧属于勋贵。 这说明皇帝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只是觉得李家不可靠,想要把他们赶出京。同时查抄家产,为内库补充钱财。 到了这个时候,李诚铭已经没有保住家产的心思。在知道皇帝动真格后,他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保住李家的人。 如果皇帝不管不问,即使不把他们下狱问罪,李家男丁女眷在抄家时也会受尽屈辱,抄家后甚至被周围环伺的其他家族吞掉。 所以两个指挥佥事职位,现在就是李家的救命稻草。说明皇帝没完全放弃李家,以后还有可能起复。 这样的话,无论抄家的厂卫,还是周围虎视眈眈的家族,都会把阴暗的想法收起来。李家在抄家时受到的损失,会减少到最小。 他的想法不错,在皇帝的命令下达后,刚刚还如狼似虎、在府中到处乱闯的厂卫,动作都轻了很多。 两个指挥佥事的封赏,让他们知道李家在皇帝心中还有地位,说不定以后就会起复,甚至被调入锦衣卫。 他们这时候做得太过,以后有可能被李家报复,会有很多后患。 而且,在皇帝下令允许李家男丁女眷带着随身物品后,他们更不好抢夺李家人随身带着的玉佩、头面了。这些随身物品都是能被李家人带走的,他们抢夺的话,说不定会被问罪。 就连王永祚,在收到皇帝的旨意后,也下令对李家的人尊重点,不能动手动脚。 所以厂卫的动作,因此温柔了许多。即使还免不了磕磕绊绊,但是却有所顾忌。 李诚铭看着这一幕,心中竟然对皇帝有所感激。 他知道,若不是皇帝刚刚传下的命令,李家绝不会受到这样的优待—— 抄家这个劫难,就能让李家损失很多人。 当年张居正家被抄时,被丘橓封闭家门饿死十多人,甚至连女眷的亵衣都被搜检。那件事距离现在并不远,李诚铭有所耳闻。 皇帝给李家赐予官职、而且允许李家男丁女眷带着随身物品,免了他们受辱,实在称得上仁德。 没有胆子再抱怨皇帝,李诚铭感激之下,想到自己的家产绝对保不下,不如完完整整献给皇帝。 这样能让皇帝的心情多少会好一点,以后指挥佥事转为世袭子爵时,也会更加顺利。 所以他当即跑回书房,让人把武清侯府的账簿、地契等等都找出来,打算亲自献给皇帝。 厂卫也不敢阻止,任由他在府中乱跑。李诚铭是削爵了的没错,但是他的两个儿子还被封为指挥佥事,怎么也得留面子—— 说不定这人哪一个就会被调入锦衣卫,成为他们的上司。 唤来两个儿子,李诚铭大喝道: “还在愣着做什么,快点随我进宫,要谢陛下皇恩!” 生怕见不到皇帝,李诚铭想了个理由,以李国瑞和李国臣被册封为由,带他们进宫谢恩。 李国瑞神色扭曲,显然有些不愿。好好的侯爵世子变成指挥佥事,这让他怎么甘心? 李国臣的心情则有些复杂,既有不甘也有暗喜。不甘是因为不想去鸟不拉屎的东宁卫,暗喜是因为他和弟弟一样成了指挥佥事—— 说明在皇帝的心中,他和弟弟的地位是一样的。如果以后李家复爵的话,两人都有机会。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是莫大的机缘。此时他已经决定到了东宁卫好好干,至少要把弟弟比下去。 怀着这个心思,李家父子三人,急忙前往皇宫,请求进宫谢恩。 说起来也是讽刺,之前朱由检罚没李家的钱财他们都不愿上缴,现在把李家抄家,他们反而要谢恩。 这让朱由检感慨,有些人就是得上手段,否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皇帝天威! “让他们都进来吧!” “朕要好好看看,李诚铭父子有什么话要说。” 下达了这个命令,李诚铭父子三人,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乾清宫。 没有在前殿召见他们,而是位于后宫。这让李诚铭心中稍安,知道皇帝还是把李家的事情看作家事,没有完全按公事公办。 所以他一到宫中,立刻就是认罪—— 此时不是辩解的时候,再辩解就是说皇帝抄家是错误。皇帝会更恼怒,更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李诚铭痛快承认了罪行,承认自己被魏逆蒙蔽,无意间犯了附逆罪。 对他的解释并不怎么相信,朱由检厉声说道: “无论有心无意,附逆就是附逆。” “这是客观附逆罪行,必须予以惩治。” “若非看在孝定李太后的面上,你们李家今日就要下狱。” “和魏忠贤的亲戚一起,全部发配东宁卫。” 李诚铭心惊肉跳,同时也确定皇帝的确没有重惩的意思,只是把李家赶去东宁卫,却没用发配名义。 否则以发配名义去东宁卫任职,李家的处境还会更难。哪像现在这样,还能进宫谢恩。 这让他不断请罪,感谢皇帝开恩。 李国瑞、李国臣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在他的催促下,不断向皇帝谢恩。 看出李家已经被驯服了,不敢心有怨怼。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给他们一条出路是对的。 否则李家鱼死网破的话,能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不好说,至少面上不好看,天下人也会说自己苛待亲戚。 所以朱由检看着李国瑞、李国臣,向两人道: “东宁卫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以后朕打算把世官转为世爵,并且分配领地。” “如果你们做得好,立下的功劳很大,从子爵升为侯伯,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朕许诺伱们有功就能晋升,侯爵之下没有任何阻碍!” 打算在海外大肆封爵,区区一个侯爵算什么。更何况是需要他们努力,立下足够的功劳。 李家三人闻言,顿时心中一喜。皇帝的这些话,说明他们身上的指挥佥事已经确定是世袭,而且还明确表明,李家有复爵的机会。 即使这个爵位是在海外,不可能有以前的安逸。李诚铭现在也认了,知道李家在未来还可能有富贵。 这让他心中的最后一点不满也消失了,把带来的账簿、地契都献出来,请求皇帝收下。甚至还请求申报随身物品,和账簿上一一对应,以免抄家的厂卫欺上瞒下,吞没那些物品。 对此很是满意,朱由检之前不怎么愿意抄家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抄家过程中很容易损失。如今有李家主动配合,那就顺利多了。李家的财产能够最大程度地被内库接受,成为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高兴之下,又下令道: “李家的随身财产,最高可达到总财产的一成,作为你们南下定居所需。” “除了李国瑞、李国臣外,朕允许李家其他人在泉州定居,在东宁卫开辟好后再迁过去。” “为了不让福建地方官员欺负,李诚铭你的身上也加个指挥佥事吧,如果李家有其他人能继承这个职位,以后可以传下去。” “这样李家就有三个指挥佥事,看看哪一脉争气,立功后恢复武清侯爵位。” (本章完) 第233章 九莲观音菩萨 第233章 九莲观音菩萨 又多了一个指挥佥事职位,而且能够传下去,这让李诚铭心中暗喜。 同时,他也从皇帝的话中听出来,李家复爵的可能性很大,关键是能不能立下功劳。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这个指挥佥事职位,要选个有能力的子弟继承。免得李国瑞和李国臣不中用,李家的武清侯爵位无法恢复。 朱由检的目的也在于此。大明的爵位传承制度他暂时没有能力改变,但是对犯错的勋贵,却可以在降爵后搞竞争。让有能力的人脱颖而出,壮大勋贵实力。 如果这样还选不出有能力的人才,那就活该降爵。自己也没必要关注,让他们自生自灭。 同时,这样还能把京城勋贵赶出去一部分,让他们去海外成为大明屏障,而非待在京城寄生—— 说到底李家是外戚,他们到了外地无依无靠,只能依靠皇帝。他们在地方的力量,会成为皇权的延伸。 所以对这样的外戚,朱由检是要优待的。 再想到自己赶走李家的初衷,是因为九莲菩萨信仰,朱由检又向他们道: “宫中英华殿供奉太后御容,殿前有菩提树二株,是昔年太后所植,结子可作念珠。” “朕赐你们念珠三串,在东宁卫建立九莲庙,供奉九莲菩萨。住持视同爵士看待,庙产十方里。” “京城的九莲菩萨信徒,有愿意去的你们也可以带着。如果传播信仰得力,可以在新建的九莲庙担任住持。” 这是让他们把京城的九莲菩萨信徒带走,免得有狂热信徒,受某些李家人指挥,做出什么事来。 李诚铭听得却是心中更喜,知道有九莲菩萨这个纽带,李家和皇家的关系会更亲近。 外戚和皇室的关系,通常都是越来越远的。只要皇帝不顾忌那点亲戚情分,就能把他们的爵位削下去—— 像是嘉靖皇帝对外戚大规模革爵,当今皇帝不顾李太后的关系把他的武清侯爵位削去,都是这个道理。 但是有了九莲菩萨这个纽带,那就不一样了。如果李家能成为皇室在佛教的代言人,就会和皇室一直有联系。 所以李诚铭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京城的九莲菩萨信徒尽量带过去,选几个得力庙祝,传播九莲菩萨信仰。 甚至他想到张天师在历朝的地位,尝试向皇帝道: “万历四十四年印制的经书有两部,一曰《佛说大慈至圣九莲菩萨化身度世尊经》,一曰《太上老君说自在天仙九莲至圣应化度世真经》。” “太后不仅是佛门九莲菩萨,是观音菩萨化身之九莲观音。还是道门九莲至圣,又称九莲圣母,祀享泰山天仙圣母,位并碧霞元君。” 这个说法,听得朱由检几乎惊呆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万历皇帝和李太后竟然做出过这么大的事情,不但把九莲菩萨作为观音菩萨,还让她等同碧霞元君—— 这两位可是佛道两教有名的女神,如果九莲菩萨能取代她们,就会同时成为佛道两教最顶级的女神。 但是从实际的效果来看,九莲菩萨的名号,远远比九莲至圣、九莲圣母传得广泛。 这是因为佛教在经过嘉靖朝的衰落后,亟需皇室扶持,所以很痛快地承认了九莲菩萨。 但是道教就不怎么理睬了,大明皇室从成祖皇帝开始,大部分时候都在崇道,嘉靖朝更是盛极一时,根本不需要九莲圣母增光添彩。 再加上李太后的各种行为明显就是崇佛,所以她九莲菩萨的名号传得最广泛。最初用的九莲圣母,反而不怎么为人所知。 考虑到佛道两教混合的形象,不利于信仰传播,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太后是佛门九莲菩萨,是观音菩萨化身。” “九莲至圣和九莲圣母,是九莲菩萨在道门的化身。” “以后新建的九莲庙,都按观音庙建造,住持和庙祝都要剃度出家。” 这让李诚铭脸色一垮,知道李家成为张天师的打算是泡汤了。佛门住持无法娶妻生子,如何形成家族? 所以九莲庙的事情,李家无法把持。 好在李太后出身李家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李家和佛门的关系,仍旧能够维持。 既然如此,就该壮大九莲菩萨信仰。李诚铭想到各地的观音庙,说道: “太后当年曾两次遣使捧观音像至普陀山进香,并且扩建了普陀寺。” “请陛下把普陀山作为九莲菩萨道场,规范各地的观音像。” 这是打算用九莲菩萨接收观音菩萨信仰,朱由检觉得事情重大,如果引起佛教徒反对就不好了,所以他询问道: “普陀寺的僧人多不多?” “他们愿意成为九莲菩萨的信徒吗?” 听出事情有门,李诚铭急忙说道: “普陀山原有宝陀观音寺,但是在本朝一直寂寂无闻。” “直到太后遣使进香之后,法门始兴。” “万历三十三年扩建宝陀观音寺,赐额护国永寿普陀禅寺。” “现在的普陀寺,就是太后扩建的。” 好吧,寺庙都是靠人家重兴的,寺里的僧人有什么能力反对? 对观音菩萨在民间的影响力有些眼馋,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九莲菩萨是观音菩萨化身,可以称为九莲观音菩萨。” “按照宫中英华殿供奉的御容,绘制九莲观音菩萨画像,让各地观音庙供奉。” “以后新建的观音庙,塑像都要按九莲观音菩萨。” 打算把九莲菩萨融入观音信仰,甚至取代观音。 而且想到观音菩萨的道场在海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职责也很适合作为海上的保护神,朱由检又说道: “九莲观音菩萨要在四海都有道场,除了东海舟山岛上的普陀山外,南海的安不纳岛、西海的锡兰岛、北海的北海岛,以后都要建立九莲观音菩萨庙,作为菩萨道场。” “这是几个岛的地方所在,你们以后要注意。” 取出一幅地图,把安不纳岛、锡兰岛、以及现在被日本称为虾夷地的北海岛都指出来,让李家去建寺庙。 通过宗教信仰,把出海的华人团结起来,让他们有个精神寄托。 《酌中志》: 英华殿前有菩提树二株,结子可作念珠。词臣张士范作偈,其序文略曰: 大内西北之隅,建有英华殿一处。殿前菩提树二株,闻系九莲菩萨慈圣皇祖母所植,叶如楸子,不从得,乃生于叶之背,拾作念珠,较南产者,惜不甚大。然色黄润,而分瓣之线色微白,名“纳多”,宝之。 神庙以圣母上宾,奉御容于树之东北别殿,值朔望节即亲诣行礼。每瞻仰双树,若有杯之思焉。因上尊号曰“九莲菩萨”、云偶禅持此珠作施,备述其详如此。臣张士范敬撰小偈,以代颂言云云。 (菩提树不适合北方生长,这个菩提树现代考证是椴树,所以结出的“菩提子”不一样。 九莲菩萨形象,对观音形象的女性化有促进,观音形象变得更加女性化) (本章完) 第234章 宗教信仰 第234章 宗教信仰 “这就是时间的伟力啊!” 将李家三人送走后,朱由检感叹道。 别管李太后被封为九莲菩萨这件事最初有多可笑,经过五十多年的宣扬之后,这件事都已被人接受。 当年阻拦或暗笑的人,大多已经死了。新一代在接触佛教时,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九莲菩萨。 所以朱由检才敢把九莲菩萨定为观音菩萨化身,称为九莲观音菩萨。 如此一来,朱由检作为李太后的后裔,就成了观音菩萨之后。信仰观音菩萨的人,自然会觉得更亲近。 大明皇室和佛教之间,也有了稳固的纽带。 以佛教在大明的处境来看,他们接受这点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朱由检命李家在海外建立的新寺庙,都是九莲观音菩萨庙。有了这个基本盘,九莲观音菩萨很可能成为观音菩萨的主形象。 唯一让他的疑虑的,就是李家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能否把事情做好: 『要给李家一些支持,让他们做好这件事。』 『还要多册封些神灵,让出海的人有个精神寄托。』 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朱由检从来没有忘记,利玛窦等传教士带来西学的同时,他们的目的是传教。西方殖民扩张的过程中,传教士的作用也很显著。 朱由检要推动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自然要重视宗教的作用。而且他也不求大明有狂热的传教士,只要能稳固信仰宗教就行了。以免那些出海的人没有精神寄托,信仰西方宗教。 从徐光启、李之藻这样的进士受洗信教来看,天主教的教义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些儒家的士大夫,都在开始接受。 朱由检担心天主教进一步传播后,可能出现拜上帝教那样的乱子,对此极为警惕: 『道教的驯化,经历过黄巾之乱、孙恩之乱等乱子。』 『佛教的驯化,更是经历过三武一宗灭佛等事件。但是直到现在,民间还遗留着佛教分支白莲教,一直致力造反。』 『天主教如果大规模传播,驯化过程中出现乱子几乎是必然的,现在的大明可经不起折腾。』 作为统治工具的一部分,朱由检对现在的佛道二教比较放心,不觉得这两个宗教还能闹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对西方传来的一神教,他的信心就不足了。这几个宗教后世的中国都没能完全驯化,朱由检没信心让它们变成自己的统治工具。 所以他选择稳固大明现有的宗教信仰,抵抗新的宗教入侵。 九莲观音菩萨的事情,就是这个尝试的一部分。 以后出海的人无论在海上还是在陆上,都能信仰九莲观音菩萨,有个精神寄托。 对于不信佛教的,朱由检也打算帮他们找个信仰,避免思想阵地被西方宗教侵占。 想到这里,朱由检立刻下令道: “召太常寺少卿曹思诚觐见,朕要询问宗教祭祀事宜。” 下令把太常寺少卿、署理寺务的曹思诚召过来,好好询问一下宗教祭祀问题。 曹思诚之前是吏部左侍郎,因为他熟悉朝廷官制,朱由检在降职任用时,特意把他调到太常寺分管祭祀总署,厘定庙宇等级。 如今这件事已有一个多月,如果曹思诚用心办事,应该有些成果。 曹思诚因为附逆被皇帝降低品级,当然不敢不用心办事。否则一个心怀怨怼、不用心办事的帽子扣过来,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皇帝召见,曹思诚不敢怠慢,立刻进宫面圣。 朱由检首先询问了一下太常寺的事情。作为最先被调整的衙门之一,太常寺调整的事情已经过去三月,祠祭总署、祭祀总署、宗教总署、翻译总署这四大总署已经设立,进展非常顺利。 不过曹思诚也有难处,诉苦道: “如今太常寺四大总署新立,寺卿却只有臣一人,实在独木难支。” “请陛下为太常寺添设少卿,分管各个总署。” 太常寺卿李标、太常寺右少卿钱谦益都是在上月被廷推,还没有来得及进京赴任。 曹思诚这个左少卿,可以说是现在的太常寺唯一的负责人。 放在以前,太常寺作为清闲衙门,只有一个少卿也能把事情负责起来。但是现在拥有祭祀、宗教、翻译等方面职权的太常寺,就不是一个少卿能管好的了。 朱由检听着曹思诚的诉苦,又看他的神色十分疲倦,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逼得太狠,让曹思诚的压力很大,所以出言抚慰道: “曹卿勉力支撑一段时间,等李标、钱谦益上任后就好了。” “主持江西乡试的倪元璐不是回来了吗,按之前的惯例升为侍讲,以太常寺主事的身份署理太常寺丞,协助你的工作。” 给曹思诚加了个人,回应他的诉苦。 倪元璐这个名字曹思诚知道,是天启二年进士、之前在翰林院当编修。在刘汉儒被任命为吏科给事中、已经被皇帝开始大用后,同科的天启二年进士受重用,已经可以预见。 倪元璐想必就沾了这个光,被皇帝提升为正六品侍讲后,又署理正五品寺丞,一跃升了数级,眼瞅着成为高官。 这个际遇,曹思诚是羡慕不来的。因为他知道倪元璐除了天启二年进士这个身份外,还有一层身份—— 那就是袁可立的弟子,甚至可以说继承人。否则曹思诚也不会闲着没事,连一个翰林院编修都关注。 作为袁可立的得意门生,倪元璐回朝之后,被很多人瞩目。朱由检同样很看重他,把他放在太常寺丞的位置上,考验一下能力。 如果能通过考验,朱由检就要考虑,要不要把倪元璐快速提升,增强袁可立的实力。毕竟这是他极力扶持起来的中立派,如今朝堂上的文官领袖之一。 这些考虑,曹思诚猜到了一部分。所以他对倪元璐的办事能力没有什么指望,又请求道: “翻译总署是由四夷馆改来。” “按照旧制,提督四夷馆设太常寺少卿一员提督。” “而且四夷馆衙门距离太常寺颇远,臣以为当添设一名少卿,分管翻译总署。” 《明史》: 倪元璐,字玉汝,上虞人。父冻,历知抚州、淮安、荆州、琼州四府,有当官称。 天启二年,元璐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册封德府,移疾归。还朝,出典江西乡试。 暨复命,则庄烈帝践阼,魏忠贤已伏诛矣。…… 十七年二月,命以原官专直日讲。逾月,李自成陷京师,元璐整衣冠拜阙,大书几上曰: “南都尚可为。死,吾分也,勿以衣衾敛。暴我尸,聊志吾痛。” 遂南向坐,取帛自缢而死。赠少保,吏部尚书,谥文正。本朝赐谥文正(文贞)。 (倪元璐是文正级别的忠臣,甲申国变殉国。 南明追谥的文正,有方孝孺、倪元璐、刘理顺。 明朝另外两个文正,是李东阳、谢迁) (本章完) 第235章 敬鬼神而远之 第235章 敬鬼神而远之 每个机构都有扩张权力的本能,朱由检十分理解。 如果放在以前,太常寺加个少卿不是什么大事,朱由检随口就能答应,然后在朝堂上通过。 但是在九寺调整完成后,朱由检已经打算稳定一段时间,避免官员们觉得他朝令夕改,然后无所适从。 所以他对曹思诚的请求一口否决,拖延道: “添设少卿是大事,不能轻易决定。” “朕之前说过,可以由少卿、寺丞分管分署。” “倪元璐是翰林出身、博学多才,就让他署理寺丞的时候,分管翻译总署。” “要把各个翻译馆建立起来,确定需要翻译的语言种类,以及对照词典。” “再研究下是否建立外国语学堂,或者在太学组建外国语学院,培养翻译人才,引进各方典籍。”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大事,他想在西学东渐的现在,主动引进外国典籍,为大明的思想、文化注入新的生机。 同时,翻译总署的事务,也能考验倪元璐是否可用。这个人能力如何、是否听话,都能在翻译总署调整时考验出来。 曹思诚虽然不知这些,但是在听到皇帝有意建立外国语学堂、或者在太学组建外国语学院后,感觉到了皇帝的重视。 单独的外国语学堂且不说,太学生是有资格直接做官的。尤其是大明对翻译人才有特殊政策,译字生有专门的通事职位。 所以在他看来,皇帝是打算像国初那样,提高译字生的地位。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它不小是因为这是一条出仕的途径,进士出身的文官,本能地压制杂流,译字生自然在其中。 说它不大是因为皇帝前段时间确定了磨勘法,明确进士的磨勘期为四年,非进士出身的文官磨勘期为六年。译字生这种非进士出身的官员,已经不可能威胁进士。 所以曹思诚出于之前在吏部任职的本能,把这件事在脑海中转了一下,很快便放下了。 因为他认识到,在皇帝确定磨勘法后,进士已经不需要一直警惕非进士出身的官员。皇帝即使要重用译字生,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反而是太常寺,如果能掌握选拔译字生的权力,那就有了一点用人权。曹思诚在吏部任职多年,对此非常敏感,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四夷馆最初隶属翰林院,选国子监生习译。” “臣以为由翰林院官员分管翻译总署极为恰当,可按旧制在太学组建外国语学院,教授译字生员。” “就是不知译字生和各国通事,应该如何选拔?” 这个职权,以前是礼部主客司的。曹思诚是趁着礼部官员不在,提出这件事情。 朱由检考虑到外语考核需要专业人才,想着后世的外语考试,说道: “按你说的在太学设立外国语学院,译字生从里面选。” “翻译总署确定外语水平等级,允许太学生和精通外语的人员参考,给通过者发放合格证书。” “译字生从合格人员中选拔,优秀者可授予四级到六级吏员,担任通事职务。” “你和倪元璐商量一下章程,递个奏疏上来。” 曹思诚闻言大喜,知道太常寺算是掌握了这条选拔官员途径。就是礼部主客司,以后在遇到外国使者时,说不定也要求助太常寺。 所以他非常积极地答应这件事,打算尽快让倪元璐上任,做好这件事情。 翻译总署的事情只是杂事,朱由检想起来了关注一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宗教上的事情。 向曹思诚提了一下九莲观音菩萨的事情,朱由检道: “九莲菩萨的经文,曹卿和精通佛道典籍的翰林院官员、佛道两教、还有李家商量一下,尽量修订完善,重新印刷。” “英华殿的太后御容,朕也会请出来,绘制九莲菩萨画像。”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不能出现岔子。” “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对九莲菩萨的敬重。” “李家不修德行,所以朕打发他们去外地传教,以赎先前罪过。” 这件事情说清楚,曹思诚总算明白了皇帝召见他的用意。 武清侯李家的事情,在京中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 如今看来,皇帝明显还记着这门亲戚,不愿把事情做绝。敬重九莲菩萨,显出了这个态度。 心中羡慕李家的好运气,又想着皇帝说的事情。曹思诚身为儒门士子,对佛道两教自然不怎么看得上。又因为现在是太常寺官员,出于本职劝谏道: “陛下,佛道二教多有妄说,不宜过于亲近。” “宋臣李沆曾说: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 “昔年世宗嘉靖皇帝过求长生、为奸人所惑,陛下当引以为戒。” 朱由检对这种劝谏还是能听进去的,点头认可道: “曹卿所言极是,朕只是听从先贤教诲,敬鬼神而远之。” “九莲菩萨是朕的曾祖母,自然需要敬重。朕尊敬菩萨,却并无大兴土木建祠之念。” “这样吧,九莲菩萨的庙宇,就定在太后当年建造的慈寿寺。武清侯的宅院,作为朕的家庙。” “其余庙宇不用另外修建,各地观音庙只需供奉九莲观音菩萨画像即可。” “除了四海道场之外,无需塑造雕像。” 这样建庙的费就小了,改造的成本更低。能够节省钱粮,更加方便传教。 曹思诚听到皇帝如此欣然纳谏,心中极为激动。自从背上附逆罪名以来,他就想着洗刷这个名声。如今皇帝听他的劝谏远离佛道、敬鬼神而远之,传出去就是他的功劳。士人少不得赞赏几句,认为他有风骨。 所以他现在对皇帝是极为崇敬,终于认识到前人所说的“时逢圣主”,到底是什么感受—— 这样的君王在朝,他也恨不得喊万岁! 不过,很快曹思诚就感受到面对圣主明君的压力。 在从善如流、接受曹思诚的谏言后,朱由检又说道: “本朝祭祀的神灵有哪些?” “九莲观音菩萨的祀典,应该如何确定?” 《论语》: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本章完) 第236章 皇天后土和国祀神系 第236章 皇天后土和国祀神系 已经提前知道皇帝要询问宗教祭祀问题,曹思诚对这件事有所准备。 在听出皇帝对九莲观音菩萨的重视后,他当即就回应道: “北京南京皆有真武庙,祭祀北极佑圣真君。” “南京有天妃宫,永乐七年封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 “这些庙宇皆由太常寺官员祭祀。” “臣以为九莲观音菩萨祀典,当仿真武庙或天妃宫。” 这个回答,让朱由检极为满意。 大明对北极佑圣真君极为崇敬,官方祀典非常重视。天妃妈祖同样在南京有庙,列入官方祀典。 曹思诚把九莲观音菩萨的祀典和两者并列,朱由检自然很是满意。 思索之后,决定道: “太后在人间为后,回归为菩萨后也应有天后位格,祀典要高于天妃。” “就按真武庙的规格,由太常寺官员祭祀。” 定下祀典规格,朱由检安排曹思诚去办,写个奏疏阐明。 同时,他还对北京城的庙宇有了兴趣,询问有哪些被官方祭祀。 曹思诚不知皇帝的用意,一一列举出来: “除了真武庙外,两京皆有都城隍庙、关公庙、太仓神庙、司马马祖先牧神庙。” “北京另有东岳泰山庙、洪恩灵济宫、文丞相祠,一共八个庙宇祭祀。” “南京另有天妃宫、功臣庙等,一共十五个庙宇祭祀。” 这些都是官方祭祀的正神,朱由检听着曹思诚的回复,心中暗自思索。 除了太仓神庙和司马马祖先牧神庙这两个专门的神庙外,北京南京都有的庙宇,就是真武庙、都城隍庙、关公庙—— 这三个信仰,在大明最被重视,并被官方推广。 真武庙和道教关联比较大,朱由检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操作空间。但是都城隍庙和关公庙,却让他看到了机会。 尤其是都城隍庙,让他想到了后世的香火神道小说中的城隍神系。这一神系可谓大名鼎鼎,被他们构筑得非常完善。 如果能把各地城隍整合起来,组成完整的城隍神系,再找一位至高神做代表,它是有可能稳定大明信仰、抵抗一神教入侵的。 所以朱由检就问道: “城隍神是谁管辖,最高神灵是谁?” 曹思诚回道: “洪武二年,城隍神附祭于岳渎诸神之坛,太祖命加以封爵。” “京都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开封、临濠、太平、和州、滁州皆封为王。其余府州县城隍,封为威灵公、灵佑侯、显佑伯,衮章冕旒俱有差。” “洪武三年诏去封号,止称其府州县城隍之神。” “京师城隍附飨山川坛,嘉靖九年罢山川坛从祀,遣太常寺官员祭祀。” “各地城隍,当按朝廷级别上下管理,最高为两京都城隍。” 朱由检又询问道: “两京都城隍和各地城隍有姓名吗?” “他们更往上的神灵是谁?” 这个就比较难回答了,曹思诚斟酌道: “芜湖城隍庙建于吴赤乌二年,城隍神为徐盛,据称此为最早的城隍庙。” “其余城隍有的有姓名,有的没有姓名,未能详知。” 不清楚就好,真清楚了就没有调整空间了。 想着之前在黄帝纪年上的做法,朱由检决定“沟通上天”,整理城隍神系—— 这是他身为天子的权柄,谁都无法夺取。 作为上天之子,天子天然拥有册封神灵的权力,可以代表上天封神。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军事上的事情朱由检现在拥有多少权力不好说,祭祀上的事情,他却有很大的发言权。 所以朱由检已经打算在祭祀上发力,整理各个神系。 考虑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又听曹思诚道: “城隍原本从祀山川坛,如今山川坛已改为天神地祇坛。” “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神,在地坛从祀皇地祇神。” “故而城隍之上的神灵,当为皇地祇神。” 闻言若有所思,朱由检道: “皇地祇神,就是后土皇地祇吗?” “道家有四御或六御之说,其中之一为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是同一神灵吗?” 曹思诚道: “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为前宋所上徽号。” “四御或者六御之说,都是道家的牵强附会。” “自古天地并称,称为皇天后土。” “皇天者,皇天上帝也。旧称昊天上帝,嘉靖十七年更为皇天上帝。” “后土者,皇地祇神也,礼如祀天。” 这是朝廷祭祀的最高神祇,官方认定的至高神。 其余三清六御、佛祖菩萨等等,并没有纳入官方祀典。甚至有儒家官员,直言“三清乃道家妄说”。 朱由检听着曹思诚的解释,对大明混乱的神系,了解逐渐加深。 此时,他已经认识到朝廷祭祀的神祇虽然有些和佛道二教有关联,却完全不是一个体系。 以皇天后土为至高神的神系,可以称为儒教神系或国祀神系。佛道二教的神系,可以称为佛教神系、道教神系。 道教神系的三清六御、大帝天尊等称呼,并不被儒家承认。例如五岳大帝,在官方祀典中只是被称为五岳之神,从祀皇地祇神。 朱由检对道家乱七八糟的三清六御、大帝天尊同样很看不惯,觉得儒家制定的皇天后土至高神比之清晰得多。 但是一个尴尬的事实是,虽然天地信仰很是广泛,老天爷更是很多人的口头禅。但是皇天上帝作为无形的天之化身,很难让信徒坚信,挡不住宗教入侵。 玉皇大帝作为人格神,让人们感觉更亲切些。并且因为宋朝曾经给玉皇大帝上徽号“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导致很多人把玉皇大帝和昊天上帝混淆,认为是同一个神。 道家通过这一点,把皇天后土两大国祀神系的至高神,纳入六御之中。又把三清置于六御之前,让三清成为更高一级神祇。 这让儒家士子很是不满,直斥“三清乃道家妄说”,认为“以周柱下史李耳当其一,以人鬼列天神,矫诬甚矣”,揭道家的老底。 但是儒家又信奉“敬鬼神而远之”,根本不主动传播信仰。所以道家的三清六御说法,逐渐在世人观念中扎根。例如《封神演义》之中,三清被列在昊天上帝前面。《西游记》之中,三清也在玉皇天尊前面。 可以说,三清已经在事实上成为更高等级的神祇,位在皇天后土之上。 (本章完) 第237章 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 第237章 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 道教用三清压制皇天后土的事情,让朱由检大皱眉头。 作为国祀神系的至高神祇,皇天后土在官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尤其是他这个皇帝被称为天子,皇天地位的下降,会影响他的权威。 所以朱由检已经想着,要把皇天后土的地位提高,不能被三清压制。 其它神系的至高神,也都要低于皇天后土。 这样才能维持天子的地位,提高天子的权威。 尤其是他想要以后土皇地祇为至高神,组建城隍神系。皇天后土的地位,就更需要提高,不能被道教打压。 试探着说了一下城隍庙的事情,曹思诚提到了一件事,让朱由检更为慎重。知道信仰方面的事情,不能随意调整。 曹思诚道: “嘉靖二十三年,泉州参加会试的八十余位士子尽皆下第。” “时任泉州知府俞咨伯,和府中官吏士绅几经商议,广邀名家方士相地堪舆,发现郡治龙首之脉被一个和尚庙资寿寺给占了,所以才在会试上被剃了光头。” “于是改资寿寺为府城隍庙,自此进士不绝,遂有今日之盛。” 这是流传在士子中的趣事,曹思诚不主动说出来,朱由检根本不会知道。 如今听他提起,朱由检才知道泉州之所以人才多,还有这样一个原因。自己担心的晋江党,源头也在这里—— 每一榜都有进士,积累下来自然会形成乡党势力。 虽然他不觉得和尚庙改为城隍庙就有这么大的效果,无奈现在的人相信这个。如果改动城隍庙后发生不好的事情,很可能惹来非议。 所以朱由检暂时放下改动城隍庙的想法,打算调查研究之后,再考虑如何调整。 城隍信仰被大明推广了二百多年,各地的城隍庙如果联合起来,能否作为宗教传播出去不好说,但是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样有助于各地信仰的稳定,不至于因为西方的一神教入侵,惹出拜上帝教之类的大乱子。 思索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继续听曹思诚的讲述,对国祀神系的了解,变得更加深入。 除了天地信仰之外,国祀神系的另一个方面,就是祖先信仰。体现在官方,是帝王庙、文庙这个体系。 不过这个体系是瘸腿的,因为少了武庙。太祖朱元璋以姜太公是臣子为由,让他在帝王庙从祀,去武成王号,罢庙祭。 但是民间又有祭祀武圣的需求,所以官方推崇的关公庙,逐渐有了武庙的意义—— 关公正在成为新的武圣,取代原本的武圣太公望。 认识到这一点后,朱由检眉头大皱。关公的忠义他是很推崇的,但是成为武圣,却有些不太恰当。 不说关羽的功业如何,武庙中不仅祭祀太公望,还有张良、诸葛亮、李靖等人。关羽一个武将,如何能取代这些人?把他和文庙祭祀的孔子放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两者能并列。 再加上朱由检要褒扬武将,提高武将地位。所以他心中已经有了重建武庙的想法,重塑武庙体系。 这是新建庙宇,和原有祭祀关系不大。就是有可能受武庙影响的关公庙,也因为关羽还没有成为武圣,没资格反对武庙建立。再加上关公庙的信仰根基是人们对关公忠义行为的崇拜,武庙即使建立,对他的影响也不大。 所以朱由检斟酌之后,当即道: “太祖昔年罢免武成王庙祭祀,是因为太公望是臣子,不应称王接受祭祀。” “同样因为这个道理,世宗嘉靖皇帝在厘正祀典时,改大成至圣文宣王为至圣先师孔子。” “因此,朕以为可改武成王号,重新建庙祭祀。” “曹卿以为太公望的武成王号,应该改成什么称呼?” 这些话把曹思诚吓了一跳,因为他听得出来,皇帝是想要重建武庙。 作为一个文官,他是不想看到皇帝提高武将地位的。所以他当即试着回应道: “太公望已从祀帝王庙,无需单独祭祀。” “若要单独建庙,可以仿汉寿亭侯关公庙,建齐侯太公望庙。” 这当然不能让朱由检满意,因为他要重建的是整个武庙体系,而不是专门为太公望建个庙。 在曹思诚不愿正面回答的情况下,他只能自己定道: “孔子被称为至圣先师,太公望也当称圣,可以称为武圣。” “太公望著《太公兵法》,又称《六韬》,是最早的兵法典籍,因此可称兵师。” “合起来就是武圣兵师,建武圣兵师太公望庙,简称武庙。” “从祀十哲诸将,仿唐宋武庙议定。” 曹思诚听到这些,心中暗暗叫苦。因为他已经认识到,皇帝是铁了心要重建武庙体系,并且把这件事交给他。 不愿意干的话,说不定就会被皇帝厌弃,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蛋。 按皇帝意愿做事的话,又会被文人非议,认为他在媚上,没有文人风骨。 刚刚还想着把自己进谏的事情传出去抬高地位的曹思诚,对这件事极不情愿。不过想想自己的阉党名声,还有那些被罚没财产甚至抄家的阉党官员,他只能默默接受这个命令,不敢出言反对。 朱由检对默认的事情见得多了,见他这个样子,催着道: “武庙的事情,曹卿要尽快写个章程递上来。” “昔年世宗嘉靖皇帝厘正祀典,朕也要重新厘正,确定神仙体系。” “把这件事告诉京城和各地的僧道,让他们选派代表,参与这件事情。” “朕在祭祀的时候,会把这件事情祷告天地祖先。” 这是要用天子的权威,梳理儒道佛三教的神仙体系,让三教形成合力,抵御其它宗教入侵。 曹思诚听得心中更苦,因为他已经认识到,当今皇帝做的事情相比嘉靖皇帝还要大。他这个太常寺的官员,未来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事。 同时,他也明白了皇帝之前为何要调整九寺。这样麻烦的事情,确实需要专门衙门操办—— 太常寺这些衙门,就是要处理这些杂事,帮六部分担压力。 (本章完) 第238章 崇祯朝的大礼议? 第238章 崇祯朝的大礼议? 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宫,曹思诚决定先去吏部,把倪元璐署理太常寺丞的事情办下来,拉着他一起做事—— 有麻烦事就该一起承担,不能让自己一个人扛着。 吏部衙门就在承天门外,出了宫门走几步就到了。 曹思诚在吏部干了十几年,熟人可以说极多。他也没有什么降职后不好意思见熟人的想法,直接去找杨景辰。 见到曹思诚过来,杨景辰不敢怠慢。不管怎么说,曹思诚都曾是他的上司,来到吏部办事,必须要给面子。 听到曹思诚说了倪元璐的事情,杨景辰一口答应。这件事别说有皇帝的命令,就是没有,也得给曹思诚面子。 大小九卿属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不需要在朝堂上推选。 杨景辰作为分管文选司的专督加衔推升侍郎,对这样的官职能一言而决,不需要和其他人讨论。 但是,对曹思诚提出的把倪元璐完全调入太常寺、实际担任寺丞,杨景辰就没答应了。 皇帝让倪元璐署理太常寺丞,明显是有想法,他不可能违背皇帝的意思,把倪元璐从翰林院调入太常寺。 所以,杨景辰就向曹思诚推脱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磨勘法,进士磨勘期为四年。” “倪元璐这个正六品侍讲,想要实际升任正五品寺丞,还有八年磨勘期。” “所以他只能署理,不能实升。” 曹思诚要找人一起承担,不愿轻易放弃,对杨景辰大倒苦水,说了很多皇帝安排给他的麻烦事。又道: “若是完全按磨勘法,倪元璐之前是正七品编修,也不该一下升到正六品侍讲。” “现在他作为翰林院官员外放,再升一品有何不可?” “你我都知道,翰林院官员就是储相,应该有些优待。” “放在以前,正七品编修若是外放,迁为正四品按察副使也没什么,何况是正五品寺丞?” “太常寺如今事多,杨兄就帮帮忙,把他调过来吧!” 对此连连摇头,杨景辰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倪元璐由编修升为侍讲,是按以前的惯例。这是陛下吩咐的,最近一次迁转按老办法,以免让人吃亏。” “而且倪元璐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到现在已经入仕五年,还有主持江西乡试的功劳,按磨勘法也该往上升了。” “但是再继续升,那就不合适了。即使从翰林院调出去,现在也不能随意加品级。” 当今皇帝对品级的看重,杨景辰一清二楚。再加上他知道猜测皇帝让倪元璐署理寺丞另有想法,当然不能按曹思诚的意思,把倪元璐完全调入太常寺。 曹思诚磨了一下,无法改变杨景辰的想法。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去找倪元璐商议皇帝安排的事情。 杨景辰在曹思诚离开后,心中琢磨了一下,便去寻找房壮丽。 把从曹思诚那里听到的消息向房壮丽转述了一遍,杨景辰询问他皇帝到底是什么想法,在刚刚登极没多久的现在,就想要厘正祀典: “世宗嘉靖皇帝厘正祀典的时候,也是在嘉靖九年。” “为何陛下刚登极,就要做这件事?” 对杨景辰的态度,房壮丽是很满意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就是杨景辰向皇帝推荐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帮忙着这个位子。他这个吏部尚书不说完全是傀儡,但是在杨景辰负责的加衔推升和文选司的事情上,也基本没有发言权。 这种情况并不正常,但是房壮丽自己不在意。他现在年纪大了,没有揽权的想法,甚至还主动请求再过一年离任。 只要面上过得去,他就对杨景辰没意见,甚至还出言指点,留下一个善缘—— 当初他之所以被杨景辰向皇帝推荐为吏部尚书,不就是指点留下的善缘吗? 如今杨景辰再次向他请教,房壮丽心中思索,慢斯条理地回答道: “厘正祀典是在嘉靖九年,但是大礼议的事情,却在正德十六年就开始了。” “当今陛下没有什么大礼需要争论,所以就把厘正祀典的事情提前。” 心中顿时恍然,杨景辰道: “老先生是说,陛下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和嘉靖皇帝发起大礼议是一样的用意。”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不能阻止。” 出于本心,他是不愿插手这些麻烦事的,而且也不希望皇帝重建武庙。 但是房壮丽把这件事比作大礼议,顿时让他明白,这件事无法阻止,也不可能阻止—— 皇帝是想用这件事,看看朝中有什么反对者,又有谁支持他。 他这个皇帝的心腹若是胆敢阻止,会被第一时间拿下。 房壮丽为官多年,一眼就看穿了这一点,向杨景辰点明道: “不但不能阻止,还要鼎力支持。” “张孚敬当初刚刚考中进士,之所以落入世宗嘉靖皇帝之眼,就是因为他最先上疏支持。” “你要做本朝的张孚敬,就要引经据典,上疏支持这件事。” “若能像张孚敬的奏疏那样,圣人复起也不能易,那才是件大功!” 张孚敬当年的上疏,被杨一清称为“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王守仁也“心喜其说”。 他能以区区观政进士的身份,把大礼议的局势给扳回来,除了嘉靖皇帝的鼎力支持外,就是靠精通礼学。 也正是因为详实的理论依据,《明伦大典》没有像《三朝要典》那样,成为一个笑话。 如果杨景辰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当然能立下大功,也能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心中想着这件事,杨景辰又想到曹思诚特意来到吏部,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看来曹思诚同样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给他送功劳,留下一个善缘。 作为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杨景辰当然要好好准备,不辜负这份心意。 出身翰林院、还参与过《三朝要典》编纂,杨景辰对于写这样的文章,丝毫没有压力。 之前他只是出于文官的本能不想看到皇帝重建武庙、也不想让皇帝接近佛道。但是在转变心意后,杨景辰很快就发自内心地认识到,武庙重建很有必要,神仙体系也确实需要厘正,不能让佛道胡乱册封—— 儒家士子要掌握这件事的主导权,重塑神仙体系。 (本章完) 第239章 对阉党处置办法的争议 第239章 对阉党处置办法的争议 就在杨景辰向房壮丽请教的时候,同样从曹思诚那里得到消息的倪元璐,也在向座师袁可立请教: “陛下为何任命我署理太常寺丞,又让太常寺建立武庙、厘正神仙体系?” “这件事并不急迫,还可能引起争议。” “为何不专心惩治阉党,反而做这些呢?” 对此摸不着头脑,倪元璐实在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不专心惩治阉党,却关心宗教祭祀。 作为天启二年进士,倪元璐不仅认袁可立为座师,还认东林党孙承宗为座师。和他同科的黄道周、文震孟、郑鄤、陈仁锡等人,都被名列东林党。 倪元璐的思想倾向和这些人一样,他的名字虽然没有被阉党列进去,却完全可以说是东林党。 在主持江西乡试回来,得知魏忠贤已被皇帝除去,朝中的阉党也要人人过关,他心中兴奋不已,正想大展拳脚,为东林党翻案。 没想到却被调去太常寺,让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找座师袁可立请教。 袁可立看着倪元璐的样子,知道他还没有想明白。这并不是倪元璐才具不足,而是经验不够、还有立场问题。 和他的相对中立只是倾向东林党不一样,倪元璐是完全站在东林党的立场上。自然认为惩治阉党是大事,其它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据他所知,很多新进京的东林党人,都对皇帝的“胁从小惩”不满意,想要把附逆的阉党官员一扫而空,换上东林党的人。 倪元璐虽然没有明说这个想法,但他显然对曹思诚这个被定在逆案第六等的人看不上。不然就不会在升迁后不理直属上司,跑到自己这里请教。 想到这件事情,袁可立就不由皱眉。知道现在朝中的阉党和东林党仍旧泾渭分明,没有因为皇帝已经对阉党施加惩罚,就让东林党放下仇怨。 这对朝政绝不是好事,袁可立这样的大臣,当然对此忧心: 『陛下连曹思诚请求增加太常寺少卿都没答应,明显是要稳定朝局了。』 『现在的格局一时半会儿不会改变,如果东林党不依不饶,只会招来陛下厌恶。』 『这件事得注意点,不能让东林党肆意发泄仇怨,再次引起政争。』 对当今皇帝总体上还算满意,更想在如今这个年纪做点事情,袁可立当然不愿朝堂上再起风波,一直动荡不安。 所以面对倪元璐的询问,袁可立告诫他道: “你这个寺丞是分管翻译总署的,衙署在以前的四夷馆,和太常寺不在一个地方。” “如果你愿意插手祭祀的事情,那就上疏支持。” “如果不愿支持,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专注本职工作。” “东林党和阉党的事情,陛下已有决断,也不需要你关心。” “要抓紧时间做出政绩,立下年功升迁!” 对这个回复明显不满意,倪元璐道: “怎么只能支持呢?” “君王有过失,臣子就应该劝谏。” “如今太常寺尚有阉党余孽残留,学生以为应该先扫清阉党,再厘正祀典。” “否则让阉党的人参与,只会坏了事情。” 对此连连摇头,袁可立道: “太常寺有哪些阉党?” “伱要怎么处理?” “是不是说不把你认为的阉党都赶走,你就不愿做事?” 倪元璐闻言一滞,急忙解释道: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阉党的人坏事,误了陛下大事。” 袁可立道: “若是真有担心,那就按朝廷制度来。” “陛下先前说过人人过关,而且把朝堂上的部寺主官审了一遍。” “现在科道官员、三法司官员和吏部官员已经审查完毕,正在审查其余几部。” “如果你着急,可以请他们先审查太常寺官员。” 倪元璐的意思不是这个,他是对皇帝的处置办法有异议,说道: “审查是审查了,但是曹思诚、杨所修、杨维垣那样的人,真的还适合在朝堂上当官吗?” “如此逆案,不说要下狱流放,至少也应该削籍为民吧?” “陛下现在的处置,实在是太轻了!” 只是降职任用,还留在朝堂上当官。这让很多东林党人觉得皇帝的处罚实在太轻,认为这些人应该严惩,让他们也尝尝下狱的滋味—— 胁从不应该小惩,而是应该大惩。 对此眉头紧皱,袁可立正色说道: “阉党的处置办法是陛下亲自定下来的,而且得到了朝堂认可。” “如果你觉得某个人处罚轻,就找出他们犯下其他罪行的证据,把他们定为主犯。” “如果你是觉得附逆官员的处置全都应该加重,那就不要再提了。” “这件事已经定下,不要再起争端!” 郑重告诫了倪元璐,袁可立见他还要争辩,说道: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争了!” “陛下是有为之君,需要有人做事。” “把朝堂上的官员都赶走了,谁为陛下做事情呢?” “想要改变陛下的心意,就先拿出能力。” “让陛下知道你能把事办好,不需要留用阉党。” “否则他们先把事情办好了,那就是他们立年功减磨勘了!” 这番话语,让倪元璐明白了皇帝留用阉党臣子的用意。同时也认识到,如果东林党不拿出能力,那些阉党官员不但会被留用,以后还可能升官,甚至恢复原职。 这是倪元璐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拿出能力,争夺这件事的主导权。让皇帝知道朝堂上不需要阉党,就能把事办好。 对倪元璐态度的转变暗暗点头,袁可立又想到了其他新进京的东林党人。没有被阉党列入东林党的倪元璐都这样,其他东林党人的态度估计会更激烈。自己想要稳定朝局,就必须安抚这些人。 想到这件事情,袁可立就不由皱眉。他对皇帝启用自己的目的很清楚,知道皇帝把自己当成了和东林党等起复文官沟通的桥梁,所以很尊重自己的态度,甚至在调整政策时提前向自己通气。 如果这件事办不好,明显会让皇帝失望,也影响自己和孙承宗等人建功立业的想法。 所以袁可立已经打算和董其昌交流一下,取得他的支持。让这个被列入东林党的老朋友,安抚东林党人。 还有就是,他和房壮丽一样,看出皇帝在学习嘉靖朝的大礼议。对这种逼迫官员站队的事情很是不满,决定和担任日讲官的董其昌沟通,让皇帝多向明君学习,不要学嘉靖皇帝。 (本章完) 第240章 硬笔书法和蘸水笔 第240章 硬笔书法和蘸水笔 袁可立和董其昌是老朋友,相互之间拜访,自然很是随意。 来到董其昌家中,袁可立在管家的带领下,直入董其昌书房。 只见书房中一片混乱,地上乱七八糟的草纸,董其昌手上也沾满墨迹。 见到这个情景,袁可立奇怪道: “董兄在写什么?”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随手捡起一张草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皱眉道: “这上面写的什么,为何是用横排?” 发觉袁可立进来,董其昌连道失礼。听到他的疑问,解释道: “陛下之前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想用泰西传来的羽毛笔写字,让我教他硬笔书法。” “但是这种笔不方便悬腕,若是竖写,手腕会压上刚写的字,手会沾墨水不说,刚写的字也会。” “所以陛下就让我从左到右横写,摸索硬笔书法。” 书写工具的改变,早在朱由检的计划内。 毛笔字虽然有很多优点,但是笔墨纸砚的准备太繁杂,在速记等方面有很多劣势。 例如在廷推计票上,朱由检就采用了炭笔。但是现在的炭笔说着是笔,其实只是烧成碳的炭条。 为了避免大臣每次廷推勾选都沾一手黑,朱由检已经命内廷工匠制作用木材包裹的炭笔。同时寻找石墨,打算仿照后世的铅笔,批量制作石墨笔。 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炭笔、铅笔字迹保存时间短,还容易被人涂改。朱由检现在对起居注等有速记需求的人员,是让他们使用羽毛笔。 羽毛笔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已经使用了一千多年,自然有可取之处。考虑到未来会发展出钢笔,硬笔书法是绝对的主流,朱由检命董其昌、张瑞图、米万钟等在朝廷任职的书法家,摸索硬笔书法技巧。 如今,他们就是在朱由检的指点下,认识到从右到左竖写不适合硬笔,尝试从左到右横写。 这对书法来说,是非常大的转变。以前竖着写能连起来的字,横着写就无法连起来了。在速记的时候,甚至比毛笔写得更慢。 这显然达不到皇帝的要求,所以董其昌等人,开始尝试在硬笔楷书的基础上,摸索行书、行楷。 听着董其昌的讲述,袁可立眉头皱得更紧。因为他从这认识到,当今皇帝不是循规蹈矩的,这是要改变流传几千年的书写方式。 如今硬笔书法还只是在速记等方面尝试,但是未来成熟了,很多人会看上速记等方面的好处,在记账等方面都会采用硬笔。 在皇帝的强行推广下,硬笔书法和左右横排,有可能成为主流。 这一变化,对袁可立这样习惯了上下竖排的老人来说,内心很难接受。出于对皇帝强制推广的担心,袁可立向董其昌道: “陛下年幼胡闹,你就这样看着吗?” “你是陛下的日讲官,应该规劝陛下。” 董其昌闻言苦笑,说道: “如何没有劝过?” “我曾向陛下说,羽毛笔同样需要蘸墨,要随身带着墨水瓶。除了不需要临时研墨外,并不比毛笔方便多少。” “而且书写方式要改变,会让很多人不习惯。不如继续用毛笔,制作可随身携带、直接蘸墨的墨水。” “陛下虽然采纳了我的谏言,让人研发适合毛笔的墨水。但是却认为硬笔书法也不能放下,要和毛笔等软笔一样有规范。” “前些日子,陛下命人制作出古人使用的竹管蘸水笔,让我们和羽毛笔一样用,你来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笔架上取出一根竹管,让袁可立观看。 只见这根竹管前部,不是毛笔上常用的狼毫、兔毫,而是被分成两瓣的竹尖,可以直接蘸墨水书写。 (1972年在甘肃武威张义堡遗址中发现的双瓣合尖竹管笔。硬笔书法历史悠久,甲骨文就是硬笔书法,敦煌写本中很多使用硬笔) 看着这根竹笔,袁可立眉头渐渐舒展,心中若有所思。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削木为笔”。 只是相比毛笔,竹管笔蘸取的墨水更少,需要更频繁地蘸墨,而且笔尖还容易出现磨损,所以早就被淘汰了。 但是西方却不一样,一直在使用类似的羽毛笔。皇帝是发现羽毛笔有优点,所以让董其昌等人,摸索硬笔书法。 这让袁可立认识到,皇帝并不是胡闹,是在复原古人的书写方式。这让他对硬笔的接受程度高了许多,认为皇帝做这些虽然不务正业,却没有了之前的激烈反对想法。 不过,他对竹管笔仍旧不以为然,认为这种被毛笔淘汰的东西,不需要继续使用。 泰西使用的羽毛笔,也远远不如毛笔适合汉字。 对他这个观点,董其昌又取出了一支笔。相比之前简单削成的竹管笔,这支笔最大的特点,就是用金尖代替竹尖,同样分成两瓣,用于引导墨水。 拿着这支金笔,董其昌道: “这是陛下命人制作的蘸水笔,采用黄金做笔尖,能够使用很久,不需要像竹管笔和羽毛笔那样频繁削尖。” “只是现在还不够好用,所以我仍旧在使用羽毛笔。” 对这支笔极为喜爱,因为他已经认识到,如果金质或钢质等材质的蘸水笔发展成熟,就有可能像毛笔一样,成为主流的书写工具。 如此一来,作为最先使用蘸水笔、摸索硬笔书法的人之一,他就有可能成为开创祖师,被所有用蘸水笔的人学习。 这种关乎身后名的事情,董其昌当然很热衷。所以他接受了皇帝的任务,摸索硬笔书法。 知道老朋友的性子,袁可立看着这支蘸水笔,很快就猜出了董其昌的想法,认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不能阻止—— 蘸水笔只要成熟,就有可能成为和毛笔并列的书写工具。董其昌作为书法家,自然要在这方面争一争。 所以他放下了探讨这件事情的想法,决定把书法的事情无视。反正蘸水笔现在还没成熟,皇帝也不可能推广。等到硬笔书法和左右横排在全天下推广的时候,说不定自己早就入土了,没必要为这件事操心。 如今最重要的是教导皇帝,让他成为文人期盼的明君,而不是胡乱学习,成为又一位世宗嘉靖皇帝。 (本章完) 第241章 帝王教材和日讲 第241章 帝王教材和日讲 眼看董其昌沉迷于硬笔书法之中,袁可立提醒他道: “你是陛下的日讲官,不能只教陛下写字。” “现在陛下都在学习什么?有没有《贞观政要》?” 唐太宗李世民是历代推崇的明君,《贞观政要》也一直是大明皇帝和太子的教材,由文官讲授给皇帝。 当今皇帝是由藩王继位,没有经历过太子的学习。袁可立认为应该补上这一课,让皇帝好好向唐太宗学习,免得他向嘉靖皇帝乱学,在礼仪上面搞事情。 董其昌还真没有注意这件事,他主要是教皇帝习字。听到袁可立的询问,仔细想了一下,说道: “陛下一直在学《大学》《尚书》和《帝鉴图说》,还没有开始学《贞观政要》。” “我和几位日讲官交流,他们打算在《帝鉴图说》讲完后,向陛下讲授《通鉴》。” 《通鉴》就是《资治通鉴》和相关的一系列图书,例如朱熹的《资治通鉴纲目》、孝宗弘治皇帝命李东阳等人编撰的《历代通鉴纂要》等。 和《尚书》《春秋》《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一样,是大明皇帝和太子的教材。 至于《帝鉴图说》,是张居正亲自指导讲官编撰的,里面有上篇81、下篇36、一共117则事例,用以教导当时年幼的万历皇帝。 袁可立听到皇帝现在还在学这个,顿时哑然失笑,说道: “《帝鉴图说》有什么好学的,陛下这么大了,几天就能学完。” “怎么开讲快两月了,还在学习这个?” “是陛下学得不用心,还是讲官教得不用心?” 《帝鉴图说》是张居正等人编撰的,当然符合文官对君王的要求。而且这本书图文并茂,注解浅显易懂,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帝王教材。 不妥的地方也在于此,它的内容太浅显了,根本就是教小孩的,已经成年的皇帝不应该学太久。 (《帝鉴图说》其四揭器求言,夏史纪:大禹悬钟、鼓、磬、铎、鞀,以待四方之士,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以义者,击钟;告以事者,振铎;语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鞀。”【解】夏史上记:大禹既居帝位,恐自家于道有未明,义有未熟,或事务有不停当处,或有可忧而不知,或狱讼之未断,四方远近的人,无由得尽其言。于是将钟、鼓、磬、铎、鞀五样乐器挂在外面,告谕臣民……) 袁可立听到皇帝学了近两个月,还在学《帝鉴图说》,顿时觉得不妥,认为该换教材: “尽快把《帝鉴图说》讲完,向陛下讲解《贞观政要》。” “当今陛下聪慧,要让他向唐太宗那样的明君学习为君之道,以免走上歧路。” 董其昌听得有些纳闷,不知道袁可立为何突然关心皇帝的教育问题,还特意让自己建议皇帝学习《贞观政要》。 询问之后,才知道皇帝打算在祭祀上搞事情,学习嘉靖皇帝掀起的大礼议,让朝堂官员站队。 这种事情,是经历过国本之争的文官都不愿意看到的。当年嘉靖皇帝掀起大礼议,逼迫官员站队,选拔出支持皇帝的臣子,进而掌握权力。 万历皇帝也有学有样,搞出个国本之争。想要让群臣站队,支持他和福王。 结果文官都学聪明了,根本就不上当。没有人理会什么福王,大部分都支持皇长子当太子。 当今皇帝又捡起这个故智,文官更不以为然,根本不想理会。 对于文官尤其是进士来说,他们大多想的是安安稳稳当官,根本不想每隔几十年站一次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 别说大明的这些文官了,就是清朝的奴才官员,在经历过九龙夺嫡后,后续参与夺嫡的热情也直线下降,根本没多少官员愿意参与。 所以九龙夺嫡之后,清朝的夺嫡烈度直线下降。所谓的秘密立储几乎只存在个形式,实际还是按嫡长制。 大明的臣子虽然没有经历过九龙夺嫡,但他们经历过大礼议。在被嘉靖皇帝教训后,面对万历皇帝想要在继承礼法上搞事情,他们毫不犹豫地顶回去—— 几乎所有臣子都明确支持皇长子,他们不想每次立太子都站队、任由皇帝玩弄。 所以,在听到袁可立说起这件事情后,董其昌和他的想法一样,认为不能任由皇帝胡闹、不能让朝堂上的官员站队。 但是现在的局面是,朝堂上的官员主要是阉党残留人员,他们不敢激烈反对皇帝,免得皇帝在他们受到弹劾时,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东林党也不可能放弃对他们的弹劾,免得这些人一直在朝堂占据高位,牢牢掌握朝局。 所以在皇帝发出站队的信号后,阉党残留人员大概率支持皇帝。东林党若不支持,就会失去皇帝宠信。 但是皇帝以厘正祀典的名义,重建武庙和整理神仙体系等行为,又让东林党很多文官看不惯,不愿表态支持。 所以事情的症结就在这里,也难怪袁可立头疼,急着让皇帝学习《贞观政要》—— 千万不能让当今皇帝学习嘉靖皇帝了,他们可不想再折腾。 对这件事情很重视,董其昌作为现在朝堂上官职最高的东林党官员之一,当即向袁可立道: “我会向其他日讲官建议,尽快把《帝鉴图说》讲完,开讲《贞观政要》。” “就是厘正祀典的事情,袁兄说说该怎么办?是支持还是反对?” 袁可立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反对有什么用?” “黄立极等人一定会支持!” “若是因此恶了陛下,让陛下对阉党余孽更亲近,那就更不好了。” “所以我想让你告诫一下在京的东林党,即使不愿支持,不发声也就是了。” “如果上疏,一定要支持皇帝!” 董其昌连连点头,知道袁可立想维持朝局稳定。如果这件事阉党余孽都支持、东林党的人都反对,那就是又一次政争。刚刚被起复的东林党,可能被皇帝打下去。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像袁可立说的那样。即使不愿支持,也绝对不能反对。这是皇帝在引诱群臣站队,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犯错误。 甚至,想到在大礼议中脱颖而出、被皇帝看重快速升迁的官员。董其昌觉得还要鼓励支持厘正祀典的东林党人一下,让他们积极上疏,得到皇帝信任。 如果能取得厘正祀典的主导权,那对东林党来说,是更好的事情。这样就能匡正皇帝的错误,不让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趁机取信皇帝。 《大明会典》 凡东宫讲读: 洪武初,置大本堂,令皇太子亲王讲学,设官授经。 后皇太子居文华殿,各官分班入直,并选秀才入充伴读。 永乐二年,令春坊司经局官与翰林院官,日分二员讲书。 以尚书、春秋、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直述大义,辑成篇章,进呈御览,然后赴文华殿讲说。 日讲仪: 上御文华穿殿,止用讲读官。 内阁学士侍班,不用侍卫侍仪执事等官。侍班讲读等官入见、行叩头礼,东西分立。 先读四书,次读经,或读史。每本读十数遍后,讲官先讲四书,次讲经,或讲史。务在直说大义、明白易晓。讲读后,侍书官侍上习书毕,各官叩头退。 文华殿赐茶【今不行】。 文华门赐酒饭。 午讲仪: 隆庆六年定,每日早,阁臣及讲官讲毕,各退。上进暖合少憩,司礼监将各衙门章奏进上御览,阁臣等退西厢房伺候。 上有所咨问,即召至御前,将本中事情、明白敷奏。览本后,阁臣率领正字官恭侍上进字。毕,若上欲再进暖合少憩,阁臣等仍退至西厢房伺候。若不进暖合,阁臣等即率讲官再进午讲。 讲通鉴节要【后通鉴讲完、以贞观政要进讲】。讲官务将前代兴亡事实,直解明白。讲毕各退,上还宫。 (本章完) 第242章 经筵和站队 第242章 经筵和站队 次日,朱由检便发现有很多人上疏,支持厘正祀典。 这让他大为诧异,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文官支持重建武庙,还找了这么多理由。 直到中午讲读的时候,董其昌委婉劝谏他不要向世宗嘉靖皇帝学习,应该学《贞观政要》,他才明白了官员的脑回路—— 知道这些人把厘正祀典的事情,当成了崇祯朝的大礼议。所以纷纷站队,表态支持自己。 这让朱由检哭笑不得,认识到大明的文官真的被大礼议整怕了,把涉及礼法的事情,都当成了大礼议。 别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现在都必须配合官员们演下去。否则支持的人得不到回报,下次就不会这么热心支持了。 不动声色,朱由检回应董其昌道: “深冬风寒,不宜大动干戈。” “现在只举行午讲温习经史,或看字体法帖随意写字。” “朕觉得这样就很不错,换课的事情明年再说。” “待到明年经筵的时候,再正式换课学习。” 经筵有春秋两季,春讲以二月十二日起,至五月初二日止。秋讲以八月十二日起,至十月初二日止。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日举行。 这不但是皇帝的学习活动,还是朝廷典礼的一部分,代表皇帝对学问的重视。 文官还能通过经筵“正君心”,让皇帝的思想和他们一致。并且用书中学问和礼仪道德,约束君王行为。 那些被皇帝认可的讲官,更是有可能被称为帝师,在将来快速升迁。 所以文官都很重视经筵,认为明君必须要开经筵,还要勤经筵,学习儒家学问。 但是皇帝对经筵却不怎么喜欢,因为在经筵上,皇帝的身份是学生,相比平时作为君主,他们的地位是下降的—— 天地君亲师,师生大义虽然排在君臣大义后面,却也不能无视。 别管经筵上臣子对皇帝有多恭敬,皇帝在经筵上都会感觉不自在,因为他们要像一个学生那样,接受老师教诲。对于这些老师,也不能像对待臣子随便责罚。 尤其是在遇到性格刚强的讲官时,他们甚至有可能用《贞观政要》等书中的明君行为,劝谏甚至指责皇帝。让做下错事的皇帝,在经筵上难堪。 所以大明很多皇帝都不喜欢经筵,有的只是不举行,有的故意搞破坏。 例如景泰皇帝,在举行经筵的时候,经常让太监掷金钱于地,任由讲官拾取,号称恩典。用这种胡闹的行为,搅乱经筵仪式。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景泰年间没有多少文官愿意当讲官。文官对景泰皇帝的认可度,一直也不是很高。没多少人为他叫屈,让他有个庙号。 朱由检知道这些,认识到自己若想当个明君,就必须要开经筵。否则天下间的非议会很多,甚至会传出皇帝不学无术的风声。 所以他主动提起经筵,用这件事把换课的事情拖后。 果然,听到他提起经筵的事情,董其昌顿时不再劝谏—— 皇帝把换课的事情放到经筵上,说明重视经筵。这是一件好事,不应节外生枝。 再说二月十二开经筵,距离现在只有两月。即使要让皇帝学习《贞观政要》,也不差这两个月时间。 马上就要过年了,即使换课也讲不了多少,还不如等到明年,在经筵上正式开讲。 用经筵把换课的事情拖延,朱由检又拿着《帝鉴图说》,说道: “你们觉得这本书浅显,却不知张先生对君王的期盼,尽在其中。” “这是张先生的一片苦心,不能视作儿戏。” “以后要记得提醒朕,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读读《帝鉴图说》,以免忘记教诲。” 又下旨道: “张居正等人编撰《帝鉴图说》有功,让内阁拟旨褒扬他们。” “另外,召集精通《大学》《尚书》《贞观政要》等书籍的人才,朕要考察他们,选择优秀者做讲官。” 对现有的几位日讲官不满意,朱由检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出彩的。辅助自己温习功课还行,再深入能力就不够了。 这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孙承宗那样,讲课听得皇帝“心开”。 朱由检不愿这些人占着讲官位置,所以想要在明年经筵时换讲官,多招揽些人才—— 他以前是藩王,身边没有多少班底。唯一的老师刘汉儒能力也不算出色,所以打算通过经筵,选择有能力的臣子亲近。 安排下这件事情,朱由检让翰林院组织官员进行这方面的考核。又在董其昌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写字。 他的书法原本是学习欧阳询,和董其昌的“颜骨赵姿”不是一路。现在则因为身体控制得力,在欧体楷书之外,又学习其它字体。董其昌作为书法大家,自然能加以指导。 结束了今日的学习后,朱由检赏赐了几位讲官。又询问了一下董其昌在硬笔书法上的进展,让他好好完善,以后教给自己。 直到这时,他才静下心来,思索厘正祀典的事情。 如今这件事被朝堂上的官员当成站队,已经有些脱离他的本意。他的厘正祀典做法是向嘉靖皇帝学习,却没有发动大礼议的意思。 但是想想这种误解对自己没有危害,朱由检决定放任,任由官员理解—— 正祀典是明君举措,是被很多文官所认同的。这件事不可能像大礼议那样,会让很多文官反对。 所以此事不会引起朝堂撕裂,反而能试探朝堂上官员的态度,看看有多少人支持自己。 如果连重建武庙这种事都要反对,说明他们对朱由检抬高武将地位不满意,对以后的军功封爵更不会接受,有可能激烈反对。 这样的官员,朱由检当然要压制,限制他们的影响力。 所以不管最初的本意如何,厘正祀典之事,都被朱由检和朝堂官员当成了站队。用这种礼仪上的事情,让朝堂上的官员表态。 如此一来,朱由检自然要考虑这件事对天下的影响。为了避免对佛道二教波及太严重,朱由检又向太常寺下令,让他们召集高僧、高道,让各地僧道派出代表,组建佛教协会和道教协会。 用这两个协会,把厘正神仙体系的事情,和朝廷厘正祀典隔离开。让两教先在内部协商,定下各自的神仙体系。再由朝廷决断,确定国祀神系和佛道神系。 想清楚了这些,朱由检又对支持自己的奏疏一一回复。对言之有物、写得非常好的奏疏,更是不吝夸赞。让这些支持者看到,自己知道了他们的心意,以后只要好好干,就不会亏待他们。 尤其是写得最好的杨景辰,更是被朱由检追叙这段时间的功劳,加衔由正三品承政使提升为从二品承政大臣,在成为议政大臣和尚书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步。 《明史》列传第四十: (仪铭景泰元年)明年兼经筵官。帝每临讲幄,辄命中官掷金钱于地,任讲官遍拾之,号“恩典”。 文臣与者,内阁高谷等外,惟铭与俞山、俞纲、萧鎡、赵琬数人而已。 (本章完) 第243章 人人站队 第243章 人人站队 收到皇帝的回复,朝中官员更加确定了: 皇帝就是借厘正祀典的事情,让朝堂上的官员站队。 之前还犹豫的官员,顿时不再犹豫,同样呈递奏疏,表态支持此事。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否重建武庙,也不在乎皇帝以后是否亲近佛道中人。 唯有那些对武将和佛道极为排斥的官员,才对这件事提出异议。认为祀典应该厘正,但是武庙不能重建,佛道的神仙也不能承认。 皇帝只需要亲近儒臣、明正道、行仁政即可,不必理会佛道妄说。 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朱由检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他们。毕竟他最初没有让官员站队的想法,如今的局面是形势自然演变,所以他想找个熟悉的人,帮自己出出主意。 在这件事上很积极的杨景辰,自然被朱由检注意到。 在十二日上午又收到很多奏疏后,朱由检在下午召见杨景辰,让他去西苑谈话。 接到这个旨意,杨景辰心中振奋。觉得自己真是把握住了机会,在皇帝心腹的基础上,进一步成为谋主。 以前皇帝只是给他下命令,很少征询他的意见。如今像当初召见袁可立一样在西苑谈话,说明他在皇帝心中,地位得到提升。 如果他能抓住机会,让皇帝刮目相看。就有可能受到皇帝重视,成为皇帝的谋主。 所以,在这个私下的谈话中,杨景辰几乎是尽展所学,把自己的能力,展现给当今皇帝。 对皇帝询问如何处置那些反对的官员,杨景辰毫不犹豫地道: “事已至此,他们必须要调离京城。” “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都不适合在朝廷任官。” 微微点头,朱由检同样这么认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别管那些人是固执也好、是看不清形势也罢,都代表他们不适合在朝堂上做决策,应该调到地方。 所以他当即道: “审查阉党的时候,对这些人着重惩罚。” “如果有附逆行为,一律罢官或削籍。” “没有附逆行为的,就以不通祭祀为由把他们调到地方,平级或降低调遣。” 这是朱由检一贯的态度,也是杨景辰等阉党残留人员在认为皇帝发出信号后,立刻上疏支持他的原因—— 他们身上都有着附逆原罪,如果不听皇帝的话,那就会被皇帝罢官,没有人会保他们。 作为其中一员,杨景辰不好对这件事发表意见,而且他已经上岸,不想再趟进这个浑水里。 所以他没有对这个处置发表意见,而是出于我不好过你也不能好过的心理,开始给东林党上眼药,变着法儿地说道: “魏逆祸乱天下,陛下拨乱反正,如今急于求治。” “但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火候混乱。” “切不可操之过急,让天下无所适从。” 这个道理朱由检也知道,也是他这段时间停止调整、把朝堂稳定下来的原因。 建文皇帝当年乱改官制,对天下徒增干扰,就是一个教训。 必须他在察觉到自己的改动过快后,决定要稳下来,给臣民接受的时间。 所以朱由检采纳了杨景辰的谏言,点头让他继续说。 杨景辰受到鼓励,继续道: “朝堂上的官员,因为魏逆乱政,对陛下的急切多有体谅,也知道陛下那样做的原因。” “但是新起复的官员,就不见得都体谅陛下了。或许会有人跳出来,把陛下之前决定的事情推翻。” 这是朱由检一直忧虑的,也是他做出调整前,和袁可立沟通,让他做桥梁的原因。 如今听杨景辰提起这件事,朱由检当即认识到,杨景辰想出了办法,能让自己拿捏没有附逆罪名的官员。所以他期待地道: “杨卿有什么办法,能让朝堂上定下的事情,不再掀起波折?” 杨景辰道: “陛下之前做事,一直雷厉风行,很快便下决定。” “但是厘正祀典的事情,臣以为应该慢下来。” “要让朝堂上的官员人人表态,上疏表明对厘正祀典的态度。” “反对的人调到地方去,支持的人如果对陛下其它做法有异议。陛下可以让他们负责厘正祀典,去地方调查当地祭祀。” “如此一两年后,之前定下的磨勘法、考成法、戒严法、廷推法等,自然能站稳脚跟,无人能够撼动。” 好家伙!这是要用厘正祀典的事情,让朝堂上的官员人人站队。 如果有人反对,那就以不通祭祀调到地方。 如果有人支持厘正祀典,却反对朱由检定下的其它事情,那就把厘正祀典的事情交给他,让他去地方奔波。 可以说,杨景辰这一招够狠,能够名正言顺地把反对者赶走,无法在朝堂上捣乱。 而且因为这些人还在任官,只是在地方奔波时劳累点。不会像之前阉党打击东林党那样,闹得天怒人怨。朱由检想起复的话,随时能够把他们调回来。 这种做法,很合朱由检的胃口,所以他当即点头,让杨景辰操办这件事。让他要求那些喜欢对朝政发表意见的官员,此时必须站队,表明对厘正祀典的态度。新起复的官员,同样也要表态。以便他们在闹事的时候,方便进行处置。 这个提议,解决了朱由检之前的担心,让他对杨景辰大加夸赞,认为这个人有能力,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杨景辰感受到皇帝的喜悦,同样也笑着道: “其实很多官员生事,主要就是闲的。” “他们若是一直有事做,根本没心情思考朝堂上的大事,更别说给陛下上疏了。” “陛下想要让朝堂上稳定,最好让他们都忙起来,给他们安排好事情。” “这样每天都有事做,就没有那么多意外了。” 这话说得在理,很让朱由检认同。就像后世的打工人,每天从早忙到晚,有多少人有闲心关注热点大事? 官员同样是这个道理,就得让他们忙起来,闲着会生出事。 怎么让他们忙起来呢?当然是靠之前制定的考成法,杨景辰既然说出这些话,朱由检当然就给他加担子,下令道: “考成法的事情,之前已交给吏部。” “如今吏部房尚书年老体衰,平时参加会议都够忙了,没有多少精力做其他事。” “董其昌同样年老,而且还是日讲官,要教朕练习书法。” “所以吏部的事情,杨卿多担着点。考成法的制定执行,由你帮房尚书操办。” 这话说得杨景辰心中大喜,吏部的事情除了他负责的加衔推升外,主要就是考课磨勘。如今皇帝让他负责考成法,意味着他在考课磨勘上也有很大发言权,可以说是把吏部的事情,都交给他去管。 如此一来,房壮丽离任之后,吏部尚书还会是其他人吗?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吏部尚书。 这让他的心情,如何能够不喜? (本章完) 第244章 大计天下官吏 第244章 大计天下官吏 对杨景辰的回答很是满意,朱由检又问计道: “朕要治理天下,现在最需要做什么?” 杨景辰早有考虑,甚至和很多官员商量过,当即便献计道: “陛下曾经说过,治国首在治吏。” “欲要天下大治,首先要大计天下官吏。” “附逆者严惩,贪酷者革职,下所司究问。” “唯有刷新吏治,方可长治久安!” 这是吏部的心声,也是很多吏部官员所希望的。 朱由检听到他的提议,却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杨景辰的胆子这么大,把自己想做不敢做的事情,直接就提出来。 对此极为谨慎,朱由检道: “这样大的事情,朝堂上官员会支持吗?” 认为这样的事情,必然会让很多官员反对。毕竟哪个官员,喜欢被考察呢? 不过杨景辰的回答,却让他认识到,大明的吏治还没有完全败坏,仍有可靠的制度存在,而且还有人愿执行。 只听杨景辰道: “外官三年朝觐一次,同时进行考察。” “明年是戊辰年,恰逢考察之期。” “吏部已经在准备,明年考察外官。” 这个朝廷惯例,让朱由检听了很兴奋,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用找理由,就能在明年考察地方官员。 所以他当即认识到,这是调整地方官员的好时机。可以把贪赃枉法的官员罢黜,换上有能力的官吏。 因此,朱由检立刻点头道: “既是惯例,那就照常举行。” “朕会下达诏书,让吏部进行准备。” 杨景辰趁机说道: “吏部官员人人过关之后,尚有一些缺员。” “而且考察之事还需要都察院,臣请补充空缺。” 这是明年考察外官的需要,也是稳定朝政所需。 朱由检考虑到两个部门任务繁重,点头让杨景辰提名,任命空缺官吏。 这些低级官吏,朱由检不可能一一任命。分管文选司的杨景辰,自然获得了相应权力。 接连提出了几个建议,将手上的权柄扩大很多,杨景辰很是兴奋,和皇帝加深了关系。 所以,在次日常朝后,他就开始操办这件事。把相关的风声,从吏部传了出去。 很多人都开始认识到,吏部这一次不想按以前的规矩走流程,很可能真的把官员考察一遍,用以刷新吏治。 京城的官员对地方官员虽然不怎么关心,但是他们却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京察上。所以大计天下官吏的的事情,引起很多争论。 十二月十五日,朔望朝。朱由检正式在朝堂上通过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的事情,这件事被搞成了站队,很顺利获得通过。 但是大计天下官吏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通过了,只能暂时搁置。 就在朱由检以为这件事可能要拖延一段时间的时候,当晚发生了月食,导致此事被迅速通过。 这个时候的人们,相信天人感应理论。认为有异常的天象,意味着人间有过失。钦天监的一大职责,就是把日食、月食等天象计算出来,以免出了差错,朝廷无法解释。 月食在传统上被视为失刑的征兆。如今出现月食,自然代表着朝廷刑罚不够,需要把罪犯明正典刑。 所以,在十二月十六日常朝上,大计天下官吏、惩治有罪官员的事情,再也没有官员能够反对—— 这是上天所预示的,又有吏部、都察院等衙门极力推动,当然要进行下去。 朱由检正式下诏,让朝廷惩治有罪官员、敬天恤民,并让官员上安民察吏、富国安边之策。 此事通过之后,当即有些人提出来,应该让三法司给阉党定罪,以应上天星象。 甚至有人提出,要把魏忠贤、客氏、崔呈秀戮尸,惩罚他们的罪行。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有些皱眉。认识到大计天下官吏的事情虽然被通过,却被很多官员抵触。他们不敢公开反对朝廷决议,就暗戳戳地使坏—— 如果月食预兆的刑罚是惩治阉党,那么惩治有罪官员的事情,和月食有什么关系? 自己同意这个提议的话,就是把刚刚颁布的惩治有罪官员诏书弱化。此次大计天下官吏的事情,也不会被人重视,会看做和以前一样走流程。 所以他当即把这件事情拖后,不愿把惩治阉党的事情,和月食关联在一起。 同时,这件事也让朱由检认识到,自己以惩治阉党的名义让官员人人过关,已经有些执行不下去了。很多官员想把阉党逆案结束,以免这把剑一直悬着。 杨景辰之前提出的人人站队,的确很有必要。朱由检已经命司礼监统计,各人对厘正祀典的态度。 对人人过关这个好用的武器,朱由检也不愿轻易放弃。他让三法司官员认真审查,先审理阉党核心成员的案子,再把罪行轻的官员罪名定下来。以便这些在朝堂上被留用的阉党官员一直在他的威慑中,不敢违抗皇帝。 这种高压政策,在朱由检看来有好有坏,好处是能提高效率,坏处是让官员一直紧绷着,他们会受不了。 所以这只是一时之策,一两年时间之后,就必须要取消掉。 朱由检对此认识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没有太祖朱元璋的威望,不能把对官员的苛刻措施一直持续下去。现在的人人过关、人人站队只是为了掌权,不能一直持续。 甚至,为了让留用官员安心,朱由检还让三法司尽快把阉党核心人员定下来。其余罪行轻的官员,大部分予以留任。免得审查逆案时官员频繁调动,朝政一直不稳。 对阉党核心成员的处置,也因此在数日后被批。朱由检按三法司的建议,让他们择日把魏良卿、侯国兴等人处斩。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则被他保了下来,遣戍至海外刚设立的东宁卫。 这个结果,并不让所有人都满意。因为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做的事情太恶劣了,用酷刑害死了很多人。 许多人都认为应该把他们杀掉,慰藉死去的人。 《思陵勤政纪》: 崇祯上于丁卯十二月己酉。上因月食,下谕曰: 朕批览载籍,见古昔帝王无不以敬天恤民为第一义。而其要在用人理财,靖乱庇民;百司各守其官,万姓共安其业,于以消弥灾沴,巩固边防。道必由兹迩者。 上天垂戒,月食太甚,朕仰观元象,惕焉不宁。《传》曰『月食修刑』,得非无辜含冤,兆民愁苦,致此薄蚀。与朕夙夜旁皇,与尔大小臣工共图挽回灾变之策。…… 尔九卿科道,务秉丹诚,各陈所见,即敕谕所未载,不妨悉心条画。苟可以安民察吏,富国安边,朕将采行之。诸臣亦宜痛洗夙习,共励公忠,以副予一人侧身修行之实意,勿徒以虚文塞责。其敬听朕命。特谕。 (本章完) 第245章 明朝大臣三大权力 第245章 明朝大臣三大权力 知道自己对五彪的处置可能引起争议,朱由检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引起的争议那么大。 遣戍的处置下达后,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便上疏表达反对: “田尔耕掌锦衣卫,许显纯掌镇抚司,逆贤草菅人命,皆出两人之手。” “田尔耕身为侍卫近臣、朋比首逆,冤毙多命,死有余辜。” “许显纯在诏狱多施酷刑,按照逆奸授意、冤毙忠谏,宜正辟刑。” “崔应元、孙云鹤、杨寰迎合逆珰,用刑酷烈,杀害多人,应正典刑。” “此五人罪在不赦,应当明正典刑,以应上天之兆。” 这封奏疏,把五彪的罪行和处理意见写得明明白白,引起很多官员附和,让朱由检很是被动。 因为大明的大理寺,之前就是负责慎刑,以能按律出人罪者为称职。 朱由检调整大理寺后,把慎刑这一块设置为审刑总署,负责死刑复核、平反刑狱等事,由大理寺左少卿分管。 如今,负责慎刑的姚士慎都认为五彪罪在不赦,不愿给他们减罪。朱由检想把他们的罪名减轻,能用什么名义呢? 再加上之前的月食,被认为是失刑征兆。如果朱由检不按律法把五彪判死刑,岂不真应了失刑征兆、引发朝野非议? 所以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后,便感觉到棘手,觉得自己非要把五彪的处置由死刑降为遣戍的话,有可能名誉受损。 这对致力于收拢士心、缓和君臣关系的他来说,实在无法接受: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排在最前面的士人力量最大,不能让他们和朝廷离心。』 『五彪害死的人太多,保住他们的难度太大了。』 感叹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却没有改变处置意见的想法。因为按姚士慎等人的建议给五彪定死罪,对他来说更不妥。 锦衣卫说到底是执行机构,他们是秉承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旨意行事。先前朱由检收服锦衣卫时,也是因为这点,承诺把五彪等人流放,甚至安排他们去东宁卫任职,为后代谋取富贵。 如果按文官的意见把他们杀了,锦衣卫会怎么看他?以后还有谁敢去对付文臣? 所以朱由检心中,仍旧倾向于把五彪遣戍。而非把他们杀了,拿去讨好文臣。 但是怎么给五彪减罪,需要有个说法。用皇帝旨意强压,那是愚不可及。应了月食的“失刑”星象不说,还可能让一些文官追着不放,质疑甚至掀翻他对阉党的处置方针。 所以朱由检看到姚士慎等人的奏疏后,便感觉到棘手,对此很是为难。 心中恼怒之下,朱由检把锦衣卫高层唤来,把奏疏甩到他们跟前,大骂道: “看你们干得什么事,定个罪名都拖拖拉拉。” “现在好了,文官都说五彪可杀,不杀就是失刑,你们有什么话说?” 把难题甩到他们身上,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郑士毅、刘侨、戚昌国等人看了一下奏疏,知道了皇帝为何生气。 五彪的处置方针,是皇帝在上个月掀翻阉党后就定下来的,还让他们赶快办。 结果他们碍于情面,让五彪在锦衣卫狱中待着、没有及时定罪。 如今拖成这样子,被文官揪住了这件事。 郑士毅等人既感动皇帝没有迫于文官压力违背承诺,心中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拖这件事。以至于让皇帝为难,让文官盯住了锦衣卫。 沉默良久,还是文荫后代、对文官了解更多的锦衣卫西司房提督、卫尉寺卿刘侨道: “事已至此,即使三法司会审结果也难以改变。” “臣以为当举行廷鞠,由朝廷大臣定罪。” 鞫的意思是审问,廷鞫的意思是在朝廷审问。 大狱廷鞫,是明朝大臣的三大权力之一,和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并列。 廷鞫的决议,高于三法司会审。在大理寺决定处死五彪的现在,想推翻他们的决议,一个办法是举行三法司会审。但是大理寺就是三法司之一,让三法司会审推翻大理寺的结果很难。所以刘侨建议一步到位,直接举行廷鞫,在朝廷上审判: “按照旧制,廷鞫可以由三法司奉旨于午门前鞫问,也可以加上其余九卿,还可以加上锦衣卫,以及必须参加的六科掌科官。” “臣以为陛下可让九卿、六科、锦衣卫一起参加廷鞫,审问田尔耕等人。” 这是刘侨想出的办法,认为以朝廷现在的形势,举行廷鞫给五彪减罪的可能性更大,举行三法司会审他们仍必死无疑。 朱由检也觉得想推翻大理寺结果,举行廷鞫是个好办法。但是他却没把握控制廷鞫决议,也不敢再打包票,说道: “廷鞫结果出来,那就再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如果廷鞫的结果不如你们所料,那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自然是凉拌。刘侨之前的北镇抚司掌印,就是许显纯接替的,和五彪的关系当然算不上好,当即道: “田尔耕等人本就罪该万死,陛下宽宏大量,想免他们死罪。” “即使廷鞫的结果不如意,他们也应该铭感五内。” 意思是尽力就好,结果不用苛求。 郑士毅和田尔耕关系不错,当然不愿五彪被定为死罪。但是事情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那些人自作自受。郑士毅无法辩解,只能道: “臣以为应该把其余应该处斩的罪犯一起廷鞫。” “争取处斩几位首逆、把其余人流放。” 算是认可了刘侨的廷鞫提议,又用抛出几个死刑犯的方式,争取把五彪的罪名定轻点。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提议,缓缓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这个办法都是锦衣卫提出来的,不会让他们内心憋着不满。 所以他顺水推舟道: “那就按伱们的意思,在十九日的常朝上,由九卿、六科和锦衣卫举行廷鞫。” “无论廷鞫结果如何,都必须要执行!” 确定廷鞫这件事,又为了表明自己维护锦衣卫的态度,朱由检继续道: “廷鞫哪些人,该定什么罪名,还有相关的案卷,你们都要心中有数。” “魏忠贤的认罪文书,你们也可以看。” “阉党的罪行,要多让他担着。” 把之前命魏忠贤写的认罪文书,拿给他们观看。 这份文书是朱由检以保住魏家其他人性命,和魏忠贤交换来的。阉党之前犯下的很多罪,都被魏忠贤一力承担。如今终于要发挥作用,给五彪减轻罪名。 《明史》: 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六掌科皆预焉。 《明季北略》: 姚士慎参田、许 大理寺卿姚士慎等,奏曰:田尔耕掌锦衣卫,许显纯掌镇抚司,逆贤草菅人命,皆出两人之手云云。 上即着原藉监候处决,已而伏诛,籍其家,天下快之。李永贞斩,刘若愚长系。 (本章完) 第246章 大狱廷鞫 十二月十九日,常朝。 在朱由检的许可下,有关阉党的案子,正式举行廷鞫。 按照锦衣卫的提议,这次廷鞫的参与者,有九卿、六科、锦衣卫。其余参加常朝的臣子,则是在旁观看。 廷鞫是在朝廷审问罪犯,魏良卿、侯国兴、李永贞、田尔耕、许显纯等阉党罪犯,都被带了过来。 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张九德,代表大理寺宣读案卷,并按左右少卿的审判,提出处置意见。 那些被定罪的人,自然大声喊冤。就连魏良卿都说了一番话,为自己的罪名辩解: “吾生长田舍之间,能够耕地就很满足了,何知富贵?” “只因为我是魏忠贤的侄子,便被人今日称功、明日颂德,因此得了封拜。” “是称功颂德者以富贵逼我,我何罪也?” 这番话听得群臣大怒,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道: “肃宁伯、肃宁侯、宁国公之位,是有人逼你接受吗?” “你若只愿意在家乡耕地,为何不早早回乡?” 一时间,东林党臣子纷纷喝骂。和魏良卿有往来的阉党中人,也随着附和。生怕魏良卿再说出什么事情,牵联到他们身上。 这件事朱由检早有预料,所以他在对魏忠贤许诺时,也直说魏良卿保不住。这个人和朝堂上很多官员有交往,他若不死,朝堂上很多人不安。 所以魏良卿的处置,很快就被定下。以“伪冒三封”为由,判处他为死罪。 侯国兴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儿子,险些被封爵位,被以“同谋逆孽”,同样判了死罪。 两人都是首逆同谋,仅次于魏忠贤、客氏这两个首逆,罪名很快确定。 同样被定为首逆同谋的,还有之前的秉笔太监李永贞,此人是魏忠贤心腹,参与了很多案件,同样被定死罪。 和魏忠贤一起自缢的李朝钦、已经自杀的崔呈秀,同样被定为首逆同谋。另有萧惟中、刘诏两人,涉及擅自调兵等机密,没有让他们发言,直接就被定罪。 这些人都定了死罪后,朝堂众人都觉得大快人心,没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开始产生争议了: “李永贞心腹刘若愚,以刀笔谋害他人,当定为首逆同谋。” 刘若愚被朱由检重用,已经被升为内官监掌印太监,怎么可能定死罪? 他和李实的案子,是锦衣卫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打断朝堂上定罪的气势、方便给后面的人减罪。 有朱由检支持,刘若愚又提前有准备,辩解一番之后,便被朱由检定为“查无实据”。又以刘若愚检举有功,升为秉笔太监。 这番处置,让许多臣子心中一沉,意识到有些不妙。刘若愚在他们的参劾下不但没有定罪,反而还被升官,成为内相之一。 这代表着,皇帝对大理寺的审判决定,并不完全认同。许多人也隐隐明白了,举行廷鞫的用意: 『这是要推翻一些案件的审判结果啊,不知道陛下要保哪些人?』 猜到了皇帝的用意,很多和阉党有关联的臣子,暗暗放下了心。 他们不怕皇帝追究阉党责任,但是怕波及太广,会牵连到自己。 如今皇帝想把一些人保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他们这些只是有牵连的人,自然能够保全。 他们这个想法,东林党自然不同意,姚士慎道: “陛下,周起元、高攀龙等人被逮杀,是苏杭织造太监李实诬告,李永贞、刘若愚刀笔。” “此三人罪在不赦,万万不可放过。” 这三人涉及七君子案件,() 在东林党看来罪大恶极。而且七君子之死影响很大,朱由检这个皇帝也难包庇。否则就会被士人非议,引起士人离心。 不过,朱由检敢给刘若愚脱罪,自然是有证据的。 刘若愚在他示意下,辩解道: “参劾周起元、高攀龙等人之事,是逆贤遣人向李实索空印奏本。” “那份空印本是李永贞填的,和小臣实无关联。” “陛下可命人取来奏疏,此事一看便知。” 群臣听得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个隐情。 朱由检则是大怒,没想到还有人敢用空印,当即便下令道: “取奏疏来,朕和诸位臣工一起查看。” 很快,奏疏原本便被送来。 朱由检和阁臣、九卿一起细看,发现墨迹盖在朱印上,果然是先用印,然后再写的字。 而且这个字迹,也是李永贞所写,和刘若愚的不同。 对此大发雷霆,朱由检沉着脸道: “太祖因为空印之事,惩处众多官员。” “难道现在的人都忘了吗?” “李永贞擅用空印奏本,罪加一等处置。” “让李实上殿说说,他用印的奏本,怎么被李永贞得到的?” 李实是前任苏杭织造太监,朱由检惩处魏忠贤后,便派王国泰接替这个职位,后来又撤销此职,改为内府监织造工坊。 李实因为被罢免,又涉及到阉党,被命押解进京,已经在前几日过来。锦衣卫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设下此计。想要用李实的案子,打击东林党气焰。 刘若愚也因为要彻底脱罪,选择配合他们。 如今,李实上殿之后,立刻就辩解道: “天启五年十二月,魏逆差心腹李天祥等到杭州,勒令臣上疏参劾周起元等。臣不胜惊愕,坚执不允。” “未几,魏逆又派遣差役到杭州,向臣的司房黄自新索取空印奏本,而且担心他泄露,把他处死。” <divcss="ntentadv"> “臣后来阅邸报,才看到见参劾周起元的奏疏,是臣的名字。臣不觉魂魄惊飞,寝食俱废。” “周起元等人之事,其实与臣无涉,恳请陛下圣断!” 这番辩解,听得朝堂上众臣议论纷纷,实在没想到七君子的案件,还有这番内情。 七君子之案的起因,是苏杭织造太监李实以“欺君蔑旨”的罪名,向皇帝控告周起元、周宗建、缪昌期、高攀龙、李应升、黄尊素、周顺昌七人。也因为此,李实一直被认为是七君子之狱的元凶,帮凶是当时的应天巡抚毛一鹭。 但是按李实的说法,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是他的空印白疏被魏忠贤派人强夺,李永贞在上面书写,构陷了七君子的罪名。 这就推翻了众人以前的印象,让很多人将信将疑。 殿中群臣,大多是这件事的亲历者,提出很多疑问。许多人怀疑李实在胡说,想为自己脱罪。 不过李实提前得到锦衣卫告知,又有空印奏本为证。群臣无法否认这件事,自然没法把他的说法推翻。 再加上李实说的各种细节,也符合已知事实。 所以在回复了那些疑问后,群臣已倾向于李实和此案无关,刑部尚书苏茂相道: “奏疏是空印白疏为实,字迹也确是李永贞的。” “臣以为当让李永贞上殿,再次审问此人。” 朱由检点头应允,让人把刚刚定罪的李永贞,再次押送上来。 李永贞同样被() 锦衣卫打过招呼,再加上他已经被定了死罪,再多个罪名也不算什么。反而是如果不听锦衣卫的招呼,临死前还要受罪。所以他很光棍地承认了这件事,承认是魏忠贤给他的空印白疏,自己后来写上的。把李实、刘若愚两人,都从中摘了出来。 至此,空印的事情大白。李实、刘若愚两人,也从七君子案摘了出来。东林党追凶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他们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又提出李实曾参与建祠。但是建祠的事情称不上是逆案主犯,朱由检只是把李实定为第五等,罚没他的家产。 就这样,在定下几个首逆同谋的死罪后,终于有阉党从死罪脱身,没有继续问斩。 这让很多人感觉到,风向已经变化,接下来继续定死罪,没有那么容易。 不出他们所料,接下来的第三等附逆官员,被大理寺以交结近侍为名,定为死罪。朱由检看了之后,却说道: “除了刘志选、梁梦环动摇中宫罪该万死之外,其余人的案情并未确定。” “为防出现李实的事情,把没罪的人误杀了,朕以为这些人能不杀就不杀,暂时遣戍为先。” 这是他举行这次廷鞫的目的,想要把田尔耕、许显纯等定在第三等的人,定为流放海外。 这个处置,显然让东林党官员不满意,姚士慎道: “虽然有些案情未明,但是审清楚的案件,应该按律处置。” “薛贞和张体乾诬杀刘铎,应判死刑偿命。” 这是刘铎案的元凶,还有很多其他涉案的人。只杀这两个人已经轻判,实在无法再减。 而且,以命偿命,是朱由检之前确定第三等的方针,他这时候反悔,就是推翻以前定下的阉党处置方针,实在很不应该。 所以,把第三等的死刑降为遣戍这件事,无法在朝堂上通过。九卿、六科诸臣,大多不同意这件事。 朱由检也不想随便推翻以前的方针,不想被人说自己朝令夕改。所以他只能放下把第三等附逆罪行整体轻判的想法,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审问,看看谁能减罪。 薛贞、张体乾这些证据确凿的,同样判了死罪。 但是对孙如冽因为在京城首先建生祠被定为第三等、潘汝祯这个首先建生祠的被定为第四等,他就无法认同了。 让群臣继续商议,看看该定什么罪。 因为建祠的事情牵连太多,群臣大多认同皇帝对建祠主犯的罚没财产处置。唯有首先建祠的人,被定为逆案主犯追究。 不过这两个逆案主犯,群臣大多也不愿定死罪。经过商议之后,他们大多认为孙如冽应该和潘汝祯定为第四等,降低一等罪名。 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这四个和崔呈秀一起名列五虎的官员,除了倪文焕因为涉嫌七君子案,仍旧被定为第三等外,其余三人都被定为第四等。 五虎尚且如此,五彪自然要定得更轻了。虽然有些东林党的官员坚持认为他们用酷刑杀人应该偿命,但是却还有许多官员认为他们是被魏忠贤隔绝内外蒙蔽。虽然犯下错误,却罪不至死。 锦衣卫对此出力极多,受他们影响的官员,大多是这个态度。 其余和阉党有关联的官员,在看到锦衣卫的态度后,担心反对的话可能会被锦衣卫把自己以前和阉党交往的事情揭露出来,所以他们也大多附和锦衣卫的态度,认为五彪应定为第四等。 尤其是朱由检取出魏忠贤的认罪文书,把很多罪名都让魏忠贤承担后。这些人更有了理由,认为应该以这份认罪文书结案,以免阉党的案子牵连太广,群臣心中不安。 在这个心态下,廷鞫的结果,最终如朱由检所愿,五彪() 被减为第四等,以交结近侍次等的罪名,定为减等充军。 对此很是满意,又为了安抚要求严惩的人,朱由检又下令道: “这些第四等附逆官员对魏忠贤谋逆之事虽然不知,却到底参与逆案。” “充军要流放海外卫所,以后遇赦不赦。” “今后非有特旨,不得返回中原。” 这个处置,相比普通的充军流放,自然更重一等。在边疆充军还能活些年份,甚至有可能遇赦起复。 流放到海外不毛之地,在大部分人看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皇帝还明说了遇赦不赦、没有特旨就不能返回中原,更代表着这些人不可能起复,阉党不可能回来。 如此一来,这些人的政治生命,可以说已经完结。甚至受的苦头,比直接处死还多些。 这让很多人感到满意,不再继续纠缠。 对此情景,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东林党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非要杀这些人不可,导致阉党和东林党的纷争更加白热化,谁都无法后退。 好在现在朝堂上的东林党大多是温和派,和阉党仇怨深重的还没有来到京城。趁着这时候把案子定下来,不至于太过激烈。 如果杨涟、左光斗、黄尊素等人的亲人到来,以兄弟、妻子的名义,要求惩治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所以,十二月二十三日,魏良卿、侯国兴等人伏诛后,朱由检当即下令,把田尔耕、许显纯等人遣戍,立刻送往海外。(本章完) 第247章 祖大寿通虏 廷鞫之后,朱由检明显察觉到,锦衣卫对自己的命令更加用心。 这是因为他兑现了承诺,把五彪保了下来。对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也取得了成果。 在集训二十多天后,锦衣卫和巡捕营这些人,终于达到了朱由检的要求,有了后世学生军训后的样子。 这让他非常满意,检阅之后,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按照三个大队的编制,安排去东、西、南三城区的卫尉署。用这些人充实卫尉署的巡警队、消防队、卫生队,保证过年期间的治安、消防、卫生工作。 还向这些人许诺,会从表现优秀的人员中挑选官吏,让他们担任文职军官。 这个承诺,让巡捕营的士兵很是兴奋。在经过五彪之事,朱由检这个皇帝的信用在锦衣卫已经建立起来,他们都相信皇帝能兑现承诺,让他们担任官吏。 这对普通的巡捕营士兵来说,就是阶级的跨越,以后他们能在锦衣卫这个体系,不断向上升迁。 所以,很多巡捕营士兵,都想积极表现,捞个一官半职。 朱由检之前从文官那里争来的卫尉寺属官任命权,开始发挥作用。 为了观察这些人是否能达到自己的要求,把城区卫尉署建好,朱由检又命东厂人员监督执行,对这件事一直追踪。他打算仿照后世的公共安全和消防卫生机构,打造城区卫尉署。对京城实行专业化管理,免得污水横流、疫病丛生。 这件事情,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再加上临近过年,官员也大多没有心情生事,朝堂上的局面,逐渐稳定下来。 尤其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朱由检过生日,举行万寿圣节百官朝贺仪后,他便下令放假。让各个衙门安排轮值官员后,其余全部放假。 这样朝廷的事情就更少了,再没有人生事。 朱由检难得清净了几天,思索明年之事: 『明年是崇祯元年,是我正式治理天下的开始。』 『能否挽回大明的局面,就看这一年做得怎么样了。』 『陕西、东北,这两个地方最关键,希望能稳下来。』 如今的大明,在经过万历末年和天启年间的衰落后,西南、东北都在打仗,西北的农民起义是蓄势待发,东南也有海盗和洋人生乱。 好在西南的局面现在比较稳定,在起复朱燮元、傅宗龙等人后,还有可能完成最后一击,彻底平定奢安之乱。 东南的郑芝龙等海盗集团,朱由检也已经下令招抚,用这些人制衡洋人,暂时安稳海疆。 最有可能出乱子的,还是西北受灾的流民、以及辽东建虏。 此时,距离朱由检把孙传庭起复、派去陕西调查局面已经三个多月。甚至就在上个月,他还让孙传庭署理陕西巡抚,接替原本的陕西巡抚胡廷宴。 这期间,朱由检虽然接到孙传庭的谢恩奏疏,却没有收到对陕西情况的具体调查。甚至就连之前派去陕西调查情况的锦衣卫,也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让朱由检的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是他们没有调查好,还是陕西情况太差,这些人都不敢说?』 之前曾让在京官员上奏陕西情况,那些人不是虚言应付,就是不知近况。 朱由检因为知道陕西农民起义在即,认为陕西的情况一定很差,对这些人的说法根本就不相信。 所以,他期待孙传庭和锦衣卫,把真实情况报上来,以便能得到具体信息。 担心他们在陕西出事,也为了方便孙传庭在陕西打开局面,朱由检又把锦衣卫掌印郑士毅唤过来,让侯保山取来一枚“绳愆纠缪”银章,下令道: “把这枚银章给孙传庭送过去,告诉他() 一直兼着朝廷的监察御史职责。” “但凡有不法事务,都可以上奏给朕。” 命郑士毅派警卫专门负责银章密奏,又让他派出一个小旗警卫,负责孙传庭的安全。 同时让他传信西北镇抚使、陕西卫尉署都尉、袁可立之子袁枢,调遣陕西的锦衣卫,配合孙传庭工作。 这个命令,无疑显示了朱由检对孙传庭的看重,以及对陕西的关注。 然后,他又命郑士毅传信东北镇抚使张道浚、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让他们汇报辽东情况。 这两人随孙承宗一起在上月底赴任,算算时间的话,应该到辽东了。 甚至他们做事用心的话,应该已取得成果。 —— 张道浚、骆养性等人,确实已抵达辽东,而且已取得成果。 山海关距离京城不远,十二月十日的时候,孙承宗便已率领随从,从京城抵达山海关。 锦衣卫这些人因为要调查辽东情况,路上提前和孙承宗分开。在孙承宗和王之臣交接、就任辽东督师时,他们按朱由检的命令,调查辽东将门。 领头的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向副手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道: “陛下在临行前交待过,我们来到辽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辽东将门和建虏的联系。” “如今辽东将门哪些和建虏有联系,你有什么头绪吗?” 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曾担任锦衣卫掌印。这次被派来辽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在他内心之中,是不愿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心的,外地的锦衣卫,远远不如京城锦衣卫有影响力。 但是皇帝亲自任命他担任辽东卫尉署都尉,又明显是看重。让他不得不来,就任这个职务。 甚至他还知道,如果不能建立一番功业,他就会被皇帝弃用。必须要展示出能力,以便将来回京。 是以,骆养性在上任前,便已经和家中商议,得到父亲点拨。 此时在听到张道浚的疑问后,骆养性当即说道: “辽东都司的卫所大多失陷,卫所军官多有投降建虏的。” “残留下来的卫所世官,应该很多和建虏那边有联系。” “如今,辽东本地卫所出身的将领,位置最高的是总兵朱梅,其次是副总兵祖大寿。” “从这两个人那里,一定能摸到头绪。” 这两人都是辽东大将,张道浚不敢擅动,想了一会儿道: “朱梅是前线将领,离山海关这里还远。而且他是总兵,用尚方剑都无权处置,暂时不宜调查。” “倒是祖大寿这个副总兵,可以调查一下。” “之前他被陛下调为辽东督师的标营主将,就驻扎在山海关旁边。” “可以先摸摸他的底,看看是不是和建虏有联系。” 祖大寿这个名字,张道浚是有印象的。因为在出发前,朱由检便特意嘱咐过,调查一下祖大寿的底。 尤其是他出身的祖家,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辽东将门之首,将来一定要迁移关内的。不能留在关外,在辽东这边扎根。 <divcss="ntentadv"> 所以,张道浚便打算以祖大寿为突破口,调查辽东将门。 锦衣卫调查官员数百年,对这种事可谓轻车熟路。尤其是骆养性出发时,他的父亲骆思恭为了让他立功调回京城,还利用之前担任锦衣卫掌印的关系,调了一批精兵强将跟随。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很快便发现祖大寿确实和建虏有联系,一位叫银定的降虏,就在祖大() 寿家里。如今已查明住处,随时可以逮问。 这个发现,让骆养性很是兴奋。张道浚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大惊失色,想到了自己父亲张铨因为叛徒出卖、在辽阳遇难的事情。一时心中恨恨,说道: “走!” “带着消息见孙督师。” 急匆匆地把这件事告知孙承宗,让他小心防备—— 要知道,如今祖大寿率领的,是辽东督师的标营。 万一这个人有异心,打算投靠建虏,不但辽东督师有危险,山海关都可能遇危。 孙承宗刚刚接替王之臣担任辽东督师,并且带着皇帝的圣旨任命了毕自肃等官员。正想着如何在辽东打开局面,便接到这个消息。 一时间,他和张道浚一样,有些大惊失色,对此不敢相信: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祖大寿这样的副总兵,竟然和建虏有联系。 这让之前还对皇帝清理议和派不以为然的他,认识到这件事的必要性。 以辽东现在的情况,不把议和派清理了,很多将领就会像祖大寿这样,和建虏互通,逐渐产生贰心。 这些人在孙承宗看来,就是大明和建虏之间的两面派—— 是的,两面派,这就是孙承宗对祖大寿的定义。他是不相信祖大寿这样的副总兵放着大明的荣华富贵不要,投靠建虏当野人的。 但是暗通建虏、养寇自重,祖大寿这些人却是有可能干出来的。他们想依靠建虏,从朝廷那里获利。 如果朝廷不能满足他们,这些人有可能投靠建虏。但是现在大明还算稳定,辽饷也很丰厚。孙承宗不认为他们会投靠建虏,放弃荣华富贵。 所以,面对急惶惶的张道浚、骆养性,孙承宗强自镇定,说道: “祖大寿不可能降虏,暂时不用担心他带着五千标营作乱。” “不过这件事要妥善解决,万一处置不当,此人还是有降虏可能的。” “标营副将是陛下从京城调来的李性忠,他是宁远伯李家的人,陛下手书的四大将门之一,绝不可能降虏。” “此人可以信任,你们带他过来。” 李性忠是朱由检之前任命的,标营也是朱由检登极后下令组建的。为的是在林丹汗西迁后,扫荡他留下的草原部落。 好在林丹汗最终没有西迁,被朱由检派孔贞运劝阻下来。如今这支从各军抽调的五千骑兵就留在辽东督师麾下,作为直属兵力。 朱由检最初让祖大寿担任这支兵马的主将,便有让他脱离原本兵马的意思。甚至想好了把他从辽东调走,用在其它地方。 李性忠担任副将,也是对祖大寿的制衡,让他无法在标营说一不二,掌控这支兵马。 如今,这个布置便发挥了作用。 孙承宗在知道祖大寿通虏后,立刻召集李性忠,对标营做出安排。 这些布置好后,孙承宗召集标营将领议事。祖大寿此时还茫然不知,直到孙承宗一声令下,把银定押了过来,喝问道: “祖大寿,你可认识此人?” 祖大寿把银定留在家中多时,如何会不认识。 突然见到银定被新任督师拿下,他心中的惊惶,自然可想而知。 不知银定招供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无法否认这件事。祖大寿脑海中转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有选择地说道: “这个人是袁崇焕巡抚当初派人议和,建虏派过来的。” “后来袁巡抚离任,议和的事情不了了之,他就留了下来。” 把这件事情推到袁崇焕头上,说明自己不是私自通虏。 抓捕银定是() 祖大寿入营后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审问。孙承宗不知内情,听到和袁崇焕有关,顿时眉头大皱,说道: “空口无凭,这件事都有谁知道,有谁能够作证?” 祖大寿听到孙承宗这么问,顿时知道自己还有脱身机会。否则就应该当即革职,不让自己辩解。 所以他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斟酌着道: “议和之事,袁巡抚亲自操办,袁巡抚自能作证。” “还有主事沈棨,也知道这件事情。” “其余人是否知情,末将就不知了。” 听到祖大寿招供出来的名字,孙承宗心中更惊。 因为他认识到,辽东真的和皇帝预料的一样,暗中存在着议和派。 这些人不但想和建虏议和,还有暗中联络的渠道,背着朝廷和建虏沟通。 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多大影响。但是随着和建虏有联络的人增多,辽东将领的心思,可能发生改变。 这让他更加庆幸,皇帝早早发现这件事,把袁崇焕这个议和派头子调去西南任职,而且让自己清理议和派。 如果再等几年,这件事牵连更广,那就有可能不可清理了。 已经下决心收复辽东,争取在将来成为紫阁功臣。孙承宗知道自己必须把建虏消灭,才能实现抱负。 所以他当然不能放任议和派壮大,必须按皇帝命令,把这些人清理。 甚至,他还打算借这个契机,完成皇帝要求的迁移辽东将门。 只有把这些将门迁走,才能把辽东土地完全收归国有,在关外实行井田制。 所以,孙承宗神情严肃,喝问祖大寿道: “这件事情,前任辽东督师王之臣知道吗?”(本章完) 第248章 调任陕西 听到孙承宗的质问,祖大寿心中一凛,知道不好交待。 作为一名武将,他是没有权力和建虏私自通信的。 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的时候,他和建虏的联络还可以说是奉了上级命令。 但是在袁崇焕调走后,他不把这件事告诉辽东督师王之臣,反而把负责联络的建虏藏在自己家中,实在说不过去。 单凭这件事情,孙承宗定他个通敌罪名,他就没法喊冤。 所以,祖大寿只能拿王之臣和袁崇焕的矛盾说事,辩解道: “王督师反对议和,是以袁巡抚调走之后,末将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这个负责沟通的银定,末将也只能藏在家里,不让他继续联络。” “如今督师上任,末将正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督师。” “还请督师明鉴,末将绝没有私通建虏之意。” 孙承宗听他狡辩,又是一声大喝,斥责道: “说来说去,还是你私下在做这件事。” “无论是私自窝藏建虏,还是没有及时申报军务,都要按律治罪。” “本官把你革职,你可心服口服?” 祖大寿内心如何肯服,但他知道自己若敢反抗,说不定孙承宗就会请出尚方剑,把自己当场斩了。 所以他只能咬着牙道: “督师处置,末将怎敢不服?” “惟愿督师知道,这件事非末将私自所为。” “请督师向袁巡抚询问,证明臣的清白。” 孙承宗正色说道: “袁崇焕那里,本官自会发去公函询问。” “现在就委屈你一阵子,配合锦衣卫调查。” 让张道浚、骆养性等人,把祖大寿带下去审问。 营中将领看到,都是议论纷纷。 祖大寿作为副总兵,又是标营主将,他们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有通虏嫌疑。 当即就有人表示不服,认为祖大寿是奉命行事,不能定为通虏。 还有很多将领,认为祖大寿虽有过失,却并不算什么。而且祖大寿屡立战功,即将升任总兵官。希望孙承宗看在之前的功劳上,让祖大寿戴罪立功。朝廷不能因为一点莫须有的罪名,就让将领寒心。 这让孙承宗听得很不舒服,眉头皱得更紧。 此时,他是真的明白了,皇帝为何对辽东将门不放心,让他上任之后,一定要迁移辽东将门。 这些辽东本土的将领待在这里久了,早已经变得有些不知敬畏。 如果任由他们抱团壮大,以后的辽东兵马,就不是朝廷所有,而是被他们当成私兵。 这是孙承宗当初提出“以辽人守辽土”时,绝对没有想到的。 难怪皇帝说现在是“以辽饷养辽将”,让他来收拾这些人。 『幸好以辽人守辽土还没实行几年,军中还有很多外地将领。』 『现在收拾他们,没有那么多顾忌。』 得益于当年天下兵马援辽,如今的辽东军中,外地将领很多。 反而是祖大寿这样的本土将领,仍旧还是少数。 所以孙承宗对处置祖大寿没有多少顾忌,看着这些吵吵嚷嚷的将领,呵斥道: “肃静!” “祖大寿通虏之事,本官自会查明,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只要他祖大寿没有背叛大明,本官就不会让他被锦衣卫枉杀,伤了陛下圣德。” “尔等各司其职,一定要严防建虏。” 向众将保证了祖大寿的安全,又警告他们不要搞() 事—— 如果建虏来了,祖大寿通虏的罪名就会坐实。 他们抵御不住,也会被视为通虏。 这番话恩威并施,让众将知道了其中的危险,各种议论声音,总算小了下来。 和建虏打了多年的仗,辽东将领之中,虽有祖大寿这样的议和派,更多的却是和建虏仇深似海、想要消灭建虏的。 此时,他们就想到了祖大寿通虏的可能性,担心建虏得知后会趁机捣乱,甚至派兵来攻。 这些人想明白后,纷纷接受孙承宗的命令,警惕建虏来袭。 再加上李性忠的帮助,祖大寿被捕的事情,在标营平息下来。 不过事情传出后,这件事在辽东军中,还是引起了很大风波。 因为辽东本地的将领,除了总兵朱梅之外,就属副总兵祖大寿官职最高。 而且因为朱梅的家族人少、后继无人,根本称不上将门。祖家却人丁兴旺,已经发迹数代。 祖家世袭宁远卫军职,在宁远根深蒂固。而且在万历年间,祖大寿的祖父祖仁就官至总兵,祖大寿的父亲祖承训,也当过副总兵官。 如今的辽东军中,祖家除了有祖大寿这个副总兵外,还有祖大弼、祖大乐等族人在军中任职,祖大寿的妹夫吴襄,也是他的部下。 可以说,现在的祖家,就是辽东第一将门。虽然不如当年李成梁的李家,却也不容小觑。 祖大寿突然被革职、而且被锦衣卫问罪,自然让祖家人不安,引起一阵动荡。祖家族人亲戚、各种交好的人,都纷纷走动关系,向孙承宗求情。 甚至有很多辽东本土将领,不知是兔死狐悲还是什么原因,同样为祖大寿辩解。 这让孙承宗承担了很大压力,更坚定了迁移辽东将门的心思—— 不把这些人迁走,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影响朝廷掌控。 现在这些人的影响力还不够,正好适合迁移。等他们影响力大了,那就更麻烦了。 甚至,孙承宗心中还庆幸,皇帝早早发现了这个问题,没有让辽东将门的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再过几年,祖大寿等人升任总兵,事情就不好办了——』 『即使我有尚方剑,也不能随意处置。』 <divcss="ntentadv"> 尚方剑的职权是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军法从事。 总兵这一级的将领,在没有朝廷命令时,孙承宗是不能随意处置的。 副总兵距离总兵虽然只差一级,却可以用尚方剑处置。 所以孙承宗把祖大寿革职时毫不犹豫,祖大寿也不敢反抗—— 真敢对抗的话,孙承宗就可以请出尚方剑,当场把他斩杀。 所以祖大寿只能束手,接受锦衣卫审问。 如果祖大寿升任总兵,那就不一样了。尚方剑无权处置总兵,孙承宗必须把有关他的事情上报给朝廷,由朝廷决定如何处置。那样就会有很多变数,孙承宗在面对祖大寿时会有重重顾忌。 可以说,现在这个时候,就是祖家蜕变的临界点—— 一旦祖大寿按功劳升任总兵官,收拾祖家的难度,就会完全不同。 不过朱由检登极后,因为对祖大寿一直怀着疑虑,祖大寿晋升总兵的命令,自然被他被压下。 作为副总兵的祖大寿,可以被孙承宗直接拿下。然后以祖大寿为突破口,从容收拾祖家。 在拿下祖大寿后,孙承宗明显察觉到,辽东本土将士有些军心浮动。所以他很快把自己带来的欠饷,向将士() 发放下去。 这个行为,很快收伏了他们的心。祖大寿被捕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 至此,孙承宗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让张道浚施展手段,逼迫祖大寿同意迁移的事情。向他许诺只要答应迁徙,通虏的事情就不会被追究,会交给朝廷处置。 此时,祖大寿已经回过味来,知道自己是撞在了朝廷整顿辽东将门的枪口上,所以才被追究通虏之事。其中目的,无外乎是逼祖家迁居关内,不再留在宁远。 如此一来,祖家在宁远的影响力,自然会慢慢消退。他这个副总兵以后即使留在辽东,也只是普通的副总兵。不会像以前那样,隐隐是辽东将门第一人。 这让他的心中,自然非常不甘。知道祖家迁移后就是失去根基,丧失如今地位。 但是通虏的罪名压下来,他又能怎么办? 如果朝廷追着这件事不放,他本人可能被问罪不说,整个祖家都有可能受牵连。 所以思来想去,祖大寿同意了迁移之事,告诫探监的祖家族人,配合朝廷命令。 祖家屈服之后,依附他们的吴家等家族,同样开始屈服。迁移辽东将门之事,自此再无阻力。 对于辽东军中的议和派,孙承宗也按皇帝的要求,对他们加以打击。在军中宣扬“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等口号,从思想上根除议和派。 不过因为议和的事情,主导者是袁崇焕。如今袁崇焕不在,这些人无法定罪。再加上孙承宗不想把事情做绝,所以他把沈棨等人和祖大寿一样,交给朝廷处置。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些消息便被送到京城,朱由检终于知道了辽东发生的事情。 收到孙承宗和锦衣卫的奏报,朱由检十分喜悦。祖大寿被轻易拿下,祖家也按朝廷要求迁移关内,说明辽东的局势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如今的辽东兵马,仍旧被朝廷掌握。以这支兵马的战斗力,即使其它地方全乱了,也能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历史上,崇祯皇帝数次打败农民军,很大程度上依靠了辽东兵马。 再加上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等人出身辽东的事情,让朱由检认识到当今天下的精兵强将,大多聚集在辽东。所以,他决定加强对辽东兵马的掌控,对配合朝廷政策的祖大寿等人,同样施加恩典: “通虏议和之事,既是袁崇焕主谋,祖大寿就称不上主犯。” “如今是用人之际,朕允许他戴罪立功。” “传旨,让祖大寿率本部兵马去陕西,辅佐陕西巡抚孙传庭组建陕西标营,负责剿匪之事。” “若能再立新功,朕不吝封爵之赏。” 把祖大寿调任陕西,带着部下前去。 这个任命,是朱由检深思熟虑的结果。 因为祖大寿在历史上反复横跳的事情,朱由检对他的忠心是怀着疑虑的,尤其不放心把他放在辽东前线。 但是放在其它地方,那不需要有多少担心了。以祖大寿的地位,他不可能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投靠不成气候的农民军。 而且他的领兵作战能力,也是目前的陕西兵马所欠缺的。 只要以祖大寿和他的部下为核心,陕西能很快组建一支精兵,对农民军作战。 所以,朱由检在祖大寿屈服后,便决定继续用他,只是调任陕西。 这个旨意,在朱由检和袁可立沟通后,很快便被下发。 祖大寿在进京的路上得到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总算放下心来。 虽然他料想到只要自己屈服,朝廷不会拿自己和祖家怎么样,但是在得到确切消息前,总归有些不放心。 () 而且,更让他惊喜的是,自己没有革职,还仍旧是副总兵。去陕西也是担任主将,负责陕西标营。 这样一来,他立功的机会就大了。皇帝许诺的封爵之赏,也有可能实现。 祖家其余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同样很是激动。祖大寿被抓、祖家被迫迁徙,他们心中更是不安。担心祖家就此败落,以后一蹶不振。 如今看来,皇帝没有重惩祖家的意思,只是让他们换个地方,以后移居关内。 “关内好啊,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建虏打过来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关内。” 祖大乐安慰族人道。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还不如苦中作乐,让族人更宽心点。 又吩咐祖大寿家仆祖宽道: “承蒙陛下恩典,允许兄长带部下去陕西。” “你去把家丁召集起来,跟随兄长前去。” 祖家被称为将门,当然拥有家丁。这些用丰厚赏赐和饷银养起来的精兵,是祖家立功的根本。也是祖大寿、祖大乐看到皇帝的旨意后,放宽心的原因—— 连家丁部下都让带去了,明显是给他立功的机会。所谓的封爵之赏,也并不是虚言。 却不知朱由检是担心祖大寿的部下留在辽东的话,仍有可能通虏。所以让祖大寿带去陕西,隔离和建虏的联系。 对于参与议和的沈棨等人,朱由检同样按这个办法处置。把他们调去西北、西南,和建虏远远隔开。 在朝廷改变对建虏的政策前,这些人不可能获得重用、不可能回到辽东。 可能只有在朝廷想策反建虏中的一些人时,他们才可能被启用,重新建立联络。 袁崇焕议和留下的遗毒,自此开始肃清。辽东上下的思想,重新统一起来。(本章完) 第249章 孙传庭在陕西 孙传庭是山西代州人,家中世袭振武卫百户。 同很多世袭军官一样,他的祖上早就鼓励子孙习文、参加科举成为文官。孙传庭祖上四代,都曾考取举人,担任州县官吏。 到了孙传庭这一代,孙家终于出了进士。万历四十七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孙传庭,在乡试中举后一鼓作气考取进士,被赐同进士出身。 有了进士身份,孙传庭的官位,自然胜过父祖。先是在永城、商丘担任知县,后来因为在山东白莲教造反时防备有功,被调进了朝廷,担任吏部验封司主事。 主事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这个职位,对孙传庭明显只是过渡。没过多久,他就升任吏部稽勋司郎中,成为朝堂上颇有实权的正五品官员。 此时的孙传庭,年仅三十三岁,只要按部就班向上升迁,完全有可能在四十岁左右时担任侍郎,成为朝廷***。 不过这个时候,朝堂上是阉党横行、魏忠贤专政擅权。孙传庭对此颇为不满,不愿同流合污,找了个理由告假回乡,在家侍奉母亲。 朱由检知道他的大名,登极之后不久,便想法把他起复。先是任命监察御史巡按陕西、加从三品参政衔,又在山西巡抚胡廷宴因为建祠被罢免后,任命孙传庭署理陕西巡抚。希望这个能臣,稳定陕西局面。 此时,距离孙传庭起复,已经四个多月。孙传庭到陕西的时间,也有近三个月。 “老爷,还要去什么地方看吗?” “您现在已经是巡抚,不该微服私巡。” “万一发生什么事,朝廷脸面何在?” 随着孙传庭在陕西转了三月,家仆孙福实在忍不下去,再次劝说他道。 陕西的局面实在太乱,到处都是盗匪,一路上他们数次遇险。若非孙家出身卫所,有精锐家丁跟随,说不定他们这些人,就有可能遇难了。 所以这些人早就不愿转下去,多次劝说孙传庭,亮明旗号也罢、去西安上任,不能这样下去。 不过孙传庭是个倔脾气,丝毫不听他们的劝。以皇帝之前命自己秘密巡按陕西为由,带着他们把陕西转了一圈,不但有陕西巡抚的辖区,延绥、宁夏、甘肃三个巡抚的辖区,他也曾去看过。 将近三个月下来,孙传庭对陕西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却也了然于心。对自己面临的情况,已经明明白白: “陛下让我来陕西,是要把陕西的情况好好治一治啊!” “如果治理不好,那就栽在这里了!” 对自己突然被起复颇为不解,孙传庭接受任命后,便思索皇帝的用意。 他对当今皇帝毫无了解,也不觉得自己和皇帝有什么交情。想来想去,只能把自己起复的原因,归结为当初防备白莲教的功绩。 来到陕西之后,看到一路上的盗匪,他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知道现在陕西最重要的,就是平定盗匪。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孙传庭一路轻车简从、在陕西秘密查访时,仍没有放弃对朝廷的关注。 在从邸报上看到,朝廷任命延绥总兵杨肇基担任三省剿匪提督、杨鹤担任三省剿匪护军使,并且把现任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儿子袁枢派来担任西北镇抚使后。他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皇帝把自己派过来,就是为剿灭陕西盗匪做准备。 一路上的遭遇,让孙传庭认为这点很正确。陕西的盗匪,已经到了不得不剿的地步。如果放任不管,就会像天启二年的白莲教之乱一样,发生一场大乱。当前陕西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剿匪,不让盗匪蔓延。 如果再像三月份那样,发生饥民杀死澄城知县的事情,陕西的情况可能就变得不可收拾、到处都会生乱。 () 这些情况,孙传庭已写成奏疏,打算在巡察完整个陕西后,把情况上奏上去。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查访到临洮府时,朝廷又传来消息,任命他署理陕西巡抚。把陕西最菁华的西安府等地,交给了他治理。 这下他的踪迹再也隐瞒不住,陕西很多官员都知道,新任巡抚孙传庭,早已被朝廷派来秘密查访,说不定就在某个地方,看到他们的行为。 这让很多官员产生紧张,担心孙传庭看到什么,会对他们不利。 孙传庭这些日子已察觉到变化,发现自己秘密查访的阻力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已经不能查访到实情,反而给地方带来压力。 甚至,说不定还会有人铤而走险,勾结盗匪谋害自己。 所以,面对孙福等人的再次劝说,孙传庭道: “走吧,前面是凤翔府,过了凤翔就是西安,到那打出旗号。” 从家乡代州出发,过延绥、宁夏、固原、临洮,孙传庭本来打算往西去甘州诸卫,接到升任陕西巡抚的命令后,不好再去甘肃巡抚的辖区,所以他转而向东,打算把陕西巡抚的辖区转一遍。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秘密查访的事情传播得太快,很多地方官员都得知了消息。再从巩昌去汉中府已不可行,所以他打算去凤翔,然后直奔西安府—— 西安那边的官吏,一定比其他地方注意他的消息。为了避免这些官吏骚扰地方,他决定亮出旗号,不让他们扰民。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凤翔官吏也很注意他的消息。来到凤翔府不久,他的身份就被人察觉,被当地官吏确认。 “就是这些人,刚才向我打听沈公渠的情况。” “还说这个渠修得好,问我沈公是谁。” 一个老丈指着孙传庭,向一个差役说道。 显然,这边的人早就被嘱咐,注意异常人员。孙传庭向他打听情况后,便被暴露出来。 那个差役听到老丈的举报,当即小心上前,询问孙传庭一行人的身份。 孙传庭已经没打算继续隐瞒,见此点了点头,孙福高声说道: “我家老爷姓孙,讳传庭。现任巡按御史,署理陕西巡抚。” “找个能做主的,接待我家老爷!” 早就知道新任巡抚孙传庭在陕西秘密查访的消息,甚至被县里的官员派出来注意这件事。这个差役却完全没有想到,孙传庭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孙福通名,他惊得吓了一跳,急忙下拜行礼后,嘱咐老丈等人好好招待孙传庭,自己向县里告知这个消息。 <divcss="ntentadv"> 这个差役走后,孙传庭来到老丈身前,扶起同样下拜的老丈,和颜悦色地道: “老人家,刚才你不愿说,现在该说了吧?” 老丈这个时候,才知道县里官吏让注意异常人员的目的。见孙传庭如此和蔼,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微服私访,县里那些贪官污吏是在故意阻挠。 所以一拍大腿,后悔道: “大老爷怎么不早说!” “早说我怎么会告诉王差役,早就把沈公渠的事情告诉你了。” “这沈公渠啊,是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知府沈老爷亲自主持修的。” “这些年遇旱的时候能够收获粮食,多亏这条沈公渠。” “沈老爷真是好官,还让衙役去贩盐,官代民课。” “听说凤翔公差到京城探望他的时候,见他家里十分简陋,几乎一无所有。” () “这样的官啊,现在可不多了。” “青天大老爷微服私访,也是这样的好官吧!” 一番话絮絮叨叨,听得孙传庭有些惭愧。他虽然称不上贪官,家中却颇为富足,回乡后大治第宅、辟园圃,与宾客赋诗谈笑。哪像这位沈知府那样,在京做官家里都一无所有,甚至在公差去拜访后才开火做饭。 『这样的官吏,我该向朝廷举荐啊!』 询问沈知府的名字,孙传庭得知是沈自彰,顿时有了印象,想起前些日子从邸报上看到的一个消息: 『光禄寺丞沈自彰,转任文选司郎中。』 『陛下已经重用他,不用我举荐了!』 曾任吏部稽勋郎,孙传庭对吏部的官员还是有些关注的。尤其是文选司郎中,哪个官员都会十分关心。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眼前老丈提起的沈知府,就是新任文选司郎中沈自彰。 『陛下任命这样的干臣做文选司郎中,这是天下之福啊!』 『希望沈郎中多选拔些和他一样的能臣干吏,把天下给治理好!』 转了这么多地方,眼前是他看到的最好景象之一。这让他对沈自彰颇有好感,认为提拔他担任文选司郎中的皇帝,也是一位明君。 尤其是想到皇帝登极以来,抚察罕、平阉党,不但稳定边疆,还扫清了朝堂妖氛。这让他更认可这位皇帝,愿意为皇帝治理天下出力。 仔细询问沈自彰在凤翔府做的事情,孙传庭对他的作为颇为认可。认为凤翔能有现在的局面,沈自彰功不可没。 在府县官吏到来后,他更是查阅当年沈自彰治理凤翔府的记载,询问各种政策的效果,对如何治理陕西,心中有了腹稿。 为了这件事情,孙传庭在凤翔府停留数天后,才在府县官吏的护送下,向东前往西安府。 此时,西安官吏早已得知消息,很多人前去迎接。 有这些人在身边,孙传庭显然无法继续查访,他只能按这些官吏的安排,直接前往西安城。 西安是汉唐故都,在大明也颇受重视。太祖朱元璋曾打算迁都西安,甚至派太子朱标查看。后来因为朱标回去后生病去世,迁都的事情不了了之,西安错失了成为大明首都的机会。 不过,作为首都的备选地之一,又是秦王府所在,西安城的建设还是很好的。 孙传庭抵达之后,便对此暗暗点头,认为只要有一支精兵,西安城就不可能会丢失。他有这座城池做依靠,可以放手剿匪。 作为陕西巡抚,孙传庭的权力非常大。按照朝廷制度,巡抚是朝廷派往地方的代表,正式职位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和兵部侍郎,有权监督和节制地方三司。 西安作为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陕西按察使司、陕西都指挥使司驻地,这三司的官员,都受孙传庭的节制。 即使秦王这个藩王,也很难影响孙传庭。 唯有三边总督,拥有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职权,可以约束陕西巡抚。但是三边总督的驻地在固原,防秋驻花马池。陕西巡抚的驻地在西安,防秋驻固原。 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而且有很多地方要配合。所以三边总督对陕西巡抚的约束也不大,孙传庭在西安城中,可谓大权在握。 这么大的权力,同样也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尤其是孙传庭这个巡抚是皇帝直接任命署理的,没有经过廷推。如果他干得不好,无法转正不说,也伤害皇帝的威望。那样他在以后,就很难被重用了。 所以,孙传庭在接风洗尘之后,很快便开始工作。 正当他写着奏疏、思索如何打开局面的时候,西北镇抚使袁枢,主动找了过来。() 他同样担负着剿匪任务,而且在出发前,便被父亲袁可立嘱咐,要做好剿匪军队和地方官员的协调工作。 再加上皇帝也显示出对孙传庭的重视,袁枢在孙传庭抵达西安后,主动找了过来: “孙巡抚,陛下让我担任西北镇抚使,辅助军队和地方协调工作。” “若是孙巡抚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安排。” 孙传庭对此大喜,更知道了皇帝对自己的看重。虽然他对此极为疑惑,不知道皇帝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不断升官不说,还做出这些安排。 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适合追究原因。想到自己在查访时听说过锦衣卫同样在查访,孙传庭让袁枢把锦衣卫调查的资料带来,以供自己参考。他想把锦衣卫的资料和自己查访的情况相对照,摸清陕西情况。 锦衣卫有三个队伍调查陕西情况,这件事袁枢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因为锦衣卫调查时太高调、名声也太差的原因,颇是损失了些人手,导致现在还没有达到皇帝的要求,把流民、盗贼、钱粮、人口等数据调查清楚。 如今孙传庭索要这些资料,袁枢当然要配合。把传递到西安的资料,都向孙传庭送了过去。 看着这些零散的资料,孙传庭知道了锦衣卫至今未完成调查的原因。这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资料,显然是不适合传到朝廷的。就是对他来说,作用也并不大。 好在他对陕西的情况调查得很清楚,只是用锦衣卫的资料佐证。很快就根据自己的见闻,从里面择取有用的资料,把奏疏最终完善,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快马发了出去。(本章完) 第250章 陕西武道大会 孙传庭的奏疏上传到朝廷会有什么反应,暂时无人得知。 但是袁枢在帮他做了这件事后,两人间的关系,很快密切起来。 作为西北镇抚使,袁枢不仅要组建陕西卫尉署,还肩负着协调军队和地方关系的重任,需要和孙传庭这个巡抚打好关系。 孙传庭对袁枢也很重视,知道他的父亲袁可立是当今皇帝重用的大臣。袁枢之所以来陕西,也是为了镇场子。用他的兵部尚书儿子身份,监督军令执行。 作为有军务职责的巡抚,孙传庭面对兵部尚书的儿子,当然要客气点。 而且在他看来,袁枢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学问却还不错。无论文武大略、还是诗赋书画,都能和自己谈到一起。 更难能可贵的是,作为兵部尚书的公子、又年纪轻轻担负重任,袁枢身上却没有一点骄矜之气。不像那些阉党大臣的公子,仗着父辈势力肆意妄为。 当年他做知县时,就曾经处死在县里妄为的阉党官员之子,也因此和阉党交恶。在魏忠贤擅权的时候,果断弃官回乡。 有这一段经历,孙传庭对大臣家的公子哥儿,是不怎么待见的。 不过袁枢却让他生不出恶感,认为对方虽然没有功名,却也称得上士大夫。 再加上孙传庭曾在商丘担任知县,和袁枢的老家睢州同属归德府。两人能扯上点关系,现在又同在陕西,相互抱团取暖,关系很快增进。 这日,袁枢收到朝廷要举办武道大会的消息后,便来寻找孙传庭,请他拿个主意。 武道大会的事情,虽是锦衣卫主持,却需要地方配合。现在陕西锦衣卫很多被派出去搜查消息,镇抚司和卫尉署只是个空架子,袁枢无奈之下,只能向孙传庭求助。 初闻此事,孙传庭不太在意,说道: “袁兄可仿武举,去掉文字要求即可。” “我会让府县的官吏,配合袁兄行事。” 袁枢闻言苦笑,说道: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除了正式的诏书之外,陛下还特意给陕西这边的锦衣卫下令,让我们降低标准录用。” “只要能掇石二百斤,或者拉动八十斤弓箭、舞动八十斤大刀的,都要招揽过来。” “这样的人陕西不知道有多少,如何招得过来?” “更何况陛下还让我们负责这些人去京城参加武道大会的路费。” “就是把陕西锦衣卫的钱粮都用上,都负担不起这些。” 对皇帝的命令,袁枢觉得是异想天开。如果是同时满足三个条件还好说,那样的人应该很少。只满足一个条件的话,那就太好找了—— 二百斤的石头,只要身体健康,再练上一段时间,大部份人都能提起来。 皇帝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不过,孙传庭听到这些后,却是若有所思,向袁枢道: “这不是挑选勇武之士,是在筛选士兵啊!” “前宋太祖曾说: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故而前宋虽然屡有民乱兵乱,却很少出大乱子。” “陛下这是要效仿前宋,把饥民之中能征善战的,都以武道大会的名义招募起来。” 掇石二百斤的要求虽然不高,却也要看对谁。 以孙传庭在陕西的见闻,认为能达到这个要求的,都是能吃饱喝足、身体健康的壮丁。 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把这些壮丁抽调出来后,剩下的灾民还有什么作为呢? () 即使想要造反,也没有人做主力。 所以,一直在想着如何平定陕西盗匪的孙传庭,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计策的高明之处。 袁枢在他点拨下,同样也是恍然,大喜道: “原来是这个用意,难怪这个命令有些奇怪。” “只是为何朝廷不直说招兵,反而要开武道大会呢?” 孙传庭对此大笑,说道: “兄台没从过军,不知军户地位。” “当今天下,连我这样的世袭百户都要考取进士当官,更别说普通的士兵了!” “如果朝廷说要招兵,有本事的根本不会应征。” “远不如用武道大会的名义,多招募些人才。” 指着朝廷发过来的文书,孙传庭道: “虽然陛下说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并不直接授官,而是送进武学学习。” “但是诏书里面,却又允许佐击将军以下军官参加。” “这这意味着只要能在武道大会取得好成绩,佐击将军以下的军官,都有可能升迁。” “相比武举进士,还要更有实惠!” 大明对武进士的奖励,一般是加升署职两级或授予千百户职衔,距离佐击将军、游击将军这样统领一营的军官,还有一段距离。 朝廷允许佐击将军以下将领参加,意味着夺取武道大会第一名,有可能升为佐击将军。这对将领来说,比考取武状元还实惠。 更别说天下第一这个称号,对武人的吸引力非常大。 用武道大会的名义招揽民间勇武之士,远强于直接招兵。 民间的骁勇之士,会主动参与大会,谋求夺个出身。 想到陕西的那些盗匪,孙传庭下定决心,要利用这次赛事解决点,说道: “诏书上的事情,下发公文时要说清楚点。” “一定要让人讲解,讲明朝廷的赏赐。” “就说取得武道大会第一名的,授予佐击将军统领一营。” “只要没杀官造反的罪过,取得名次者一律赦免。” “鼓励那些有武力的盗匪首领参加,让他们带人从军。” 对此有些谨慎,袁枢道: “这样是不是不合适?” “朝廷只说允许佐击将军以下参加,没说授予第一名佐击将军。” “孙兄这个承诺,朝廷不一定兑现。” <divcss="ntentadv"> 孙传庭闻言大笑,指着袁枢说道: “朝廷不能兑现,你还不能兑现吗?” “有你这个兵部尚书的公子在,兵部能不准一个佐击将军?” “不仅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等名次也要有赏赐,让他们统领数百数十人的军队。” “以我在一路上的见闻,陕西这边的山寨,很多是结寨自保的。” “只要给他们出路,他们会接受招安。” “把这些人训练一下,就是一支兵马,再让他们带头,打击顽固不化的盗匪。” 听着孙传庭的方略,袁枢捏了一把汗。 此时他已经听出,孙传庭没想把这些人送去朝廷,而是想用武道大会这个名头,把那些盗匪招安。 为了这个,他甚至把自己的身份都算计在里面。想要用自己父亲担任兵部尚书的便利,开出招安条件。 的确,佐击将军虽然能统领一营,在武将看来已经是中高层军官。但是在朝廷那里,连被讨论的资格都没有,兵部武选司就能把() 他们任命下来。 作为兵部尚书的儿子,袁枢向兵部讨几个军官名额,那是轻而易举。 孙传庭的谋划,极有可能实现。 初次当官,袁枢还有些放不开手脚,不知道能不能做这样的事。还是孙传庭再三劝说,又指明皇帝派他们来陕西的任务就是平定盗匪,才最终答应下来。 两人根据朝廷的诏书写了一份公文,写明赏格之后,在陕西各地下发。 因为武道大会主办衙门是锦衣卫,这个公文由陕西卫尉署签发。但是卫尉署是新衙门,孙传庭担心民间的人不认,还让陕西三司加盖了印信。 如此一来,这份公文不但在陕西巡抚的辖区有效,在整个陕西都有效。孙传庭还让袁枢行文延绥、宁夏、甘肃巡抚和三边总督,让他们予以配合。 刚组建不久、负责西北马政邮驿的西北行太仆寺,也被袁枢要求配合此事。 太仆寺是兵部督导的衙门,西北行太仆寺的官员,如何敢不给兵部尚书公子面子。就是组建新衙门的事情再忙,也得让各处驿站,配合武道大会举办。 为了尽可能地招揽民间壮士,孙传庭要求各地驿站提供便利。这样一来,自然要花费很多钱粮。西安各个衙门虽然凑了点钱,却远不够支持这件事。 想来想去,孙传庭想到了秦王,让他支持这件事。 秦藩是个大藩,枝叶繁茂,朱由检都不敢擅动。 但是孙传庭胆子却很大,直接找到秦王朱存枢,让他支持武道大会举办。 不过大明的藩王,早已经没有地方权力。秦王朱存枢只想安享富贵,根本就不想掺和这种事—— 陕西武道大会的第一名都要被授予佐击将军了,他一个藩王哪有胆子参与? 不过,孙传庭却有办法,指着武道大会上的蹴鞠项目,说道: “太祖曾经下令,官吏、军人不能蹴鞠。” “故而这一项是游戏之事,殿下可以参与。” “可以主持蹴鞠比赛,也可以组建圆社,甚至上场较技。” 这是孙传庭的想法,也是他找到的突破口。 蹴鞠这个项目,他是不知道朝廷为何它列在武道大会里的,甚至他都没有想好怎么举办。 在寻求秦王支持时,他决定拿出这个项目,让陕西的藩王和富商操办。 然后用蹴鞠的收益,支持其它项目。 蹴鞠在大明颇为流行,热衷于此道的人也不少。朱存枢对此来了点兴趣,又被孙传庭哄骗,说是肃王、庆王、韩王、瑞王都考虑参与此事,支持皇帝举办武道大会。 秦王作为东道主,自然要更积极点。在蹴鞠这一项上,不能落后他人。 有了这个理由,再想着孙传庭多半能让那些藩王支持,秦王朱存枢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决定出点钱粮找个乐子。 作为藩王,他不是没有钱粮,但是平时行事被官员盯着,想花钱都要受制。如今有巡抚要求、还有其它藩王一起承担,他决定参与此事,光明正大玩乐。 搞定了秦王朱存枢后,孙传庭又让秦藩的郡王、将军,同样提供支持。再用秦王的民义,号召富商支持。 然后,再让袁枢派锦衣卫去肃王、庆王、韩王、瑞王那里,寻求他们的支持。并允许四个王府派代表,来西安参加大会。 这样折腾下来,总算凑足了钱粮。陕西的武道大会,轰轰烈烈地办了起来。 很快,陕西武道大会第一名授予佐击将军、统领一营的事情,便被传了出去。 民间也因为这个消息极为沸腾,很多自持有勇力、想要博个出身的勇士,纷纷踊跃参与。 因() 为陕西距离京城较远,需要提前过去。孙传庭和袁枢决定,在二月初举行比试,确定名单之后,一同进京参赛。 所以过年期间,这件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有心参赛的人员,纷纷前往西安。 延安府,米脂,银川驿。 正在担任驿卒,从驿站得知这个消息的李自成,很快便决定参加武道大会。 他出身李继迁寨,据传是西夏太祖李继迁的后裔,自幼喜好枪马棍棒,善骑射,斗很无赖。 如今眼看有靠武力当官的机会,当即动了心思。打算在武道大会上脱颖而出,为自己谋个富贵。 不过,他对自己的武力没有多大信心,又找到舅舅高迎祥,说道: “朝廷举办武道大会,第一名授佐击将军。” “舅舅精于骑射、而且膂力过人,何不去博个富贵,胜过贩马为业?” 高迎祥听到这件事情,同样来了兴趣。他这个贩马为业说得好听,其实兼做马贼,可谓是拿着命拼杀,还赚不到多少钱财。 如今眼看有当官的机会,当然不愿错过。 尤其是问清楚情况,得知可以带着手下一起从军后,高迎祥更是动了心思。 以他的武力,在陕西即使夺不了第一名,前十名应该没问题。麾下的那些兄弟,能跟他一起从军,一同建功立业。 所以,两人很快就决定,去西安参加武道大会。愿意从军的兄弟、族人,同样跟随他们前去。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很多一起参加武道大会的人。曾任延安府捕快、延绥镇边军的张献忠,便是其中一员。 张献忠在延绥镇从军时,因为犯法当斩,幸亏主将求情,只重打一百军棍。然后被边军除名,从此流落乡间。 如今眼看武道大会要求只要没有杀官造反的罪过,便一律予以赦免,张献忠立刻动了心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但有可能继续从军,还有可能直接当官。 所以,他虽然身长体瘦,却打算靠着勇悍,为自己博个富贵。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陕西各地还有不少。例如蓝田锻工刘宗敏、塞外降卒猛如虎和虎大威等人,这些勇武之士在佐击将军等官职的诱惑下,纷纷前往西安,参加武道大会。(本章完) 第251章 江南文人的变化 陕西的武道大会,被孙传庭和袁枢当成招安大会,举办得轰轰烈烈。 其它地方的武道大会,却大多不温不火。 尤其是南直隶一带,对朝廷要举办武道大会的事情根本没有多少关注。这里的人们谈论更多的,是阉党覆灭和科举扩招。 作为东林党的大本营,南直隶是阉党祸害的重灾区。六君子中的左光斗、顾大章,七君子中的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都是南直隶人。 这里的人们见证了阉党对东林君子的迫害,对阉党的覆灭,大多拍手称快。 十二月中旬,魏忠贤身死的消息传到苏州。这里的人们当即把魏忠贤的生祠推平,公开记念东林君子周顺昌。 同时把周顺昌被逮捕时,因为***死难的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五人,合葬在魏忠贤生祠原址、城外虎丘山前面山塘河大堤上,称为“五人之墓”。 苏州有名的才子张溥,撰写了《五人墓碑记》,纪念这件事情。 周顺昌的长子周茂兰,更是向朝廷刺血上书,阐述父亲的冤屈。 制造这起冤案的前任应天巡抚毛一鹭,不等朝廷问罪的诏书传来,便被吓得生了一场大病,眼看就要病死。 待到吴尚默上书,朱由检撤销苏杭织造太监、为东林党全面***的消息传来。这里的人们对朱由检更加拥护,认为新皇帝明辨是非,称得上是明君。 尤其是科举扩招的消息传来后,这里的士人,对朱由检更是拥护了。 “进士科至少取用四百人,新设明法科、明算科,每科取用百人。” “明年至少要取用六百士子,相当于平常两倍。” “此为天子圣恩,尔等要用心应试!” 苏州文人的一次聚会上,天启二年状元、文徵明曾孙文震孟向一众苏州士子道。 江南人文荟萃,很多人认为考取举人的难度,甚至比考取进士更难点。 但是总会有举人考不上进士,甚至蹉跎多年。例如之前上书的吴尚默,就是一个例子。他在考取乡试亚元后,又花了二十二年,才考上进士当官。 如今皇帝要大肆扩招,这些多年不第的举人,顿时迎来了机会。他们都有可能在这一科考取进士,被朝廷任命为官员。 今日这次聚会,便是文震孟发起,邀请这些人与会。 同时参加的,还有南直隶有名的文人。例如苏州名士、被称为娄东二张的张溥、张采,应社发起人杨廷枢;松江名士夏允彝、陈子龙、徐孚远;以及常州名士马世奇、扬州名士冒起宗、桐城名士方以智……这些人纷纷与会。 不过在这次文会他,他们这些“名士”,看着那些举人商讨明年科举、畅想明年登科,不由有些尴尬。 尤其是张溥等人,成立应社的初衷,就是为了应试,相互在社里学习五经。 结果今年乡试,张采考取了举人,张溥、杨廷枢等人都未中举。明年进士扩招,也和他们无关。 今天,他们作为名士受邀参加聚会,在一众举人中间,着实有些尴尬。 但是文震孟的面子,他们又不能不给。尤其是张溥刚写了《五人墓碑记》,称赞文震孟和他的外甥姚希孟为“贤士大夫”,怎么能不来参加聚会? 只能强颜欢笑作为陪衬,内心五味杂陈地看着那些不知名的老举人,在聚会上高谈阔论。 张溥出身官宦门第,但他母亲是婢妾,在家中多受屈辱。十五岁父亡之后,便奉母别居西郊,读书极为刻苦。 他所居的陋室,自称为“七录斋”,意思是读过的书必手抄七次、然后焚毁。握笔的手指掌成茧,知道的人都很钦() 佩。 也因为此,复社虽是杨廷枢发起,他却逐步占据主导,深为应社诸兄弟信任。 <divcss="ntentadv"> 此时,张溥听着那些举人对明法科、明算科的见解,便向应社诸兄弟道: “《新唐书》云:大抵众科之目,进士尤为贵,其得人亦最为盛焉。” “前唐如此,前宋也是如此,皆以进士为尊。” “如今朝廷增设明法科、明算科,但是在我看来,还应以进士科为主。” “众兄弟以为如何?” 在场的应社诸人,对此纷纷赞同。他们成立应社的目的,便是学习五经。 如今很多人连举人都没考上,哪有精力分心法律、数算。所以他们打算专心经义,不理其它学问。 和这些人不同,桐城名士方以智,打算成立泽社,不但赋诗作文、研读经史,还关心万物之理,研究数学等学问。 在院试屡受挫折,好不容易成为秀才的陈子龙,同样对明法科、明算科产生了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这两科的题目更客观些,受考官个人想法影响更小。不会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屡次被人黜落。 所以,他打算研读经史的同时,研究这两门学问。如果以后能在考取进士的同时考取明法科或明算科,按照朝廷的规定就是必入二甲。 这让他的心里,对两门考试很重视。 可以说,因为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立,江南文人开始分化。以后张溥能否合并诸社成立复社,那就不好说了。 这种变化,现在还不明显。明法科、明算科现在还没有深入乡试,没有通过乡试的文人,大多对经义更重视些。明法科、明算科在他们眼里,还有一些遥远。 而对一些人来说,就连乡试也很遥远,甚至都没有参加科举的机会。 出身低微的李玉,便是一个例子。 他的父亲是大学士申时行府中的奴仆,因此受到抑制,不得参加科举。 虽然身负才学,却无法改变地位。 对于这个处境,李玉常常感觉到压抑。直到他听说冯梦龙、凌濛初因为戏剧话本,被召进京任职,还有可能被特赐元士出身,地位和进士等同。 这让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决定创作戏剧,谋求获得赏识。 首先创作的,就是取材自冯梦龙《醒世恒言》中《卖油郎独占花魁》一篇的《占花魁》。 但是这部戏剧,有原稿话本存在,不完全是原创。而且就内容来说,也有一些低俗、立意不是很高。 李玉担心这部戏无法获得赏识,在观看苏州百姓为五人立墓后,他决定按事实创作一篇戏剧:《清忠谱》。 所有情节“事俱按实”,完全按现实发生的事情创作。 有着阉党和东林党之争的大背景,他相信这部戏创作出来后,一定能轰动世人,被朝堂官员关注。 所以,在苏州搜集了很多材料后,李玉带着文稿,随周茂兰一起进京,为周顺昌伸冤。 这个奴仆之子,也在积极求变。(本章完) 第252章 崇祯元年的开端 崇祯元年,春正月,癸亥,朔。 朱由检御皇极殿受廷臣及朝觐官、四方贡使贺,宣读表文。 年前决定的大计天下官吏,被朱由检再次公布,被视为崇祯元年第一要事,提醒各位官员注意。 正旦朝贺仪后,按照大明制度,朝廷放假五天—— 这是朱由检想取销正旦朝贺的原因,距离冬至朝贺、万寿圣节朝贺实在是太近了,起不到多少作用不说,还影响过年休息。 不如让群臣在家里过节,年后好好工作。 但是正月朔日的意义,又让他不敢擅动,只能在这一天继续举行百官朝贺仪,然后继续放假。 这次正旦朝贺,同以往没有多少区别。 改变最大的,应该是被封为顺礼王的林丹汗,正式遣使朝贺。 孔贞运作为朝廷出使草原的使节,也终于回归京城,献上分封地图。 这件事让朱由检极为欣喜,视为自己登极之后,做出的两大功绩之一: 草原封贡、铲除阉党,在朱由检看来不分上下。甚至前者还更重要些,影响更为深远。 他的心中,已经绸缪着如何将草原彻底纳入统治,结束中原王朝和草原的数千年纷争,完成整个神州的大统一。 这个统一,不是表面上的,也不是接受封贡就结束的。要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方面,完全实现统一。 允许孔贞运派遣孔家子弟去草原建立孔庙,就是这方面的举措之一。 以后,他还会特意给关外、海外留出科举名额,鼓励参加科举。 要让关外和海外的人向学,并且看到收益。 这是长远打算,近期的举措,就是朱由检在厘正祀典时,下令恢复被嘉靖皇帝罢除的元世祖祭祀。在帝王庙中继续祭祀元世祖,以及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老温、伯颜五个从祀功臣。 草原上的使者看到这些之后,自是更加归心。 朝贺之后,他们不但按制度献上了贡品,还带来了礼物—— 草原上的美人。 去年,朱由检当初在招抚林丹汗时,承诺过迎娶他的女儿,大明皇室和黄金家族联姻。 林丹汗的女儿年龄还小,现在还不适合。朱由检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拖后,那时的影响也不大,他在担任几年皇帝后能够轻易压下去。 却不料林丹汗迫不及待地想当他的老丈人,从黄金家族的旁系选了一个美人,收为义女献给朱由检。 这样一来,他这个被封为顺礼王的蒙古大汗,就成了大明皇帝的老丈人,在称呼上不会吃亏。 如今人都送来了,为了双方关系,朱由检也不能退回去,只能先收下来。 朝堂上很多老夫子,这下终于找到了理由,纷纷上疏劝谏。 他们倒不是觉得皇帝纳妃有什么不妥,只是认为大明皇帝不应该在只有皇后的情况下,亲近夷狄妇人。 还有的认为皇帝没有子嗣,应该多选些人。 总之,这些人都很喜欢插手皇帝的家事,打着为皇帝好的名义,提出各种建议。 对于这些,朱由检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只能装作没看到,正在放假休息。 <divcss="ntentadv"> 对于引发此事的美人,他没有急着纳入宫,而是以教导礼法的名义,安排她住在清华园。 这个园子,是武清侯李家的产业,号称“京师第一名园”。李家经营了几十年,才有如今规模。 在李家被朱由检夺爵、发配去海外开拓后,他们这些年置() 办的府邸和宅院被朱由检以家庙的名义,直接收入内府。 清华园自然也在其中,成为皇家产业。 对于此园,朱由检闻名已久。若非觉得京城还不安全、冬天也没有什么好看头,他早就带着皇后,一起去游览了—— 在皇宫一直闷着,他还有些不习惯。 如今,这座被他视为皇家别苑的园子,便发挥了作用,安排没进宫的嫔妃。 园子里面,也被他安排改造了一座九莲菩萨庙,以应家庙之说。 李家一些不适合迁徙的族人,也被他安排在家庙里。 其余人则因为年前离京的旨意,已经离开京城,暂时停留在天津。 天津这个名字,是成祖皇帝定下的,意为天子经过的渡口,是京城东南方向的军事要地。 成祖皇帝在此设立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合称天津三卫。 后来因为经过大运河向京城转运的漕粮、货物,都要经过天津。天津逐渐从军事重镇,转变为商业中心。 弘治四年,朝廷在天津设立兵备道。万历年间倭陷朝鲜之后,朝廷为了出兵救援朝鲜,设立天津巡抚负责。 到了辽东战乱后,天津作为后勤基地,地位更重要了。如今的天津巡抚,主要就是负责为辽东督饷。 朱由检登极之后,对天津更是看重。先是在天津设立海军衙门,又在天津设立海关,定为可以对外贸易的十个口岸之一。京城和海外的交流,都要经过这里。 也因为此,天津海关设立的消息传出去,有些机敏的商人,已经前往天津。 他们这次不是抢占临近运河的商业要地,而是寻找和海外贸易的机会。 李家在来到天津后,便发现了这件事情。在打听到可以从天津这边坐船南下福建后,他们开始谋划,派一部分人走海路,先去打个前站。 这样李家其他人到了泉州后,就有地方落脚。不至于茫然无知,到时候手忙脚乱。 怀着这个想法,他们找到了海军提督俞咨皋,请他帮忙运人。 别看李家是被赶出京城,到了地方之后,却没有人小觑他们—— 谁都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还记着这个亲戚、以后会不会起复他们。 在确定李家彻底败落前,俞咨皋这样的地方官员,根本不敢小觑他们。 在听到李家南下泉州是要前往东宁,传播九莲菩萨信仰后,俞咨皋心里对他们更加注意—— 很明显,只要李家把这件事情办好,他们就会重新获得皇帝信任。恢复武清侯的爵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俞咨皋很快就准备船只,送李家打前站的人过去。 同时,数艘从福建北上的船只,也终于抵达天津,奉大明皇帝的命令,前往京城朝觐。(本章完) 第253章 郑芝虎进京 郑芝虎带着船队北上,是来京城朝觐的。 去年十一月底,朝廷决定把郑芝龙等海盗团伙招安。诏书传到福建,已是十二月下旬。 福建巡抚朱一冯本就有招安想法,接到诏书之后立即执行,派人招抚郑芝龙。 郑芝龙也早有接受招安的想法,甚至在劫掠时一直留着余地。 所以他看到朝廷的招安诏书,可谓大喜过望。又出于一些担心,派遣弟弟郑芝虎,打着朝觐的名义,来京城打探消息。 郑芝虎一路急赶,终于在正月中旬,赶到天津外海。 天津海军衙门刚组建起来的警备官兵收到这个消息后,急忙告知海军提督俞咨皋,请示如何对待。 俞咨皋早就决定从福建那个泥潭脱身,没有了阻拦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受招安的想法。甚至想让他们带船北上,帮自己建功立业。 所以在听到郑芝虎前来的消息后,俞咨皋放下海军提督的架子,亲自前去迎接,向着郑芝虎道: “郑老弟,咱们这是他乡遇故知啊!” “以后同在朝廷为臣,可要相互照应。” 对郑芝虎极为客气,当做同乡好友对待。 一路赶来的郑芝虎,实在没想到俞咨皋说出这番话,一时茫然无措。 他是实在不明白,俞咨皋这个老对头,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 懵懵懂懂之下,便被俞咨皋迎进海军衙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当真是“同乡故知”。 作为一个直肠子,郑芝虎打仗勇猛、武艺也称得上过人,但是俞咨皋的官场手段,可谓毫无抵抗力。 眼看两个人都要称兄道弟了,陪他一起来的郑彩,终于忍耐不住,提醒郑芝虎注意点,不要受了蒙骗。 郑芝虎这个时候,才有一点清醒,想到了和俞咨皋在福建交手的往事。对俞咨皋邀请他加入海军衙门的邀请,没有一口答应,推脱道: “我等受了招安,以后就要听朝廷调遣。” “以后在哪任职,要看朝廷安排。” 没有把郑芝虎骗过来为自己打仗,俞咨皋心中有些失望。 但是在揣摩郑芝虎的推脱之言后,还是感觉这个人有点嫩。 以他在朝廷的关系,想把一个人调进海军衙门很困难吗?只要上疏请求,郑芝虎多半还会调过来。 所以他面上丝毫没有失落,貌似推心置腹地向郑芝虎道: “老弟啊!咱们以前虽然有点冲突,却是不打不相识。” “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当个参将没问题。” “只要你肯来,参将能不能实授不好说,让你当个游击将军、独领一营绝对没问题。” 向郑芝虎拍着胸脯保证,让他独领一营,至少授个游击,甚至成为参将。 这个官位,是以前的郑芝虎不敢想象的,甚至郑芝龙都不敢想。他这次北上的原因,就是郑芝龙觉得朝廷的招安条件太丰厚,担心是地方官员骗他上岸,所以让郑芝虎来京确认—— 他相信,京城的皇帝是不会为了他一个海盗破坏信誉的。不像地方官员,丝毫不讲信誉,刚刚招抚就敢杀人。 如今,听到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都敢提出这个条件,郑芝虎对朝廷的招安条件,已经信了几分。所以他欣喜之下,说道: “俞老哥的心意,兄弟我是明白的。” “不管朝廷怎么任命,我回福建以后,都会派五百船兵帮俞老哥。” “这些人来到北方,还请俞老哥照顾。” 打算从麾下抽出五百人,派来海军衙门。 这点船兵,对于拥有两三万人的他们来说根() 本无关紧要,反而能盯着俞咨皋的动静,而且交好此人。 就连郑彩,这次也没有再提醒。认为派出这些人,对他们来说很划算。 俞咨皋面对这个条件,则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他麾下缺人是不错,但是区区五百人,对他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连派去当炮灰,人数都少了点。甚至因为郑家兄弟的关系,还要对这些人多加注意。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对面似粗豪的郑芝虎,重新提起了警惕。知道这个和自己在福建周旋数年的海盗,没有那么好蒙骗。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想把郑芝虎调过来。认为有这个人胆大心细,是一个将领的好苗子。以后留在海军,能够帮自己建功立业。 如今的俞咨皋,可谓一心想着立功封爵,把以前和郑家兄弟的仇怨抛到一边,想要招揽他们。 所以在送走郑芝虎一行人后,他当即写了份奏疏,上报这件事的同时,请求把郑芝虎调过来。 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顿时明白郑芝虎是郑芝龙派来谈条件的。 对于此事,他是颇感兴趣。 作为皇帝,他不怕郑芝龙和自己谈条件。无论官位爵位,他现在都舍得封出去。 而且郑芝龙要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多。他在这个过程中,会加强对郑芝龙集团的影响力。 所以,在过年期间闲来无事之下,朱由检决定用海外戒严令的条款,亲自插手这件事。命令锦衣卫打探清楚郑芝虎来京的打算,然后做出应对。 锦衣卫接到这个命令后,当即布下了天罗地网。在郑芝虎进城之后,便盯住他的踪迹。 此时的锦衣卫,在朱由检派出一千巡捕营官兵,充实城区卫尉署后,对于京城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次针对郑芝虎的行动,便是一次检验。 对此茫然不知,郑芝虎来到京城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惊奇。 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北京城的干净。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没有把这座城市弄乱。 “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这么多的人,都还这么干净。” “月港没这么多人,却比这脏多了。” 郑芝虎年龄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但是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城市。 不论是南方的澳门,还是日本的长崎,他都曾经去过。 在他看来,这些城市没一个比得上泉州,尤其是开埠的月港。 就连天津,虽然颇为繁华,但是在郑芝虎看来,却认为最多和月港不相上下。在商人数量和货物种类上,月港还要更胜些。 所以在他看来,月港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城市。 如今来到京城,才发现月港根本不算什么。大明京城的繁华,远远胜过月港。 尤其让他注意的,就是京城非常干净。不像月港那个港口,货物胡乱堆积。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感慨,一个京城本地人“嘁”了一声,在旁边道: “本来还没这么干净的,这不新皇登极嘛,当然要有新气象。” “年前派了一千个锦衣卫,专门打扫京城。” <divcss="ntentadv"> “这一千人又号召了几万人,把全京城打扫了一遍。” “你说这样下来,京城能不干净嘛!” 郑芝虎闻言大奇,实在没想到在外地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在京城竟然会干这种活计,询问道: () “锦衣卫会干这种事嘛?” “而且年前到现在都十几天了,怎么还这么干净?” “难道他们天天扫,不干别的事情?” 皇帝出行泼水净街是常事,甚至官员出行这样干的都有不少。但是却没有维持下来的,过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但是京城这边,明显是不一样。在郑芝虎看来,似乎是天天打扫。 说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一个穿着红衣、拿着扫帚、提着个用藤条编成的铲斗、正在扫地的人道: “那个扫地的人是谁?” “难道是锦衣卫?” 这个京城人看了一眼,对此已见怪不怪了。带着三分不屑、两分羡慕的心思道: “他算什么锦衣卫?” “是跟着锦衣卫干活,现在派去卫生队的。” “说是卫尉署的人,其实就是扫大街的,不算正经官吏。” 似乎对这个活计颇为不屑,但是却隐藏着一丝艳羡。因为这些人虽然辛苦,却是在卫尉署有正式编制的,而且还有工资。他就是想要进去,都找不到门路。 这个工作,被锦衣卫优先招收烈士家属、以及在年前打扫卫生时积极响应的人士。他既不是烈属,也没有在年前大扫除时响应,当然不会招他。 所以,在错失了这个机会后,他在嘴上蔑称这些人“扫大街的”,似乎颇为鄙视。 其实内心之中,他对这些人却有些羡慕。知道这些人找了个有皇粮的工作,远比自己稳定。 尤其是想到自己工作的店铺,还要给他们交卫生费,他心里更来气了,也没心情和郑芝虎再说,迈步就要离去。 郑芝虎见此急忙拦住,这人被五大三粗的郑芝虎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道: “怎么?还想动手?” “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红马甲虽然是扫地的,却也是卫尉署的人。” “等他叫来巡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把那个扫大街的当成救命稻草,张嘴就要喊人。 郑芝虎听得不明所以,郑彩却反应很快,塞了一块碎银子给这个人,笑呵呵地说道: “兄台不要激动,我们就是问问。” “你说的红马甲是什么?卫尉署又是什么?” “还有这巡警是谁?” 把银子强塞过去,显示自己无恶意。 这人接了银子,又看他们没有动手的想法,掂量了一下说道: “红马甲就是穿红衣服的。他们穿的那个对襟罩甲,以前是在马上穿的,所以被称为马甲。” “卫尉署的人,现在都穿这个。” “穿着红马甲拿着扫帚和垃圾斗扫地的,就是卫生队的人。” “拿着斧子、水桶的,是消防队的人。” “拿着警棍、胳膊上缠着袖标的,是巡警队的人。” “这些人最利害,谁敢在街上闹事,他们就敢打谁。” 似乎对巡警颇为惧怕,他又警告郑芝虎等人道: “你们这些外地人,进京后都老实点。” “卫尉署的巡警都是巡捕营出来的,当官的还有锦衣卫。” “京城的盗匪都被他们抓了不少,你们也别想惹乱子。” 郑芝虎和郑彩对视一眼,都是提起了小心。他们虽然没想在京城惹事、更没想过学习李逵来个元夜闹东京,却担心手下人行为不检,在京城惹出乱子。 所以两人心中,已决定约束好手下,不让他们胡为。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 郑彩又塞了一块银子,询问对方姓名,打算和他详谈。至少要摸清楚卫尉署、巡警是什么,免得犯了忌讳。 这人看在银子份上,说了个王六的假名字,带他们在一家茶馆里,仔细讲解起来: “卫尉署这个衙门啊,是去年新建的。” “它的上头,就是朝廷的卫尉寺。” “这个卫尉寺呢,其实是锦衣卫西司房,专门负责捕盗的。” “当今圣上以前是信王,知道京城的盗匪多。所以登极以后,就把巡捕营和锦衣卫西司房合并,成立了这个卫尉寺。” “所以卫尉寺的本职,其实就是捕盗。卫尉署的巡警,就是干这个的。” 一番话说清了卫尉署的来源,还有它的职责。郑芝虎纳闷道: “那它怎么还扫大街?” “没见过锦衣卫干这个啊!” 王六嘿嘿一笑,说道: “以前我也没见过,但这不是新皇新气象嘛!” “皇上让他们扫地,他们还敢不扫?” “而且这扫地也是有钱赚的,所有扔垃圾的,都要给他们交钱。” 说着,他指着店里面贴在墙上的文书,向郑芝虎等人道: “看到没有,门前三包协议。” “凡是临街的门店和住户,都要包卫生、包绿化、包秩序。” “要打扫干净地面、不乱堆放杂物、花草树木要看好、有人闹事要上报。” “反正店前出了事,都是店家的责任。协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责任人。” 对此暗暗点头,郑芝虎觉得明白了京城为何这么干净的原因。有着三包协议在,临街的店家和住户自然要维护门前卫生。京城打扫一遍后,就能干净很多天。 郑彩是随着郑家兄弟经商的,对钱财更敏感些,询问道: “那你说的收钱是怎么回事?” “难道包了卫生,还得给他们钱?”(本章完) 第254章 龙潭虎穴 “包卫生是不收钱,但是扔垃圾、倒粪便,现在都要交卫生费。” “你想想,大街上有匹马过去,在你门前拉了一泡屎,你要铲了马粪不说,想扔掉还得交一笔卫生费。” “你说这件事合不合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六提起这件事,心里就有些来气。因为他正是受害者之一,被掌柜安排去铲屎。 甚至,他现在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盯着店前经过的牲畜,不让它们在自家门前拉粪。 一旦发现,他要负责铲屎不说,处理粪便的钱,也要从他的工钱扣。 所以他说到这件事就很气愤,觉得不该收卫生费: “粪便都是能卖钱的,哪还能够收钱?” “这卫尉署建了卫生队,把粪头、粪霸都赶走了,自己占了这个行当,就向我们收钱。” “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此骂骂咧咧,郑芝虎和郑彩等人听着,则是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想不到,京城还有这样的规矩。 不过,他们不是京城人,对京城收多少卫生费也没什么兴趣。更关心的是卫尉署的巡警,如何打击盗匪—— 要知道,他们都是海盗出身。虽说被挑选进京的都算老实,却总有人匪气不改,不让他们知道利害,说不定就会在京城惹出事来。 所以郑芝虎把话题引向巡警,询问道: “卫生队如此可恨,你们怎么忍了呢?” “是不是巡警厉害,没人敢惹他们?” 王六听他这么说,吓得就要离开。 还是郑彩见机快,又塞了一块银子,赔笑道: “王兄弟就说说嘛,也没什么妨碍。” “我们都是外地人,有不当的地方王兄多包涵点。” 王六往周围扫了扫,看在银子的份上,没有立即离开,向他们道: “话可不能乱说,不要随便说卫生队的坏话。” “虽然他们收卫生费可恨,但京城确实是干净了。” “你们不知道啊,北京这边的街道没有南京宽,下了雨雪之后,遍地都是粪壤、泥溅腰腹。” “现在有了卫生队和这个三包协议后,即使下了雨雪,里面也没有多少粪。” “而且遇到下雪,卫生队还带着三包责任人扫雪。现在京城这么干净,都有他们的功绩。” 对这点王六是承认的,也是卫生队被京城人接受的原因—— 环境好不好是一目了然,没有人想活在粪堆里。 说着,王六还压低声音,向郑芝虎等人道: “现在每个坊、每个街道胡同,都有卫生责任人。” “你们看到的扫大街的红马甲,就是负责这一片。” “他们不但负责扫地,还有监察责任。” “一旦发生什么事,这些人就会告诉巡警,让巡警过来解决。” “所以啊,你们这些外地人来到京城,看到红马甲要注意。” “说不定就会犯了什么事儿,撞到他们手里。” 惊得“啊”了一声,郑芝虎等人实在想不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环卫工,还有监察责任。 这些人固然是不可怕,但是他们背后的巡警、还有巡警背后的锦衣卫,那就很吓人了。 可以说这些环卫工,都是锦衣卫的眼线。 郑芝虎和郑彩想到这一点,就是一阵庆幸—— 庆幸自己来到京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没有等犯事后才知道。塞给王六的几块银子,一点都没有亏。 此时此刻,京城在他们眼中,就是龙潭虎穴() ,到处都是锦衣卫。 这样一个环境下,他们不相信京城的盗匪,还能逍遥下去。 “当然不能逍遥!” 王六肯定地道: “现在京城的盗匪,不是被锦衣卫抓了,就是跑去城外了。” “卫尉署还说现在是严打,严厉打击罪犯,让大伙儿积极举报。” “现在的京城,可不仅是干净了,还清净了不少。” “那些欺行霸市的、小偷小摸的,也都被卫尉署打击了。” 这是王六称赞卫尉署的地方,也是他不敢大声说坏话的原因—— 担心在这个严打的时候被人举报,被卫尉署给抓起来。 虽然他的情况够不上坐牢,但是被判个劳动矫正、也要帮环卫工人掏粪。那对铲粪的他来说,可就更难受了。 这些日子,他没少见到那些嘴贱骂街的、占小便宜的,被人举报之后,被判罚劳动矫正,在大街上和环卫工人一起扫街,甚至被派去掏粪。 和王六谈了许久,郑芝虎等人从这个京城人嘴里,得知了很多事情。心中对这座繁华干净的大城市,升起很多警惕—— 京城这样的环境,对于安分老实的平民来说,称得上安居乐业。 但是对他们这些盗匪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他们不犯事还好,一旦犯了事情,就很难逃出生天。 所以郑芝虎和郑彩都告诫其他人,一定要收敛住脾气。 如果他们不小心犯了事,影响到招安大计,那他们就自求多福,别指望有人救他们。 怀着这个心思,他们在京城也没心思闲逛,想要找个地方,先行安顿下来。 只是,他们刚找到客栈没多久,便有一队锦衣卫找了过来。当先一人大笑道: “这位是郑兄弟吧?怎么来了京城也不找我?” “前些日子俞兄传信,说是郑兄弟来京,托我好好招待。” “我和俞兄情同兄弟,你是俞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千万不要客气,请到寒舍暂歇!” 上来就请郑芝虎,去家里面歇息。 郑芝虎不知所措,询问对方姓名,才知道是戚昌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南司房提督。 他是戚继光的儿子,和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自然有些交情。俞龙戚虎的大名,现在谁人不知! 面对他的热情招待,郑芝虎暗暗叫苦。如果他接受了戚昌国的接待,无异于表明了要上俞咨皋那条船。以后很可能被调到俞咨皋麾下,帮他建功立业。 这是从天津到京城的路上,郑彩等人帮他分析的。所以郑芝虎现在是极力和俞咨皋撇清关系,不想帮他卖命。 只是戚昌国的地位,又让他不敢强拒。锦衣卫的大名,天下人谁不知道? 更别说戚昌国是南司房提督,和提督西司房的卫尉寺卿,能够分庭抗礼。 他们刚刚听说了卫尉寺的强势,心里还在怕着。对锦衣卫南司房提督,当然没有底气。 在戚昌国强请之下,只能随着这些人,前往戚家暂歇。 戚昌国在派人护送他们去自己家后,又向身边的一个锦衣卫吩咐道: “查查他们进城后都做了什么事,一字不漏地写出来。” “这件事是圣上吩咐的,不要给西司房面子。” 让锦衣卫查郑芝虎的老底,是朱由检亲自下的令。这件事主要给负责京城监察的西司房去办,北司房情报中心协助。 南司房这个负责锦衣卫内部管理的衙门,本来是和这件事无关的。 不过俞咨皋向戚昌国() 的请求,又让戚昌国找到了插手这件事的理由。在请示皇帝之后,被安排监督这件事。 南司房的职官厅,有给锦衣卫内部人员记功的责任,监督这件事合情合理。在戚昌国下令之后,很快便查清楚郑芝虎进城后的动作,并且还查出来,那个和郑芝虎一行人谈天说地的“王六”,是西司房的眼线—— 只不过不是正式的,是编外人员。没有正式编制,只是在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时给赏钱。 这个人见到郑芝虎一行人有些匪气,想探探他们的老底,找巡警赚些赏钱。 没想到误打误撞,警告了一下这些人。 戚昌国得知这些,看得有些想笑。这件事说王六无功吧,他率先发现了郑芝虎。说说有功劳吧,又没有认出郑芝虎的身份。 所以他想来想去,决定不为这件事情费心。直接把情况提交给了皇帝,让皇帝亲自决断。 朱由检对王六是否立功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收到这份报告后,看到的是卫尉署通过卫生队,已经在京城建立一张网络,而且还发展了眼线,把京城监视起来。 所以郑芝虎一行人进京之后,便被王六盯上,想拿他们立功。 郑芝虎在客栈住下后,也很快被店家上报,被确认了身份。 这个效率,让他很是满意,认为卫尉署做得还可以,符合他的期待: “环卫工监视、住宿登记,这件事做得不错。” “这个化名王六的王定先,为人也挺机敏的,看出郑芝虎等人身上有匪气。” “这次就算他立功了,既然想要编制,就定个六级警员,让他好好去干!” “他抱怨的铲粪收卫生费的问题,你们也要解决。” “不能让一个好政策,反而办得扰民!” 京城卫生大整顿,是朱由检为卫尉署选择的突破口,想通过办件好事,树立卫尉署的形象。避免人们想到锦衣卫和卫尉署的关系,就对它有恶感。 同时用遍布全城的环卫工,把京城监视起来。 所以这件事情,朱由检是一直关注的。 无论是环卫工的招收,还是大扫除后定下的门前三包,都是他仿照后世的政策,亲自给卫尉署制定的。 执行的效果,也让他比较满意。只是在细节上,却不免有点粗糙。只要他制定的政策不仔细,就会变得走样,甚至有人钻空子,想要从中牟利。 这个卫生费的事情,便有一些迹象。 朱由检对于此事,心中很是警惕: 『不能让锦衣卫自己解决财源,这是一个大政策。』 『但是环卫工人又太多,不可能完全靠财政养起来。』 『卫生费如何收,收了又怎么花,要制定个办法。』 思索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知道这件事想要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卫生队从卫尉署分出来,成立独立衙门。 但是分出去后,卫尉署就难以用环卫工当眼线,而且新设衙门也和他求稳的想法不符。 所以思前想后,朱由检决定让卫生队独立财政,通过完善制度,解决这件事情。 而且对卫生队的考核,也不能看他们收多少钱,而是要看作用,把工作做得怎么样。 同时,对于王定先在套话时的抱怨,朱由检也觉得该解决,不能把一件好事搞得怨声载道,让京城市民抵制。所以他下令道: “以后城里的牛羊等牲畜,要让它们戴粪兜。” “如果粪便落地上,环卫工和店家可以提供工具要求牲畜的主人铲。” “另外,卫生费收上来后,不但要给环卫工发工资,还要做其它事。” () “街上要设垃圾箱,还要有公共厕所。送到公厕指定地点的粪便,在处理时不收费。” “到了疫病多发的季节,还要用生石灰等消毒,宣传卫生防疫措施。” “要记住他们的名字是卫生队,不仅仅是环卫工。” 设立卫生队的目的,其中一个是防疫。 在朱由检的记忆中,明末不但天灾频繁,而且疫病频发。甚至还出了个吴又可,写出一本《瘟疫论》。 这种严峻的形势,要求朱由检必须注重防疫工作。把卫生防疫的事情放在一起,设立了这个卫生队。 同时,为了保证卫生防疫政策的执行,朱由检把卫生队放在卫尉署,让它有向巡警队求助、强制执行的权力。 就这朱由检还觉得不够,又给太医院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摸索卫生防疫工作,给卫生队提供协助。 因为太医院和锦衣卫已经划入内廷,朱由检能够直接下令。他对当前的局面,可谓比较满意。认为卫生队在太医院协助下,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 不仅是他满意,在京城卫生大整顿后,许多臣子看皇帝的眼光也变了。认为皇帝调整机构,不是在胡改乱来。 干净整洁的北京城,让官员很是满意。他们对卫尉寺这个机构,开始产生了认同。认为卫生队的存在,确实很有必要。 就连袁可立,在观察卫尉署做的事情后,心中认同的同时,开始产生了危机感,认为政务署和廷尉署必须要尽快建好,不能被卫尉署比下去。 尤其是看到卫尉署在各坊建立派出机构后,他更是认识到: 如果政务署和廷尉署迟迟不能建好,这两个衙门的职权,就会被卫尉署夺去。 第255章 卫尉署派出所 王定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个际遇。 作为一个伙计,在错失加入卫生队、获得卫尉署编制的机会后。王定先在卫尉署巡警招收编外眼线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着打探到有用的消息。以便立下功劳,真正加入卫尉署。 没想到一次问话,就让他得到了机会。 “好小子!” “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些人不一样的?” “这次你误打误撞,算是立下了功劳。” “皇爷亲自下令,让你当六级警员,争取再立新功!” 王定先的上级、或者说是上上级,负责这一片的杨百户,在宣读对他的赏赐后,拍着他的肩膀道。 这次王定先立功,他也有一份功劳。原先的署理警长,转为正式任职。 甚至,卫尉署正在筹备的治安科和刑侦科,他也被列入候选。有可能更进一步,继续获得升迁。 一旦成为科长,他在外地卫尉署组建时,就有可能被调过去,成为州府卫尉署校尉。 这让他的心里,如何能不高兴?所以他对王定先,可谓极其亲切。 王定先摸着脑袋,嘿嘿傻笑起来。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郑芝虎等人的身份,只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有几个五大三粗、似乎有些匪气。 所以他出于习惯,警告了他们一下。想看看这些人会不会露出马脚,让自己得到立功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自己还没有把情况上报,就获得了赏赐。 尤其是听到这个赏赐是皇帝亲自下令,他心中激动得几乎懵了,将信将疑地道: “圣上也知道俺王六的名字吗?” “昨天到底是什么事儿?那几个人是谁?” 杨百户闻言收敛了笑容,警告道: “不该问的别问!” “干咱们这一行的,不能有太多的好奇心。” “保密司培训时强调过,不要随便打探、尤其是不能在私下里跨部门询问。” 提醒了一下王定先,杨百户把郑芝虎的事情略过去。又见王定先变了脸色,似乎有些怕了,安慰道: “实话告诉你吧,你小子是赶上时候了。” “锦衣卫是皇爷的亲兵,现在是皇爷亲自在整顿。” “若非如此,你以为区区一个六级警员,皇爷会亲自下指示?” 作为皇帝的亲兵,锦衣卫划入内廷后,有些人已经开始学内廷太监,称呼皇帝为老爷。 但是被称老爷的人又太多,为了区分,称呼就变成了皇爷—— 锦衣卫的人员,很喜欢这样称呼。以示和皇帝亲近,是皇帝的家臣。 王定先知道这些,想着自己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也随着杨百户称皇爷,笑道: “全靠皇爷恩典!” “要不是杨百户把俺招进来,俺怎么有这机会?” 对杨百户千恩万谢,感谢他把自己发展成编外的情报员。 对于王定先的识趣,杨百户很是满意,笑着道: “你这一张嘴啊,还真是能说会道。” “怪不得皇爷说你机敏!” “现在卫尉寺新立,你要好好地干,争取再立下几桩功劳,得到一个官身。” “到了那时,就会有正式敕封。说不定你的家人,将来能有封赠。” 大明官员的任命,一品到五品用诰,称为诰命;六品到九品用敕,称为敕命。 正一品到从七品官员的祖母、母亲、妻子,有可能获得封赠,通常() 被称为诰命夫人。 当然严格来说,只有五品以上才有诰命,一二品才能称为夫人,三四五六七品称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 这些都是常识,王定先当然知道。他实在没有想到,杨百户对自己竟然如此看重,认为自己有可能成为七品官。 这对于他来说,是没有想过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还是伙计,连媳妇都讨不到,哪想过自己的妻子,有可能成为诰命夫人。 这让他又是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 “俺这样的人,能和县太爷平级吗?” 担心是在做梦,或者杨百户在画大饼。 见他没有因为得到赏赐就膨胀,反而有些谨小慎微,杨百户暗暗点头,觉得可以培养。 锦衣卫的人员,就是需要谨慎的。这个机敏的王定先,值得自己培养。所以他仔细解释道: “你是六级警员,再往上就是七级、八级、九级,每级磨勘三年。” “也就是说九年之后,只要你没犯错,那就是九级警员。” “这一级只要有功劳,就能转为从九品警长,成为正式官员。” “你小子的功劳是皇爷亲自定下的,这一点绝对没问题。” “只要你这九年内不犯错,就能有个官身!” 警员级别的设置,朱由检定得和吏员相同。同样是三年磨勘,划分为九个级别。 只要功劳资历到了,理论上都能转为官身。 王定先如今还年轻,只是刚满二十岁,九年后拿到官身,年龄也算年轻。 然后,锦衣卫作为武官,磨勘期是五年。只要他不犯错,就会五年升半品。 这样二十年后,他就会成为从七品官员,母亲和妻子有可能受封孺人。 有这样的机遇,还怕娶不到妻子? 说不定今日之后,就会有富贵人家来联姻。 王定先听着讲解,才知道皇帝给自己的赏赐,到底有多么大。 可以说,有了这个赏赐,官吏之间的差别,在他这儿完全打通。他以后就是不立功,也能在五六十岁时,成为六七品官员。 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也难怪杨百户作为世袭百户,都想拉拢培养他。 如果他做得再好点,再立下些功劳。以后成为校尉、都尉,都有一点可能。 杨百户尚且如此,其他卫尉署的警员,对王定先更是羡慕了。他们大多是巡捕营的官兵,被皇帝盯着训练的。然后又根据成绩和这些日子的表现,受封一二三级警员。惟有其中佼佼者,才能受封更高级的警员,甚至成为警长。 这些人见王定先这个编外人员一举成为六级警员,级别超过他们。纷纷嚷着要请客,一定要请大伙儿吃一顿。 王定先志得意满,对此一口答应。决定用昨日得来的、原本打算存着娶媳妇的碎银子,请大伙儿去喝酒。 不过这些都是下班后才能做的,杨百户道: “上班期间不准喝酒,这是锦衣卫的纪律。” “你们都不要闹,多立点功劳正经。” “现在皇爷亲自整训锦衣卫,大伙儿都有机会。” “只要能立功劳,还怕没有前程?” 说得众人嗷嗷直叫,一个个都想立功。 王定先的例子,着实激励了很多人。 见到士气可用,杨百户道: “按照皇爷的命令,京城三十六坊,都要有派出所。作为卫尉署派出机构,就近处理纠纷。” “现在卫生队已经派去各坊了,巡警队、消防队也要派过去。” () “以后这个派出所,就是咱们的营地。” 说着派出所的事情,杨百户道: “卫生队的工作,是从大扫除展开。” “消防队在过年救火时做的也不错,已经被官民认可。” “咱们巡警队在抓捕盗贼和疏导交通上做得还不错,但是不够深入。” “现在皇爷下令,在各坊建立派出所,并且统计各坊的街道、胡同、住户,正式定名编号!” 取出一张图纸,杨百户指着上面的地图,向他们道: “托王兄弟的福,咱们分派下来的任务,是去小时雍坊建派出所。” “这里临近西苑,也是太仆寺所在,一定要多注意。” “许多大臣的宅邸都在这儿,像是弘治朝的李东阳阁老,就曾住在这里,还留下李阁老胡同。” “你们的招子要放亮点,别冒犯到他们。” “若非王兄弟立功,咱们还派不到这个地方呢!” 从在城门当眼线,被调到皇城边的小时雍坊,杨百户自然十分欣喜,也是他对王定先另眼相看的原因—— 这可是一员福将,他升官的助力。 在皇城边上干活,有什么功绩锦衣卫高层能看到,甚至直达天听。 这对杨百户来说,无疑是踏上了升迁的快车道。 但是如果干不好出了问题,下场也会很惨。 所以他一再警告下属,一定要小心注意。 作为皇城边上的坊,小时雍坊的街道胡同名称,已经非常正规。 杨百户拿着地图,挨个把坊里的胡同、巷子画出来,并且写上名称。 这个工作,是绘制京城交通图的一部分,据说以后要印制,供来京的人购买。 京城的坊是按牌铺管理,每个坊划分为几个牌,每个牌又划分为几个铺,每个铺有几条胡同街道,一层一层管理。 小时雍坊不大,没有划分出牌,直接按铺管理。 一铺有龙骧卫胡同、双塔寺胡同、武功胡同、石虎胡同,二铺有李阁老胡同、演象所夹道街、灰厂街、石厂街,三铺有射所南门街、夹道街、四眼井胡同、涌泉巷,五铺有馓枝胡同、乾石桥街、单牌楼。 杨百户把这些在交通图上记下,向众人道: “你们看这些胡同、街道的名称,有什么需要改的吗?” “皇爷让正式定名,尽量用常用字,而且要和其它地方区分。” 众人纷纷攘攘,普遍认为“单牌楼”这个名字,不容易和其它地方区分。遇到不明白的,还以为它是个牌楼,而非是条街。 但是直接加个街吧,南边的大时雍坊有单牌楼街。而且牌楼这东西很多地方都有,单单称为牌楼街,难以区分出来。 所以商讨之后,众人决定加个西字,意为皇城西边的单牌楼,简称西单。又因为南边有单牌楼街,定为西单北大街。 杨百户还打算和大时雍坊的警长商议,把那边的单牌楼街,改为西单南大街。 继续商讨,众人对这些胡同的名字,大多没有意见。只是对馓枝胡同,觉得有点不雅。 这个胡同原本称馓子王胡同,是一个姓王的人制作的馓子远近闻名,所以得了这个名字。馓子又被称为馓枝,演变到现在,被称为馓枝胡同。 这样一个名字,当然让有些人不满意。但是杨百户考虑之后,说道: “皇爷说过,只要不是太生僻或者不雅观的,尽量就不要改,即使改也要尽量改为同音字,避免产生混乱。” “馓枝胡同吧,称不上必须改,那就不要改了。” “这些名字都写() 出来公示,只要街道上住的人没意见,那就正式定名。” 安排人去埋木牌,在纸上写出名字贴上去。 如果街道上的住户都没意见,那就正式定名,用毛笔给写上去。 然后街道上的宅院,就会正式编号,例如馓枝胡同一号、馓枝胡同二号等等。 里面的住户也要登记,给本地人口发户口簿。外地人口则根据需要,发放暂住证或居住证。要把所有人口,全都统计起来。 这件事情,明显是户部的职权。 袁可立在发现之后,立刻提起了警惕。 卫尉署这样做,明显是侵犯政务署户政科的权力,他们把户籍办好了,户政科以后怎么办? 所以他当即上了一份奏疏,说卫尉署侵权。 这份奏疏,毫无疑问地被朱由检打了回去。理由是京城治安,需要清查户口。 政务署户政科一直不作为,那就让卫尉署做。政务署如果需要户口资料,可以向卫尉署索要。 同时,朱由检还把统计上来的草图,给了袁可立一份。说明这件事情,办得很有必要。 袁可立看着被改名的臭皮胡同、哱啰仓胡同、猪市口等地名,同样感觉街道定名这件事,的确很有必要。 皇帝这一次确实是找准了切入口,让卫尉署有了插手的理由。 如果他继续纠缠着这件事不放,皇帝会认为他不做事、而且阻挠做事,对他的看***发生转变,不像现在这样信任。 再加上户政科的事情,他这个兵部尚书,实在不好多嘴。所以在争论了一番后,便默认了这件事情。 户部尚书毕自严,如今还忙着户部和太府寺的分割,实在没时间插手这件事。再加上京城三署的组建,被皇帝交给袁可立负责。他若插手还有越权嫌疑,所以同样默认了这件事。 朱由检利用职权的不明,让卫尉署获得了户口上的权力。以后户口登记、户籍变更,都要通过卫尉署。 第256章 第二次模拟考试 派出所的事情,让袁可立产生了紧迫感。知道如果自己再慢下去,政务署和廷尉署在很多方面的权力,都可能被卫尉署夺取。 例如坊间纠纷,现在有很多就是由派出所处理。直接对寻衅滋事的人员判罚劳动矫正,让他们帮卫生队扫地掏粪。 这件事看起来很小,但是发展下去,更大的案子也会被派出所直接解决。廷尉署的法庭,会因此受到影响,权力被卫尉署夺取。 甚至,袁可立还听说,在门前三包实施后,街上乱摆摊位的行为少了许多,也因此惹来小贩不满。卫尉署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筹画在一些路段设立商业街,专门划出摊位供小贩摆摊。 这件事听起来很好,但是商业街的事情,明显是侵犯工商科的职权。如果不加制止,卫尉署的权力会继续膨胀。 现在这个局面,逼着他把政务署和廷尉署建立起来,完善相应职权。 这让一直拖着这件事的袁可立,不得不把自己的精力,分配到这件事情上。 “宛平、大兴二县的衙门,根本没有胆子反抗锦衣卫。” “靠他们是不行了,必须按照陛下所说,建立城区政务署,把城内的事情接管过来。” “都察院要任命巡城御史,建好廷尉署的同时,约束卫尉署的权力。” 面对刚进京的李邦华,袁可立向他说道。 这是他的老同事,也是他在进京后,就向皇帝举荐的。如今终于入京,就任左副都御史,在都察院协理院事。 察觉自己应对不了皇帝的攻势,也无法遏制卫尉署扩张权力后,袁可立决定把事情交给李邦华,让他负责廷尉署。 李邦华是江西人,受业于东林党三君之一的邹元标,毫无疑问是东林党人。不过他对党争并不热衷,除了为自己的老师邹元标请求赠荫之外,基本不参与东林党的事情。 所以进京之后,李邦华和东林党人的往来并不多。反而和袁可立这个中立派,交往更多一些。 他的胆子很大,早就提出很多改革措施,而且勇于任事。对袁可立的安排丝毫没有推脱,说道: “我这就请求陛下,任命巡城御史。” “只是城区三署的事情,袁兄是如何想的?” “到底是想要做,还是不想去做?” 袁可立闻言皱眉,说道: “当然是想做的,要不我如何会接下这件事?” “只是陛下的性子太急,又新设那么多官位。” “恐怕旧的问题没解决,又带来新的问题。” 这是他最矛盾的一点,也是他对三署设立很慎重的原因。认为随意增设官员能不能解决问题不好说,反而可能带来冗官问题。 按照他的想法,三署可以设置,但是要仿照县衙六房,用吏员负责就行了。从县衙转为三署,也能平稳过渡,不造成多少波折。 但是皇帝的想法,明显和他不一样。几乎是另起炉灶,把县衙撇在一边。 “以前城里的事务,除了五城兵马司外,还有大兴、宛平二县管辖。” “现在陛下打着五城兵马司改制的名义,直接把大宛二县撇开,恐怕会有波折。” 忧心忡忡地说着,袁可立又想到了皇帝让户部推行的分税制。如果在北直隶顺天府正式试行,引起的波澜会更大,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风波。 当今皇帝的步子,迈得实在太大了。他在最初的赞同之后,便转而变得谨慎。 李邦华更加年轻,比他更加大胆,说道: “咱们这位陛下,我看是胸有成竹的。” “卫生队、消防队、巡警队的事情,做得都还不() 错,解决了很多问题。” “若非如此,袁兄也不会有这么大压力。” “咱们要相信陛下,按朝堂决议行事。” 对新皇帝的印象不错,李邦华道: “廷尉署的事情我去办,政务署的事情袁兄和其它各部商量一下,让他们派人协助。” “担心是没用的,把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以我之见,现在要担心的不是出现新问题,而是把旧问题解决好,选拔优秀官员。” 这是他的态度,也是他决定接下廷尉署这件事的原因。 这件事情不好办,但是李邦华不怕。他在地方做过知县,还做过天津巡抚,有丰富的治政经验,不怕这些问题。 袁可立听到他的回应,心中的担心放下来了一点。觉得自己推荐李邦华任职,真的是做对了。 这样一个勇于任事的人,确实是皇帝的好助力。 他心中也赞同李邦华所说,把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如果不是在皇帝指挥下,卫尉署连续在京城做了几件事,他还会产生这么大的压力吗? 政务署和廷尉署如果能建好,并且受到认可。县衙那边即使有波澜,也能平复下去。 所以,袁可立拱手说道: “那就有劳李兄了!” “马上就是第二次太学模拟考试,按照陛下所说,前百名可授予九品官职。” “我会从里面挑些人才,充实城区三署。” 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也是一直拖着三署事情的原因—— 想要从举人中挑选官员,纳入文官体系。 没想到皇帝那么心急,在年前突然袭击。让锦衣卫连续做了几件好事,把卫尉署成功建立起来,甚至侵夺政务署和廷尉署的权力。 现在,他只能加快举行模拟考试,从中挑选人才。 决心定下之后,袁可立很快和郭允厚议定,在正月二十日和二十二日,举行明法科和明算科模拟考试。 此时,来到京城的举子,又增加了许多。 大明的会试,二月初九就开始第一场考试,许多想参加会试的考生,都在正月底进京。 今年因为新皇登极,要多录用些人才,还增加了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那些心急的举人,提前些时日进京,此时京城之中,云集了许多举人。 这些人在听到模拟考试的消息后,大多报名参加。想要熟悉考试,甚至捞一个做官机会。 再加上太学生的参加,这次模拟考试的人数,丝毫不亚于正式考试。取得前百名的难度,也丝毫不亚于考取进士。 这个局面,让一些人望而生惧。也有一些人欢欣鼓舞,认为有了和进士较量的机会。 已经被特赐元士出身、并且在十二月的明法科模拟考试取得前百,可以直接任官的钱嘉徵,就是其中一员: “在这样的考试中取得前百,将来做官任职,还会有人非议吗?” “我等虽然不是进士,才学却不亚于他们!” 满心和那些举人较量,显示自己的才学。 要让那些人认识到,自己不是才学不如他们,只是没参加会试的资格,所以无缘进士。 王璘却是苦笑,说道: “钱兄信心十足,愚兄却不行了。” “上次我侥幸获得明算科前百,这次就不一定了。” “天下英才这么多,我们这点先发优势,也算不上什么啊!” 靠着首先得知消息的优势,王璘对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都有准备,甚至取得了明算科前百。 但是如今参加() 考试的人员增加,他就没有信心了。上次只有太学生和在京举人,他都只面前进入明算科前百,这次就更难了。 这让他的心里,对自己将来是否能考取进士产生怀疑。连明法科和明算科都这么难,即使他考取举人,又有多大机会考取进士呢?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入仕了想法。打算凭上次的明算科前百,获得任官资格。 只是,一次进入前百,只能以从九品入仕。这让他的心里,又实在有些不甘: 『以从九品入仕,非进士磨勘期又是六年,再过三十六年,才能达到状元的从六品。』 『升得实在是太慢了,没有前程可言。』 『还不如转任武官,磨勘期是五年。』 产生这个想法,不能说王璘没受到京城变化的影响。 在卫尉署接连几个大动作,成功在京城树立威信后,很多人对卫尉署有了印象,想要在里面任职。 王璘就是其中一员,认为卫尉署新立,有很多升官的机会。他这个文士进去,能发挥的地方很多。只要能立下功劳,就能获得升迁。 即使没立下功劳,五年的磨勘期也比六年更短。将来致仕的时候,能有个更高的品级。 唯一让他顾虑的是,卫尉署里面是武官。当今天下是文贵武贱,完全不按品级。 这让他对加入卫尉署又有点犹豫,不知要不要这样选。 在这种纠结的心理中,王璘、钱嘉徵等人迎来了第二次模拟考试,进入顺天贡院,参加这次考试。 经过第一次模拟考试,这次考试又正规了许多,出的题目也更合理。在参考唐宋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创新。 在朱由检的要求下,明法科考试题目有许多是客观题,有明确的答案。不懂律法条例的,不能胡写一气。 明算科考试更是如此,大部分题目都有正确答案。那些胡乱作答的,写了也没用处。 这让考试成绩,无疑更加客观。很多考生都认为这种考试很公正,更看个人实力。 明法科和明算科两科,开始受到认可。让一些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人,有了投身想法。 朱由检在收到这些反馈后,心中暗暗点头,认为袁可立和郭允厚做得还不错,让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立了起来。以后朝廷就能从两科获得人才,得到专业官员。 同时,他心里也想着把明法科和明算科设置得更客观点,参考后世实行百分制: 『百分制的成绩一目了然,相对更加公正。』 『就是大明的进士是按南北中三卷录取,如果录取的进士分数相差太大,可能会有争议。』 『实行百分制的条件,现在还不具备。』 同样一张考题,按南北中三卷录取。如果某一卷录取的分数很低,会让其它卷觉得不公平。 这是朱由检没有实行百分制的原因,认为条件不具备。除非他给南北中三卷出不同的题目,然后进行录取。 就像后世的高考,为了避免分数高低引起争议,统一的全国卷被采用的越来越少,很多省都有自己的试卷。 这样某一省录取分数高点、某一省录取分数低点,也能以试卷不同解释。 但是在会试上采取这种方法,无疑会引来争议。所以朱由检思考之后,决定现在先模糊着,以后再实行百分制。 总之,要加大明法科、明算科和进士科的区别,实行错位竞争。用更客观公平的考试办法,吸引人才投入。 这次模拟考试结束后,明法科、明算科的章程,被袁可立、郭允厚呈了上来。 刚刚进京不久、担任礼部尚书的温体仁,也呈上了会试章程() ,严格考场纪律。 朱由检批准之后,开始思索任命谁担任这次会试的主考官。 按照近些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主考官一般是内阁次辅担任。这样能避免首辅的权力过重、也能让次辅培植羽翼。 朱由检无意改动这个惯例,决定让次辅担任主考官。但是在谁是次辅上,现在却有争议。 如今的内阁有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张瑞图、郑以伟、徐光启、韩爌、孙承宗八人。 韩爌起复之前,施凤来毫无疑问是次辅。但是韩爌起复之后,朱由检用加弼政大臣的方式,没有让他当首辅。而是和施凤来、李国普并列。 以韩爌的资历,无疑要排在施凤来前面。可以说他现在是次辅,应该担任主考官。 不过,朱由检对东林党怀着警惕,担心东林党在得到新鲜血液后,有可能死灰复燃、甚至整合士人。所以他内心之中,并不愿韩爌担任主考官,壮大东林党的实力。 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趁着韩爌没进京,任命施凤来担任主考官。再让袁可立、郭允厚担任副考官,负责明法科、明算科。 同时,他从翰林院选了一些老翰林,让他们担任阅卷官。避免太年轻的官员,利用会试培植羽翼。 第257章 东宁公司 被戚昌国在京城招待了几天,郑芝虎和郑彩等人虽然极力防备,却还是被锦衣卫摸清了底细。 朱由检通过这件事,也认识到锦衣卫在他的严格要求下,已经开始蜕变。情报搜集能力,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在摸清郑氏集团的打算后,朱由检下达旨意,设立东宁公司。让锦衣卫和郑氏商谈,分割海洋利益。 “司有官署之意,太祖曾下令编纂《诸司职掌》,确定各衙门的官制和职掌,后来被编入《大明会典》。” “《会典》中有嘉兴公司,负责征收嘉兴一带的盐课盐税。” “故而东宁公司,有征收税课职权。” 向郑芝虎解释公司的含义,戚昌国又说道: “不过这个公司,和嘉兴公司并不完全相同。” “陛下的意思是,公司是由公众合力、成立的合伙机构。” “然后在陛下的授权下,拥有一些朝廷诸司的权力。” 设立公司的事情,早在朱由检的规划中。 但是这时的公司,和后世的商业公司完全不同。 他要成立的,是类似东印度公司的机构。能够行使一部分衙门的权力,方便海外开发。 在郑氏集团要求朝廷允许他们在沿海活动,仍旧收取报水之后,他决定把征税的权力授权给东宁公司,通过合伙方式,分享这部份利益—— 据他所知,郑芝龙靠着报水发家,每年岁入千万,以此富可敌国。 如果能从中瓜分到一半甚至更多,内廷用度就不会缺少钱财,甚至能再练几支兵马,扩充自己权力。 这个用意,郑芝虎和郑彩等人,自然能揣摩到。 但是他们关心的,却是皇帝允许他们继续收税。 这样一来,他们和朝廷的最大分歧是没有了,剩下的是利益分割问题: “公司既然是合伙,收益该如何分?” 面对郑芝虎的询问,戚昌国心中暗道粗鄙,却按皇帝的吩咐,说道: “陛下说了,东宁公司的权力是他授予的,内府监要占据五成股份。” “然后东宁卫那边,也要占据一成。” “福建卫所一成,你们一成,公司职员一成。” “剩下的一成备用,或可对外发售,募集所需资金。” 皇帝开口就瓜分一半,这点郑芝虎等人没有异议。 但是郑氏集团只有一成收益,他们就无法接受了,郑芝虎道: “一成实在太少,养不活那么多兄弟。” “兄弟们拿命收的银子,不能只留这么点。” 戚昌国闻言微笑,说道: “这一成,是专门留给你们兄弟、还有各位头领的。” “公司职员的薪金,算在公司成本里。” “收益按股分红,有一成股份作为奖金分给职员。” “其中高层管理人员分2%,其余职员分3%。剩余5%,作为医疗、养老、生育、工伤等保险和住房公积金。职员的生老病死,全部由公司管。”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养不活兄弟,他们以后不用你们养。” 这个说法,听得郑芝虎面色一变。知道按这种方式的话,他们对手下的控制力,会有直线下降—— 不用他们养活了,自然也不用听他们的话。掌握薪金发放的公司管理层,才是他们的主人。 作为领兵将领,郑芝虎对此本能地反对。 但是更注重商业利益的郑彩,却对所谓的股份极为艳羡: “这可是和皇帝合伙,只要皇帝不改变主意,东宁公司就能() 一直办下去。” “只要东宁公司不倒,就能有世代富贵。” 作为海盗集团的一员,郑彩知道海盗的更替有多快。对郑氏集团是否能够长存,并无十足信心。 但是和皇帝合伙成立公司,那就不一样了。无论有多大的损失,都能依靠皇帝的支持重新崛起。 即使后辈子弟无能,也能拿着公司股份吃红利。 可以说,他的心里,对郑家兄弟能获得东宁公司股份羡慕至极。可惜于自己不是郑芝龙的兄弟,也不是海盗头领,大概率无缘股份。 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为了在将来分配时获得一点股份,郑彩积极争取道: “一成实在太少,戚将军应该知道,我们那边有十八芝。” “一人分一个点,也该有十八点股份。” “一成股份,对我们实在太少了!” 戚昌国闻言大笑,说道: “郑彩小兄弟,你是在欺负老夫不知吗?” “所谓的十八芝,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几人?” “杨六杨七已经接受招抚,刘香也不和你们一伙吧?” “拿十八芝要十八个点,实在是太过分!” 又说道: “而且所谓的股份,也不是最低一个点。” “陛下说东宁公司的总股本,暂时按一千万股计算。” “一个点的股份,可以拆为十万股。” “贡献小、实力弱的头领,可以不到一个点。” “郑彩兄弟这样的,也能要求分配个几千股。” 对郑氏集团内部的利益分配,提出了一点建议。 郑彩却是听得心中一跳,知道自己的想法被戚昌国看穿了。 他争取股份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 但是现在看来,他不用争取再多,就能凭借郑家族人的身份,分到几千股甚至更多。 所以在此之后,立刻沉寂下来。 郑芝虎却仍有些不甘,说道: “福建卫所打不过我们,为何给他们分一成?” “还有东宁卫那边,凭什么获得一成股份?” 听得戚昌国面色一肃,正色道: “福建卫所的一成,那是不能改变。” “如果你们不服气,那就回去整军备战,和福建水师继续打。” “东宁卫那边,是拿东宁岛的港口入股。” “只要有港口和造船厂在,无论你们失败多少次,都能重新再起。” “这个条件,拿一成不算多吧?” 两眼盯着郑芝虎,看他还会不会提出异议。 郑芝虎满心不解,想把东宁卫算在福建卫所里,两者合占一成。 却不料郑彩在旁边轻拉他的衣袖,让他看对面的锦衣卫。 这才发现戚昌国等人都在盯着他,似乎只要他不同意,那就不用再谈。 这让他只能放下争夺的想法,借着上厕所的时间,和郑彩商议: “东宁卫只是个空架子,凭什么占据一成收益。” “而且港口什么的,都是我们建的,凭什么让他们用港口入股?” 郑彩却明白其中关窍,叹气道: “东宁卫是没什么,但它后面的厂卫,我们却惹不起。” “现在被封东宁卫官职的有谁?大多出自太监和锦衣卫。” “这些人能不能成事不好说,但是惹了他们,却一定能坏事。” “所以这一成股份,必须给东宁卫!” 郑芝虎闻言一僵,知道这点() 没法再争了。太监和锦衣卫多可怕,他们这些日子已经见识了。 就是为了讨好这些人,也得奉上一成股份。 所以他又对福建卫所提意见,认为俞咨皋那些人,不配和他们分股份: “只要给我们时间,一定能把俞咨皋等人打败。” “不用分给他们股份!” 郑彩却摇头道: “都要接受招安了,别再说这样的话。” “无论我们有没有能力打败福建官兵,在朝廷这边看来都是僵持。” “而且为了牵制我们,福建卫所也必须占据一成股份。” “所以股份的事情,我看就这样定了。” “咱们能争取的,是职员的一成,还有留着对外发售的一成股份。” 这是他心里面的想法,盯上了高管分配的2%股份。还打算在东宁公司的股份对外发售时,抢购一些股份。 郑芝虎在他的劝说下,也终于放下了对股份分配的想法。决定按戚昌国的提议,定下这个划分。 不过对手下的控制权,郑芝虎实在不想放弃。也知道自己大哥郑芝龙,不可能完全把手下交出去,所以他要求东宁公司要成立船队,由他们兄弟掌管。现在那些船兵,仍旧由他们掌控。 对这种形同要兵的要求,戚昌国当然不敢答应。招安郑氏集团的事情,开始卡在了这一点。 对此有心理准备,朱由检知道郑芝龙派郑芝虎北来,要求绝对不简单,思考之后,批示道: “东宁公司是总公司,下面可成立子公司,拥有专门权力。” “例如港口经营,可成立东宁港口公司。商业经营,可成立东宁商贸公司。” “东宁总公司占子公司五成到八成的股份,其余的除了一成作为职员奖金池外,分配给有能力的人。” “郑家兄弟要带兵,朕就允许他们成立东宁保险公司,设立保险总队让他们带领。” “东宁保险公司的股份,总公司占八成,郑家兄弟等人占一成,职员占一成。” “告诉他,这是最终条件,以后他们的船兵,要改为保险队。” “所谓的报水,也要改为保险,为海上出行的风险作保障。” 这是朱由检的新想法,也是他成立东宁保险公司的原因。皇帝和海盗合伙收报水,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不如改为保险,为海上风险作保障。 以后,那些人向郑芝龙上交的就是保险费。如果有海盗敢劫掠缴纳保险费的船只,东宁保险公司,就会惩治他们。 刘香等海盗团伙加入保险公司还好说,不加入还四处劫掠的话,就会被保险公司剿灭。 设立东宁保险公司这件事,戚昌国等锦衣卫高层极为赞同。他们内心之中,其实也对皇帝和海盗分成有意见。只是朝廷缺钱,他们又不敢反抗皇帝,只能对此听任。 如今,皇帝改了个名义,设立保险公司。无论实质如何,至少说出去好听了。 郑芝龙等人拥有的也是保险队,而非私人兵力。 为了让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安心,朱由检道: “先前所承诺的封爵,同样可以兑现。” “让郑家兄弟知道,朕是允许他们世代富贵、和大明同休共戚的。” “如果他们还怀着妄念,那就回去备战!” 对郑芝龙集团的战斗力,朱由检其实是不太在意的。之所以招安他们,纯粹是不想再开一条战线,避免大明的精力分散,无法应对东北建虏和西北流民。 招安郑芝龙团伙的目的,主要也是为了敛财,而非对他们的船兵多在意。 () 如果郑芝龙等人不识趣、对招安条件欲壑难填,朱由检不在乎拖着这件事,在朝廷腾出精力后,剿灭这伙盗贼。 郑芝龙显然也知道自己无力抗衡朝廷,所以一直谋求招安。这次派最重要的心腹郑芝虎北上,已经显示了接受招安的态度。对招安的条件,也要求只保核心。 所以,在皇帝允许他们继续带兵收税、而且以爵位承诺世代富贵后。郑芝虎很快和戚昌国把条件谈妥,确定接受招安。 到了这时,朱由检才召见郑芝虎,下达招安旨意,允许郑芝龙等人,立功自赎其罪。 然后又亲切地询问郑芝虎的经历,以及个人状况。 郑芝虎哪想到皇帝如此亲切,激动地不能自已,把自家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比锦衣卫打探得还详尽。 朱由检见他憨直,又有心分化郑家兄弟,说道: “海军提督俞咨皋,多次向朕请求,让你到海军那边担任参将。” “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建功立业的念头?” 郑芝虎被皇帝的亲切说得晕晕乎乎,哪里会表示反对,当即就表态道: “全听陛下吩咐!” “陛下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任职。” 朱由检龙颜大悦,当即就下令道: “好!” “朕这就应俞咨皋所请,任命你为海军参将,率领三千船兵,驻扎威海基地。” “你的兄长,同样任命为参将,在福建打击海盗、辅佐东宁卫的开辟。” 对此大喜过望,郑芝虎实在没有想到,皇帝把他们兄弟都任命为参将。比预想的游击将军,要高出了一级。 这让他觉得皇帝实在是大方,不像戚昌国那些锦衣卫,连一丁点的股份,都要斤斤计较。 尤其让他欣喜的,是皇帝兑现了承诺,册封郑芝龙为男爵、他和其他头领为爵士,允许在东宁岛选择封地——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有可能成为拥有封地的世袭贵族,真正和大明与国同戚。 第258章 盖世神奸钱谦益 见多了精明的臣子和太监,朱由检对郑芝虎这样憨直中带着野性的草莽人物,当真有些新奇。 在做出封赏之后,朱由检又赐了一套宅院,让郑芝虎有时间来京城学习,和武学军官交流。 这些赏赐,都没有经过朝廷,甚至内阁都不知情。朱由检是利用海外戒严令带来的权力,直接处理这些事。 对于年前就在朝堂上任职的臣子来说,他们已经默认这种事,不愿在海外的事情上纠缠。 但是对于年后才回到朝堂任职的臣子来说,他们有的根本不知道戒严令,认为皇帝在招安郑芝龙的事情上独断专行,破坏朝廷规矩。 “不经内阁,也不经兵部,直接就把招安的事情定下了。” “陛下如此行事,怎么没人劝阻?” 太常寺少卿钱谦益,就是持这种看法的一员。 作为翰林出身,他在将来是有可能入阁成为大学士的,对皇帝不经内阁发出的旨意,自然极为重视。 不过如今的内阁大学士中,东林党人孙承宗出镇辽东、韩爌还没上任,他也只能找前任大学士朱国祯发发牢骚,提到这件事情。 朱国祯这个前任大学士,是朱由检召回京在国史馆修史的,防止他私修史书,和官方观点相违背。 听到钱谦益向自己发牢骚,他心中有些重视,说道: “不经内阁的旨意都是中旨,臣子应劝阻这种行为。” “只是如今老夫不在任上,不该在这种事上置喙。” “这样,老夫的同乡温体仁,如今是礼部尚书。” “你和他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劝阻这件事!” 遣人唤来温体仁,和他商议这件事。 温体仁听到朱国祯这个同乡召唤,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到钱谦益所说,才知道是招抚个海寇的小事。 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朝廷在年前颁布廷推法,又宣布境外戒严,可以由陛下直接下旨管理。” “这件事发生在海外,陛下有权按戒严法处置,我等无权置喙!” 钱谦益闻言说道: “福建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海外呢?” “再说戒严法这件事,钱某人也觉得有些不恰当。” “内阁就是为辅佐天子而设,怎么境外的事情,现在无权置喙呢?” “我等当上疏陛下,劝谏这件事情。” 温体仁盯着钱谦益的神色,见他一脸坦然。心中却是冷笑: 『你想劝陛下怎么不自己上疏,反而拉着我一起?』 『是觉得自己份量不够,还是想拖着我下水?』 被朱由检连续擢迁,温体仁知道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是怎么来的。可以说完全是皇帝,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否则以他在士林中的威望,根本不可能担任礼部尚书。钱谦益这个东林党的中坚,机会都比他更大点。 所以温体仁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知道自己要效忠皇帝。当然不可能在戒严法的事情上,和当今皇帝唱反调。 无论钱谦益说什么,他都只是不从,又找了个理由,从朱国祯这里告辞。 没有达到目的,钱谦益脸上不快,朱国祯面上也不好看,觉得自己卸任大学士后,面子已经不好使。同乡的温体仁都这样不理他的话,其他朝堂大臣就更别说了。 所以朱国祯没有再请其他大臣过来,向钱谦益道: “兵部尚书袁可立曾力抗皇帝中旨,不如贤侄去他那里,谈谈这件事情?” “以袁节寰的为人,应该不会让贤侄失望的。” 让钱谦() 益去找袁可立,带头劝谏这件事。 钱谦益无奈之下,只能按朱国祯所说,去找兵部尚书袁可立。 到了袁府,袁可立正在和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商讨模拟考试优秀者,担任官职的事情。 听到钱谦益的来意,袁可立道: “钱兄,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戒严法的事情,就是陛下让老夫主持制定的。” “我若出尔反尔,如何担任大臣?” 把戒严法制定的内情和钱谦益说了一下,又道: “陛下是个有主意的,若不用戒严法事情,换取陛下承诺不用中旨。” “以后朝堂上必然会因为中旨的事情,产生各种争端。” “钱兄也不愿朝堂上一直争论这件事,或者让陛下再用一个魏忠贤吧?” 心中本来还有不满,怪袁可立放任皇帝扩充权力。听到“魏忠贤”三个字,钱谦益却顿时心中一跳,理解了袁可立推动戒严法的原因。 若不用戒严法换取皇帝承诺,给皇帝在境外大展拳脚的机会,皇帝就可能把精力放在内部,和朝堂上的臣子展开争论。 一旦他觉得不顺心,可能就会像天启皇帝那样,任用一个魏忠贤。那对文官来说,是更糟糕的事情。 所以,立场不那么坚定、善于明哲保身的钱谦益,已经打算从这件事脱身,没有对戒严法的事情,再提出来异议。 不过,他反对皇帝用中旨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为了维持在士林的名声,钱谦益回去之后思前想后,写了一封奏疏,探讨招安郑芝龙的事情,到底是属于境外还是境内。 这份奏疏的内容,一点都不激烈。但是钱谦益没想到的是,他的奏疏上去后,像是传递了一个信号。很多对皇帝年前做法不满的官员,都开始随着上疏。 最初还只是反对戒严法,然后又扩展到其它办法,磨勘法、廷推法,甚至九寺调整、锦衣卫改制、海军衙门设立,都有人提出意见。 甚至在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上,都有人提出异议。 可以说,这是新进入朝堂的官员,对皇帝年前决定的质疑。在一些官员的推动下,想要推翻决议。 钱谦益的奏疏,就是一个引子,把这些人都引了出来。 而且因为钱谦益在东林党和士林中的威望,得到很多支持。 这个现象,让钱谦益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号召力。 温体仁却心思转动,从中看到了机会: 『钱谦益这厮上次想拖我下水,幸亏我没上当,没卷入这场风波。』 『他想用这件事算计我,我得有所回应,否则其他人还以为我是好算计的。』 『我记得钱谦益在主持浙江乡试时,涉嫌一桩弊案。』 『可以把这件事揪出来,给他一个痛击,帮陛下解决风波!』 作为一个浙江人,温体仁对老家发生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钱谦益在天启元年主持浙江乡试时,牵涉进钱千秋关节一案,温体仁打算用这件事把他拖下水,打击他的气焰。 这样一来,他就帮皇帝平息了这次由钱谦益引起的风波,能获得皇帝看重,为将来入阁做准备。 甚至,为了让皇帝更加看重,他还揣摩皇帝心意,猜测当今皇帝最厌恶的是党争,钱谦益这么一呼百应,很犯皇帝忌讳。 如果这些人再极力维护钱谦益,那就更坐实了钱谦益结党这件事。皇帝会出于厌恶,把钱谦益从朝堂赶出去。 工于心计的温体仁,甚至连自己以后如何在朝堂立足都想好了,那就是“无党”,让皇帝认为自己是一个孤臣。 () 这样皇帝会觉得他容易掌控,未来参劾他人,也显得自己“孤忠”。 定下这个策略,温体仁写了一份奏疏,起了个非常耸人听闻的名字:《直发盖世神女干疏》,直斥钱谦益为“盖世神女干”,说这个“神女干结党欺君”,在朝堂掀起风波。又把天启元年的浙江乡试舞弊案,重新提了起来,攻击钱谦益身为主考官,收受钱千秋受贿。 这份奏疏一上,朱由检都看得心中一惊,险些以为看到了后世的震惊体。 仔细读了几遍,才看出温体仁就是为了参劾钱谦益,想要把钱谦益打得万劫不复、直接从朝堂赶出去: 『这个温体仁,什么时候和钱谦益结梁子了?』 『他和东林党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心中怀着纳闷,朱由检对温体仁如此狠毒对待钱谦益,心中有些不解。 却不知正是温体仁之前和东林党走得近,如今察觉到他不喜欢臣子结党后,想通过参劾钱谦益,撇清和东林党的关系—— 对温体仁来说,他在东林党那边,基本是借不到力的。钱谦益则不同,是东林党的中坚,将来廷推阁臣时,很可能成为对手。 现在把钱谦益废掉,就是除去了一个很有竞争力的对手。温体仁针对钱谦益,不是毫无由来。 摸不清温体仁的意思,对温体仁说钱谦益是“盖世神女干”,心中也不相信。不过他对朝堂上质疑年前决议的风波,确实有些厌倦。所以出于压下这场风波的目的,朱由检决定让温体仁的奏疏发酵,打击钱谦益这个领头人。 所以这份奏疏,很快就广为传播。这下很多人知道了,钱谦益是“盖世神女干”,涉嫌科场弊案。 在临近会试的当下,这件事引起很多举子关注。尤其是浙江的考生,被很多其他地方的人询问。 钱谦益万万没有想到,温体仁竟然如此狠毒,因为一件小事,就如此和自己过不去。他最初没有在意这件事,还处于一贯的温文尔雅,自谦“才品卑下,学问荒疏,温体仁参臣极当”,然后才辩解钱千秋的事情。 这份奏疏上去,更让人心中狐疑,觉得钱谦益和钱千秋的案子有关,至少涉嫌这件事。 朝堂上跟随钱谦益上疏的官员、尤其是那些东林党人,又极力为钱谦益辩解。认为钱千秋案已经确定,而且以钱谦益的操守,不会参与弊案。 这么多人的辩解,放在平时足以让皇帝改变态度。但是温体仁早就料到这一点,把这些当成钱谦益结党的证据,还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观点,认为“满朝都是钱谦益之党”—— 被这些人都打为钱谦益的党徒,自己“一身孤立”。甚至因为“谦益之党无不恨臣”,请求“皇上罢臣归里,以避凶锋”。 若非朱由检知道温体仁历史上是女干臣,钱谦益在崇祯朝少有作为,他都险些相信了温体仁的观点,认为钱谦益党羽众多,是一个“盖世神女干”: 『温体仁真是厉害啊!』 『这人在政斗上是天才,摸准了我的心意。』 打击党争这件事,朱由检虽然在任用中立派上体现过,但是却没有刻意排斥东林党人。 温体仁却从中认识到,自己对党争的不满,把钱谦益定性为结党,想一杆子打死这个人。 同时,他主动求退的行为,也显示了“孤忠”,让自己放心任用。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他真有可能被蒙骗。 所以,朱由检此时心里面,对温体仁的警惕更高点,知道自己玩心眼大概率玩不过这个人,对他要小心使用。 但是比较好的一方面是,温体仁现在确实是“孤忠”。他在得罪东林党后,未来很长时间都无法培养出党羽—— () 自己在这段时间,可以放心使用这个人。 所以,朱由检装出被说动的样子,让这件事继续发酵,甚至让人调案卷,似乎想追究钱谦益。 如此一来,钱谦益的风波,可谓越闹越大。朝野中人都纷纷关注这件事,超过了对年前决议的关心。 朝堂上臣子的上疏,也不再是对戒严法、磨勘法的质疑,而是谈钱谦益的案子,提出各种观点。 朱由检见自己转移热点的目的达成,才决定处理这件事,命大理寺重审钱千秋案,以事实为依据重审。 这个案子的起因,要追溯到万历三十八年殿试。当时钱谦益自恃名高、文名满天下,状元十拿九稳。却不料发榜之后,只中了第三名探花。状元是湖州人韩敬,一个在会试中都险些没录取的人。 这件事情,当然让钱谦益心中不满。在东林党揭发之下,万历三十九年京察时,取用韩敬的同考官汤宾尹被罢,韩敬也待不下去,被排挤回乡。 韩敬回到浙江湖州的老家后,对此记恨于心。在钱谦益主持浙江乡试时,与人合谋冒用钱谦益的名义,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七字为暗号,出卖关节,让钱千秋等人上了当。 然后韩敬派人到京城大肆宣扬这件事,刑部审判的结果,是钱谦益被罚俸三月,钱千秋革去举人功名,依律遣戍。 如今被温体仁推动重审,当然没那么简单。 第259章 孤忠无党温体仁 正月二十七日,文华殿,朱由检召集阁臣、九卿,以及三法司和太常寺相关官员,处理钱千秋案。 这件案子是温体仁重新提起的,朱由检首先询问他: “温卿参钱谦益受钱千秋贿赂,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为关节,犯下科场舞弊之罪。” “这件事可有实据吗?” 温体仁毫不犹豫地道: “臣参钱谦益的罪名,字字都是实的。” 朱由检继续问道: “钱千秋案刑部已经结案,难道还有疑问吗?” 温体仁反驳结案一说,回道: “刑部将金保玄、徐时敏问罪,钱千秋却逃了,并不曾到官,此案怎算了结?” 朱由检闻言点头,认可这个说法。涉案的主犯逃了,当然不能说结案。 所以他转向钱谦益,询问道: “温体仁参卿受钱千秋贿赂,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为关节,可是真的么?” 钱谦益当然不承认这件事,急忙辩解道: “臣于天启元年典试浙中,一时号称得人,初不闻有钱千秋之事。” “到京复命之后,才知道钱千秋一事,当即上疏参他,现有奏案在刑部。” 朱由检听到回复还没有说什么,温体仁径自插话,语气咄咄逼人,责问钱谦益道: “钱千秋逃了,徐时敏、金保玄是中间人,在刑部亲口说和钱谦益有关,这件事如何赖得过?” 钱谦益继续辩解,回道: “臣不敢多辩,现有卷案在刑部。” “钱千秋试卷原是真定府推官郑履祥取的上卷。臣为总裁,不能遍阅,只看他七篇文字,又看他后场也通,不曾看到结尾七字。一时疏略之罪,臣不能辞。” 只承认失察之罪,想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满意,询问苏茂相道: “对于钱千秋案,刑部有什么话说?” 刑部尚书苏茂相回道: “此案是在天启二年审判,臣当时尚未到刑部,不曾见过案卷。” “如今刑部审判职权移交大理寺,案卷也在移交,一时难以把案卷找出来。” 朱由检暗暗点头,觉得苏茂相识趣,看出自己是想借这个案子发挥,所以没有把案卷拿出来—— 否则案子定了,朝堂上还有什么好争的,自己还用什么拿捏钱谦益? 所以他没有责怪苏茂相连个案卷都找不到,说道: “移交案卷是大事,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大理寺要建立专门的档案室,分门别类编号,存储好这些案卷。” “以后所有案卷要分密级,供不同级别的人查阅。” “除了永不解密的,其它案卷根据密级划分,在十到三十年内解密,允许公众查看。如果将来印刷技术成熟,可公开印刷出版。” “所以大理寺的断案要慎重,要经得起时间检验。” “刑部和都察院要做好监督,不要让大理寺和地方衙门胡乱断案。” 告戒了三法司一通,朱由检继续说钱谦益的事情,询问群臣道: “你们说钱千秋的案子,算是结案了吗?” 温体仁把案子重新提出来,当然不承认已经结案,一口咬定道: “钱千秋不曾到官,当然不算结案。” 钱谦益否认这种说法,认为已经结案: “钱千秋其实到官,臣岂敢欺皇上。” 两人各执一词,又没有案卷作证,朱由检无法分辨谁对谁错() ,询问阁臣道: “你们说钱千秋案结案了吗?” 阁臣中现在没有一个东林党,当然不会偏向钱谦益,反而对这个回到朝中便兴风作浪的东林党人有些不满,没有人为他说话。所以他们敷衍道: “案卷找出来后,这件事就明白了。” 意思是把这件事推后,留待以后再说。 朱由检也是这个意思,想要用这个案件牵住钱谦益,避免刚回到朝堂的官员以他为首,反对自己在年前定下的政策。所以他询问其他臣子道: “卿等还有意见吗?” 群臣大多没有意见,唯有太常寺卿李标,作为钱谦益的上级,不得不为他辩解两句,说道: “科场舞弊之事,实与钱谦益无干。” 朱由检对李标这个太常寺卿还算尊重,认真解释道: “朕也希望无关,否则浙江的举人秀才,就要闹起来了。” “为了明正视听,朕决定让大理寺重审此案。将此事查得清清白白,以免世人误解。” 又向钱谦益道: “钱少卿,朕不是要针对你,而是乡试的事情太大,必须有个说法。” “你也不想背着嫌疑,以后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吧?” 钱谦益想说这件案子已经结了,根本不用再审。但是又知道既然被温体仁提起来了,就必须有个结论—— 否则他就要一直背着嫌疑,让人以为他参与了钱千秋科场舞弊案。 所以对皇帝的说法,他只能承认,说道: “臣无能,在乡试时失察,以致犯下过失。” “请陛下责罚!” 朱由检见他认罚,对此微微点头。他既然启用钱谦益,就没想过把这个人重新赶回去,回家乡培植影响力。所以他下令道: “你的过失是有的,先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三月,检讨自己的过失。” “三个月后,钱千秋案的究竟,应该审出来了。” “要不要继续处罚,由审判结果决定。” 没有被判罢官、也没有其他惩罚,钱谦益心中一松,知道皇帝是小惩大诫,三个月后审判结果出来,他多半会没有事。毕竟钱千秋案已有定论,只要他坚持之前的说法,就能从中脱身。 温体仁则有些不甘,想要把钱谦益一棍子打死,提醒道: “陛下,钱谦益是盖世神女干,满朝都是党羽。” “此人不可轻纵啊!”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温体仁是非常明白的。如果这次打不倒钱谦益,以后他就要面临钱谦益和东林党的反攻了。所以他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钱谦益是盖世神女干。 朱由检却没有理会,摆了摆手说道: “钱谦益区区少卿,如何会把党羽安排得满朝皆是?” “卿有怀疑是好事,却不可捕风捉影。” “若说钱谦益结党,他的党徒是谁,什么时候密议,为何毫无实据?” “此事不用再提,朕心中自有决断!” 不愿提结党的事,不想让朝堂再起党争,朱由检压下温体仁的攻讦,向群臣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诸位还有异议吗?” 群臣缄默不言,朱由检对这种现象极为不满,说道: “问着不言,退后便有千言,是怎么说?” 首辅黄立极无奈,只能代表群臣回应: “陛下所言极是,臣等毫无异议。” 太常寺卿李标急于结束此事,说道: “臣等共事尧舜之主,如何敢党?” () 把钱谦益结党的事情,同样撇在一边。 朱由检见他们都回了话,才终于感到满意,让内阁拟了票拟,用朱笔亲自批红,定下处理结果: 钱千秋案重审,钱谦益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三月。 至此,今日的会议才宣告结束,群臣相继告退。 朱由检命人留下温体仁、钱谦益,先和温体仁单独谈话,说道: “温卿一片忠心,朕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把你提拔为礼部尚书。” “只是身为国家大臣,做事要讲实据,不要信口开河,说一些耸人听闻的大言。” 想到温体仁的《直发盖世神女干疏》,朱由检就忍不住想笑—— 这让他想到了后世的震惊体,实在太有趣了。 为了避免臣子给自己的奏疏都变成震惊体,他当然要刹住这股风气,免得群臣学习。 温体仁听到皇帝这么说,也禁不住老脸一红。他本以为皇帝是年轻人,看到这样的奏疏会受刺激。 没想到皇帝的见识比他预想的多得多,这点文字上的把戏,根本瞒不过他。 好在他的脸皮厚,知道这种做法很多人都能看出来。强压下心中羞赧,故作镇定地道: “臣一身孤立、一片忠心,为陛下揭此神女干。” “臣在乡中听闻,钱谦益自卖举人钱千秋之后,手段愈辣。凡文宗处说进学者,每名必要银五百两,帮凛者每名银三百两,科举遗才者要银二百两。” “倚恃东林,把持党局,喜怒操人才进退之权。” “陛下切不可小看钱谦益,此人实为结党欺君之神女干!”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也逐渐变了颜色。 东林党把持人才进退,他是有所耳闻的,却没想到钱谦益能做到这个地步。连进学的秀才、儒学的廪生名额、参加乡试的资格都能掌控,这让他觉得东林党在地方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点。 不过这些事情都没实据,因此处罚钱谦益有点捕风捉影,也无法根治这种行为。朱由检只能叹了口气,向温体仁道: “温卿既然知道这件事,就要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让科举更加公正,女干人无法作祟。” “此次会试,是朕登极以来第一次取士,温卿一定要帮朕办好了,不能出现差错。” “朕的要求只有四个字:公平、公正。” “要让人挑不出错来!” 勉励了温体仁几句,朱由检还亲笔写了这四个字,把它送给温体仁。 温体仁接到皇帝的御笔,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不再遗憾皇帝没有彻底打倒钱谦益,而是知道皇帝已经明白自己忠心。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有着圣眷。只要圣眷不衰,就没有人能打倒自己。甚至以后入阁,也有很大机会。 用一幅字对温体仁的忠心做出回应,朱由检为了酬功,还得给实际的赏赐,询问道: “卿的加衔,还是承政使吧?这样可和尚书的身份不符。” “传旨,加礼部尚书温体仁为从二品承政大臣,代表礼部参加常参会议。” “今后礼部的事情,温卿要多多费心,太常寺等受礼部督导的衙门,也要多关注点。” 把礼部系统的职权,完全授予温体仁。 刚刚回到朝中,温体仁虽然知道皇帝对九卿九寺做出调整,改变了朝堂权力分配。但是对礼部尚书的职权有多大,却没有完全认清。 此时他仍是把礼部尚书作为入阁的跳板,想要在将来成为阁臣。所以才会把钱谦益当对手,想要掀翻这个人—— 因为钱谦益这个少卿,再进一步() 就是侍郎,成为阁臣候选。 以钱谦益在东林党的声望,这个顾宪成的后辈、文名满天下的人,必然会获得东林党人支持、被他们廷推入阁。 所以温体仁才会如此看重钱谦益,在钱谦益撺掇他出头质疑皇帝政策后,认识到自己有可能和他交恶,毫不犹豫地上疏攻讦,想把钱谦益一棍子打死、以免在将来影响到自己。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现在朝廷的局面,不需要他成为阁臣,就能有很大的权力。朱由检也没有动内阁的想法,避免朝堂动荡。 所以温体仁把钱谦益彻底打下去的想法,其实并无必要。他这个礼部尚书的职位,不仅仅是入阁跳板。 这些事情,温体仁在回去细细思索、深入了解礼部尚书的权力后,慢慢就会想明白。 他的心思,也会从一心入阁,转为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做事,获得更大的权力。 勉励了温体仁一番,朱由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感慨: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女干臣,心思真是机敏啊!』 『之前没有把钱谦益打死,现在又埋了一根针。』 『有把持人才进退的能力在,朕该如何用钱谦益?』 对钱谦益一直怀着戒心,朱由检先前却有些小看他,认为一个少卿级别的官员,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此时听温体仁揭发,才知道钱谦益和东林党人在地方的影响力,达到了影响人才进退的地步。地方上的秀才,要仰他们鼻息。 也难怪钱谦益一上疏,很多人就随着上疏。这个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点。 想着这些事情,朱由检在温体仁离去后,又把钱谦益在外面晾了一会儿,直到想好对东林党的态度,才把钱谦益召进去。 第260章 立场灵活钱谦益 春寒料峭,钱谦益的心中,却比寒风更冷。 作为顾宪成的后继者、当今文坛盟主,钱谦益实在想不到,自己为何会突然落到这个境地。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大体是顺遂的。年纪轻轻就成为文坛盟主,世人公认的一代文宗。 甚至在顾宪成、高攀龙等东林领袖离世后,他这个后辈中坚、年轻一辈第一人,隐隐成为东林魁首,“流俗相尊作***”。 可以说,他在被皇帝起复入京时,心中踌躇满志。想要在这个阉党倒台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刚针对朝堂政事上了一份奏疏,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三个月后,还能不能在太常寺少卿上干下去。 尤其是温体仁拿着皇帝御笔、得意扬扬离去后,钱谦益心中更冷,不知这个女干臣又进了什么谗言,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 等待着皇帝召唤自己进殿,钱谦益却一直没有听到声音。这让他心中更是害怕,情绪极为悲观—— 如果皇帝把他留下来却不召见,那代表他已经彻底失去圣心。不用等三个月,很快就会有人把他弹劾下去。 好在,朱由检还是打算用他的,思索一番之后,派人召他进殿。 钱谦益直到此时,才感觉能喘口气。到了殿中不等皇帝发问,直接叩头请罪。 朱由检见此情景,不咸不淡地道: “钱少卿既然请罪,那就先说说犯了什么罪?” 钱谦益不敢往大了说,自然还是老一套,请治失察之罪。 朱由检听到这些,心中有些失望。觉得钱谦益直到这时,还想糊弄自己。又问道: “既然你说是失察,那有没有想过避免失察的措施、减少科举舞弊?” 钱谦益哪里想过这个,闻言一时讷讷。 朱由检这下彻底没了耐心,叹气道: “看来钱少卿是没什么办法啊!” “既然这样,就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吧!” 打算结束谈话,让钱谦益回去。 钱谦益听闻此言,一时大惊失色,哪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就和皇帝说了两句话。 如果他真这个样子走了,以后还能不能见到皇帝都是两说,所以他急忙大声道: “有办法!有办法!” 让请他离开的太监稍待,钱谦益道: “臣以为陛下新设的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能够减少舞弊。” “题目越多,舞弊越是困难,单个舞弊方法的影响也更小。” “若能将司法数算题目加入乡试,舞弊一定会减少些。” 这是他突然想出来的办法,打算讨好皇帝。 司法数算题目加入乡试后会不会减少舞弊,钱谦益根本就不知道。但他知道皇帝听到后,一定会很满意—— 这两科考试是皇帝登极后新增的,这样支持皇帝的政策,一定没有问题。 果然,朱由检听到之后,顿时龙颜大悦。明法科和明算科题目下沉,是在他规划中的。他一直打算仿照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调整八股文章在科举中的比例。钱谦益提到这一点,让他很是欣慰。 更让他感到开心的,是钱谦益这个回答,说明他为了留在朝廷当官,是愿意讨好自己的。只要自己能拿捏住,钱谦益就会成为支持者。 所以朱由检让请钱谦益离开的太监退下,和颜悦色地道: “钱卿主持过乡试,想必对此有见解。” “以后要多写些文章,和他人谈论这件事。” 想利用钱谦益在文坛的威望,推进这件事情。 () 钱谦益听闻此言,总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对皇帝还是有用的,皇帝没有下决心弃用自己。 不过这个命令,却又让他叫苦。知道自己如果推进这件事,一定会对名声有损害—— 那些把功夫都花在八股文章上的老秀才,一定会骂自己。 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呢?谁让他一时想不出办法,减少科场舞弊。 现在他提出这个办法,当然要吃下这个亏。 为了减少损失,钱谦益绞尽脑汁,说道: “明法科和明算科之设,前朝早已有之。” “礼乐书数射御,也是君子六艺。” “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臣以为明法科考试,当兼考礼法。” “明算科的数算考试,也符合对君子的要求。” 这番话语,把礼法数算知识,纳入儒学之中,能减少儒生对两科的抵触情绪。 朱由检对此很是满意,觉得这样有助于达到科举改革的目的。所以他当即道: “以后司法考试,就改为礼法考试。” “礼法本就不分家,钱卿说的‘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这个提法很好。” “钱卿要以此做一篇文章,讲明礼法关系。” 钱谦益连声应诺,心想外面传言的皇帝喜欢让人写文章,果然并非虚假。他这个文坛大家,现在有了用途。 朱由检也发觉了钱谦益的这个用途,认为用钱谦益写文章,比用余煌等人写文章更有影响力,所以他又说道: “听说钱卿在文学上提倡复古,朕之前对六部九寺做的调整,其实也是复古。” “无奈有些人不明白,指责朕乱改官制。” “钱卿要写篇文章,阐述朕设立的六部九寺,和周制、汉制、唐制的关系。” 这点对钱谦益毫无难度,他心中思索更多的,是皇帝的用意。 想到自己上疏后,有些人随着上疏,质疑皇帝在年前定下的各种政策,例如九寺调整等事。 钱谦益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这次这么险,差点就无法翻身—— 实在是皇帝把他当成了那些人的领头人,温体仁也以此说自己结党,是一位盖世神女干。 现在,皇帝让他解释六部九寺,其实是针对那些人。让他掉转矛头,去对付追随他上疏的人。 从自己内心来说,钱谦益是不想这么做的,因为这样有损于自己的影响力。以后自己再上疏,追随的人会变少。自己在朝堂上的声势,会因为这件事情锐减。 但是不这样做的话,皇帝这一关就过不去。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钱谦益心中说了声“抱歉”,决定按皇帝的意思,写篇文章出来。 第261章 标点符号 已经定了决心,钱谦益很快发挥自己在经史上的造诣,说道: “六部之设,隋唐早已有之,甚至能追溯到后汉尚书台六曹。” “六部尚书的大冢宰、大司徒、大宗伯、大司马、大司寇、大司空别称,也是源自《周礼》。” “此制古已有之,陛下稍加调整,何须他人置喙?” “至于九寺,乃汉之九卿遗意,唐宋也有这些衙门。” “臣会引经据典,向那些同僚阐明。” 把六部九寺的调整,说成一大好事,把矛头对准之前追随自己上疏的那些人。 朱由检见他顺从,心中极为满意,又嘱咐道: “其它的磨勘法、戒严法、廷推法等政策,钱卿也要解释点。” “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找袁可立询问。” “那些政策的制定,袁卿大多参与其中,其中用意目的,他是很清楚的。” 把袁可立召入朝堂,在制定政策上和他提前商议,朱由检本就存着用袁可立做桥梁的想法。 如今就发挥了作用,让袁可立向钱谦益解释,再让钱谦益说服东林党。这样即使还有人反对,也闹不出多大风波来—— 阉党残余、东林党、中立派,都在支持自己。 定下这个策略,朱由检不去计算钱谦益要写多少文章,也不理他是否为难,又说道: “卿是太常寺少卿,负责祭祀事宜。” “如今朝廷要厘正祀典,卿也要注意点。” “武庙重设的事情,你这个太常寺少卿要出力。” “要多写些文章,阐述此事的必要性!” 洋洋洒洒,朱由检又安排了这件事。甚至以钱谦益精通佛学为名,让他修订九莲菩萨经文。 钱谦益听着这些,心中既是庆幸自己这次多半能够过关,又有一些崩溃。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皇帝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多事、写这么多文章—— 就算是一代文宗,他也没这么高产啊! 想着袁可立、毕自严等人忙碌的样子,钱谦益总算知道了,这些人为何这么忙了。 当今皇帝真是逮着人就往死里用,丝毫不给人放松机会。 有心说任务太多,钱谦益却不敢推脱。担心违逆圣意,有可能被赶回家赋闲。 只能在心中计算,自己在闭门思过期间,要写多少文章出来。 安排了这么多任务,朱由检不能不给甜头。为了不让钱谦益觉得自己是工具人,朱由检关心了一下他的经历,又询问他的老师是谁?和顾宪成到底是什么关系? 钱谦益见皇帝和自己聊家常,心情更好了些,回道: “顾师是臣的业师,只是在学问上,臣以前更认同管师,同样执弟子礼。” “还有内阁的孙阁老,是臣的座师。” 听着钱谦益的师承,朱由检不能不感慨,这家伙关系深厚。难怪在顾宪成等老一辈离世后,被视为东林***。 不过从钱谦益年轻时还拜管志道为师来看,这家伙不是老实的。竟然向心学中最离经叛道的泰州学派学习,难怪在历史上,敢以匹嫡之礼迎娶一个***。 这么放诞的行为,再加上钱谦益作为东林党人、顾宪成的弟子,学习的是东林书院推崇的程朱理学,朱由检更加认识到了他的复杂性—— 这是一个思想行为都很矛盾的人,他的学问和认识都不成熟,立场也不坚定。 所以这个人是能拉拢的,甚至能被改造。 转着这些想法,朱由检决定对他多了解点。又听钱谦益提起顾宪成和管志道的争论,对这些学术上的事情,表示很感() 兴趣。 想到自己之前打算推广标点符号的事情,朱由检让身边的太监把相关文稿拿过来,说道: “这是朕制定规范字时,根据古人用的句读,定下的标明句读和语气的符号,简称标点符号。” “钱卿是一代文宗,可以多看一下,试着在新写的文章中使用。” “如果觉得好用,就对外推广一下。这样很多学术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多争论了。” 让太监把文稿递给钱谦益,让他好好观看。 钱谦益仔细查看,发现除了句读常用的句号外,皇帝还定下了逗号、顿号、分号、冒号、引号、括号、问号、叹号、省略号等标点符号,标明了用法不说,还有几篇例文,包含了上下竖排和左右横排时标点符号的用法。 看着这些符号,他仿佛打开了新天地。因为他认识到,如果这些标点符号推广开,大明所有的书籍,都会重新解释。不同句读带来的解释,也有可能让各个学派吵翻天。 自己提前知道这些,提前对一些经史文章定句读,就能掌握解释权,稳固文坛地位。 更别说推广标点符号这件事,是能够青史留名的功绩。 所以,钱谦益极为激动,当即就下拜道: “陛下,此为万世功也!” “陛下信任微臣,臣必肝脑涂地!” 对皇帝的怨念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朱由检见钱谦益这个文宗能接受,对标点符号是否能推广开,已经再无怀疑。 想着以后自己看臣子的奏疏会更加快捷,甚至有可能在划分句读时掌握一些经典的解释权,他心中就很高兴,向钱谦益道: “钱卿能这样想就好,也不枉朕的苦心。” “另外,标点符号这件事,一定要在会试后再放出去。” “以免举子分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考虑,是朱由检早就把标点符号定下来,却没有推广的原因。 实在是句读的划分,关乎经义解释。如果在考题上出现异议,有可能引起举子反对,凭空出现波折。 所以,他打算在会试后再推广,用三年时间过渡,在下一科使用标点符号。 钱谦益也知道其中利害,认为皇帝的嘱咐很恰当。对这个年轻的皇帝,再也不敢小看。 甚至,他还想到了之前和袁可立交流时,对方说朝堂上的政策都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这让他下定决心向袁可立好好请教,摸清皇帝制定政策的意图,揣摩好皇帝的心思。 这次冒然上疏引发风波、险些让自己丢官去职的事情,钱谦益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决定向温体仁学习,学会揣摩圣意。 在经过这次风波后,钱谦益变得更加成熟,更明白做官的道理。 朱由检在东林党中,也收获了一个可以合作的人。 第262章 后宫家事 文华殿发生的事情,很快在京中引起热议。 朱由检先前就刻意放任这件事酦酵,转移朝野注意力。结果出来之后,人们自然很关心。 尤其是这个会试即将开始、举子聚集的时候,科举舞弊的事情,让他们尤为注意。 一处茶坊之中,史可法、林增志等举子,便坐在一起谈到了这件事。史可法道: “林兄,你是浙江人,对这件事应该熟知。” “浙江乡试的弊案,到底和钱先生有没有关联?”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传这件事?” 林增志和史可法一见如故,关系极为亲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不敢妄言,说道: “天启元年的弊案,涉及的人并不多,外人怎能得知?” “钱先生是否牵涉其中,就看朝廷的审判了。” “贤弟拿着个问我,那是问错人了!” 听着林增志高声回应,还有周围人的注意。史可法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冒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好友这件事情。 不过他对钱谦益的事情确实很关心,毕竟他的老师左光斗和杨涟齐名,是被魏忠贤残害的东林六君子之一。 如今阉党倒台、东林党正是起势的时候,史可法不愿看到东林党新领袖钱谦益陷入弊案,影响到为老师翻案的事情。 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关注这件事,不断向人打探。 一众举子之中,还是有消息灵通的。来自河南睢州的李梦辰,是前任户部尚书李汝华的侄子,昨天拜访同乡大臣袁可立时,恰好听说过相关消息,这时向众人道: “钱少卿和浙江乡试弊案,大体牵连不深。” “昨日陛下审问,都没定他的罪。只罚了闭门思过三月,还留着问了会儿话。” “听说陛下和钱少卿谈了很久,离开皇宫的时候,钱少卿面有喜色。” 这是他听拜访袁可立的官员闲聊时提到的,那些人对这类消息,似乎都很关心。 史可法听到这些,顿时心中一喜。他是北京锦衣卫出身,家中世袭锦衣卫百户,耳濡目染之下,对这里面的意味很明白—— 钱谦益这个样子,明显代表着圣眷仍在。即使和浙江乡试弊案有牵扯,大概率小惩大诫。 如此一来,东林党起复的大势,就不会受到影响。他老师的翻案,更不会出现问题。 心中欢喜之下,史可法正想继续询问,忽然听到有人传来消息,钱谦益出了篇文章,解释六部九寺。 这篇文章是公开散发,很快就有人拿到。一众举子议论纷纷,不明其中道理: 明明被陷在乡试弊案的事情里,钱谦益怎么还有闲心解释六部九寺? 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哪轮得到他解释? 显然,这些举子对朝堂上的事情知道得有限,不明白其中道理。 但是朝堂的官员,对这篇文章的用意,那就很明白了。 袁可立看到文章时,正在和弟子倪元璐交流钱谦益的事情,叹了口气说道: “钱牧斋这个样子,可是有失风骨啊!” “不过他能写出这文章,也不用你***心了。” 都是孙承宗的弟子,倪元璐对钱谦益的事情很是关心。来找袁可立交流,也有请他帮忙说话的用意。 如今看到钱谦益的文章,惊得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东林党的新领袖,面对皇帝屈服得这么快: “牧斋……怎么成了这样子?” “他这样做,天下人会怎么看?” 写解释六部九寺的文章,其它时候没有什么大问题。() 甚至在倪元璐看来,钱谦益这篇文章很好,足以流传下去。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在这个时候写。 钱谦益这时候写这样的文章,置那些追随他上疏、质疑皇帝政策的人于何地? 更别说他在出这篇文章前,丝毫没有跟其他人通气。那些现在还在坚持,帮他鼓噪声势的官员,有可能还在上疏质疑皇帝的政策—— 钱谦益这篇文章,可是在背刺他们! 所以袁可立看到之后,说他是有失风骨。 倪元璐也实在不解,不知道钱谦益为何这样做?心中生气之下,当即道: “老师,我这就去问牧斋,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袁可立把他止住,呵斥道: “问什么?” “难道你问了文章就能够收回去?” “这篇文章传得沸沸扬扬,事情已成定局。” “你就不用理会这件事,不要为他瞎操心!” 久经宦海,袁可立对钱谦益这样的官员见得多了,如今不过是又一个罢了。 想想温体仁的奏疏,还有皇帝特意召开会议、留下钱谦益的事情。 袁可立隐约猜到,皇帝昨日一定是像之前召见他那样,试探钱谦益是否愿意合作。如果钱谦益不给回复,很快就会走人。 在皇帝施加的压力下,钱谦益没有抗住,也是情有可原。 以袁可立对当今皇帝的认识,他觉得这篇文章之所以传播得这么快,钱谦益多半是收到具体指示,在昨日回去后就连夜写的。就连对外通气,时间都有些来不及—— 甚至,就算有时间,钱谦益这时也不敢和他人通气。温体仁昨日在文华殿上,还在指责钱谦益是结党欺君之神女干。钱谦益若是这样做,那就是坐实了这件事。 所以这篇文章,就是皇帝逼钱谦益写的投名状。代表着钱谦益这位东林党新领袖,愿意投靠皇帝。 对朱由检的做法很了解,钱谦益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 但是倪元璐却没想明白,而且他内心之中,不愿意相信钱谦益是这样的人—— 六君子、七君子榜样在前,天下人都钦佩他们的风骨。 钱谦益这个东林党新领袖,骨头怎么会这么软? 此时此刻,倪元璐心中,当真有种幻灭感。实在不相信自己钦佩的东林君子,***是这个样子。 不仅是他,在京东林党人,看到钱谦益的文章后,都有些不愿相信。 尤其是那些随着钱谦益上疏的,更是气得大骂,觉得钱谦益坑了他们—— 自己这些人随他冲锋陷阵,结果钱谦益撤了不说,还在后面背刺。 这让他们如何能心平气和接受,以后还如何追随钱谦益? 可以说,经此一事,钱谦益在政治上的声誉,受到毁灭性打击。他以后再上疏言事,很难会一呼百应了。其他人在附和他的奏疏时,都要想想是否会被背刺。 朱由检让钱谦益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也算完全达到了。 作为一个不成熟的政党,钱谦益这个东林***,是没资格要求其他东林党人怎么做的,更无法令行禁止。他之所以有强大的影响力,除了老师顾宪成遗留下来的威望外,更多的是靠个人魅力。 如今,钱谦益政治信誉坏了,这种影响力会急剧下降。以后在朝堂上很难造起声势,挟群臣威胁皇帝。 这样钱谦益以后想要升官,就必须依靠皇帝。皇帝想怎么处置,远比以前容易。 是以,朱由检在看到钱谦益的文章后,心中很满意,觉得钱谦益很识趣,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搞幺蛾子,没有出尔反尔,() 也没有明赞暗斥。 这样守信的人物,朱由检是很欣赏的,所以他决定留着钱谦益在东林***的位置上,不让他人占据: 『这样的人当东林***,朕才能放心啊!』 『若是其他人把钱谦益取代了,反而会很麻烦。』 孙承宗、韩爌,这两个大学士都是东林党人。如果钱谦益走了他们两个上位,对朱由检这个皇帝来说,事情会更麻烦。 这两人都是大学士,在朝堂上能做的事情,比钱谦益这个太常寺少卿多多了。在整个东林党的加持下,影响力会质变。 好在,东林党人以南方人为主,对北方人不太待见。有钱谦益这个南直隶人、顾宪成弟子、文坛盟主可选,孙承宗和韩爌这两个北方人即使官拜大学士,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两人最多成为骨干,而非东林***。 就像当年的赵南星官位更高,还是顾宪成的上司。但是在东林党的地位,就是不如顾宪成。他这个北直隶人,难以让南方人服气。 如今,朱由检就打算利用这个心理,在削弱钱谦益政治影响力的同时,让他继续把持东林***的位子,不给其他人机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还打算加强钱谦益在学术上的影响力,利用文坛盟主的身份,维持政治地位。 东林党也能在他的指挥下,向学术流派转型,陷入学术争论。 这是朱由检摧毁东林党政治影响力的大方向,也是他早就定下的策略。 如今开头顺利,朱由检很是开心。 察觉到朱由检的开心,皇后也趁机说了一件事,请求皇帝纳妃。 前些日子,天启皇帝留下的张皇后被朱由检尊为懿安皇后,正式移居慈庆宫。 周皇后搬迁到坤宁宫后,自觉位置稳固,又受外面议论的影响,要尽皇后责任。打算给朱由检纳几个汉人妃子,免得那个顺礼王送来的美人得宠,在宫中产生纠纷。 朱由检如今忙于朝堂大事,对后宫的事情不太操心。听到周皇后的请求,皱了皱眉说道: “这件事就由你拿主意吧!” “但是不要听外面的,朕的家事不需他们置喙。” “宫里的事情也要注意保密,别让宫人多嘴!” 对朝臣插手后宫的事情,朱由检是很不满的,这也是前段时间他对纳妃的事情冷处理的原因。 但是皇后这边,却承受不住压力。想要通过纳妃这件事情,彰显母仪天下的气度。 朱由检考虑之后,就答应了皇后的请求,并且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办。稳固皇后的地位,让她能够安心。 果然,在听到皇帝把这件事完全交给自己后,周皇后很是开心。 作为皇帝在潜邸当信王时明媒正娶的妻子,周皇后的位置是很稳的。但是她现在到底没有诞下皇子,还有一点担心。 皇帝把纳妃的事情完全交给她,无疑让她更放心。代表着她在后宫的地位,没有一点动摇。那些妃子是否入宫,都在她的掌控。她心中对主动为皇帝纳妃的一点情绪,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册封天启皇帝留下来的妃子的事情。在张皇后被册封移居慈庆宫后,这些妃子同样也要迁移,并且确定待遇。 尤其是被魏忠贤、客氏在宫中害死的妃子,也要进行追封。例如被生生饿死的裕妃、被绝食勒死的冯贵人、被矫旨革夺的成妃等,都需要恢复封号,甚至慰问家人。 朱由检听到被客魏害死的妃子这么多,心中很是不悦,说道: “宫里的女官太监,要培养一些有仵作知识的。” “凡是有品级的宫() 人死亡、或者有非正常死亡风声的,都要验尸查看。” “不能不明不白地没了,这里面有些死了我估计皇兄都不知道。” 作为一国之君,皇帝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不可能一直注意宫里的事。朱由检只能在制度上加强监管,避免自己一段时间不注意,有些人就不明不白没了。 皇宫这个地方,还是光明正大点好,不能让太多人死里面,弄得阴森可怖。 内廷太监的事情皇后管不着,但是女官是由她管的。所以皇后应下后,朱由检又召来内官监掌印太监刘若愚,让他负责这件事。 此时的内官监,在经过整顿之后,已经负责起宫中人员升降的事情。内廷各衙门空缺的人员,也在陆续填补。 朱由检重点关注了内府监的事情,这是他专门建起来负责内廷财政的。前些日子决定设立的东宁公司,也是由内府监掌管皇室股份。 这个监的掌印,被朱由检任命了王承恩。此人在去年就被他提拔,提督顺天银行、并且负责张家口那边皇店。后来这件事情被王朝用接替,王承恩被他调了回来,又被安排了拍卖行等事。 朱由检打算检查一下成果,看看王承恩能不能把内府监担起来。 这么重要的衙门,不止需要忠心,还要有相应的能力。 如果王承恩担不起来,只能换一个人。 第263章 皇商和京债 王承恩是朱由检登极之后,升迁最快的太监之一。 他是刘良相名下,之前在盔甲厂任职。刘良相是天启皇帝生母王才人的心腹,王才人临崩时的遗言,就是刘良相执笔。 有着这层关系,刘良相很被人忌惮。担心天启皇帝想起他之后,会重用这个太监。 所以天启元年,魏忠贤得势之后,就矫旨把刘良相发配凤阳,在外地杀害此人。 王承恩作为刘良相名下,因此受到牵联,一直在盔甲厂任职,难以得到升迁。 直到朱由检登极,才把他提拔起来。 不过那个时候魏忠贤还在,朱由检没有把他提拔到眼前,而是派去张家口,负责在那边开办顺天银行和皇店。 王承恩得到这个机会后,可谓殚精竭虑。对皇帝的要求一丝不苟执行,成功把顺天银行和皇店开了起来。 如今,察罕部的贸易不说完全被皇店掌握,却也占据了大部分。尤其是贸易配额这一块,都要经过皇店。 根据粗略计算,朝廷给顺天贵族发放的爵禄,基本都通过皇店赚了回来。这些收益直接充入内库,增强了朱由检这个皇帝的实力。 所以朱由检对王承恩在张家口的表现,基本上是满意的。 但是对顺天银行这一块,却感觉没有完全发挥潜力。 『宝和六店开设已久,大明和草原部落的互市也有成例,王承恩只要用心,能做好皇店不奇怪。』 『但是顺天银行方面,他做得就不怎么样了。』 开办顺天银行,朱由检是想让它成为提供金融服务的机构。尤其要在自己缺钱时,能从中挪用钱财。 但是王承恩却对此没有多少概念,更多的是当成了衙门去办。现在完全是依靠政策,用于金银往来。 朱由检对此不太满意,对内府监的事情了解了一些后,着重询问顺天银行的事情: “除了各个衙门和官员外,现在有多少商家、个人在顺天银行开设账户?” “顺天银行的存银有多少?能贷出多少资产?” 王承恩的精力根本不再商家和个人上,他在回到京城后,仍是为衙门和官员办理账户。对商家、个人根本懒得搭理,觉得是增加任务,浪费顺天银行人力。 所以听到皇帝的询问后,他感觉有些紧张,说道: “京城各衙门和官员的账户,如今已经建立。” “现在向各个衙门的拨款、京城官员的俸银,都通过顺天银行发放。” “存银有数十万,但是各有用处。” 闻言大皱眉头,朱由检听出王承恩的意思,就是很难贷出钱来。 除了朝廷的拨款之外,很少有商家把银钱存在顺天银行里。 这让他知道,王承恩或许忠心办事,但在金融上面,真的缺了点洞察力。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换个人执掌银行的想法。 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确定的事情,现在他还没有发现合适的人才,只能让王承恩继续管着。 甚至,他还要继续给顺天银行政策,推动它的发展: “张家口那边的商家和草原部落交易时,有多少经过顺天银行?” “他们的评价是什么,有没有感觉更方便?” 王承恩自觉做得还可以,回道: “陛下规定互市交易必须通过顺天银行中转,那些人初时有些抵触,后来发现更方便。” “所以现在互市交易时,大多通过顺天银行。” “唯有一些私下里的买卖,才会自己交易。” 朱由检对此点头,觉得成效还不错() 。王承恩这个人虽然在灵活上有些不足,但是在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执行还是可以的。 所以,朱由检决定直接指示,又说道: “废除佥商强制采买后,宫里用的东西,现在怎么采购?” “朝廷的商务司,统一采购做得怎么样?” 王承恩这下就很小心了,因为无论采买还是采购,里面都有很多油水。所以他不敢多说,蜻蜓点水地道: “大多还是从以前的商铺采购,只是多付了些钱财。” “京城的商家,都说皇爷关心民间疾苦,说这是德政呢!” 废除佥商、禁止强制采买,为朱由检收拢了很多民心。 这是京城的商民虽然对卫尉署收取卫生费不满,却没有极力抵制的原因—— 实在是皇帝已经为他们减负,卫尉署收取的一点卫生费,根本就不算什么。 更何况卫生队也干得很不错,京城确实是干净了。 如今王承恩便对这点大拍马屁,说是皇帝德政。 朱由检对这些听得多了,已经有免疫力,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把张家口的制度,搬到京城这边?” “所有采购交易,都经过顺天银行。交易完成之后,在账户上转钱。” 从没想过这点,王承恩听到之后,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有些不满: 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起来?还需要皇帝提出,才想到这件事情。 所以他的心里面,已经在暗暗责骂自己:怪自己实在是太笨,没有想到这些。 如今皇帝提出后,王承恩立刻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这就按张家口那边的制度,给所有商家建账户。” “以后宫里的采购,直接从账户上转钱,不让人上下其手。” 朱由检见他能这么快醒悟,微微点了点头,觉得银行发展前期有这样一个忠心执行的人也不错,又提点道: “上下其手的事情,要从各方面加强监管。” “最重要的,是设立账期。” “什么时候付定金,什么时候第一次付账,什么时候付全款,都要在签订合同时写明,按合同在约定日期前转账。” “这样就不会出现宫里拨下采购的钱,商家却没收到的事情了。” “如果宫里的钱一时周转不开,也能在签订合同时延长一下账期,押后交付全款。” 这是后世常用的办法,很多企业就是靠账期周转资金。 朱由检现在还没遇到内库无钱的时候,但是未雨绸缪,打算建立这种制度。 这样在内库缺钱的时候,就仍能够采购,不至于连宫里需要的物资都没法买。 王承恩虽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在皇帝提出账期后,他毫不犹豫地执行,并且赞叹道: “陛下如此为那些商家考虑,他们知道之后,一定会感激涕零。” 认为皇帝是为了避免宫里有人上下其手拖欠账款,所以设立了这个制度。 此事明显有利于商家,所以王承恩认为,京城的商家一定会赞同。 他的这个判断,让朱由检胆子更大了些,想着自己了解的一些采购和供应链管理知识,朱由检道: “宫里需要的东西,内府监和少府寺的工坊、工厂能生产的,尽量自己生产,不要麻烦外面。” “不能生产需要采购的,那就公开招标,定下供应商。” “每一种类货物的供应商,至少要有两家。可以按金额让前两名八二分,也可以是前三名六二二分。防止一家出现问题,没有其它替代者() 。” “这些直接提***品的,称为一级供应商。为一级供应商提供原材料的,称为二级供应商。再往下是三级供应商。” “这三个级别的供应商,内府监都要派人审查,防止有人以次充好、或者把有毒有害的物品卖到宫里面。” “内府监的工坊采购原材料时,也要从审查过的供应商那里购买,防止出现问题。” “少府寺那边也是一样,还有商务司那边,让他们优先从皇宫供应商那里采购,用放心的商家。” 说着,他感觉这些事情实在太多,嘱咐王承恩道: “内府监要设立采购处,专门负责审查事宜。” “并且对供应商进行评价,综合质量、价格、交货时间、宫内使用评价等方面,给供应商打分。” “分数高的,可以在下一年提高采购额。分数低的要求整改,甚至取消资格。”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对宫里物资采购,做出具体指示。 涉及的内容太多,王承恩一时有点不明白,但是他听出了一件事,就是皇帝要对供应商进行管理,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采购。 这必然会影响一些人捞油水,触动很多人的利益。 但是王承恩却顾不上这些人,他对皇帝的命令一口答应、打算坚决执行—— 毕竟他现在能当上内府监掌印,靠的就是忠心。没有皇帝支持,他怎么提升得这么快? 朱由检见此情景,感觉很是满意。这也是王承恩的才具稍显不足,却能坐稳内府监掌印的原因。他需要一个忠心的人帮自己管钱,执行各种命令。 让王承恩把自己刚才说的东西,从起居注上抄一遍,朱由检又询问道: “拍卖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是他年前就有的想法,在王承恩回京后就让他办的事情。王承恩听到后当即道: “已经选好地方,并且按陛下吩咐培训了拍卖师。” “只待会试之后,便能开始拍卖。” 在会试之后举行春拍,这是朱由检定的。趁着举子聚集时,向他们售卖东西。 按照大明的制度,举子大多是有钱人,这些优质客户聚集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 不过因为拍卖会第一次举行,那些举子不知道,多半不会带多少现银,所以朱由检道: “先在那里举行招标,把今年的皇宫供应商定下来。” “宫里的东西以安全为要,为了防止出现问题,每个供应商都要交保证金,在顺天银行至少存放一定款项。” “这些款项要约定存放时间,期间可以挪用一部分,给举子发放贷款,方便他们参加拍卖会。” 这种事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朱由检打算一分钱不出,就给举子放贷。 但是王承恩却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而是询问道: “贷款的利率是多少?和草原上一样吗?” “那些举子用什么做抵押?怎么收回贷款?” 他在张家口曾经向草原贵族贷款,当时是按月息百分之一、以爵禄做抵押。如今京城的举子这么多,显然不能这样。 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在京的举子,只要有两位同乡举人作保,就允许借贷一百两,月息百分之一,最长三年偿还。” “登科的举子,就是准进士,允许借贷一千两,以后用俸禄偿还。” “这样也能让一些贫寒的进士有个路费,不至于无钱上任。” 这是现实考虑,也是朱由检减少贪污的措施。 京债对贫寒官员来说,可是一个大问题。在考() 上进士之后,他们和同科、座师的交游需要经费,如果被选为外官,还需要上任的路费。 为了凑到这些钱财,有些进士只能被迫借债。京城有些人就看准了这个市场,专门给新科进士放高利贷。利率通常在月息百分之三以上,三月算一次复利不说,实际拿到的钱也有折扣—— 借贷一千两银子,通常只能拿到八九百两甚至二三百两。 放贷的债主、保人,甚至和官员一同赴任,到了地方就逼着官员还钱。这些新上任的官员为了还贷,只能贪污受贿。 天启年间左都御史、东林党三君之一的邹元标就曾感叹过:进士借贷上千两银子出京赴任,想当清白官不是一般的难。 朱由检了解这种现象后,打算把这个业务揽过来。不让这些进士受盘剥,同时让顺天银行获得优质客户。让一些良知未泯的官员,不会被逼着贪污受贿。 王承恩对京债的事情有所了解,知道皇帝这个做法,侵犯到很多做这门生意的权贵利益。但是他作为宫里的太监,对这些是不惧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供应商放在顺天银行的保证金,够不够给举人进士借贷。 所以他建议只给登科的举人借,普通举人的一百两,到时候看具体情况。毕竟举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远远高于进士。 朱由检听着他的考虑,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先收获进士这个最优质的客户再说,把举人先放一边。或许等顺天银行和应天银行、四海银行联动,方便汇兑还款后,更适合给举人借钱。 如今还是进士最重要,以这一科录取六百左右进士来说,即使有十分之一的人借贷一千两,都需要六万两银子。业务不能拓展得太快,避免资金不足。 第264章 招标和选官 对内府监的事情做出具体指示,朱由检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卫尉署需要制服,不能一直穿着红马甲。 他的心中,是打算仿照后世的警服、消防服、工作服,为巡警、消防员、环卫工制作不同的服装。发展服装产业,促进纺织业的发展。 考虑到内府监的事情已经很多,朱由检打算把这件事情交给尚衣监。 这个机构在经过调整后,兼管巾帽局、针工局、织染所等衙门。宫里与服装有关的事情,都被塞到了里面。 如今的尚衣监掌印沈荫,曾任东厂提督,后来被魏忠贤退斥闲住。朱由检把他起复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尚衣监掌印。 这个人的能力,朱由检并不熟悉。所以他像对待王承恩一样,直接下达命令。 把自己绘制的服装图案交给沈荫,让他试着制作。 同时,因为要发展服装产业,朱由检要求沈荫根据新制定的公制度量衡确定尺码,按照统计上来的身高和体型,制作几个规格的成衣。用标准化制作,满足所有人需要。 服装材料除了自己制造外,主要是让苏杭织造机构,从南方采购运来。 因为资金不足,朱由检对这件事主要是前期准备,先把服装样式和尺寸给定下来。等到手头宽裕后,才会大量制作。 沈荫接到这个任务,下决心要好好干。看当今皇帝的态度,明显是想要用他的。被起复的机会可不多,他必须要抓住。 然后对尚膳监等机构,朱由检也做出安排。主要是采购的事情,和内府监的配合。 在这些都定下后,内府监对皇宫供应商的招标、以及相应分级,开始流传出去。 京城许多商家,对此议论纷纷。 说实话,因为之前的佥商强制采买,京城很多商家,是不愿意和宫里做生意的。以免被宫里强制买走,自己损失无算。 但是当今皇帝明确废除了佥商制度,规定所有物资必须采购。这让京城的商家,很是欢呼雀跃。 他们担心皇帝的做法实行不了多久,以后还会佥商。所以在内府监推出招标采购后,这些人为了避免内府监招不到商家,重新强制采买。之前和宫里有合作的大多参加招标。还有一些想见识一下、或者有权贵背景的,同样参与进去。 所以这次招标大会上,王承恩顺利招到了商家,并且按皇帝的吩咐,为每个种类的货物,招收主供应商和次供应商,签订合同约定采购份额,并且支付定金。 这种做法,赢得很多商家称赞。所以在王承恩要求这些人要保证货物质量、在顺天银行存入一笔保证金后,大部分商家予以配合,毫不怀疑顺天银行会不会吞没他们的资金—— 这可是京城各衙门转账的机构,而且负责为官员发放俸银。他们都不相信顺天银行这样的衙门会倒、做事不讲规矩。 顺天银行说是保证金,那就是保证金。只要自己提供的货物没问题,那就能取出来。 在他们交上款项后,朱由检设想的进士贷款,有了启动资金。 同时,王承恩也在这次招标大会上,宣传了即将举行的春拍,希望这些商家积极参与。 对拍卖会这种形式,这些商家都很有兴趣。尤其是听到春拍的拍品大多来自赃罚库,里面还有不少精品后,他们就更感兴趣了。对此事是积极打探,打算到时候捧场。 王承恩这次终于机伶了点,没让皇帝吩咐,就规定参与拍卖的人必须验资,在顺天银行存放一定的钱财,才能参与拍卖。 并且规定拍品交易必须通过顺天银行,在账户上转账,而非现银交易。 看得出,他是在拓展顺天银行的用途,争取让皇帝满意。() 这些琐事,朱由检不可能一一关心,只是听取汇报,关注事情进展。 在知道皇宫供应商选定之后,为了鼓励这些人的积极性,朱由检道: “所有为皇宫提供物资的供应商,都要发放证明、把名单给列出来。” “让卫尉署关注,避免被闲杂人等干扰,提供良好的营商环境。” “如果因此出事,追究卫尉署的责任。” 王承恩闻言心喜,知道这样一来,皇宫供应商的安全就有了保障,以后招标的时候,会有更多商家参与。 所以他提议这个证明应该做个牌子,可以让商家挂在店里,震慑宵小之辈。 朱由检对此很称赞,让他打上内府监的印信,为各级供应商制作相应的铜牌、铁牌、木牌,并且要在上面预留位置,以便加上星级: “每年评分之后,要根据最终的分数,为优秀者评定星级。” “皇宫的星级供应商,在招标时优先。并且在他们出现困难时,内府监的银行要发放贷款援助。” “连年被评上星级的供应商,内府监还可以考虑入股,加深合作关系。” 这样长久做下去,会出现很多依附内府监的商人,甚至形成财团,加强皇室的影响力。 朱由检深知世界在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当然要未雨绸缪,为组建皇室财团做准备。 为了这个财团能有后备人才,也为了培养更适合掌控的人才,朱由检还吩咐王承恩成立工商学堂,招收人员教育。 并且为供应商提供培训,推行公制度量衡、标准化等质量管理工作,以便提高质量,符合内府监的要求。 忙于这些的朱由检,忘记了他之前看好的一个人才。直到吏部将模拟考试优秀者的任职名单呈上来,他才记得之前赐钱嘉徵为元士,打算重用此人。 如今看到钱嘉徵参加两次模拟考试,并且都名列前百。他心中很是满意,想起了之前的想法,任命道: “钱嘉徵擅长写文章,甚合朕意。” “朕打算派他去大明通讯社,辅佐通政司办报纸。” 这就改变了之前的任命,分管文选司的吏部左侍郎杨景辰询问道: “按照陛下之前所定,大明通讯社人员没有品级。” “钱嘉徵应该如何在里面任职,应该定为几品?” 朱由检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钱嘉徵两次模拟考试前百,按之前的说法,应该授予正九品。” “通政司没有正九品职位,就授他翰林院正九品侍书,在通讯社兼任编辑。” “以后如有立功,再按磨勘法迁转。” 这个任命一出,杨景辰感觉有些牙酸。 钱嘉徵在掀翻魏忠贤上立下大功,而且被皇帝特赐元士出身,他在任职时对他已经够优待了,打算任命为京官。 没想到皇帝还觉得不够,把他放在翰林院。 虽然只是正九品,不是考取庶吉士的进士,也不能称为储相。 但是在有了这个经历后,一定被人们高看一眼—— 谁都会认为他有才,所以才能进翰林院。 皇帝为了培养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作为皇帝的心腹,杨景辰当然不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违逆皇帝心意,按皇帝的意思,更改了钱嘉徵的任命。 又询问皇帝对其他人的任命,是否还有意见。 朱由检对这些人根本不熟悉,哪有什么意见。不过他因为京债的事情,知道进士任官需要花钱打点。想要获得好官职,就得花钱行贿。 为了杜() 绝这种行为,朱由检道: “职位任命的事情,以后要按照成绩来,尊重个人意愿。” “朕的想法是,把这些空缺的职位公布,让有资格任职的挑选。” “成绩排在前面的先挑选,排在后面的后挑选。” “让他们自己挑选能任职的官职,填写个人意愿。” 闻言瞪大眼睛,杨景辰实在想不到,皇帝竟然要这么做。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所以他出于稳妥考虑,委婉阻止道: “朝廷官职繁多,很多人无法分辨,任职时还有回避等制度。” “而且明法科和明算科的混杂,还是两次考试,难以确定高低。” 朱由检不理这些理由,说道: “他们分辨不清,你们就不会分辨吗?” “按照京官外官划分,再分好繁缺、简缺。” “另外,再把陕西、西南还有九边等地定为边缺,可以加一级外放。” “那些人看到官职的分类和要求,自然知道该如何选。” 然后对于成绩高低,他说道: “按照两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排列,两次皆上榜的在前,名次相加数字小者先选,数字大者后选。” “单次上榜者同样,如果名次相同,第二次模拟考试的先选。” “明法科和明算科名次相同的,明法科先选。” “把这个任职名单作废,公布空缺官职,把有资格任官的排列顺序,让他们三日后选官。” 这么清楚的交待,杨景辰再也没有劝阻理由,只能按皇帝的要求办。 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些九品官职任命出了问题也不大,不用过多操心。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为了让这件事情形成制度,皇帝让他写奏疏,把之前所说的选官方式,定为新官选任办法。 这让杨景辰心中一震,知道皇帝的用意不在这次官员任命,而是看上了新科进士。只要这个选官法办得好,皇帝就会在任命进士时推行。 他这个写奏疏的人,就要负责推广新的选官方法: 『这是要改变掣签法,应该如何是好?』 心中想着这件事,杨景辰思索这个选官方法对吏部的影响。 相比掣签法,这种按个人志愿的选官办法,无疑让吏部职权更小。吏部以后就无法掌握这些官员任命,只有放出空缺职位的权力。 这样一来,谁还愿意贿赂吏部官员、让他们安排好职位。吏部官员的额外收入会锐减,远远不如以前。 但是对新官员来说,那就是一大利好了。他们不用花钱,就能选想当的职位。 所以,他们中会有很多人会支持志愿选官法,减少打点花费。 如果心仪的职位被成绩更好的人选走,这些人也会甘心—— 都是按照成绩,自己考得不好,就只能看着好官职被前面的人抢走。 他们会更注重成绩,以便在前面选官。 这么一想,殿试的重要性,似乎也升了起来。 以前的殿试除了确定一甲、二甲、三甲外,似乎没多大用处,考生更注重的是进入翰林院,对一甲之外的名次不太在意。 如今有了按名次选官的方法,他们对殿试成绩,就会更上心了。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杨景辰回去之后,按皇帝的意思写了一封奏疏:请求在第一次任官时,按个人意愿选任。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让一些人认识到,皇帝想改变掣签法。 这对选官任官来说,是极大的改变,() 很多保守的人,都不愿发生变化。掣签法被人抨击却一直实行的原因,同样也在这里。 不过,如今杨景辰提出了更好的方法,而且只改变新官选任方法,很多人觉得可以试试,效果不好再变回去。 所以这个办法,最终获得通过。先在这次选官上实行,效果好再用于新科进士选官。 钱嘉徵等模拟考试的优胜者,成为第一批试验品。 “还能自己选官?” “朝廷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得到消息的王璘,有些惊讶地道。 这次模拟考试,他没能继续名列前百。但是在上一次模拟考试取得前百的人,他还是有当官机会的。 对此,他心中一直在犹豫。一边觉得这样当官没前途、一边又对自己回乡后是否能中举,实在没有信心。 在这种纠结的心理下,他打算看看朝廷给自己任命什么官职,然后进行决断。 没想到却得到朝廷改变任官方法,这次按名次先后志愿选官。 如此一来,王璘就有了自己选择官职的机会,让他对直接任官更加动心: “我在上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不错,能够排在中游。” “所以这次选官,我不会最后再选。” “应该能挑个不错的职位,而且能让我发挥。” “要是能找个可以立功的官职,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265章 建极殿选官 对王璘的想法,钱嘉徵极为支持。 他参加这次摹拟考试的目的,就是获得一批同科,在官场有个关系。 所以他是一定会通过这次模拟考试入仕的,而且还劝说王璘入仕,以后相互扶持。 甚至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坚定王璘想法: “模拟考试排在前百的,其中有不少举人。这些人都在参加会试,不参与这次选官。” “排在前面的太学生,也有很多人打算回乡继续考举人,以后考明法科和明算科进士。” “这些人都不参加选官,王兄能选个好职位。” 王璘听到这些,顿时心中一喜。不过想到很多太学生打算回乡考举人,他心中的不甘又浮现了出来,仍旧犹豫不定: “我听说钱牧斋打算上疏,把礼法数算题目下放到乡试。” “钱兄以为有多少可能,以后乡试会不会好考点?” 钱嘉徵也听说过这个消息,但他并不认为对王璘有多大影响,劝说道: “纵然礼法数算题目下放到乡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多大比重。” “更何况,王兄虽然在数算上擅长点。但是在礼法上面,却不见得比他人强多少。” “如果从头再学,王兄有多少优势?” 说得王璘哑然,放下了回乡考试的想法。 诚如钱嘉徵所说,礼法数算题目什么时候下放到乡试、又占多大比重,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而且他对礼法并不比他人精通,从头学习的结果难料,说不定比现在更难中举。 还不如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去当官员。 之前打算加入卫尉署的想法,在王璘心中又浮现了出来: 『卫尉署是武官,磨勘期是五年,相比钱兄这个元士只有一年之差。』 『如果再立下几次年功,说不定升得更快!』 对卫尉署一直有关注,王璘知道年节这段时间,卫尉署有很多人立功,被皇帝亲自提拔。 他如果在这时加入卫尉署,是很有可能进入皇帝视线的。 唯一让他顾虑的,就是锦衣卫名声不好听,同样品级的武官,也无法和文官相提并论。 对他这个顾虑,钱嘉徵认为根本不是问题: “锦衣卫的武官,能和其他武官一样吗?” “王兄去卫尉署当官,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立功,获得延世金吾的封赏呢!” “那些诋毁的纯粹是嫉妒,现在哪个***不想让后代世袭锦衣卫?” 极力劝说王璘加入锦衣卫,以后好帮他打探消息。 王璘在钱嘉徵的劝说下,渐渐坚定了想法。 钱嘉徵的说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觉得有钱嘉徵这个朋友在,自己有可能得到文官认可—— 至少这一批通过模拟考试入仕的,不会看不起他。 两人相互扶持,以后能走得更远。 就这样,两人拿着吏部公布的空缺官职,商议着应该选哪个职位。 甚至还找了几个同样获得任官资格的太学生,一同参详此事。 就这样,在会试临近的时候,一众没有资格参加会试、通过模拟考试获得任官资格的太学生,开始选择官职。 为了显示重视,朱由检把这次选官仪式,放在建极殿举行。为此还修整了一下建极殿,挂上牌匾、楹联。 牌匾上写的是“皇建有极”四个字,出自《尚书·周书·洪范》“皇建其有极”。 极为正中承脊之栋,引申为中正的准则,意思是天子制定建立中正的天下最高准则。 () 这几个字是皇极殿和建极殿名称的来源,朱由检本打算用在皇极殿,但在考虑之后,还是用在了建极殿。 (建极殿,原名谨身殿,清朝改为保和殿,“皇建有极”匾为乾隆御笔) 旁边的楹联,则是朱由检从《道德经》选择的一段话: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和《洪范》皇极篇中的“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对应,提醒自己作为天子,要承担整个天下的责任。 这样一番整修,让建极殿看着更加庄重。不再像以前,仅仅被皇帝当做更衣的地方。 一众学子大多是初次来到皇宫,见到庄严肃穆的建极殿,心中很是激动。认为自己虽然没资格在皇极殿参加殿试,但能在选官时来到建极殿,此生也是不枉了。 朱由检见到这些人大多都还年轻,心中很是欣慰。认为这些人能工作的时间更长,能在未来四五十年,为大明天下出力。 虽然这些人大多会沉沦下僚,没有几个人能出现在自己眼前,朱由检对他们还是很重视,认为是专业官僚的—— 三法司、户部等机构的专业化,会从他们开始。 所以,朱由检亲自接见了他们,并且主持这次选官仪式。 按照之前定下的章程,这次选官按名次先后挑选官职。 吏部将空缺的官位写在一张大大的榜单上,排在前三的学子上前挑选。 最迟三分钟后,排在最前面的人要确定挑选的官职。吏部官员将相应官职划掉,旁边的内阁中书填写圣旨,皇帝当场任命职位。 在第一人接受任命时,补充一个人上前,观看空缺官职。 这样轮流上前,观看空缺官职榜单的,始终只有三人。每个人也有三分钟时间,挑选心仪的官职。 这是具体的流程,杨景辰宣读之后,便点了前三人上前,让他们挑选官职。 在他们确定挑选的官职前,朱由检让身边的太监宣读对钱嘉徵的任命,授予翰林院正九品侍书职位。 这个官位虽不高,却是在翰林院。一众学子听到后,都是羡慕不已—— 吏部公布的空缺职位,可没有翰林院的官职。排在最前面的太学正九品学正,相比翰林院正九品侍书也差一点。 可以说,钱嘉徵这次被授予的职位,要胜过所有学子。皇帝对这个元士,真是恩宠备至。 心情激动地接受了这个任命,钱嘉徵知道自己不但简在帝心,还确立了在模拟考试这一科的地位—— 虽然他的成绩不是最好的,却是被授予官职最高的。类比一下,就像是殿试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 然后,才是最先挑选的学子,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太学正九品学正职位。对于出身太学的他们来说,这个职位很熟悉,而且还有前景,是最合适的选择。 接下来,京城的官位很快被排在前面的人选走。有些人宁愿选择京城的从九品官职,都不愿去外地赴任。 正九品太常寺赞礼郎、鸿胪寺署丞选完后,还有人选从九品鸿胪寺鸣赞序班、太常寺司乐,想要以正九品级别,担任从九品官职。 吏部的官员当然不同意,尤其是负责此事的杨景辰,更是脸色铁青。为了这次选官,他特意放出了几个地方上的好职位,没想到这些人不领情不说,还都不愿意选。 所以他请示皇帝后,宣布道: “正九品官员若选京城从九品官职,那就降一级任用。” “各县正九品主簿,可由从九品官员署理。只要三年无错,便可正式实授,三年后提升为正九品。” “去陕西、西南() 等边地任职的,可以加一级外放,直接实授正九品。” 意思是去外地任职便能减两年磨勘,去边地任职更是能直升一级。 这让外地的官职,吸引力变得大了点,开始有学子选择外地官位。 如此种种,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却都当场被解决。大部分学子对这次选官,都感到很是满意。就算有些人没选到心仪的官职,也只能怨自己成绩不如人,没在前面挑选。 可以说,按成绩挑选官位,他们都觉得服气。 见证这一幕的朝堂官员,有一些开始支持选官法,建议在新科进士中施行。 尤其是温体仁、钱谦益,带头支持选官法,鼓噪起来声势。 一个说选官法公平公正,一个说选官法尊重各人心意,各有各的理由,都认为选官法好。 朱由检虽然心中这样打算,却没有立即定下,以免影响会试。对外的说法,是在殿试之后,让所有新科进士,选择按选官法还是掣签法。 这让那些参加会试的举子,都放下了心来。知道如何选官还是由他们定,现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考取进士。成为进士后怎么当官,是以后考虑的问题。 同时,朱由检在学子选好官职后,没有让他们立刻上任,而是在太学成立一个行政学院,对这些人进行培训。免得他们到地方后对于该如何做丝毫不知,被那些胥吏糊弄。 尤其是去陕西的官员,朱由检打算先送到西安,让孙传庭对他们继续培训,辅助孙传庭做事。 此时,孙传庭在年前书写的奏疏,已经传了过来。 朱由检在奏疏中看到孙传庭在陕西走访了一遍,不但写出了见闻,还提出了建议,心中很是满意。认为这个陕西巡抚是选对了,对陕西的局面很了解。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孙传庭清晰地认识到,当前的陕西和昔年的山东一样,处在民变边缘。这和朱由检的认知很吻合,认为孙传庭的眼光很敏锐。 所以,他对孙传庭在奏疏中提到的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等建议,都是直接答应。 并决定把去陕西任职的新官员都送给他,让他收服这些人。 为了让孙传庭能约束这些官吏,朱由检打算把一项设想中的改革,放在陕西试行: “政务署成立之后,下设吏政科负责吏员任命。” “吏员也规范为九级,按功劳和任职时间迁转。” “但是这些任命由谁确认?吏员转为官员有什么章程?现在都没定下来。” “朕打算派遣一名官员,去陕西试行这件事。” 在一次处理吏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朱由检提起了这件事。 吏部尚书房壮丽年纪大了,对这些新事物实在不怎么懂,在表示赞同之后,便把事情推给了杨景辰。 杨景辰之前和皇帝有过交流,此时就上奏道: “陛下所言极是!” “臣以为各省布政司应该设置吏政厅,负责这些事情。” “府县吏员多少,谁能升为官员,应由吏政厅决定。” “可在陕西试建吏政厅,负责吏员任命。” 群臣闻听此言,都是心中震动。知道皇帝对官职机构的调整,要从京城延伸到陕西了。 之前在调整户部和太府寺时,皇帝就表示过把各省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布政司户政厅,负责收取赋税和转运事宜。 如今这件事情还没有施行,杨景辰就提出建立吏政厅,明显要仿照朝廷六部,在布政司建立各厅。 对此极为慎重,袁可立道: () “建立吏政厅统管吏员极为恰当,但是当前陕西穷困,不能加重负担。” “臣以为应该慎重,不宜增多官员。” 这是他一贯的态度,认为官员不能太多,避免造成冗官。 若非吏员改革的事情,是朱由检早就和他沟通过的,政务署吏政科的设置也早就成了定局。说不定就连吏政厅的事情,袁可立都会反对。 朱由检知道他的态度,见他只是说不能增多官员,认同道: “官员确实不宜增多,当以现有官员兼任。” “户政厅的事情,由以前的督粮参政负责。” “每个布政司有左右参政,朕以为吏政厅当由另一位参政负责。” 这是大的原则,显示吏部和户部的职责同等重要,不能让吏部的下属机构级别低于户部。 不过,如今的陕西参政各有职责,朱由检不愿随意调整,也不想随便委任一个不认识的官员做试点。 所以他又说道: “陕西吏政厅的事情,现在只是试行,就不让参政负责了。” “朕打算从朝廷选派一位官员,外放为陕西布政司正四品参事,负责试建吏政厅。” “吏部有什么人选推荐吗?” 把之前决定的增设左右参事之事,此时又提了出来。 这件事情,是增设承政司虚衔时决定的,有着补偿布政司由从二品降为正三品的用意。 只是去年朝堂上的事情太多,朱由检一直没顾得上这件事,前一段时间要求吏部大计天下官吏时,才发现很多地方官员都在空缺,各省参事的增设都没执行。 所以此时他再次提出来,决定派一批朝堂官员去地方担任参事,加强朝堂对地方的影响力。 第266章 地方会推条例 增设参事的事情,是以前早就定下的。只是因为当时没有实行,没多少人在意。 此时,皇帝用这个理由增设官职,推进吏政厅设置。袁可立等人顿时语塞,对此无法反对。 在说服他们之后,朱由检对吏政厅的权力,做出具体规定: “吏政厅既是布政司下属,也是吏部下属,接受双重管辖。” “省府州县的吏员编制和等级升降,由吏政厅审核决定。” “对八九品的官员,吏政厅可代表吏部提出任免建议,并临时任命官员署理。” “在吏部通过之后,正式下达敕命。” 这段话说出之后,群臣顿时明白,皇帝把八九品官员的任命,下放给了吏政厅。 以后,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这样的官职,吏政厅就能决定。他们任命官员署理职务后,只要没有大问题,就会在吏部那边获得通过,得到皇帝敕命。 这对地方官员来说是好事,却削弱了朝廷对八九品官员的掌控,袁可立道: “陛下,官员任命需要经过朝廷,如何能让地方决定?” “臣以为吏政厅负责吏员事务即可,官员事务需由吏部决定。” 对于是否把官员任命权力下放,朱由检有过疑虑。但是在全盘思索之后,仍旧决定这样做。向袁可立仔细解释道: “分管吏政厅的参政或参事,可以看做吏部派往地方负责官吏黜陟的使者,以少卿规格部推。” “这样官吏的任命就仍受吏部掌控,不会轻易失控。” “而且地方在有了这个权力后,能够更方便地调整官吏职务,处置无能官员,提拔优秀官吏。” 袁可立听到这些,心中担忧稍解。但是仍旧担心地方掌握官员任命权力后,有可能尾大不掉,建议道: “臣以为官员任命权力即使下放,也不能由吏政厅完全掌控。” “当仿朝廷制度,由布政司官员会推。” 这话说得朱由检眼前一亮,说道: “会推是个好办法!” “就像廷推一样,由吏政厅提出候选人,各省高级官员开会推举。” “诸位商议一下,省级官员有那些参与会推?” 群臣这下来了兴趣,都觉得把廷推制度下放,称得上一件好事。 作为臣子从皇帝那里争取来的最大权力之一,文官就没有不喜欢廷推的。 眼见当今皇帝对廷推不反感,制定了廷推法不说,还要向地方延伸,他们心里称赞皇帝圣明的同时,提出各种建议。袁可立道: “朝廷阁臣和吏兵二部尚书,由五品以上官及科道廷推。” “臣以为地方八九品官员,当由布政司、按察司五品以上官推举。” “有布政司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左右参事、左右参议,按察司按察使、按察副使、按察佥事。” 这一长串官职,别说其他人,就连袁可立自己都觉得有点多,所以他又说道: “布政司、按察司官员分司诸道,或许无暇聚会。” “臣以为只需要有一半人以上参加即可,不用强求所有人参与。” 朱由检闻言摇头,说道: “还是太多了,把参议和佥事去掉,正四品以上官员参与。” “只有总数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员出席时,才能形成决议。” 这是后世的通常做法,群臣大多同意。 朱由检趁势又提出一点,向群臣道: “省有三司,除了布政司和按察司之外,还有都指挥使司。” “朕以为都指挥使和都指() 挥同知,同样应参与会推。” 群臣当即否决,不愿让武将参与,袁可立道: “都司各率其卫所以隶于五府,而听于兵部。” “其与地方官员无涉,不应有会推之权。” “而且都司若掌握官员任命,恐有节度之祸!” 这是文官竭力避免的,朱由检听着觉得有理,放下了这个想法,但是又提出一点,让武官有点权力: “各省卫尉署都尉,有权列席会推。” “并且有责任对候选人审核,防止有罪人员混入。” “在涉及军务的官职上,有权进行否决。” 把原本打算给都司的权力,转而给了都尉。 这点很多文官也不愿接受,但是没有人提出反对。 如今的朝堂上,有底气和皇帝进行争辩的,只有袁可立、毕自严等寥寥几人。 但是袁可立的儿子袁枢如今是陕西卫尉署都尉,他对此不便表态。 再加上这个权力也不大,不是让都尉有会推的权力。 所以在毕自严稍微提出点异议,被皇帝解释后,都尉列席的事情,被在场的臣子默认。 这个只是小菜,接下来要讨论的,才是群臣关注的重心,那就是: 总督和巡抚,有没有权力会推? 对此观点有两派,一派认为总督和巡抚节制地方,自然要有官员任免的权力,应该参加会推。 一派认为总督和巡抚权力太重,不能拥有官员任免的权力,以防尾大不掉,在地方形成藩镇。 甚至,还有人举出内阁大学士不参与廷推的例子,认为总督和巡抚,不应参与会推。 在这些人的讨论下,朱由检已经倾向于不给督抚会推权力。即使他想要加强孙传庭的权力、让他能约束陕西官员,却也不愿给督抚任免八九品官员的权力。 督抚掌握官员任免,后患实在是太大了,朱由检不愿把这个权力给他们。 所以,他在第二种意见占上风后,决定道: “督抚没有会推投票资格,但是有权列席,监督会推计票。” “以后地方八九品官员任免,由当地布政司、按察司四品以上官员会推,向朝廷提出建议。” 正式定下地方会推条例,并且让吏部在陕西吏政厅试行,完善具体条款。 同时,朱由检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让孙传庭约束陕西官吏,稳定陕西局面。 所以,在督抚无权任免官员的情况下,他决定派一位听话的官员负责陕西布政司吏政厅,让他辅佐孙传庭。 对于这个人选,朱由检询问道: “陕西吏政厅建设,关系地方官员任命和会推制度推行。” “你们觉得,谁能担此重任?” 这件事是吏部的职责,而且皇帝先前说过,分管吏政厅的官员要部推,主要由吏部推选。 现在召开的就是处理吏部事务的常参会议,吏部主要官员都在殿内。他们商议一番后,提出了杨文岳、吴甡两个人选。 杨文岳现在是刑科左给事中,按照都给事中必然外放参政的惯例,他被外放为低一级的参事毫无问题。 甚至,他身上之前还有太仆寺卿加衔。若非朱由检登极后削除冒滥,被外放为布政使都有可能。现在外放为参事,还有一些低了。 吴甡之前是山西道御史,因为忤逆魏忠贤,在天启七年二月被削籍。 如今魏忠贤倒台,很多人建议起复他,此时又被提了出来。 朱由检看着这两个人名,觉得吏部的官员已经熟悉了自己任官的习惯。知道自己一般不会打() 回正推,陪推的官员也能起复。 所以他们提出这两个人选,就是想让自己任命杨文岳、同时起复吴甡。 不想让他们轻易如愿,朱由检道: “吴甡起复进京,职位以后任命。” “会后召杨文岳觐见,朕看他是否合适。” 打算先认识一下这个人,看他愿不愿听话、能否和孙传庭合作。 不知皇帝想法,吏部官员对皇帝没有立刻任命,略有一点不安。但是皇帝没有否决这个推举,他们也不能乱猜疑。 只能继续商议其他事情,杨景辰道: “按照惯例,二八月拣选官员,确定官员升转。” “其中科道为先,俗称科一道二,最先举行考选。” 这是一个老话题,从去年底就有很多官员提。 如今来到按惯例补充科道官员的时间,杨景辰也有些顶不住了。在知道皇帝不想补充科道官员的情况下,提出这个建议。 朱由检心中不快,但是知道不能怨杨景辰。实在是科道官员太重要,而且是文官升迁的快车道,没有人愿意科道官员一直空缺。 所以,在去年补充了一批给事中后,朱由检决定补充御史,说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朝廷三法司官员,以有地方司法经历者优先。” “优先从各府推官中选择,吏部考察政绩。” “另外,催促各位都御史上任,尤其是刘宗周。” 对刘宗周拖拖拉拉不上任,朱由检尤其不满。钱谦益这个后任命的都进京了,刘宗周现在还没来。 没有他的配合,东林党如何转为学派? 对于天下人来说,刘宗周才是学术大家,钱谦益是文坛盟主,学术上的声望不如他。 朱由检要用这个大明学术界的泰山北斗,促进东林党转型。 群臣不知这些,只是感受到皇帝对刘宗周的看重,对这个人更加重视。 当日会议结束后,朱由检召见杨文岳,了解一下这个人。 杨文岳是四川南充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最初在行人司当行人,天启五年考选为给事中。 他的履历都是在朝廷任职,没有地方经历。朱由检对这个人,最初是怀着疑虑的。 不过一番交谈下来,朱由检发现杨文岳为人很是机敏,很多观点都能切中要害。而且因为担任过户科给事中的经历,他对钱粮极为重视。认为要办好陕西吏政厅,钱粮不可或缺。 同时还向朱由检请求,吏政厅要有授与年功的职权。 对此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吏员年功,由吏政厅决定。” “官员年功一年以上者,由吏部决定,吏政厅只能提出建议。” “但是八九品官员的一年功,吏政厅可以决断。” “你到陕西之后,要善用年功和官员黜陟的权力,配合巡抚孙传庭。” 这下杨文岳听明白了,自己到陕西的任务,就是配合孙传庭。孙传庭也会提供支持,帮他办好吏政厅。 所以他当即表态,配合孙传庭的工作。 朱由检对此很满意,决定任命杨文岳为陕西布政司参事、分管吏政厅,负责官吏工作。 对他提出的钱粮问题,也没有吝啬,说道: “孙传庭奏疏上面,还提到要招兵,需要一批钱粮。” “朕已经从河南拨款二十万,作为治陕之用。” “你有什么需求,向孙传庭申请。” 举办武道大会招安陕西豪杰,孙传庭在奏疏上是提过的,袁枢也上过奏疏。 () 朱由检对此非常支持,当然要解决钱粮问题。 不过,为陕西边军补发欠饷已经耗尽了朝廷的钱粮,自己内库也不宽裕,拨不出更多的钱来。 所以左思右想之下,朱由检把从福王、潞王那里借到的二十万钱粮,直接拨给了孙传庭。这是他把郑贵妃送到福王那里,册封福王、潞王宗人府官职得到的。原本就打算用于边军,如今用在陕西。 有了这批钱粮,还有祖大寿等人辅助,朱由检相信孙传庭能练出一支精兵,在陕西发生大乱时,仍能稳定局面。 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孙传庭,此时正满面红光地接收从河南运来的钱粮,对这一批财物,可谓望眼欲穿。 有了这批钱粮,他谋划的治陕方略,就有了启动资金。更别说皇帝派来了祖大寿,担任标营主将。 有祖大寿带来的精锐家丁在,孙传庭对于举办武道大会招安更有信心。认为有这些人震慑,能让那些江湖人士不敢乱来。 为了防止那些人在西安生乱,孙传庭当即命祖大寿组建标营,从陕西官兵中挑选精锐。并且让袁枢派锦衣卫带领祖大乐、祖宽等将领,在城中四处巡视,发现江湖人士作乱,立刻进行缉捕。 在这些人的震慑下,来到西安的江湖人,很快老实起来。祖大乐、祖宽都是勇将,在军中武力过人。他们统领的又是劲卒,远胜山寨盗匪。 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和他们较量之后,很快收起了傲气。觉得朝廷的精兵强将很多,远远胜过他们。 祖大乐、祖宽等人,在和高迎祥、刘宗敏等人较量后,也震惊于陕西豪杰之多,不敢小觑他们。 第267章 京报专刊 大明的会试分为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举行。 今年因为增加了明法科和明算科,在第三场会试结束后,还会于十八日、二十一日继续举行考试。 许多举人为了增加录取的几率,报考了明法科和明算科。打算在会试结束后,顺便考这两个科目。 甚至有专门瞄准这两科的,对前三场会试都不怎么用心,打算考明法科或明算科进士。 这样的人虽然很少,却代表了一种新方向。例如河南卢氏的牛金星,便瞄准了明算科。 他是在去年乡试才考上举人的,对考进士根本没有多大指望,本来没打算参加这次会试。 没想到皇帝新设明法科和明算科,而他从小就很喜欢天官风角秘要,对天文占卜这些杂学颇为精通,也因此在算术上有些造诣。 自认为在算术上胜过很多举人,牛金星进京赴试,打算考明算科进士。 只是他的消息不够灵通,不知道摹拟考试的事情。进京之后才知道为了准备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京城举办了两次模拟考试。若是他能早来些时日,就能参加第二次模拟考试,多一次科场经验。 如今,牛金星只能像其他举子一样,抄录一些人传出的模拟考试题目和参考答案,揣摩明算科试题。 “鸡兔同笼、勾股计算、测量田亩……” “这些试题都很简单,就是题目太多了!” 看着这些算术题,牛金星觉得大多没有什么难度,就是考题的范围比较广,很难有人把这些全部掌握。 尤其让他注意的,就是明算科的题目特别多,如果算得慢了,很可能无法把整张试卷答完。 这种考试方法,是朱由检观看两次模拟考试答卷后,所定下的方略。 因为他发现很多人的数学知识不够,如果考得太深,可能没多少人答上来。 而且那些天文等方面的高深知识,对官员的用处也不大,没必要考得这么深,让很多人答不出来。 所以他的策略,就是参考后世的行测,设置很多考题,让大部分人没有时间答完。 通过大量的题目,区分应试举人。 这也是他想实行百分制的原因,只是因为其它条件不成熟,暂时没有采用。 牛金星如今就发现了,如果时间充足,自己能把大部分题目都答出来。 但是明算科的考试,只给了两个时辰答题。他在这个时间内,只能答出一半。 『这可如何是好?』 心中烦躁地想着,牛金星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音,一个孩童高声道: “卖报!卖报!” “《京报》会试专刊,刊登历年会试题目和参考答卷。” “有志会试的举子,都快过来买啊!” 声音清脆,从外面的巷子传出。 牛金星好奇之下,走出旅舍查看。 到了外面,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挎着一个布包,被一群人围着,正在贩卖报刊。 这份报刊的名称,正是在京城颇有名气的《京报》,首页写着会试专刊四个大字,被装订在一起。 以牛金星的眼光来看,这份报刊印刷得颇为精美,纸张质量好不说,字迹也很清晰。 相比那些印刷模糊、纸张质量很差的报纸,《京报》专刊的质量,更近似于书籍。 所以他当即有了兴趣,和其他人一样取了一份报刊,询问道: “报刊怎么卖的?” “要多少钱一份?” 那小童道: “这是宫里用的开花纸,用金属铅版印的,() 全天下独有一份。” “一份一两银子,概不讨价还价。” 牛金星听得咋舌,觉得实在是太贵了。 大明书籍的价格,一般在三分到五分银子,一两银子能买二三十本。 现在一份报刊就要一两银子,让他觉得实在是太贵了。 难怪很多人只是翻看,却没出钱购买。 这周围住着的举子,都是不怎么富裕的,花一两银子买本书,当然要仔细考虑。 不过,牛金星却不在此列,他父亲是鲁王府正八品纪善,家里虽不算豪富、却颇有些余钱。之所以住在这边,是想和同乡举子联系。 所以,在翻看了一下这份报刊,认可了它的质量后,牛金星爽快地掏出五两银子,买了五份报刊—— 一份要自己留着,其它几份打算回乡送人。从京城买到的东西,带回家自然更宝贵。 可以说,他已经想着如何打道回府、回家后如何交待了。 在他买了之后,又有几个举子,咬牙买了报刊。 不一会儿,这孩童便把书包卖空,回去取报刊了。 其余没买到的举子,顿时连道可惜。但是他们又舍不得花一两银子买,只能向购买报刊的人借着抄写了。 牛金星便遇到一个人,向他借报刊抄写。 此人也是河南人,来自开封府杞县,和洛阳府卢氏县的牛金星,勉强称得上同乡。 牛金星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从河南举子那里听说,这个名为刘理顺的同乡,在万历三十四年中举后,已经考了七次会试,如今是第八次,堪称倒霉之极。 见他头发花白,四五十岁的人还穿着破旧的衣衫。牛金星心中戚戚,觉得看到了十几年后自己的样子,取出一份报刊,塞给刘理顺道: “刘兄拿着就是,也不用费时间抄写了。” “就当我送给刘兄的,咱们交个朋友!” 刘理顺急忙推辞道: “这如何使得,可是一两银子呢!” “而且这些题目我都做过,只是想看看他人如何回答的。” 不愿接受好意。 对大部分举人来说,一两银子不说随手就能拿出,却也不可能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刘理顺的情况是,他这些年一直进京应试,家底早就耗光了,如今是靠同乡豪富何登云资助。 面对牛金星这个陌生人,不愿接受他一两银子的好意。 牛金星却故作豪爽,说道: “刘兄若是过意不去,指点我一下科场经验就好。” “说起来我是去年刚中举,第一次参加会试呢!” 刘理顺闻言惊讶,看了牛金星一眼,估摸他已经三十多岁。想着自己二十五岁中举,从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多年不第。叹了口气说道: “我这科场经验,也没什么能隐瞒的。” “只要牛兄弟不觉得我倒霉、会染上霉运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牛金星还真有些后悔,担心会染上霉运,以后多年不第。 不过他为人颇有心计,心里忌讳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向刘理顺请教科场经验,打探注意事项。 言谈之间,牛金星发现刘理顺学问极为扎实,远远胜过自己。这让牛金星更是不解,不知这样的人为何会多年不第? 『难道会试真那么难,连这样的人都考不上?』 这个发现,让牛金星颇为沮丧,觉得刘理顺都考不上,自己更别提了。 一时之间,甚至没有了参加会试的信心。 刘理顺见他突然蔫了,心中颇过() 意不去。他知道很多人和自己交流后,都会丧失信心。所以安慰牛金星道: “牛兄弟不要觉得不如我就考不上,我是纯粹的走霉运。” “就连我的恩师都说过,以我的本事早就应该中进士,现在之所以没中,就是因为倒霉。” “但是人不会一直走霉运,吴尚默第八次会试中进士,我这应该也快了!” 口中安慰着他人,心中安慰着自己,鼓励自己继续参加会试,坚定考进士的决心。 吴尚默五十五岁中进士,六十六岁被皇帝超擢为布政使,着实鼓励了不少人。 刘理顺就是以他为榜样,坚定自己信心。 牛金星听着这些,心中却要凉透了。他可不想像吴尚默那样,考了二十多年才成为进士。所以他有气无力地接话道: “刘兄老师是谁?” “为何肯定刘兄能中进士?” 刘理顺迟疑了一下,看到周围的人都已经走了,才小声向牛金星道: “愚兄的恩师是节寰袁公,杞县旁边的归德府睢州人。” 听得牛金星“嗡”的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刘理顺。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看着极为落魄的老举人,竟然是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弟子。 而袁可立正是这一科的副考官,明法科的负责人。 难怪,刘理顺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佳,水平早就能中进士—— 以袁可立的学问,还有他之前担任殿试同考官的经历,如何能看不出刘理顺学问早就到了,考不上纯粹是运气不佳。 这次袁可立担任副考官,刘理顺第八次参加会试,想必能像吴尚默那样,历尽坎坷之后否极泰来。 而以袁可立的地位,刘理顺入仕之后,也一定会官运亨通,远胜寻常进士。 想到自己无意间结识的老举人,竟然有如此前程,牛金星激动地拉着他,说道: “刘兄,一定要拉我一把!” “多给我讲解一下!” 完全把刘理顺当成了未来的进士,诚心诚意地向他请教科场经验。 刘理顺见他态度大变,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热切,眉头微微皱起。觉得牛金星有些趋炎附势,不是可以深交的人。 这让他有些后悔,不该把老师名字透漏出去。 但是这件事又不是什么机密,很多同乡举人都知道,刘理顺认为牛金星这个同乡迟早也会知道,所以就没有刻意隐瞒。 如今看来,他还是有点草率了。举人和举人之间,有着很大不同。 牛金星这个举人,很会攀附他人。 被牛金星这样缠住,刘理顺无奈指点了他一番。又听说牛金星打算主要考明算科后,心中松了口气,指点道: “袁师负责明法科,我因为要避嫌、又不擅长明算科,不打算考这两科。” “不过我听人说,想在明算科取得好成绩,最重要的就是做题。” “把各类题目都做熟了,最好熟极而流。” 牛金星听得激动,觉得知道了秘籍。 明算科的题目,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难的,唯一的难点就是时间不够、题目无法答完。 如果题目做熟后能把试卷答完,他就很有考取的希望了。所以他急忙问道: “题目做熟就有用吗?” “哪里有那么多习题?” 刘理顺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习题。 恰在这时,之前卖报的孩童,声音又传了过来,大喊道: “卖报!卖报!” “《京报》礼法、数算专刊出来啦,都快过来买() 啊!” “想考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千万不要错过!” 听得两人一滞,牛金星突然迈开脚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狂奔,抓住那个孩童,便问道: “数算专刊里面是什么?” “里面有多少题?” 被他吓了一跳,这孩童有些惊慌地道: “你可不要乱来啊,《京报》现在是内府监的。” “我们家里都是锦衣卫,做的是独门生意。” 牛金星哪管什么锦衣卫、内府监,看着围过来的举人,放开这个孩童,追问道: “数算专刊里面有多少题?” “要多少钱一份?” 这孩童见他真的想买,取出一份报刊,说道: “五两银子一份,里面有数算知识,还有五套试题。” “题目都是仿照模拟考试出的,还有参考答案。” 牛金星心中激动,觉得有这些题目做练习,自己极有可能适应明算科的考试。 所以他当即取出五两银子,买了一份数算专刊。 若非价格太高,他还打算像会试专刊那样,多买几份拿着。 旁边又围过来的举人,有的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但是在听人说明算科题目就要刷题后,有些打算参加明算科考试的,也同样花钱买了一份。 其余打算考明法科的,虽然觉得没有刷题必要。但是出于熟悉考试题目的想法,也买了礼法专刊。 这个孩童带来的报刊,很快又售卖一空,收获了数百两银子。 这么重的银子,他自己当然抱不动,而且还很危险。 在他求助之后,很快便有一个穿着红马甲的巡警,过来帮这个孩童提着银子,送到了附近的报刊集散点。 第268章 铅版印刷 京报专刊的热卖,在京城引起热议。 甚至有官员上疏,认为京报胡乱刊登科举内容、扰乱举子心思,应该予以查处,禁止京报贩卖。 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京报刊登科举内容并不是第一次。以前的科举榜单出来后,京报就会抄录,向关注的人贩卖。以至于“京报连登黄甲”六个字,变成恭贺科举中试的固定词语。 这么多年都没有查禁,现在更不可能了。朱由检对此根本没有理会,而是高兴地召见工部官员和文思院匠官,对他们进行赏赐: “京报专刊印刷得这样好,尔等功不可没。” “当按此前所说,予以相应赏赐。” 之前朱由检承诺过,对解决纸型的工匠予以百户赏赐。 这次印刷虽然不是用的纸型,而是用蜡版翻铸铅版印刷,相比纸型翻铸的成本还有点高。 但是朱由检仍然很高兴,对提出这个想法、并解决相关工艺的工匠吕祥,予以百户赏赐。鼓励他再接再砺、再立新功,把印刷质量提高、成本再降低一个层次。 吕祥得到封赏,心情极为激动。 他是匠户出身,给自己改了现在这个名字,就是仰慕国初的工匠蒯祥,想和蒯鲁班一样建立功业、在朝廷当上大官。 只是现在这个年代,匠户想当大官,同样要考科举。吕祥对八股文章不精通,天赋全在手艺上,当然不可能考上。 几十年下来,也只当上了文思院副使、属于级别最低的从九品官员。 这让他时常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有生在国初,不能像蒯祥一样当上工部左侍郎、食一品俸。 直到当今皇帝登极、设立少府寺后,吕祥的心中才重燃火焰,看到了当大官的机会。 按照皇帝的说法,少府寺的官职,匠官出身都能担任。现在被工部官员兼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如果他能在匠官中脱颖而出,一定会快速升迁,甚至在将来成为少府寺卿、兼任工部右侍郎。 所以,吕祥在少府寺设立的第一时间,就想办法进入了文思院印刷研究所,想要解决纸型,获得百户封赏。 只是纸型这个名词,皇帝只提出了一个概念,对于如何实现,根本没有人知道。一众文思院匠官忙活许久,都没能发明出来。 反而是雕版蜡版混合印刷术,被一些匠官很快解决。他们用木质雕版印制蜡版,用于小报印刷。 这个技术,已经在一些小报上试用,只是因为木质雕版的雕刻速度慢,消息传播不及时,没能取代现有的蜡版雕刻技术。 但是吕祥在看到后,却受到他们启发,放弃了一直没解决的纸型,以雕刻出来的蜡版,翻铸铅版印刷—— 把这个过程反了过来,以蜡版为底版,用翻铸出来的铅质雕版印刷。 这个技术,被称为蜡版翻铸铅版印刷,虽然还是属于雕版印刷术,却比以前要快多了—— 在蜡上雕刻字迹,要比在木材上雕刻更快。之前的《京报》等小报,便是用这种方法快速印刷。 不过蜡版容易损坏、字迹也不清晰,通常印制几百份后也就废了,需要再次雕刻。 铅版则没有这个问题,用金属铅制作的雕版,印刷几千份、几万份甚至更多,都不会出现损坏。能用一幅雕版,完成大批量印刷。 这个技术出现后,很快被工部尚书兼少府寺卿薛凤翔当成一大功绩,向皇帝献了上去。 朱由检知道之后,立刻下旨检验。这次印制《京报》专刊,便是市场化测试。 结果是印刷质量能被士人接受,雕刻翻铸的速度,和之前采用的蜡版印刷相差无几。成本虽然因为翻() 铸铅版高了一些,但是在大批量印刷摊薄后,反而比只能印制几百份的蜡版更低。 在朱由检看来,这种技术已经很适合报纸刊物印刷,能够帮自己引导舆论。 所以他高兴之下,直接把百户封赏给了吕祥,又下令道: “文思院的级别,仿翰林院提升为正五品,暂由少府寺卿亲掌。” “下属各个研究所,级别定为正六品。” “吕祥研究印刷术有功,又有正六品百户衔,实任印刷研究所所长。” 把吕祥的官职,直接任命为正六品。 吕祥听到之后,当即叩谢天恩,激动得语无伦次。 朱由检没有责怪他的失礼,反而温和地道: “吕卿能这么快实现蜡版翻铸铅版印刷,可见在这上面是有天分的,今后要好好带领这个研究所。” “活字、纸型、铅版,这是重中之重。吕卿实现了铅版,纸型和活字上也要注意,要成立专门的研究室,继续进行研究。两者完成之后,同样有百户封赏。” “还有印刷用的纸张、油墨,还要继续优化,继续提高质量。” “现在的铅版是平的,以后要向滚筒发展,提高印刷速度。” 提出几个方向,让吕祥继续研究。 吕祥急忙领命,朱由检又根据专利法,让他享有铅版方面的二十年专利,他的工匠小组、还有主持该技术研发的薛凤翔等官员,都能有专利分红的一成收益。 完善蜡版、解决油墨的匠官,同样也有专利。朱由检还赐给做出突出贡献的匠官公士身份,让他们拥有免除徭役、见官不跪等权力,享有秀才待遇。 这样一番封赏,让文思院匠官人人激动,认为是前所未有的恩遇—— 皇帝兑现了百户的封赏不说,还给了他们二十年专利分红,可以说是把富和贵,都赏给了他们。 一些有家传独门技术、之前不想拿出来的匠官,在此后纷纷献出,把铅版、油墨、纸张等相关技术,发展得更加完善。 薛凤翔等工部官员,同样也很高兴。因为按皇帝定下的制度,朝廷主持研发获得的专利,负责官员和匠官一样能有一成分红。 在《京报》专刊成功售卖,有关蜡版、铅版、油墨的第一笔专利分红下发后,工部官员对技术变得更加热心,催促文思院匠官研发技术,获得专利分红。 第269章 产业技术联动 印刷技术的突破,让朱由检极为高兴。 因为这个技术不但能用于报刊、书籍印刷,还能用来印刷票据。 像是朱由检之前担心的卫尉署胡乱收取卫生费,在有了规范的收费票据后,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 只要制作出相应的铅版,便能统一印刷同样的单据。之前的手写单据会被取代,伪造的难度会很高。 财务税收方面,同样能用规范的单据。这对征税来说,可谓一大利好。 所以,朱由检对相关官员和工匠不吝赏赐,并且确定了技术收益分配: “铅版印刷术是朝廷主持突破的,并且给有功人员赏赐。” “所以相关技术,朝廷可无偿使用,不需要缴纳专利费。” “但是外人使用,就必须要付费。” “像是《京报》专刊,使用了这个技术,要缴纳相应的专利费。” 说着,他看着薛凤翔、吕祥等人,说道: “《京报》专刊的收益,现在已经有一万多两,估测能达到两万两。” “朕就以两万两计算,拿出一成赏给工匠,一成赏给官员。” “你们这些有功匠官,一共分配四千两!” 命人抬来银子,放在他们身前。 白花花的银子,没有谁会不喜欢。 那些工匠自不必说,就是工部的官员,虽然油水丰厚,但是收入却大多见不得光。 哪像这次的赏赐,是皇帝直接赐下的。 而且这还是第一笔收益,可以预测以后得收益会更多,他们自然很欢喜。 工部尚书薛凤翔,笑着向皇帝道: “若是专利费能一直有这么多,我们可就要靠它吃饭了!” 朱由检同样笑着道: “靠它吃饭有可能,但是近期不会一直有这么多。” “这次是特殊收益,朕直接分成赏给你们。” “以后得专利费,就要薄利多收了!” 取出一份专刊,朱由检道: “今后用铅版印刷的报纸,暂定为一份收取一文钱专利费。” “每五年后降低五分之一,二十年后取销。” “书籍专利费同样,初始专利费为五文,每五年降低一文,二十年后取消。” 这个价格,大大出乎薛凤翔等人的预料,薛凤翔有些犹豫地道: “这样是不是太低了?” “收不到多少费用!” 一份报纸收一文专利费,就是京城的所有报纸都采用铅版印刷,每日也就是几千份,只能收几千文专利费。 他们官员只能分到一成,也就是几百文钱,还是好几个人分配。 估计每个人每天到手的也就一百文,感觉实在是太少了。 朱由检却不觉得少,甚至他还感觉一文钱有点多,所以才定下每五年降低五分之一的策略,降低专利成本,促进技术推广。 对薛凤翔的疑问,他解释道: “现在京城的所有报纸加起来,每日发行的也就几千份。” “但是铅版印刷推广后,印刷数量的限制被解开,只要有人需要,能迅速印刷几万份。” “京城内外人口约有百万,识字的至少在十万以上。他们连小说话本都愿意买,只要报纸的内容好、价格能让他们承受,这些人是愿意花几文钱买一份报纸的。” “按照《京报》人员估算,铅版印刷大规模铺开后,京城所有报纸的销量,有可能达到十万份。” “每份报纸收一文钱专利费,卿还觉得少吗?” () 十万份每份一文,那就是十万文钱,一成分红是一万文。 每日都能有一万文钱分配,当然不能说少,甚至还有点多。 如果铅版印刷拓展到其它地方、再用于印刷书籍,能收取的专利费就更多了,薛凤翔甚至还觉得烫手起来—— 这个钱实在是太多了,他担心其它衙门嫉恨,把这个钱充公。 所以他现在完全明白了,皇帝为何要隔五年降一次专利费,并且在二十年后完全取消,任由他人使用。 实在是专利费如果长时间不取消,太过招人嫉恨。 甚至,朱由检在计算之后,也觉得这个专利费有点高。毕竟在他看来,如果把渠道完全铺开,一份报纸发行量几百万份都有可能,更别说所有的报刊发行量了。 不过,为了千金买马骨,鼓励人们申请专利、发展技术,他认了这个费用。并决定以身作则,让内府监的印刷工坊,缴纳专利使用费。 甚至,他还鼓励文思院发展出更多的技术,收取更多的专利费: “纸张、油墨都可以另外申请专利,以纸张数量、油墨重量收取专利费。” “未来活字、纸型等技术成熟后,同样可以对外授权收取专利费,期限同样是二十年。” “希望你们在铅版专利过期前,完善这些技术!” 铅版印刷已经能满足报刊印刷需要,但是朱由检更期望实现完整的铅字印刷。 毕竟雕刻蜡版也有点费时间,不如活字排版快捷。 他的期望就是,在二十年内完成这个技术。甚至发展出印刷机器,把印刷行业带入工业时代。 也因为此,他鼓励专利费收取,希望产业技术联动,在利益推动下,促进技术创新。 为了规范专利费用的收取和分配,朱由检下令工部和少府寺合作,成立专利技术总公司,专门负责相关事宜。 在专利技术总公司下,首先设立专利代理公司,帮助有技术的人申请和管理专利。 还要成立专利技术开发公司,负责将已有专利技术深入开发使用,促进产业发展。 对于外地暂时顾不上的地方,则是和地方商人、讼师合作,在当地成立分公司,代为收取专利费。相信有了地头蛇盯着,多少能收上来一些。 同时,为了实现产学研联动,朱由检下令文思院成立文思学堂,对文思院匠官进行培训,提高他们的能力。同时要招收年轻工匠,培养后备人才。 这些都需要依靠印刷技术的专利费来实现,所以朱由检在结束这次会议后,又召来内府监和锦衣卫的人员,打算整合京城报业,推动报刊行业爆发,促进印刷产业发展。 第270章 京城抄报行 京报并不是一份固定的报纸,而是京城抄发的邸报的统称。很多报房都打着这个名字,向外人贩卖报纸。 在《京报》专刊发行后,京城抄报行一片震动。各个报房的人都在打探,哪一家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打着《京报》的旗号贩卖科举内容。这件事一旦出问题,就会牵联到整个抄报行。 也因为此,各家报房的人聚在一起,商讨这件事情: “前几科的会试题目,还有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习题。” “谁的胆子这么大?打着《京报》的旗号卖这个?” 京城抄报行名声远扬,但是并没有多少人。这些人聚在一起一讨论,就知道不是行内的人做的。 而且抄报行的各家,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有人小声说道: “《京报》专刊用的是宫里的开花纸,听说是宫里印的,让锦衣卫贩卖。” “张家老三去打探消息,就被锦衣卫巡警抓了,现在还在掏粪呢!” 这消息传得不广,很多人听到之后,都是吃了一惊: “张三爷都被抓了,还被派去掏粪。” “他不是号称滚刀肉吗?怎么这次栽了?” 那人低声说道: “他在打探消息时,对卖报的报童动作大了点。” “巡警说他用暴力恐吓,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劳动矫正一旬。” “被抓后直接派去掏粪,都没让他扫地。” 寻常的劳动矫正,扫大街的时候居多,掏粪只是偶尔。 但是张三被抓后,直接被派去掏粪。可见他的行为,多被卫尉署恨。 不过,在听到一些人说那些报童是锦衣卫子弟后,众人也就不奇怪了—— 卫尉署就是锦衣卫的一部分,整治欺负锦衣卫子弟的张三,那是理所当然。 甚至,很多人还提起了小心。知道那些在街上乱跑的报童,不能随意欺负。招惹到了他们,就是招惹到锦衣卫。 这些消息汇集在一起,让一个猜测更广泛的传播起来: “《京报》专刊的事情,据说和宫里面有关。” “就是不知是宫里的太监私自做的,还是那一位的指示?” “如果是那一位,事情可就难办了!” 那一位指的是谁,众人都很明白。 如果皇帝下了命令,他们这些小商家,只有服从的份儿。 否则京城卫尉署成立后,那些被打击的粪头、粪霸,就是他们的下场。 凡是敢对抗的,都被卫尉署打击了。甚至卫尉署还编写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把他们作为案例,向京城的人讲解。 如果他们不想成为新增条例上的案例,那就最好老实点。 所以,在《京报》专刊的背景被指出后,众人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件事。 一位在抄报行做了几十年,在印刷上很有经验的老人道: “开花纸也就罢了,咱们不是搞不到这种纸。” “但是《京报》专刊卖了上万份,字迹还一模一样,这就太奇怪了。” “以我的对比来看,它是一次都没有换版。” “这是怎么做的,什么雕版能这么用?” 蜡版只能印几百份,木质雕版印刷的次数更多点,能达到千份以上。但是在超过千份后,通常质量会下降,有些字迹会模糊不清。所以印刷行业重视初印本,认为印刷质量最高。 但是这次的《京报》专刊则不同,虽然质量有高有低,但主要是因为墨迹的问题。字迹则一模一样,似乎使用的雕版丝毫没有磨损。 () 这让抄报行很多人都想不通,不知道是如何印的。 他们尤其担心的是,这种方***不会用在邸报上,大量印制邸报? 如果朝廷的邸报用这种方法印制,并且对普通人贩卖,他们整个抄报行,就会受到毁灭性打击—— 都去看邸报了,谁还看他们抄写的?他们增加的新闻传说,可没那么大吸引力。 所以,《京报》专刊出现后,京城抄报行各家,尽皆生出忧虑。 既担心这种做法带来灾难,又担心这种印刷方法推广后,京城抄报行会不复存在。 今日众人聚在一起,便是商讨这些问题。 他们期待抄报行的首领,能够拿个主意。 不过,抄报行的首领谢六爷,却一直没有来到这里。 直到各家报房的人都到来了,谢六爷才姗姗来迟,向众人告了声罪,说道: “诸位恕罪则个!” “刚才遇到了一件事,有些怠慢了大伙儿。” “现在各报房的人都在,那就商量一下这件事。” 说着,他取出一份请柬,亮在众人面前。 众人在抄报行工作,大多是认识字的。眼尖的人已经看到,这是有内府监印信的请柬,邀请他们在二月九日,去拍卖行议事。 “这么说,真是宫里的主意了?” 连印信都用上了,而且还邀请他们去拍卖行议事。有人开始认识到,这是宫里那一位的主意—— 太监私底下的做法,是不会这么正式的。 现在他们需要商议的,就是该怎么办? 要不要接受请柬,去拍卖行议事? “抄报行有什么值得盯上的?” “咱们本小利微,万历爷连纳银都免了。” “当今皇上看上了咱们什么?” 京城抄报行的名声不小,《京报》更是全国闻名。但是要说他们多有钱,却还真算不上。 毕竟他们是蜡版印刷,一次印制几百份,每份卖个几十文,收入也就在万文钱左右。 再加上邸报不是每天印刷,也没有那么多新闻。各个报房每年也就挣几十两银子,称得上本小利微。 所以万历十年议宽铺税等银时,抄报行和刊字行、图书行、豆腐行、豆粉行、裁缝行、烧煤行等三十二行一起,被顺天府免于纳银。 皇帝盯上了这个行业,让他们着实想不到。 但是有人却想到了,说道: “《京报》会试专刊一两银子一份,礼法数算专刊五两银子一份。” “你们猜宫里这次赚了多少钱?” 众人纷纷估算,然后吓了一跳: “这次参加会试的举人有五六千,大部分都买了会试专刊,有的人还买了不止一份,至少能收入五六千。” “还有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大约有两三千人,五两银子一份,能收入一万多两。” “加起来就是一万五千两以上,咱们整个抄报行,需要好几年才能卖出来!” 抄报行各家报房有大有小,但是通常也就几个或十几个人,挣个百十两银子,偶尔能被人发赏银。 一次收入一万多两,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算清楚这点之后,他们才明白皇帝为何会关注这一行。 “会试三年一次,而且这是第一次,所以才卖得这么贵。” “以后还能卖得这么好吗?皇上难道把这个当常事?” 对此忧心忡忡,有些人担心皇帝以后不可能收入这么多,会盯上整个抄报行。 () 也有些人不这么担心,认为免了佥商采买的皇帝,不可能为难他们这些小商人。 最终讨论下来,整体的意见是应邀赴会。毕竟他们这些人,没资格拒绝内府监的请柬。 到了二月九日,会试第一场开始时,谢六爷带着抄报行各个报房的人,前往拍卖行所在。 拍卖行是个新事物,是今年内府监新建的。在什刹海一带选了一个大宅子,作为拍卖场地。这里离赃罚库很近,宫中赃罚库的东西,能够很方便地运出来。宫里的太监前来这里,同样也很方便。 但是抄报行的人来到这里,就不是很方便了。这里毕竟在北城,没多少人聚集。抄报行的报房,大多在人口更多的南城区。 好不容易等人聚齐,谢六爷带着他们进入拍卖行,被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迎入后,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拍卖行里,陈列着各种书画珍玩,每一个都是需要小心对待,全副身家都可能买不起。 很多人感到手脚无处安放,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在一排排座椅上小心落座。 等了许久,才有一群太监,拥着一个大太监出来。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领头的大太监王承恩道: “都坐下吧!” “咱家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被皇爷任命,负责京报事宜。” “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愿不愿加入京报集团?”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谢六爷壮着胆子问道: “京报集团是什么?” “请王公公示下!” 王承恩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脑袋,说道: “看我,连这件事都忙得快忘了。” “你们先看看这个,京报集团的招商文书。” 让身边的小太监,把招商文书递给这些人。 这些文书是蜡版印刷的,每人都能拿到一份。众人仔细观看,总算明白了什么是京报集团。 原来,这是内府监设立的整合京城报业的机构,下面设《京报》编辑室、京城通讯社等,专门发行《京报》。 以后《京报》这个名字就是京报集团的,其它报房不能擅用。他们如果想用,就必须加入京报集团,设立《京报》子刊。 所以这次招商,实际就是收编。把京城抄报行的报房,全部收编进京报集团。 这种霸道的做法,自然让一些人不满,张三的哥哥张大道: “京报是京城抄报行的,怎么被你们霸占了?” “就算你们是宫里的,也不能这样无理?” 王承恩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 “《京报》这个名字,虽然是京城抄报行用的,但是你们却没有注册商标,没有独占这个品牌。” “京报集团在商务司注册了商标,以后这个名字就是京报集团专用的,其他人不能使用。” “官司打到大理寺,同样也是这个理。” 说着,他让身边的小太监,解释一下商务司。 商务司这个机构,京城报房的人都是知道的。正是这个机构的采购,让佥商采买变成历史。 所以作为小商人,他们对商务司很有好感。一问才知道,商务司成立了商标厅,专门负责商标、品牌事宜。 被注册的商标,受到法律保护。未被注册的,除非是已经使用很多年、众所周知的知名品牌,能被直接认定为驰名商标,否则不被保护。 像是馓子王这个品牌,即使不去注册,也会受到保护。但是馓子张之类的,那就不受保护了。 不过,如果馓子王迟迟不注册商标,有可能被人伪() 冒。他想***会很麻烦,最好还是去商标厅注册,获得法律保护。 这番解释,让京城抄报行认识到,“京报”这个商标,已经被京报集团注册。他们若是还使用,那就是在侵权。官司打到大理寺,他们也不占理。 “这是什么事啊!” “京报难道不是知名品牌吗?” 各报房的人都感觉委屈,认为不该这样。 王承恩淡淡地道: “京报是知名品牌不错,却是依靠抄写邸报、侵犯版权建立的品牌,所以不受保护。” “再说了,带大明、京城、朝廷、邸报这些字样的,都会严格审核,防止冒用朝廷名义。” “你们就是去注册,商标厅也不会批!” 这让抄报行的人心中一凉,知道京报这个品牌,是不可能要回了—— 朝廷的法律都是这些人定的,他们怎么说理? 像是商标厅,之前就没听说过,成立不会太久。人家直接把京报品牌抢注,就此夺了过去。他们就是打官司,也不可能推翻《暂行商标条例》。 条例中的规定,明显有针对他们的。如果他们再闹下去,就会像那些粪头粪霸一样,成为条例中的案例。 想清楚了这点,他们只能继续看招商文书,看看有无出路。 王承恩见他们认命,心中松了口气。商标厅是这几天才成立的,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商标和品牌是什么东西。 皇帝说商标和专利、版权一样,是最主要的三种知识产权之一。 也因为此,在命人制定专利法的时候,制定商标法、版权法,合为知识产权法律。 现在这些法律都在制定中,只有一些暂行条例。这些人若是闹起来,事情真不好办—— 打赢官司一定没问题,但是误了事情,会被皇帝看轻。 好在抄报行的人没底气,对京报这个商标被抢注的事情,没敢提出异议。他也因此免了一桩麻烦事,继续收编抄报行。 第271章 整合京城报业 京报集团的成立,是朱由检在策略上的一个转变。 在接连成立东宁总公司、专利技术总公司后,他很快就认识到,自己不应该组建总公司,更应该组建财团。以参股和控股的形式,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资本主义的发展规律,是由重商主义、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 但是在朱由检这里,他没有被这些定义限制,而是对这些阶段的方法混合使用。重商主义他要用、自由主义也要用,垄断资本主义的一些手段,同样可以利用皇帝这个身份用出来。 根据他的了解,后世的垄断组织形式,主要有卡特尔、辛迪加、托拉斯、康采恩四种。其中康采恩是一种通过由母公司对独立企业进行持股而达到实际支配作用的垄断企业形态,它的直接目的不是支配市场,而是极大程度拓展公司影响力,在东方通常表现为控股公司或财阀。 朱由检要扩张自己的影响力,最适合采用的就是这种形式。通过对各种企业的参股,获得对它们的影响力。 所以,在整合京城报业时,朱由检没有再成立总公司,而是成立京报集团,对各个报房参股。 但是在参股之前,他没有放弃对各个报房的收购。打算借鉴一些托拉斯的形式,增强京报集团的实力。 按照他的嘱咐,王承恩在抄报行的商人看过招商文书后,询问道: “招商文书上的条款都看到了吗?” “第一条直接收购,有愿意把报房卖掉的吗?” 这些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有人出头,表示愿意卖掉。 他们知道内府监介入这一行后,一定会带来变化。在摸不清变化是好是坏的情况下,他们决定把报房卖掉,退出这个行业。 这样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大多是拥有其它产业、不全靠报房挣钱的。在王承恩许多用市价收购这些报房,派出小太监去接收后,这些人很快离场,不再参加大会。 剩下的人,大多还想在抄报行干下去、或者没办法离开这一行。对于他们,王承恩继续道: “第二条是控股,你们可以把报房并进来,成为京报集团的子公司。” “经营上要听从集团命令、配合集团行事,但是你们也可以提出意见,有一定的自***。” 这一点很多人没有听明白,对集团、公司这些名词不怎么理解。不过对股份他们还是知道的,合伙股份的事情,在大明已经很普遍。 所以,在王承恩解释之后。他们很快明白,控股的意思就是京报集团做掌控的大东家、占有一半以上股份。以后他们只能做小东家,同时出力做掌柜。 对此有些人比较心动,人称谢六爷的谢长镇道: “京报集团控股后,是不是报房的事情,还由我们掌管?” “京报集团按股分红,事情商量着来?” 王承恩哂笑一声,否定道: “控股的意思就是受集团控制,要听集团的话。” “以后怎么经营,会根据形势变化。” 这么严苛的条件,让很多人皱眉。很多报房的掌握者,不愿放弃控制权。 王承恩对此并不意外,甚至他的目的就是如此—— 不想花太多钱获得这些报房的控制权。 毕竟在他看来,还是直接收购最爽快,控股后放在京报集团下面,还需要经常见他们。还不如简单参股,把他们放在京报集团外面。 但是,皇帝的要求,他也不能不执行,所以他继续道: “被京报集团控股的,可以被授权使用‘京报"品牌,建立《京报》子刊。” () “朝廷邸报和京报的各种新闻,也都能授权转载。” “愿意被京报集团控股的,可以走上前来。” 这个条件,很是让一些人心动。 因为按王承恩的说法,他们只要被京报集团控股,就能按以前的办法经营—— 使用《京报》这个名称,抄录邸报内容。 这对他们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所以一些只是靠报房求生活、想获得稳定收益的人,开始同意控股。 他们对控制权不怎么在意,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以后依附内府监,说不定还更稳定些—— 毕竟当今皇帝是明君,连佥商采买都免了,对报房的收购和控股也实打实地掏银子。只要他当皇帝,就不会随意夺他们的产业。甚至跟着皇帝,还能谋个富贵。 所以,部分报房选择被京报集团控股,按招商文书的要求,成立下属子公司。 不过,王承恩心里不怎么待见这些人,对他们也不客气,说道: “京报集团不会收购你们的股份,而是用注资扩大股本,占据五成五股份。” “然后集团和你们各出半成,用一成股份分红,作为管理层和员工的奖金。” “具体的要求,会有人和你们谈。” “如果不愿意的,现在还可以退出。” 一成股份用于管理层和员工奖金、以及保险和公积金,这是朱由检对内府监所有公司的要求,用于提高管理层的积极性、让工人死心塌地—— 毕竟对他来说,掌握了这些人力,就是掌握了兵源。 无论是手工业时代还是工业化时代,工人都是很好的士兵来源。尤其是热兵器时代到来后,训练工人成为士兵会更简单。 所以,朱由检无论如何都要收买这些人,负责他们的生老病死,让他们效忠自己。这样在需要他们卖命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死力。劳动密集型产业,他会让内府监一直做下去。 王承恩虽然不明白这些,但他是一个好的执行者,把这个要求用在子公司上面,严格执行规定。 这些报房的人虽然有点心疼自己要出半成股,但是想想自己在报房工作,家人亲戚也在里面。以后这一成股份,基本就是他们拿的。所以他们都接受这个规定,把这一成股份看成力股、身股—— 这是现在合伙经营时常用的做法,他们并非不理解。甚至觉得相比通常的“银六人四”,一成股份还少了点。 让小太监把这些人登记,以后入股成为子公司。王承恩又向众人道: “第三条是参股,京报集团只入股分红,并不参与管理。” “但是对报纸上的新闻,具有一票否决权。” “同时,在京报集团进行某些大动作时,你们也要响应,支持京报集团。” “愿意答应这些条件的,那就留下名字。在忙完控股的事情后,会和你们商议参与多少股份。” 谢长镇要的就是这个,他想要借用内府监的名义,但是又不想让出自家报房的控制权。所以他当即就想报名,又厚着脸皮询问道: “京报集团既然参股了,那么我们能不能用京报的名字,转载京报和邸报的新闻。” “若是没有这些,报纸卖不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王承恩,想让他答应这一点。 不过这两个条件是王承恩答应控股报房的,怎么会给他们。所以他哂笑道: “你们想的倒挺美,但是这不可能。” “京报这个品牌,只给母公司和子公司使用,其他人不能擅用。” “不过有京报集团参股,你们可以注册含有‘京城&q() uot;二字的商标,我会让人给商标厅打招呼,让你们的注册能通过。” 谢长镇闻言精神一震,急忙追问道: “京城的商标怎么注册,还请王公公示下?” 王承恩皱着眉头,说道: “这还要我教你们吗?” “京城新闻报、京城时务报、京城儒林报、京城文艺报……” “什么名字不能注册,你们非得盯着京报两个字吗?” 这是皇帝和他谈论报纸时,曾经提过的几个名字。王承恩现在就用这些名字,打发谢长镇这些人。 谢长镇听到这些名字,顿时像被打开了新思路,知道报纸的名字还能这样起。 虽然它们虽然没有“京报”二字简单直接,但是却含有“京”和“报”两个字,用来糊弄外行人,同样也足够了。 所以急忙感谢王承恩的指点,又询问转载方面的问题。 王承恩听着不耐烦,说道: “转载的事情,待会儿具体商议。” “你们按规定给稿费就行,不用急着问我。” “现在先确定哪些报房愿意参股,成为京报集团同盟企业。” “记入,加入这个同盟后,就要步调一致。不能受着优待,却和京报唱反调!” 谢长镇说了几声“岂敢”,心中已然大定。知道王承恩既然没有否决,转载的事情多半就能通过。只是要付稿费,给他们一定费用。 所以,他作为京城抄报行的领头人,第一个答应参股。其余报房的人在他带领下,同样踊跃参与。 只有寥寥几家,或者背后有控制人、或者想保持独立,没有答应参股。 王承恩见参与的报房已经远超皇帝要求的六成,对这剩余的几家,也就没有强求。 在参股的报房登记完成后,他说道: “按陛下的旨意,所有京城的行会,都要改为协会。” “要在户部民政司注册,在商标厅注册商标品牌,受相关法律法规保护。” “各协会也要制定规章,制定行业规范。” “现在,就从抄报行试行,成立大明报业协会北京分会。” “报业是公共服务行业,需要进行监管。凡是要做这一行的,必须加入协会。” “京城现有各报房,可以到礼部礼乐司出版厅申请《出版物经营许可证》,拿到许可证后,申请加入协会。” 这个要求说出,仅剩下的几家报房,不由相视苦笑。知道皇帝是铁了心掌握抄报行,不允许任何报房遗漏在外。 他们虽然没参加京报集团,却必须参加协会。否则那个许可证,他们都有可能办不下来。 谢长镇等接受京报集团参股的报房,此时则在庆幸,知道他们加入京报集团,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否则就成了剩下的那几家,受到京报集团排挤。 为了响应王承恩的话语,谢长镇作为京城抄报行的首领,率先大声说道: “皇上下旨意了,咱们当然要听。” “我谢长镇作为京城抄报行行首,第一个加入协会!” 其余各家报房,同样纷纷加入。 没有一家不开眼,不愿加入协会。 王承恩见此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 “各位如此踊跃,咱家也帮你们解决一点小麻烦。” “民政司注册协会的事情,就由咱家办了。” “出版厅的许可证,咱家会打招呼帮你们办了。” “还有在商务司注册的商标、公司、工坊,咱家都会打招呼。” “() 你们就安安心心办报,不用担心其它。” 又指定道: “京城报业协会初办,现在还没有章程,就由谢行首暂代会长。” “以后要由全体会员召开大会,选出理事会和正式会长。” “同时建立标准委员会,确定报业标准。” 对此非常看重,王承恩道: “以后京城报纸的大小,要按开本的尺寸来。” “要注明发行日期,使用黄帝纪元。” “要使用规范字,不能胡乱改动。” “标点符号、字体字号等等,也都要确定标准。” “总之,报业要全面规范,不能像以前那样无序!” 这些要求,听得众人头皮发麻,知道旧的抄报行已经成为历史,新的京城报业,要在这些标准上建起来。 若非他们大多接受了京报集团参股,会有一笔资金注入,他们都想要放弃这一行,换个其它行当了。 谢长镇作为王承恩指定的代会长,就算对这些东西有抵触,此时也只能支持,表示坚决执行,又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转载的稿费要怎么定,王公公有什么章程吗?” 王承恩终于做出了回应,说道: “稿费的事情,会有版权法规定。” “以后你们刊登他人的奏疏、文章,都要按字数或行数付稿费。” “转载的稿费,你们可以先制定个试行条例,以后参照版权法规定改。” “总之,以后报刊行业要规范,不能随意刊载他人文章,要给著作人付稿费。” 第272章 舆论监督权 深知报纸在舆论上的影响力,朱由检在计划发展报业时,便打算加强对这一行的控制。 在收购控股部份报房、对大部分报房进行参股后,还成立行业协会、制定行业标准。确保整个报业,都在他的控制下。 不过,他深知这一行的潜力,以后不可能一直被自己垄断。现在设置的各种证件、提高准入门槛,也只不过是小手段。士人、勋贵想要进入这一行,这些可难不到他们。 甚至,在报业协会的成员增多后,就连理事会和会长,也有可能失控。 所以朱由检打算从其它方面,加强对报业的控制。 王承恩在回应了有关稿费的问题后,拍了拍手说道: “今后报纸上刊登的文章,除了要去出版厅备案外,还要由锦衣卫保密司和舆情司审核。” “凡是涉及皇室、军情等机密消息的,必须经过审核。” “下面有请锦衣卫指挥方弘瓒,为大伙儿讲解这件事。” 一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从后堂走了出来。 众人见此情景,都是心中一惊。因为飞鱼服这种二品赐服,可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获得的。 再想到王承恩说他是锦衣卫指挥,众人都认识到,这是锦衣卫的高层。 方弘瓒确实是锦衣卫高层,早就在锦衣卫担任指挥。甚至卫尉寺卿刘侨的起复,都是他出言举荐的。 如今在通过审查,确定他和魏忠贤牵连不深后,已经被重新起复,担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协助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掌管北司房,负责情报工作。 这次整合京城报业,朱由检便派了他压阵。 方弘瓒出现之后,京城报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眼看有些冷场,方弘瓒对自己的威势颇为满意,说道: “所有稿件必须分级,涉密的要经过锦衣卫审核。” “锦衣卫没通过的,一律不得发表。” “报业协会的规章,一定要加上这一条。” 在场的人无人敢反对,就连代会长谢长镇,也只能唯唯诺诺答应。 只有张三的哥哥张大,壮着胆子说道: “让锦衣卫审核没问题,但是我们报房天南地北的,锦衣卫衙门又在大明门。” “怎么把稿件送过去,给锦衣卫审核?” 这个问题,说到了很多的人心坎里。各家报房有的在东城,有的在西城,离大明门西边的锦衣卫衙门都比较远。 怎么把稿件及时送过去,审核的结果如何及时通报,那是一个难题。 否则审核结果不及时,印刷的新闻变成旧闻,那就影响销量了。 所以在张大提出疑问后,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样审核的难点。 这个时候,就又是王承恩出面了,向众人道: “陛下仁德,知道大伙儿天南地北,交流起来不方便。” “所以让我选个地方,把各家报房聚起来。” “出版厅、锦衣卫都会在那里建立分署,直接审核稿件。” “你们说,这个报业园区,是选在东城还是西城,或者去南城找地方?” 提出几个地方,都是在查抄阉党后,通过置换聚在一块的宅院。还有一些宫里之前就掌握的地块,被皇帝允许用于建立报业园。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个收获,对皇帝如此仁德,都是铭感五内。就算是不想搬迁的,在这个局面下也不敢出言反对。 只能按王承恩的说法,选择一片地方地方建立报业园。 选来选去,有两个地方最被众人青() 睐。 一是东城区北面、安定门旁边的崇敬坊,那里是文庙和太学所在,读书人比较多,适合建设报业园。 二是东城区南面、临近贡院的明智坊草场。这是宫里掌握的大块地方,如今被皇帝拿过来,用于建设报业园。 这个地方的优势,自然是临近贡院,在会试、乡试举行时读书人会比较多。而且距离承天门、东华门比较近,朝臣多在这一带居住,他们也是购买报纸的主力。 这两个地方选哪里,众人争论不休。最终还是王承恩一锤定音,选择把明智坊草场改为报业园。 主要原因,是因为此地临近文思院。铅版印刷等新技术都是文思院提供的,放在这出了问题,能够及时解决。 如果文思院发明新的印刷技术,可以及时采用。 此地在王承恩看来,非常适合报业园。 “以后明智坊草场,就改为明智报业园。” “先把周围的宅院收购置一部分,安顿各家报房。” “以后报房扩大了,把报业园一点一点建起来。” 说着报业园的规划,王承恩又向方弘瓒道: “锦衣卫在那里建分署,应该没有问题吧?” 方弘瓒当然说没问题,不过他提起一件事,让王承恩注意: “现在还在考会试,明智坊草场那边住着一些举子,现在做大动作实在有些不便。” “不如先放在文思院,让文思院腾出些地方。” 王承恩想了一下,觉得这话有道理。如果影响了会试举子,让士人一顿狂喷,那就有些不美了。 不过文思院被皇帝重视,他也不敢擅动。想着盔甲厂距此不远,王承恩道: “还是让盔甲厂腾出地方吧!” “我以前在那任职,知道周围的宅院有不少是盔甲厂子弟的。” “可以让他们先挤挤,腾出几套宅子。” “印刷先放在文思院,以后再在报业园建工坊。” 在盔甲厂干了好几年,而且现在的盔甲厂被内府监兼管,王承恩对使用他们的场地,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报房集中的事情,被他们定了下来。世界上第一个产业园区,开始在京城出现。 在场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个报业园的意义。在定下这点之后,方弘瓒又提出了一件事,要求报刊行业执行: “以后报纸贩卖的事情,除了原有的方法外,要把报童纳入。” “每个坊至少有一个报刊亭,作为报刊集散地。” “每个报刊亭负责一片区域,给报童、邮递员等分发报纸。” “这个报刊亭,由舆情司和卫尉署合建,不得私自设立。” 这是从销售渠道上,控制京城报业。 其它地方的情况暂时不好说,但是京城报纸的销售,朱由检决定掌控起来。 只要掌握住这点,就掌握了各个报房的命脉。让他们对锦衣卫的审查,不敢阳奉阴违—— 如果被锦衣卫察觉,会从销售上压制他们。如果有某些报纸绕过审查刊发新闻,报刊亭能够及时收缴处理。 可以说,这个销售体系在朱由检心里更重要,认为能让自己更长久地控制舆论。 任何人想要绕过,都会受锦衣卫打击。卫尉署作为锦衣卫的一部分,同样也会出力。 这个规定,让很多报房的人不明所以。因为现在的报刊行业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没有很多报童沿街贩卖、也没有人固定订报。 所以他们只能怀着疑惑接受这一条,以后将自家的报纸,分发给报刊亭售卖。 同时() ,这个规定也解决了一些人对报房集中后的担心,每个坊都至少有一个报刊亭,能够把他们的报纸,向京城各个地方售卖。 见到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提疑问,方弘瓒继续提出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条款: “报业是公共服务行业,从事报刊行业的报房报社等机构,被定性为公共机构。” “所有的公共机构,因为涉嫌公共利益,要受朝廷和民众监督,保证它的独立性,确保立场中立、为公共利益服务。” “出于公共安全需要,锦衣卫有权对公共机构进行调查,无需另外授权。” “在公共机构从业的人员同理,尤其是作家、撰稿人等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要接受锦衣卫监督。” 这是朱由检又套上的一条锁链,用锦衣卫监督调查报刊行业和从业人员,让他们无法脱离控制。 这个要求一出,各报房的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人觉得无法接受,已经有退出报业的心思—— 被锦衣卫一直监督着,还有可能被调查,他们如何会愿意? 还是张大,此时提出疑问道: “监督调查什么?” “总不能什么都查吧?” 方弘瓒笑着说道: “首先是开支方面,公共机构和公众人物的开支必须公开,每年在报纸上刊登。” “允许接受捐赠,但捐赠收入不能超过收入占比的三分之一,尤其是不能和境外人员、宗教人士等人员有关。” “其次是对消息来源的追究,所有的消息都必须有来源,要有实名提供者,方便出问题后调查。没有确切来源、未经验证的消息不准刊登。” “如果发布假消息,尤其是传播五百次以上、造成重大影响的,会追究刑事责任。” “例如诽谤诬陷他人、发布虚假市场信息等,都会被追究责任。” “其它规定会后续追加,只要你们守法,锦衣卫不会闲着没事调查你们。” 这个解释,并没有让在场的人放宽心。毕竟锦衣卫的监督调查权力,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剑,让他们怎么放宽心? 但是方弘瓒接下来说的事情,让他们完全放下了忧虑,大力拥护皇帝: “给你们这么多限制,主要是陛下把一项权力,授权给了你们。” “以后报刊行业,拥有舆论监督权。可以向朝廷机构和官吏提出批评建议,甚至进行检举。” “为了防止你们捏造或者歪曲事实、进行诬告陷害,所以严格要求,防止监督权滥用。” “在此本官要告诫你们,对朝廷机构和官吏的要求,你们同样要遵守,甚至要更严格。否则被你们批评的人,会反过来批评你们。锦衣卫对你们的保护,不是方方面面。” 对方弘瓒的告诫,众人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报刊行业竟然拥有舆论监督权。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像御史一样,拥有监督官员和衙门的权力? 以后得报刊从业者,就是民间御史? 想到这四个字,各报房的人就一震兴奋,实在想不到自己一个平民百姓,竟然能拥有监察御史的权力。 虽然这个权力相比真正的御史很小,但是能监督衙门的老爷,让他们怎么不兴奋? 甚至,谢长镇等行业老手,更是认识到报业的黄金时代已经即将到来—— 那些郁郁不得志、自认为怀才不遇、喜欢对各种事情发表看法的文人,会蜂拥入报业。 他们会写出一篇篇文章,让报纸不会缺稿件。购买报纸的人也会迅速增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还有人关心锦衣() 卫的保护,询问道: “锦衣卫的保护,是让我们在揭发检举时,不受打击报复吗?” 方弘瓒肯定地道: “只要有理有据,而且是实名检举,锦衣卫保护你们不受打击报复。” “如果要查看朝廷资料,也可以由锦衣卫人员陪同,查看非涉密内容。” “如果你们在调查相关事件时,感觉受到威胁,可以向锦衣卫和卫尉署求助,接受相关保护。” “要记住,你们是锦衣卫罩着的,不用管其它衙门。” “朝廷机构和官吏犯了错,你们尽管检举。如果犯下罪行,卫尉署会立案。” 这让各报房的人更加兴奋,更觉得自己是民间御史。 此时此刻,他们再没有对各项规定的抱怨,而是真正认识到,锦衣卫的那些要求,是在保护他们。 否则有报房接受捐赠、罔顾事实说话,会损坏整个报业的形象,被官员要求取消舆论监督权。 为了保住这个权力,他们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让朝廷的官吏,有借题发挥的机会。 可以说,这个权力就是报刊行业立身的依仗,谁敢破坏这一点,就是和整个报业为敌。 朱由检通过授予舆论监督权,真正收服了京城报业的人心。 而他也会收获一批受他指挥、自带干粮的“民间御史”,对大明各个方面进行监督,约束官员行为。 甚至,一些他看不惯的事情,也可以发表在报纸上,让报纸造出舆论,然后要求整改。 这样他就不需要在小事上都亲自下场、事无巨细地安排了。 整个大明的官场环境,都会随之改变。 第273章 出版行业的改变 授与报刊行业舆论监督权,并不是朱由检的突发奇想。 因为新闻媒体在西方社会中,就曾被称为第四权—— 意思是行政、立法、司法三权之外的第四种权力,可见它的地位。 记者的无冕之王称呼,也曾盛行一时。 但是随着市场化的深入,新闻媒体的独立性丧失,甚至为了商业利益以公共利益为祭品,丧失社会责任意识—— 所以第四权和无冕之王的说法越来越得不到认可,以至于无人再提。 但是他们在历史上获得的地位,还是让朱由检心中警惕。在决定发展报业的时候,就把舆论监督权规范。把这股力量控制在手中,防止它失去控制,被人利用着针对朝廷甚至皇权。 如今,这股力量有锦衣卫监督和保护,能够为他所用,用于加强皇权。 在掌握报业之后,朱由检手中的权力获得扩充,尤其是对大众的影响力。 士人掌握舆论的局面,会被他逐渐改变: 『今后我能把自己的观点刊登在报纸上,告诉所有民众。』 『下面的百姓会自己从报纸看,而不是士绅说什么就信什么。』 『而且百姓的反馈,我也能从报纸上看到。』 『我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和底层百姓有一条沟通的渠道,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按照传统的官僚政治,他这个皇帝只能通过各级官僚治理天下。治理的效果如何,只能用另一批官僚去监督。 但是报纸出现后,记者和撰稿人同样拥有监督权。能够从他们的视角,监督治理成果。 朱由检能通过这个渠道,收到百姓的反馈。让他更清楚地知道各项政策实施的效果,而不是只从官员的奏疏上看。 这种舆论监督权,是报刊行业兴起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并不是朱由检不授权,它就不会诞生—— 它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权力,来源是大众舆论。是报刊行业作为舆论载体,自然而然拥有的。 这种权力,和传统的自上而下的权力截然不同,会对大明的政治,带来深刻改变。 亲身经历过互联网时代的朱由检,知道官方机构最初面对新媒体时有多狼狈。而报刊行业作为最早出现的大众传播媒体,对大明的冲击会更强烈,不亚于互联网对后世的改变。 为了抚平这种冲击,避免报刊行业和朝廷产生激烈对抗,被朝廷官员封禁这个行业,断掉这条上下层沟通的渠道。朱由检选择约束这种权力,把舆论监督权装作是自己授权给报刊行业的,让他们有秩序地使用,给官吏适应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官吏会因为舆论监督,变得收敛一些。朱由检能利用舆论监督,惩治胡作非为的官吏。 同时,生员舆论等士人舆论,会通过报刊这个平台,融入大众舆论。 他们以前口口相传或传抄的意见和文章,会被大批量印刷的报刊所打败。 舆论领袖的来源会更多样化,不仅仅是士人领袖。 士人把控舆论的局面,会变得一去不复返。 那些士人领袖,即使靠曾经的名望在报纸上拥有一定影响力。也会如同后世的公知一样,逐渐褪去光环。 甚至,朱由检掌握的报业,连这段时间也不给他们,不让士人领袖,从容向舆论领袖转型。 他打算培养一批记者和撰稿人,让这些以前名不见经传的人,在报纸上建立影响力。 他们有的是秀才,有的是童生,还有的一点功名都没有,只是识得几个字。现在被锦衣卫安全学堂的新闻舆论专业招收,培养成新闻发言人和舆论引导员。 这些人() 大多出身卫所,没有门路当官。在知道将来能成为“民间御史”后,都是非常兴奋,投入这个职业。 同时,朱由检还命令宫内的文书房,培养一批识字的内侍做编辑,加入京报集团,为报刊内容把关。 之前准备任命为主编的钱嘉徵、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四人,也被他亲自召见: “钱侍书参魏忠贤十罪,文章写得非常好。” “余先生、冯先生、凌先生,也是在出版行业有影响力的人。” “朕打算为通政司的通讯社找几个主编,你们谁愿意担任?” 钱嘉徵被皇帝亲口称赞,激动得不知要说什么了,当即就回复道: “臣愿听陛下命令,担任通讯社主编。” 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被皇帝称为先生,同样也很激动,纷纷表示愿意。他们之所以***来京,就是为了当官,如今的主编职位虽然还不是官,却是当官的台阶,如何能不愿意。 朱由检很是欣慰,当即就任命道: “大明通讯社的报刊,目前暂设有三种:《大明通政司邸报》《大明通政司内参》《大明通政司月刊》。” “邸报是面向所有官吏发行的,而且允许民众购买。它是需要贩卖的,你们谁愿意负责?” 这是朱由检深思熟虑后,决定让通政司继续发行的。毕竟邸报这个名字由来已久,官民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不能轻易把这个品牌放弃。 至于贩卖邸报这种事,会给大明通讯社增加多少麻烦,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让负责的人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取消对外贩卖。 为此,朱由检决定选一个有商业经验的人,负责发行事宜。 余象斗这个书商,就这样被他看上了。在四人都表示愿意负责邸报后,朱由检道: “邸报主编,就由钱嘉徵担任,同时署理大明通讯社总编辑,负责内容方面。” “余象斗担任副社长,负责印刷和发行。” “不说让邸报挣钱,至少不要亏本。” “通政司的经费,可承担不了多少亏损。” 开了一个玩笑,通政使吕图南苦笑。他是不愿意和钱嘉徵打交道的,因为这个年轻人曾经给他带来过很多麻烦。 但是皇帝要用他,吕图南也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大明通讯社是右参政分管,自己不直接管理。 钱嘉徵和余象斗二人,则从皇帝的命令中,听出了自己的任务。 尤其是余象斗,听到皇帝说的不要亏本的话,让他斗志满满。 能把自家的印书坊办得全国有名,余象斗在商业上嗅觉,自然很是敏锐。他不相信依靠大明朝廷,印制的邸报会卖不出去。 然后是《大明通政司内参》,则因为里面有涉密信息,不允许对外贩卖。直接对参议以上官员分发,让他们知道朝堂上的重要消息。 冯梦龙和凌濛初二人,都争夺内参主编职位。甚至钱嘉徵也想争一下,获得对高级官员的影响力。 最终,朱由检考虑到冯梦龙更年长,编撰的三言也挺不错,让他担任这个职位。 剩下的凌濛初,则担任《大明通政司月刊》主编。这份刊物主要是辑录邸报上的消息,每月发行一份,允许对外贩卖。 在印刷和发行由余象斗承担后,月刊主编的工作可谓很简单。凌濛落在最后,担任了这个职位。 这让他下决心尽快把《拍案惊奇》写好印出来,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 给大明通讯社补充了人员后,朱由检要求他们尽快展开工作,把三分报刊办出来。 新报刊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办,而是按报业() 协会的标准,重新规划印刷。 朱由检让他们和京报集团加强交流,完善报业标准。 在这些都安排好后,即将散会时,余象斗提起了一件事,请示皇帝的意见: “草民前些日子在文思院,见到了铅版印刷。” “听人说陛下允许让各处书坊使用,只需要缴纳专利费即可。” “敢问草民的书坊,能不能铅版印刷?” 朱由检闻言极为高兴,觉得这是推广技术专利的好机会,当即道: “只要你的书坊是在朝廷注册的正规机构,愿意按要求缴纳专利费,就能向文思院申请,获得使用授权。” “如果技术上有不明白的,文思院还会派人指导。当然你要付技术指导费。” 又向余象斗等人道: “你们现在也是吃官家饭的人了,以后可以称臣。” “所享俸禄待遇,暂时按从七品散官标准。” “以后视大明通讯社的经营情况,再进行具体调整。” “如果大明通讯社有盈利,你们按管理层获得分红。” 这个说法,让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很是高兴,因为这几乎代表着,皇帝以后会让他们当官,而且还高于从七品。 就连钱嘉徵,提前享从七品俸禄后,同样很是高兴。 尤其是余象斗,更是下决心要把邸报、月刊卖好,让大明通讯社盈利,让皇帝看看他的能力,对他刮目相看。 想起自己的事情,余象斗又问道: “草民印书数十年,有一些独门技术。” “能不能申请专利,向他人收取专利费?” 朱由检更是高兴,肯定地道: “只要是独门技术就能申请。” “但是已经流传开的公共技术,产权归公众所有,任何人不能主张所有权。” “你要申请的专利,一定要仔细鉴别。” 余象斗闻言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真想把一些印刷行业流传的技术,申请为专利技术向其他人收费。 但是皇帝提出个公共技术说法,很明显堵死了这条路。他只有把独门技术拿出来,才能申请专利。 对这些技术是否要拿出来,余象斗心中有犹豫。但是想到在文思院所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藏着了,否则过不了多久,自己的技术都会过时—— 文思院明显是要基于铅版技术,开发出一整套印刷体系。 如果铅版印刷流传开,他那些基于木质雕版的技术,全部都要过时。 还不如申请专利后对外授权,让自己收取些专利费。那样在铅版上的专利支出,多少能抵消点。 如果自己慢了,说不定就有人抢先申请类似专利。那样自己的独门技术,会更收不到专利费。 毕竟各家的印刷技术,水平相差并不大。自己的独门技术,不一定比别家更好用。 可以说,铅版技术的出现,以及随之推广的专利体系,逼着大明的印刷行业把以前藏着掖着的独门技术拿出来,向科技司专利厅申请专利。 否则他们的技术就会过时、或者被人申请类似的专利,以后再无价值。 这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他期望通过这些,促进技术发展。 不过目前看来,只有印刷行业出现这个苗头,有可能在近期收获一大批专利。其它行业的从业者,似乎还没有想改变。 这让朱由检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多介入几个行业,促进技术发展: “第一次工业革命,又称煤铁革命,最重要的就是煤和铁。” “钢铁冶炼() 比较麻烦,可以让文思院慢慢试。” “但是煤炭行业,有一种非常简单、现在就能实现的技术。” 这项技术,就是蜂窝煤。它虽然是二十世纪才发明的,但是实现难度并不高,完全能造出来。 有了这项技术后,朱由检就能掌握烧煤行。京城的煤炭市场,暂时垄断起来。 更进一步,就是获得煤炭这种能源的控制权,这是能让皇室吃上几百年的产业。 所以蜂窝煤技术,他不打算放在文思院。而是准备让内廷的工匠,开发这种技术。这样专利就会留在内廷,不用向文思院交专利费。 同时,他准备拨出些银钱,派人把烧煤行先掌握住。这个和抄报行一样本小利微被免于纳银的行业,现在很容易被掌控。 等到蜂窝煤和配套的煤炉出现后,能够通过他们,在京城进行推广。 裁缝行他也打算建立协会加强引导,推动服装业发展。要让尚衣监的人,多和裁缝行商讨,推广公制度量衡和服装尺码,规范服装行业。 可以说,在掌控和改造抄报行后,朱由检对商业上的事情,已经有了头绪。打算从行会着手,改造这些行业。 大明的营商环境,会在他的改造下持续改善。用工商行业的发展,吸纳丧失土地的劳动力。让这些人有口饭吃,不至于走投无路之下造反。 第274章 一代完人刘宗周 刘宗周是在去年出发进京的。 去年十一月,朱由检掀翻阉党、打倒魏忠贤后,开始起复东林党。 第一批起复的人员,就有刘宗周。让他担任佥都御史,负责调查总署组建,参与对阉党的追究。 刘宗周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启七年十二月。当时他还在山阴县蕺山讲学,在安排了弟子之后,才带着好友黄尊素的儿子、弟子黄宗羲进京。想要为好友伸冤,让黄尊素有个身后名。 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从苏州出发的周顺昌之子周茂兰,带着血书为自己父亲伸冤。 同是七君子后人,黄宗羲和周茂兰自然一见如故。刘宗周便带着他,继续向京城进发。 因为他的名气,一路上不断有人拜访。进而知道了黄、周二人的事情,对刘宗周更是钦佩。 到了北直隶时,更有孙奇逢、鹿正、张果中三位义士,护着左光斗之弟左光明,和他们汇合在一起。 也因为此,刘宗周一行人声势越来越大,很多亲属被阉党残害的人,都汇聚在他身边。 希望这个皇帝任命的御史,能够伸张正义。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还是要进京翻案,锦衣卫不可能不关注,不把消息报上去。 朱由检得知刘宗周只凭佥都御史的身份,就吸引这么多人汇聚,顿时知道自己对刘宗周虽重视,还是小觑了他的影响力: “千秋间气,一代完人。世曰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刘宗周在这个时代,就是泰山北斗,活着的在世圣贤!” 能在活着时被称为“完人”,死后也同样被这样评价。刘宗周在大明的声望,远非常人可及。 此人自幼丧父,随母亲在外祖父章颖家生活。 章颖这个人的名声虽然不怎么显著,一辈子也没有考上进士。但他在浙东一带却能称得上名儒,更是一位好老师。 他的弟子千余人,多有考上进士做官的,还有人在士林扬名。这些人对刘宗周来说,都是他的人脉。 而且刘宗周在章颖的教导下,打下了深厚的儒学根基,年仅二十四岁就考上进士。在丧母丁忧期间,拜许孚远为师。 许孚远的名声,要比章颖大多了。他师从湛若水一脉,是唐枢的弟子。 湛若水和王阳明齐名,世人把他们并称,把心学称为王湛之学。湛若水创立的甘泉学派,是大明儒学的一大流派。 而且湛若水是陈白沙的弟子,白沙先生陈献章是从祀孔庙的大儒。所以许孚远这一脉,是儒家的正统传人,是孔庙认证的文脉。 许孚远在儒学上颇有成就,在官场也担任过兵部侍郎。他的弟子冯从吾、丁元荐,都是东林党的骨干,和顾宪成来往密切。尤其是冯从吾,因为阉党乱政、捣毁关中书院,绝食明志而死,在天下间名望非凡。 刘宗周有这样的老师、同学,只要他稍有本事,便能在士林中被吹捧起来。 更别说刘宗周不是稍有本事,而是他的所作所为,称得上在世圣贤。 二十四岁就中进士,按理说刘宗周不可能穷困。然而他做官多年,家中始终赤贫如洗,甚至到了“闻召就道,尝不能具冠裳”的地步,家中衣食不继,常常靠借贷度日。后来还是靠夫人“以纺绩之余,置田二十亩,得免贷米事”。 因为“每日买菜腐一二十文”,他被称为“刘豆腐”。又因为“出入都门,行李一肩”,被人称为“刘一担”。 朝廷称赞他“素食布袍,三月不知肉味;敝车羸马,廿年犹是书生。” 可以说,刘宗周的所作所为,就像孔子称赞颜回的话语:“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任谁看到他如此安贫乐道,都不得不说一声圣贤在世。 如此数十年如一日,刘宗周越来越被人敬重,他的学问也越发成熟,在好友黄尊素遇害后,提出了以“慎独”为核心的儒学理念。 至此,刘宗周的思想体系已经完全成熟。儒家推崇的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他已经完成立言和立德两项—— 如果圣人是一种境界的话,刘宗周此时,就能称得上准圣。而且是准圣九重天大圆满,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成为圣贤。 他如果现在死了,就能从祀孔庙。和圣贤的距离,只差盖棺定论。 这样一位儒者,也难怪魏忠贤当政时,都只能称赞他是“一代完人”,把他排挤回老家,不敢下手加害—— 实在是这样的人若死了,在孔庙中不免会记上一笔。就是魏忠贤这个九千岁,也不敢轻易担上这个罪。 朱由检任命他担任佥都御史后,刘宗周在天下的名望,更是来了一次大爆发。很多人因为刘宗周曾经的名望,愿意相信这个人,相信他能够伸张正义、为蒙冤的人翻案。 所以刘宗周进京这一路上,身边才会聚集这么多人。直到二月初十,方才赶到北京。 朱由检得知刘宗周进京的声势这么大,在收到他抵京的消息后,当即命亲信太监刘若愚,前往城门迎接。而且赐宅一座,让刘宗周居住。 在刘宗周随着刘若愚进入宅院,没有刻意和其他东林党人往来后。朱由检更是满意,认为刘宗周知行合一,在践行慎独学问,不会拉帮结派。 所以,他在选择经筵官时,任命刘宗周和太师英国公张维贤、首辅黄立极三人,担任知经筵官。其余大学士担任同知经筵官,礼部尚书温体仁等九卿担任讲读官,翰林院编修黄锦等担任展书官。 这个任命,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看出来,皇帝这是把刘宗周当成帝师,以至于让他以佥都御史的身份,和国公、首辅同列。 张维贤、黄立极能有知经筵官的任命,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武官勋贵之首、一个是文臣之极。 刘宗周能有什么呢?佥都御史的身份,和两人比起来不值一提。皇帝看重他的,自然是其他方面。 想想刘宗周的学问、还有在士林的地位,很多人自然认为,皇帝敬重他的学问和为人,把他当成真正的老师,所以才这样对待。 这让很多文官都很吃味,刘宗周的心情也有些激动难耐,认为在经过天启年间的混乱后,大明终于迎来了一位明君。 所以他把自己在路上构思的奏疏,很快呈递上去。 这份奏疏,被通政司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朱由检面前: “《面恩陈谢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写得好,真是好啊!” “来人,让邸报、京报等报纸刊发,要把它立刻传出去。” 唤来王承恩、方弘瓒、钱嘉徵等人,朱由检亲自嘱咐,让他们节录奏疏,刊发在所有报刊上。 不管刘宗周的本意如何,这份奏疏对朱由检都很有作用,代表着他的作为,在行尧舜之道。 所以他按照自己的意图,把刘宗周的奏疏删减,保留有利于自己的部份,传播给外面的官民: “刘先生的这份奏疏的名字太长,以朕看来,只保留后五个字就行了,就称为《致君尧舜疏》。” <divcss="ntentadv"> “内容方面,前面的‘陛下圣德当阳,讨大逆、除大女干、厘大弊",还有后面的‘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 "、‘陛下生符尧舜,声色不御、宴游不迩躬"都要保留。” “最后的‘伏愿陛下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舍己以用天下之贤,省刑薄敛,与天下更始,乃始制礼乐,以化天下,直接三千年既坠之圣统,则宗社幸甚!斯文幸甚!"、‘方今陛下有为尧为舜之资,而在廷诸臣不能进之以尧舜之道",同样也要保留。” “要用标点符号做好断句,保留浅显易懂的部分,让大明的官吏和民众,都知道这份奏疏!” 又向钱嘉徵道: “钱卿家,你是擅长写文章的,把这份奏疏节录润色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钱嘉徵听出皇帝的意思,就是把刘宗周的奏疏断章取义,只节录称赞皇帝的部分,把其它部分略去。 这对于有骨气弹劾魏忠贤的他来说,是不怎么愿意的。 但是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把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他又不能不报答,所以只能说道: “刘先生天下名儒,臣若擅自删改,恐会有所非议。” 朱由检听出了他的为难,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只删不改,全部从原文中摘抄。” “这么长的奏疏,民众愿意看完的没有多少。” “摘抄些重要的部分,让他们看到重点就行了。” “你作为邸报主编,就有这个责任。” 钱嘉徵听到是职责所在,终于勉强说道: “那臣就勉力一试。” “若是做得不好,臣就只能辞职了!” 没完全抛弃风骨,打算按自己的办法删减。 朱由检不置可否,让他在旁边的房间尽快把文稿定下来。又嘱咐王承恩协调所有报房做好这件事,一定要把报业整改后,自己安排的第一件事做好。 王承恩、方弘瓒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知道是皇帝想通过此事,确定报业整改的成果。所以他们都下决心办好这件事,按照皇帝的嘱咐,做好这次宣传。 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套路,让他们安排一批人,根据节录出来的《致君尧舜疏》进行讨论。再刊登些自己登极后做的事情,把刘宗周说的“讨大逆、除大女干、厘大弊”、“励精求治、宵旰靡宁”、“为尧为舜之资”等语,进行深入阐发。 一定要让世人知道,自己在践行尧舜之道,是致力于尧舜之治的明君。 甚至把天启皇帝临终传位时说的“吾弟当为尧舜之君”,和这篇奏疏起来。说明自己是按皇兄意愿,在当尧舜之君。 王承恩、方弘瓒两人在皇帝的教导下,深刻领会了这一点。打算把这些内容,灌输给报刊行业的所有人。 钱嘉徵也在把节录的文稿确定后,很快拿到了皇帝这边。 朱由检看到后读了一遍,对他极为称赞。因为这篇节录的文稿,去除了刘宗周的一些议论,却把他称赞自己的内容,完全保留下来。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在摘选节录之后,这篇文章读着仍然很通顺。如果不特意指出的话,会让人认为是完整的奏疏。 这让朱由检对钱嘉徵很是满意,认为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是一位合格的主编。所以他说道: “这篇文章的作者可以写刘宗周,编辑可以写你的名字。” “它是共同创作,你同样可以留名。” 钱嘉徵却不愿留这个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点不道义,推辞道: “留名的事情就算了。” “臣为陛下做事,不奢求这个名声。” 觉得自己做这种事,名声一定不会好。 () 朱由检听出了他的意思,对此没有强求,想了一下说道: “那你就起个笔名吧,以后在编辑或撰稿时,都可以使用笔名。” “大明通讯社的报刊现在只是刊发奏疏,但是以后会总结一些新闻,同样刊发在上面。” “你作为主编也可以写稿子,同样获得稿费。” “起个笔名会方便点。” 让钱嘉徵起个笔名,作为他的代称。 而且嘱咐王承恩和方弘瓒道: “钱卿家不但能以笔名做编辑,还可以用笔名写文章,发表在其它报纸上。” “你们要和报业协会商量一下,笔名要怎么规范,每个人能有多少笔名、如何身份溯源。” 然后又面向钱嘉徵,向他道: “以后钱卿家就能在做主编时,同时写些文章了。” “如果有想发表的意见,可以刊登在其它报纸上。” 这样谆谆嘱咐,而且切实解决了问题,让钱嘉徵很是感动。方才写文章时的一点不甘愿,也很快烟消云散—— 皇帝这样通情达理,他就是冲着知遇之恩,也要帮皇帝做好这件事。 区区奏疏节录,又算得了什么。文书房写的奏疏略节,还不是完全摘抄原文呢。 自己完全从原文摘录,能有什么问题? 就是刘宗周质问,自己也能说这篇奏疏就是他写的。 可以说,在过了心理这一关后,钱嘉徵很快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编辑。知道了自己在主编位置上,应该要做什么。 朱由检在安排了这些事情,嘱咐他们不要忘记给刘宗周付稿费后。让他们连夜印刷,传播这份奏疏。 二月十一日早,京城的大街小巷,便布满了报纸,而且头版头条都是一样,那就是刘宗周的《致君尧舜疏》。(本章完) 刘宗周《致君尧舜疏》 面恩陈谢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 臣以废籍,越在草野,久撄羸疾。一旦误蒙圣恩,擢以不次,处之今官,拜疏乞骸,未蒙俞允。臣犹念不次之擢,分义难胜,方事再控,而严旨催臣赴任,遂扶疾前来勉图报称。陛见之后,踊跃欢呼,仰皇上为尧舜主,辄不胜其致君尧舜之心,平生诵读,实在於此。 陛下圣德当阳,讨大逆、除大女干、厘大弊,一时作用,业已跨绝勋华,而至于尧舜之道,所为继天立极者,一一行之,得毋犹以为难乎?孟轲有言:“责难于君谓之恭。”臣虽不肖,敢不少陈狂瞽,以报恩万一。 臣闻之:尧舜之道,仁义而已矣。出乎仁义,则为功利、为刑名。其究也,为猜忌、壅蔽,与乱同事,此千古帝王道术得失之林也。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时举祖宗盛事,召对文华,或至夜分,虽尧舜之忧勤,弗切于此矣。犹以为未也,盖躬亲细务,朝令夕考,勒限回奏,庶几乎太平之立致;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效唐虞之治乎? 夫今日所急急于近功者,非辽事乎?臣以为辽事不足图也。不见尧舜之世以干羽格有苗乎?往者,敌得辽地不能守,无意窥关久矣。即我之不能骤得志于敌,亦夫人而知之也。神圣在御,遐方来同。永宁一捷,已足为东北之先声。今诚得任事之臣,以屯守为上策,简兵节饷,修其政刑,而威信布之。需之岁月,未有不望风稽首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以用兵为事,当此三空四尽之时,竭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也。幸而一战复辽矣,从此雄心好大,日事干戈,以敝中国,如秦汉故事,则亦近功之念有以启之也。 夫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非理财之事乎?臣以为今天下之民力竭矣。尧舜在上,一民饥曰我饥,一民寒曰我寒,此岂人衣而人食之哉?成赋有经,其所以取之者,俭也。 陛下留心民瘼,恻然痌瘝,真无忝尧舜之仁。而辄以司农告匮,一时所讲求者,皆掊克聚敛之政。正项之不足,继以杂派;科罚之不足,加以火耗。又三四年并征,水旱灾伤一切不问。其他条例纷纷,大抵展转得之民手,为病甚于加赋。敲朴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女以应势,且驱而为盗,转而沦于死亡。 当是时也,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上官以催征为考课,而黜陟之法亡。以若所为,欲求国家有府库之财,不可得已。且今日犹曰边储孔亟耳,长此不己,一旦帑藏充盈,或珍奇玩好、土木神仙封禅之事作,则皆言利之习有以启之也。 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不胜其烦苛者矣。事事而纠之,不胜汰也;人人而摘之,不胜诛也。于是名实睹而法令滋张。顷者,陛下严赃吏之诛,自宰执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可谓得救时之权矣。然贪风不尽息也,为其所以导之者未尽善也。 尧舜之世,礼官多而刑官少,故画衣冠,民无犯者。善乎贾谊之言曰:“礼禁未然之先,法施已然之后。……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曰不廉,而曰簠簋不饬。”其礼遇臣下,类如斯矣。故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无狗彘之心,所谓禁于未然者也。往辅臣刘鸿训以犯赃蒙严谴,虽法在不赦,臣犹为揆地惜。乃近者厂库诸臣既发觉其见在者矣,又敕问既往不己,积弊相仍,事属暧眛,不无悬坐为赃,此而置之重典,是为不教之诛,颇伤士气。其他一切诖误,指称贿赂者,即业在昭雪,犹从吏议。从此深文巧诋,杜天下迁改之路,益习为顽钝无耻,矫餙外貌,以欺陛下。士节日隳,官邪日甚,陛下亦岂能一一问之?昔张武受贿,汉文赐之金钱以愧其心,天下化之,则刑罚之不如礼教,彰彰已。 且陛下所以焦心劳思,躬亲细务而不辞者,正以未得天下贤人君() 子而用之也。昔者尧舜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人,故能成无为之治。陛下亦尝搜罗遗弃遍天下矣,而所嘉与而乐用者,多奔走集事之人。方且以摘发为精明,以告讦为正直,以便给利口为才谞,又安得天下贤者而用之?即得其人矣,求之太备,或以短而废长;责之太苛,或因误而成过,有动遭罪谴已耳。夫尧舜之所以称圣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诸人也。当是时,天下之聪明才技,岂复有加于尧舜?而尧康衢必访,舜迩言必察,故能合天下之愚以成智。 今陛下圣明天纵,卓绝千古,诸所擘画,动出群臣意表,遂视天下以为莫己若,而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自己为不及,益务为谨凛,救过不给;谗谄者因而间之,猜忌之端遂从此起,陛下几无可与托天下矣。夫天下可以一人理乎?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陛下之耳目有时而壅矣;凭一己之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陛下之意见有时而移矣。方且为内降,方且为留中不报,又何以追喜起之风,而奏雍熙之上理哉?且夫以王之寀为国本死也,而不蒙身后之恤,至今诬赃未豁,则邪正之辨几何而不混乎?挺击一案,与杨左移宫、高魏红丸,同宗社至计也,之采宜死,则杨、左、高、魏亦宜死,而逆珰之专杀且有功而无罪矣! 门户二字,数十年来不知杀天下多少正人,伤天下多少元气!自陛下登极,严旨禁敕,冀与天下登荡平之路,而葛藤之说犹未尽除。陛下矫枉过正,至欲抑君子以平小人之气,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功,是消长渐分,而前日之复辙将复见于天下也!唐虞之世,岂无谗说殄行乎?愿陛下熟察之也。 然则兵陈而不战,财散而不私,刑以不杀为威,求天下之贤人以自辅,遂可以希尧法舜乎?未也。尧舜之道,尧舜之学为之也,学之大者,在执中数语。 陛下生符尧舜,声色不御、宴游不迩躬,危微之辨,固已得其大端。而至于求治之心操之过急,不免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之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之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之不已,积为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潜消暗长而不自知者。于焉默证此心之出于道者,止此仁义之良,而精以择之,一以守之,则随吾心所发,自无过不及之差,而中道在我矣。 中者,天命之性,仁义之极则也,仁以育天下,义以正天下。自朝廷达于边境,举而措之,陛下已一日尧而舜矣。夫尧舜非绝德也,陛下之心即尧舜之心也,心之中即尧舜之中也,有为者亦若是而已矣。又何难焉! 孟子曰:“道二,仁与不仁。”不为尧舜,更无下尧舜一等可为。昔者宋神宗用王安石,用兵西北,纷纷言利,以新法祸天下,则功利之毒也。汉宣帝起于民间,周知情伪,用法无私,赵、盖、韩、杨不得其死,说者谓“汉业衰于孝宣”,则刑名之过也。唐德宗强明自用,指姜公辅为卖直,耻见屈于正论,而甘受欺于群小,卒有奉天之祸,则猜忌壅蔽之为患也。此皆三代以后不数得之英主,而操术若此,祸败若彼,则尧舜之道信乎不可以不学故也。 伏愿陛下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舍己以用天下之贤,省刑薄敛,与天下更始,乃始制礼乐以化天下,直接三千年既坠之圣统,则宗社幸甚!斯文幸甚! 方今陛下有为尧为舜之资,而在廷诸臣不能进之以尧舜之道。御极以来,求言若渴,启沃无闻,致陛下覃思治理,犹在汉唐宋间。诸臣不先意以承之,则后事而将顺之。至所急急於表章者,乃在故相张居正其人。考居正立朝,无不出於功利、刑名。确然申、商之学,与尧、舜正相反。至举其夺情一节,亦为亡身殉国之事,几何而不率天下於戾乎?世教不明,人心不正,莫甚於此。 方今救世之本,正在人人言尧舜之道,使邪说者不得作以惑世诬民。而倡之自陛下始,惟陛下不以为难,断然设诚而致() 力焉。臣愚与有荣施,臣不识忌讳,限字过违明例,然款款愚忠,必如是而少尽,并祈圣明矜宥。臣无任感激披陈,冒干斧钺之至! (奉圣旨:“这所奏不无迂阔,然亦忠荩。该部知道。”) 这是《刘宗周全集》第四册文编上的原文,《崇祯长编》崇祯二年九月庚戌也有这篇奏疏,但删改较多语句不顺,之前用那一篇,现在改用《刘宗周全集》文章。 第275章 重制礼乐 刘宗周刚被赐下的宅院中。 昨日迎接他们进京的刘若愚,一大早便来到这里,传达皇帝对刘宗周奏疏的回复: “陛下说刘先生的心意,他都已经知道了。” “先生说要‘制礼乐以化天下",陛下甚为赞许。” “明日举行经筵,请先生讲解《礼记》礼运篇。” 刘宗周听到之后,一时激动得有些懵了。 说实话,那份奏疏虽然是他用心写的,心中也怀有很大期盼。但他从未奢望过,皇帝会按他所说,行尧舜之道,成尧舜之君—— 那样的君主,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他不觉得自己能够碰上。 之所以把奏疏递上去,不过是心中的一点坚持,以及万一的希望罢了。 没想到,这万一的可能,真的被他遇上了。皇帝全盘接受了他的劝谏,并且要请他制定礼乐,用以教化天下。 这让他心中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欢喜? 要知道,朱熹和王阳明那样的圣贤,都没有遇到让他们尽情发挥的皇帝。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呢? 再想到方孝孺和齐泰、黄子澄等人,受建文君看重更改礼制,最终却身死族灭,现在还有后人在受苦。他心中又有些惶恐,不知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想到自己的理念,还有董仲舒辅佐汉武帝、成功更改汉朝制度的例子,刘宗周又有了信心。认为自己只要行尧舜之道,就必然不会失败—— 即使万一失败了,他也无怨无悔。 所以,他端正衣冠,郑重向皇宫方向行了一礼,说道: “陛下愿意用臣,臣必鞠躬尽瘁。” “定当辅佐陛下成为尧舜之君,重制礼乐教化天下。” 然后才转向刘若愚道: “陛下让我讲《礼记》,还有什么嘱咐吗?” 刘若愚自认为读过几本书,对刘宗周这样的大儒极为敬重,闻言顿时回道: “陛下说刘先生应该知道要讲什么,不用另外嘱咐。” 刘宗周闻听此言,想了一下礼运篇的内容,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缓缓点了点头。 皇帝有想法是好事,一个没有主见的皇帝推行改制,很可能成为建文君。 所以,他当即便要去备课,在明日经筵上讲解。 不过这个时候,刘若愚突然脸上堆笑,从随行的小太监那里拿过一摞报纸,递给刘宗周道: “刘先生,这是陛下命人节录的《致君尧舜疏》,还请先生看一下。” “若是觉得不妥,还请先生指点。” 刘宗周莫名其妙,不知刘若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拿过报纸一看,才发现自己写的奏疏,被刊登在邸报上。 这份邸报的印刷颇为精美,大小也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自己一篇两千多字的奏疏,都能在一个版面刊载完。 甚至,还有人贴心地为奏疏加了标点符号,而且做了分段。让人阅读的时候,能够更加简单。 粗粗读了前几局,刘宗周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但是看到后面,却觉得似乎有疏漏。邸报刊登的内容,比自己的奏疏少了许多: 『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难道邸报刊登的是奏疏略节?』 心中泛起疑惑,刘宗周猛然想到,刘若愚之前说的节录。这让他认真地把邸报上的《致君尧舜疏》,仔细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他发觉这篇文章,和《致君尧舜疏》这个标题,当真极为贴切。里面基本是夸赞皇帝,希望皇帝能做得更好,行尧舜之道,成尧舜之君。 () 这让他心中一时有些茫然,只觉得这些熟悉的文字,似乎陌生起来: 『这是我写的吗?』 『我的奏疏是这个吗?』 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奏疏内容,把完整地稿件漏了一些,刘宗周正要去拿底稿对照,便见到刘若愚满脸堆笑,问他道: “刘先生,这份奏疏是您写的吧?” “陛下对它极为赞许,说是重制礼乐的纲要,要让所有官民学习。” “如今这篇文章,已经被刊登在所有报纸上。” “京城今天发行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它!” 刘宗周这才想起除了邸报外,还有其他报纸。他有些不安地一一翻开。首先看到了熟悉的《京报》,头版头条仍是《致君尧舜疏》。 而且还有评论员文章,回溯了天启皇帝传位时对当今皇帝的嘱咐。认为皇帝能被刘宗周这样的大儒认为“有为尧为舜之资”,是在践行“吾弟当为尧舜之君”这句话。整个大明天下,又迎来一位明君。 再看其它报纸,什么《京城新闻报》《京城文艺报》,头版头条都是这个,而且吹捧得更肉麻,把当今皇帝的功绩,来来回回夸赞。 甚至,他翻看其它版面,也都是这些内容。可以说今日所有的报纸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称赞当今皇帝在行尧舜之道,在成为尧舜之君。 有刘宗周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儒背书,相比看到报纸的人,会有不少人相信。 刘宗周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并不是递错了奏疏,而是皇帝故意把自己的奏疏删减,裁成这个模样。 这让他心中极为生气,觉得皇帝在操弄权术,不是尧舜之君所为。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一腔热血错付了,竟然会相信皇帝真的想成为尧舜之君。 好在这个时候,刘若愚按皇帝的嘱咐,说出一番话来: “先生知道为何汉武改制能成功,建文改制却失败吗?” 刘宗周被吸引了注意力,心中有所思虑却都没有答出。刘若愚见此说道: “这是因为建文君的力量和权术,远远不及汉武帝啊!” “周公制定礼乐,也是靠东征建立的威势。” “所以先生对辽事的看法,陛下并不赞同。” “为了避免分歧,影响重制礼乐。陛下在刊登奏疏时,命人删减了一些内容,以免刊登之后,徒然引起争论。” “陛下说,先生的本事是在学问上,不应该为军事财政等琐事劳心。” “昔年方孝孺等人胡乱插手的教训,先生应引以为戒啊!” 刘宗周闻言默然,同样想到了这件事。作为一个浙江人,他对方孝孺不可能不了解,甚至还很推崇,辑录过方孝孺的《正学录》,写了几篇文章。 即使惋惜于方孝孺等人遭遇,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些人在军事上是有很大问题的。否则也不会让一个藩王,数年打下天下。 所以,在听到刘若愚的话语后,他接受了这个说法。认为自己这个没上过战场、也没经历过多少实务的人,在军事和财政上的能力,确实无法得到别人信任。 皇帝都是这个态度,其他人就更别说了。他的那些观点如果刊登出去,很可能引起相关人士反击。起不到多少作用不说,还会冲散践行尧舜之道这个主题。 所以那些内容确实该删,不能影响重制礼乐的大计。 而且,刘若愚还按皇帝的嘱咐,向他道: “先生这些年来,应该写了不少文章。” “陛下有意将先生的文章辑录,编为一套文集。” () “这份文集中的内容,陛下丝毫不改。” “先生若想把奏疏全文发出去,可以放在文集里。” 这个承诺,让刘宗周最终叹了口气,向着皇宫方向拱手道: “陛下深谋远虑,臣刘宗周受教。” “只是希望下次这样做时,要提前告知一下。” “不能像这次的报纸,让臣措手不及。” 心中还有一些不满,却决定接受这件事。 毕竟对他来说,为大明重制礼乐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细枝末节,暂且都能放弃。 他在内心之中,认为只要能把人教化好,军事财政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终于解释清楚这件事,刘若愚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又堆笑道: “先生的文章,还请快些呈上去。” “陛下有意摘选一些内容,尽快发行出来。” “放心,这本选集发行前,一定会让先生过目。” “先生认为不妥的,都能自行删改。” 刘宗周这才放下心,同意了选集发行。经过这次事件,他已经对所谓的摘选有些怕了。如果皇帝还想通过删减改变文章原意,他一定不会同意,不会放任选集发行。 好在选集的最终定稿权在他,所以刘宗周点头道: “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 “只是印书的费用……” 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他的贫寒是人所周知的,即使担任了佥都御史,靠俸禄也支撑不起自费出版的费用。而让他像那些去建阳出差的官员一样,利用职务之便逼着书坊服徭役印书,他又不愿去做。 所以这件事情,让他有些为难。 刘若愚对出版业的改变有所了解,这时急忙说道: “刘先生放心,这件事不会让您费心。” “陛下前段时间命人制定了版权法,规定所有版权所有者都能合法牟利。” “刘先生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会获得稿费。” “刘先生的图书,被出版社看上后,能拿到版税分成。” “只有没被出版社看上的图书,才需要自费出版。” 又提了一下明智报业园的事情,说道: “陛下在明智坊草场那边,建了一个报业园,还建了明智印刷工坊和明智出版社,同时发行图书。” “先生的选集和文集,就是被明智出版社看上了,会由出版社出版,以后拿版税分成。” 解释了一下版税、版权、稿费的问题,刘宗周听得头昏脑涨,对这些新东西一时没弄明白。 只是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他的书和文章不用花钱出版,反而能获得收益。 这没有让他高兴,反而有些警惕,询问道: “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这样?” “有没有书商,用这样的方法行贿?” 刘若愚答不上来这个,只能道: “先生是都察院佥都御史,这件事只能靠先生去监察了。” “稿费和版税是一定会实行的,是尊重人们创作过程中的辛苦,让他们获得收益。” “如何避免书商用这个办法行贿,请先生想办法限制。” 刘宗周缓缓点头,觉得这是一个大课题。他这个佥都御史,要在这件事情上提前定下制度,以便防微杜渐。 刘若愚在把这些事情都办好后,以回去复命为由,离开刘宗周宅第。 出了大门之后,他顿时长出口气,知道自己把皇帝交待的事情都办成了。刘宗周承认了《致君尧舜疏》,不会在这件事上闹起来() 。 这让他高兴的同时,又想起了一句话,那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刘宗周这个君子,被他糊弄了过去。 换成其他的人,为了不担上阿谀皇帝的名声,可不会这么好说话,承认那篇文章。 就连刘宗周的弟子黄宗羲,在刘若愚离开后,也觉得老师有些迂。不应该因为那番话,就承认《致君尧舜疏》: “这篇文章里面多是奉承之词,把建议、指责全都删去了。” “传到其他官员那里,他们会如何看待老师?” “老师这个佥都御史,应该如何当下去?” 大明的言官,以指责皇帝为荣。如果皇帝恼羞成怒赐下廷杖,对他们更是无尚荣光。甚至有官员把挨廷杖时掉下来的烂肉做成腊肉,作为家族传承。 这样一个风气下,刘宗周作为佥都御史,发表了这样一篇阿谀皇帝的文章。其他御史知道了会怎样看待他,他这个佥都御史在都察院还有什么威信? 所以黄宗羲认为,不该承认这篇文章,应该把原文传出去。 刘宗周听了之后,却是深为叹息,说道: “君臣之间如此,这就是我要重制礼乐的原因啊!”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尽君道,臣尽臣道;父尽父道,子尽子道。这才是正确的道理啊!” “怎么做臣子的,就想着去挑皇帝的错处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皇帝是君,但同样也是人。” “全天下的官员都去挑皇帝的错处,让皇帝如何做为?” 叹息着摇了摇头,让黄宗羲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找来《礼记》,思索明日的讲课。(本章完) 第276章 经筵和礼运 收到刘宗周承认《致君尧舜疏》的消息,朱由检极为高兴。 因为这代表着,刘宗周虽然安贫乐道,却不是拘泥不化的顽固之人—— 此人可以合作,可以被他利用。 之前,朱由检只是打算借用刘宗周的名声,让他为自己的某些行为背书。 现在,他已经考虑着能不能和刘宗周合作,让他用儒家学问为自己的措施做一层伪装,方便这个时代的人接受。 可以说,刘宗周在他心中的价值,已经大大提高。在朱由检的心目中,成为了可以商讨大政方针的人。 具体如何,还要看刘宗周的表现,看他在经筵上的讲课,能不能符合朱由检的心意。 京中,很多人同样看到了报纸,而且发现众多报纸的头条,都是刘宗周的奏疏。甚至其余文章,也都在探讨奏疏内容。 这样的事情,此前从所未闻。很多文官一边羡慕刘宗周奏疏传播之广,一边不屑地对他人道: “呸!” “还说是士林泰斗呢!” “没想到是如此阿谀奉承之人!” 对刘宗周称赞皇帝是尧舜之资,大多表示不屑。 身为言官,不去找皇帝的错处,反而为皇帝唱赞歌,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失职。 也有人表示不信,说道: “这篇文章,真是蕺山先生所做吗?” “按先生的为人,应该不至如此!” 此前说话的人摇头叹气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在此之前,你能相信虞山先生会突然态度大变吗?” “本以为蕺山先生为友伸冤,还有几分风骨。” “没想到比虞山先生还不如,来到京城就上疏称赞陛下。” 说得众人默然,想到了之前突然掉转矛头的钱谦益。 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想到东林党下一代的领袖,面对皇帝会如此没骨气。 这样一来,刘宗周的所作所为,似乎也能解释清了—— 可能是见到了钱谦益的下场,直接对皇帝表忠心。 这个说法,在京中颇为流行,一时广为流传。以至于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的钱谦益,也得知了这些传闻。 对此,他没有轻易相信,而是把《致君尧舜疏》仔细研读,思索它被皇帝传播的原因。 作为一代文宗,钱谦益在学问上固然不及刘宗周,缺少了核心的学术理念。但是以他的见识、还有他的文笔,能够明显看出,这篇奏疏和刘宗周之前的主张一脉相承,而且有被人裁剪的痕迹—— 有些地方的语句,不够圆融自然。 这让钱谦益很快认识到,刘宗周的奏疏原文不是这样的,是经过皇帝裁剪,才成了一片称颂文。 不过从这篇奏疏中,仍旧能看到刘宗周的思想所在: “制礼乐,行仁义,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这是堂皇正道,是先贤治国的大道啊!” “陛下命人将这篇文章传播,是要行其中的道理。” 这个发现,让他喟然长叹,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些日子,他在按照皇帝要求写文章的同时,未尝没有想过用这些文章影响皇帝,让皇帝推行自己的治国方略。 没想到他还没有把自己的治国理念呈递上去,就发现刘宗周已经走通了这条路。用这篇《致君尧舜疏》,得到皇帝的认同。 从此以后,皇帝就会用刘宗周的理念,作为治国的指导思想。刘宗周的学问将成为显学,统治整个朝堂。 和这相比,奏疏被裁剪为颂圣文,又算得了什() 么呢? 那些骂刘宗周的,说不定就有人在偷偷背诵这篇文章,以免皇帝询问时答不上来。 所以,听着仆人鹦鹉学舌般地转述外面嘲笑刘宗周的话语,钱谦益摇了摇头,叹道: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他们这些人,都不明白什么是大道理啊!” 礼乐仁义,哪个文官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谁都知道这些治国的大道理。 但是像刘宗周这样能写得条理分明,而且能得到皇帝采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更别说刘宗周数十年积累的名望,足以让人相信他能践行这些大道理,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至少对钱谦益来说,他就不认为自己写这样的文章,能得到天下人信任。 “安贫乐道,安贫乐道……” “说着容易,做着实在太难了!” 有些颓然地说着,钱谦益知道自己成为不了刘宗周。 那种清苦的日子,他绝无法忍受。 年少成名、文坛盟主,钱谦益好交游、好酬和,也时常利用自己的地位,帮助一些请托的人。 甚至这一次受挫折,也和这些事不无关系。皇帝甚至都警告他,以后要收敛点。最好申报财产,主动上交不法收入。 这让他如何能比刘宗周,让世人相信他能践行圣贤的道理? 所以钱谦益才感到无力,因为他没办法和刘宗周争这样的地位。 “算了!” “我还是继续当文坛盟主吧!” “若是没有了这个身份,我在陛下那里更没地位” 沮丧过后,钱谦益打起精神,又写起了文章。 他知道,自己现在之所以能留在京城,靠的就是文章写得好,能影响一大批士人。 所以皇帝才会留着他,让他写支持政策的文章。 如果他连这件事都办不好,很可能被皇帝放弃。 可以说,在刘宗周的竞争下,钱谦益写文章更加认真。里面的语句,也不自觉地向《致君尧舜疏》靠拢,把皇帝之前的各项政策,和尧舜之道相联系。 不止是他,和皇帝在治国方针上有过深入交流的袁可立,同样看出了皇帝的用意。 这让他很是欣慰,觉得自己私下写信催刘宗周入朝是正确的。皇帝在刘宗周这样的贤人辅佐下,会更接近于成为尧舜那样的明君。 尤其是他知道皇帝明日要开经筵,让刘宗周讲解《礼记》后,心中更是欣慰,为这件事情而欢喜。 因为经筵这个事,和会试的时间是有冲突的。如果明日开经筵,负责会试的臣子就无法参加,其中不但有大学士,还有礼部、翰林院许多臣子。这些都是经筵的主力,不可缺少的人。 所以之前皇帝就有意暂且定下经筵官,但是把经筵仪式延后,放在后面举行。 很多礼臣因为会试的事情,赞同这个做法。 惟有袁可立等寥寥几人,担心皇帝推迟经筵后会不重视这个仪式,坚决要求把经筵如期举行。利用皇帝对惯例的尊重,把经筵的春讲定在二月十二日起、五月初二日止、每月逢二举行。 皇帝如今让刘宗周明日讲课,明显是采纳了这个意见,对经筵极为重视。 唯一让他可惜的,就是作为会试副考官,他无法参与明日的经筵。不知刘宗周那时,会讲出什么道理。 内阁首辅黄立极,在得知皇帝让刘宗周讲解《礼记》后,同样明白这些。 虽然同为知经筵官,黄立极却() 明白,他这个职位完全是凭借地位得到的,和刘宗周这样靠学问得到的知经筵官,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简单来说,就是刘宗周是皇帝认可的帝师。他这个知经筵官,只是主持经筵仪式而已。 这件事情,严格说起来,皇帝是坏了知经筵官由勋臣和内阁大学士担任的惯例。但是这不是正经官职,只是给皇帝讲课的兼职,规矩没那么严。 再加上刘宗周名望非凡,是世人公认的大儒。所以他的知经筵官任命,得到群臣默认。 现在,皇帝在第一次举行经筵时,就让刘宗周讲课。无疑是明确帝师身份,帮刘宗周树立威严。 黄立极这个威望不高的内阁首辅,只能做些其他事,处理讲课之外的事宜。 张维贤这个勋臣,更是只能动动脚,明日在经筵上充门面。 就这样,二月十二日,朱由检登极后第一次经筵仪式,按惯例如期到来。 作为朝廷的重大仪式,经筵举办得极为庄重。皇帝、内阁大学士、九卿、翰林、太学、科道、锦衣卫等尽皆参加,朝堂上的重臣,几乎都在这里。 因为在举办会试,很多礼部一系的官员没能参加经筵。但是其余官员,仍旧把仪式办得颇为隆重。皇帝还增加了一些勋贵外戚,放在经筵仪式上充门面。 在文华殿御座上坐下后,朱由检看到鸿胪寺官引着这些官员,要在丹陛上行五拜三叩头礼,开口道: “今日经筵,朕是学生,诸位是老师。” “免五拜三叩头礼,只需鞠躬即可。” 群臣有些惊讶,有的想执意下拜,说“礼不可废”,刘宗周却率先说道: “谢陛下恩典!” 当先鞠躬,完成皇帝说的礼节。 其他臣子见此,同样鞠躬行礼—— 毕竟大部分人没毛病,不会有人喜欢叩头跪拜。 站在讲案前面,刘宗周将要开始讲解时,朱由检又拍手道: “先生是老师,不可不敬。” “来人,为刘先生敬茶。” 让自己妹夫巩永固,代自己为刘宗周敬茶。 这个仪式,让群臣再次惊叹,认识到皇帝真是拿刘宗周当老师。以至于连拜师敬茶这个礼节,都在群臣面前举行。 刘宗周心情更是激动,小小地抿了一口茶,开始讲解《礼记》。 朱由检让刘宗周讲解的,是《礼记》的礼运篇,主要是开头的那些,有关大同和小康的部分。 但是刘宗周在讲授时,却更看重“礼运”这个主旨,从礼的运转变化,讲解这个章节。 在他看来,皇帝让他讲礼运篇,就是为重制礼乐做准备。以这一个篇章,说明礼乐是变化的。从来不是固定不变,只能遵守古礼—— 之前他率先赞同皇帝把叩头改为鞠躬,也是这个道理。 朱由检听着这些,颇有一些兴趣。他对礼运最熟悉的,就是有关大同的部分。如今听刘宗周讲解,才知道那些不是最重要,礼运最重要的部门,是礼的运转变化。搞清楚了这些,就知道如何修礼: “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御、朝聘。” “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 “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礼运篇讲解完毕,朱由检若有所思,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礼源于天地,圣人根据天地自然,制定礼仪制度。” “而且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义起,根据人事制() 定以前没有的礼仪制度。” “所以礼是可以变化的,故而这一篇称为《礼运》。” 刘宗周极为高兴,说道: “正是如此!” “三代之礼,和现在不同。” “汉唐的礼仪,也和现在不同。” “礼是运转变化的,所以先贤作《礼运》。” 这个说法,解决了重制礼乐的根基问题。 如果有人说礼不可变、不能重制礼乐,可以直接把礼运篇甩过去,说他根本不懂礼。 可以说,今日这次讲课,就是刘宗周重制礼乐的宣言。任谁都不能说,大明的礼乐不能变。 朱由检也极为高兴,更加认为请刘宗周讲课这件事是正确的。礼运这篇文章,解决了自己改制的一个大难题。 以后自己对法律制度的改变,都能以改变礼法的名义,放置在重制礼乐内。 有刘宗周背书,谁敢质疑,就得先驳倒他—— 以刘宗周的学问,天下还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他当即向起居注官说道: “把刘先生的讲授都记下来,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番道理。” “明日邸报上面,要全文刊登记录。” 群臣惊讶地听着,再次认识到皇帝对刘宗周的看重,以至于频频发行邸报,宣扬刘宗周的奏疏和学问。 朱由检在吩咐下去后,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是把这次经筵当成务虚会,和群臣探讨治国理论的大道理。 这次,他要让群臣探讨的主题,就是礼运的开头,有关大同和小康的部分。 所以他向群臣道: “孔子所说大同和小康,请诸位试着讲解!”(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77章 大同之世和小康之世 朱由检询问大同和小康的解释,本以为很多人都能说出来。没想到这个问题提出后,群臣却陷入沉默。 显然他不知道,大同、小康的说法之所以在后世广为流传,是经过康有为极力鼓吹、对其重新定义的。 放到现在,大同这个说法,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因为“天下为公”这四个字,被郑玄、孔颖达等人解释为禅让制。大明的科举教材、陈澔《礼记集说》,同样如此解释。 这么要命的说法,怎么有臣子敢在皇帝面前提起? 所以朱由检提出这个问题后,群臣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由刘宗周道: “宋儒李清臣言:大道与三代之治,其语尤杂而不伦。似有老庄之说。” “而且大同之说,无君臣父子之伦,和小康之说相矛盾。或有伪作之嫌。” 这个说法,是想略掉大同、只讲小康,避免禅让制这个要命的问题。 事实上,礼运这篇文章,大部分内容讲的也是小康之礼。对大同的解释,只有开篇那段话。 然而正是那段话,让礼运篇陷入尴尬境地,不但前后有矛盾,而且犯了皇帝的忌讳。 所以宋朝之后,儒家基本是无视礼运篇,而是把《礼记》的大学和中庸二篇单独拿出来,和《论语》《孟子》组成四书。 就连刘宗周,向皇帝讲解礼运篇时,讲的也是礼的运转,而非大同小康。 朱由检根本不知道这些,听到刘宗周的解释,才明白所谓的大同,没有君臣父子之伦。对于君主来说,这是要命的问题。 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就没有人敢讨论礼运篇。 所以他必须推翻禅让制这个解释,把天下为公解释为公有制。所以他询问道: “公是什么意思,前人有解释吗?” 刘宗周道: “郑玄注:公,犹共也。” 朱由检很是满意,说道: “既然如此,天下为公,就是指天下共有。” “例如井田制,土地归国家所有,就是天下所有人共有,而非私人所有。” “其产出收益,由天子代表天下人授权朝廷分配,用于天下万民,此为天下为公之意也。” “天下为公,说的是公有制,而非前人曲解的禅让制。” 这个解释,和之前的大儒解释不一样,但是群臣不能不接受。 因为他们总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天下为公就是禅让制,陛下要致力于大同,就该把皇位禅让给贤人。 但是禅让制的实践,早已被王莽等人证明失败了。如果还有人坚持这么说,可以肯定全天下人都反对。甚至礼运这篇文章,都会被皇帝封禁。 所以,群臣捏着鼻子认同:天下为公就是指公有制。 为了加强这个说法,朱由检又解释道: “天子代天执掌天下,这个天不但是指上天,还是指天下人。” “然后‘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治理整个天下。” “刘先生的《致君尧舜疏》,也劝朕‘舍己以用天下之贤"。” “此为至理名言,朕受教而行!” 群臣听闻此言,顿时齐声称赞,为皇帝纳谏而欣喜。 更别说皇帝现在用的是他们,所谓‘用天下之贤",不就是任用他们吗? 这个说法,让他们怎么不满意。 所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这句话,按皇帝的解释,就成了“大道实行的时代,天下是公有的。天子选取贤能的人治理() 天下,讲究信用,谋求和睦。” 这样勉强能解释通,而且避免了禅让制这个敏感问题。 不过,大同和小康的矛盾,仍是是礼运篇绕不过的问题。尤其是皇帝提出天下为公是公有制后,这个问题更严重了。 宋儒李清臣就认为,以天下为公、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为大同,以各亲其亲、各子其子为薄俗,实在太不好了,这是要让人们没有家庭、没有父子之伦啊。 朱由检要讲大同,就必须纠正这种说法,和后世破除某个谣言是一样的。 所以他解释道: “‘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前提是‘亲其亲,子其子"。” “所以这句话并不是说大同之世就要消灭家庭,完全实行公有。” “它的含义,和《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意思是一样的。” “都是说大同之世人们的道德境界极高,不但爱护自己的亲人子女,还爱护其他人的亲人子女。” “这样才能和后面的‘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对应。” 这个解释更通顺,群臣都很认同。毕竟他们都不愿承认,大同之世要消灭家庭。 刘宗周道: “横渠先生张载说:既曰不独亲亲、子子,则固先亲其亲、子其子矣。” “陛下所言,和张子相同。” 这让朱由检的说法,更加得到认同。 然后大同之世有没有礼的问题,自然也得到解释了。 之前的儒者认为大同和小康矛盾,就是因为小康之世是讲礼的,大同之世则没有君臣父子之礼。 如今按皇帝的解释,大同之世同样有君臣父子之伦,只是要求极高,需要人们有很高的道德境界而已。 这就解决了礼运篇的根本矛盾,把大同和小康联系起来。 朱由检最后总结道: “小康之世,礼是必须的。这样是为了避免有人侵害他人、对坏人施加惩戒。” “但是随着人们道德境界的提高,有些礼法,渐渐就不需要了。因为人们都自觉地在遵守,不需要明文强调。” “这样明文的礼法越来越少,直到天下大同,礼又归于天地。” “那时就没有礼法了吗?” “不是的,只是不需要明文强调而已。” “君臣父子之伦,在那时是人人自觉遵守的。” “就像孔子所说的‘从心所欲,不踰矩",人们能随心所欲地行事,却又不越出规矩。” “当全天下的人,都达到孔子七十岁的境界时,就能进入大同之世了!”(本章完) 第278章 成康之世 朱由检的解释,弥合了礼运篇的矛盾,让群臣连连点头,认为这个解释很顺畅。 就连刘宗周,虽然认为皇帝的解释有私心、有不够圆融的地方。但也同样认为这个解释,要比之前强得多。 礼运这篇文章,也能从之前的尴尬境地解脱出来,重新被儒者研读。 不过,这篇文章的解读,仍旧是存在风险的。因为一定会有士子被古人注释所影响,把天下为公解释为禅让制。 朱由检为何要冒着风险,以这篇文章为宣言呢? 这是因为在他看来,儒家发展到现在,已经走入了死胡同。惟有把当前的小儒,转向大同之儒。才能让儒生不沉迷于繁杂的礼仪和典章,而是向大同之世迈进—— 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向理想和目标而努力。而不是没有追求,逐渐变得庸俗。 这是关系士风、甚至整个社会风气的大问题。 朱由检想通过重塑理想,让大明拥有汉唐那样的昂扬气质,重塑社会风气。 而不是让儒生越来越庸俗化,刘宗周这样的人越来越少。 同时,朝堂上的政策,也会在大同之世的指引下,有明确的目标。 在这样一个目标下,凡是朱由检认为应该改变的,都能说大同之世不应该这样。然后加以修改,用更好的办法代替。 而非像之前那样,每一个政策都要和群臣解释很久,才能在各种手段下,勉强获得通过。 臣子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也能知道向哪个方向努力。 不过,现在的臣子,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大多觉得,皇帝对大同之世的解释,犹如水中望月。似乎能够看到,其实却可望不可即。 连孔子都是在七十岁时才达到“从心所欲,不踰矩”的境界,被皇帝认为拥有了大同之世的道德境界,其他不如孔子的人,又怎么可能达到呢? 孟子、朱子都不见得有这个道德境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更别说大同之世是对全天下人的要求,几乎不可能实现。 所以大同之世,根本是个幻想。 这让一些人之前对公有制的担心,此时也放下了。因为不管公有制怎么样,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朱由检解释了关系后,立刻向众人道: “大同之世,是三代之治,是尧舜之治。” “以后大明君臣,都当向大同之世而努力。” 定下这个目标后,朱由检还把更具体的目标,向群臣道了出来: “但是我们也不能好高骛远,妄想一步迈进大同。” “刘先生,你来说一下,如何建成小康之世?” 刘宗周思索一番,说道: “《礼运》说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之世。” “《史记》说成王周公之后,康王即位,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 “臣以为小康之世,莫过于此。应当像周公那样制定礼乐教化民众,如此可天下大治。” 对此若有所思,朱由检道: “刑措四十年不用,如果再进一步,那就是不需要明文礼法的大同之世了。” “看来小康之世的最后阶段,可以称为成康之世。” “我们就以成康之世为目标,重制大明礼乐。” 群臣听到之后,都是吃惊不已。万万没想到皇帝在说了一番经书后,提出个建设成康之世。还要以这个为目标,重制大明礼乐。 这让他们觉得,皇帝是不是头脑发热,竟然在经筵上,定下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刘宗() 周却早已知道。因为他在昨日,就知道了皇帝有意重制礼乐。今日让他讲解礼运篇,也是在为重制礼乐做准备。 如今皇帝正式下达命令,他当即就附和道: “陛下所说,诚是至理名言。” “臣请以陛下的解释,修订礼运注释。” 这是要把这件事定下来,让朱由检无法反悔。朱由检思索之后,应允道: “应该如此!” “就请先生受累,注释《礼记》礼运篇。” “从下一科开始,礼运按此解释。” 意思是从今以后,科举考试中对礼运的解释,要按这个说法来。 而且有刘宗周主笔,相信能将这个理论完善,得到天下人认同。 会很快传播出去。 刘宗周接受这个任务后,朱由检被这个请求启发,又说道: “六经是指诗书礼乐易春秋,乐经失传后,就成为了五经。” “五经中的礼,汉朝指的是《仪礼》。” “到了唐朝,孔颖达等编纂《五经正义》,改为使用《礼记》。” “本朝也采用这个说法,把《礼记》定为五经之一。” “但是这个《礼记》,仅仅是《小戴礼记》,把《大戴礼记》《仪礼》《周礼》抛在一边,实在有些不妥。” 作出这个结论,朱由检向刘宗周道: “先生有意重制礼乐,那么礼乐教材的编纂,就同样交给先生。” “乐经暂且不提,礼最重要的是法,用以指导法制。” “请先生担任礼法研究中心主任,为大明重制礼法,并从三礼之中,选取合用的篇章,制定礼法教材。” “这部教材,就称为《礼经正义》。在朝廷集议通过后,正式印刷发行。” 这个任命,让刘宗周很是惊讶,而且十分激动。 礼法研究中心主任的职位且不用说,让他编写教材,意味着他对礼的解释将成为正统。全天下的士子都要学习,否则科举就考不上。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用担心制定的礼法无法实行的问题。有资格当官的士子都学这个,怎么会推行不下去? 同时,也让他有了很大压力,知道自己制定的礼法若不恰当,会被天下人诟病。甚至可能连书籍都无法通过廷议、无法印刷发行。 这让他心中忐忑激动,向皇帝大礼参拜,接受这个任命。 其余臣子见此,都是羡慕不已。 刘宗周这个任务,虽然存在风险,但是得到的收益,却远远超过风险。 只要他能把《礼经正义》编纂好,以后就会像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一样,成为全天下士子的教材。 这对文人来说,是名垂后世的事情,刘宗周甚至能因为这部教材,被后人尊称为刘子。 只要想到这点,群臣就忍不住羡慕。 从此以后,刘宗周虽然和他们同朝为官,地位却完全不同了。 他们对这个注定要成为圣贤的人,都要更尊重点。(本章完) 第279章 恒产论 “《经筵召对录——崇祯元年第一次经筵纪实》” “《高举大同旗帜,建成小康之世》” “《帝师刘宗周受命重制礼乐,编纂》” …… 看着这些报纸的文章,被皇帝勒令在家闭门思过的钱谦益,即使心中有了准备,却仍是忍不住感到失落,为自己的境遇而叹息—— 因为曾经的他,也是有希望获得这个地位的,甚至非常接近。 司法考试改为礼法考试,就是他的提议。而且他还提出了“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作为礼法结合的宗旨。 按照这条道路走下去,他有可能成为礼法研究中心主任,为皇帝重制礼乐。 但是很显然,皇帝对他并不怎么信任,而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刚刚进京的刘宗周。 从此以后,刘宗周就成了大明礼乐的主导者,他的学问也成了皇帝认可的治国大道,是整个朝廷都要践行的治国方略。 这种眼睁睁地看着他人成为圣贤、自己却只差一步的感觉,让钱谦益感觉抓心挠肝、心中难受之极。 以至于他混身提不起劲来,连正在写的文章,都不想再写下去。 甚至,他都产生了辞官回乡的念头,继续当自己的文坛盟主,不在官场这个泥潭里打混。 不过,想想自己的案子还没了结,会不会定罪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他又不敢在这时写辞呈,直接说自己不想干—— 如果触怒了皇帝,那就不是丢官去职的事情了,而是有可能下狱、落个身败名裂。 所以他只能继续干下去,按皇帝的要求,继续写支持的文章。 只是,他现在实在没心情,手里抓着报纸,翻来覆去地看。 这样翻看下来,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门道,察觉到皇帝和刘宗周之间,隐隐存在的不谐: 『礼运篇的大同之世和小康之世,是陛下重新解释的。』 『刘宗周更注重礼的运转,而且把陛下所说的小康之世,解释为成康之世。』 『陛下为了让他重制礼乐,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君臣之间,似乎存在差异。』 刘宗周的观点是一以贯之的,就是重仁义、省刑罚。他把小康之世这个概念解释为具体存在的成康之世,也是因为“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是他心中的理想治世。 皇帝对此是不是真的认同呢?表面上似乎是,但在钱谦益看来,却不见得。 当今皇帝对法律的重视似乎更胜礼乐,之前就设立明法科和司法考试,招收相关人才。 作为推动皇帝把司法考试改为礼法考试的人,钱谦益很清楚这一点。 他敢肯定,皇帝不认同刘宗周的省刑罚。之所以在经筵上认可,不过是避免分歧罢了。 这个分歧里面,似乎有他的机会: 『有分歧好啊!』 『没有分歧陛下怎么会用我呢?』 察觉到了自己的机会,钱谦益更仔细地翻看报纸,把上面的文章翻来覆去地读,看看能不能找到分歧点。皇帝真正的意图,又隐藏在哪里。 邸报上的《经筵召对录》是纪实,钱谦益已经读过几遍,知道皇帝的隐藏意图不在里面。在任命刘宗周重制礼乐的经筵上,皇帝不可能显露这一点。 京报上评论员写的《高举大同旗帜,建成小康之世》,在钱谦益看来,更体现皇帝的意图。 不过在这里面,他却没有看到有关法律的评论,反而察觉到相比《经筵召对录》,里面多了几段话。 主要是根据《史记·管晏列传》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文中提出要丰衣足食、推行教化,以此提高人们的道德境界。 在如何实现大同之世上,也在道德境界极大提高之外,提出了新的基本条件:物质财富极大丰富,实现按需分配。 这样人们就不会为了衣食而忧心,不必货藏于己,能够“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每个人各尽其能、各得其所,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这些拓展的内容,是《经筵召对录》所没有的。钱谦益看到之后,顿时如获至宝,觉得看到了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不是他之前看重的礼法,但是在他看来,却要更加重要—— 毕竟礼法研究中心现在是刘宗周主持,所有人在礼法取得的成就,都要被他分润。 但是其它方面的功劳,刘宗周就分润不了了。尤其是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上面,刘宗周这个安贫乐道的人,见识远不如他人。 所以钱谦益打算从这方面着手,另开一门学问。 他相信,这门学问即使比不上刘宗周的重制礼乐,也必能成为显学,得到皇帝推行。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于利。”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读着《论语》中孔子有关物质财富的言论,钱谦益虽然觉得很好,可以写一篇义利方面的文章,但是还有点不够,和丰衣足食离得有点远。 所以他又找出《孟子》,看孟子的言论: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读着这段话语,钱谦益心情激动,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打动皇帝的言论: “管子的话,哪里比得上孟子所说?” “孟子的恒产恒心,才是治国的大道啊!” “有恒产、有恒心,物质财富丰富、道德境界提高。” “两者合一,方能成为大同之民,迈入大同之世。” “我钱谦益,是在践行这个道理啊!” 再也不以自己家财丰厚、无法安贫乐道为耻,钱谦益提起毛笔,认真地写了一篇文章:《恒产论》。(本章完) 第280章 有恒产和无恒产 《恒产论》这篇文章,很快和钱谦益的其它文章一起,摆在了朱由检的案头上。 看到这篇文章后,朱由检都不知道如何评价了: 『这个钱谦益,真不愧是姓钱!』 『这哪是什么恒产论,明明是有产论,是为有产者张目的歪理。』 『非士人又无恒产的人在他的理论里,还有什么地位?』 在钱谦益的理论里,除了有恒心的士人外,民可以分为两种: 有恒产,有恒心; 无恒产,无恒心。 看似是孟子理论的阐发,其实却是大谬。 恒心是人所常有之善心,有恒产的人,就一定有恒心吗? 无恒产的人即使不是士人,难道就没有恒心吗? 然而钱谦益却根本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而是把恒产和恒心对应起来,认为有恒产就会有恒心,无恒产就会无恒心。 这种机械套用孟子言论的说法,等识字的人多了,一定会被人指出荒谬之处,一定会被抵制。 但是放在这时候,钱谦益的理论,却能迷惑不少人。 因为现在识字发出声音的,基本上都是士人,而士人在钱谦益的定义中,一定会有恒心。所以这些人不会反对钱谦益的理论。 有恒产的人见到这种理论,自然更喜欢了,他们会很乐意地包装一下自己,用修桥铺路这样的事,说明自己有道德有恒心。 广大的没有恒产又不识字的人,则在无知无觉之中,被钱谦益打上了无恒心的标签,认为他们“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是不安定的因素。 等到他们以后识字了,心里会怎么想? 这种后患很大的理论,怎么能得到朱由检的认同? 所以钱谦益的《恒产论》一定要改,否则就不能让他发表出去—— 毕竟这篇文章已经被呈递了上来,如果这样发出去,一定会被人认为自己赞同文中理论。 朱由检当然不能背这个锅,以后被无恒产的人仇视。 『大同思想刚提出,钱谦益就积极响应,这种臣子应该鼓励,不能挫伤他们。』 『而且钱谦益提出让所有人有恒产、有恒心,迈入大同之世,是有进步意义的。』 『这篇文章应该改,然后再发出去。』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一阵庆幸。因为他想到了钱谦益不把这篇文章呈上来、直接发出去的后果。 那样这篇文章很可能成为有产者的指导纲领,产生的影响极为恶劣。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提笔写上“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八个字,嘱咐钱谦益加上批判有恒产无恒心之人的内容,并且要赞扬无恒产却有恒心的民众,认为这些人虽然在一些方面不如士人,却同样很有道德,应该评选道德模范,杰出者褒扬为士。宫庭设立的公士爵位,可以授予他们。 加上这两点后,《恒产论》这篇文章,就完善了许多。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仍旧不够,因为钱谦益的理论核心是让所有人有恒产、有恒心,迈入物质财富极大丰富、道德境界极大提高的大同之世。却没有提到按需分配,这样很不应该。 所以他明确指出,大同之世的物质财富,应该是公有制。以便能实现按需分配,让所有人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小康之世的产业,同样也应该有公有制存在。而且和有产者的私产并行不悖,可以同时存在。 理论的依据,仍是源自孟子,是朱由检前段时间提出井田制时了解的: 『《孟子》曰: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 () 『这是公产私产兼有、属于混合所有制啊!』 把这段话加上去,让钱谦益深入阐发。要让人们接受朝廷经营产业,作为朝廷垄断或入股某些产业、和有产者一起分享发展成果的依据。 同时在分配方式上,朱由检提出在实现大同之世的按需分配前,小康之世可以实行按生产要素分配,以劳动、技术、资金、土地、管理等生产要素,分享产业收益。 这些,他让钱谦益去京报集团考察,把管理层、劳动者分红的事情,进行理论总结。 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朱由检最后还提出了一件问题,那就是有恒产的人,如果一直积累下去,产业会越来越多。 如果那些富有的家族占得太多,其他人怎么有恒产? 会不会出现掌控很多产业的超级有产者,阻碍人们向大同之世迈进? 对这样的人,朝廷是不是应该征税,把他们多余的土地、房屋等固定资产征收,用于救济他人? 这些内容,都被朱由检批注了上去。让钱谦益好好修改文章,用儒家的理念,把它们包装一下。 钱谦益收到之后,顿时如获至宝。他不怕皇帝批注的内容多,就怕皇帝不理会,不和他交流这些。 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愿意和他交流的。只是认为他的理念太过粗糙,里面有很多问题。 尤其是最后一段,皇帝提出的对超级有产者征税,更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认识到自己提出的恒产论,不一定能让很多人有恒产,还有可能造就出超级有产者,阻碍向大同之世迈进。 甚至,他还从这一点,隐隐想到了土地兼并和流民造反的关系。很可能是地主乡绅占据了太多土地,让越来越多的人没有恒产、进而没有恒心。 这个想法,让钱谦益有些害怕。因为他认识到,这样修改的《恒产论》,和自己初心相违背。 最初他写《恒产论》,就是受孟子的“有恒产者有恒心”启发,为自己拥有的财富辩解。认为自己这样有恒产、并非安贫乐道的人,同样很有恒心。 但是在看到皇帝的批注后,他却发现自己辩解的理由,根本无法站住脚—— 有恒产者有恒心是孟子说的不假,但是孟子可从来没说过,恒产越多就会越有恒心。 甚至,那些超级有产者,会影响到其他人拥有恒产。他们对迈入大同之世,反而是一大阻力。 而以钱谦益的家产来说,他无疑是超级有产者—— 他的家产,普通人一千年都挣不来。 所以按皇帝的说法,他其实是迈入大同之世的阻力。 这让明白这一点的钱谦益,如何不感到崩溃?(本章完) 第281章 经世致用 抱着皇帝批示的文稿,钱谦益枯坐一夜,终于还是悟了: 要进入大同之世,自己也该进步啊! 孔子都是在七十岁时才达到“从心所欲不踰矩”的境界,自己今年才四十七岁,难道就有了孔子的境界了吗? 所以自己必须进步,才能成为大同之民。 明悟这一点后,钱谦益文思泉涌,结合皇帝的批示,写了一篇新的《恒产论》。 其中核心论点,仍是人人有恒产、有恒心,迈入大同之世。但是加上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内容,还有对有产者的教化、对无恒产的人帮扶。使恒产论真正成为迈入大同之世的理论,而不至于沦为有产论,和大同思想背道而驰。 写完这篇文章,让人送进皇宫后,钱谦益觉得自己的学问已经开始圆满了,剩下的就是向他人宣扬、践行这篇理论。 践行的第一步,当然是让自己成为恒产者。而不是作为超级有产者,妨碍其他人有产业。 所以,钱谦益当即唤来家人,说出自己的打算。 听到钱谦益因为一篇文章,便要把家财散了,他的夫人陈氏、宠妾王氏都极力劝阻,钱谦益怒道: “你们是要阻碍我成为圣贤吗?” “况且我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留这么多家财做什么?” 不听她们的劝阻,写信让家里只留田地一千亩、以及喜爱的几个宅院。 其它的都分给钱氏族人家业不足者,尤其是百亩以下、没有恒产的人。 如果分完后还有剩余,就卖给其他为钱氏效力、没有恒产的人。并且让家里拿钱到京城,他要用来办报,宣扬恒产理论。 这些都是当着家人的面做出的决定,他的妻妾却没办法,没有反对的底气—— 因为她们确实没能给钱谦益留下后代,生下的三个儿子尽皆早殇。 钱谦益现在散财,她们无力阻止。 办好这些之后,钱谦益心情舒畅,前所未有的安宁。自觉明白了刘宗周为何那么清贫、却仍旧乐在其中的原因: 『安贫乐道,自得其乐!』 『我现在虽然不算清贫,却也在践行自己的道理——』 『总算明白什么是乐道了!』 悠然自得之下,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管皇帝如何回复,是否还要对文章做修改。 他的妻妾却因为这件事情,哭哭啼啼地乱成一团,钱家发生的事情,也向外传了出去。 宫中,朱由检看到钱谦益修改的文章,心中很是满意。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钱谦益略过超级有产者、只修改其它方面的准备,那样他虽然会让文章发表,却不会有多重视。 但是钱谦益却给了他惊喜,根据他的意思,提出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理论。以《孟子》的“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提出对占有过多产业的超级有产者征税,不让他们垄断某个产业或某个区域牟利。 这让朱由检非常欣喜,认为《恒产论》真的是恒产论,是为了让所有人有恒产,而非为有产者张目的理论。 这篇理论,有助于迈入大同之世,值得宣传发表。 所以,他当即唤来王承恩和方弘瓒,让他们在京报等报刊上刊载这篇理论,并安排人解读。 方弘瓒接受任务的时候,提到了钱谦益家发生的事情——这是锦衣卫的职责,钱谦益也是皇帝安排他们重点关注的人之一,所以钱家发生的大小事情,锦衣卫都在搜集。 朱由检听到钱谦益为了践行《恒产论》,竟然把多出的家财散去,连他都有些震惊了,不知() 道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虚伪的儒者、为何会这样做: “难道钱谦益真的醒悟了,想要做个圣贤?” “还是他想用这种行为,获得我的信任?” 喃喃自语,不知钱谦益的目的。但是朱由检很快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限制超级有产者的机会。 他必须要褒扬这种行为,鼓励超级有产者这样做,缓和社会矛盾。 如果他们不做,自己就按钱谦益的《恒产论》,对他们加征赋税。 相信,以钱谦益的影响力,会有很多人赞同这一点。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也会赞同。 毕竟超级有产者在人数上是少数,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远不如钱谦益提出的恒产者。 所以,朱由检立刻下旨,召钱谦益入宫,为自己讲解《恒产论》—— 这篇文章,虽然是钱谦益按他的批示修改的,根本不需要讲解。 但是朱由检却需要通过这种做法,显出他的态度。要让世人知道,《恒产论》是被皇帝认同的理论。 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产生更大的影响力。 钱谦益接到旨意的时候,刚刚从沉眠中醒来,对此不惊不喜,颇有些宠辱不惊。 清洗沐浴之后,便随内侍入宫,向皇帝阐述自己修改的《恒产论》。 看着钱谦益这番模样,朱由检发现他真的有些变了,这是一种去掉世俗的伪装、洗尽铅华之态,这让他忍不住感慨道: “看来先生已经明悟大道,践行自己学问了。” “本来我还以为在这方面,可以帮助钱少卿的。” 两个不同的称呼,代表了他对钱谦益态度的转变。之前他只是把钱谦益当成太常寺少卿、一个颇有影响力的东林党官员,如今则当做同道,甚至是学术上的先行者。 虽然没有像对待刘宗周那样端茶敬师,却也称他为先生了。 钱谦益得到这个待遇,也是心中感慨。此时回首往事,才察觉自己的虚伪浮华,对指点自己的皇帝诚心诚意拜谢: “臣能明悟这些,就是陛下相助。” “若非陛下,臣如何能作出这篇《恒产论》?” 又好奇询问: “陛下所说的帮助臣,是在指哪一点?” “难道还有比《恒产论》,更适合臣的学问吗?” 朱由检闻言微笑,取出一幅字来,说道: “《恒产论》虽好,却更多的是对现有产业的分配。” “只有发展生产,才能让更多的人拥有恒产啊!” “先生此前的学问,已经接近这一点,只是差人点醒而已。” “朕从先生的学问中,提炼出来四个字,然后又加上四个字,先生以为如何?” 把自己手书的“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让人递给了钱谦益。(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82章 实学派 朱由检写出的这八个字,普通的文人看了,或许没什么感觉。 他们可能觉得这两个词语不错,却不会有其他感受。 但对钱谦益来说,却仿佛拨云见日,解决了困扰他的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他的学术理念,缺少一个核心。 所以他在学问上,一直比刘宗周差了点。虽然被人尊敬,却称不上儒学大师。 这个问题,在刘宗周领悟慎独之前,还体现得不太明显。但是在刘宗周由主敬到慎独、拥有鲜明的学术理念后,两人之间的差距,猛然又被拉开。 就连朱由检,也认为刘宗周就凭现在的学问,都有资格在死后从祀孔庙。但是钱谦益距此,却是差了很远。 所以在重制礼乐上,朱由检选择刘宗周。不仅是因为此人在历史上是殉节忠臣,还因为他的学问、名望,都能把这件事情撑起来。 钱谦益则因为种种原因,错失这个机缘。 这件事情,在旁人看来似乎理所当然。但是钱谦益内心,却是痛彻心扉。因为他错失的不仅是重制礼乐,还有成为圣贤的机会。 所以,他在领悟出恒产论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理论作为学术核心,整合一身学问。 也因为此,在被皇帝批示,指出最初的恒产论问题后,他才会苦思冥想,得到领悟提升。 在这次入宫见皇帝前,他本以为自己的学术核心,就是最终完成的恒产论了。 没想到皇帝对他看得更明白,抛出了“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 这几个字,顿时击中了钱谦益的内心,让他把恒产论抛在一边,知道“经世致用”这四个字,才是自己之前的学术核心。 甚至他自己之前都隐隐领悟到了这一点,在给唐顺之的外孙白绍光写书信时,提出了“由经术以达于世务”的理念。距离经世致用,只差那么一点。 所以,看到这四个字后,钱谦益顿时明白,自己一身所学,就着落在上面。 这种觉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拜服在地说道: “臣今日方才知道,陛下如何知臣。” “谦益得此厚恩,敢不尽忠效力!” 对皇帝敬若神明,简直要五体投地。 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的事情,被皇帝轻易指出来。钱谦益知道皇帝一定读了他的很多文章,而且体悟极深。 所以才会发现他的问题所在,并且总结出了“经世致用”四个字,送给他作为学术核心。 这种被皇帝重视、指点觉悟的感觉,让钱谦益感激涕零,知道自己除了尽力效忠之外,没有选择余地。 因为皇帝送他的,不止是几个字,还有核心的学术理念,甚至孔庙的地位。 如果这样他还不为皇帝尽忠,以后就会被世人唾骂,成为孔庙圣贤的反例。 这种局面,是朱由检费心营造的,也是他收伏钱谦益的手段之一。 “经世致用”这四个字,对他来说领悟起来没那么难。毕竟他曾学过的历史课本上,就清楚地写着,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实学,核心是经世致用。 所以,在看到钱谦益的文章后,他很快发现,钱谦益距离领悟经世致用,只差那么一丝—— 甚至,若非钱谦益在后世的名声太差,极有可能被视为实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所以他早早写了“经世致用”这四个字,打算用来收买钱谦益。 然后,又因为后世的影响,在经世致用后面加上“实事求是”这四个字,让钱谦益作为自己在学术上的代言人,引领大明的儒者认识事物的本质。 () 只是这几个字是否给钱谦益,他之前还没定下心。毕竟钱谦益在后世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他有点担心这个人。 直到钱谦益机缘巧合,从他传播出去的一些观念中,领悟出了恒产论。朱由检才下定决心,把这八个字赐给钱谦益—— 再不赐下,钱谦益的学问就走上另一条道路了。以后再赐给他,就没有这个效果。 如今赐给钱谦益,收获才会更大。 果然,钱谦益收到赐字后,如同被捅破了窗户纸,很快就领悟到自己的学术核心,应该是经世致用。 甚至所谓的恒产论,也是经世致用的一部分。是他从《孟子》之中,领悟出的用于世务的学问。 这门学问的包容性,远远胜过恒产论,是有可能让他从祀孔庙、成为圣贤的学问。 所以钱谦益的内心之中,对皇帝极为感激、甚至把皇帝当成了知己——若非知他甚深,怎么会指出这些? 甚至他还觉得,皇帝早就想大用他。之前的磋磨,不过是磨炼而已。 这些想法,朱由检虽然不知,但是他却知道,钱谦益此时已经可以大用了。不管是自己的恩情,还是他之前践行恒产论的表现,都代表钱谦益有所变化—— 就算他是伪装,以后也要继续伪装下去。 所以在赐字之后,朱由检又提点道: “经世致用,是实际的学问,所以朕加上了实事求是四个字。” “以后这门学问,可以称为实学。” “钱先生的《恒产论》,就是实学的一部分,能够经国济民。” “以后,还请先生多多实践、专注实务、发展实业。” “不要像有些宋儒那样,‘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朕需要你们经世致用,解决实际问题。” 这番话代表了朱由检的期望,也是他对实学的要求。希望钱谦益能带领实学一扫理学、心学的空谈风气,专注于实际事物,帮自己解决问题。 甚至,为了防止有人喷实学是功利之学,他还把明亡之后有人评价宋元以来儒者的话说了出来,针对理学、心学。 这样刚诞生的实学,就有了极强的攻击性。钱谦益也可能因此收到非难,被很多儒者敌视。 不过,这对朱由检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改变崇尚空谈的风气。 而且还能让实学在和理学、心学的较量中完善,迅速成熟起来。 至于钱谦益在此过程中受到的非难,他是一点都不在意,只要自己力保,钱谦益就不会出问题。最多是损失点人缘、人望,没有以前的影响力。如果钱谦益能带领一批东林党人转向实学派,他会更加满意。 但是他不在意,钱谦益却很在意。这两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以至于钱谦益听到之后,顿时冷汗涔涔。因为现在的儒者,几乎都是理学、心学门人,平时就喜欢谈论心性,相互间辩来辩去。 就连钱谦益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直到后来才领悟要专注实际的学问。但是距离经世致用却差了那么一丝,并没有真正践行。 如今,皇帝给实学安上这么两句话,几乎把现在的所有儒者都骂了。刚刚诞生的实学,必然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他若承受不住,可能身败名裂!(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83章 大同报 看到钱谦益似乎有些不安,朱由检知道他可能是骨子里有些软弱,意志不够坚定。 所以,为了让钱谦益坚定信心,推广自己提出的实学,朱由检道: “实学为经世致用之学,是经国济民的学问。” “若说刘先生重制礼乐,是为了用礼乐教化民众,让人们的道德达到大同境界。” “那么实学就是为了发展生产、培养更多的恒产者,让民众拥有恒心,迈入大同境界。” “两者殊途同归,都是大同之学。” 这个说法,意味着实学和刘宗周的礼乐学说一样,会成为大明今后的显学。 钱谦益听到之后,顿时定下了心,知道自己将来,还有和刘宗周较量的机会。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成为圣贤,自己毫无机会。 所以他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甚至为了和刘宗周竞争,又在礼法上面,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成康之世,刑措四十余年不用,却非没有刑罚。” “《康诰》曰:敬明乃罚。” “臣以为重制礼乐的目的虽是刑措不用,却不代表不去制定刑罚。” “蕺山先生一味仁义,或许在刑罚上有不足之处,臣请多派官员辅佐。” 话里面的意思,就是想进入礼法研究中心,参与重制礼乐。 朱由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考虑之后,开口道: “礼法事务繁杂,确实需要有经验的官员。” “这样,就请先生和礼部温尚书、兵部袁尚书、刑部苏尚书一起,担任礼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先生查漏补缺,温尚书、袁尚书、苏尚书负责实践。” “如果执行中出现问题,那就及时解决。” 让钱谦益加入礼法研究中心,同时又安排了三位尚书。 不过,他们四人都是担任副主任。礼法研究中心的工作,仍是以主任刘宗周为主。 这个任命,让钱谦益欣喜于和三位尚书并列的同时,也有一点遗憾—— 因为他在重制礼乐上的地位,到底不如刘宗周。 但他仍然打算加入进去,参与这场盛事。 毕竟重制礼乐这种事,百年都轮不到一次,他这一生之中,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想到实学被皇帝列为大同之学,他决定从这方面着手,争取在重制礼乐的过程中,争取更重要的地位。 朱由检没有理会他如何想,在满足这个要求后,又吩咐钱谦益去文思院和报业、印刷行业考察,让他从儒家经典之中,找到发展实业的理论。 这是他提出实学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把自己要做的事情用学术包裹起来,减轻现实阻力。 钱谦益如果办得好,那他就算有用。如果无法完成,那就再换个人。 文震孟、黄道周、华允诚虽然名望浅点,但也不是不能用。大明那么多儒者,总有合适的人。 钱谦益虽然不知这些,但他确实对报纸很感兴趣,之前就产生了自己办一份报纸、宣传《恒产论》的想法。 在他的思想变成经世致用后,这份规划中的报纸,自然转为宣传实学。 朱由检听了很有兴趣,认识到报纸虽然是个新事物,但是钱谦益这样的士人,已经看到了威力。他们已经打算,同样投入其中。 这种事情,是朱由检乐于见到的,但是不是现在。 虽然他不能一直垄断报业,但是在行业发展的初期,他需要进行规范、并且建立足够的影响力,防范其中风险。 所以考() 虑之后,朱由检回应道: “先生是朝廷官员,直接经营报纸似有不妥。” “就和京报集团合股经营,向都察院申报一下产业吧!” “具体的章程,先生可以和内府监的王承恩谈。他办报比较有经验,会出力帮助先生的。” “这份报纸,以朕看就叫《大同报》,用来讨论大同之学和大同之世。” “实学是致力于大同的学问,先生要多发表文章,多吸引志同道合的人。” 把钱谦益打算办的报纸,纳入京报集团。 这种事情,钱谦益自然求之不得,知道有了皇帝做后台,《大同报》就能顺利办下去,而且能吸引很多人投稿件。 同时,和内府监合股经营,也能让自家在土地之外,拥有稳定的产业—— 这可是和皇帝合股,钱谦益看不出倒闭破产的可能性,认为这份报纸,有可能成为自己传家的产业。 更妙的是,它不属于土地、房屋等固定资产,不在《恒产论》的限制范围。 他可以在不违背《恒产论》的情况下,发展这份产业: 『这就是陛下说的发展实业吗?』 『它和种地相比,还有什么优劣?』 思索着这个问题,钱谦益告退之后,去找王承恩商议—— 这件事情,也是他愿意合股的一个原因。有了办报这个理由,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内府监太监往来。这样在遇到一些事情时,就能及时收到消息,提前做好准备。 王承恩这些日子一直极为忙碌,因为他不仅要负责整个京报集团,还负责抄报行的整合。以后的报纸要怎么办、怎么印刷发行、发行的频率和日期,都要由他确定。 尤其是在文稿的来源问题上,现在有皇帝在安全学堂培养的一批人,还有宫中文书房的太监写稿,能满足几份报纸需要。但是等报纸种类多了,他们的文章一定是不够的。 所以这几天发行的报纸,上面都有招收撰稿人的广告。并且稿费的标准,定得也很可观—— 广告这种商业模式,随着报纸的诞生,开始同步产生,并且在未来成为报纸的重要收入来源。 这些新事物新概念,虽然皇帝提到过,但是把事情落实、而且制定规范,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王承恩一直忙着这些事情,甚至在拿不准的时候,还要请示皇帝。 在他的努力下,《京报》前两期发行得极为顺利,和通政司的《邸报》,卖得不相上下。 尤其是第二期的《高举大同旗帜,建成小康之世》,相比邸报上干巴巴的《经筵召对录》,更加吸引人注意。很多人都在畅想小康之世和大同之世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到来。 甚至有一些人,按照报纸上的广告,来到《京报》投稿。对外收稿的事情,终于有了开端。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84章 铅版技术的进步 钱谦益来访的时候,王承恩正在安排第三期的版面。 现在的《京报》还称不上日报,采取的发行策略是从初一开始、隔日发行一期。 这样单数日发行,频率远胜从前。内容自然不能靠转载邸报,要自己采编新闻。 前两期因为刘宗周入京,靠着这位儒学大师的名望,《京报》上的文章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力。许多读书人都不介意花上几文钱,看看这位儒学大师的文章或言论。 但是刘宗周不会天天有大新闻,《京报》也不能完全依赖他。在得知刘宗周准备在下一次经筵上讲乐后,王承恩已经决定,到时候再让他上头版。 第三期的头版,他原本准备的是会试的事情。因为二月十五日就是会试第三场。不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的举子,在这一场之后就结束了考试。 如此一来,这些举子就有了闲情逸致,应该会买些报纸,作为等待放榜前的消遣。 针对他们,王承恩按照皇帝的指点准备了很多内容。比如科举回顾、会试前瞻、最有可能登科的举人盘点等等,想要吸引他们买报纸。 这些文稿,有的已经写好了,王承恩甚至让人刻了蜡版、浇铸出来铅版。 然而,皇帝的一个命令,就让他换了头版。 钱谦益修改后的《恒产论》,毫无疑问要作为第三期的头版。 这件事情,王承恩自然是支持的。 因为钱谦益在士林中的名气,毫不亚于刘宗周,甚至因为文名,知道的人还更多点。 他的文章,毫无疑问会吸引很多人观看。第三期的《京报》,不用担心没卖点。 所以他很快按皇帝的吩咐,把《恒产论》放在第一版,而且还安排人写解读的文章,方便普通人理解。 甚至,在仔细观看这篇文章后,王承恩还发觉里面有很多争议点。接下来必然有很多人,讨论这篇理论。 只要它的热度不下去,《京报》基本就不愁卖。甚至京报集团的其它报纸,也能趁机卖出去。 这让王承恩觉得,钱谦益真是福星。靠着他带起来的争论,就能让《京报》站稳脚跟。 所以,在钱谦益奉皇帝命令前来考察的时候,王承恩急忙迎接,态度极为亲切: “钱先生,您这是来看报纸排版吗?” “现在还没定下呢!” 又恭喜钱谦益,被解除了禁足不说,还重获皇帝任用。 显然,王承恩即使不知道钱谦益的任命,也猜到皇帝下令发表《恒产论》后,会继续用钱谦益。甚至要比以前,还要重用得多。 如此一来,钱谦益所谓的案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以钱谦益的名望,还有他翰林院的经历,以后的前程大着呢。被朝臣廷推入阁,几乎是板上钉钉。 王承恩对这位准阁臣,当然不敢轻视,甚至十分尊重。 钱谦益对王承恩也很客气,知道眼前这位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宫里的府库、财政、产业,都是交给他掌印的内府监负责。甚至还听人说王承恩很可能近期入司礼监,直接兼任秉笔太监。 这个地位,就是通常说的内相,相比内阁大学士,权势不遑多让。 钱谦益之所以愿意和京报集团合办《大同报》,结交王承恩这个大太监,也是一大目的。 两人都有心结交,又有皇帝的命令,不用担心交结近侍官员的罪名,自然相谈甚欢。 在得知钱谦益的来意后,王承恩很快拍胸膛,承诺把《大同报》作为京报集团控股的报纸,相比《京城新闻报》等报纸的支持力度,还要高一个等级。 钱谦益对此十分满意,又去考察报() 纸的印刷,以便按皇帝的要求,写出支持理论。 此时,文思院内部的印刷研究工坊,吕祥正看着废弃的铅版皱眉。 这些铅版,是之前确定的版面。但是在《恒产论》出现后,要被挪动顺序。 里面的文章内容没有丝毫错误,就是因为版面调整,铅版就要废弃。 这个局面,让吕祥极为不甘。因为每一块铅版,都是文思院的工匠辛辛苦苦雕成蜡版、再用蜡版做成模具、浇铸而成的铅版。 如今一份报纸没有印刷,这些铅版就废了。之前辛辛苦苦的工作,都变成了无用功。文思院也要承受损失,付出多余成本。 所以他思索着,如何更方便地调整版面,而不是换个头版,所有铅版都要变。 作为蒯祥的崇拜者,吕祥同样擅长木工。所以他看着窗棂,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和文思院匠官讨论: “能不能为版面做个框架,像窗棂一样分格,把需要印刷的文章做成小块铅版放进去?” “只要这些铅版和框架能固定好,就能同样一次印刷一个版面,速度和以前一样快。” “如果文章要调整版面,只需要把相应的铅版拿出来,放到另一个版面就行了。” 这种把一整个大版分成多个小版的做法,听起来很好理解,得到很多人同意。 尤其是刻蜡版的工匠,他们对此最赞同。 因为一次雕刻一整个蜡版,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只要出一点差错,就要整个版面重刻。 如今一个大版分成多个小版,即使雕刻时出了差错,也只需要重刻一个小版就行了。他们对这件事,自然极为欢迎。 所以这个思路,很快获得通过。虽然小版如何固定还有一些问题,但是一众匠官都觉得可以解决,不是什么难事。 更有人夸赞吕祥,说他是蒯祥在世,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新办法,改进铅版技术。 这种马屁,专注工作的吕祥自然是不理的。他在听到雕刻工人提到只要雕刻出错、就要一下子重刻一版后,皱着眉头说道: “雕刻出错,难道就只能废弃,没有补救方法吗?” 一个姓李的雕刻工匠说道: “若是印小报,当然有补救方法。” “可以补上蜡重刻,或者干脆不改。” “留下一个错字,也算不上什么。” “但是咱们的《京报》,印刷后是要拿给陛下观看的。” “错字不改是不行,补上蜡也容易留下痕迹,看着有失体面。” “所以补过几次效果不好后,就都全部重刻了。” “现在一份报纸用的刻字工匠,可比以前多多了。” “经常是几个人一起雕版,挑最好的一个做模具。”(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85章 格物致知 听着李工匠提出的问题,吕祥思索之后,想到了另一组工匠正在研究的活字印刷,说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暂时把刻错的字从蜡版上剜出来,浇铸出铅版以后,再用活字补上去。” “就像小版组成大版一样,把这个空缺的错字,当成一个更小的版,最后组合成完整的版印刷。” 这是他从大版分成小版想到的,如果把小版分成更小的版,那就是一个个活字。可以说分版这个技术,已经向活字靠近。 只是活字印刷这种办法,他早就有过研究,知道其中优缺点。 优点暂且不说,活字印刷最大的缺点就是,需要一个个检字、然后进行排版。 这种检字排版,不识字的工匠是没办法做的。不像雕刻工人,对着写好的字雕刻就行了。 所以活字印刷,暂时无法采用。只有等印刷行业发展起来,提高待遇之后,有很多识字的人愿意当检字工和排版工,才能推广采用。 现在的补字,同样需要有识字的人检字,然后补充上去。只是需要的人很少,一两个识字的人就能负责起来。 实在不行,还能让雕刻工人专门把缺失的字雕刻出来,浇铸出铅字补上。 所以吕祥认为,这种补字方法很实用,能够降低成本。 在他思索这些的时候,李工匠琢磨着吕祥说的办法,慢慢也想明白了。 这可解决了他们雕刻工的一个大难题,激动得他直拍大腿,对吕祥大加夸赞: “吕工真是天才,难怪陛下让你当所长!” “有了这个办法,就不用几个人同时雕一种蜡版了。” “大伙儿一人雕一个,活就轻松多了!” 对吕祥连连夸赞,认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减轻了雕刻工人的负担。 王承恩和钱谦益此时正好过来,听到吕祥又解决了一个问题,降低了成本不说,还让工人的负担减轻、效率也提高了。钱谦益好奇之下,询问其中细节。 对这样的大官,文思院的官员是不敢怠慢的。再加上钱谦益是奉皇帝的命令前来考察,一些保密的地方,同样对他公开。 不过因为皇帝定下的章程,王承恩和钱谦益没有让工匠迎接、也没有没有扰乱生产。就连吕祥,都因为还在思索问题,对他们没有理会。接待考察的事情,由工部官员主管。 钱谦益对于这些,心中颇有些不快。但是听到吕祥从窗棂上领悟到大版分小版之法后,却顿时把不快抛在一边,心情激动地道: “格物致知,这才是格物致知啊!” “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吕工就是从窗棂上格出了道理,然后用于制版。” “这才是正确的格物致知啊!” 一时文思泉涌,构思了一篇文章。 从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出发,提出认识事物中蕴含的道理,应用在技术上面、用以提高生产。 吕祥这件事情,便是典型的例子。降低成本、提高效率了不说,还减轻了工人的负担。 如此各得其利,应该大力夸赞。 文章构思出来后,钱谦益轻松完成了皇帝交待的任务,看待吕祥的目光,自然极为亲切。 在知道京城的报纸现在都是在这里印刷、采用吕祥的铅版技术后,钱谦益听着工部官员的介绍,深刻感受到技术进步的力量。 “以前京城整个抄报行,最多也就是抄写印刷几万份。” “现在一个铅版便能印刷几万份,实在是提高太多了。” “见到这些我才知道,陛下为何说发展生产、能让更多的人有恒产。” () “生产的东西多了,自然能让更多的人拥有。” “报纸这个东西,要走进千家万户啊!” 口中喃喃说着,钱谦益从报纸想到了其它方面。 如果有一种新技术,能让地里的粮食,由亩产两石变成四石,以前百亩地的产出,现在只需要五十亩就能达到。恒产者拥有土地的标准,是不是就能降低呢? 这个念头,让钱谦益心中浮想联翩。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写篇《生产论》—— 和《恒产论》结合起来,组合成更完善的迈向大同的理论。 这个想法,让他更加专注,观看文思院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吕祥这个人。 此时的吕祥,正在和一个模具工,探讨另一种补字的方法: “沈工是说,可以让雕刻工在模具上补字,不用浇铸成铅版后再补。” “这种办法,真的能实现吗?” “你们的模具定型后,可以继续雕刻吗?” 这个名叫沈范的模具工道: “蜡版翻铸铅版,是用失蜡法。” “先在蜡版上雕刻字,用耐火的泥料包敷制成外范。” “然后加热,把蜡熔化流失,把泥范固化为可以浇铸铅版的铸模。” “这个过程之中,如果在蜡流失后、泥范还没有固化时,用利刃把它剖开,就能在有字的一面雕刻,补上缺失的字。” “最后把两片泥范合在一起,就能继续用于浇铸。” 这个思路,吕祥听明白了。但他不是专门做模具的工匠,不知道是否可行,所以他下令道: “找一块废弃的蜡版,用你的办法试验。” 让沈范制作模具,看看是否可行。 这种试验,是文思院这些日子常做的。他们这个工坊,名字是印刷研究工坊,是印刷研究所的附属工坊。除了做工之外,还要做各种研究,开展各种试验。 像是吕祥提出的铅版技术,就做了不知多少试验,才最终确定蜡版、泥范、铅版的材料,成功用于印刷。 现在这个试验,对文思院的匠官来说,可谓司空见惯。很快便有识字的人过来,记录此次实验。 钱谦益看到之后,好奇地站在一旁,仔细观看这些。 因为皇帝赐给他“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的时候,就嘱咐他多进行实践、多做实验,验证所知理论。 如今吕祥等人在他面前做试验,验证一条思路,他当然要仔细察看。 很快,李工匠就找到了一块因为雕错字被废弃的蜡版,按沈范的要求把雕错的字剜掉,当做试验蜡版。 沈范则用泥料把蜡版包裹了,开始制作泥范。 在生火烘烤泥范,把里面的蜡版熔化、流失出来之后,沈成拿起一个刀片,把泥范剖开。让李工匠拿着刻刀,在缺字的地方补字。 此时的泥范,还没有完全固化,李工匠用手中的刻刀,仍旧能够雕刻。 只是雕刻过程中,要小心谨慎一点、不能损坏泥范。 而且和雕刻蜡版上凸起的阳文不同,泥范上现在需要雕刻的,是凹陷下去的阴文。 在补上确实的文字后,沈范继续烘烤,把泥范完全固化,然后合在一起,让浇铸工浇铸。 最终浇铸出来的铅版,和完好的铅版一样,看不出补充的痕迹,能够用于印刷。 这让李工匠极为高兴,又多了一种补字方法。 沈范也极为兴奋,知道这种技术可行,只要能推广开来,自己就能立功,获得专利费用。 吕祥却长叹一声,说道: “这就是泥() 版翻铸铅版印刷啊!” “原来我之前忽略这条路!” 因为蜡版翻铸铅版的成功,文思院印刷研究所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这上面。 对其余方面的尝试,自然有些不足。 就连吕祥,也只是知道泥版研究小组不顺利,现在主要研究泥活字。 但是对于具体那些地方不顺利,他却没了解过究竟。 如今见到沈范提出的补字方法,他才发现泥版翻铸铅版技术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没有完全固化的泥范上雕刻阴文,就能用于浇铸铅版了。 这也让他知道,皇帝提出的办法,是能真正走通的。 甚至,再想到钱币上的文字,还有铸钱用的翻砂法。吕祥拿出一块废弃铅版,让沈范制作半干的泥范,把铅版压了上去。 顿时,泥范上出现一个个字迹。吕祥让人倒上熔化的铅液,用于浇铸铅版。 这种铅版翻铸铅版的做法,让旁人看得不明所以。吕祥拍着铅版,解释道: “把这块铅版换成铅活字、或者木活字组成的版,你们觉得如何?” “活字组成的字版,是不是能翻铸成雕版了?” 这让很多人明白过来,沈范更是激动地道: “这是活字雕版混合印刷术啊!” “就是木活字,也能用这个方法做铅版,不用担心使用次数的问题了。” “吕工,您又立了一大功啊!” 对吕祥心服口服,心中敬佩不已。 他只是根据做模具的经验,认为制作模具的时候,有时间用来补字。 吕祥却从他的补字办法中,想到了可以在泥范上雕版,甚至用活字版压制模具。 这让他如何感觉不到两人的差距,对吕祥佩服得五体投体。 而且这还没有完结,吕祥又想到了皇帝说的纸型。 此前他对纸型一直想不通,不知如何用于浇铸铅版。此时却明白了,所谓的纸型就是纸质模型,代替泥质模型的作用,用起来成本更低,保存和携带更方便。 拿起几张白纸,把它们叠在一起,吕祥让人在铅版上大力按压,很快就看到了纸上留下的阴文字迹。 如果这种纸不惧熔化的铅液,那么它就能像泥质模型一样,用于浇铸铅版。 可以说到了这时,泥版翻铸铅版印刷、纸型翻铸铅版印刷,在吕祥心中再无疑惑。活字和雕版技术的结合,他已完全了然。 剩下的就是不断试验,找出合适的材料,并且培养识字的工人,负责检字排版。 这让吕祥长出口气,只觉得不负君恩,没辜负皇帝提前给他的、那个百户的赏格。 钱谦益站在一旁,见证了吕祥领悟这一切,对于格物致知之说,更是深信不疑—— 吕祥就是从事物中格出了道理,所以在技术上突飞猛进,得到很大提高。 如果做学问的人同样能够领悟,那么在学术上,就能突飞猛进。 深受启发的他,已经打算就这件事情写上一篇文章,作为格物致知的实例。以后他的实学,就有了格物致知的方法。 王承恩同样见到了这一切,激动地拉着吕祥,带他去皇帝那里报喜。 吕祥虽然觉得还没成功,没什么值得报喜的,但是王承恩执意这样,他也不好反对。 毕竟这位王公公,对他很是支持。工部的官员对他之所以很是尊敬,除了皇帝的褒奖外,还有王承恩这个大太监照顾的原因。 皇宫之中,朱由检听到王承恩的报喜,得知吕祥对自己提出的印刷方法完全理解、甚至还开始完善技术细节后,对此很是惊喜。 () 他是做好了很久才有人领悟这些的准备,没想到吕祥这个天才,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从吕祥的解释来看,这个人已经对印刷的技术,有了全盘理解。能够把自己提出来的思路,摸索试验出来。 这样的人,对技术有天生的敏感度,不但适合具体研究,还能在自己指导下搭建科研体系。 所以朱由检看着他的眼光,如同发现了宝藏,当即就任命道: “文思院印刷研究所所长吕祥,在负责印刷研究所期间,屡立新功。” “着其署理文思院掌院、少府寺寺丞职位。” “待到印刷技术突破后,正式进行封赏。” 让吕祥负责整个文思院,还加上了少府寺寺丞职位。 这个任命,让吕祥喜不自禁,甚至觉得看到了追上蒯祥的机会—— 虽然正五品的寺丞,距离蒯祥的正三品工部左侍郎、食从一品俸禄还差得很远。但他却有信心继续做出功绩,得到封赏的机会。 立功的机会很多,也很快就到来了。朱由检任命吕祥署理文思院掌院后,又给他加了担子: “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和朕说军械司新近建立,工匠和官员都不足,很多工作难以展开。” “朕决定把军械研究这一块单独分出来,以兵部军械司为主,工部文思院和内府监兵仗局协助。” “吕卿是文思院掌院,朕任命你负责这件事,合三个衙门之力,建立军械研究院。” 说着这件事情,朱由检任命道: “文思院掌院吕祥,兼任军械研究院掌院。” “组建冷兵器研究所、轻兵器研究所、火炮研究所、防护研究所等,测试各种武器装备的作战效能,确定制式武器。” “以后大明的武器,就以制式武器为主,确定各种武器的制造规范。” “还有军械的质量,一定要有保证。军械研究院要成立质量检验处,和兵部一起派出军代表,进驻相关工坊,检验军械质量。” “军械研究和军械质量上的事情,朕就全部交给你。” “吕卿,你能承担起这个重任吗?”(本章完) 第286章 刺刀卡榫 成立专门的军械研究机构,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事。 早在去年九月,他刚刚登极的时候,就让兵部成立军械司。 并且吩咐两广总督商周祚等官员搜集各式火铳,交给兵仗局测试,确定制式武器。 如今,军械司在经过各种波折之后,终于在兵部尚书袁可立支持下、由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掌管,接管兵部和工部相关机构。 不过大明军械的制造,除了兵部和工部的机构外,还有内廷衙门。被内府监兼管的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都有这个职责。 毕懋康在袁可立的支持下,想要把内廷这些衙门纳入军械司管辖。朱由检当然不愿意,不想让御马监兵马用的武器受到军械司制约。 所以他建立军械研究院,把工部力量引入,负责研发军械、确定制式武器的事情。 军械司的军器局等机构,就是从工部划入兵部的。而且在军械制造上,以后也有求助工部的地方。 毕懋康要不来内廷衙门的控制权,又有需要工部帮忙的地方,只能同意三方合力,组建军械研究院。 为了让军械研究院更快走入正轨,也为了打消兵部侵夺内廷职权的念头,朱由检选择在印刷上屡立功劳的吕祥,负责这个衙门。 吕祥听到皇帝的任命后,心中激动不已。 因为军械的事情,在他看来要比印刷重要的多,立下的功劳自然也更大。 只要做好这件事,他别说正式担任文思院掌院,就是把身上的百户变成世袭,都有几分可能。 但是,正因为功劳很大,责任也很重大。一旦军械出了问题,他就是被杀头祭旗,也没地方说理。 所以他怀着激动、有些忐忑地道: “臣从未造过军械,也不懂军械研究。” “陛下委以重任,实在诚惶诚恐。” 朱由检对他很是看重,认为吕祥熟悉自己提出的分组试验和标准规范等理念,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所以耐心指点道: “军械研究的事情,就和你在文思院研究印刷差不多。” “都是一点一点尝试,确定产品规格,确定工艺流程。” “只要这方面做好了,就能把制式武器定下来,控制军械质量。” “你担任所长这些天,对这些应该了解了。” “印刷行业的各种标准和规章制度,你还有什么不解吗?” 吕祥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所谓的确定产品规格,就是确定开本尺寸、规范字体等标准。 擅长木工的吕祥,对这些可谓门清。毕竟卯榫若对不上,那是没法用的,作为木工行业的天才,吕祥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卯榫能不能对上。规矩方圆这些,早就渗透进他的骨髓里。 至于工艺流程,就是把印刷步骤分解,把雕刻、模具、浇铸等工作,分给专门的工匠负责。 如果有人想改动,就必须申请做实验,经过验证和批准后,才能进行修改。 这对印刷研究所来说,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吕祥不觉得有什么难的,认为去军械研究院做这些工作没问题。 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掌握各种研究的进度,朱由检又说道: “你是做实事的,平时可以请假不参加朝会。” “朕许你每月入宫一次,汇报文思院和军械研究院的进展。”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告诉王承恩,让他带你入宫。” “王承恩,你给他个兵仗局的腰牌,让他在你不在的时候,也能申请入宫。” 这是一项很大() 的权力,代表着吕祥有随时申请面圣的机会。很多朝堂官员都没这个权力,只能在皇帝召见时面圣。 有了这个权力后,吕祥的身上能减少很多麻烦。如果有人敢仗着身份欺负他,就有可能被他在面圣时提上一嘴,受到皇帝惩罚。 所以王承恩听到后,立刻眼神示意,让吕祥赶紧谢恩。 吕祥虽然还不知这个权力代表着什么,但是皇帝赏赐,他自然要谢恩。 然后又听到皇帝向王承恩道: “内廷军械制造的衙门,以后要统一起来。” “盔甲厂、王恭厂等,以后由兵仗局统一管理。” “管理人员集中在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作为工坊和库房存在,设立首席匠官负责生产。” “尤其是王恭厂,需要制造存储火药,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 “千万不能像天启年间那样发生大爆炸,影响京城安定。” 提到这件事情,朱由检转向吕祥说道: “军械研究不比印刷研究,其中有许多危险。” “以后要在周围空旷的地方建研究所,防止出现事故损伤居民。” “安全管理的规范也要摸索出来,让所有人严格遵循。” “军械研究院设立安全管理处,专门负责此事。” “每个研究所和军工作坊都要成立安全小组,明确相关责任。” 这些话很是郑重,王承恩、吕祥不敢轻忽,都是肃然听命。 然后,朱由检才说出让吕祥负责军械研究院的另一个用意: “吕卿擅长木工,对卯榫结构应该很熟悉吧?” “你说,能不能制作一个卡榫,安放在火铳上固定刺刀,让火铳手拥有近战能力?”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取出一份草图,让吕祥能根据这个,设计刺刀卡榫。 吕祥擅长木工,怎么会不懂卯榫。只是粗粗一看,便理解了所谓的刺刀卡榫是怎么回事,回应道: “能做出来,就是不知道是否牢固。” 朱由检欣喜地道: “先做出来看看,可以用木质模型验证卡榫式、套筒式、插塞式等刺刀固定方法。” “确定方案之后,再让铁匠打造、让士兵试用,看看哪种刺刀固定方式最结实。” “这个要是做好了,朕就给你记一大功,让你实任正五品。” 刺刀这个东西,看似不怎么显眼,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有了刺刀,火铳手就不需要另外配刀剑等冷兵器,甚至不需要长矛手保护,能够独立作战。 再加上它的难度不高,被朱由检列为最先需要研发的东西。(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286章 刺刀卡榫 成立专门的军械研究机构,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事。 早在去年九月,他刚刚登极的时候,就让兵部成立军械司。 并且吩咐两广总督商周祚等官员搜集各式火铳,交给兵仗局测试,确定制式武器。 如今,军械司在经过各种波折之后,终于在兵部尚书袁可立支持下、由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掌管,接管兵部和工部相关机构。 不过大明军械的制造,除了兵部和工部的机构外,还有内廷衙门。被内府监兼管的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都有这个职责。 毕懋康在袁可立的支持下,想要把内廷这些衙门纳入军械司管辖。朱由检当然不愿意,不想让御马监兵马用的武器受到军械司制约。 所以他建立军械研究院,把工部力量引入,负责研发军械、确定制式武器的事情。 军械司的军器局等机构,就是从工部划入兵部的。而且在军械制造上,以后也有求助工部的地方。 毕懋康要不来内廷衙门的控制权,又有需要工部帮忙的地方,只能同意三方合力,组建军械研究院。 为了让军械研究院更快走入正轨,也为了打消兵部侵夺内廷职权的念头,朱由检选择在印刷上屡立功劳的吕祥,负责这个衙门。 吕祥听到皇帝的任命后,心中激动不已。 因为军械的事情,在他看来要比印刷重要的多,立下的功劳自然也更大。 只要做好这件事,他别说正式担任文思院掌院,就是把身上的百户变成世袭,都有几分可能。 但是,正因为功劳很大,责任也很重大。一旦军械出了问题,他就是被杀头祭旗,也没地方说理。 所以他怀着激动、有些忐忑地道: “臣从未造过军械,也不懂军械研究。” “陛下委以重任,实在诚惶诚恐。” 朱由检对他很是看重,认为吕祥熟悉自己提出的分组试验和标准规范等理念,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所以耐心指点道: “军械研究的事情,就和你在文思院研究印刷差不多。” “都是一点一点尝试,确定产品规格,确定工艺流程。” “只要这方面做好了,就能把制式武器定下来,控制军械质量。” “你担任所长这些天,对这些应该了解了。” “印刷行业的各种标准和规章制度,你还有什么不解吗?” 吕祥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所谓的确定产品规格,就是确定开本尺寸、规范字体等标准。 擅长木工的吕祥,对这些可谓门清。毕竟卯榫若对不上,那是没法用的,作为木工行业的天才,吕祥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卯榫能不能对上。规矩方圆这些,早就渗透进他的骨髓里。 至于工艺流程,就是把印刷步骤分解,把雕刻、模具、浇铸等工作,分给专门的工匠负责。 如果有人想改动,就必须申请做实验,经过验证和批准后,才能进行修改。 这对印刷研究所来说,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吕祥不觉得有什么难的,认为去军械研究院做这些工作没问题。 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掌握各种研究的进度,朱由检又说道: “你是做实事的,平时可以请假不参加朝会。” “朕许你每月入宫一次,汇报文思院和军械研究院的进展。”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告诉王承恩,让他带你入宫。” “王承恩,你给他个兵仗局的腰牌,让他在你不在的时候,也能申请入宫。” 这是一项很大() 的权力,代表着吕祥有随时申请面圣的机会。很多朝堂官员都没这个权力,只能在皇帝召见时面圣。 有了这个权力后,吕祥的身上能减少很多麻烦。如果有人敢仗着身份欺负他,就有可能被他在面圣时提上一嘴,受到皇帝惩罚。 所以王承恩听到后,立刻眼神示意,让吕祥赶紧谢恩。 吕祥虽然还不知这个权力代表着什么,但是皇帝赏赐,他自然要谢恩。 然后又听到皇帝向王承恩道: “内廷军械制造的衙门,以后要统一起来。” “盔甲厂、王恭厂等,以后由兵仗局统一管理。” “管理人员集中在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作为工坊和库房存在,设立首席匠官负责生产。” “尤其是王恭厂,需要制造存储火药,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 “千万不能像天启年间那样发生大爆炸,影响京城安定。” 提到这件事情,朱由检转向吕祥说道: “军械研究不比印刷研究,其中有许多危险。” “以后要在周围空旷的地方建研究所,防止出现事故损伤居民。” “安全管理的规范也要摸索出来,让所有人严格遵循。” “军械研究院设立安全管理处,专门负责此事。” “每个研究所和军工作坊都要成立安全小组,明确相关责任。” 这些话很是郑重,王承恩、吕祥不敢轻忽,都是肃然听命。 然后,朱由检才说出让吕祥负责军械研究院的另一个用意: “吕卿擅长木工,对卯榫结构应该很熟悉吧?” “你说,能不能制作一个卡榫,安放在火铳上固定刺刀,让火铳手拥有近战能力?”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取出一份草图,让吕祥能根据这个,设计刺刀卡榫。 吕祥擅长木工,怎么会不懂卯榫。只是粗粗一看,便理解了所谓的刺刀卡榫是怎么回事,回应道: “能做出来,就是不知道是否牢固。” 朱由检欣喜地道: “先做出来看看,可以用木质模型验证卡榫式、套筒式、插塞式等刺刀固定方法。” “确定方案之后,再让铁匠打造、让士兵试用,看看哪种刺刀固定方式最结实。” “这个要是做好了,朕就给你记一大功,让你实任正五品。” 刺刀这个东西,看似不怎么显眼,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有了刺刀,火铳手就不需要另外配刀剑等冷兵器,甚至不需要长矛手保护,能够独立作战。 再加上它的难度不高,被朱由检列为最先需要研发的东西。(本章完) 第287章 穿甲弹和米尼弹 确定了第一项研究任务后,朱由检马上安排第二项任务,那就是新式子弹的研制。 大明的火铳,经常被诟病的问题除了质量之外,就是威力不足、穿甲距离太近。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很无语的事情。毕竟都用火器了,威力怎么可能不够? 俗话说“口径即是正义,射程即是真理”,威力射程不足,加大口径不就是了。 所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把大明的制式火铳口径定粗点,只要士兵能承受,管子越粗越好。 甚至他打算选一种最大口径的火铳,仿照清朝的抬枪使用。用两人甚至更多人操作,作为反器材武器。 如此一来,反器材武器使用的脱壳穿甲弹,就被朱由检纳入研发序列。 这种子弹的穿甲能力非常强,而且适合用于滑膛枪,在朱由检看来完全可以造出来。 所以,他取出自己绘制的脱壳穿甲弹草图,向吕祥道: “你是木工出身,对木材应该熟悉。” “能不能找一种木料,包裹一根钢针,把它作为子弹发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脱壳穿甲弹似乎听起来有点复杂,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用弹托包裹一根硬针,作为子弹发射。 针在这里是个形容词,是形容这种子弹的长径比很大。弹体就像一根针,便于以点破面、穿透目标物体。 为了穿甲能力更强,这根针需要有很高的硬度,后世通常采用钨合金来制造。 但是钨这种元素现在还没发现,朱由检也不觉得对付建虏的盔甲有用钨合金穿甲弹的必要,钢制弹体完全能够满足。 甚至,因为脱壳穿甲弹这种原理的子弹穿甲能力过强,朱由检觉得可能还需要加粗弹体、增加对肉体的杀伤力,更符合此时需要。 这种脱壳穿甲弹,其实和后世霰弹枪使用的次口径独头弹、或者单发箭形弹更接近。只是朱由检出于习惯,仍旧称之为脱壳穿甲弹。 在经过极致精简后,他把自己要造的脱壳穿甲弹分为弹体和弹托两部份—— 甚至连尾翼暂时都省了,留待以后研发。 在他的规划之中,无尾翼穿甲弹是第一期,注重百米以内的穿甲能力和杀伤力。后续还有第二期,更注重穿甲能力、用于对付盾牌和远处的盔甲,那时就需要加上尾翼,让弹体飞行更稳定、有效射程更远,成为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 研制难点,不在于钢制弹体,而是包裹弹体的木托。要能和弹体固定,还要在枪管中承受火药的冲击,同时在子弹出膛后脱离弹体,完成脱壳—— 这个步骤,也是脱壳穿甲弹名称的由来,否则它就会被简简单单地称为穿甲弹。 而且,因为这时的枪械还是前装枪,需要从枪口装弹,用通条把弹药捅进去。弹托和弹体需要结合得更紧密,通条也可能需要特制,以免在装弹时被捅开。 这些难题,都被朱由检交给了吕祥,希望他发挥在木工上的长处,找到合适的弹托。 在朱由检反复解释后,吕祥逐渐看懂了那张图,知道研制弹托,是自己最大的任务。 但他认为尾翼不用减省,可以现在就开始造。用失蜡法铸造弹体,对他来说不要太简单。 对于经常见到弓箭的大明人来说,尾翼也十分容易理解。毕竟箭矢后面,就都带着尾翼。 朱由检却没他这么乐观,说道: “尾翼容易加上,但是尾翼用什么形状,就需要不断试验了。”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确定用什么样的尾翼。” “先把合适的弹托和弹体材料找出来,尾翼以后再() 说。” 在空气动力学、弹道学连影子都没有的情况下,弹药如何确定,完全是靠试验。 所以虽然吕祥觉得尾翼制造很简单,朱由检还是把它放在后面,待到弹托和弹体材料确定后,再通过大量试验加上尾翼。 而且在朱由检看来,加上尾翼提高射程也不是最迫切的事情。脱壳穿甲弹到底是尖头弹,相比大明当前用的铅弹,它的有效射程很有可能更远。 所以下一个研究任务,就是改良当前用的铅弹。把当前的圆头弹药,向尖头弹药改进。参考仿制的对象,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米尼弹。 米尼弹这种弹药,原理同样很简单,就是在铅弹底部留一个圆锥形的空洞,放上一个木塞。这样弹药发射时,火药燃气会推着木塞挤进空洞,迫使弹底膨胀,和枪管完全闭合。这样就能更充分地发挥火药的能量,让弹药的威力更强、射程也会更远。 可以说,米尼弹相比之前的子弹,提升是非常大的。但是米尼弹最能发挥威力的枪械,是线膛枪—— 线膛枪因为有膛线,从前面装弹时需要用直径略小于枪管口径的弹药,这样才方便装进去。 现在大明用的是滑膛枪,装弹是没有这个问题的。朱由检只是让吕祥仿照米尼弹的外形,先开发弹头更尖、射程更远的铅弹。 后续研制线膛枪时,再开发出完整的米尼弹。难点还是木塞,要找到合适的材料。 所以吕祥这个擅长木工的人,这时候真能发挥大作用。朱由检对他的能力,可谓十分看重。 再加上吕祥研究铅版技术时,对铅这种材料、还有它的铸造工艺都很了解。在朱由检看来,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研究弹药了。穿甲弹和米尼弹这两个弹种的研制,就是因此被交给他。 同时,朱由检还讲解了一下装药量这种概念,让吕祥试验油纸、丝绸等材料,每份火药定量,规范各种火器的火药用量。不能让士兵完全凭借经验装药,导致火铳、火炮炸膛。 还有铳身形状、点火和击发方式、火铳手铳的分类等等,朱由检提出了一大堆概念,希望吕祥在理解后,为自己实现出来。 为此,他还特意让起居注官员抄了一份记录,让吕祥仔细揣摩。 还让王承恩找个查抄来的宅子赐给吕祥,让锦衣卫警卫司安排几个警卫,保障吕祥生活和安全。 这种堪比朝堂大臣的待遇,让吕祥感激涕零。下决心把皇帝说的东西都琢磨出来,用双手一一实现。(本章完) 第288章 工程师和造士 看着吕祥离开的背影,朱由检既欣喜于出现吕祥这样的天才,又觉得大明的吕祥实在太少了。 如果有几百个吕祥这样的人材,他又何必操心技术上的事情?只需要下达任务、让这些人实现就是了。 为了让更多的吕祥出现,朱由检留下王承恩,又派人把内官监掌印刘若愚、锦衣卫南司房提督戚昌国唤来,向他们道: “官吏分级,为朝廷效力的工匠也要分级。” “内官监和内府监有工匠,锦衣卫也有军匠。” “你们三方合力,把各种工匠按技术分级,从低到高分为九级。” “例如吕祥,他的木工很精湛,可以定为九级木匠。九级木匠的技术,就以他为基准。” “让他和其他九级木匠一起,编写木匠行业的技能等级标准,每年举行考试,确定木匠等级。” “其他行业的工匠同样,以后他们的工资待遇,就以这个级别为基准。” 这个分级,是仿照后世的八级工资制。只是因为大明的吏员、内侍等之前被朱由检定为九级,所以工匠的等级被他同样定为九级。 到了九级,就是从九品官员待遇。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工资俸禄,都相当于从九品官员。 大明从九品官员年俸六十石,实际到手的本色俸是四十二石。对于有手艺的工匠来说,他们对这个俸禄根本是看不上的。愿意去文思院轮班的原因,是有从九品副使、正九品大使官职—— 这样他们就有了官身,无论品级再低,身份地位也截然不同。 所以朱由检只能在八级工之上设立九级工匠,明确它的身份地位相当于从九品官员,这样才能让文思院匠官接受。 九级工匠的分级,和外面的九级吏员、宫里的九级内侍一样,王承恩、刘若愚等人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九级工匠说到底还是工匠,王承恩疑惑地道: “吕祥现在是正六品百户,署理正五品职务。” “他的工资,也要按九级木匠发放吗?” 朱由检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说道: “工匠之外,当有工程师。” “工程师至少掌握一门技术,有全套技术方案,甚至能发明创新。” “工程师的级别,分为助理工程师、初级工程师、中级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特级工程师五种。” “其中助理工程师和工匠一样分为九级,初级工程师身份地位和工资待遇相当于九品官员,中级工程师相当于八品官员,高级工程师相当于七品官员,特级工程师相当于六品官员。” “例如吕祥,他在九级木匠之外,还可以评定为特级工程师。身份地位和基础工资按更高的等级对待,也就是特级工程师、相当于六品官员。” “以后所有为朝廷做工的工匠,都要进行考核,评定工匠等级和工程师等级,确定身份待遇。” 这个决定,把大明工匠的天花板,由正九品文思院大使,提高到相当于六品官员的特级工程师。 相信能鼓励一部分工匠,更积极地为朝廷效力。 朱由检的心中,也期待有更多的工程师出现,用他们掌握的技术,生产更多东西。 为了确保工匠和工程师等级评定的公平,不让工匠因为受到不公闹起来,朱由检道: “等级评定的事情,先在内廷和锦衣卫的工匠中试行,让吕祥参与此事,选择技术高超的匠官组成技能评审委员会。” “待到完善之后,再在文思院等衙门试行。” “如果文思院的匠官没异议,那就在少府寺成立技能评审机构,专门负责此事。” () “从文思院的高级工匠和高级工程师中选择人员,轮换负责技能评审。” “原则上每年至少举行一次评审,工匠只考实操,工程师现在加上面试,以后用笔试和制图代替,鼓励他们学习文化知识。” “等级评审的规范,每十年至少修改一次,在实际执行中按照工匠反馈和技术发展状况进行修改。” 这些定下之后,工匠的技能等级、工资待遇,也就基本确定下了。 但是实际执行中,肯定有工匠的酬劳超过等级工资,为了防止这些人被压低酬劳产生异议,朱由检道: “等级工资只是参考标准,对于外界的工匠应该获得多少工资,朝廷不强制规定,只要不低于最低等级的工匠工资就好。” “为朝廷工作的工匠,以等级工资作为基本工资。再根据为朝廷工作的时间,加上工龄工资。” “然后根据分工不同,定下岗位工资。根据在该岗位上完成多少工作量,发放绩效工资。如果超额完成,还要对优秀者发放奖金。” “同时,在工坊有分红权的职工,还能按贡献享有相应分红。内府监的工坊要以身作则,在年底公布收益、发放分红奖金,给全天下的人树标准。” “总之,不能让工匠吃亏,要用各种方式鼓励他们工作、发明新的工作方法和技术,提高生产能力。” 林林总总交待了一大堆,朱由检就工匠的等级和工资,做出具体规定。提高他们的身份和待遇,提高工匠地位。 但是这些还都不够,为了鼓励工匠发明创造,也为了让他们有更高的待遇,朱由检最后说道: “吕祥屡立功勋,应该给他授勋。” “之前授予武将的百户,有些不伦不类。” “朕决定仿照文武勋级,设置工匠勋级。” “分造士、上造、良造三种,同样设少中上大四级。” “少造士享有从九品待遇,少上造享有从七品待遇,少良造享有从五品待遇,以此类推。” “吕祥的勋级,就定为从五品少良造。他在朝廷工作,除了官俸之外,还要发放勋禄。勋禄参考官俸石数,直接改成银两。” “不为朝廷工作的,只授予勋级和等级,不发放任何俸禄。” 刘若愚对此有些不解,询问道: “不为朝廷工作的,也要发放勋级吗?” 朱由检肯定地道: “当然也要发放,要鼓励发明创造,鼓励工匠为朝廷立功。” “只要能为朝廷立下功劳,无论他们以后在不在朝廷工作,勋级都会保留。” “之前朕设立了公士,当时说是等同正七品。” “现在就正式规定,造士和庶士属于公士,都能称为士人,地位等同于八九品。” “那些不在朝廷工作、却得到勋级的工匠,就相当于公士,除了没有俸禄外,享有相应地位。” “之前授予公士的工匠,这次一律授予正八品大造士。” 正式把士这个勋级,和接受捐纳的公士爵位对应起来—— 相信在造士、庶士和公士的地位相关联后,能够让人们对造士更认可,更积极地发明创造。 同时,因为造士、公士被朱由检明确认定为士人,再加上钱谦益写出了《恒产论》,按照《孟子》说的“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把士人说成天然拥有恒心。 这样一些富人为了名声,会有可能捐纳公士、获得士人身份。 朱由检开的这个捐纳口子,会再次收获一批钱财。 不过,对公士的设置,朱由检现在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钱财,() 而是想用这个内廷设立的民爵,保障一些富人的身份地位。避免地方官吏肆无忌惮,对他们胡作非为。 以后大明的公士多了,他还能在公士下面,顺势设立公民。把各种户籍制度改动,释放大明的活力。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朱由检才把造士、庶士和公士等同,纳入公士阶级。 这个阶级,和钱谦益提出的恒产者有很多重合之处,有可能成为大明的中坚阶级。(本章完) 第289章 士子议论和投稿 造士设立、公士改动,这些都是朱由检私下的决定,没有和外廷官员商议。 在相关措施没有完善前,他不打算告诉外廷官员。准备在试行完善后,再一鼓作气推出去。 所以他嘱咐王承恩等人注意保密,另外还交待锦衣卫和文思院编写技术保密章程、对匠官进行培训,避免大明辛辛苦苦研发的技术,被随意泄露出去。 大明的官员和士子,对这些其实不关心。他们现在热议的,是刘宗周的重制礼乐。 尤其是参加会试的举子,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只是考了几天试,就发现外面的世界全变了。 重制礼乐、重修礼经,每一件事都冲击着大明士子的神经,让他们知道大明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决定通过后,大明的未来,会和现在有很大不同。 甚至现在就发生了变化,那就是皇帝和刘宗周对礼运篇的解释,已经纳入科举。 若非会试已经考完了,说不定他们就要临时抱佛脚,学习礼运篇的新解释。 甚至有选择考《礼记》的举子、答题试卷涉及到礼运篇的,现在就惶惶不安,到处询问这次的评卷标准,是不是按新解释。 直到有礼部官员明确回应,告诉他们考官早已进场,根本不会知道礼运篇的新解释,这次评卷按原有解释来。这些人才终于放下心,知道对自己没影响,该担心的是下一科考试的人。 这个闹剧,让一些人对刘宗周心中腹诽,认为他是闲着没事,才想重制礼乐。 但是更多的士子,却欢呼雀跃,认为有刘宗周主持重制礼乐,一定能改变大明的风气,避免礼崩乐坏。 立国二百六十年,大明现在的状况,和国初已经完全不同,许多沿用自国初的旧制,早已不合实际。 大明的社会矛盾,也是空前加剧。尤其是辽东乱起、天灾频发之后,整个大明的局面,可谓迅速崩坏。 很多人都觉得,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们***结社、讲论治化,想要用圣贤的学问,澄清当世风气。东林党就是其中的代表,很多东林书院的先生和学生,都是属于此类。 如今,刘宗周被拜为帝师、奉命重制礼乐。让他们欢呼雀跃,认为一直以来的推动,终于见到了成效。 也因为此,刘宗周得到了很多人支持。就连朝堂上的官员,也几乎没有提出异议—— 他们也认为大明的礼乐制度该改变,谁都不敢厚着脸皮说,当今天下的礼乐很完美,不需要任何改动。 所以,皇帝在经筵上提出的重制礼乐的事情,几乎没有在朝堂上引发争议。很多人都默认了这件事,甚至还积极提建议。 钱谦益写出的《恒产论》,也同样被人重视,得到广泛讨论。 对于这篇文章,有的人大加称赞,认为钱谦益的理论符合《孟子》宗旨。 有的人咬牙切齿,对钱谦益提出的限制超级有产者,忿恨痛斥不已—— 因为他们的家族就有很多产业,是钱谦益所说的超级有产者,按照恒产理论,应该额外征税。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甚至对钱谦益都骂起来。 “邪说!” “这是歪理邪说!” “祖先辛勤劳作、积累了几辈子留下的财富,怎么就妨碍到他人拥有恒产了?” “虞山先生的《恒产论》是邪说,我要找他理论!” 一位举人咬牙切齿,向其他士子大声道。 想要获得众人响应,一起去找钱谦益理论。 但是响应他的人并不多,因为大部分举子,是钱谦益所说的恒产者。 他们() 对《恒产论》就算不大力支持,也不会闲着没事反对。 尤其是那些贫寒的士子,对钱谦益的《恒产论》可谓很支持,他们认为就是有些人占有的产业太多,才让其他人没恒产。 家境贫寒、靠同乡资助才能来参加会试的刘理顺,便是《恒产论》的支持者,认为应该按钱谦益所说,限制超级有产者。不然一些士子,为何会无法置产? 所以他站起身来,反驳道: “只靠辛勤劳作,怎么可能成为超级有产者?” “按虞山先生所说,超级有产者拥有的财富,是普通人劳作一千年都不可能拥有的。” “难道你的家族,已经传承了一千年?” 这话顿时将对方问住了,没有言语能答出来。 因为唐末五代的乱世,摧毁了很多家族。现在大明的世家,流传久远的大多也只能追溯到前宋,怎么算也不到一千年。 所以辛勤劳作攒下家业的说法,自然是一戳就破。 甚至还有人嘲讽地说他是千年世家传人,不应该与自己这些凡夫俗子同坐。 羞得这个举人以袖掩面,急忙离开此地。去找钱谦益理论的事情,自然无人再提。 刘理顺把那个举人羞走后,却想找钱谦益探讨一下。只是他自忖钱谦益府上此时必然高朋满座,自己身为普通举子,过去也不可能得到接见,只能叹息一声,放下这个想法。 不过,他对《恒产论》确实很是支持,而且有很多想法。在看到报纸上征稿的广告之后,他顿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直接去拜访可能得不到接见,但是发表在报纸上,虞山先生可能就看到了。』 『而且报纸上说文章被录用后,还会发放稿费。』 『有了这笔收入,我在京城的生活也能宽裕点。』 怀着这个想法,刘理顺向其他人告辞,返回房间写稿。 他的才学非凡、经术功底很深,结合自身的经历,对《恒产论》很有感触,文章一挥而就,很快就写完了,找到最近的报刊亭,把稿子投了过去—— 这是报纸上说的投稿办法,也是京城报刊行业的无奈选择。 在报纸发行数量以万计数后,靠各家报房自己派人送报、收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规划之中,送报和收稿这些事情,由专门的邮递员负责。 但是邮递业务在机构调整中,被皇帝划给了太仆寺。太仆寺最重要的职责又是马政和各地的驿站,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整合地方行太仆寺,根本抽不出时间在京城增加邮递员。 王承恩去了太仆寺卿几次,都没能解决这件事。只能让锦衣卫在报刊亭增加人员,负责送报工作。收稿的事情,自然也给了报刊亭,让它作为报纸和文稿的集散地。 刘理顺的稿子投出后,和其它稿件一起,当晚就送到了《京报》编辑室。 得益于钱谦益的文章争议很大,很多考完会试的举子,都想发表些议论。他们在看到报纸上的征稿广告后,就写了文章投稿。 这些文稿之中,有的投向了其它报纸,但是大部分投向《京报》—— 毕竟对大明人来说,邸报和京报是最有名的报纸,甚至是以前所有报纸的代称。 在邸报不向外收稿的情况下,他们投稿的第一选择自然是《京报》。 负责审稿的京报编辑,对此自然是痛并快乐着。这么多的稿子,他们要一个一个审,还要交叉审核,任务量自然很大。而且因为写稿的大多是举子,里面引经据典,他们有些都看不懂,只能再三斟酌,然后才能确定。 所以看到这些文稿后,他们就知道今() 晚多半是无法休息了。可能要点灯加班,一直读到天明。 快乐的是因为这么多举人投稿,代表着他们发行的《京报》真的火了,而且在士子中很有影响力。 想到自己之前用笔名写的文章被那么多士子看到,甚至被他们写文章回应,这些人就忍不住激动,真正认识到报纸的影响力—— 这个行业,确实有很大影响,也难怪皇帝如此重视! 他们作为皇帝选拔的第一批编辑,当然要做好这件工作,不负皇帝信任。(本章完) 第290章 讣告和仇恨 作为报刊行业的推动者,朱由检对报纸还是十分重视的。尤其是自己重点发行的《京报》,更是每期必看。 二月十七日的《京报》,头条是前任首辅方从哲去世,报纸上刊登了他的讣告。 这件事朱由检昨日就知道了,颇是感到惋惜。 方从哲是最先上表祝贺他登极的致仕大臣,朱由检对此颇有印象,年前还加了资政大臣,荫一子东宁卫百户、再荫一子入太学读书。打算看看他的情况,观察他是不是能执掌资政院。 没想到方从哲这么快就去世了,当真令人惋惜。 考虑到此人曾为自己祖父兄三代人效力,朱由检对他极尽哀荣。赐祭九坛不说,还让礼部拟定谥号,赠太傅,谥文端—— 这在谥号之中,称得上一个美谥,仅次于文正、文贞、文成、文忠这一档,排在第二档前列,通常授与理学家和品行方正的大臣。 好在阉党的人大多已经判了,而且是在朝堂上举行廷鞫判的,已经执行下去。 因为血亲复仇是大义,黄宗羲等人没有直接去杀仇人,已经是尊重朝廷法律。朱由检总不能说他们复仇的念头都不能有,要一直憋在心里—— 这是朱由检从方从哲的死亡想到的事情,以大明现在的交通和通信条件,一个人死亡的消息,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传出去。有了讣告之后,消息就能够传播得很快了。 除了一些小官被朱由检要求留给新科进士外,各省布政使、按察使等需要调整的官员,都在吏部主持下进行调整。 而且朱由检受吴尚默的事情启发,这次选择的御史,大多是五十以上的。用这些老成持重的官员,减少朝堂上发生的意外。 不过朱由检却没理会,还让礼部礼乐司拟定讣告,在报纸上发布。 不过在朱由检明确表示谋求稳定的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也不想折腾。为已经宣判的案子再次举行廷鞫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最多根据补充的罪行,加重对一些人的惩治。 朱由检吩咐刘宗周等佥都御史把新建立的总署组建好,给新上任的御史安排任务,引导他们把精力放在监督官员不法上。免得这些御史闲着没事,就想去喷皇帝。 其中,勋贵和一品官员的讣告,要放在报纸头版。如果是大学士和亲王国公去世,还要作为头条。 这件事朝廷早就讨论多次,如今终于定下来,按照皇帝的要求,主要从推官之中,选拔新的御史。 三品以下官员的讣告,原则上不要求各个报刊强制发布,而是在《京城新闻报》等专注政治的报纸上,开辟专门版面发布。 都察院在朱由检登极后,也终于开始满员,发挥它的作用。 一般只有官员和知名人士才能被免费发布讣告,其余人的讣告想要刊登在报纸上,需要交纳费用—— 黄宗羲等人再怎么闹,也无法改变廷鞫决议,除非他们能让大多数朝臣认可,再次举行廷鞫。 很多人出于对东林君子的同情和崇拜,赞同他们的行为。甚至有很多阉党的罪行被发掘,被呈送到了大理寺。 其余官员的讣告,则放在其他版面。三品以上官员讣告由礼乐司拟定,通知邸报、京报等报刊发布。 对方从哲这样饱受诟病的首辅来说,能得到文端这个谥号,已经称得上幸运。朝堂上一些臣子,对此有些非议。 甚至,因为刘宗周被受命重制礼乐、钱谦益也因为恒产论得到皇帝重用,很多在京东林党人,都围绕着他们打转,鼓噪各种声势。 据朱由检所知,刘宗周的弟子黄宗羲就颇不安分,和周茂兰、左光明等遇害者家属一起,在京城大造声势,要求加重对阉党之() 人的惩治。 所以朱由检现在只能放任这件事,让黄宗羲等人发泄仇恨。 之前被朱由检下令解除***、允许起复的东林党人,也被朝堂上的官员推荐,任用在这些职位上—— 方从哲的讣告之外,邸报上刊登的是一些官员的任免,尤其是补充御史的事情。 同时,也能给这些人一条升迁的快车道,让那些有能力却年龄大的人才,尽快升到高位。 他敢那样的话,就有人敢说他是“无道昏君”,之前建立的好名声,也会荡然无存。 东林党的上升势头,并没有因为钱谦益之前受到的挫折被打断。 “死亡通知”服务,是一种特殊的报纸分类广告。 这种做法,和朱由检稳定朝堂的想法不符,但他却不能阻止。 这件事的争议更大,因为有许多担任知县的官员,等着成为科道。例如钱谦益的弟子瞿式耜,就是其中典型,在丁忧起复之后,谋求担任科道。 但是朱由检去年就开始推动科道官员由司法官员升任,而且很长时间没有补充御史。朝堂上的官员担心继续争下去,御史得不到补充,在副都御史李邦华和佥都御史刘宗周、许宗礼、杨所修、耿如杞的推动下,认可了这件事情。刚刚进京的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同样没有反对这一点。新选择的御史,大多出自推官。 御史任命之后,二月选官也正式开始,各种空缺和需要调整的官职,都在开始任命。 根据方从哲去世这件事,定下讣告格式、以及在报纸上发布讣告的条例。 想要祭拜的人士,能根据讣告上公布的葬礼时间,前去参加葬礼。那些富贵的人家,估计不介意花点钱财在报纸上发布讣告,以免有些亲属通知不到,错过葬礼时间。 只要这种收费服务能被大明的人接受,广告就会被更多人接受。报刊行业能够在售卖报刊之外,获得其它收益。 朱由检在兑现了对锦衣卫的承诺后,对五彪也不怎么管了。直接把他们流放去东宁卫,让他们自生自灭。 有黄宗羲等人闹着,这些人还可能更知道感恩。知道自己为了保下他们,费了多少心机。 所以,朱由检对此事基本是放任,让锦衣卫关注黄宗羲等人的行为,却没有下一步举措。仍旧按之前定下的步骤,有条不紊地给遇害者***、赠恤死事诸臣。(本章完) 第291章 小康家庭 看完邸报之后,朱由检又翻看京报。 略过方从哲的讣告和官员任免信息,朱由检从京报的读者投稿上,终于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因为投稿的人大多是士子,他们最关注的,自然是刘宗周的重制礼乐和钱谦益的恒产论。这两位士林泰斗,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文章,感觉颇有启发,尤其是一篇支持恒产论的文章,和自己提出的小康之世结合起来,让他尤为满意—— 这代表着他提出的理论,得到了大明士子的认同,甚至有士子在思想上产生变化,研究这个理论。 文章中,这位名叫刘理顺的举子,提出了小康之世的恒产者家庭,可以称为小康之家。 他以自身所见,认为大明的小康之家在变少,很多家庭在变得贫困。 大户人家的产业,则在普遍增多。很多州县的土地,被几十个甚至几个大家族占据。 这些人的产业,已经在挤压小康之家的生存。那些拥有几十亩地、几百亩地的小康之家,变得越来越困难。 如果不对这些超级有产者做出限制,大明的小康之家有可能越来越少,甚至有从小康之世跌落的风险。 至于从小康之世跌落后会变成什么样,刘理顺没有写出,但是朱由检却看得出来,那就是所谓的乱世。 所以他看着这篇文章,心情复杂之极。 一方面欣慰于大明的有识之士很多,他们在自己提出的新概念刺激下,正在研究新的理论。 另一方面则是知道,大明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多人都感觉世道正在变坏,有可能进入乱世。 刘理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惟一一个看出这点的人,有他这种想法的,天下为数不少。 甚至有一些野心家,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在乱世之中一展所长,谋个身家富贵。 而从刘理顺的文章来看,他是倾向于挽救大明的。而不像一些人那样,察觉到乱世到来就想自保、甚至找个明主投靠。 所以刘理顺这个人,朱由检当然是要用的。他立刻命令身边的内侍传讯锦衣卫,查查刘理顺的情况。 而且在刘理顺的文章上做批示,参考后世的见闻和宋朝的五等版籍,对小康之家和超级有产者这些概念进行细化,把小康之家称为小康家庭。 认为小康家庭应该有房有地,能够解决衣食,能供养孩子读书,是小康之世的恒产者。 没有产业、收入较低、仅能维持温饱的家庭,称为贫穷家庭。他们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勉强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 比他们更不堪的,是温饱都不能解决,甚至家中有疾病、残障人士存在的家庭。这些困难家庭,是需要救助的对象。不能让他们走投无路,沦为流民盗匪。 然后在小康家庭之上,则是富裕家庭。他们的产业很多,能达到小康之家的十倍百倍,甚至能脱离生产,养起很多仆人。这是士人最向往的情况,大明很多官员属于此类。 比富裕家庭更富裕的,则是富豪家庭。所拥有的产业,是普通小康之家的千倍甚至万倍。是钱谦益的恒产论中,需要限制的超级有产者。 五等家庭如何划分,朱由检没有划定具体的标准。他打算让户部在大造黄册时统计一下,定下粗略标准。然后再统计大明有多少贫困户、又有多少富人。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相应策略。 写完这些批示,朱由检又看了一会儿报纸,等来了锦衣卫对刘理顺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之所以呈上来这么快,是因为刘理顺一直在锦衣卫的调查范围内。他是袁可立的弟子,属于重点调查对象的关联者,朱由检之前吩咐过需要调查的人—() — 这是他为了防止官员结党,下令调查锦衣卫调查的关系网。高级官员的亲朋、弟子等等,都属于调查对象。 刘理顺曾向袁可立求学,而且入京后去袁可立府上拜见过,自然被纳入调查范围。 朱由检得知这些后,并没有什么忌惮的情绪。因为他早已调查清楚,袁可立不是结党的人。此人虽然和东林党关系密切,却从不参与党争。他的门人弟子,值得自己信任。 带着这份好感,朱由检看着对刘理顺的调查,得知他已经是第八次参加会试,不由心中感慨,觉得不该是这样子。 刘理顺的文章通顺,而且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考上了,而不是蹉跎于此。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想办法录用刘理顺的想法。把这个已经四十七岁的人,留在朝廷任用: 『张孚敬也是考了八次会试才成进士,而且年纪四十七岁。』 『难道说这个刘理顺,有可能成为我的张孚敬?』 心中浮想联翩,朱由检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 张孚敬那样的大才,不是轻易就能出现的,自己可以有这个想法,却不能陷入太深。 继续翻看报告,里面记录着刘理顺进京之后,大致的生活足迹。 看到刘理顺家境贫寒,连一两银子的会试专刊都不舍得买,朱由检更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刘宗周的影子—— 这是一个安贫乐道的人,可以派他去刘宗周那里学习。 然后在看到刘理顺和牛金星有交往时,朱由检惊得险些跳起来,没想到他竟是参加会试的举人: 『牛金星竟然和刘理顺有交往,还来参加会试。』 『这个李自成的首席智囊,竟然是参加这一科会试的举人!』 对牛金星这个名字,朱由检不说如雷贯耳,也大略听过一些。 知道此人对李自成来说,就是军师一样的人物。如果大顺朝得了天下,牛金星就是萧何、张良。 从对刘理顺的调查报告中看到这个名字,朱由检感觉很是惊讶、心中又有些欣喜,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牛金星留下来—— 这个人的才能即使不适合被自己所用,也不能留给李自成。要用朝廷的官位,把他拉拢过来。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不管牛金星考得怎么样,自己都要想办法,把这个人录用为进士。 只是,让他无语的是,牛金星虽然是来应考的,却根本没参加前三场会试,这些日子一直躲在房里不出,不知在干什么。 锦衣卫对他的调查不详细,只是大略知道这个事。朱由检当然不知道,牛金星躲在房里不参加会试做什么。 这让他就是想要录取牛金星,现在也无能为力—— 毕竟他总不能把没有参加考试的人,录取为进士吧? 所以他已经想着,要不要让人提点一下,催牛金星去参加明法科、明算科考试。 怀着这个念头,朱由检看完刘理顺的调查报告后,已经认为此人可用。 不说他对小康之世的见解,就是凭袁可立、牛金星的关系,朱由检也要用他,让他聚拢河南士人: 『李自成虽然出自陕西,但是他的兴起,却是在河南。』 『牛金星、宋献策,还有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李岩,其实都是河南人。』 『刘理顺名声颇佳,牛金星善于钻营,可以用这两个人,把河南有才能的人招揽过来——』 『避免他们作乱,扰乱中原腹地。』 从刘理顺的文章中,朱由检已经看出河南的情况很差,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中小地主和() 富农都难以存在。 再加上的河南的人很多,一旦遇到天灾,就会有大量流民。所以必须和陕西一样把有才能的人抽调,避免有人聚集流民作乱。(本章完) 第292章 天子门生 二月十七日是春分,按照“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传统,这一日要祭朝日坛。 朱由检遣宁晋伯刘天锡,代自己去朝日坛行礼。 这个人选,朝堂上有些文官是有非议的。 因为魏忠贤给侄子封爵,引用的就是太监刘永诚立功、侄子刘聚封宁晋伯的例子。魏忠贤倒台之后,刘天锡这个宁晋伯,自然受到牵联。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当初给魏忠贤定功劳、第一个赞同封爵的,是时任兵部尚书王永光。 如今王永光被起复为左都御史,一些看他不顺眼的官员,自然旧事重提,想要追究这件事。 不过对朱由检来说,王永光赞同此事,只是附和天启皇帝的意思而已。那时王永光无论支持还是反对,都没有多大用处。封爵这件事情,决定权在天启皇帝。 所以对于此事,朱由检心里面不怎么怪罪王永光。再加上之前已经给王永光定了第八等附逆罪名,没让他担任南京兵部尚书。现在就更不可能改罪,让王永光连左都御史都当不下去。 在王永光主动上疏请罪后,朱由检顺势斥责了一下,便放过了此事。 刘天锡这个宁晋伯,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此次,朱由检仍旧派他去祭祀,便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让有些臣子逮着点小事追究,让朝堂上和阉党有关联的官员人人自危。 这点小小的风波,被已经坐稳皇位的朱由检,云淡风轻地压了下去。 他还用这件事情向王体乾等太监表示,自己允许太监封爵,之前承诺给他们的子男爵位,以后可以兑现。让这些太监更忠心、用心为皇家办事。 祭祀的事情之外,今日的主要事情,是召集礼部官员开会,商议殿试时间: “按照惯例,殿试时间是三月十五日。” “但是今年增加了明法科、明算科,先帝山陵的事情也占用了很多礼官。” “所以此次殿试,朕打算延后一段时日,你们觉得定在哪天最好?” 这件事情,朝堂上之前就有议论,还是礼部官员主动提出来的。 如今听到皇帝同意殿试时间延后,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臣以为可延后半月,定在四月初二。” 其他礼部官员,也纷纷赞同此议。 朱由检见他们都这样说,遂把殿试时间,定在四月初二。让他们在明算科考试结束后公布,同时在报纸上通告。 然后他取出一份天启二年九月的奏疏,向群臣道: “这是昔年的吏科给事中甄淑上疏,请武科照文科例,同样举行殿试。” “你们都觉得如何?都说说自己想法。” 这件事昔年引起了一场争论,如今旧事重提,各人都思忖皇帝的想法。 太常寺少卿、参与礼部会议的钱谦益道: “臣以为武科殿试当设,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进士也应该允许参加殿试。” “所有文武进士,都该是天子门生!” 这个说法,让群臣一阵侧目,就连温体仁也看了他一眼。觉得钱谦益现在这么会迎合皇帝,以后是自己的大敌。 不过他这个说法,确实不好反驳。因为殿试的设立,就是天子直接收取门生,防止大臣借机扩充势力。 即使现实中有很多进士认殿试同考官为座师,也没有人否认这个说法。 所以钱谦益此言一出,很多大臣都哑口无言。担心自己反对的话,有可能被人参劾有异心。 兵部尚书袁可立要主持明法科考试,没有参加会议。左侍郎闵梦得刚刚就任,委婉劝谏皇() 帝道: “臣以为武科前列数人,陛下不妨引见。” “但是举行殿试,实在有些不必。” “难道让他们在皇极殿演武,或者对武进士考策论?” 不反对天子收门生,又不愿举行武科殿试。 朱由检听着这个意见,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又点头认可。 确实,让武进士在殿试上比武较技、或者考他们文章写得怎么样,都是很扯淡的事情。就算要收门生,也不能举行儿戏一样的殿试。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还是想到了武学,说道: “那就按闵卿所说,只是见见他们吧!” “在武科发榜之前,朕在皇极殿召见,然后宣读名次。” “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同样也是如此。” “然后武进士入武学指挥学院学习、明法科和明算科进士入太学行政学院学习,在选官前进行培训。” “朕会亲自前去,为他们讲课授业。” 这个程序下来,武进士和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同样可以算天子门生。甚至相比殿试这一场考试,还要更名副其实。 只是这样一来,进士科进士该有意见了。在温体仁提出这个问题后,朱由检允诺所有文进士都能进太学行政学院学习。让这些人学习一段时间,了解一下各种官职的权力,再举行选官仪式。 这样商议下来,虽然武科举行殿试的事情没通过,但是天子门生的身份,算是能够确立了。 朱由检通过这种方式,提高了武进士和明法科明算科进士的地位。 会议结束之后,他又想到了之前就下令在太学设立的行政学院,召来太学祭酒马之骐,询问这件事情。 得知行政学院已经开设,正在对之前通过模拟考试授官的太学生进行培训,朱由检满意地夸奖他几句,让他整理教材,以后教导进士。 同时让太学做好准备,自己以后要去讲学,让马之骐准备讲堂,不要出了岔子。 对皇帝莅临太学,马之骐是不怎么愿意的,因为皇帝前去,代表着一大堆麻烦。 但是皇帝要去讲学、去收天子门生,这是朝堂大臣都认可的事情,也是太学的荣耀。他作为太学祭酒,不可能反对这个。只能心里叫苦,接下这个任务,思索要选哪个地方做讲堂。 按照礼制,天子的大学应该在郊野,称为辟雍。辟雍又还有一个意思,是指明堂周围的水。环水为雍,圆形像辟,象征王道教化圆满不绝 周公代成王执掌天下的时候,就是在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 马之骐想到这点,顿时觉得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皇帝之前让刘宗周重制礼乐,可不得建明堂吗? 如今大明没有明堂辟雍,自己要主动申请建造。 所以他很快写了一封奏疏,申请选择地方,建造明堂辟雍。(本章完) 第293章 乐者天地之和 朱由检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去太学讲课,竟然引出这件事。 明堂辟雍是什么?是周朝举行各种大典的地方,“天子坐明堂”的说法,说明了它的重要性。 明堂的最大特点,就是上圆下方,把“天圆地方”的概念融入其中,和普通建筑截然不同。 以现实中存在的建筑来说,就是下面是个四四方方的宫殿,上面类似天坛祈年殿。单是这个外形,就知道建造的难度有多大,要花费多少钱财。 朱由检现在连九边欠饷都没完全解决,怎么有闲钱修筑这个建筑?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修建明堂的。 但是在明堂制礼作乐的说法,又戳中了很多读书人的兴奋点。再加上重制礼乐是皇帝推动的事情,马之骐也是被皇帝召见后上疏修建明堂。很多官员以为是皇帝的想法,上疏迎合这件事。 这让朱由检哭笑不得,无法否认这件事。所以他只能把事情拖后,以钱粮紧缺为由,暂时延缓这件事。 同时为了安抚支持的官员,不让人们觉得自己重制礼乐的态度不坚定,他又下令征集明堂辟雍的设计图,让工部筹备这件事。 这个表态,让很多官员更加觉得,皇帝是有意修建明堂的。不然为何要征集设计图,现在开始筹备? 所以又跳出来一批官员,开始说皇帝大兴土木不好,劝谏皇帝体恤民生。 朱由检对这些人也骂不得,只能虚心纳谏,表示接受他们的谏言,不考虑修建明堂的事情。 然后支持修建明堂的官员,又和他们吵起来。认为明堂和天坛、地坛一样,是国家大典需要,怎么能称为不体恤民生? 两种不同意见的官员,自己就吵起来。朱由检为了调和矛盾,只能说三年之内不会修建明堂,又让太学找个建筑改造为辟雍,作为暂时的讲学之处。 这样总算结束了有关明堂的争论,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 不过通过这件事,朱由检还是察觉到,朝堂上支持自己的官员很多,大部份官员也支持重制礼乐。自己可以再放开点步子,推进重制礼乐。 所以,他在二月二十二日的经筵,又以刘宗周为讲官,为自己讲解乐记。 和礼记是礼经的解释一样,乐记是对乐经的解释。只是乐经失传,没有单独的典籍。乐记作为乐经之大旨、学理,被收入《小戴礼记》。 朱由检让刘宗周在第二次经筵上讲解乐记篇,自然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支持重制礼乐。 作为儒学大师,刘宗周对乐记的体悟,自然也是极深。他讲解的乐记,让朱由检很有体会。 “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 “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 “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 听着一句句先贤的话语,朱由检逐渐明白了,为何礼乐并称,被放在一起制定—— 实在是礼的等级太森严,需要乐的调和。 从乐记中有关乐的解释,朱由检已经感受到乐对治国的重要性。 先贤治国的理论,除了用礼规范确定各个等级外,还有用乐调和各个等级的矛盾。 但是《乐经》失传,后人只能更注重礼。缺少乐的调和,封建等级社会,越来越僵化生硬。 如果有《乐经》存在,儒家治国的理论很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各种等级的矛盾,可能要小一些。 () 这让朱由检忍不住叹息,可惜于《乐经》失传: 『如果我早点领会这个,之前治国的手段,一定会更柔和。』 『乐的调和作用,确实不可忽视!』 先前朱由检一直在规范各种等级,想要让官职、勋级等等都井然有序,给所有人都制定上升通道。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段太僵硬了。甚至让官员应接不暇,有些疲于应对—— 给他们上升空间和上升台阶是不错,但是也不能一直让他们紧绷着,要注重使用的手段,让他们放松精神。 所以朱由检已经在谋划着,要用什么手段,调节社会气氛。要让大明的社会有活力,而不是越来越僵硬。 朝堂上的氛围,也该活泼起来。让官员主动做事,为自己解决问题。不能让他们一直揣摩自己的意图,甚至想得太多,像之前的明堂辟雍一样,产生种种误解。 反思自己的做法,朱由检觉得这次听课的收获很多。在刘宗周讲解完乐记篇后,询问道: “先生,乐字何解?” 刘宗周不假思索,说道: “《说文》曰:乐为五声八音总名,象鼓鞞,木虡也。” “所以乐的小篆字形,就是木架上的鼓。” 朱由检闻言点头,说道: “所以音乐合称,有音方才有乐。” “那么五声八音,又指的是什么?” 刘宗周道: “《周礼》曰:五声:宫、商、角、徵、羽,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五声为音阶,八音为乐器。” 朱由检继续询问: “那么十二律呢?” “它又是说什么?” 刘宗周道: “十二律其实是六律,有阳声六,阴声六。” “《周礼·春官·大师》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 “阳声:黄钟,大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 “阴阳皆六,故而又称为十二律。” “《周礼·春官·典同》掌六律、六同之和,以辨天地四方阴阳之声,以为乐器。” “凡为乐器,以十有二律为之数度,以十有二声为之齐量。凡和乐亦如之。” 这下把五声、八音、十二律讲得明明白白,朱由检顿时明白了。想到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感叹道: “原来端清世子计算的十二平均律,是在合乎《周礼》啊!” “他做下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先前却忽略了!”(本章完) 第294章 十二平均律 端清世子朱载堉,是乐律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人物。他在十二平均律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 尤其难得的是,朱载堉不但在乐律和历法等方面有贡献,为人也堪称圣贤—— 是和刘宗周一样,只有在古书上才能看到的贤人。 嘉靖二十九年,年仅十五岁的朱载堉,还是郑王世子。他的父亲郑王朱厚烷因为触怒嘉靖皇帝被削爵,禁锢在凤阳居住。 朱载堉痛恨父亲没有罪过却被逮捕,在宫外建筑土室,席藁独处十九年。直到隆庆元年,朱厚烷恢复郑王的爵位,朱载堉才回宫居住。 万历十九年,朱厚烷去世之后,朱载堉执意不袭封郑王,在十五年中七次上疏,将郑王爵位让给他人。 万历皇帝经不住他的请求,在万历三十四年批准了这件事,让朱载堉和他的儿子朱翊锡“以世子世孙禄终其身,子孙仍封东垣王”。 “当然是以十二律为主。” 所以,朱由检思来想去,指定了钢琴的地位。让大明的音乐人在大键琴的基础上,发展出大明特色的钢琴。 “而不是用黄钟大吕等十二种乐器,或者像端清世子那样,制造三十六支铜制律管,每管表示一律。” 这里提到的大师,是刘宗周之前提过的周礼官职,负责掌六律、六同。 刘宗周在礼乐治国上能说很多,但是具体的音律,他是不怎么擅长的。 这些具体的乐器,显然不是刘宗周等人所擅长的。他们不像朱由检见过后世的交响乐团、民乐团,只能听皇帝说着他们不懂的话,指定发展方向。 更别说朱载堉的《乐律全书》《圣寿万年历》等著作,在他看来都很晦涩难解。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除了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学问远远不及朱载堉。 所以朱载堉死后,仍旧被称为世子。因为他的谥号是端清,被称为端清世子。 想到后世的乐器之王钢琴,再想想那些传世的古典音乐,朱由检十分确信,十二平均律能用于音乐,而且能写出好听的曲子。 “舞,也是乐的一部分。” 朱由检又想到朱载堉著作的舞谱,说道: “此十二律,对应十二地支,又对应十二个月,是符合天地的乐律。” “端清世子的十二平均律,甚是合乎周礼。” 乐器之王的地位,朱由检找不到其它乐器来取代。换用传入大明不久的扬琴,效果还不如它。古琴、古筝等乐器,难以取代钢琴的作用。 把诗词歌曲、乐曲舞蹈,全部都纳入乐。 “要让所有人都能在音乐厅里,欣赏到优美的音乐。” “朕以为当以十二平均律为核心,重制大明音乐。” “谁能把这架琴改造为更完善的钢琴,朕就册封为音乐大师,授与大庶长勋级。” 朱由检毫不犹豫地道: “那样需要的乐器和演奏人员太多了,小康家庭根本承受不起,无法学习和享受音乐。” “大明的音乐,要以十二律为核心!” 所以,朱由检在决定重制礼乐的时候,就打算以他的著作为指导,重制大明音乐: 朱由检在了解这些事情后,对朱载堉很是敬佩。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些事,不可能把皇位让给其他人。 如果再扩大一下,可以说整个娱乐产业,都在乐的范畴内。 这种与民同乐的做法,得到参加经筵的群臣赞扬。 “这种大键琴,和万历年间传来的扬琴同宗,是泰西常用的乐器。” “它的琴弦很多,能发出很多声音。朕以为可以用十二平均律改() 造,让这一种乐器发出十二律声音。” 让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宗室去研究学术,总好过在地方为非作歹、甚至图谋皇位。 朱由检虽然没有打算重设这个职位,却不妨碍他使用这个称号、褒扬做出贡献的人,同时对他们授勋,给予实际奖励。 这种让爵的事情,别说在大明非常罕见,就是在历史上也不多见。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都能称得上贤人。 “刘先生对此是什么看法呢?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听到皇帝要用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他没有提出反对,而是询问一个问题: “若是十二律和五声八音有冲突,应该如何决断?” 他要做的,就是以朱载堉的理论为指引,把大明的乐器改造、把乐谱的记录方法完善,让音乐人用新的乐器,谱写出优美的音乐。 “礼部要组建乐府,收录诗歌、乐谱、舞谱等音乐。” “以后有建树的乐团,可以邀请他们去音乐厅演奏,收取门票获得收益。” 钢琴的地位,也被他直接指定,作为未来的核心乐器—— 同时,朱载堉留下的铜制律管,也要继续发展,看看能不能搭配唢呐、笛子、古琴、古筝、二胡、琵琶等传统乐器,发展出铜管乐队。 大明宗室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贤人,而且是已经盖棺论定、不可能对皇位产生威胁的,朱由检当然要抬高朱载堉的地位,把他树立为宗室表率—— 拍了拍手,朱由检吩咐小太监把利玛窦进献的番琴抬上来,指着这架大键琴道: 毕竟编钟、律管什么的虽然好听,却不适合普及。不像钢琴既能用于独奏,也能作为交响乐团的核心。 “教坊司要建立歌舞场,让大明子民欣赏。” 朱由检对音乐其实也不是很懂,只是大略讲解一些、指明发展方向。在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个七七八八后,想道后世的音乐厅,说道: “乐要与民同乐,朕打算在京城选一个地方,建造供乐团演奏的音乐厅。” 想到乐(le)和乐(yue)是一字多音,朱由检若有所悟。觉得可以参考后世的做法,发展娱乐行业。 这样能调和社会矛盾,也能转移普通人的关注点,让他们不要老是盯着朝堂、思索朝堂大事。 如此一来,最适合传唱的戏曲,就被朱由检盯上了。他打算发展戏曲行业,转移人们的注意力。(本章完) 第295章 戏剧《清忠谱》 戏曲在文化宣传上的作用,朱由检是见识过它的威力的。在没有电影等艺术形式的情况下,它就是最有效的宣传形式。 自宋朝诞生南戏后,戏剧这种艺术形式,在中国越发成熟。关汉卿、马致远等杂剧大家,更是让这种艺术形式,被文人广泛接受。 王世贞、徐渭等人,都曾创作过戏剧。十多年前去世的汤显祖,更是有戏圣之称。 朱由检招揽的凌濛初,便和汤显祖有交往,而且创作了很多戏剧,刊刻有戏曲选集《南音三籁》。 大明的戏剧,可谓空前繁盛。朱由检想到这些,向刘宗周等人道: “戏剧中有乐曲,不知诸位以为,它能不能算乐?” 刘宗周作为讲官,思索了一下之后,当即就回应道: “戏剧当然是乐。”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 “戏剧是人感于物所作,当然能算作乐。” 参加经筵的温体仁、钱谦益等人,同样也认为戏剧能算为乐。 有了这个共识,朱由检道: “既然如此,乐府不但要收集诗歌、曲谱、舞谱,还要收集戏剧。” “如今民间流传的戏剧,多有良莠不齐之处。要组织人员对它们进行整理,以大同思想为指引,进行相应修改。” “公开演出的戏剧,要能宏扬正气,不违背公序良俗。让人们在听戏时既能身心愉悦、又能受到教化,潜移默化地提高道德水平。” “将来进入大同之世,需要所有人都有极高的道德水平。戏剧在这个过程中,要能发挥作用。” “一些不符合迈入大同之世要求的,要组织人员修改。” 从思想上指明戏剧创作的方向,让它为宣传服务。 大明的官员,对这点接受程度很高。因为戏剧既然能算为乐,当然要为礼乐教化服务。皇帝的这个要求,在他们看来理所当然。 温体仁作为礼部尚书,乐府的设立就在他的责任范围内。听到这个命令后,询问道: “乐府应该由谁掌管,设几品官?” 朱由检不打算让这些人员当官,思索之后,说道: “乐府和大明通讯社一样,看做事业单位,不设官员管理。” “督导工作,由翰林院设立文艺馆,任命翰林院学士掌管,一并负责乐府。” “乐府的成员,邀请诗歌、作曲、舞蹈、戏剧大家进入。例如在通讯社任主编的凌濛初,便可以邀请他兼职。” “其余成员,你们可以推荐。” 这样一说,很多官员都把本地的名家,向皇帝推荐了过来。阮大铖等擅长戏剧的朝中官员,也被推荐兼职。 毕竟乐府这个名字,还是很让文人中意的。重制礼乐更是大事,想参与此事的人数不胜数。 就连刘宗周,也向皇帝推荐了一个人,那就是和周茂兰一起进京,在写《清忠谱》的李玉。 甚至,他还提到了这部戏剧,请求作为模范: “《清忠谱》这部戏,完全按事实写出,意在弘扬正气、褒扬忠义。” “臣以为可以作为模范,收录进入乐府。” 朱由检见刘宗周如此积极响应,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但是在听到《清忠谱》的内容后,却是眉头微皱,思索刘宗周的用意: 『《清忠谱》事俱按实,却又明写褒贬,这是要将我的军啊!』 『我若处理不好,岂不成了昏君?』 在《清忠谱》中,魏忠贤等阉党之人明显是反派,周顺昌、周茂兰等人,则是清正忠义的主角。 () 如今周茂兰这个主角,来到朝廷为父亲周顺昌伸冤。朱由检这个皇帝,能不答应这件事吗? 所以朱由检认为,刘宗周提到这部戏,是在将自己的军! 相比在京城四处闹腾的黄宗羲,刘宗周这个老师,明显要厉害多了。只要周顺昌的案子能解决,黄尊素等东林君子的案子,难道会有困难吗? 可以说,刘宗周一出手就是绝杀,让朱由检无路可退。只要他不想在《清忠谱》上成为是非不分的昏君,就得把周顺昌的案子翻过来。 这种被臣子逼着的感觉,朱由检心里不太好受。但是想想自己本就答应为遇害的东林党人翻案,如今只是做出个样子,就能在《清忠谱》上留下美名,所以他顺应形势道: “刘先生掌管调查总署,周顺昌等人的案子,就由刘先生调查证据,提交给大理寺定案。” “先生名满天下,相信不会让朕失望的。” “《清忠谱》就让李玉好好排,作为一部模范戏。” 把事情交给了刘宗周,看他如何处理。 刘宗周虽然不怎么拉帮结派,但他确实被阉党列入东林党,和很多东林党人交往密切。当年阉党捣毁书院、迫害东林君子的时候,刘宗周曾经作赋、慷慨悲歌,想要对阉党奋力一击。只是被高攀龙劝阻,让他杜门谢客。 后来,高攀龙被阉党迫害,自沉池塘而死。黄尊素等人,同样相继遇害。刘宗周自以为不免,在这样一个境地中,领悟了慎独学问。 可以说,他心中对阉党是极为愤恨的,极重正邪之分。 此时,眼看皇帝把翻案的事交给他,刘宗周心中快慰的同时,立刻参劾起一个人,那就是之前被人推荐加入乐府的阮大铖: “阮大铖当年争吏垣而不得,致魏大中竟死於诏狱。” “杀大中者魏珰,而大铖其主使者也。” “有魏大中之子魏学洢书信在此,臣请陛下一观。” 这件事情,是朱由检不知道的。他只知道阮大铖和阉党有牵连,却不清楚具体的事情。 如今听刘宗周所言,才知道阮大铖是魏大中之死的主使者。这个罪名可就大了,按照他之前定下的处置方针,阮大铖这种导致人死亡的,即使不判死刑,也得罢官流放。 想到自己年前任命阮大铖担任鸿胪寺少卿,朱由检眉头紧皱,知道自己若处理了阮大铖的话,之前任命的官员,都有可能被弹劾下来。 所以他的心中,是不想在这时处理阮大铖的。更别说阮大铖有点才学,称得上戏剧人才。 但是刘宗周的弹劾,他又不能不理,只能接过他呈上来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本章完) 第296章 范阳三烈士 魏学洢的书信能被刘宗周特意呈上来,显然不同寻常。朱由检读着书信,只觉得字字泣血、里面饱含血泪。 就连他这个皇帝都觉得太惨,更别说其他人了。朱由检已经能想到,这封广泛流传的书信,在士子中会有什么影响。 尤其是魏学洢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靠着强大的记忆回想一下,很快想到自己学过这个人写的《核舟记》。 从这篇文章来看,魏学洢显然是个才子,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所以朱由检看完之后,立刻询问刘宗周道: “魏学洢人呢?” “为何没见他伸冤?” 刘宗周忍着悲痛,说道: “魏学洢扶柩回乡,阉党追赃不止,指示地方官府严加催逼。” “魏学洢借贷乞讨,无力还清赃银,又忿恨父亲亡故,最终忧惧而死。” “其弟魏学濂,听闻阉党覆灭,已经剌血上书。臣听在京的乡人说,他不日就会进京。” 朱由检听着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魏学濂到来之后,黄宗羲、周茂兰、左光明这个伸冤的队伍,显然会继续扩大。 更让他难受的是,魏学洢这个年纪轻轻就写出《核舟记》的才子,竟然像他父亲魏大中一样,被阉党迫害死了。 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处理出错,后世的《核舟记》注释上,说不定都会提一句。 而且面对这种孝子的事迹都不表态,自己还如何收拢士心? 『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如果我连这种孝子都不管,天下还有谁效忠我?』 『这件事情的杀伤力,比《清忠谱》还要大啊!』 《清忠谱》再怎么说也只是一部戏,而且还没有排练出来公开演出,朱由检有很多方法阻止。 但是魏大中和魏学洢的事情,却是早已发生的事实,而且传遍天下。 朱由检如果在这件事上处理出错,会极大地影响他的声望,影响士人效忠。 所以,他心中已经倾向于把阮大铖抛出去,再审一下这个人。 不过难办的地方在于,阮大铖是和很多人一同起复的。如果把他抛出去,其他和阉党有牵连的臣子,可能会人人自危。 东林党也很可能扩大打击面,继续追究他们。 在已经决定求稳的现在,朱由检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朝堂再起风波。 阉党和东林党的纷争,他想要尽力压下去。 所以,朱由检决定把这件事情拖后,说道: “魏大中、魏学洢忠臣孝子,应该予以表彰,议定赠官谥号。” “具体案情如何,请刘先生率调查总署查办。” “现在正开经筵,暂且不谈政事!” 让群臣再次讨论礼乐方面的内容,下令在京城择地建立梨园,邀请天下知名戏班,进京演奏戏剧。 这件事放在平常都不显眼,更别说群臣在听到刘宗周的上疏后,大多怀着心事。 朱由检见他们兴趣缺缺,经筵也有些办不下去,只能总结了一下今日内容,结束这次经筵。 此时,他已经感觉到,黄宗羲等人之前掀起的暗流,已经摆在明面上。如何处理这件事,对自己是个考验。 所以经筵之后,朱由检立刻吩咐锦衣卫,把所有的调查案卷都取出来。他要从头到尾,把这件事情梳理一遍。 这样仔细一看,朱由检还真有发现,那就是鹿善继的父亲鹿太公,还有孙奇逢、张果中这三个被称为“范阳三烈士”的人,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 魏忠贤诬陷六君子收受熊廷弼的贿赂,判定杨涟、左光斗各坐赃二万,魏大中三千。左光斗等人被下狱后,不但受尽折磨,家人也被追赃。 孙奇逢作为左光斗的旧友,对此看不下去,与鹿太公、张果中四处募款,筹集到了数千两。甚至还派人去孙承宗那里报信,这也是“清君侧”传言的由来。 魏忠贤见事情闹得太大,又有人要营救,就指示许显纯在狱中把人拷打死了。 孙奇逢等三位烈士,到底没救下他们。 所以这次黄宗羲等人进京后,他们对这次伸冤,也是积极参与。 有这三个离顺天府很近、称得上本地人的著名义士参与,也难怪能很快鼓噪起声势了。 朱由检看出了他们的作用后,已经有招揽这些人,让他们当官的想法: 『这种义士,应该予以表彰啊!』 『可以赐三个元士,让他们去当官任职。』 对赏赐官职、升官任职这一套用得很熟练,朱由检已经转着念头,想要把三个人调走。 然后他再看遇害者家属的情报,顿时不忍卒读。 杨涟、左光斗等人的遇害,牵连到很多亲属。杨涟的儿子杨之才惊吓而死,左光斗的兄长左光霁被逼自杀、母亲悲痛而卒,魏大中的儿子魏学洢被逮入狱中而死……都牵连到了家人。 也难怪后来去逮捕高攀龙时,高攀龙直接自沉池塘而死,这不仅是不愿在狱中受辱,也是不想牵连到家人。 魏忠贤的手段,实在太酷烈了。难怪朱由检承诺给东林党人***,这些遇害者家属还不愿善罢甘休。 尤其让朱由检震动的,是看到黄尊素死后,他的母亲痛哭至晕厥、父亲黄曰中在墙壁上写下“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八个大字,让黄宗羲日夜观看。 这才有了满腔仇恨的黄宗羲,成为这次在京城掀起风波的主力。 『这种仇恨,让我怎么解啊?』 『吴尚默和他们相比,真的是温和派!』 此时此刻,朱由检真的庆幸,吴尚默在年前上疏,自己也做出回应。 如果不是有那些诏书表明态度,黄宗羲等人进京后,闹起的风浪会更大。自己这个皇帝,都可能灰头土脸。 现在这件事情,只是有些难办。和黄宗羲等人有仇的许显纯等人已经流放了,而且经过廷鞫。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是定案,很难会有改动。 <divcss="ntentadv"> 至于刘宗周参劾的阮大铖,只要自己使点手段抛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人在被推举为鸿胪寺少卿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安全了,一直没有表态投靠皇帝。所以朱由检对抛弃阮大铖,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 唯一要顾虑的,就是不能让阮大铖把其他人拖下水。要把他和之前起复的人切割,不能影响其他人。 所以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让廉政总署出手,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先把阮大铖拿下,审理这个罪名。 待到魏学濂进京伸冤后,再和魏大中的案子并案审理,追究个人责任。 这样明面上就不是追查阉党,不让那些和阉党有牵连的官员自危。 定下这个计策后,朱由检又嘱咐负责报刊审查的锦衣卫,让各个报纸对黄宗羲等人的事情慎重报道,在朝廷没有定论前,不能随意表态—— 这样就能把黄宗羲等人的事情影响力压下来,即使他们在京城某个地方闹得很厉害,也很难传到其它地方去。 更别说如今朝堂上有很多大事,很多人也对之前对阉党的处置感到满意。他() 们对黄宗羲等人的事情,没有那么关注。更关心的是刘宗周的重制礼乐,还有钱谦益的恒产论等话题。 所以次日的报纸上,头条是刘宗周讲礼乐,并且进献了戏剧。魏大中、魏学洢的事情,根本没有刊登。 朱由检还安排人在《京报》上发表文章,阐述乐的作用,把经筵当成了文艺座谈会,指引大明的文艺创作方向,号召大明士子,往这个方向创作。 在这篇文章中,乐被阐述出三大作用,第一就是作为声音的总和,由感而发,用于抒发感情。 第二是娱乐作用,通过表现喜怒哀乐给予观众喜悦、放松的感觉,让世人放松疲惫的精神。并号召文艺作品,都要注重娱乐性。 第三是教化作用,这是最高的要求,用于礼乐教化,帮助向大同之世迈进。这个作用并不对所有文艺作品强求,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便是能允许发表的作品。 但是被当成模范的作品,必然有教化属性。朱由检把刘宗周献上的《清忠谱》,当做一个典型,让评论员进行分析。 把这部戏剧说成是李玉的情感抒发,并且弘扬忠孝观念,有鲜明的教化作用。建议他加强娱乐性,写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能写得太沉重,很少有人看下去。只有看到的人多了,才能更发挥作用。 李玉看到之后,顿时深受启发,把《清忠谱》的剧本又改了一下,减轻悲剧色彩。 尤其是知道皇帝任命刘宗周调查此时,已经确定周顺昌、周茂兰的事情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李玉的心情更欢畅,文字也轻松起来。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皇帝许下承诺,把完善钢琴的人册封为大师,授予大庶长勋级。 这让擅长戏曲、对各种乐器都很了解的李玉,如何不欢欣鼓舞,觉得这件事情,就是自己的机会。他这个奴仆之子,有可能凭此翻身。 所以他一边改着稿子,一边去有大键琴的地方观看。想要看看这种乐器到底是什么,让皇帝如此注意。 大键琴在京城很少,但并不是没有。京城的教堂里面,就有利玛窦留下的大键琴。 在皇帝开出大庶长的赏格后,很多好奇的人,都来教堂观看。 李玉便是和他们一起,看到了所谓的大键琴: “60个键,60个音,这可比琴筝要多多了,难怪皇帝认为这种乐器有潜力。” “就是按十二平均律,都能有五个音区。” (大键琴又称羽管键琴,有五组音区六十个键。这是双键盘羽管键琴,第一层用于演奏,第二层用于移调,它的键盘黑白颜色和现代钢琴相反) 口中喃喃自语,李玉很快发现了大键琴的优点,尤其是对于十二平均律。 这种能单人操作的乐器,远远比三十六支铜管,更适合十二平均律。 所以,他已经打算让人模仿,把这种乐器造出来,然后再按十二平均律,改造成完善的钢琴。 同时,他还要琢磨朱载堉留下的理论,保证造出来的钢琴,能被皇帝认可。 这其中不知要花多少功夫,也明显需要很多钱财。李玉的积蓄并不多,负担不起这些。所以他回去之后,对《清忠谱》的娱乐性更关注,觉得要靠这部戏吸引观众,赚取到足够的钱财。 有刘宗周呈献给皇帝,还有《京报》的宣传,《清忠谱》的知名度已经足够。李玉要做的就是把它修改好,更吸引人一些。 就这样,在朱由检的干预下,这部留名青史的戏剧,开始发生改变。 鹿太公、孙奇逢、张果中等人,也在朱由检腾出空闲后进行召见。在称赞了他们的义举后,朱由检道: “先前朕定下特赐元士出身这件事,说() 是要把元士身份授予国士。” “三位所作所为,都堪称大明国士。” “温卿以为,他们能不能被特赐国士?” 温体仁在旁陪同召见,当然要附和皇帝的意思,说道: “陛下说他们是国士,当然能特赐元士。” “这是陛下恩典,何须臣等置喙。” 直接把事情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皇帝。 朱由检对他的识趣很满意,说道: “既然如此,就由你来拟旨,尽快转交给内阁。” “从今以后,我大明就又多了三位国士了。” “不知三位卿家,想去哪里任职?” 能被特赐元士,鹿太公、孙奇逢、张果中都是很高兴的。他们在魏忠贤擅权的时候敢做那些事,靠的是一腔义愤、而非是什么回报。毕竟当时的情况,他们随时面临着死亡,根本就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 如今得到超出预期的赏赐,三人都激动谢恩。鹿太公道: “老朽年纪大了,不求当什么官。” “只求能安享太平,安度晚年。” “愿天下如陛下所说,迈入大同之世。” 朱由检听了更是高兴,笑着向他说道: “老人家也知道大同之世吗?” 鹿太公脸上笑出了褶子,回道: “京里人都在说这个,老朽当然知道。” “可惜老朽年纪大了,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大同之世。” 为自己能见到圣主明君而欢喜,又叹息自己年老,无法见到盛世。(本章完) 第297章 监护朝鲜 朱由检听着鹿太公的话,心中感慨这时的人淳朴,却又知道实现大同之世,绝非那么容易。 就连几百年后的工业时代,都没有真正建成大同之世,更别说在这个时代实现这个理想了。 所以,他感慨着道: “大同之世,谈何容易。” “就连周公和成康二王那样的圣贤,都没能实现大同之世。” “朕只是提出愿景,给天下人定个目标罢了。” “若是朕有生之年能够实现成康之治,那就心满意足了!” 鹿太公听着这些看似丧气的话,心中却觉得当今皇帝靠谱。 之前他提出大同之世,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说些好话罢了。 如果皇帝真的说能建成大同之世,他会说好话附和,却绝不会当真。 毕竟他这么大年纪,什么东西没见过,又是家学渊源,对儒学和三代之治有自己的见解。虽然接受了皇帝提出的大同之世,却根本不信所谓的大同之世会很快来到。 皇帝如实说目标是成康二王的成康之治,这让他觉得靠谱。皇帝没有好高务远,把目标定成从未出现过的大同之世。 所以他摆正态度,诚心实意地道: “陛下能有此念,是百姓之福!” “望陛下少刑慎刑,不要酷刑滥杀。” 朱由检听闻此言,借着他的话语发挥道: “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对很多人只判流放,而非直接杀掉。” “但是仇怨又实实在在,有些人不肯罢休。” “朕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又担心他们若报了仇,其他人会有样学样。” “以后都这个样子,何时能实现成康之治?” “对于这件事情,朕是深感忧虑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黄宗羲等遇害者家属不再追究,让仇恨不再蔓延。 鹿太公人老成精,当然能听出皇帝的话。他对皇帝慎刑的态度十分赞赏,但是却知道有些仇怨,是不能轻易放下的。 作为杨涟、左光斗等人之死的亲历者,鹿太公只是称赞陛下仁德,没有再说它话。 见此,朱由检没有强求,强行让他去劝别人放下仇恨。今日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在表明态度,说明自己的苦衷。如果鹿太公今日之后还执意给黄宗羲等人提供帮助,那就不要怪他使手段了。 旁边的孙奇逢、张果中等人,同样也听到这些话,思索皇帝的用意。 朱由检这时转向孙奇逢,说道: “孙卿是鹿参赞的好友,听说你们是同一科的举人。” “有没有和他一样,建功立业的想法?” “如今辽东正是用武之处,需要孙卿这样的人才啊!” 这个人是孙承宗等人曾经推荐过的,而且在十七岁就考上举人,称得上是人才。若非父母接连去世守孝六载,说不定早就考上进士了。 历史上,孙奇逢最终从祀孔庙,和黄宗羲、李颙并称三大儒。他的“北学”,被人与黄宗羲的“南学”相提并论。 因为他的名气在后世不怎么大,朱由检不知道这些。但他明显感觉到,孙奇逢是范阳三烈士的核心。朱由检册封他为元士后,想把他送到辽东去。 不过孙奇逢立志讲学,并无出仕的想法,闻言回道: “臣在家中守孝时,立志躬耕讲学。” “辽东之事,有孙督师、鹿参赞等谋划,陛下当可无忧!” 朱由检闻言皱眉,对他不愿当官有些惊讶,询问道: “孙卿想回乡讲学,是想教化世人吗?” () 孙奇逢谦虚道: “不过学习先师,教学相长罢了!” 朱由检道: “那孙卿可以去太学,朕让你担任助教。” “以孙卿的学问,应该能承担起。” 孙奇逢还是不愿,只是想白身讲学。担心受了官职,就要迎来送往。他对官场的事情,很是有些不耐。 对于这样的人,朱由检也是无奈,想了一下说道: “先生在乡中讲学,至多能影响几千人。” “但是在报纸上写文章,却能让数万人看到。” “先生有没有想过,办一份教学的报纸,让所有人看到?” 这下孙奇逢还真思索起来,有些怀疑地道: “办教学的报纸,能有数万人看到吗?” 朱由检见他有兴趣,顿时知道有可能把这个人用起来,当即道: “天下教师何其多,如果人手一份,怎么没有几万份?” “朕打算资助先生办一份《教育报》,指导所有学正、教谕、教师教学。” “让他们掌握更多的教学方法,为大明培养更多的人才。”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一件事,说道: “朕打算办一座师范学堂,专门培养教师,让他们成为可以师法的模范。” “有好的老师,才会有好的学生,希望孙先生能把师范学堂办起来,培养更多的老师。” “这样你就能通过他们,教化更多的人!” 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孙奇逢就能成为很多老师的老师,最终桃李满天下。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名声,也是能名垂青史的事业。 面对这样的诱惑,孙奇逢不能不心动。同时对尊重自己心意、循循善诱的皇帝,心中很是感激,跪地谢恩道: “陛下不以臣卑下,授臣此等重任,臣又怎不尽力?” “愿以余生,为陛下建师范学堂!” 朱由检急忙令他起身,说道: “先生不愿当官,就是不耐烦这些礼节,怎么能轻易下跪呢?” “都说天地君亲师,朕就在此规定,除了需要大礼参拜的场合外,先生可谁都不拜。” “这一条也要加入师范学堂的规矩,作为教师的权力。” “见到任何官员,有正式资格的教师,都可以不用下拜。” 这个规定,明显把教师的地位提升了一截。 <divcss="ntentadv"> 孙奇逢听到这些,心中对皇帝更是称赞,忍不住想要下拜。却又想起皇帝刚才的命令,只能用躬下身子,表示心中恭敬。 如此一来,孙奇逢虽然没有当官,却也算是收服了。朱由检还找到了一个立志于教育的人才,发展教育事业。 这让他心里极为高兴,又问张果中道: “张卿是鹿参赞的弟子吧?” “有没有兴趣去朝鲜工作?” 张果中还是个年轻人,被特赐元士出身已经高兴得不得了。面对皇帝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老师去当官,根本没想过拒绝,怀着兴奋说道: “愿从陛下旨意!” “臣愿意去朝鲜任职。” 总算按自己心意安排了一个,朱由检呵呵笑着,说道: “那卿就先在翰林院当正九品侍书,待庄际昌、姜曰广等人进京了,和他们一起出使朝鲜。” “这次去朝鲜有大事,你要好好准备。” “待到徐学士进京后,朕还会有安排() 。” 张果中闻言领命,欣喜于自己直接进入翰林院,还得到了可以立功的任务。 旁边的温体仁等大臣,则听到了徐光启将要进京的消息。 一位大学士进入京城任职,所有朝廷官员都会注意。更别说温体仁是和徐光启一起起复,是被皇帝最先起复的人之一。 想到徐光启起复后不断升迁,没进京就成为大学士。温体仁这个同样不断升迁的礼部尚书都有一些嫉妒,认为徐光启在皇帝的心中,地位要高于自己。 也不知徐光启有什么长处,让皇帝如此看重? 难道说,是因为他是利玛窦的弟子,皇帝重视西学,所以要大用他? 温体仁想着皇帝前些日子提到的大键琴,还有登极之初推行的小时制,以及向群臣讲解《坤舆万国全图》等事,觉得隐隐摸到了皇帝想法。 再想到钱谦益凭借学问翻身,最近又在捣鼓什么实学,他觉得自己在学问上也要有建树,不能被这些人撇下去: 『只是,该用什么学问呢?』 心中揣摩着这件事,温体仁觉得自己在儒学上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刘宗周、钱谦益。这两人以前在理学、心学上的名声就大,现在有了重制礼乐的名义后,名声更上一层。在这方面没有建树的温体仁,是无论如何争不过他们的。 倒是徐光启的西学,似乎可以争一下。毕竟他作为礼部尚书,之前被任命为礼法研究中心副主任,如果真有学问,是能参与重制礼乐的。 而且据他所知,皇帝虽然对西学有兴趣,却对传教士不怎么待见。太常寺宗教总署的各种章程,也明显在限制新宗教,似乎要扶持佛道两家,对抗新宗教的入侵。 所以,徐光启的教徒身份,有些天然不利。他参与重制礼乐的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 如果能把这件事利用好,或许能压制这个人。甚至把西学化为己用,从徐光启那里夺过来,用于重制礼乐,在大明学术界占据一席之地。 想着这件事情,温体仁心中就有一些激动。因为他猛然发现了,自己有可能在学问上有建树,同样名留青史。 只是他在西学上的造诣,和徐光启比起来差得远。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下一窍不通。 想要和徐光启竞争,似乎还差得远: 『看来要找个人学习一下!』 『只是现在精通西学的,大多是教徒,他们如果知道我的想法,会愿意教我吗?』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温体仁觉得要慎重点,不能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待到从徐光启等人那里学到西学后,再装作幡然悔悟,另立一门学问。 到那时,不待见教徒的皇帝,会不支持自己吗? 有了皇帝的指点,自己说不定能像钱谦益领悟实学一样,领悟出新的学问。 这些念头,在温体仁心中转着,朱由检却丝毫不知。 如果他能知道,会让温体仁不要去学什么西学了,直接和自己学习就行。他脑海里的科学知识,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 可惜,温体仁不知道这些,还需要和徐光启等人交好,先学一段时间西学。 不过他对朱由检的揣测确实不错,因为朱由检确实对徐光启的教徒身份不太放心。天主教等一神教被驯化的难度,朱由检是清楚的,所以他没打算放任这些宗教传播,之前在宗教上的布局,已经体现了这一点。 徐光启作为正式受洗的天主教徒,他在担任大学士后,天主教在大明的影响力,必然会有一个跃升。 如何利用他推广对大明有用的西学,却又排除宗教干扰、限制天主教的传播,对朱由检是一个考验。 () 他要尽量发挥徐光启的能力,又不至于因为徐光启的信仰,给后世埋下祸根。 在这种疑虑之中,徐光启带着孙元化等门徒,还有精心准备的《农政全书》,以及各种作物的种子,终于来到京城。 朱由检得知这些,心中极为感叹。不管徐光启的身份如何,这个人都是应该用的。这样的大才不用,实在太过浪费。 所以在徐光启进京的第二天,他就立刻召见。还唤上了之前任命去出使朝鲜的张果中,以及已经进京的庄际昌,让他们一同旁听。 这次召见的主题,是徐光启在万历四十七年上的《辽左阽危已甚疏》,疏中提出了求人才、造大炮、建城围等五条建议。 最让朱由检看重的是第五条“亟遣使臣监护朝鲜,以联外势”,很对朱由检的胃口,符合他年前提出的策略。 所以,徐光启到来之后,朱由检首先提到了这个话题,询问这条建议的可行性如何,现在能不能用? 徐光启早早提出这条建议,当然是思索过可行性的,面对皇帝的询问,他当然说能用: “臣考古制,天子使大夫监于方伯之国。” “汉开河西四郡,通西域,置护羌戊己校尉、都护、长史、司马,以控制诸国,断匈奴右臂。” “当此之时,朝鲜形势略似西域。建虏凶恶,亟于匈奴。” “臣之愚计,宜仿周汉故事,遣使宣论,监护其国,阐明华夏君臣,天经地义。” “监者察其情形,护者扶其颠危也。” 把他奏疏上的论点,又重说了一遍。 这条计策,之前因为朝鲜使臣和反对的大臣联合,没能在朝堂上通过。 但是朱由检登极后,就没有那么多反对的大臣了。 毕竟朝鲜这些年的作为,大明君臣看得清楚。建虏的凶恶之处,也很让人忧心。 所以朱由检年前提出的派遣驻朝大臣一事,得到很多官员认同。在此基础上实行徐光启的监护朝鲜策略,也是顺理成章。 把年前有关朝鲜的会议记录交给徐光启一份,朱由检向他说道: “徐卿提出这个策略,可见对朝鲜的事情是有全盘考虑的。” “这是朕在年前和孙督师、袁尚书等大臣定下的事情,希望卿能在这个基础上,制定更完善的策略。” “今后朝鲜的事情,就交给卿处置。所有驻朝人员,都由徐卿指挥。” 把朝鲜方面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徐光启。希望这个提出监护朝鲜的大学士,在朝堂上推进策略。(本章完) 第298章 巡捕营新军 早在去年八月,朱由检刚刚登极的时候,便派人询问徐光启有关历法的问题。 徐光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被起复,编撰《农政全书》的同时,按照皇帝吩咐思索历法问题。 待到十一月份,朱由检掀翻魏忠贤后,终于正式下令将徐光启起复。徐光启在年前十二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待到他收拾行囊,准备进京的时候,又得知自己成了大学士,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 这让他真的感受到,皇帝对自己很看重—— 按照常理来说,比他有资格成为大学士的,远非一两个人。 怀着这种想法,徐光启不顾旅程疲累,在监护朝鲜的计策被皇帝采纳后,又上了一份奏疏,包含着他对时局的看法,以及这些日子思索的建议。 朱由检看着奏疏,对徐光启的才能认识更加深刻,叹息道: “徐卿昔年计策,多有可用之处。” “可惜朝中党争不断,未能让卿一展才略。” “卿在奏疏中所说强兵之事,甚合朕的想法。” “这件事可有具体章程和具体练兵人选?” 看着徐光启在奏疏中说当年若能用他之计,“用兵不过二三万,用金钱不过五六百万,数年之间可以成功”,朱由检虽然不十分相信,却也不能不有期待。 所以见徐光启在奏疏中提出练兵五千,当即就有些心动,想看看他有没有具体的章程,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徐光启当年便练过兵,如今再提出此策,当然思索得更完善。将用人、选士、车甲、兵仗、大小火器等等说得井井有条,还请求把自己弟子孙元化调来,实际主持此事。 朱由检早有练兵的想法,不但选拔了曹文诏、周遇吉等武将,还亲自训练过巡捕营。 只是对这个时代的兵如何练,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听徐光启说得头头是道,思索之后说道: “京营不便轻动,徐卿现在是大学士,也不便去地方。” “巡捕营额定巡军一万一千,朕分五千人给你,负责编练新军。” “如果能够练好,以后再按法整训京营。” 对京城的武力,朱由检是非常重视的。徐光启请求练的精兵,也被他放在巡捕营。 这支武力,现在属于锦衣卫。里面大小将官,他都有权力任命。 这就给了他很大的自***,可以让徐光启训练精兵。不需要再朝堂上讨论来讨论去,多出一堆问题。 巡捕营的名号,徐光启当然听说过。在他印象之中,是一支连京城盗匪都无法平定的弱兵。 这让他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欲练精兵,必从选人开始。” “臣以为巡捕营将士不可用,需要重新招兵?” 朱由检年前训练过一千巡捕营将士,觉得没他说的那么差,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徐卿这就想差了,巡捕营现在可不一样了。” “朕在年前练过一段时间,其中多有能用于战场的士兵。” “这些人现在被分配到城区卫尉署,现在京城的治安和消防卫生工作,都是他们负责呢!” “朕允许你从这些人中,挑选合适的士兵。” 徐光启刚刚进京,对此感受不深。但是北京城更干净的事情,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想着那些在街上巡逻时似模似样的红马褂,徐光启道: “若是都像街上的巡警那样,或许能够合用。” “就怕巡捕营的精锐都在当巡警,没有更多精兵。” “臣请求陛下允许,从() 外面招募新兵。”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泛起嘀咕。不知巡捕营那里,还能选出来多少精兵。 所以他听着徐光启的请求,终于答应他道: “新兵是可以招募的,但是最好从京城周围的卫所中选。” “哪个卫所的兵被徐卿看上了,徐卿都可以选过来。” “卫所的余丁也可以,他们世代效忠,忠心没有问题。” “朕允许你招募一万人,从中优中选优,选出五千精兵。” 徐光启听到皇帝只允许从卫所中选人,心中是不大乐意的。毕竟卫所兵是什么样子,大明的人都知道。 也就皇帝深居内宫,还觉得卫所的兵堪用。实际很多士兵和军官的农奴无异,体格还不如能吃饱饭的百姓。 这些士兵心中满是怨愤,没逃亡就算好了,他们对皇帝的忠心,真不见得比百姓更高。 有心说出这个实情,徐光启又担心自己一说再说,惹得皇帝不满。那些和卫所有牵联的勋贵,也可能阻碍练兵。 所以他张着嘴巴,最终没有说出来。答应从卫所之中,挑选合适的士兵: 『京城周边数十卫,就不信选不出一万人。』 『实在不行,去蓟镇、宣府招募。』 『这两个地方也在京城周边,勉强能说过去。』 作为边镇卫所,蓟镇、宣府还是能选出一些精兵的。徐光启仗着大学士的身份,有底气从那里选人。 这样商讨下来,总算解决了士兵的来源问题。对于徐光启请求调孙元化进京的事情,朱由检也答应了,说道: “之前朕特赐孙元化为元士,让他去辽东担任护军都尉。” “如今徐卿想让他留京,那就去巡捕营新军担任护军都尉吧!” “至于巡捕营新军的军官,尽量从年前受过整训的士兵中选。” “武学中也有一些将领,徐卿可以去挑一些。” “另外,过些日子还有武道大会举办,徐卿若有兴趣,也可以去选些人。” 武道大会的时间,被朱由检安排在殿试后,也就是四月举办。 徐光启那个时候应该已选好新兵,需要挑选将领。 徐光启学贯中西,练兵方法同样如此。他对勇武的将领是不怎么看重的,更在意的是火器。请求道: “广东香山澳那里,多有西洋人士聚集。” “其中有曾经从军者,有善于铸枪炮者。” “臣以为可派人招募,让他们赴京听用。” 朱由检闻言大喜,对徐光启更是满意。 他启用徐光启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作为和西方沟通的桥梁。 如今徐光启果然发挥了作用,提出这个建议。 那些西洋人士在大明毫无根基,来到京城也只能依附自己这个皇帝。再加上人数不会很多,朱由检对他们没有什么忌惮的想法,回应徐光启道: “朕允许你招募外籍士兵,帮助大明练兵打仗。” “其中有立功勋者,朕可以授勋封爵。” 让徐光启推荐人员,去香山澳招募人才、置办火器。 又想起自己让军械研究院做的事情,朱由检道: “前去广东之前,徐卿可去军械研究院看一下,帮助选择制式武器。” “以后大明的火器,要逐步统一样式,方便生产制造,也方便人员训练。” “去香山澳买的火器,最好符合制式。” 把自己吩咐两广总督商周祚等采买火器的事情,向徐光启说了一下。徐光启这才知道,皇帝做了这些准备。() 想想商周祚购买的火器,可能有很多是从香山澳购买的。自己可以直接选定火器型号,吩咐去香山澳的使者购买。 徐光启知道这样一来,就省了很多时间。这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为皇帝和自己想到一起而欢喜: 『当今陛下,真是明见万里啊!』 『这种我要做的事情,都早就有准备了。』 却不知朱由检的心里面,同样也很欢喜。 因为以前这些事情,几乎都靠他一个人推动,许多朝臣不支持也不理解。 这让朱由检只能一直盯着这些事,否则他一放手,就可能没有进展。 如今徐光启来了,这些事终于能丢出去,交给他去负责。 这让朱由检心中感叹,自己终于能轻松点。 君臣二人一番谈话,都察觉相互间很合拍。只是第一次见面,就初步有了默契。 以至于都有些刹不住谈兴,就天文、地理、财政、农田、水利说了很多,直到宫门将闭,才结束了谈话。 这件事传出去后,朝野众人更知道了皇帝对徐光启的看重,不愧是皇帝登极以后,主动问起的第一个大臣。 温体仁知道这件事,更加认识到自己之前想的事不能放松。要想法和徐光启交好,从他和传教士那里学到西学。 两人现在一个是九卿,一个是大学士,不但没有冲突的地方,反而能够互补。在温体仁成为大学士前,基本不会有矛盾。 所以,温体仁心里对和徐光启交好没有丝毫负担,早早送上拜帖,向他请教学问。 其他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也有不少,皇帝对西学和西方器物的看重,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京城现在就有很多人研究钟表和钢琴,为的就是投皇帝所好。 徐光启作为利玛窦的弟子,如今又是大学士,可以说是西学的领头羊。许多心慕西学、或者对西学好奇的人,自然投递名贴求见。 不过徐光启这时,却没有一一接见他们的想法。只是见了几个无法推脱的人,便和孙元化一起,去巡捕营查看。 孙元化是和徐光启一起进京的,在来京城之前,就听说过老师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去辽东那边赴任。 如今被老师举荐、留在京城担任巡捕营护军都尉。他心中自然十分兴奋,有心和老师一起做出一番大事业。 巡捕营属于锦衣卫,属官是能被朱由检直接任命的,所以孙元化的任命文书很快就被他发下了。任命徐光启在巡捕营编练新军的事情,也早就传遍了锦衣卫。 这件事情,让锦衣卫指挥同知、卫尉寺卿刘侨心中叫苦,因为巡捕营的现状是“军半虚廪,马多雇人骑”。 之前挑出一千士兵给皇帝训练,已经是把巡捕营的精锐全都选出来了。哪想到皇帝训练完后把那些人派去下面卫尉署,以至于现在巡捕营中留下的,几乎全是老弱病残。 刘侨在接到皇帝派徐光启在巡捕营编练新军的消息后,便知道事情要坏。之前皇帝训练一千人后没有动静,他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如今发生这件事,他才知道皇帝一直注意着巡捕营。徐光启来得这样快,自己就是雇人充场面,也已经有些来不及。 更别说作为锦衣卫的高层,刘侨深知现在锦衣卫搜集情报的能力有多强大。其它的地方不敢说,京城这几个月被皇帝密布了眼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几乎都被当成情报送上去。 他作为锦衣卫高层,按理说有可能把相关情报压下去。但是刘侨更知道,自己这个西司房提督,对北司房是没有多少干涉能力的。 两个司房都是独立运作,相互间泾渭分明。指望北司房的人压下() 自己的情报,那是想的太多。 就连负责北司房的锦衣卫指挥郑士毅、协理北司房的方弘瓒,在遇到和他们自己有关的情报时,都不一定能压下来—— 内廷太监负责的锦衣卫监察司,一直在盯着他们。 而且还有个锦衣卫之外的东厂,在想法恢复之前压制锦衣卫的地位。 所以,即使知道这件事情被暴露后自己会吃挂落,刘侨仍旧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能向徐光启、孙元化说实情,让他们帮自己在皇帝面前说好话。 徐光启对巡捕营的情况,是有一些猜测的。虽然之前被皇帝的说法抬高了期望,如今见到实情后,他也没有多失落。 反而一再询问刘侨,这些老弱病残能不能裁撤。巡捕营一万一千巡军,能不能不算他们? 这件事放在以前,刘侨是不敢打包票的。因为别看这些士兵大多是老弱病残,但是真要裁撤的话,他们很可能闹出事来。毕竟当兵的粮饷再被上官克扣,那也是一份粮饷。很多巡捕营士兵,都不愿丢失工作。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情况早就改变了。京城三个城区的卫尉署成立后,朱由检把整训的巡捕营精兵,派去下面当巡警。 这些人陆陆续续被定了级别,很多人都有了几级警员职衔,能获得相应的粮饷不说,在街上也很威风。甚至还有人当了警长,有可能成为品官。 这让巡捕营剩下的人都很羡慕他们,有些人就连卫生队的工作,都想找门路干。 面对这样的局面,刘侨当然敢保证,可以把这些老弱病残从巡捕营除名,分流到卫尉署去。(本章完) 第299章 清明上河图 徐光启听了刘侨的话,却是非常满意。 因为他本就对巡捕营的士兵不抱什么期望,刘侨能把这些人裁撤,正合他的心意。 腾出来的名额,正好招募其他人。用新招募的士兵,打造一支新军。 现在,他已经思索着一万一千个名额应该怎么用,要不要给刘侨留下点: “五千精兵,五千辅兵,基本就够用了。” “还是留一千人,让刘侨建巡捕总队。” 和孙元化私下商议后,徐光启做出这个决定。 巡捕营到底有捕盗的任务,为了防止那些繁杂的事情影响训练。徐光启给刘侨留了一千名额,用那些人捕盗。 同时他看着手中的《清明上河图》,有了一个想法: “请董先生过来,一起观看这幅画。” 这一查顿时出了问题,宫里许多珍宝,都不明不白地没了。除了从阉党那里收回一些外,还有些早就丢失的,根本说不清去处。 “陛下若想观看,可以让他们献上!” 因为皇帝对《清明上河图》的关注,王文政仔细打探过,说道: 董其昌不但是书法名家,在绘画上也是名家。 其中最让朱由检上心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是他打算在清明节时拿出来,和群臣一起欣赏的。 寻常的物件也就罢了,《清明上河图》这样的珍品,皇帝想不起来还好,一旦想起来要看,那就瞒不过去。 结果内库清点后,才发现这幅图早就不见了。根据宫里的太监所说,是被冯保拿回家私藏了。 如果后世的皇帝不争气,和自己一样遇到了缺钱的时候,相信董其昌的画作,能卖出不少钱财。 刘侨因此丢了锦衣卫同知之职,虽然卫尉寺卿的位子还留着,但是他如果不补上钱粮,被拿下也是迟早的事。 又对张择端留下的画作,啧啧称赞不已: “这就是宋朝的汴梁啊!” 毕竟巡捕营的训练情况可以说是积弊,但是缺额这么多,又多是老弱病残,他们消耗朝廷的钱粮总得补上吧? 皇帝拿这个追究,谁也没有话说。 这让他忍不住叫苦,却又无话可说。 刘侨也此时方知,自己被皇帝整治的源头,竟然是《清明上河图》,一时心中叫苦,暗怪曾祖坑自己: 朱由检听着这话,顿时摆手说道: “朕只是想看看而已,献上就不必了!” 为了吸引人参加,他还打算从内库中选几件珍品,作为压轴物品。 到时举行秋拍,就不会缺少客户了。 “繁华秀丽之景,远远胜过前宋。” 朱由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有些气不顺。对刘侨这个刘守有的曾孙,当然也有意见。 朱由检对于这些,心里还是相信的。但是他对刘侨,可不想轻轻放过。 定下这个策略后,徐光启很快写了一封奏疏,把巡捕营的情况说了一下,向皇帝阐述自己的规划。 一万一千人的钱粮,即使只补上一半,也不是个小数字。刘侨和巡捕营的武官东凑西凑,才总算补了上去。 “据说被项元汴收藏,现在大概在他的子孙手里。” 朱由检想让他绘幅图,让自己看看现在大明京城的景象。 内府监接手宫内所有府库后,也在他的命令下,开始清点物品,划分珍宝等级。 “就以京城的景象,绘一幅《清明上河图》。” 冯保早就被抄家问罪,这幅图理论上应该被重新收入宫庭。但是在清点时却没发现,很() 多人都说冯保的家财被负责抄家的锦衣都督刘守有与僚属张昭、庞清、冯昕等人隐没了。 同时放在内库中收藏,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钱财。 因为刘侨的曾祖刘守有做了一件事,让他心里很是气不顺。 不过这还没完,因为朱由检恼恨他的源头,还没有被解决。 “仇英能仿作一幅,董先生应该也能作。” 这些念头,在朱由检的脑海里一掠而过。 事情还要从拍卖行说起。之前朱由检便打算趁着应试举子聚集时,在京城举办拍卖会,把赃罚库的东西拍卖出去,获得一些银钱。 王文政在旁边听到,笑着道: “我大明的繁华,远胜前宋汴京。” 朱由检对此并不清楚,听到王文政所说,顿时来了兴趣,询问道: 借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勒令锦衣卫高层,尽皆向都知监申报财产。让他们主动把非法收入上交,获得自己谅解。 “现在存在哪里?” 『内库里的东西,也能随便贪吗?』 “我大明的京城,也要如此繁华!” 看着冯保留下的题跋,朱由检眉头大皱,觉得这个人的字虽然不错,却还是玷污了名画。 这是他为邀请富人进京,想出来的名头。 刘侨面对外人的指责,只能一面否认,一面又装作是自己搜集来的,当做非法收入,申报给了都知监。 至此,这幅传世名画,终于又回到了内廷,到了朱由检手里。 “有这样的画吗?” 同时也能确立拍卖行在收藏界的地位,成为藏品流通的平台。 “这样,你让王承恩在拍卖行举办一次书画展,邀请天下藏家携带书画参展。” “仇英曾仿照这幅图,绘制了一幅苏州的《清明上河图》。” 这些收藏家大部分是有钱的,而且他们带着珍品过来,相信会吸引很多富豪前来。 “这件事放在秋季,到时举办一次秋拍。” 其余一万人,则全部招募新军。从中优中选优,打造五千精兵。 所以,他在同意徐光启整训巡捕营的同时,没有按他的建议轻轻放过刘侨。而是追究他治军不严的罪名,同时下令清查刘侨上任以来巡捕营消耗的钱粮。有贪墨的部分,让刘侨等人补上。 锦衣卫其他高层,万万没想到巡捕营的事情,竟然牵连到自己。在悄悄打探到事情的缘由后,对刘侨极为痛恨。 又因为刘侨的配合,还为他辩解了一下。把很多事说成是多年积累的弊习,不能全怪刘侨。 『旁人都是给子孙留福荫,您老人家可是遗祸子孙!』 董其昌自然不知皇帝怀着这个想法,听到皇帝让自己以京城景象绘制《清明上河图》的命令,顿时来了兴趣。 因为有皇帝的命令,这幅图明显要传世的。后世的人说起京城的景象,一定会提起这幅图。 所以他兴致勃勃地接了任务,打算在京城游逛一下,试着绘制草图。在清明节的时候,正式开始绘画。(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00章 重新阅卷和恩科 不过,董其昌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他身上的事情,很快就会多起来。 二月二十五日,会试进士科的名次,已经草拟出来。 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朱由检却拿到了草榜。 看到刘理顺榜上无名,他已经皱起了眉头,待到让锦衣卫统计司统计一下后,他更是大怒起来: 『上榜贡士,大多是官宦之后。』 『祖上三代没有出过官宦的,只有两三成人。』 『这样还如何体现科举的作用,缓和社会矛盾?』 对科举的作用认识得很清楚,朱由检知道除了用相对公平的方法录用人材外,科举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让各个阶层流通,缓和社会矛盾。 “如果都不认可,那就黜入副榜。” 昔年南北榜案,就是因为南方士人完全不给北方人机会,才让太祖大怒,发起一场大案。并且影响到之后的科举,定下南北中三卷。 所以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越来越少,远远不如以前。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改变科举内容的想法,用更多的客观题,代替主观评判。 群臣之中消息灵通的,大多知道了皇帝下令重新阅卷的事,也猜到这件事可能有后续。 如果这个作用丧失了,阶级就会固化,矛盾也会增多,加剧社会动荡。 他们有的有子侄参加这一科的会试,觉得皇帝扩招是好事。 只要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存在,很多下层就始终抱着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力反抗。 朱由检这次就是把正榜副榜打乱,让三位考官重新评判。 但是更多的臣子,却对此不发一言。 “如果重新阅卷,会耽搁不少时间。” “袁卿、郭卿,你们能抽出时间去阅卷吗?” 皇帝这个做法,明显是他对他评出来的贡士名单不满意。所以让袁可立、郭允厚加入,重新进行阅卷。 有的则知道皇帝的想法拦不住,还不如对此默认。 可以说,大明的人对科举认识得非常清楚,知道这不完全是看才学,更多的是治理天下的手段。 所以恩科的事情,很快获得通过。然后朱由检才以恩科这个名义,把参加的资格限定在四十岁以上的举人,或者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 对朱由检来说,就是上下层流通的渠道,缩小到只有以前的一半。 这意味着科举缓和矛盾的作用在降低,远远不如以前。 如果这件事通不过,他就会在报纸上造声势,那些落榜的举人,一定会闹起来。 “更何况会试定在四月初二举行,现在才二月二十五日,不用那么着急。” 这些门道,可能是家族里面传的,也可能是书院老师教的。形成了一种风格,能让阅卷的人看出来。 更有的想到京城的数千名举子,知道皇帝举办恩科的想法传出后,一定会引来他们的支持。如果朝堂上的大臣不通过,说不定就会被落榜举人打成女干臣。 所以重新阅卷的事情,毫无疑问获得通过。施凤来即使心里面有意见,也只能自己憋回去。 如今看到祖上三代白身的贡士只有两三成,相比嘉靖、隆庆年间的四五成只有一半。朱由检顿时勃然大怒,对现在的科举考试很是不满: 这还不止,朱由检为了增加平民进士的录取人数,也为了减少刘理顺这样多次不中的举人,决定以登极为名,再开一场恩科。让年纪大的、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参与,仿照宋朝的特奏名进士,给他们个出身。 “袁卿和郭卿虽然是主持明法科和明算科,() 但是对进士科也不能完全不管。” 是要这样认了,还是重新评卷?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朱由检想了很久,召来主持会试的施凤来、袁可立、郭允厚道: “为了避免有人滥竽充数,也为了避免遗漏人才,这次的会试阅卷要谨慎点。” “你们三个把正榜副榜的试卷全部糊名重新评判。” “明法科、明算科那边,同样需要阅卷。” 没有受过熏陶的平民后代写的文章,在这些人看来就有所谓的“穷酸之气”。被考官们排斥,降低录取机会。 袁可立和郭允厚当然愿意,因为这代表着进士科的贡士,也是他们录取的。他们会真正成为这些人的座师,定下师生名分。 这个理由,没有改变朱由检的决定,他说道: “正因为有明法科、明算科,所以今年放榜可以晚一点。” 但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情况是,这一科的会试上榜名单,需要他做决断。 这么多的进士,朝廷有那么多空缺的官位吗? 一些人想到年前有关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争论,就拿出冗官的理由,劝皇帝收回想法。 这个想法,在二月二十六的常朝上,被朱由检向群臣道了出来。 『看来科场之上,有很多分辨的门道啊!』 相信这样录取的人员,要比之前更公正点。 施凤来自然听得出这样的好处,但这对他的威信来说,却是一大损害。 『明明是糊名的,却能精准地录用很多官宦之后。』 所以他怀着小心,说道: “按照惯例,会试就要放榜了。” “被录为贡士的举子,至少要有两位卿家认可。” 乡试会试考试,都是有正榜副榜的。用以在正榜录取的人出现问题时,及时递补人员。 不过他们对阶层流通的认识还是不及朱由检,在举行会试的时候,朱由检就给刚组建不久的锦衣卫统计司下令,让他们统计之前各科进士,把这些进士的上榜年龄、出身、履历等等,全部统计出来。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要仿照宋朝的特奏名进士,再开一场恩科。这让很多人都感到牙疼,觉得皇帝太大方了点: 一次录取六百名进士还不够,还要再录取些。 让这些多年不第,或者地位不高的举人,感受到皇帝的洪恩。 所以大学士、九卿等高级官员,对此事都很谨慎。他们就算对皇帝说的恩科不赞同,也不敢公然反对。 眼看反对的人寥寥,朱由检祭出举手表决之后,很快通过了此议—— “只有一位卿家认可的,要进行再审。” 他敢提出这点,就是吃准了现在举人汇集,顾忌名声的朝臣不敢反对。 这个决定,显然让很多官员的想法落空。因为他们的子弟,很显然不是祖上白身。至于四十岁以上倒有可能,但是大明的举人为了在考取进士后有资格去考庶吉士,很多人都把官方年龄报小,说成四十岁以下—— 大明进士的官年,现在已经普遍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很多在官方履历上三四十岁的人,其实已经四五十岁。 所以前面这一条,符合的举人并不多。后面的祖上三代白身这一条,更加被人关心。(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01章 明经科和明书科 祖上三代白身这一条,在很多官员看来并不合理。 因为他们的子侄,很明显不符合这一条。所以对皇帝提出的条款,他们提出异议。 礼部右侍郎、太常寺卿李标道: “前宋特奏名进士,是给多年不录者加恩。” “陛下给四十岁以上举人开恩科,臣等无有异议。” “但是祖上三代白身之人,又有何等功劳,同样得到加恩?”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臣子纷纷附和,他们认为皇帝定的这一条不合理。 在这件事上发言权最大的礼部、吏部都表态了,其它部门的意见,自然无足轻重。 “他们读书的条件更差,甚至只能从藏书之家借书笔录。能考到会试的举子,才能远胜常人。” 代表所在的吏部,同样赞同此事。 所以杨景辰思索之后,同样出言说道: 府教授的品级要提升不说,州学正和县教谕,也都要成为品官。 当年北方士子的水平,确实考不过南方人。出现全是南方人的情况,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如今,听到皇帝要设立明经科和明书科作为恩科,专门让年老或贫寒的士子应试,他们顿时觉得,皇帝还是注重经义的。把明经科和明书科、明法科、明算科同等对待。 “只要这些人没有获得功名或当官,就允许他们参加恩科。” 更别说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都是效忠皇帝的。他们同样出言迎合,赞同这件事情。 “科举之设,本就是为了抑制门阀世袭官位。” 所以这些人心里,是为刘三吾喊冤的。甚至觉得太祖皇帝都心知肚明,所以对刘三吾做出的戍边处罚,根本就没执行。 “当年太祖为何问罪,会试又为何分南北中三卷,诸位都不知其中原因吗?” “以前朝廷从会试副榜录用年二十五以上者授教职,明经或明书出身,同样可授予教学职位。” 但是机会多出来,不是让他们挥霍的。杨景辰因为当前的现状,说道: 如今看来,要加恩年老或贫寒的士子,设立这两科很有必要。它们的考试内容很简单,很多人都能通过。而且能达到筛选的目的,能选拔合适的人才。 “卿等都如此说,是忘了南北榜案吗?” “其余亲属即使不是白身,也不影响恩科资格。” “臣以为得到明经或明书出身的,应该必须就职。” 这在朱由检看来,实在是太低了。很多有地位的士子,都看不起他们。 甚至在他的心中,是打算减少举贡出身的官员的,毕竟这些人能以举人、贡生的身份当官,大多都有门路。还不如选择参加恩科的举子,多选些祖上三代白身的人当官。 “其余举人在四十岁以后,才有恩科资格。” 皇帝设立的恩科,是为了加恩这些人。 对他们这些要求,朱由检没有完全否定。因为大明对进士实在太优待,他也不想得到进士功名的人太多。 “但是在官场上,仍旧以非进士出身对待,磨勘期是六年。” “诸位觉得如何?” 事实上,在明法科和明算科设立后,很多人就提过明经、明书等科。 “这一点一定要写明,让参加恩科的举子想好了。如果他们还没有做官的准备,就不要参加恩科。” “重设明经科和明书科如何?” 不过,为了防止恩科的吸引力太差,让一些贫寒士子也不想参加,朱由检道: “明经或明书出身的官员,初始品级要定为正九品。() ” “这些人做官的能力已经足够,陛下开设恩科,正可任用他们。” “只要他们愿意任官,无论出任何职,最初都授予正九品散官。” 皇帝很久都没有和他私下谈事情不说,策略也不是他说的用厘正祀典人人站队。而是用更高明的重制礼乐,吸引了所有朝臣的注意力。 所以,在温体仁这个礼部尚书发言后,很多官员心中,开始支持皇帝—— “这两科进士人数,就定为和明法科、明算科相当。” “同样录取前十名定为四甲,其余定为五甲。” 只是,对于皇帝说要在两科进士之外,再赐明经出身或明书出身,甚至要达到进士科的人数,让一些人眉头紧皱,对此不太满意。 可以说,朱由检是故意推出这个规定,让那些有权有势的士子,不敢轻易参加。 为了提高这些人的地位,切实把地方的教育事业抓起来,朱由检决定提升他们的品级,让他们成为官员。 “不过,明经科和明书科进士能担任的职务,他们在品级达到后,同样有资格担任。” 刘宗周对于优待贫寒士子是赞同的,毕竟他就是安贫乐道的表率,怎么会反对这种事。 这个用意,在皇帝点出之后,顿时就有很多大臣想到了。温体仁早就决心依附皇帝,此时当即出言: 如今,皇帝拿南北榜案,和祖上三代白身这个条款相比。很多人顿时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寻常: 杨景辰这个时候,却是想到了一件事,对皇帝的说法补充道: “出身贫寒的举子,确实需要优待。” 这个说法,让群臣齐呼圣明,对皇帝称赞不已。 “府州县的教职,以后都要有品级,作为朝廷命官。”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很是欣慰。知道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层次,很多事情都能顺利推进。 皇帝说的祖上三代白身,显然要包含他们。 在他心中,早已把自己视为当今皇帝的张孚敬,甚至在年前提出了人人站队的建议,得到皇帝嘉许。 听到皇帝询问,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将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和贫寒举人挂钩,这让很多出身贫寒的官员心有戚戚,想到了自己当年辛苦应试的事情。 “赐予出身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用这个出身做官。” 所以他当时没有设立这两科,只设立明法科和明算科。 “被恩科录用之后,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对他们的子侄来说,明显不是好选择。 “明经科和明书科进士、以及获得出身的,必须按朝廷规定任官,否则严惩不贷。” “否则就不要应试,不去参加恩科。”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言论,眉头慢慢皱起。待他们都表达意见之后,声音冰冷地道: 温体仁这个擅长迎合皇帝的礼部尚书,现在看起来都比他受信任。 他这个吏部左侍郎,在忙完二月选官的事情后,陡然发现自己虽然做了很多事,地位却在下降。对皇帝的重要性,已经不如以前—— “会试副榜的举人,愿意去太学者十之有七,愿就教职者仅十之三。” 朱由检设立这两个出身,本就有限制进士名额的意思,闻言顿时回道: “前宋特奏名进士,有时甚至多于正奏名,以至有冗官之祸。” 这样体恤士子的好皇帝,他们应该支持! 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听着温体仁只是凭借这番话,就开始扭转朝堂局面。心中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知道自己也要发言。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因为磨勘法实施后,进士和非进士的区别,已经变得非常大。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眼前一亮,说道: “明经或明书出身,是进士还是非进士?” “臣以为恩科也当控制人数,不能全部录用。” 和群臣交流一番,终于把恩科的参与人员定下来。 但是只获得明经或明书出身去当官,那就很可能终身在低品级官位上蹉跎了。毕竟六年的磨勘期,相比四年要多一半。 尤其是最前面的明经科,曾经是能和进士科并称的,是唐朝科举的基本科目。 所以南北榜的事情,根本就是为了安抚北方士人。 对他这个说法,朱由检很是赞同。因为他也不想某些举子考上却不做官,占用其他人的机会。所以他当即道: “恩科既是恩科,那就是朕的恩典。” 如果参加明经科和明书科考试成为进士还好说,仍旧有进士身份,有可能走上高位。 『南北榜案,是为了安抚北方士人。』 “臣以为当是同族中的三服,有曾祖、祖父、祖父的兄弟、父亲、父亲的兄弟。” 所以一些人已经打消了让子侄参加恩科的念头,认为皇帝的恩科确实如先前所说,主要是针对贫寒士人—— 现在,刘宗周、钱谦益两人,明显在成为皇帝的新谋主。皇帝想用他们两个人,为大明重制礼乐。 群臣听着皇帝的想法,纷纷交头接耳。 “为了让他们早点为朝廷效力,朕以为登上副榜的举人,同样可参加恩科。” 甚至有人提出给祖上当官立功的举人恩科资格,这样更合适些。 “先生以为,祖上三代是哪些人?” 但是在大明的人看来却正常,因为在他们的概念中,这些人就是一家人。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子弟总算有可能参加恩科了,只要登上会试副榜就可以。虽然还是很难,却终究多了个机会。 “为表重学之义,礼部和吏部商议一下,看看各种教职,应该定在几品。” 『陛下给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恩科资格,是为了安抚他们?』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有这些亲属当官的人家,显然是个大家族。对他们做出限制,符合自己目的,所以赞同地道: “先生所说极是,就以祖上三服亲属,作为祖上三代的定义。” 这些人别管以前家境如何,只要能当上官,地位都会有一个飞跃。 大明当前的现状,是府设教授、州设学正、县设教谕,只有府教授是从九品级别。 “这些人在官场之上,要比举贡出身有优待。” “陛下之策极是!” “臣以为明经或明书出身者,可以会试副榜看待。” 这话说得有理,让很多官员纷纷附议。毕竟他们的子侄不能参加恩科,当然要限制一下人数。防止恩科出身的进士太多,抢占其他人的官位。 这番话语,让很多理直气壮的朝臣,顿时悚然一惊。想到了洪武末年,那件影响全国的大案。 这两科的设置,是他在设立明法科和明算科时就考虑过的,只是当时觉得必要性并不大,不需要擅长经学和书法的人才。 皇帝只设明法科和明算科,似乎有不注重经义的嫌疑,让一些士子感到不满。 “今年明法科和明算科录用百人,明经科和明书科就同样定为百人。” “他们辛辛苦苦上榜,总要有些优待。” 左都御史王永光询问道: () 皇帝能感受到他们的苦楚,开设恩科加以优待。自己应该支持,而不是在朝堂上反对。 但是让贫寒举子当官、缓和社会矛盾,又是一件大事。所以他思索之后,提议道: 所以他们纷纷要求,恩科进士只能授与四五甲,而且数量不能多,不能多于明法科明算科。 这个说法,明显将父祖之外的叔伯,也包含了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李标又提出一个问题,说道: 只是到了年后,随着温体仁、钱谦益、刘宗周、徐光启等人陆续进京,他发现自己的地位在下降。 这个规定,让一些打算鼓励年过四十或列入副榜的子侄参加恩科的官员,暗暗捏了把汗。 “若是不愿受恩,那就不要参与。” 在很多人看来,所谓的“刘三吾舞弊案”,究竟是不是舞弊,还是两说之事—— “这个提议好,会试副榜的举子,和正榜相差不远。” 有没有进士身份,是十分关键的事情。 建文皇帝登极后,更是把刘三吾复职,让他主持图书修撰。 “其余择优录用,赐予明经出身和明书出身,总人数不高于进士科。” 具体什么优待没有说,朱由检现在也没想好。这些都要在以后实行中,慢慢进行完善。 所以,他很快以大臣赞同为名,定下这件事情,又问佥都御史刘宗周: “刘先生负责重制礼乐,自然包括亲族的事情。” “陛下加恩祖上白身的举子,此为应有之义。” 这种增加官员的事情,又让很多官员皱眉。因为品官的增多,会对现有的官场秩序带来冲击。 现在大明的县官,只有正七品知县、正八品县丞、正九品主簿三员。排在下面的典史,就能称为“四爷”。 如今,皇帝有意把教职都提升为品官,这让很多人思索,到底是好是坏。(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02章 增设县级官员 用低品级的官员取代吏员,是朱由检早已确定的策略。他想用这些流官,改变地方权力被胥吏和大族把持的情况。 不仅教职要改为品官,朱由检还打算在县级增设法官,和府里的推官一样,负责司法监察工作。 卫尉署在县级也要有官员,负责地方治安和军事工作。 正好孙传庭上了一封奏疏,朱由检命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取出,在朝堂上宣读。 这封奏疏,是孙传庭为了安排陕西武道大会的优胜人员而上的。 鉴于如今的陕西盗匪遍地、匪患多发,孙传庭建议在陕西增设官吏,负责捕盗工作。 正好朱由检推动朝廷把吏员和八九品官员的任命权限下放,在陕西试点,由布政司、按察司四品以上官员推举,吏政厅负责人提交给吏部。 教谕再怎么说也是文官,而且有很多教职出身的名臣。这些教职被定为品官,他们勉强能接受。县尉却实打实地就是武官,让他们很看不惯。不愿把地方的权力,和他们看不起的武人分享。 “所以朕前些日子把八九品官员任命权力下放,增加低品级官员。” 这是地方治理制度的一大改变,比朝堂上官员之前担心的事情还可怕。许多不愿改变的官员,顿时纷纷劝谏,劝皇帝收回此议。 “朝廷举行朝会集议,县里面的官员,也要至少每月集议一次,商议县中事务。并且由教谕做记录,呈报给上级观看。” “如果执行得好,再向其它地方推广。” “难道你们这些高坐在朝堂上的官员,比他还了解地方情况吗?” 这下很多举人顿时不争论了,知道增设县官的提议是否能通过,才是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大问题。 把这件事情定下后,朱由检结束了朝会。回去就唤来京报的负责人和编辑人员,让他们按自己的指示写稿件: 他们的理由多种多样,说得最多的就是天下纷乱,应该以稳定为要。不能在这个时候,擅动县级官员。 这代表着重制礼乐就是由他负责,而且要在他的弟子手中,一点一点推进。 所以大明的士子,大部分是只通一经,对其它四经不怎么了解。会试阅卷也要分房,每一经有多少房、拥有多少录取名额,都要在考试前确定。 尤其是陕西那边的赋税在去年就被皇帝给免了,如今增设官员,从哪里掏出钱来。 朱由检深知这些事情,没想过设立县尉的事情能被轻易通过。所以他把这件事,和教职提升为品官一起提出。 这个人前两天被他安排绘制《清明上河图》,朱由检当然要提供支持,让他的名气更大点。这样后世的子孙想卖书画的时候,也能更值点钱。 下第举人乞求教职的事情,嘉靖年间就出现了。万历二十三年会试后,甚至出现了七百多名下第举人乞恩就教的场面。 朝堂上的大臣听到皇帝不仅要把教谕提升为品官,还要增设县尉,反对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把自己的规划全盘托出,朱由检道: “今后县里面的事务,知县掌握全局,县丞辅佐知县,法官负责刑名,主簿负责钱粮,县尉负责治安,教谕负责教化。” 所以综合考虑之后,朱由检点了董其昌为明书科主考官,让他主持这一科,确定各种规范。 知县纵然拥有全局事务处理权,但是在具体的事情上,要和其他分管的官员商议。这样就降低了知县胡作非为的可能性,让地方权力分配更合理。 “考什么、怎么考,都由先生决断。” “要为重制礼乐,选拔些合适的人才。” 至于刘宗周主持的明经() 科,准备起来要简单些。因为大明的科举内容,就是四书五经。只是四书是必修课、五经是选修课,在乡试和会试中,士子需要选择一经作为本经。乡试的五经魁称呼,就是由此而来。 二十七日一早,已经渐渐有了读报习惯的京城人,便看到了头版头条的增设恩科,以及旁边的增设县级官员消息。 “发生那样的事,知县就不合格,要对其予以训戒,甚至降职罢官。” 这让他的心情,如何能够高兴?他所丢失的机缘,远远不是一个主考官那么简单。 “万不能出现知县和幕僚私下决定事务,其他官员却丝毫不知的情况。” 即使孙传庭和袁枢在奏疏中提出,让朝廷派遣武进士担任县尉也一样。在他们看来所谓的武进士,也是属于武人。 这是朱由检想到的方法,打算用京城士子的舆论,倒逼朝堂上的大臣,接受县级官制改革—— 如今孙传庭便和袁枢一起提议,在陕西增设巡检司。并且在各县增设县尉,作为卫尉署的下级。 “我们就不配享受陛下的恩典?” 不过这些都是开胃菜,很快便又人发现,增加县官和增设恩科的关系。如果不增加县官,恩科出身的人,还有机会当官吗? 皇帝扩招这么多,怎么安排得来? 例如这一次的会试,就被分为易经六房、诗经六房、尚书四房、春秋和礼记各两房。一共有二十房,二十名阅卷的同考官。每一房录取二十人,共四百名进士。 “府里既有推官,县里也要有法官,像城区廷尉署一样,负责司法审判和监察事务。” “三个官员负责一县事务的情况,已经不符合大明需要。” 即使对他来说,担任大明首次明书科的主考官,也是一大荣誉。这不仅是名声上的事情,还代表着这一科明书科的士子,都要认他为座师。 董其昌就是知道其中利害,才会喜不自胜。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临到老来,还能主持科举。 那些陕西武道大会的优胜者、不够资格去京城参加武道大会的,孙传庭认为可以在训练后任命为县尉、巡检,带领衙役捕快,抓捕地方盗匪。 然后他转向刘宗周,说道: “明经科的事情,就由刘先生主持。” 而且上面还提到,要赐予一些非进士的举人出身,让他们有当官的资格。 朱由检听着他们不断提出困难,就是不愿帮自己解决问题。对这些朝堂上的官员,有些不太满意。 在前一段时间制定省级会推条例后,朱由检认识到大明的官员能够接受集议制度下放。所以决定把大事集议的传统,向县里面拓展—— 那些副榜举人不愿担任的教职,一些下第举人可是趋之若鹜。毕竟由教职当官,也是入仕的途径。著名的海瑞海刚峰,就是以举人身份担任教谕,成为一代名臣。 但是朱由检既然已经提出,就不会半途而废。用孙传庭的奏疏反驳道: “增加县官的事情,是陕西巡抚提出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是大明第一次举行明书科,明书科考试的标准,都要由他决定。什么样的字能够取用,要听他的安排—— 这让看到报纸的举人,顿时喜出望外。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录用六百进士还不够,还打算增设恩科,再招收二百进士。 “怎么能只让这些人参加呢?” “典史作为吏员之长,允许列席会议,向其他吏员传达。” 朱由检对这个提议极为赞赏,让高时明把奏疏中增设县尉的提议,大声朗读出来。 这些都是成例,明经科刚刚设立,() 显然不可能改变。这次明经科考试,显然要仿照进士科。以后竞争激烈了,才有可能把五经内容融合,要求参加的士子五经皆通。 “这六位官员,就是县里事务的决定者。县中大小事务、吏员升降、财政收支,都要由六人做决断。” “然后在这篇文章的旁边,要写上增设县级官员的讨论。把朝廷有意增设县官的事情,告诉所有士子。” “二十七日的头版,要定为朝廷增设恩科,把朕登极加恩,多录用人才的事情写出来。” 这种方法比一下子在全国铺开稳重点,但是仍旧有很多风险。 以后县里的事务,就由知县全权决断改为集体领导。每个人都有相应的职权,分割知县的权力。 这些举人的年龄大,多少有点名气。有他们出头驳斥,再加上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附和。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不肯服谁。 并且把法官的设立,同样提了出来: “知县掌一县之政,不能把精力耽搁在刑名事务上。” “知县仅在其余官员争论不出高下时,拥有最终决定权。” 而且更妙的是,董其昌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即使名气再大、弟子再多,也不可能在朝堂上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年前通过的七十岁以上一次起复一年的决定,也能让朱由检很轻易地把他拿下来。 这些人大多是地头蛇,在地方有些影响力。对绿林中的事情,比一般官员更了解。有这些人带头,陕西匪患不说彻底平定,至少能暂时稳定下来。 一些多年不第、想要谋个官位的举人,对此议论纷纷,想要让朝廷收回成命,把恩科的范围拓展到所有举人。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指的就是他们。 知县俗称百里侯,又被称为老父母,他们在地方的权力,可谓大得无边。 刘宗周突然得到这个任命,心中十分喜悦。 这样他在大明书法界的影响力,会得到一个跃升。后世明书科的士子,都要学他的字帖。 唯有大学士张瑞图,心中很是黯然。因为他同样是书法名家,有资格主持明书科。皇帝之前也让他专注图书和文字事宜,负责这些事情。以他大学士的身份,主持科举更适合点。 孙传庭由此提出,可以在陕西增设巡检,在县里增设县尉,专门负责捕盗。 巡检、副巡检的品级,则被定为从九品,属于正式官员。 重制礼乐这样的大事,需要很多的人手。皇帝把明经科交给他,让他怎能不喜? 然后是明书科的主考官,朱由检点了董其昌负责。 所以皇帝设立恩科,让京城的举人大为夸赞。他们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恩科的参加资格有限制,只能由一部分人参加,把很多人排除在外: 这是报纸发行后,第一次发挥舆论上的影响力,用舆论影响政治,影响朝堂决策。 “要让京城来参加会试的举子知道,他们得到出身后,有官位等着他们。” 朱由检要限制他们的权力,就想到了集体领导制。而且大明也有集议的传统,能够接受这种事。 大明各地的巡检司,负责缉捕盗贼、盘诘女干伪之事,在各府州县关津要害处设立,率领徭役弓兵警备不虞。 但是皇帝宁愿用吏部右侍郎董其昌,也不愿他担任主考官。显然代表着他在皇帝心中已经没有丝毫地位,只等着找个时机拿下来。 但是他同样知道这件事情阻力大,也没有想过一次朝会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说道: “这件事关系重大,下个月举行廷议讨论。” 虽然被授予的官职只是正九品,但是对很() 多下第举人来说,已经求之不得—— “到时是否通过,由诸位卿家决断!” 朱由检正是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任命他担任明书科主考官。毕竟他这段时间可让董其昌写了不少字,而且还让他绘画,董其昌名气大了,这些都会升值。 但是那些年老的举人,对此就不太乐意了。他们这么大的年龄还来参加会试,明显是对做官有期盼。纷纷驳斥那些举人不够尊老,竟然想抢夺他们的机会。 让吏部选个好日子,在中军都督府举行廷议。 董其昌的书法造诣在大明首屈一指,他担任明书科主考官,群臣自然服气。 “这件事情,朕打算应孙传庭所请,在陕西那边试行。” “以后三法司官员,就主要从推官、法官中选择。明法科的士子,主要担任三法司职务。” 朱由检对此非常重视,对稿件优中选优,亲自修改定下来。 他完全能用自己的书法为范本,规定书法越接近他的人,越能拿到好名次。 如果他们不愿意增加县级官员,京城聚集的举子,会把他们喷得连家门都出不去。 毕竟皇帝把恩科的名字称为明经科和明书科,明显是打算不止设一次。如今年轻的举人只要未来年过四十,就有参加的机会。 但是如果县级官员不增设,那么朝廷需要的官员,数量就很有限。未来即使开恩科,也不会录用多少人。 所以京城的举子,在这点上是同仇敌忾,他们纷纷认为,应该增设县官,分割知县权力。(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03章 国人大会 这些没有入仕的举子,如果只是一个人发出声音,对朝堂上的事情几乎不会产生多少影响。 但是他们聚集起来发出的声音,别说朝堂上的官员要注意,就连朱由检这个皇帝,都要关注一二。 作为这件事的推动者,朱由检为了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掌握的范围内,也为了促进报纸的销量、增加报纸的影响力,吩咐京报推出增刊—— 在原本的四版报纸之外,又增设了四个版面。专门讨论恩科设立、增设县官的事情,让在京的举子的发表意见。 这让京城举子的言论,顿时找到了汇聚地。他们纷纷踊跃发表文章,表示对恩科的支持,赞成增设县官。 文章之多,甚至连增加的四版都刊登不过来。以至于朱由检只能下令,把增刊再增四版,刊载这些文章。 得益于吕祥对印刷技术的改进,这样做增加的成本并不多,所以报纸的售价也没提高,仍旧以原价出售,吸引更多的人购买。 刘宗周在琢磨周朝的制度,为大明重制礼乐。所以他看到举人集议这件事,便想到了周朝的国人大会。认为皇帝要把这项权力,重新还给民众。 这件事情主要是为了配合锦衣卫工作,揪出京城可能存在的建虏间谍。但是在客观上方便了邮递业务,京报集团的报纸,可以根据门牌号,直接送到家里面。 尤其是一些高级官员,为了能早早看上报,也纷纷花钱订阅,看报纸上的消息—— 这个门牌号,也是卫尉署的功劳。在京城各个大街小巷的名字完全确定后,他们根据房屋,为各家订上了门牌号。并且登记户口、重新发放户口簿,确定常住人员和临时居住人员。 所以大部分官员的态度,已经转向支持增加县官。 既然如此,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副榜,怎么就不能赐出身呢? 县级官员里的法官、主簿职位,正适合他们担任。 “或者说他的性格中有投机取巧的因素,已经深入骨髓!” 但是他们的奏疏,根本不用朱由检去反驳。刘宗周这个重制礼乐的负责人,就把他们按了下去。 但是太仆寺卿秦士文,已经看到了邮递业务的前景,也看到了太仆寺在这个行业的优势。已经打算在各地成立类似的公司,负责信件邮递、邮运物品等等。 这对朝堂决策,必然产生冲击。大明所有官员,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所以他们纷纷上疏,激烈反对这件事。而且引经据典,说明这件事情的不合理。 尤其是听说增刊的事情是皇帝下的命令后,他们更是认为皇帝在支持他们。更加踊跃地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表示对增设县官的支持。 这些人几乎都知道,《京报》不但是皇帝让内府监办的,有些评论员的文章,甚至隐藏着皇帝的意图。想把握朝堂上的风向,这份报不可不看。 这个说法,引来很多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举子认同。在结果没有出来前,他们都有登上副榜的可能。既然有机会当官,当然要积极参与。 顺着这个形势,京报集团推出了订阅服务。可以让有钱的人家,一次订购一年。京报集团会根据他们的门牌号,直接把报纸送过去。 只是目前太仆寺对驿站的整合还没结束,信件难以送到京城之外。这项规划中的业务,还没有全面展开。 这个说法,一些举人赞同,一些举人却觉得不妥。认为皇帝设立明经和明书出身就是为了选拔教职官员,还特意允许副榜举人参与。他们这个提议,实在贪得无厌。 这些人的态度,很快就反馈在报纸上。钱谦益发表了一篇文章,表示对增设恩科、增加县官的支持。 这件() 事成果如何暂不好说,但是在京城的报纸订阅服务推出后,很快受到了欢迎。 在皇帝提点内府监可以和太仆寺合办邮递公司后,内府监已经把原本各个报房的送报人聚集起来,合资成立京城邮递公司。目前专门负责送报,并且做一些跑腿的工作。 尤其是京城各个衙门,在内府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的明示下,几乎都拨出经费,订阅报纸提供给衙门官吏。 同时,为了减少支出,增刊上发表的文章,不会给作者发放稿费。惟有一些质量特别好的文章、被选在正刊上发表的,才能拿到稿费。 但是也有人欢欣鼓舞,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就是其中一员: “国人大会,这就是大明的国人大会啊!” 这让他如何不欢欣鼓舞,认为皇帝是圣君。 他的这篇文章,根基是之前提出的恒产论。认为让士人有恒产,能够坚定士人的恒心,朝廷应大力支持,让更多的士人有恒产、有恒业。 这样的人越多,民众的负担越重。所以官员的数量,是不可能无限增长的。不可能靠着这个途径,让士人都有恒产。钱谦益的文章,根本就是歪理: 周朝时期的国人,有参政议政、参与诉讼等权力。周厉王的时候,禁止国人诽谤他的政策,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这个异议,首先是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举子提出的,他们认为进士科的副榜允许参加恩科,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副榜却没规定,有些苛待他们。 在他们的带动下,京城的官员和有钱人家,几乎都订阅了报纸。 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时公然反对。 朝廷会参考集议结果,制定相关政策。每个举人都有神圣的一票,让他们慎重选择。 各大酒楼、客栈、茶坊,见此也纷纷订阅了,以便吸引客人。 邮递公司内部,已经规划着按皇帝的指示,在各个街道设置邮筒、发行邮票,开展信件邮递业务。 然后镐京的国人集结起来,驱逐了周厉王。召公与周公代行王政,并改称年号为共和,史称“周召共和”。 虽然只是有关副榜的细枝末节,但是却代表了一种可能: 朝廷能召集民众,商议大政方针。 民众是觉得举子说得正确,这么多人支持的事情,还是皇帝陛下提出的,不可能有什么错。 由此一些人提出,恩科的明经科进士、明书科进士,和明法科进士、明算科进士没有区别,所谓的赐明经出身、赐明书出身,其实就是明经科和明书科的副榜。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廷议的结果基本能够确定了。他现在关注的是,报纸上的杂音。 官员则是觉得,自己若反对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举人聚集在家门口,让自己出不了门。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争夺胜利果实,想要让朝廷的决策,更加有利自己。 在钱谦益做出表态后,东林党的官员,基本不会反对。其余被朱由检留用的阉党官员、以及新起复的中立派官员,也不可能坚决反对这一点。 这些举子的言论,很快就通过报纸的传播,被京城的官员、民众看到,进而影响到他们。 毕竟这不是花他们的钱,内府监也称得上朝廷机构,执掌者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们当然要卖面子,花钱订阅支持。 只要有稳定发行的《京报》存在,其它的报刊就能在上面打广告,然后逐步推出。根据销量和内容,发行旬刊、月刊。 当官为朝廷效力,就是恒业的一种。朝廷录用的士人越多,有恒业的人就越多,世上会有更多的小康家庭,脱离贫困境地。 这就是有() 名的国人***和共和行政,史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 这些人在免费发行的增刊上,掀起一场大辩论。虽然没有稿费,他们也乐此不疲。 皇帝特意让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参加恩科,就是为了减少贫困士人,增加小康家庭。 但是他的心里,对钱谦益是很警惕的。觉得对这个人以后要多注意点,免得他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新理论,遗祸后世之人。 所以他们提出,要允许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副榜参加恩科,或者干脆赐予明法或明算出身。 这种说法,很合那些贫困举人的胃口,他们纷纷发表文章,表示对钱谦益的支持。 朱由检看着这些,却是哭笑不得。因为官员虽然能说是恒产者,但是他们的财富,却不是自己创造的。而是朝廷从创造财富的人那里征收,然后发放给他们。 这件事在一些举人之中,开始引发了争论。进士科副榜要不要直接授予教职,明法科和明算科副榜要不要赐予出身,都是举子关注的问题。 在对增设县官的一片支持中,有些举子对恩科的具体设置上,提出一些异议。 “陛下是想从举人开始,重新让万民集议。” 知道钱谦益的这篇文章是在支持自己,也能迷惑到一些人,朱由检没有阻止文章的发行,还安排撰稿人根据这点讨论。 可以说,朱由检策划的用士子舆论影响朝堂决策的事情,不但让增设县官事情的成为定局,还让报纸的影响力,深入官场民间。 “这家伙真有意思,总能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 现在,他就在催着太仆寺的官员,把邮递公司的章程定下来,吸引各地商人,在当地开办分公司。 单是这些客户,就能让《京报》每期至少卖出一万份,喜得王承恩整日乐呵呵的,知道京报集团算是稳了下来—— 他们从不断增加的增刊中,已经看到了士子对这件事的表态。 凭借遍布全国的驿站渠道,以及统管邮政事务的职权,太仆寺能在各地的邮递公司中占据一半的股份。将来每年获得的分红,就能让太仆寺成为最有钱的衙门之一。驿站不仅不会赔钱,反而能挣钱财。 这次集议,就讨论有关副榜的事情。由各方阐述观点,再让举子选择。鸿胪寺官员见证,计票确定结果。 “《周礼》曰:若国有大故,则致万民于王门。” 为了进一步显示自己对舆论的重视,增加报纸的影响力。朱由检在看到有关副榜的事情争论越来越大后,他让人刊登了一条消息,决定让所有应试的举子,举行一次集议。 这样的文章很少,但是京城的举子,现在对稿费大多不在意。他们欣喜的是自己的文章能被免费印刷,让自己的意见传扬出去。 在看到很多官员赞同增设县官后,众多举子的目光,开始转向这这点—— 这个决定,让京城所有举子欢呼雀跃,也让官员震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把决策的事情,交给所有举人。 但是其他官员,就不是这个想法了。他们想到以后举人等士民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便把眉头紧皱。认为这样做颠倒纲常,让士民难以管教。官员说一不二的权力,会受到严重侵犯。 他们的这些言论,启发了其他举人。在会试结果出来之前,他们都有可登上副榜的可能,所以他们提出,进士科副榜的举人,应该按以前惯例直接授予教职,不用参加恩科。 京城的民众,免费看到了一场大戏。看着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举人,在报纸上争论不说,甚至在现实中辩论。他们纷纷觉得大开眼界,满足了心中的好奇心。 <div() css="ntentadv"> 《京报》的发行数量,也是一增再增,从原本的几千份到几万份不等,稳定在五万份左右。京城大部分人家,已经都有购买。甚至有家庭不止买一份,识字的读书人都要看。 这位儒学宗师,在被朱由检拜为帝师后,几乎确定成为当世儒学第一人。他的观点,就是儒家的正统解释,其他人想要驳倒他,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刘宗周拿国人大会举例,说明皇帝这样做符合周礼。如今大明要重制礼乐,不能拘泥于以前的制度,要参考周礼,用心揣摩圣贤留下的用意。 在他支持之下,举人集议的事情,毫无疑问地获得通过。朱由检选择在放榜之前,召集举人在贡院中集议。(本章完) 第304章 国会和明堂 由举人集议演变成国人大会,事情变化之快,让朱由检都有点目不暇接。 直到朝会结束,他在细想之下,才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事情变化太快了,这件事有点蹊跷。』 『需要仔细捋一捋,查一查朝堂上是否有勾结。』 国会这件事情,朱由检曾经想过,却从未向其他人提起。 举人集议这件事,他也从没有和国会关连起来,甚至都没有想过两者之间有联系。 他只是觉得副榜的事情和举人密切相关,自己对哪一种结果都无所谓。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举人决断,让他们自己选择。 这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在制定法律法规之前,举行一个听证会。 但是在大明官员的联想下,这件事却和国人大会关联起来。让朱由检感觉有点奇怪,想查查是否有蹊跷。 故而,他在朝会结束后,立刻下令锦衣卫把刘宗周这些日子的踪迹调查出来,看看刘宗周和哪些大臣有联系,是不是和其他官员在演戏—— 毕竟刘宗周的名声虽大,但是在朝堂上,却没有多少官员因为这点就不和他相争。学术上的名气,不等于政治影响力。 所以刘宗周在朝堂上把那些人轻易镇压,朱由检仔细想来很奇怪。对这位自己拜的帝师,要仔细调查一下。如果刘宗周因为帝师身份就想兴风作浪,朱由检会让他知道,什么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作为最被关注的朝堂大臣之一,朱由检早就以保护老师的名义,在刘宗周身边派遣了警卫。所以他的行踪,锦衣卫掌握得很明白。甚至连交往的人,都记录有确切名单。 朱由检看着这些,发现刘宗周并没有和很多大臣有交往。这让他心中的疑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看来刘先生没有和其他官员打配合,这件事更多的是巧合。』 『是官员们的反应,有点超出预期!』 排除了双方演戏的可能,朱由检思来想去,只能把这件事归结为官员反应太大,有点胡乱联想。 但是这件事也怪不得他们,去年为了掌权,朱由检没少使手段,经常在一件事情中,埋伏其它事情。 所以官员们一听他提出举人集议,就思索皇帝是不是埋伏着其它事,然后想到了这是在开启士人参政议政,授予他们权力。刘宗周也因此被启发,想到了国人大会。 那些官员在刘宗周提出国人大会后,一是说不过他,二是猛然发觉皇帝让渡权力是好事。所以他们很快偃旗息鼓,让举人集议的事情获得通过。 这是朱由检自己猜测的,整件事情的经过。 察觉到源头在自己后,他心中哭笑不得,又有一些警惕: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言果然不虚!』 『我在去年和朝堂大臣们玩心眼,朝堂上的臣子,现在就加倍地玩。』 『这些人是按我去年的做法,揣摩我的思路。』 『他们适应得真快,但是慢了一拍!』 玩心眼这种事情,朱由检早就察觉到不能持续。因为他一个人和朝堂大臣玩心眼,迟早被朝堂大臣琢磨得明明白白。嘉靖皇帝被大臣琢磨透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在去年耍了一些手段,顺利掌握朝堂大权后。他已经慢慢放弃了这种手段,轻易不在朝堂上使用。为的就是规范朝堂秩序,不让自己陷入和群臣的勾心斗角之中,让君臣失去信任。 但是很多臣子明显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们仍在按去年的老办法,揣摩朱由检的用意。 举人集议的事情,就是在他们的曲解下,演变成国人大会。 这让想() 明白这件事的朱由检苦笑不得,又无法和群臣直说: 『朕从未想过国人大会,是你们自己瞎猜!』 那样会让群臣觉得他玩不起,也会让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受到重大打击。 所以,朱由检只能接受这件事,承担这个后果。 可以说,这是朱由检去年的做法引来的反噬,让他心中警醒,以后要更注意手段。 国人大会的事情,经过阴差阳错,算是被提出来。 只要朱由检不强制阻止,刘宗周在重制礼乐时,就会把它列进去。 所以朱由检开始思索,要不要组织这件事: 『国会是必然要建的,这是时代潮流,也是大势所趋。』 『必须要有个平台,协调各方矛盾。』 『我要对大明进行现代化改革、在大明推进工业化,不可能阻挡这一点。』 『国人大会、或者说是国会,可当做重制礼乐的重点设立!』 首先明确自己的态度,确定国会可以设立。 然后朱由检继续思索,国会建立之后,对自己的利弊: 『国会建立之后,必然会和政府争权。』 『谁有决策权力,是一个重大问题。』 『我作为一个有实权的皇帝,现在是我的决策权最大。』 『但是之后的局面,那就不一定了。』 『国会似乎可以作为一个权力中心,让它和朝堂大臣争权』 对大明皇帝的权力认识得很清楚,朱由检早就知道,大明皇帝已经丧失了对朝堂大臣的任命权—— 大学士和九卿侍郎总督巡抚等重要官员,都要经过廷推。 皇帝只有罢免的权力,而没有真正的任命权。 而且在重大事项的决策上,皇帝也要尊重大臣意见,甚至举行廷议。 如果没有内阁的副署,皇帝发出的中旨,文官是不认的。 朱由检打倒阉党之后,趁着许多臣子不在朝堂的真空期,掌握了很多权力。并且通过对朝堂制度的规范,扩大了自己的权力。 但是这些权力在本质上,仍旧是属于文官的。朱由检没有动这点,没有引来他们最激烈的反对。 随着文官对他的适应,以后这些权力,会一点点地被文官重新夺回去。 就像嘉靖皇帝那样,前期夺权之后,后期又一点点丧失。甚至在他死后没几年,出现了张居正这个敢自称摄政的权臣。 所以朱由检内心之中,对此是有忧虑的。他甚至想过趁着自己大权在握,把廷推廷议制度废除,像清朝建立军机处一样,让群臣只能听命。 但是在去年大权独揽了一段时间,每日召开常参会议、批阅奏疏之后,他发现自己做不来这件事。他不可能像太祖皇帝那样,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些事务上。 只要他稍有松懈,权力就会流失到臣子手中。就像清朝的军机大臣,从最初的只能跪听旨意,后来也渐渐有了点决策权,被尊称为“中堂”。 经历过内阁权力变化的大明文臣,能够更快地适应这一点,无论朱由检建立什么机构,只要他稍有松懈,权力就会被臣子夺过去。 所以朱由检思来想去,没有对现行制度进行大改,而是通过规范,稳固自己的权力。 但是他的心中,对此是不安的,因为没有另一种势力,能够制衡大臣。他之后的皇帝,权力有可能越来越小,甚至像万历皇帝一样,只能待在后宫不出来。 如今国会的事情,让它看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让国会议员和朝堂上的大臣争论,让他们和朝堂大臣一起,分享皇帝的决策权。 () 之前朱由检想以资政院为基础成立大明国会,也有这个用意。资政院的成员,现在全都是致仕大臣,他们参与廷推、廷议,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皇帝对朝堂大臣的决策不满意时,可以让资政院成员参与廷议,改变朝堂局面。 它对皇帝来说,是制衡朝堂大臣的作用。这也是朱由检所设想的,大明国会的作用。 所以朱由检内心之中,对国会并不排斥,甚至还觉得国会成立后,能够更好地维持皇帝权力: 『现在的大明制度,对皇帝的要求太高了,只要稍有松懈,权力就可能被臣子夺取。』 『有了国会之后,皇帝只需要做好朝堂和国会的平衡,就能安居九重,拥有最终的裁决权。』 『朝堂上是什么意见,国会是什么意见,皇帝只需要听取,做好裁决就行。』 『一个中人之姿的皇帝,就能做好这些。甚至在群臣和国会的辅佐下,还可能做得不错,建立一些功绩。』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国会的权力膨胀,未来很有可能是政府对国会负责、皇帝成为虚君。』 这是君主立宪后会发生的事情,朱由检暂时不用担心。他可以在建立国会时明确相关的权力,在国会在成为最高权力机关的道路上,设置重重阻碍。 即使以后国会靠着民众的支持,拥有了最高权力。朱由检觉得自己的后人只要不是周厉王那样的暴君,很可能在丧失权力之后,仍有虚君之位。 这对大明皇室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无论如何,都比满清入关,把朱明皇室几乎杀绝更强! 所以他内心之中,觉得现在成立国会对自己利处很多,弊端却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在后代那里显现: 『那么就建国会,规范国会权力。』 『现在先授予监督权,以及官吏编制、财政税收、兵役徭役、礼法制定、司法审判等方面的权力。』 『让议员监督官员的行为,防止官吏胡作非为、数量太过膨胀。』 『同时用国会通过的税法,在全国强制收税!』 钱谦益提出的官员属于恒产者的理论,让朱由检很是警惕。担心有人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大肆扩充官员。 所以他已经决定,以后要让国会监督官员,并且把官吏的编制,交给国会和地方议会决定。 税收同样如此,用国会通过的税种、税率,在全国强制征税。 无论国会制定的税率再低,在朱由检看来,都不可能收得比现在少。 兵役徭役也是如此,朱由检可以用议会的决定,让大明的民众服兵役。同时监督徭役的使用,避免官吏盘剥。 在财政支出、司法审判等方面,国会和地方议会也能进行监督,限制官员的胡作非为。 种种好处,都是朱由检能够想到的。要实现这些,就不能让官员和议员沆瀣一气。避免官员和议员勾结,更加难以遏制。 所以朱由检思来想去,觉得大明的国会要分成两院,资政院和谘议院: 『资政院自上而下,更受我的掌控,但是和官员牵连也深。有可能和官员联合起来,成为更牢固的利益集团。』 『谘议院自下而上,选举国会代表。他们能代表各方利益,让大明各方有个商量的地方,而非暴力造反。』 『国会和地方议会要分成这两种人,让他们相互牵制,无法成为一言堂。』 有关国会的事情,朱由检想了很多很多。打算发挥国会有利的一面、限制不利的一面,在大明成立这个机构。 而且,负责文思院和军械研究院的吕祥,向他提起了一件事。让他心中的想法,() 变得更加完善。 “你想设计明堂,主持明堂建造。” “这件事不是说不急吗?何必现在设计?” 听着吕祥的请求,朱由检不解地道。 明堂辟雍的建造,是太学祭酒马之骐前段时间提出来的,说是用以颁布礼乐。 但是朱由检不怎么想大兴土木,所以把这件事往后拖,暂时不考虑建造,只是征求设计。 没想到吕祥就像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一样,竟然在进宫汇报时,说要建造明堂。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问他是什么想法。 吕祥有些赧然,说道: “这件事臣有一些私心。” “当年蒯侍郎就是建造了皇宫的承天门等建筑,才有这么大的名声。” “臣心中钦慕蒯侍郎,所以想建明堂。” “陛下至尊至贵,民间也说天子要坐明堂。” “臣想为陛下修建一座宏伟壮丽的明堂,以后颁布礼乐。” 说着自己的理由,吕祥脸都红了。因为明堂辟雍的建造,主要是他的私心。想通过这座建筑,像蒯祥一样留名。 朱由检听着他的想法,眉头舒展开来。吕祥以当年的蒯祥为榜样,这件事他早就知道。有建造明堂的雄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吕祥提出的理由,确实打动了他。那就是“天子坐明堂”的说法,让明堂天然属于天子: 『天子要坐明堂,明堂里必然要设御座。』 『这样如果以明堂作为国会所在,天子可以在里面发挥影响力。』 『看来明堂需要建,而且很有必要!』 之前对明堂辟雍的事情不上心,是因为朱由检不觉得它有什么用处。颁布礼乐的事情,在皇极殿、太庙、天坛等地方也一样。 如今被吕祥提醒,他才发现明堂很适合国会使用: 这个建筑的规格足够,也很适合天子发挥影响力。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了,明堂必须要建,而且要建得好。 要有一座大厅,供国会议员开会。 国会也要有颁布礼乐的权力,增强礼法制定职能。(本章完) 第305章 避雷针和雷公柱 决定要为国会建造明堂,但是朱由检仍没有打算现在就造。 因为明堂这个建筑,工程量至少也堪比三大殿中的皇极殿,需要几百万两银子。 以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当然掏不出这个钱。 更何况,朱由检打算建造的并不是传统的明堂,而是作为大会堂、要能够容纳几千人开会。 所以明堂里面,是不能有很多柱子遮挡视线的。皇极殿里面粗壮的柱子,不适合用在明堂。 这就要求明堂的建造,要采用新的方法。为了保障安全性,要先造类似建筑试验。 正好,太学需要一座讲堂,供自己去讲课。朱由检向吕祥道: “明堂可以建造,但不是在现在。” “朕打算先在太学建辟雍,仿照明堂的规格。” “等到辟雍大讲堂建好了,再商讨明堂的建造。” (北京国子监辟雍,李乾朗手稿图。尖顶那根柱子就是雷公柱) 在朱由检的规划之中,辟雍不但能供自己讲学,还能让学者讲课论道、让太学士子辩论。甚至在里面举行音乐会,排练戏剧、话剧,作为综合性礼乐教化场所—— 所以他称辟雍为大讲堂,不仅是自己所用。 这个大讲堂,要和明堂一样,不能有柱子遮挡视线。而且台上的人讲话,要能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台上演奏的乐器声音,也能传遍全场。 在没有音响设备的情况下,这个要求自然很高。所以朱由检没规定大小,让吕祥安排营造研究所摸索,看看辟雍大讲堂能造多大、内部空间要如何规划、最多容纳多少人。 这些都摸索明白了,再根据刘宗周等人重制的大明礼乐制度,为国会建造明堂,至少要能容纳千人开会,不能建得太小。 吕祥听着皇帝的要求,更加感到了明堂建造的难度。但是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兴奋: 只有这样的建筑,才能让他青史留名,留下堪比蒯祥的功绩。 更何况,皇帝说以明堂作为国会所在,作为天子与万民商议事务之所。更是让他感觉责任重大,一定要建好明堂。 只是明堂的建造,不一定会交给他。皇帝之前提到的营造研究所,让他产生了些紧迫感。 作为文思院第一研究所,营造研究所的成立,还要在印刷研究所前面。 吕祥这个文思院掌院,是从印刷研究所出去的。他虽然擅长木工,也懂营造建筑,但是要说胜过营造研究所和营缮所的工匠,他并没有信心。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回去后多关注营造研究所的事情,争取在营造上做出功绩,以后好主持明堂的建造。 提到营造研究所的事情,朱由检关注了一下城寨建设项目进展。让提出方案的工匠,去顺天府北面的长城一带关隘修建营寨,实际建造验证。 并且还让吕祥安排营造研究所制定图纸、建造、验收等方面的规范,对营造的各个流程,制定相关标准。 建筑用的砖料、石料、木材、油漆等材料也要制定标准,防止不合格的材料混入,或者用毒害的材料。 例如朱砂这种材料,便被朱由检明令在活人居住的建筑物中禁止使用,要寻找替代的无毒红色颜料,以后对皇宫进行改造。 总之,朱由检想通过明堂这个大项目,为大明的营造行业,制定各种规范。 同时,为了防止明堂像之前的三大殿一样被雷火焚毁、也为了防止三大殿等高层建筑受损,朱由检安排吕祥摸索避雷针,或者说引雷针、接闪杆——用金属导电物体,把接收到的闪电引到地下去。 这件事情,朱由检早就想做了。因为紫禁城的三大殿自() 从建成以来,已经三次被焚毁,原因都是雷击,引发大殿失火。 每一次焚毁重建,都是耗资巨大。而且对受命于天的皇帝来说,威望上也是打击。 为了防止天启皇帝好不容易建成的三大殿再次被雷击焚毁,朱由检已经迫不及待地安排人摸索避雷针,避免遭遇雷火。 吕祥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避雷针,但他知道雷公柱,很多建筑上都有这个东西,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用铜铁之物作为雷公柱,把雷电引到地下去?” 朱由检不知道雷公柱是什么,听吕祥解释之后,才知道是尖顶建筑的柱子,古人早就发现其引雷的作用,所以称为雷公柱。 不过雷公柱仍是使用木材,而且支撑的作用更大些。它的防雷效果,只能说和三大殿的鸱吻一样,一切都是随缘。 但是朱由检听到之后,仍旧很是高兴,让吕祥试验用铜铁作为雷公柱,摸索防雷装置: “现在的雷公柱用的是木材,它的导电性不好,要换成铜铁。” “铜铁之物比较贵、而且也很沉重,估计无法做成柱子,只需要细细的一根即可,可以称为雷公针。” “这根针也不能做得太细,直径要有一厘米左右,以便能及时把雷电导下去。” “记住,要用金属杆接引、用金属线传导、直接引入地下。” 说着避雷针的要点,朱由检鉴于现在的人对电没有什么概念,认识也不是很清楚。他打算安排人引雷实验,让他们有个认识。 著名的富兰克林风筝实验,朱由检在课本上看到过,他按里面的内容,向吕祥道: “你可以让人做个风筝,带着引雷的金属杆和导线,让监狱的死刑犯在雷雨天气放风筝做实验。” “要实验出合适的引雷材料和绝缘材料,制造合格的雷公针。” “如果有死刑犯在实验中做出功绩,可以罪减一等,改为流放海外。” 细细讲解了其中要点,吕祥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他是个好的执行者,照例取了一份抄写的起居注,打算按皇帝的指示实验。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又向皇帝请求道: “陛下先前命臣制造刺刀、子弹,臣已略有成果。” “请陛下允许带入宫,在宫里面演练。” 这才是他进宫的主要目的,也是皇帝安排事情的最大进展。只是因为天启元年有太监在先帝面前放铳,铳炸,将左手打得无踪,几危圣驾。所以宫里的太监,都不敢让他把火铳带入宫,更别说在御前演练。 吕祥被那些太监吓唬一通,之前一直没敢提。只是见皇帝连引雷实验都敢安排,估计更不会在意火铳的事情。大胆在皇帝面前提出,安排人演练火铳。(本章完) 第306章 箭形弹 吕祥说出的请求,让朱由检很是喜悦。 他在思索之后,毫不犹豫地命人把火铳、弹药、刺刀分离,带到自己面前。 让身边的太监查看,确定火铳中没有火药后,朱由检伸手抓起,微微皱起眉头,向吕祥道: “这就是你选的制式火铳,怎么会这么重?” “这么大的重量,怎么和人拼刺?” 以他的估算来看,这杆火铳,约有二十五六斤,重量实在太大。 就算装上刺刀,也不便于拼刺。 吕祥听闻此言,急忙指着火铳下面的架子,说道: “这是固定火铳的脚架,去掉后就只有十五斤了。” “虽然还是重了点,但是已经能拼刺。” 朱由检闻言把脚架去掉,觉得的确是轻了点。这让他对重达十多斤的脚架产生了不满,想着后世反器材武器使用的两脚架,嘱咐吕祥道: “想办法造个轻的两脚架,能够方便拆卸的。” “现在这个脚架,实在太不实用了!” 又对火铳木托指指点点,根据后世的枪托绘制一份草图。让吕祥找合适的材料,制作更好的铳托。 再让人取来尺子,朱由检量了一下,发现火铳的长度,约有一百三十厘米。刺刀的刀身,长约五十厘米。两者结合之后,约有一百八十厘米,虽然相比长兵器比较短,但对自卫再说,已经勉强足够。 最让朱由检不满的地方,仍旧还是重量。火铳太重不说,刺刀也有点重。所以他嘱咐吕祥,要想办法减重,争取把火铳的重量控制在十斤内,刺刀也要根据需要,削减一下重量。 吕祥把这些都记下后,才看到皇帝拿着刺刀,把火铳前方的铁片,插上刀把上的空洞。 “咔嚓”声音响起,里面似有一个卡扣,轻易卡住了铁片。 吕祥这时提醒道: “陛下,刀把上有一个按钮,按动后里面的卡榫会松开,刺刀就可以取下了。” 朱由检听着他的提示,按下刀把下的按钮,果然发现刺刀可以取下,这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吕祥想出的这种刺刀卡榫结构简单方便,不愧是自己寄予厚望的木匠。 然后他再次装上刺刀,随手突刺了几下,感觉固定还算牢靠。 唯一的问题在于,插入卡榫的铁片,现在是固定在火铳木托上的,在激烈的战斗中,很可能会损毁。 所以朱由检要求,要把这个铁片,和铳筒紧密结合,不能在使用刺刀的时候,导致铳托损毁。 吕祥自己也知道这个缺陷,解释道: “臣这是用现有的火铳改造,还没来得及制造新的铳筒。” “以后再制造火铳,刺刀卡榫就是和铳筒连在一起了。”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刺刀的事情,你立下了一大功。” “剩下的就是测试,争取早日定型。” “待到新的火铳刺刀装备时,朕亲自为你授勋。” 暗示吕祥能凭借这个功劳,从少良造升为中良造。 吕祥喜不自胜,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已经更加稳固。 不过对他来说,刺刀这种简单的东西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更得意的,是自己按皇帝的要求,辛苦制造出的子弹。 朱由检也早就发现了他带来的子弹,指着像是箭矢、前面被木杆裹着、后面缠着药包的子弹,有些疑惑地道: “朕和你说的脱壳穿甲弹,是这个样子吗?” “怎么看着像箭矢,只是加上了火药?” 吕祥讪讪笑着,说道: () “臣回去之后想了一下,发现陛下说的脱壳穿甲弹,和铳箭很是相似。” “所以就和会造铳箭的匠人一起,制作了这种箭形弹。” 铳箭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最早的火器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把箭矢塞到火铳里面,用火药推动箭矢发射。 它的威力较大、射速又比较慢,和传统的弩定位比较相似。 所以在铳箭出现后,很快取代了弩。 大明的弩之所以没有出名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地位早已被取代。 前些年陕西那边发现了数百张宋朝的神臂弩,大明的人还饶有兴趣地观看,却没有提出仿制的。 原因就是弩在军中早就没有了地位,火铳在大明军中,取代了以前的弩。 反而是很多人拿来和火铳对比的弓箭,其实和火铳的地位不重迭。在火铳无法连射速射前,不可能完全取代弓。 朱由检对铳箭这种国初使用的火器不怎么了解,但是大明的工匠,对此却很清楚。 在吕祥拿着他提出的脱壳穿甲弹设计图,和工匠探讨的时候,那些擅长火器的工匠,很快就提出: 皇帝下令制造的脱壳穿甲弹,其实就是缩小了的铳箭。 所以,他们按照制造铳箭的经验,铸造出缩小的铳箭,在箭头后面加上弓箭的尾翼,再包裹上能脱壳的木托,再缠上丝绸药包。 把这种子弹塞到火铳里,能够顺利发射。而且威力和射程都不错,远强于现在的子弹。 吕祥在简单测试后,就拿来向皇帝报功。只是因为宫中对火铳的防范,险些没带进来。 此时,眼见皇帝没有怪罪,似乎还颇有兴趣,吕祥仔细解释道: “这个箭形子弹,最初是没有尾翼的,只是使用箭头,像是陛下所说的一期弹。” “只是没有尾翼的话,发射出去容易乱飞不说,药包也难以固定。” “所以臣等商量之后,在后面加上了尾翼。” “现在这个尾翼形状,就是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一种。还有好几种样式,仍在进行实验。” 解释着尾翼的事情,吕祥又指着木托,说道: “这是陛下说的可脱壳的木托,臣用各种方法,发现固定起来都太复杂。” “后来就直接用药包,把木托尾部缠起来。” “这样药包在火铳中燃烧后,木托就开始松动,飞出铳筒之后,完全脱离箭矢。” “箭矢在没有了木托后,飞得更加快捷,相比原本带着箭杆的铳箭,威力还要更大些。” “即使在百丈之外,仍旧能破重甲。” “射在人马身上,甚至可能穿透!” 这个威力,远远超出很多工匠的预计。他们本以为只用箭头,发射出去的威力必然不如完整的铳箭。 没想到箭矢缩小后,竟然比之前用的铳箭威力还要大。 所以,这些工匠已经在制造更小的箭形弹,用在鸟铳上面。 (现代箭形弹)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07章 流水线和车床 『这不就是后世的箭形弹吗?』 看着眼前的箭形子弹,再听着吕祥的介绍。朱由检很快想到了后世的一个弹种,和眼前的子弹对应起来。 虽然吕祥等人制造的箭形弹和后世不完全相同,但是基本原理是一样的,在穿透力上基本不用担心。 而且因为是在非常成熟的弓箭箭头基础上发展而来,对无甲目标的杀伤力也应该不错,不会出现朱由检先前担心的穿透力过剩问题。 所以他看着这种子弹,心中非常满意。 不仅是这种子弹达到了他的要求,吕祥等人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的创造性,是他更看重的。 箭形弹的出现,意味着他提出来的东西,吕祥等人能根据大明的情况,在原本基础上具现。 这让他的很多想法,都有实现可能。 『赏!』 『一定要赏!』 『这个团队要保留下来。』 能够按自己要求做实验,还能做出成品,朱由检对此非常满意,向吕祥道: “这么快就把子弹造出来,可见你们是用心了。” “你在回去后尽快把有功人员报上来,朕为他们授勋,评定工程师等级。” 又拿着手中子弹,说道: “这种箭形弹的最大射程、最大破甲距离,你们都测过吗?” “之前说的百丈破甲,是它的最大威力吗?” 吕祥回想了一下,说道: “这是我们用火铳直射,测出来的最大距离。” “再远的话,火铳就打不准了。” “实际上,一百丈的距离,是某些神射手打出来的。” “普通射手只能在八九十丈打准。” 按照朱由检定的公制度量衡,九十丈就是三百米。所以他根据后世枪械的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向吕祥道: “既然如此,这种子弹和火铳的有效射程,暂时就定在三百米。” “你们回去之后,要多造些火铳和子弹,试验集中对着一片目标抛射,测测最大破甲距离是多少。” “如果能在五六百米外破甲,那么敌人在五六百米外集中时,就能对他们抛射了!” 这种战斗方法,后世还能见到。重机枪超越射击,是一项基本技能。 如今火铳射速,当然比不过机枪。但是士兵的密集程度,同样远超后世。 如果装备箭形弹的火铳军队能在五六百米外对集群目标进行射击,那么对敌人来说,就是很大震慑—— 能让他们不敢集中冲锋,冲阵时冲击力降低。 吕祥听到抛射,顿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为弓箭抛射,在此时更是常用。只是他没有想过用在火铳上,在五六百米外抛射。 如今想想箭形弹的外形,下坠时正好箭头朝下,比以前火铳用的铅弹砸下来威力要大得多。所以他听到皇帝的提示后,很是兴奋地道: “臣回去后就安排人测试,看看抛射的破甲距离有多远。” 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五六百米这个距离,通常是用佛郎机炮。” “要不要为佛郎机炮制造箭形炮弹,让它的威力更大些?” 朱由检听着他的话,脑海中“轰”的一声,想到了一种弹药: 『榴霰弹!箭式榴霰弹!』 『这才是最适合打击集群目标的弹种——』 『一次能抛射几万枚钢箭!』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这种弹药,他曾在后世的新闻报导上看到过。如今被吕祥造出的箭形() 弹和炮弹启发,终于想了起来。 和箭形弹在枪械上没有大规模装备不同,后世的很多火炮,都有箭式榴霰弹这个弹种。它们在制造惨案上,受到广泛抨击。 朱由检曾经看过这种新闻,如今想起来后,才发现箭形弹最适合用的地方不是枪械,而是用于火炮。 火炮的口径比枪械大得多,一枚炮弹能装填几百枚、几万枚钢箭,它们抛撒出去后,能对一大片目标进行打击。 相比传统的霰弹、榴霰弹,箭式榴霰弹的威力和射程要大得多。因为它里面装的是钢箭,落下去的威力远比普通弹丸大。 (现代箭式榴霰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钢箭) 如果能造出合格的箭式榴霰弹,配合佛郎机炮的射速,几乎可以宣告: 士兵集群冲锋的时代即将结束。 无论步兵、骑兵,在这种弹药面前,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散开。 建虏对大明占优势的骑兵和重步兵,将会在这种弹药面前失去威慑力。 就连燧发枪时代著名的排队枪毙战术,也可能在箭形弹和箭式榴霰弹的威慑下,不会在这个时空出现—— 这种弹药的威力和射程实在太强了,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从线列队形变成散兵线。 所以,朱由检对提出在佛郎机炮上开发箭形弹的吕祥极为赞赏,欣喜地向他说道: “吕卿这个提议,实在是太好了!” “朕现在就可以许诺,谁能造出合格的箭式榴霰弹,就册封为百户。” “而且还是世袭,以后世袭百户!” 这种能改变战局的弹种,在朱由检看来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所以他立刻开出赏格,让吕祥用心研制。 吕祥这么努力地为皇帝做事,除了以蒯祥为目标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自家谋个富贵。 即使他不知道世袭百户以后有可能变成世袭爵士,在海外获得封地,如今也非常清楚,这就是世代富贵—— 没看到大明的进士,都有三成出自世官吗? 相比自己这个苦哈哈的工匠,世官要悠游自在多了。 所以,他立刻跪在地上,大声道: “臣一定会为陛下,造出合格的箭式榴霰弹!” 然后才询问所谓的箭式榴霰弹到底是什么,应该如何去造。 朱由检对这个弹种的了解,就没有脱壳穿甲弹那么清楚了。毕竟脱壳穿甲弹是后世坦克炮的主流弹种,资料非常丰富。箭式榴霰弹却是一种小众弹种,而且因为杀伤方式太残酷,公开的资料并不多。 他只能告诉吕祥,箭式榴霰弹的炮弹里面,有数百枚到数万枚小钢箭。可以把很多箭形弹塞在炮弹里面,用火炮发射后在半空中散开,杀伤敌方人员。 但是炮弹要怎么造,又如何在发射后散开,朱由检都不了解,让吕祥自己摸索。 这种非常粗略的提示,让吕祥认识到箭式榴霰弹的制造没有那么简单。自己想成为世袭百户,还有很多困难。 但是再大的困难他也不怕,最怕的是没有目标。如今在皇帝明确提出授予世袭百户的封赏后,他已经下决心无论花多长时间,都要把皇帝要求的箭式榴霰弹造出来。 朱由检对此也很期待,曾经让他很是忌惮的建虏,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只要箭式榴霰弹能造出来,只要大明的火炮和炮弹能造好,士兵勇于作战,他有绝对的信心,打败后金建虏。 甚至,看着手中的火铳,他的信心就很充足。虽然这种火铳的射速提高不多,仍旧赶不上弓箭。但是箭形弹的威力和射程,却远远胜过之前的子弹。() 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对弓箭手进行打击。 如果大明的官兵能充分发挥它的威力,击败建虏的可能就很大。 所以朱由检已经决定,把这种火铳和箭形弹装备在徐光启的新军里。让他摸索出合适的战术,专门针对建虏。 命人传唤徐光启和孙元化,朱由检又问吕祥道: “火铳和箭形弹的改进定型,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以军械司的进度,多久能装备五千人?” 吕祥对此拿不准,说道: “火铳和箭形弹的改进容易,臣和其他工匠可以随时待命。” “但是军械司能制造多少,臣就不清楚了。” “陛下可以问毕侍郎,他是专督军械侍郎。” 听出他是不想插手军械司的事情,朱由检换了种问法,说道: “火铳和箭形弹的工时,你们统计过没有?” “制造一支火铳、一枚合格的箭形弹,需要多长时间?” 吕祥还真没有统计过,甚至就没有这个概念,他只能道: “臣在回去之后,会安排人统计。” “只是工匠熟练不熟练,差距会非常大。” “一些工匠的工时数据,很可能会不好看。” 朱由检叹了口气,再次感受到工业方面的不完善。想着后世的流水线,说道: “能不能把制造过程分解,像印刷被分成排版工、雕刻工、模具工一样,把箭形弹的制造,分成铸造工、木工、火药工、装配工。” “甚至更细一点,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完成之后交给另一人,负责另一道工序。” “这样每个人熟悉一道工序,应该会更快成为熟练工。” “再统计平均工时,规定基本任务数额,然后对超出这个数额的工人,进行计件奖励。” “这种方法,你们能做到吗?” 吕祥想着自己在印刷研究所的经验,说道: “应该能够做到,臣回去后安排人尝试。” 朱由检点了点头,让他做好分工,以及各种标准。 然后又看着箭形弹上的药包,把它拆下来后,皱着眉头说道: “丝绸药包会不会很贵?” “这种箭形弹成本多少?” “大规模使用能不能用得起?” 丝绸药包,还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的打算是像后世一样用在炮弹上。 如今箭形弹都需要这种药包,这让朱由检担心对丝绸的消耗会不会太多,成本难以承受。 吕祥还没有考虑过成本问题,也无法做出回答,只能道: “臣回去后会多试验材料,争取用油纸、麻布代替。” 朱由检想着后世还经常用丝绸作为药包,知道想替代它不是那么容易。思索之后,说道: “把生丝、丝绸分级,尽量用劣等生丝和丝绸。” “反正药包是要燃烧的,不需要太好的丝绸。” 让吕祥的军械研究院和尚衣监合作,制定丝绸等级。尽量把便宜能用的劣等丝绸,作为药包材料。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用丝绸做药包都觉得贵,那么建虏、西方的军队在使用丝绸药包时,就会更嫌贵了。甚至他们有可能根本无法用丝绸药包——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丝绸。 这让他的心情,转而好了起来。觉得丝绸药包也不错,大明在这方面有优势。 然后,他又拆开箭形弹上的木托,把它分成四瓣。看着它的形状想了一会儿,说道: “这个木托的制造,应该() 很琐碎吧?” “你有没有想过,制造一种车床,专门切削木托?” 用手拿着刺刀,在桌案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刺刀沿着固定方向运动,在经过木材的时候,对其进行切削。 这个东西,吕祥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刚刚赶到的徐光启,却是看明白了,说道: “陛下,泰西有水力锯木机,似乎是这个样子。” “能够以水力驱动铁锯,锯开木材。” 朱由检听得很高兴,说道: “就是如此!” “不过咱们切削的木材小,也不需要水力。” “可以做个踏板,用脚踩踏,让刀具运动就行了。” “你们想办法造个脚踏车床,像车轮一样转动轮子,让刀具移动,加工弹托、铳托。” 说着,他还大致绘出脚踏缝纫机的样子,上面绘个简单的台板、手轮和刀具。让吕祥和徐光启一起,摸索脚踏车床。 如果能造出来,弹托和铳托的制造效率,会得到质的飞跃。还可以在此基础上摸索缝纫机,发展服装行业。 而且在脚踏车床出现的同时,一定会有水力车床出现。在断断续续的水力不能满足需要时,蒸汽机这种能稳定产生动力的机械,就很有必要诞生了。工业革命的到来,也会自然而然。 这是朱由检的规划,徐光启虽然不知道,但他觉得脚踏车床很简单。编写过《泰西水法》的他,能够很轻松地把这种类似水力锯木机的东西造出来。 他也没有像很多儒家大臣一样,认为皇帝关注这些是不务正业。反而欣喜于皇帝知道水力锯木机,对西学很是关注。 所以他很高兴地接过任务,也没有排斥皇帝让他和吕祥合作。 然后,朱由检才把吕祥造出的刺刀、箭形弹展示给徐光启,让他和吕祥一起完善这种武器,摸索出使用方法。 箭式榴霰弹的制造,朱由检也告知了他,看他有没有新思路,尽快把这种炮弹造出来。(本章完) 第308章 举人集议 就在朱由检对大明的科研工作具体指导时,外面的官员和士子,因为国人大会的事情已经闹翻天。即使报纸上还没有正式登出这件事,消息都沸沸扬扬。 甚至,还有人仿照报纸的报导,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写成文章。让京城的士子传抄,把事情广为流传。 “陛下要让举人集议,决定副榜的政策。” “刘先生还把这件事情,和《周礼》的国人大会并论。” 得知这个消息,京城的举子,顿时全都沸腾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在他们的想象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谁都不会想到,皇帝会把他们的前程,交给他们集议。 “当今陛下,真的是圣君啊!” “大明历代皇帝,何曾对士子如此重视?” 回想当今皇帝的政策,无不对士人极为重视,这让一些士子,如何不感慨万分。 此时,所有人都能想到,一个士人的盛世,将要在皇帝手中开启—— 所谓的万民集议,可不就是士人共议! 就连官员,虽然有些担心以前的强势地位受到没官职的士子挑战,却因为他们出身士人,对皇帝让渡权力给士人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反对。 甚至,有些人还隐约意识到,皇帝让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所谓的国人大会,就是刘宗周重制礼乐以来,提出的第一个政策。 这件事对大明的影响,必然极为深远! 所以,很多人开始搜集刘宗周的文章和言论,甚至上门拜访,想要知道这个被人敬仰的儒学宗师,想要把大明带到何方。 在这些纷纷扰扰中,三月四日,熹宗皇帝梓宫发引。朱由检派大学士李国普、张瑞图及驸马侯伯等官护送,四日后葬于德陵。 朝廷忙于这件大事,报纸上也全是对天启皇帝的缅怀。国人大会的事情,渐渐被压了下来。 但是举人集议,却在三月十日会试进士科放榜时,正式在贡院举行。 首次参与这种事情,用手中的选票,决定自己的命运。一众参加的举人,都是非常小心。 朱由检也担心出幺蛾子,把这次的集议,定为朝廷拟定几个选项,让举人投票选择。 例如进士科副榜的待遇,他就给出了按惯例以举人身份授教职、或者允许参加恩科这两个选项。 所有举人,只能从两个选项中选择。不按规则选择的,选票予以作废。 这些举人,此时谁不知道磨勘法实行后,进士和非进士出身的磨勘期天差地别。所以虽然有些人想直接获得教职当官,却有更多人选择参加恩科的机会。 可以说和朱由检之前定的政策,没有什么改变。 然后就是明法科和明算科副榜,是否赐予出身的事情。 这个在举人间的争议就比较大了,没有参加两科的,大多表示反对。 就连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举人,对是否让两科副榜赐予出身也有争议: 这是因为朝廷之前对明经科和明书科副榜的规定,是授予出身后必须选官上任,否则就不要参加恩科,争夺当官机会。 所以一些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的举人,担心赐予出身后必须任职,他们不想要这个机会—— 毕竟进士和非进士,磨勘期差距太大了。他们可不想万一考上副榜,必须当官赴任。 朱由检在前期进行调查时,了解过这种情况。为了鼓励举子学习法律数算,也为了增加两科出身的官员,他对这两科非常宽松,以不是恩科为名,不() 强制两科副榜任职。名列两科副榜的,允许不选官就任,以后仍旧能参加考试,继续去考进士。 其中目的,无外乎打消一些人的顾虑,让他们支持明法科和明算科,授予两科副榜出身。 在他的操作之下,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举人、以及打算在未来参加这两科的,都同意赐予两科副榜出身,可以和明经科和明书科副榜一样,担任正九品官员。 以后明法科和明算科必然更受重视,精通法律数算的官员在官场上也会增多。 然后是最后一个议题:副榜出身的名额。 这是很多官员担心官员膨胀,提出来的问题。 朱由检在这个问题上提出三个方案,一个是进士科:明法科和明算科:明经科和明书科的录用比例,是1:1:1。 其中进士科都是进士,另外四科则包含进士和副榜出身。 以今年的科举为例,就是进士科录用四百人。明法科和明算科同样录用四百人,明经科和明书科也是录用四百人,但四科是正式进士和副榜出身各半。 这个选项,被他放在最前。其余两个选项,则是对此微调。一项是提高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录用人数,一项是提高明经科和明书科的录用人数。 众多举人投票时,大多举棋不定。擅长法律数算的,自然倾向第二个选项。能够参加恩科的,则是倾向第三个。 最终一番投票,还是第一个选项选择的人最多。大部分举人认为,人数相当最公平。 鸿胪寺官员计票后,宣布以后几科的录用比例,是1:1:1。 至此,举人集议的事情,终于宣告结束。 一众参加集议的举人、见证这件事的官员和民众,都觉得一个崭新的时代,似乎就要到来。 “大开眼界!” “真是大开眼界啊!” “这就是天子与万民共商国是吗?” “当今陛下,真是一位圣君!” 此时此刻,就连对皇帝的作为再有不满的官员和民众,都觉得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是圣君: 古往今来,能够如此重视民意的,能数出来几位?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为当今皇帝唱赞歌,称颂这位明君。 就连以往万众瞩目的会试放榜,这些人也浑不在意—— 毕竟会试放榜,三年就有一次,哪比得上举人集议,是在开创先例! 只是,官员和民众不怎么在意,参加会试的举人,却是十分在意。 无论他们对之前的集议结果满意或不满意,在会试榜单出来后,他们都放下心思,去看登科名单。 不过今年的放榜,和往年有一些不同。那就是所有参加会试的举人,如今都在贡院。再加上鸿胪寺官员也在,那些精通唱赞的鸿胪寺鸣赞,在放榜之后,开始大声宣读榜单。 还有一些差役,将印刷好的榜单,分发给各位举子。 所有在场的举人,都在第一时间,得知登科名单。 一时间,不断有登科的举人高声惊叫,还有恭贺之声,在贡院中响起。(本章完) 第309章 人生百态 “曹兄,恭喜!” “今后要称为会元啦!” 作为崇祯元年进士科的第一,曹勋身边聚集的人最多。不断有人恭贺,称呼他为会元。 虽然如今的大明增加了明法科、明算科、明经科、明书科,但是最被认可的,仍旧是进士科。会元的称呼,自然属于进士科第一。 其余举人也没有提出异议,谁都不认为其它科的第一,能争夺这个名分。 作为河南开封府禹州人,曹勋能中会元,出乎很多人预料。 但是这并不是朱由检动的手脚,而是曹勋在施凤来拟定的草榜上,本就被列为第一。 在朱由检下令重新阅卷后,施凤来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仍是定曹勋为第一。袁可立、郭允厚不为已甚,没有和他争夺。 曹勋的会元身份,最终得以保全。 此时,看着周围恭贺的举人,曹勋可谓春风得意。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参加此科会试,竟然能中会元。 虽然说这个身份没有多大用处,也不代表会成为能进翰林院的状元。但是却代表着,他成为三元之一。 所以,曹勋笑呵呵地接受恭贺,和周围的河南举子,不断招呼往来。 没过多久,这些河南举子,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曹勋当先领头,向一位衣衫破旧、头发花白的老人道: “刘兄,这次同样要恭喜了!” “您这第八次会试,终于上正榜了!” 这位举人,正是他的同乡,同样出自河南开封府的刘理顺。 朱由检之所以让进士科的试卷重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没有在正榜上看到刘理顺—— 这样的博学硕儒都无法登上榜单,阅卷哪还有什么公平而言。 所以他认为这次阅卷不公正,要求糊名重阅。 在施凤来、袁可立、郭允厚重新评定后,刘理顺从副榜升入正榜,并且成为了重新阅卷后,名次提升最多的人。 此次会试,他被列为第七。相比会元曹勋,中间只隔了五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杏榜上,刘理顺的眼中,不自觉地流出两行清泪: 八次,二十多年,他的青春年华,都耗费在了科举里。 如今终于修成正果,让他怎不感慨! 回想这些年的艰辛,刘理顺此时方才明白,什么是苦尽甘来的滋味。 若非修养足够,他此时几乎忍不住要痛哭,发泄心中情绪。 牛金星第一次参加会试,没有他这种感受。但是在知道刘理顺是袁可立的弟子后,他就知道这次会试,刘理顺十有八九上榜。 因为皇帝让三名考官重新阅卷的事情,早就有风声传出来。 袁可立作为这一科的副考官,重新阅卷的评定人,他的弟子上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不刻意照顾,刘理顺的文章,也必然符合袁可立的口味。被他选入正榜,几乎十拿九稳。 事实上,在三位阅卷官相互牵制、相对公平的阅卷后,刘理顺的试卷,得到三位考官赞许。 所以他才能原先的勉强列入副榜,升到现在的正榜第七。 周围的举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关节,但是他们对刘理顺的名字,却是多有耳闻。 知道这位年少中举、参加八次会试的老举人是有本事的,如果不是太倒楣,早就应该上榜。 所以,周围聚着的河南举人,在会元曹勋的带领下,纷纷向他恭贺。 登上杏榜的河南举人,不止曹勋和刘理顺两位。不一会儿,便有很多人的名字被唱名。 这些人尽皆喜气洋洋,接受() 周围道喜。没有登上榜单的,则是如丧考妣。那些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或者有资格参加恩科的还好说,没有这些机会的举人,有的已经在哭出来。 放在往年,这些痛哭的举人,必然以老举人占大部分。但是皇帝今年要开恩科,那些四十岁以上的举人,还有考试机会。 所以这些人没有痛哭,贡院中的氛围,远比往年祥和。 牛金星第一次参加会试,根本不知道这些。对进士科的放榜,也没有什么感受—— 因为他根本没有参加进士科的会试,而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参加明算科。 在刘理顺指出明算科最重要的就是刷题后,牛金星放弃进士科的三场考试,在客栈中一心刷题。只参加了会试第五场、明算科的考试。 所以进士科的榜单,绝对不会有他。反而是没放榜的明算科,有可能出现他的名字。 “明算科的榜单,不知会什么时候公布?” “这次进士科放榜比往年晚了十多天,明法科和明算科,要拖到什么时候?” 惴惴不安地说着,牛金星虽然觉得自己的数算水平远超寻常举人。但是明算科的考试第一次举行,他也不知道所有人的水平,对自己能否上榜,并无十分把握。 刘理顺已经登上进士科的榜单,心中郁垒尽去。听到小兄弟惴惴不安的话语,和颜悦色地安慰道: “你的数算水平在我认识的举人中数得着,应该能上榜的。” “即使不入正榜,副榜也十拿九稳。” “按照刚才的举人集议,明算科的副榜,能被赐明算出身,同样可以当官。” “牛兄弟且放宽心,不用思虑过多。” 牛金星听着他的安慰,心情好受了点。 的确,以他的数算水平,即使登不上正榜,副榜也十拿九稳—— 他可不会相信,全国有二百名举人,数算超过自己。 不过,想到明算科进士,和赐明算出身的区别,他心中胡乱思量,不知道登上明算科副榜后,要不要直接任官: 『进士出身,和非进士出身的磨勘期相差太大了。』 『没有进士身份,几乎不可能登上高位。』 『如果有可能,尽量获得进士身份。』 深知非进士出身在官场的难处,牛金星在有机会成为进士的情况下,不免得陇望蜀,想谋个进士出身。 所以,他开始思索,万一自己被名列副榜,是直接去当官职,还是放弃后再考一次会试。 在这种惴惴不安中,他很快听到进士科的正榜和副榜名单都被公布。礼部的官员,在统计参加恩科的举人。 不过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今年才三十四岁,父亲是鲁王府正八品纪善,和四十岁以上、祖上三代白身都不挨边,想要参加恩科,还等再等六年: 『六年?』 『似乎等一等也不错。』 『这样我就能再参加两次会试,还能在四十岁时得到恩科机会。』 『如果这次考不上进士,那就等下一科,下一科考不上再考一科。』 『直到四十岁还考不上时,参加恩科任官。』(本章完) 第310章 沉默的力量 举人集议的顺利举行,让朱由检心中很是高兴。 因为这代表着,大明的人能接受众人集议决策。而且参与决策的举人,会接受集议结果。 这是朱由检推动举人集议、甚至允许国会设立的最大目的—— 把自己的意志转为众议,让所有人接受。 这样他在改变税收等制度时,就能利用大部份人的赞同,推动自己的决策,把矛头针对一小部分顽抗的人。 所以,在见到举人集议顺利完成后,朱由检心中已经决定,要在大明设立国会。 国会设立这件事,被朱由检正式纳入计划,作为一项重点。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完成,那就是增设县官的事情,需要通过廷议: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举人集议的结果想要被人接受,还需要展示力量。” “通知舆情司,朕之前吩咐的事情,现在可以执行了!” 当天晚上,一份新发行的《京城晚报》,在头版头条没有刊登会试榜单,而是评论了白日里举人集议的事情。 在盛赞所有举人按皇帝要求举行决策后,评论员又忧心忡忡地表示,如果增设县官的事情没有通过廷议,增加的这么多进士和副榜出身,可能会陷入无官可做的境地。 号召所有举人,关注明日举行的廷议。并呼吁他们向朝廷大臣请命,通过增设县官。 文章之中,甚至还列举了增设县官的好处,以及增加的花费。认为大明只需要付出一二十万石俸禄,便能让县治更为清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凡是有责任心的士子,都应该支持增设县官。 这篇文章,得到很多举人的认同。甚至很多举人,商议着明日要去中军都督府衙门,向参加廷议的朝廷大臣请命。 但是这种做法,又引来一些人的驳斥。因为这样做的话,是在威逼朝廷大臣。很多举人想到这件事的后果,产生退缩之意。 尤其是那些没有考上进士、又没有参加明法科或明算科、也没有资格参加明经科和明书科的举人,退缩之意更甚。他们中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无关,应该让有资格当官的操心。 幸好,这样的举人并不多,在明法科和明算科成绩出来前,很多举人都觉得自己有上榜和当官的机会。 他们大多数人,都有请命之意。 这也是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上榜名单已经出来,却没有被朱由检公布的原因—— 他不仅要在皇极殿公布名单,还要利用现在的这种形势,推动大部分举人。 只是这些举人商讨来商讨去,对于向参加廷议的大臣请命,却又下不定决心。 他们担心有些大臣觉得受到冒犯,反而会投反对。甚至带头请命的举子,有可能被他们下令抓起来。这种危险的事情,让他们如何有决心? 就在这些人纠结之时,忽有一位士子道: “不如这样,咱们明日请命时不要围着朝堂大臣,就在中军都督府前静坐,表明咱们的态度。” “谅那些朝廷大臣,不敢无视五千举人之意。” 这个说法,让很多举人的眼前一亮,纷纷看向出言的人。 只是黑灯瞎火,刚才又没有人特意关注,根本就无法确定是谁说出这番话。 在没有人认领之后,众人没有执意寻找,而是围绕静坐的提议,开始讨论起来。 “静坐比起请命,显得温和一些。但是这样坐着不说话,就能起到效果吗?”一个举人怀疑道。 旁边一人回道: “怎么没有效果?几千举人往中军都督府一坐,()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果廷议不通过,咱们就在承天门伏阕痛哭,请求陛下圣裁!”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举人认同。 皇帝关心士子、恩遇举人的态度,早已经通过扩招进士、设立恩科、举人集议等事尽显无疑。 如果朝堂上的大臣不通过增设县级官员,自己等人完全能伏阕痛哭,请求皇帝圣裁。 以皇帝显露的态度,几乎必然会倾向他们。 所以很多举人心中,已经有了去中军都督府前静坐,表明态度的想法。 甚至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广泛传播。在当晚宵禁之前,传到了几乎所有举人的耳朵里。 虽然他们没有时间聚在一起商讨,但是要如何做,很多人却下定了决心。 三月十一日,天亮后,许多举人不约而同地前往中军都督府,在前面空地上坐下。看着朝堂上的大臣前来,前往中军都督府廷议。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中军都督府前很快坐不下,以至于聚集的举人,从承天门坐到了大明门。 这个场景,让所有看到的人震动。参加廷议的大臣,感受尤其强烈: “没有围着大臣请命,也没有高声喧哗。” “就这样静静坐着,一切尽在不言。” “是谁想出了这个方法,做出这种事情?” 大臣们心中想着,都看得出举人的意图。知道他们想以这种方式,逼迫增设县官的事情通过廷议。 这让一些大臣感觉受到冒犯,想找出领头的人抓捕起来。但是众多举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他们实在看不出谁是领头人。想要随便抓几个驱散其他人,又担心静坐的举人闹起来,事情更难收场。 以至于他们只能沉默,看着这些举人,静坐在中军都督府前。 “胡闹!” “真是胡闹!” “陛下也不管管!” 一位大臣呵斥着,想请求皇帝派兵驱散这些举人。却看着承天门上的静静矗立的守卫,最终没有行动—— 即使再愚蠢的人,也看出这件事绝不简单。皇帝没有表态,就是在做表态。 承天门这么紧要的地方,没有皇帝的允许,如何会突然有几千人静坐? 皇帝本身是支持增设县官的,现在和士子对上的是大臣,皇帝没有必要跳出来给大臣当挡箭牌。 朱由检规划的国会和朝堂对立、皇帝居中裁决,在这次静坐之中,开始得到显现。 在场的众多大臣,此时还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们却明显感觉到,今日这一幕发生后,会带来的改变: 『变了!』 『全变了!』 『天下真的要变了!』 『陛下已得士民拥戴,国人大会、重制礼乐,已经势不可挡!』 数千举人静坐,让所有人看到了他们的力量。认识到刘宗周提出的国人大会,已经势不可挡地即将到来。 既然国人大会要设,那么重制礼乐,就更是不需要讨论的事情—— 因为所谓的国人大会,就是刘宗周重制礼乐的第一策。 之前对重制礼乐、国人大会等事还有保留态度的大臣,此时纷纷认识到,如果自己不转换态度,可能在这股浪潮下,被皇帝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尤其是吏部尚书房壮丽,感受尤其强烈。 他因为自己即将退下,对皇帝推动的重制礼乐不说反对,却也谈不上什么支持。 这时却明显感受到,皇帝在重制礼乐上坚定的意志,以及隐含的威胁: 『五千多名举人,如果全部入仕() ,能取代大明一半文官。』 『更别说这一科要录用八百进士、四百副榜——』 『这些人全部留京,能取代朝堂上大部分官员。』 大明文官的数量约有一万多,正七品及以上文官约有三千,京城文官的数量约有九百。 皇帝这一科招收八百进士、四百副榜,完全能从这些人中,找到足够的中低级官员。 甚至,还可能继续开设恩科,招收举人任官。 这意味着,如果朝堂上的官员不听话,不积极参与重制礼乐,皇帝有可能任用新科进士,替换不听话的官员。 这让想到了这一点的房壮丽,如何不感到震撼: 『难怪这一科要录用这么多,陛下这是有清洗朝堂的打算!』 『幸好我早已决定要退了,这次二月选官,也是杨景辰在办。』 对官员的数量比较敏感,房壮丽看到静坐的举人后,再想到皇帝先前制定的一系列政策,率先想到了皇帝的用意。心中不由庆幸自己去年表明了态度,在今年一定会退下去。 否则的话,他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风波,甚至可能被皇帝授意,清洗朝堂官员。 此时此刻,他看着杨景辰的目光,既有一些羡慕、又有一些怜悯,不知道这位皇帝的心腹,能不能在自己离开吏部后承担这个重任: 『明年是己巳年,按照巳亥京察的惯例,正是京察之年。』 『风波是大是小,全看陛下决断!』 京察六年一次,定在巳、亥之岁。届时京官四品以上自陈、五品以下考察,不会有一人遗漏。 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甚至阉党之争,就是借着万历年间的京察,酝酿激化起来的。 皇帝有可能利用这个契机,清洗朝堂官员。 所以,这一科皇帝录用了八百进士、四百副榜,作为低级官员。 这些人留在京城,完全能够把六品以下的官位撑起来。 皇帝只需要让支持的大臣掌控内阁六部,再从地方提拔些官员,便能保证清洗后的朝堂,仍旧顺利运转。 看清这一点的房壮丽,心中极为庆幸,庆幸自己在去年就提出今年会致仕,皇帝不会逼迫自己表态。 此时此刻,他虽然不知道皇帝清洗朝堂的几率有多大。但是在想到这个可能后,他却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不希望这件事情真正到来。至少也要保证这件事情,完全和自己无关。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打算告病,在今后的几个月,完全把吏部的权力交出去。 现在,他需要主持好这次廷议,把皇帝决定的事情,在大臣廷议上通过。 进入中军都督府,房壮丽作为这次廷议的主持者,看着一众表情沉默、各有所思的大臣,说道: “今日的议题,众位已经从揭贴上看到了。” “外面的事情,你们也看得明白。” “房某希望今天,能有一个好结果。” 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态度,房壮丽让所有参加廷议的大臣各抒己见、议而后决。 但是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哪还有大臣愿意说话。 最终,他们跳过了商议这一步,沉默地投出了自己的选票。 增设县官这件事,毫无疑问地获得通过,而且还是全票。 在廷议这种记名投票上,没有人敢冒着得罪数千举人的风险,顽固地表示反对。 房壮丽汇总结果,让参加人员签名,然后带着结果,出了中军都督府,前去上奏皇帝。 外面静坐的举人,看到这一幕后,都知道结果已经出来。他们虽然心中忐忑,却默契地没有喧哗。() 就这样看着房壮丽,默默地走进了承天门。 乾清宫中,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朱由检,此时长出口气。知道自己操纵的事情,终于顺利渡过了。 借着这次举人静坐展示的力量,设立国会和重制礼乐等事,毫无疑问地成为大明国策—— 整个大明上下,只能有支持它的声音! 此前他制定的种种政策,也能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无可置疑地成为定论。 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整个大明的制度,会按照朱由检的意志,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是他此前梦寐以求的,此时实现之后,朱由检心中既是激动,又有一些紧张—— 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把大明,到底带向何方。 但是,他可以确信的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做得比历史上更好,不会让建虏进入中原,带来深重灾难。 甚至,他不允许建虏进入长城一步,明年的己巳之变,都不会让它出现。 如果在他的种种努力下,仍旧出现建虏攻破长城、在京城附近劫掠的情况,已经得到天下举人拥戴的朱由检,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清洗,撤换朝堂上大部分官员—— 可以说,房壮丽的想法,并非毫无依据。因为朱由检录用这么多官员,的确在为清洗朝堂做准备。 现在的这批官员,不过是暂时留用罢了。如果他们不能让朱由检感到满意,那么这些人在未来,都会得到替换。 无论被替换的官员会有多少、会不会演变成对朝堂的清洗,朱由检在此之前,都要储备足够的官员。(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11章 琼华宴 进入乾清宫中,房壮丽看到皇帝,感觉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还有大臣敢轻视皇帝的话,那么今日之后,还有这个想法的人就非常愚蠢了—— 因为皇帝已通过拉拢举人,在士人中有了根基。朝堂上所有臣子,都能被这些人取代。 甚至,那些没有登科的举人在回乡后,也会说皇帝的好话,把皇帝的恩德,传给天下万民。 可以说,经此之后,当今皇帝在整个天下,都有了深厚的根基。 这是朱由检拉拢举人的用意,也是他不断施恩的原因。 “一定要保证上升通道宽畅,选拔出有能力的官员。” 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朱由检对今日的事情,心中十分满意。 在士人掌握话语权的现在,只要把参加会试的这五千多名举人拉拢了,他在天下间的名声,就会产生质变。 如果能当上官职,就算官位再小,都是官僚群体的一员—— 而且众多举人加入军中,也能提高军队的文化水平,和文官沟通的时候,这些人能够出面。 虽然他在干活上不是很积极,但是还算配合。 “只是吏部的事实在繁杂,恳请陛下任命官员署理部事。” “朕的意思,是在陕西和北直隶试行。两地所有州县,都要增设官员。” 话中意思,就是吏部尚书的职位他还可以占着,但是实权方面,皇帝可任命其他人。 如果护***文官的渠道顺畅了,以后武官转文官的口子,同样也会拉开。 可以说,他对大明的举人是非常重视的,甚至视为根基。 提出国人大会这件事,也是他对当今皇帝的试探。想要看皇帝重制礼乐的决心是否坚定,愿不愿意放权。 就连官员,对这件事也很是惊讶。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干脆地让渡出去权力。甚至在众多举人面前,直接许下承诺。 “既然增设县官的提议得到通过,那就由吏部主持这件事情。” 刚刚结束廷议、还没有离去的大臣,见到这个景象,更是面色各异,知道皇帝此时,完全掌握了士心。 家里如果数代都没有人当官的话,再大的家业也会衰败。 再想到皇帝有可能清洗朝堂,所以就提出致仕。毕竟对他这个必然离任的人来说,在吏部尚书任上干一年还是几个月都无所谓,当初他谋求这个位置,只是想以吏部尚书的身份致仕而已。 “边疆和海外官职如果有空缺,可以由举人担任。” 那就是,如果陕西的民变控制不住,就让在乡的举人,在地方编练民团。 “陛下如此恩遇,老臣铭感五内。” 同时,为了表示对新科进士的重视,朱由检命人在西苑琼华岛设宴。邀请新科进士,入宫参加宴会。 一些人对皇帝的看法,也悄然发生改变。认为当今皇帝虽然揽权,却十分重视民意、心怀天下万民。 “在当地任职六年以上、且立下年功者,允许正常任官。” “朕已决定按刘先生建议,仿照周朝的国人大会,建立大明国会。” “恳请陛下允许老臣致仕,退下吏部尚书之位。” 『整顿官场风气,就是移风易俗的第一步。』 甚至,在他心中,还有个万一的想法。 看着仍在静坐的举人,下令道: “起身!” 对房壮丽这个尚书,朱由检还是满意的。 “若有举人愿意从军,可直接授正九品护军,进入武学学习。” 整个天下间健在的举() 人,只有一万多人。这次参加会试的五千多名举人,占了将近一半。 想到皇帝屡次施恩,现在又亲自出面,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不感激。 至于会不会因此增加太多官员、造成冗官的问题,朱由检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大。因为大明的举人,数量其实不算多—— 而且因为他们是非进士出身,升迁速度很慢。俸禄提升的速度,同样也很缓慢。 所以他在内心之中,是真的不想再干。只是看着皇帝殷切的目光,还有这些日子的礼遇,他只能把立刻致仕的想法压下,说道: 这让他的心中,感受到皇帝的坚定,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下决心办好这件事。 所以他想了一下,说道: 用这些效忠自己的举人和流民对抗,把民变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等朝廷缓过气来,再完全平定他们。 宣布国会的事情后,朱由检为了进一步拉拢举人,又下令道: 虽然他知道发动举人静坐会有后遗症,会刺激没有官身的士子参加政治,自己以后也有可能受到民意威逼。 这让朱由检不能不安抚,让他无论如何要坚持一段时间,不能因为吏部尚书的位子,让勉强稳定的朝堂,再次泛起波澜。 朱由检听着众多士子的呼声,心中极为感慨。 周围的官员顿时大声传唤,吩咐静坐举人起身。 这个决定宣布后,为了让事情收尾、让承天门前的举人散去,朱由检又宣布了第三条,把明法科和明算科放榜,邀请上榜的举人,入皇极殿觐见。他会在殿上赐予四甲五甲进士,把这些人收为天子门生。 这让他只能苦笑,同时心中快慰。之前对皇帝清洗朝堂的担心,也减轻了许多—— “在臣生病的时候,处理吏部事务、代臣参加朝会。” 阮大铖的事情,此时就在推进中。朱由检打算用这个人,警示所有官员。 朱由检之所以这么大方,其实是为了充实边疆和海外考虑。还有就是鼓励举人从军,为以后开办团练做准备—— 此时,锦衣卫已经调查出一些阮大铖的违法犯罪事实。在看到阮大铖被推举为鸿胪寺少卿后,短短数月时间,就收了数千两贿赂。 『要把之前定的官员财产申报,切实推进起来。』 明堂国会的事情,被他正式提起。 皇帝开了边疆和海外任职的口子,他们有信心把这个口子扩大,让自家子侄当官。 在朱由检看来,很适合作为过渡人选。 不过,为了减少后患,朱由检还是对静坐的事情做出限制,说道: “士子静坐示威,此事前所未有,朕不予以惩戒。” 对房壮丽这个识趣的大臣实在有些不舍,朱由检给了他个面子,让他推荐杨景辰。再想到自己要建国会、必然扩充资政院,所以打算让房壮丽担任资政院掌印大臣,以后主持资政院。 如今,听到皇帝的命令后,这些人纷纷站起。 当今皇帝的做法,真是难以琢磨。 在听到皇帝要整理地方官员品级后,他想想这件事的难度,就不想为此费心。 这一万多人即使全部都去当官,朱由检也养得起。一年增加的俸禄,不过四十多万石而已。 只是因为静坐时间久了,很多人看着周围,一时没站起来。 “老臣上任以来,颇是感觉疲累。” 当今皇帝真是仁慈,让他们所有人都有资格当官。 对大明的人来说,当官和不当官,完全是两种概念。 要以“崇祯以后还不收手”的名义,严惩贪腐官员。 () 不过,在经过数日考虑后,朱由检最终决定,国会的事要当众宣布,免得自己后悔。 至少地方的胥吏,不敢欺负官员的家人。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效果如何,朱由检仍然打算,在官场推进新风气: 『重制礼乐,移风易俗。』 事实上,是否当众宣布这件事,他心中有过犹豫。 “房卿无论如何,要坚持到任满。” 这让朱由检意识到,房壮丽真的是不想干了。自己强行留着,反而可能误事。 “再说了,朕去年就说过七十以上一次任职一年。” 有些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却没有参加静坐的举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急忙赶到承天门,看自己有没有上榜。 “为表朕之恩遇,所有举人,允许去边疆和海外任官。” “士子若有建议,可上疏通政司,也可在国会提议。” “署理部事的人选,就由房卿推荐吧!” “但是今后再做这样的事,必须经过卫尉寺审批,以免影响治安、影响朝野秩序。” 可以说,正是因为磨勘法,朱由检才敢大规模增加低级官员,用很低的俸禄,授予很多人官身。用低级官员取代吏员的事情,他一直在推进。 朱由检闻言皱眉,说道: “房卿是有什么为难吗?” 如今,这些举人在他的操纵下,通过静坐展示了力量,帮自己震慑住朝堂大臣。朱由检为了表明对他们的恩遇,在听到房壮丽的汇报后,当即就下令道: 众多举人听到,又是山呼万岁。纷纷觉得当今皇帝重视士人态度,真是一位明君。 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不配合的话,会有很多士子,能取代他们的官位。 这些日子他没有让人在报纸上讨论国会的事情,而是用天启皇帝的葬礼转移朝野的注意力,其实也出于这个担心。 房壮丽听着皇帝这番话,心中却是苦笑。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帝的心腹,吏部尚书的职位只是临时的。 毕竟国会筹建的事情,必然会交给他。明堂规制如何,要符合大明礼乐。这些在重制礼乐时,都要通盘考虑。 做出这些指示后,朱由检正打算起身去见士子,忽听房壮丽道: 只是看房壮丽的想法,他似乎觉得朝堂上风波太多,退缩之意明显。 朱由检虽然知道这是官场上的惯例,却仍打算通过处置阮大铖,警示其他官员。 却不知朱由检对官员仁德,仅限于配合的官员。如果有官员在重制礼乐的过程中故意使坏,他在处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仁慈了。 事实上,这些举人在发现皇帝站在城楼上的时候,就有一些想要起身下拜。 虽然他觉得这件事可能性不大,但是无论如何,要储备些人才。 “从军十年以上、且立下年功者,允许转任文官。” “朕还打算房卿致仕之后,负责主持资政院呢!” 更何况,很多大臣家中,都有没考上进士的举人,他们反对的态度,并非那么激烈—— “大明要建明堂,作为天子和万民商议事务之地。” 虽然海外和边疆很危险,武官也受到文官鄙视,但到底是官职,可以让他们担任。 然后在没有皇帝的命令下,自觉地对皇帝行五拜三叩礼,口中山呼“万岁”—— 此时,他们心中是激动的。对于很多举人来说,他们一辈子见到皇帝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而已。 “但是房卿以后也不能完全躲懒,至少参加一次两次朝会。” () “你这天官的位子,可是不能擅动啊!” 这样仁德的皇帝,应该不会做清洗朝堂的事情。即使要撤换一些官员,手段也会柔和自然。 同时,还要把阮大铖的案件编入行政学院教材,警示新任职的进士,让他们知道敬畏,不要随意贪腐。 在众多举人的羡慕中,那些被读到名字的举人,一个个从承天门入宫,去皇极殿觐见。 这件事情,朱由检并没有和朝堂官员商议,但是大臣们却无法反对。因为皇帝这是对所有举人的承诺,他们胆敢反悔,就会和所有举人对立。 没想到如今却又主动让渡权力,让天下万民参与。 房壮丽实在想不到,自己一再求退,皇帝却一再加官。甚至连自己致仕之后的事情,都被他做了安排。 权力对人的腐蚀,他见过许多案例。为了避免自己以后堕落,越来越独裁专制,他决定当众宣布这件事,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没想到皇帝的做法,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决定建造明堂,设立大明国会。 他担心自己以后的想法变了,今日宣布的事情,会为以后埋祸根。 “房卿和吏部官员好好商议一下,把地方官员的品级重新整理,规范升迁路线。” “资政大臣参加的廷议、廷推,房卿也要参与。” 所以才发生了眼前这一幕,举人静坐示威。 这让他们心中,不由十分感慨: 从皇帝年前的做法看,很多人以为当今皇帝是揽权的,在想尽一切办法和臣子争权力。 这个决定,让所有举人欢呼雀跃。因为当官的道路,向所有举人打开。 想着这些事情,朱由检带着房壮丽,在近侍官员的陪同下,登上承天门城楼。 不管以前的惯例如何,自己登极以后任命的新官员,必须要有新风气—— 尤其是刘宗周,他本以为皇帝求治心切,有些揽权和注重功利,所以劝皇帝怀仁义之心、行尧舜之道。 但他还是发动了这件事,想要用这些仍旧有朝气的士子,冲击朝堂上死气沉沉的大臣—— “如今老眼昏花,实在不堪任职。” 在仿照传胪仪举行一番仪式后,这些新科进士又在内侍的引领下,去西苑琼华岛赴宴。 这个宴会,后来成为定制,成为大明进士登科后,必然举行的琼华宴。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312章 约束皇权 “琼华宴,这个名字不错,和琼林宴很接近。” “这些文人,还真会搞出名堂来。” 看着锦衣卫呈上来的士子反馈,朱由检发现他们最津津乐道的,既不是国会设立,也不是举人都有机会任官,而是自己为了让他们散场举行的宴会。 这让朱由检心中,一时啼笑皆非。同时也认识到琼华宴这个名字,对士子的吸引力。 大明新科进士的宴会,以前是礼部举办。名字也很简单,就被称为恩荣宴。和武进士的会武宴、武举人的鹰扬宴、文举人的鹿鸣宴,并称为科举四宴。 这其中,鹿鸣宴和鹰扬宴因为名字好听,得到广泛流传。恩荣宴和会武宴的名字,则是少有人知。 如今朱由检得知外面的士子为自己举办的宴会取了个琼华宴的名字,他顿时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琼华宴的名字和宋朝的琼林宴接近,而且是在宫苑中举办。』 『对于喜好名声的文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我可以正式设立,拉拢新科进士。』 一直在想办法拉拢士心,朱由检得知举办一次宴会就能让文人津津乐道后,他自然要投其所好,让文人宣扬这件事。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打算从这一科开始,正式举办琼华宴。 无论文进士的恩荣宴、还是武进士的会武宴,以后都改为琼华宴—— 毕竟他最早在琼华岛宴请的,是武学的将士。 总不能文人参加琼华岛宴会后定个名字,以后就不让武将参与。 有了这个想法,朱由检决定以后把琼华宴好好办,让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制定相关礼仪。 然后再看士子对国会的评价,朱由检发现大部份人,对国会不太明白。 这让他只能感叹,在大明设立国会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这件事不能急,不能随意推进,像后世某些国家的国会一样成笑话。』 『国会职责、和朝堂的关系,以及选举机构、选民范围、候选人范围等等,都要具体规定。』 『要找个地方试点,逐渐完善起来。』 这个试点的范围,朱由检思索之后,打算放在顺天府。让刘宗周选个地方,推进这件事情。 具体的目标,就是在十年内完善选举办法,并且在一个省试行。然后再用十年,完全建立国会。 所以最初的试点,朱由检定为一个县。打算派得力官员,前去担任县官: 『今天授予的明法科进士中,史可法似乎比较适合。』 『就是不知道他的能力,能不能够撑起来?』 对这一科的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名单,朱由检大多不熟悉。 但是有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史可法的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史可法是殉节忠臣,虽然在能力上有非议,却是可以用的。』 『而且他不但是明法科进士,在进士科也榜上有名。』 『可以说已经确定是双榜进士、必然名列二甲。』 『这样的人才还是出身锦衣卫,当然要重用啊!』 对于殉节忠臣特别注意,再加上史可法的锦衣卫出身,很受朱由检的信任,所以他打算重点培养一下,让史可法随刘宗周重制礼乐。 以史可法左光斗弟子的身份,刘宗周应该能接受。不会因为他出身锦衣卫,就会另眼相待。 这个人在朱由检的心目中,天生适合三法司。甚至能作为锦衣卫的代言人之一,转变人们对锦衣卫的印象。 甚至,为了表彰这个人,() 也为了提高明法科的地位,朱由检打算把史可法定为前三甲,以翰林院官员的身份兼任知县,辅佐刘宗周重制礼乐。 未来史可法如果能磨炼出来,朱由检不介意让他入阁,以后担任大学士。 可以说,他和刘理顺等人一样,是朱由检青睐的储相之一。 除了这个人之外,还被朱由检注意的进士,一个是牛金星。 这个人朱由检早就通过刘理顺发现了,甚至决定要想办法录用。 没想到不用他出手,牛金星就考上了明算科进士。昨日宴会的时候,朱由检就见到了此人,甚至在宴席中,还询问了几句。 得知牛金星通晓天官风角诸书,朱由检打算把他安排在钦天监,在内廷衙门任职。 然后用他的皇帝近臣身份,招揽河南能人。 另一位让朱由检惊喜的明算科进士,则是宋应星。 这个人的名气,在后世比牛金星还要大。他的《天工开物》,可谓大名鼎鼎。 宋应星今年已经四十二岁,和兄长宋应昇一起参加考试。借助对杂学的熟悉,他的数算水平胜过许多举人,得以考上明算科进士。他的兄长宋应昇,也被列入副榜。 这样一位能写入科技史的大才,朱由检当然是要重用的。打算给宋应星选个好官位,以后辅佐徐光启。 人才的接连涌现,让朱由检很是欣慰。对这一科的士子,同样满怀期待。 次日是三月十二,按照逢二经筵的惯例,又要举行经筵。 这次经筵的讲官,朱由检没有选择刘宗周,而是让忙完科举的袁可立,选择书籍讲解。 袁可立作为会试的同考官,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科举,可以说是第一次参加崇祯朝的经筵。 前几日接到皇帝的旨意后,就一直在做准备。 在研读前几次的经筵记录、以及流程之后,他在欣慰皇帝注重经筵之后,还发觉当今皇帝的经筵,和以前不太一样: 『之前的讲官是老师,陛下只是学生。』 『现在的经筵,似乎更像召对啊!』 从之前的几次经筵来看,袁可立越来越觉得,现在的经筵像召对。 甚至在报纸上,直接被称为《经筵召对录》。 这让他的心中,忍不住有些叹息,知道臣子约束皇帝的办法,又减少了一种: 以前的经筵是老师向学生讲课,皇帝地位再高,在经筵上也是弱势。 现在经筵被当成了召对,看起来是皇帝更重视了,其实却弱化了师生身份—— 皇帝和讲官之间,更注重的是君臣。 这样一来,经筵的讲官如何还敢训斥皇帝。像张居正那样在经筵上严格要求万历皇帝的官员,以后不可能会出现。 袁可立想到这件事情,就忍不住摇头叹息。担心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大,以后无法约束。 怀着这个担心,袁可立打算和之前担任讲官的刘宗周交流一下,看看他在重制礼乐的时候,会不会改动经筵。 刘宗周作为现行经筵制度的受益者,思索之后说道: “袁公觉得现在的经筵如何?” “比以前是不是更好?” 袁可立思索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道: “确实比以前更好!” “陛下更注重经义,而且能用之治国,践行先贤大道。” 经筵成为召对,而且在经筵上提出的观点,会成为朝廷政策。这让很多士子,都是欢呼雀跃。认为皇帝以经筵治国,是践行先贤道理。 刘宗周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他反问袁可立道: “所以经筵变() 成这样有不好吗?” “阳明先生说:知行合一。” “陛下先知后行、知行合一,这是真正的圣君啊!” “再说,约束皇帝的办法不止经筵一种。” “陛下设立的国会,对皇帝的约束更大啊!” 想到这件事情,刘宗周就忍不住赞叹。这也是他对经筵变成召对,不太在意的原因。 毕竟经筵说是能约束皇帝,实际能做到的臣子并不多。但是国会上的万民决议,皇帝是需要认真听从的。它对皇帝的约束,远远比经筵大。 所以,在当今皇帝赞同国会设立,并且当众承诺后。刘宗周越想越对皇帝佩服,知道只有真正的圣君,才能做到这些。 与之相比,皇帝运用权术揽权等缺点,几乎都不值一提—— 毕竟皇帝正在把之前揽过去的权力,交给天下万民。 甚至,想到一些大臣对举人集议的反对,刘宗周觉得皇帝揽权才好。不然国会这个机构,永远办不起来。 可以说,设立国会这件事,让很多臣子的态度,都发生了改变。 刘宗周就是典型代表,认为当今皇帝揽权并非一件坏事,只有集中权力,才能重新分配。 想着之前和皇帝的几次交流,刘宗周向袁可立道: “袁公觉得,重制礼乐到底是什么?” “周公为何把制礼作乐,放在第一位?” 袁可立认真思索,说道: “礼乐就是纲纪,唯有制度明确,秩序才能规范。” “周公制礼作乐,奠定周朝八百年天下。” “太祖立纲陈纪,大明天下已经近三百年。”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如今大明的礼乐已经用了将近三百年,多有不合时宜之处,施行起来让人手足无措。” “所以陛下要重制礼乐,让大明再兴数百年!” 这是他的思索,也是很多人的看法。 虽然没有人在公开场合乱说,但是以唐宋的经验来看,对于一个朝代来说,三百年就是一个槛。 很多人认为,皇帝是在为大明迈过这个槛做准备—— 成功了就能避免天下崩坏,不会像以前那样,经过一个乱世之后,由新建立的朝代制礼作乐。 刘宗周还没有想过这些,听到袁可立的看法,觉得肩上的责任,又沉重了几分。 因为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如果重制礼乐失败,自己不仅可能像方孝孺那样身死族灭,甚至可能连名声都没有,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看成大明覆灭的罪人。 这样沉重的责任,让他如何不感到沉甸甸。 但是反过来讲,如果重制礼乐成功,让大明再兴数百年,他的名声不说能比周公,也会成为天下公认的圣人。 所以他更加坚定地支持皇帝,支持重制礼乐。 想着皇帝私下里的说法,刘宗周道: “陛下曾向我说,重制礼乐,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礼,就是秩序。乐,就是调和。” “唯有对权力和财富重新分配,才能称得上重新制定秩序、调和社会矛盾。” “这就是陛下心目中的重制礼乐!” “不知袁公以为,要重新分配权力和财富,首先该做什么?” 袁可立听着这个说法,只觉醍醐灌顶,把皇帝登极来做的事情,完全串联起来,喃喃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难怪陛下揽权的时候,还一直在放权。” “陛下之前做的事情,也是在重制礼乐!” 想着皇帝和自己商讨的戒严法,还有规范的廷推法,以及在夺走锦衣卫的时候,又丢出来的卫尉寺。 袁可立完全明白了,当今皇帝虽然揽权,却不是沉迷权力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制定规范,要重制大明礼乐。 这让他的内心,变得和刘宗周一样,对皇帝更加支持。认为自己遇到这样的圣君,应该尽心竭力。 所以,他想着明日的经筵,说道: “原本我打算向陛下讲《贞观政要》,现在看来,似乎讲《资治通鉴》更恰当些。” “不知刘公以为,讲解《资治通鉴》的开篇如何?” 刘宗周听着袁可立的想法,顿时抚掌赞叹: “确实应该讲《资治通鉴》。” “它的开篇,就是讲礼崩乐坏。” “要让天下人知道,礼崩乐坏后是什么样子。” “这样才能明白,为何要重制礼乐。” 《资治通鉴》的开篇,是讲三家分晋,周天子册封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这在司马光看来是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也是周室衰落的关键。 从此以后,天下彻底礼崩乐坏,进入战国时代。 这样的后果,谁看到都会受警示。所以刘宗周赞成袁可立讲这篇,讲解礼崩乐坏。 而且,两人心照不宣的是,那就是司马光说“天子之职莫大于礼”,又说“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意思是礼崩乐坏的责任,在于周天子自己坏了礼。警示当今皇帝在重制礼乐后,也要遵守礼乐。 这样一来,自然能对皇帝带来约束。让皇帝不能随意违背礼制,造成礼崩乐坏。(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13章 君臣关系 三月十二日,经筵。 朱由检听着袁可立讲解的《资治通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是用周天子自坏礼制后的遭遇,提示自己守礼。 如果自己明确表态遵守礼制,那么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可能会加上很多限制君主的内容。类似君主立宪的制度,很有可能到来。 所以朱由检不想就此表态,想着《论语》上的一段话,说道: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袁卿以为,当今天下是有道还是无道呢?” “制礼作乐,应该由谁决断?” 袁可立当然不能说天下无道,只能道: “当今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制礼作乐,自当由陛下决断。” 轻易取得了重制礼乐的主导权,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朕自当会遵守朕制定的礼乐。” “周威烈王之所以自坏礼制,是因为他丧失了礼乐征伐的权力。” “周公东征之后,方才制礼作乐。所以礼乐的基础,是要掌握征伐。” “袁卿作为兵部尚书,对此不可不慎啊!” 一番话不但没有进入袁可立的套子,反而还明确了天子掌握礼乐征伐的权力。并且提醒袁可立,要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好好干。 这让袁可立无奈,只能俯首听命: 天子太过英明,让他这个臣子很无奈! 就连用《资治通鉴》上的话语,都无法说服天子。 毕竟司马光的言论,怎么比得上孔子呢? 孔子一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就能让天子掌握主导权。 甚至,他心中还得庆幸,皇帝没有借题发挥,要完全掌握征伐权力,把他掌握的兵部职权完全夺过去。 却不知朱由检不是不想掌握征伐,而是他目前没有那个能力,也腾不出手来。 在历史上的己巳之变有可能在一年多后发生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在这时,忙着和兵部夺权。 只有完全确定京城的安全,也只有确定了军事改革的方向,他才敢对军事体系改动,完全掌握兵权。 所以他把征伐方面暂且放下,想着自己打算推行的分封制,向参加经筵的群臣道: “三家分晋之事,对周威烈王来说,称得上无可奈何。” “是三家实际已经分晋,威烈王只能承认。” “如果大明要重启分封,应该如何避免这种事情呢?” “朕作为大明天子,要如何节制诸侯?” 这个问题放在现在,是一个务虚问题。群臣没有什么不敢说的,纷纷发表见解,袁可立道: “陛下说礼乐的基础是征伐,臣以为节制诸侯的关键,在于军队强盛。” “只要大明军队一直强大,对违反礼乐的诸侯,自然能施加惩戒。” “有此威势,当能节制诸侯。” 刘宗周随后说道: “臣以为节制诸侯的关键,在于礼乐。” “天子遵守礼乐,诸侯自然也会遵守。” “若有诸侯违命,天子可号召天下诸侯讨伐。” “如此自然能节制诸侯。” 礼部尚书温体仁,在他之后说道: “臣以为大明礼乐,当和周礼不同。” “周礼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 “所以天子册封卿大夫为诸侯,为自坏礼制() 。” “但是大明天子得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天下所有人都是天子之臣。” “诸侯之臣,也是天子之臣。若是诸侯反叛,天子可册封诸侯之臣为新诸侯。” “如此自能节制诸侯,让其不敢反叛。” 这段话的意思,是三家分晋这种事,在周礼上是不正确。但是按大明礼,应该成为常态。 可以说温体仁实在大胆,竟然公然违背周礼。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引得群臣议论纷纷。虽然一些人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更多的人却觉得大逆不道。 毕竟周礼的说法,怎么能随意违背呢? 尤其是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更是皱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朱由检不管臣子怎么看,他在听到温体仁这番话后,却是高兴之极。 因为温体仁这段话,点出了分封制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诸侯的臣子,是不是天子之臣。 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转向大学士徐光启询问道: “朕听说泰西有一句话:”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徐卿听说过没有?” 徐光启皱眉思索,说道: “此话臣未听过,但是以泰西君主和封臣的关系来看,似乎不无道理。” “泰西诸国,君主册封诸侯,诸侯册封封臣。这些诸侯的封臣只效忠于诸侯,而非效忠君主。” “即所谓‘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朱由检抚掌赞叹,让徐光启将欧洲国君和领主的事情,向群臣仔细讲述。让参加经筵的臣子,开了一下眼界。 听到欧洲那片没有中原大的地方,被分成了众多国家。各国还有领主,领主拥有封臣。 这让很多人议论纷纷,袁可立道: “这就是诸国争霸的战国啊!” “君士坦丁堡陷落后,罗马帝国已经彻底消失,各国在抢夺霸主之位。” 刘宗周则皱眉道: “罗马帝国分裂后的东罗马帝国,似乎称不上周天子。” “泰西的周天子,更像是占据罗马的所谓教皇——” “泰西诸国君主,要受教皇加冕。” 纷纷攘攘之下,对泰西的历史产生了兴趣。 甚至一些人对暴秦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觉得如果没有秦灭六国,诸国争霸的战国时代,很有可能持续。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看法,也受到了启发。在群臣的声音落下后,才说道: “周朝的分封制度,似乎和现在泰西的分封有些相似。” “甚至汉朝之时,当时的人也受此影响。” “赵相贯高、赵午等人,因为汉高慢待赵王,感觉君主受辱,图谋弑杀汉高。” “这是因为贯高等人效忠于诸侯,而非效忠天子。” “这样的事,现在还能发生吗?” “诸卿以为,这种事该如何杜绝?” 话语这么明白,群臣哪还不懂,在袁可立和刘宗周有些沉默时,温体仁当仁不让地道: “自当是让诸侯之臣,也作为天子之臣。” “诸侯的臣子应当首先效忠天子,然后才是诸侯。” 这就解决了双重君主制下,首先效忠谁的问题。 群臣有些人对此持不同意见,但是在天子面前,谁也不敢乱说—— 难道他们要说,诸侯的封臣应该首先效忠诸侯,而非效忠天子? 那样很可能被人指责为乱臣贼子,对于天子不忠。 () 所以这个温体仁的这个说法,就成为了共识。 未来如果大明实行分封制,它会成为君臣间的基本原则之一。 如今朱由检还没有实行分封,所以他拿藩国开刀,说道: “那么藩国的臣子,是不是应该效忠朕呢?” “朕册封藩国的臣子,是否符合礼制?” 温体仁自然认为这种做法符合,徐光启也很赞同。因为这件事情确定后,他提出的监护朝鲜,就有了理论根基: 以后大明派遣的驻朝大臣,可以代表皇帝,册封朝鲜君臣。 袁可立则是眉头皱起,觉得这件事似有道理,却又不合实际。 如果大明执意持这个态度,那么周围的藩国,很可能会闹起来。 所以他委宛劝阻道: “若是内藩臣子,陛下自然可以册封。” “但是外藩的臣子,更认为自己是外臣。” “臣以为应当慎重,对外藩不可随意干涉。” 刘宗周一直在思索重制礼乐,此时则出言道: “外藩之臣,此前礼制未明。” “臣以为应当制礼,晓谕外藩君臣。” 朱由检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认可道: “刘先生说得好啊!” “礼制未明,就该制礼。” “大明和外藩礼制如何定,还需先生费心。” “朕已向朝鲜派遣使臣,主持册封光海君一事。” “希望刘先生参与此事,制定出让大明和朝鲜都满意的礼制。” “刘先生和袁卿、温卿一起,辅佐徐学士处理朝鲜事务。” 把监护朝鲜的事情,扩展到四位大臣主持。希望他们四人能制定合适的礼制,规范大明和外藩的关系。 刘宗周听到这个任命,觉得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如果他制定的礼制不好用,让大明和外藩的关系乱起来。那么天下之间,一定有很多非议。 袁可立则是苦笑,知道皇帝拿捏住了自己。因为他在朝鲜的癸亥反正之事上,是有不同看法的。和现在的朝鲜君臣之间,关系十分不睦。 而且朝鲜如今的地位重要,是封锁建虏的关键之一。这就要求他必须明确态度,约束朝鲜君臣。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能坚持天子不能随意干涉外藩,要按大明的需要,制定合适的礼制。 知道皇帝要册封光海君的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之前警示皇帝的三家分晋,有可能在朝鲜重演。 这让专门讲解这件事的他,如何不感到沮丧。 以至于经筵结束后,袁可立的精神还有些恍惚,直到被刘宗周唤了几声,方才回过神来,向刘宗周苦笑道: “刘公,看来陛下比我们想得多多了。” “大明的礼乐,不可能完全按周礼。” 刘宗周也有这个认识,说道: “确实如此,周礼已经不合时宜了。” “咱们都觉得三家分晋是礼崩乐坏,但是在陛下看来,却觉得这种做法应该定为大明礼:” “诸侯之臣,也当是天子之臣,而且可以在天子册封下,晋升成为诸侯。” “天下所有臣子,都是天子的臣子,而且都有成为诸侯的可能,甚至分割诸侯。” “三家分晋之事,按明礼不是礼崩乐坏。” 说着这些话语,刘宗周心里极为难受。因为他的名字就是宗周,对周礼的推崇远胜旁人。 他在受命重制礼乐以来,心中时刻思考的,就是参照周礼。之前提出的国人大会,也是按周礼提出来的。 () 但是今日经筵的讨论,却让他认识到周礼不合时宜。如今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推行周礼了。 如果强行实行,会带来一系列混乱。甚至像建文改制那样,落个身死国灭。 这让他心中难受的同时,对礼制的认识更深。更加认识到自己负责的重制礼乐,不是简单的事。 回去之后,刘宗周仍在思索这件事,甚至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重制礼乐。 直到他翻看前面的经筵记录,这才恍然大悟,认识到如何重制礼乐,皇帝早已说明白: 『大同之世,小康之世。』 『陛下早已说明白,应该要如何重制礼乐!』 一时文思泉涌,挥毫泼墨,写出一篇奏疏,让人送到御前。 看到刘宗周这篇奏疏,朱由检心中极为高兴,因为刘宗周在这篇文章中,明确提出了重制礼乐的目的,是迈入大同之世。要以大同思想为指引,重制大明礼乐。 这代表着,刘宗周重制礼乐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而且符合和自己契合,符合当前需要。 所以他给这篇奏疏起了个名字,定为《重制礼乐疏》,按自己的意思修改后,又派人送给了刘宗周。 在得到刘宗周认同后,这篇奏疏才被送到邸报等报纸,正式印刷发行。 十三日的早上,众人便在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看到了刘宗周的《重制礼乐疏》。 而且还看到了十二日经筵的讨论,以及十一日的举人静坐、皇帝承诺要设立国会等事。 这让不了解这些事的民众,有种世事变幻、目不暇接之感。但是大明的士人,却对此欢呼雀跃。 因为皇帝的态度,明显是要让权。在重制礼乐的时候,让他们拥有更多的权力—— 否则设立国会这件事,为何会成为重制礼乐第一策呢? 这些士人都期盼着,新的时代到来。 还有些人看到了更多,那就是皇帝和大臣对分封制的讨论,似乎在预示着,当今皇帝有意重启分封制,册封有封地的诸侯。 尤其是那些听到海外爵位风声的,更期待皇帝早日推进这件事,分封他们领地。(本章完) 第314章 海上利益 “皇帝真打算分封啊!” “连臣子效忠谁都确定了——” “这是真的要分封啊!” 连连感叹着这件事,郑芝虎听着郑彩读的报纸。对前几日经筵上的事情,可谓颇感兴趣。 上次来京,皇帝册封他为爵士、册封他哥哥郑芝龙为男爵,并且让他们在东宁岛选择封地。 当时他觉得皇帝金口玉言,一定会兑现承诺。但是回去以后,和哥哥郑芝龙等头领讨论时。大多数人都觉得皇帝是用爵位安他们的心,不可能实行分封—— 毕竟自大明开国以来,从没有人获得实土分封。就连黔国公沐家,也只是世镇云南。 所以郑芝虎兴奋之后,心中也慢慢凉了下来。对于获得封地,并无多大期待。 只希望皇帝的封爵能被世人认可,自己以后能与国同戚。 但是,郑芝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京之后,在报纸上就看到了皇帝和群臣探讨分封制的消息。 想着这件事情,再想到接受招安之后,郑芝龙等人麾下的兵马,也受到朝廷限制。 『如果我投靠陛下,帮他把该收的钱都收上来——』 “说到就会做到,俺可不能负义!” 毕竟按他打探来的消息,皇帝是打算把世袭指挥转子爵、世袭千户转男爵、世袭百户转爵士。他距离提升为男爵,只差一步而已。 毕竟作为海盗,他本能地会想到这些。 他的后代,会有世代富贵。 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可能的办法,就是捐纳爵位。 『陛下只知道我们在海上收钱,却不知道能收多少。』 所以,他觉得向皇帝捐钱,有可能获得爵位。 『如果不成,那就十万两、百万两,就不信皇帝不动心。』 而且从皇帝的态度来看,似乎真打算推行分封。甚至在为分封,确立君臣关系。 对皇帝信守承诺,心中极为惊喜。 但是郑芝虎在路过天津时再次被俞咨皋鼓动,又在京城看到皇帝真的要行分封的消息。建功立业的想法顿时充斥于心,把大哥的话抛在脑后—— 皇帝真打算在海外行分封,授与他们封地。 皇帝允许人捐纳公士,说不定爵士的爵位,也有可能捐来: 『一千两能成公士,一万两能不能成爵士呢?』 尤其是在知道九边数百万欠饷、天启皇帝的皇陵也需要二百万后,他几乎能够确定,皇帝抄家是为了钱—— 公侯伯这样的爵位不敢想,但是子爵、男爵,他却觉得很有机会。 除非他放弃现在的一切,立刻转去从军。 上次回去的路上,郑彩遇到了武清侯李家的人。听着李家的遭遇,他感觉皇帝抄了武清侯李家,目的就是为了钱。 『但是我下海才三年,一直都在经商。』 这个想法,和郑芝龙的嘱咐有点冲突。毕竟他这次北上之前,郑芝龙千叮万嘱的事情,就是提醒他多长个心眼,不要为朝廷卖死力,折了麾下人手。 想着自己在东宁公司的那一点股份,分红即使降低也少不了多少,郑彩心中已经有了投靠皇帝、给皇帝做眼线的想法—— 虽然从皇帝确定诸侯之臣效忠天子来看,这个封地不可能让他们为所欲为。但是郑芝虎却不在意,因为大明所有人在理论上都要效忠皇帝,除了外藩之外,没有人觉得不对。 想想建虏的残暴,郑彩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自己不是郑芝虎,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现在从军他也不可能分到兵马,甚至有可能在沙场上战死。 () 旁边读报的郑彩,对此极为艳羡。他因为上次谈判做得好,得到郑芝龙的股份承诺,但是相比爵位,股份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心中就在想着,自己如何能获得爵位: 甚至,想到俞咨皋拉拢自己的话,郑芝虎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建功立业,继续提升爵位。 相比那些钱财,爵位才是能世代传家的富贵。 郑芝虎现在欣喜的,是自己真的能获得封地—— 这让他兴奋地向身边的郑彩等人道: “陛下讲信义啊!” 郑彩此时已经想到,自己以后能拥有兵马的机会很小,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机会。 『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拥有兵马?』 这让郑芝虎如何不激动兴奋,认识到皇帝让自己等人选封地,并非只是虚言。 一时间,郑芝虎哈哈笑着,和身边的人,畅想着以后成封君。 而且这个钱还不是他出,是他作为中间人,帮皇帝向郑芝龙等人收钱: 毕竟他和大哥都有爵位,以后必然会分家。他在内心之中,当然要为自己后代考虑。 所以郑芝虎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为朝廷效力。甚至迫不及待地等待手下船兵到来,领兵去辽南作战。要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提升他的爵位。 有了封地之后,家族就有了稳定的基业。 『每年几百万的银子,还得不到爵位?』 『想封爵就要有军功,手下要有船兵。』 而且他打算率三千船兵北上,按照大明的编制,那就是三个千户、相当于半个卫。获得指挥官阶,还不手到擒来? 可以说,自从接受招安那一刻起,郑芝龙对手下的控制力,就开始急剧下滑。 他和其他头领的地位,都是天子之臣。 如果天子不在意也就罢了,在知道自己有机会受到天子关注时,他们纷纷选择越过郑芝龙,直接投靠天子。 郑芝虎和郑彩的想法,缘由都在于此。其他不姓郑的头领,想法还要更甚些,刘香、李魁奇等人,都有其他想法。 所以郑彩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甚至他都不担心事情败露后,会受郑芝龙处罚。 毕竟他在投靠皇帝后,就是皇帝的人。郑芝龙即便察觉,也不敢轻易惩罚。 而且作为郑芝龙的同族,两人血脉相连。即使有些分歧,也不至于翻脸。 所以,郑彩在下定决心后,很快就找到上次谈判的戚昌国,请他把自己的心意传上去。 得知郑彩要投靠,朱由检顿时大喜。郑彩这个人看似不显眼,但他是郑芝龙的族人,很受郑芝龙信任。郑氏集团的底细,此人可谓熟知。 如果能收服这个人,自己在郑氏海盗集团中,就有了稳定的情报来源。而且能减少郑芝龙隐瞒不报的可能,多收取些钱财。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朕打算把东宁总公司,改为东宁集团公司。” “集团设董事会和监事会,负责日常管理和监督。” “董事会下设总经理和总账房,负责日常经营和财务收支。” “郑彩如果愿意投靠,朕可以让他担任副总账房,同时兼任东宁保险公司的账房职位。” “如果他在这个位置上能做好,朕自然会提拔,甚至加官进爵。” 对郑彩这么看重,是因为朱由检认识到,自己重制礼乐,需要很多钱财。 蓟镇、宣大那些还没解决的欠饷不说,他一直在推进的增加八九品官员、规范吏员等级,都需要俸禄支撑。军械制造、新军编练,同样需要钱财。 () 这些钱有的需要几万,有的需要十几万,在朱由检看来并不算多,他从武清侯那里抄来的钱财就能支撑很久。 但是对年入现银不满二百万的朝廷来说,其实是很大的支出。 在分税制没有完全推行、朝廷掌握的钱财非常少的现在,朱由检迫切需要财源,帮自己渡过这段时间。 郑芝龙从海上获得的巨额收益,早已被他盯上。 郑彩主动投靠,可谓撞到了枪口里。 所以,朱由检在召见郑芝虎之前,秘密召见郑彩。 万万没想到皇帝秘密召见自己,郑彩当即感觉到,皇帝对此事极为重视。 所以他苦思冥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道了出来: “船至报水,计货抽分,这是海上的惯例。” “嘉靖年间每条船分银几百,后来涨到一千。” “现在每一条船,按例要交三千。” “据臣所知,月港每年进出的商船,至少有二百艘。” “去年臣随各位头领入月港,沿江而下百五十艘,报水者户十而五。” “单是那一次的收入,就有二十多万两。” 这件事情说出,朱由检还没觉得什么,旁边陪同的戚昌国等人,听得眼都红了—— 收取一次报水,就能获得二十多万两银子。他们很多人的家产,都达不到这个数。 甚至,就连朝廷每年收到的不到二百万两现银,相比起来也称得上可怜。 这让戚昌国等人深切认识到,皇帝为何重视这些海盗。甚至连郑彩这个称不上头领的人,都要亲自接见。 朱由检却没觉得二十多万两很多,因为这和他的预期,还有很大差距。 但是想想郑芝龙前几年一直在和俞咨皋等人打仗,争夺海上利益。朱由检认识到此时的郑芝龙远远称不上独霸海上。还有很多商人,不给他交报水。 这让他的筹码,自然更多了点。和郑芝龙分享利益,也是更有底气。 所以他询问郑彩道: “经过福建和东宁之间海峡的船只,每年能有多少?” “如果都收报水的话,能收到多少银子?” 打算靠着掌握海峡的便利,向所有船只收钱。 不过这种总体的数据,郑彩一个海盗是不清楚的。他只能根据自己见闻,估算道: “臣下海的第一年,也就是天启五年,经过东宁前往吕宋的船只,大约三五十艘,前往真腊的有七艘,前往越南的有八艘,前往暹罗的有七艘。” “天启六年的时候,经过东宁去吕宋的,就有七八十艘了,其余地方则少了点。” “海上的事情也要看行情,每年没有定数。” “而且海上最多的,其实是红毛夷的船。但他们船大炮多,我们收不到报水。” “以臣估算,若是经过海峡船只都收报水的话,有可能岁入千万。” “陛下把东宁公司分为一千万股,想必是这个用意。” 这个数据,和朱由检的脑海里的印象差不多,让他更加明白了,什么是海上暴利。 郑芝龙的岁入千万,是他的隐约印象。但是郑芝龙如何收入这么多,他却并不了解。 如今听到郑彩的解释,朱由检终于明白,郑芝龙的岁入千万,是在完全称霸海上后的收入。相比整个海上的利益,其实并不算多—— 毕竟每年一千万两,只需要收三千多条船的报水而已。 被称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现在有商船一万多艘。大明这么大的国家,相比荷兰那个弹丸之地,需要的船只只会更多,而非如今的相() 差甚远。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大明的海贸潜力很大,如果自己出台鼓励海贸的政策,大明沿海的船只,有可能迅速增多。能收取到的钱财,自然也会增多。 想想大明如果有一万艘商船,自己能收取到的银子,朱由检的眼也有些红了,感叹海上暴利: 『暴利!』 『海上真的是暴利啊!』 『难怪现在是大航海时代!』 想到朝廷统治这么大的地方,每年收到的现银不到二百万两。朝廷全部税收,合计折算起来也不过勉强超过二千万。 对比郑芝龙轻轻松松岁入千万,甚至在海贸发展后有可能岁入三千万,朱由检深切感受到,现在为何是大航海时代。 如今,就是他和郑芝龙等人合作,分享这个利益的时候。 朱由检也不求多,每年能分到三五百万两银子就好,只需要分个几年,让朝廷缓过气来。 那时他再想法完善税收,改变这种称得上抢劫的手段。 所以,他对主动投靠的郑彩不吝赏赐,让锦衣卫经情司设立海贸厅,专门收集这类消息。 并且任命郑彩为锦衣卫百户,在东南沿海收集情报。 郑彩得到任命,心中喜不自胜。因为皇帝有意把世袭百户转为世袭爵士的事,他也听到过风声。 如今自己有了百户职位,只要努努力转为世袭,以后就能成为世袭爵士,和郑芝虎等人一样有封地。 所以他欣喜地接受皇帝命令,成为锦衣卫这个越来越庞大的情报机构的一员。(本章完) 第315章 粮食贸易 『封建主义,仍旧还有竞争力啊!』 看着郑彩离去的身影,朱由检心中感慨道。 和郑彩的交流,让他知道郑彩投靠自己的最大目的,是获得爵位和封地。 但是区区爵士的身份和封地,收益绝对比不上他在东宁公司的股份。 以朱由检的眼光来看,郑彩在东宁公司的股份,升值潜力很大。他得到的封地,价值远远比不上这些股份。 但是郑彩就是想要封地,甚至为了这个,敢冒着股份丢失的风险。 朱由检在他身上,看到封建主义的生命力—— 尤其是分封建制的真封建,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毕竟拥有一块世代传家的土地,是很多人心中所渴求的。更别说能还有爵位,能作为君主建立制度,统治属于自己的土地: 『别说在这时了,就是放在后世,土地对国人的吸引力也很大。』 『连包玉刚那样的船王都要弃船上岸,郑芝龙这样的海盗,那就更不用说了——』 『毕竟他们是拿命在海上拼,还不如海运稳定呢!』 想着后世的例子,朱由检更加明白了,自己提出的封建,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难怪郑芝龙等人在海上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仍旧谋求招安。 所以,在次日正式接见郑芝虎和郑彩等人时,朱由检更有底气。 而且拿臣子的上疏,吓唬他们道: “这是三月初五的时候,福建巡按御史递上来的奏疏。” “王掌印你来读读,讲一讲里面是什么。” 旁边侍立的王体乾,当即接过奏疏,大声朗读起来。 这份奏疏他早就知道,甚至就是他按皇帝的意思批复的,如今朗读起来,当真极为流利。甚至还揣摩皇帝的意思,把里面重点说的事情,仔细读给众人。 郑芝虎虽然听不懂奏疏里面文绉绉的话语,但是“请禁洋舡下海”这六个字,他却听得明明白白。急得他大声说道: “不能禁海啊!” “陛下,靠海生活的人很多,千万不能禁啊!” 以为朝廷这边,有意实施禁海。 实际这份奏疏,朱由检此前根本没理会,甚至都懒得在朝堂上讨论。只是在内阁票拟的基础上,让王体乾按自己的意思批红。 若非这件事发生没几天,又遇到郑芝虎等人前来,他都不会把这份奏疏拿出来。 现在他借题发挥,把这份奏疏拿出来。郑芝虎听到福建巡按御史提议禁海,吓得急忙劝阻—— 毕竟在他看来,巡按就是仅次于巡抚的文官。这种大官的言论,当然不能忽视。 朱由检只是用这份奏疏吓唬郑芝虎,却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竟然连王体乾的朗读都敢打断。 气得王体乾大声呵斥,责备他君前失仪。 郑芝虎听到呵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皇帝面前。慌得他急忙跪地请罪,连郑彩等人也跪了下去。 朱由检听着王体乾的斥责,在郑芝虎告罪之后,方才向他说道: “念你刚受招安,朕不追究你这次的过失。” “但是以后在朝廷任官,要认真学学礼仪。” “如今朝廷在重制礼乐,礼仪上的事情,万万不可轻慢。” 警告了郑芝虎一通,把这件事放了过去。 听得郑芝虎急忙谢恩,谢皇帝不追究责任。又把兄长郑芝龙吩咐的一件事,在这时道了出来: “承蒙陛下招安,臣和兄长等人,愿意献银一百万,以赎昔日罪过。” “臣在临行之() 前,兄长已经和众位兄弟在准备银子。” “大约半年之后,就能送到京城来。” 这是郑芝龙等人看到武清侯李家的事情后,想出来的主意。 毕竟在他们看来,皇帝把武清侯抄家,目的就是钱财。 他们之前抢了那么多的钱,不掏出来点是说不过去的。 与其被皇帝以后惦记,还不如主动献出一些钱财,让其余的钱过明路。 所以这些人就凑了一百万两银子,让郑芝虎献给皇帝。 这件事极为机密,只有众位头领得知。就连郑彩也只是隐约有察觉,却不知道详情。所以他在昨日被皇帝秘密召见时,没有说出这件事。 朱由检现在听到,心中极为欢喜。因为他最缺的就是钱财,需要有银子给边军发欠饷。郑芝龙等人主动献银,可谓解了他燃眉之急。 不过,想到边军的欠饷还有数百万,一百万两银子弥补不了这个缺口,朱由检眉头一沉,说道: “只有一百万两吗?” “你们之前劫掠的,到底有多少钱财?” “又害死了多少人?” 他可不想因为收了这一百万,就放过郑芝龙等人的其余财产。 想要把那些抢劫来的钱财过明路,这些人需要掏出来更多的钱。 郑芝虎还没有听出皇帝在讨价还价,只以为皇帝要追究之前的罪过,吓得跪在地上,请求道: “陛下金口玉言,招安的时候已经说过要赦罪。” “不能出尔反尔,现在还问罪啊!” 听得朱由检脸色一黑,沉声向他说道: “朝廷规定的刑罚可以在招安时特赦,但是你们给他人造成的伤害,必须予以补偿。” “回去告诉你哥和其他人,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放在四海银行,由银行监管,成立东宁慈善基金会。” “今后若有苦主去寻仇,除了要道歉谢罪外,还要从基金里面拿钱,补偿给受到伤害的人。” “总之,要用钱求得遇害家属谅解。不要以为受了招安,一切就烟消云散。” “尤其是涉及人员伤亡的,你们最好要主动点。” 一连说了几遍,着重提及“伤亡”“伤害”,郑芝虎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知道抢来的东西不用还,但是如果在抢劫过程中杀伤了人,有苦主找上来的,需要补偿这些人。 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为了和家乡的人打好关系,也需要做这件事,所以他很高兴地接受,说道: “大哥让我们行仁义,所到地方,但令报水,而未尝杀人。” “若是真有被杀的,我和大哥一定会主动赔罪,求得苦主谅解。”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感谢大哥的远见。不然皇帝这条命令,能让他们连苦主都应付不过来。哪像现在这时,答应得如此轻松。 就连郑彩,此时对郑芝龙那些“假仁假义”的行为,也有点佩服起来。 当时郑芝龙下达这种命令,海盗中多有不以为然的,甚至称之为“假仁假义”。 如今皇帝提起给遇害家属补偿,郑彩终于感受到,郑芝龙这么做的远见。 甚至还想到了,郑芝龙受招安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回乡。而不像一些盗匪,即使受了招安也无法在家乡待下去。 朱由检吓唬一通,又榨出一百万两钱财,心中也觉得不能逼迫太甚,看着桌案上的地图道: “福建离越南不远,你们应该能去买粮吧?” “郑彩你来说说,能不能把一百万两银子,全部买成粮食运到京城来?” 郑彩听到皇帝问话,() 急忙回答道: “越南有些远了,臣以为可去吕宋买粮。” “每年经过东宁的船只都有数十艘,他们运送货物过去,回程时却大多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臣以为可以让这些人,从吕宋那边买粮。” 如今的大明,真的敢说是物产充盈、不需外洋货物。凭借在丝绸、瓷器等方面无与匹敌的制造能力,与任何国家进行贸易都是顺差。 甚至可以说,大明只需要洋人从殖民地开采出来的银子,洋人运过来的其它商品,很难在大明卖出去。 大明海商发愁的事情也在于此,那就是他们出海时能满载货物,但是在回来时,只能带着银子、香料等高价值物品。 为了保证船只平稳,他们有时还需要压舱石,免得在海上跑空船,遇到风浪时不稳。 所以郑彩认为,可以让这些海商回程时运粮食,而且不需要多少运费。谅那些海上的商人,不敢违抗他们。 朱由检听到郑彩的回答,心中极为高兴。但他对吕宋能提供多少粮食,却还有些疑虑,询问道: “吕宋现在的人很多吗?” “那边每年能生产多少粮食?” 郑彩刚才只想着吕宋距离东宁很近,却没有想到皇帝要买的粮食数量很多。只能想着吕宋的情况,辩解道: “吕宋现在有几十万人,单是大明的人就有数万,还有几千佛郎机人。” “那里土地肥沃,粮食也长得快,生产出来的粮食多,可以购买几十万石。” “如果还有不足,南洋知道大明收粮食的商人,会主动运粮食过去。”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同时对吕宋的人口分布很是吃惊。原来这个所谓的西班牙殖民地,只有几千西班牙人。难怪他们会担心华人、挑拨华人和土著的关系。 想到前些年发生的马尼拉屠华事件,朱由检给他们狠狠记上一笔,打算腾出手来,就教训一下西班牙人。 几千人的据点,相比大明来说力量实在太小了。只需要徐光启的新军练成,就能在陆地上把这些人打败。 难点在于吕宋是岛屿,想登陆需要掌握制海权。没有强大的海军,打败西班牙人也没用。而且还可能打断大帆船贸易,让美洲的西班牙商船不再过来。 所以朱由检只能记下这件事,现在仍捏着鼻子和西班牙人做贸易: “能买到粮食那就买!” “把你们献给朕的银子,还有以后朕在东宁公司的分红,都买成粮食运过来。” “朕给你们的价格,是一石粮食七钱,能运过来多少,就抵多少钱财。” “你们从中赚多少朕不管,但是每年运来的粮食,不能低于百万石。” 郑彩听到这些,心中可谓大喜。因为皇帝开出的粮食收购价比较高,而且是有多少收多少。 这种生意虽然称不上暴利,但是只要能打通,就能稳定获益。 需要他去计算的,是从南洋收购粮食后运过来,会不会导致亏本? 毕竟海运的风险现在还是比较大的,郑彩和郑芝虎这几个月跑了几趟,中间遇到了不少风险。走这条路运输粮食,显然要把海上漂没算进去。 粗略计算,郑彩觉得亏本的可能性不大,很快答应了这件事。又请求皇帝疏通航道,允许在沿海停靠、规避海上风险。 朱由检一口答应,还让他去海军衙门找航海署,清理沿途礁石、建设导航灯塔。要把南北航运线路完善,降低航运风险。 如果这条航线能稳定运输粮食,大明就有了一条输血线。海外运来的粮食,会弥补京城粮食的缺口。这样南方往京城运输的漕粮就() 能挪出来,改为运往陕西救济灾民。 而且对朱由检来说,他现在缺的就是粮食。只要粮食足够,能让士兵吃饱饭。那么士兵的基本战斗能力就有保障,不会轻易逃亡,从边军变成流民。 所以,在一时无法把欠饷全部补发的情况下,朱由检决定发放粮食,先保障这些人的基本生存。 如果南洋那边因此看到财路,开发更多的土地种粮食、甚至把粮食主动运过来,朱由检会更欣慰,用大明生产的丝绸、瓷器等商品,和他们进行贸易。 想到这点,朱由检又推出了一条政策,说道: “你们回去之后,要告诉所有的海商:来天津贸易的商人,可以用粮食抵税。” “海关总署会发放票据,并且对粮食、油料等食物免征进口税。” “京城这边对粮食的需求是无限的,让他们放心把粮食运过来。” 这番话语,让郑彩更是欣喜,认识到可以联合南方的海商,共同开拓这条粮食航线。 虽然目前跑这条航线的商人很少,但他觉得粮食贸易的刺激下,这条航线会很快热起来。 而且据他所知,定州的瓷器还是不错的,靠近天津的永平府一带也多产陶器罂瓮盆盎之属,这些都能在海外卖个好价钱。甚至山东的山茧绸,都有可能卖出去。 如果不局限于卖给洋人,北方草原上的皮毛、牛马,都能卖到南方去。 来到北方的商船,不用担心回去时运输什么东西。 可以说,北方的物产并不少,南北贸易很有潜力。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16章 军功勋爵名田宅 第316章军功勋爵名田宅 认识到海贸的潜力之大,朱由检很快决定,由内府监和海军衙门航运署牵头,成立大明航运集团。 这个航运集团的主要任务,就是完善大明沿海的航线,把南北海运彻底打通,把南方和南洋的粮食运到北方来。 这是关系到大明稳定的大政策,朱由检看了一眼王体乾,吩咐他把自己说的话记下来: “大明航运集团,首先要和沿海的卫所合作,在各地成立航运公司。” “这些航运公司的任务,就是清理礁石、设置灯塔,维护当地航线。” “每个航运公司负责一片地方,可以在合适的地方设立避风港和停靠点,对停靠的船只收取停泊费。” “停泊的费用如何收取,郑彩你来说说。” 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名,郑彩急忙根据以前的经验,说了个能接受的数字,又有些担心地道: “有地方停靠自然是好,但是臣担心有些地方会坐地起价,甚至胡乱收税。” 这是现实问题,朱由检对沿海卫所的操守也没有丝毫信心,说道: “各地停泊费用,朕会让大明航运集团设立一个标准,不允许他们乱收。” “税收方面,只要有出港的纳税证明,沿途停靠点不得收税。只有在当地购买或贩卖货物,才在当地收税。” 朱由检闻言大喜,说道: “那就派人去招揽他们。” “这些船只,要能远洋航行,可以在朝廷举行郑和下西洋那样的远航时,跟随朝廷舰队。” “甚至给他们授勋,让他们享受勋禄。” 同时,为了便于对各类船只收费,朱由检思索之后,向王体乾吩咐道: 以百吨标准船型授予少造士为基准,向全国工匠招标,鼓励他们设计舰船。 用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方法,尽快造出适合大航海时代的战船。 “当然可以!” 郑彩想着航运集团的事情,在皇帝的话语停下后,请求道: “陛下,东宁卫也是卫所,能不能建立航运公司?” “传令海军衙门,在海军学堂设立海洋研究院。” 这种研发方式,消耗的成本比较大。但是对朱由检来说,却不需要拿出多少钱财。因为各地堆放的木料是现成的,造船的工匠,也是为朝廷服役的匠户。只需要激发这些人的积极性,就能让他们造出合适的战船。 让王承恩把匠官勋级讲了一下,说明自己的待遇。 皇帝这个待遇,他们不相信在吕宋的工匠,会有人坚持着不回来。 “研究各种吨位的船只,并且根据船只的长度和宽度,制定收费标准。” “告诉这些人,只要能造出合适的战船,朕不吝啬封赏。” 郑芝虎听了半天,这时终于插话道: “臣以为战船也要有标准。” “朕会让海关总署在各地成立分署,把沿海的一些卫所,转为海关税务所,专门负责收税。” “以舰艇专业的师生为主,设立舰船研究所。” “臣以为可以派人去招揽,让他们回来造船。” 听到那些工匠能够得到勋级,郑芝虎和郑彩都有些羡慕了。因为他们现在,都还没有被授勋。 “吨位越大,勋级越高。” “有没有具体的船型?” “西洋的船装的炮多,现在海上经常发生炮战,应该仿制西洋船。” “战船相比商船,再高一个等级。” “设计出标准船型的,都授予匠官勋级() 。” 所以朱由检仿照印刷研究所的事情,同样开出了赏格: 反而要担心招揽回来的工匠会不会太多,让佛郎机人察觉。 认识到他们以前作战的对象,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取胜的次数再多,对于大明来说,也只是癣疥之疾。 郑芝虎答不上来,郑彩在旁说道: “停靠费用,也由海关税务所监督。有敢胡乱收取税费的,可以去海关举报。” 听到皇帝一个接一个政策,都是放眼全国,调动整个大明的人力物力。郑芝虎和郑彩等人,此时彻底服了—— “我们也可以和大明航运集团合作,疏通沿海航线。” 朱由检也有这个打算,说道: “知道如何仿制吗?” 难怪郑芝龙见好就收,积极谋取招安。 同时,他吩咐舰船研究所探索各种船型、船帆,建造实验船只,作为海军学堂的训练舰。 朱由检闻言大笑,应允道: “吕宋那边的船匠多有华人。”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到自己先前起意攻打吕宋的事情,又下令道: 这种做法,或许无法杜绝乱收税费,却能让沿海卫所有个紧箍咒,知道有人盯着他们。 两人思索着这个问题,朱由检却没把希望完全放在吕宋的工匠上,让他们去香山澳等地招揽工匠。只要有本事的,都可以招揽回来。 “让舰船研究所设计几个标准船型,鼓励各地的商船、渔船采用,制定较低的停泊费用标准。” 未来随着航运集团和海关总署的工作越来越完善,会减少这类事发生的概率。 “具体股份如何分配,你们和航运集团商议。” “朕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大明航运集团要对麾下所有公司控股,占股至少要达到一半。” “你们的船只如果太多,可以让几个头领分别成立航运公司,走不同的航线。” “只要大明航运集团控股,就允许在沿海的卫所停靠。” 东宁那块地方,实在是块宝地,可以向南去南洋,也可以向东去日本……能走的航线非常多,足够容纳几个公司。 朱由检也想和他们合作,让大明航运集团掌握这些航线。 郑彩听到之后,心中顿时大喜。因为他心里面,有了一个打算—— 那就是在自己的实力壮大后,从郑家自立门户,成立航运公司。 这样他在未来就有封地也有船,甚至能从封地招兵,作为船队护卫。 以后就能在海上纵横,也能在陆地上有根基。 想到这个前景,郑彩对航运公司的事情,自然更加上心。 虽然他现在没有本钱自立门户,但是作为郑家首屈一指的商业人才,他相信郑家的航运公司,会由自己负责。 以后自己的实力壮大了,就能和大明航运集团合作,成立航运公司。 他相信为皇帝效力的自己,会得到相应的扶持。 郑芝虎不知郑彩的打算,但是他听到皇帝允许他们这些头领都成立航运公司后,同样也动了心。 这几个月来回跑了两趟,他对南北航线,已经熟悉起来。觉得可以走这条路线,贩运南北货物。 只是想想自己身上的参将官职,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觉得还是让大哥管,负责这些事情。 可以说,朱由检设立的大明航运集团虽然还在纸面上,却已经让很多人动心。凡是对海上贸易有了解的,都看到了其中的潜力。 但是朱由检自己也有为难,那就是大明航运集团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多钱财() 。无论是清理礁石、还是建造灯塔,或者建造码头,都需要一定的本金。 如今他的内库中是有一些钱财,但是这些钱财,都是有用途的。他思考来思考去,只能把主意打到郑芝龙等人上面。向郑芝虎等人道: “朕前段时间册封你们爵位,你们接受招安后,府邸也可以建了。” “京城这边,你们买个宅院作为落脚之地即可,府邸可以建在封地里。” “现在子爵、男爵、爵士的府邸规格还没定,朕就临时出个政策,允许你们以伯爵的规格自建。” “按照诸侯宅百亩的古制,建造百亩以内的府邸。”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内府监、内官监。” 打算让这些人都建大宅子,从内廷购买建材和装饰。这样自己就能捞一笔,收获一些钱财。 郑芝虎听到之后,顿时喜形于色。他现在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对于大大的宅院,怎么会不喜欢。 更何况,皇帝说的“诸侯宅百亩”,是真的把他们当成诸侯看待。 允许以伯爵的规格建造,更是隐藏着许诺—— 只要他们立功,在提升为伯爵前没有丝毫障碍。 所以郑芝虎心中,当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只是想到府邸要建在封地里,家乡的人看不到,郑芝虎有些憨厚地笑着,请求道: “臣听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能不能在家乡,同样建造府邸?” 朱由检听得惊了,说道: “你们有多少钱,能建几个宅院?” 百亩的大宅建起来,花费绝对不少。更别说朱由检允许他们按伯爵的规格,有很多东西要从宫里面特意买。 他以为建一个府邸就能让郑芝虎等人伤筋动骨了,没想到这个憨货丝毫不在意,似乎还想多建几个宅院。 郑芝虎听着皇帝的问话,急忙闭上了嘴。想到临行前大哥的嘱咐,以及他提示的武清侯李家的遭遇,郑芝虎知道财富不能太露白,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过了。 旁边的王体乾等太监,此时就忍不住看向他。似乎在奇怪这个人,为何比自己还有钱。 其实,这是因为朱由检计算郑芝龙等人的财富时,是以他们这两年劫掠的财富计算的。郑彩加入郑芝龙团伙,也是这两三年,他所上报的情况,构成了朱由检的猜测。 但是郑芝龙在成为海盗头领前,就已经加入李旦和颜思齐团伙多年,在他们死后更是成为海盗首领,继承了很多财富。 所以郑芝龙等人,比朱由检想象的还有钱。这些海盗头领,都私藏着家底。 以至于朱由检有了再压榨一下的想法,想要多榨些钱。 不过想想粮食贸易的重要性,还有郑芝龙等人称霸海洋后能带来的收益,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说道: “在家乡建府邸也可以。” “但是宅院的面积,同样不能超过一百亩。” “还有你们的田地,不能超过一千亩。” “具体情况你可以看看钱谦益写的《恒产论》,了解这样做的原因。” 为了践行恒产论,钱谦益把自家的田地都分了,只留下了一千亩。 朱由检虽然还没有确定这个政策,但是却打算让钱谦益打头阵。 所以他特意提醒了一下,让郑芝虎等人不要仗着有钱,在受招安后大肆购买田地。 郑芝虎听到宅院一百亩和田地一千亩的限制,心中老大不愿意。因为在接受招安之后,他和哥哥就决定要回家乡买地,所以刚才提出在家乡建宅院。 () 没想到皇帝定了个一千亩的政策,让他们成为大地主的想法,直接就此破灭。 好在,朱由检虽然对大陆的土地限制比较狠,但是对海外的土地,还是很大方的,又说道: “你们在海外封地的宅邸,可以放宽到五百亩,不超过王府的大小。” “而且封地的面积,男爵可以方百里。” “只要你们有能力,可以在海外尽情占地。” “就算超过了限制,以后也可以分给子孙。” “或者献给朝廷,提升爵位等级。” 鼓动这些海盗,去争夺海外土地。 郑芝虎听得大喜,又问道: “东宁的地,也可以这样占吗?” 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东宁是海上要地,而且已经设卫所。” “上面的领主封地,最高不超过方十里。” “想要获得几十里、几百里的封地,可以到南洋去。” “现在南洋的岛屿,大多还没有主人吧?” 马尼拉只有几千佛郎机人,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还要更少些,他们能占据当地就不错了,对其它岛屿根本就顾不上。 可以说,现在的南洋,有大把的无主之地。只要这些海盗能压服岛屿上的土著,朱由检就敢给他们分封地。 郑芝虎久在海上,对这些怎么不了解。想到能在南洋自由自在地抢土地,郑芝虎甚至有了一股冲动,那就是不带船队来北方,而是去南洋抢土地。 就连郑彩,这时也觉得航运公司不香了,想要带几船人,去南洋争夺土地。 只是想到爵位和领地还需要皇帝册封,否则占下土地也没有人承认。这两人只能按下心中的想法,先好好为皇帝效力—— 只有立下军功,才能被皇帝授予更高的爵位,获得更大的田宅。 (本章完) 第317章 唐藩案和楚藩案 “陛下这是让我们去种田啊!” 从皇宫中走出,眼看郑芝虎等人还在思索皇帝的用意,郑彩向众人道。 郑芝虎听闻此言,顿时一拍大腿,恍然道: “我说怎么有些不对。” “原来皇上是让我们去种地。” “就是开垦出来的地,以后真的归我们吗?” 对皇帝许诺的事情,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海盗,皇帝允许招安,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哪料到皇帝给他们封爵不说,还要给他们封地。 想想《水浒传》中宋江等人的遭遇,郑芝虎等人真的有点不敢信。 郑彩已经投靠皇帝,即使心中有怀疑,这时也不可能说出来,释疑道: “我听说是陕西那边的灾荒很大。” “陛下是想从南洋购买粮食,把南方的漕粮转运到陕西去。” “现在京城的漕粮说是来自江南,其实更多的来自湖广。” “如果京城不需要,就能直接从湖广运到陕西。” “咱们临走的时候,陛下不还说了,让我们去郧阳招揽流民,引导他们出海。” 郧阳流民的事情,朱由检一直很在意。 这个问题在大明由来已久,按理说已经稳定下来。 但是在陕西接连遇到天灾、河南也有可能受灾的现在,朱由检担心郧阳的流民和陕西、河南流民汇合,让湖广这个产粮地遭到破坏。 所以,他在安排人开发东宁、南洋,又允许郑芝龙等人,去郧阳招揽流民。尽量把郧阳的流民带走,解决这个隐患—— 郧阳和襄阳相邻,有汉水联接长江。郑芝龙等人派船,可以逆流上去。 未来他们开发封地缺少人口时,自然会想起这件事,从郧阳招揽流民。 这是长远的打算,郑芝虎等人一时还没想到,郑彩却想到了。和陕西的局势结合,隐隐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所以他认为皇帝是真心要分封,为的就是从南洋获得粮食,赈济陕西灾民。 甚至,他心里还有想法,那就是在前往郧阳的时候,顺便运输粮食。皇帝知道之后,一定会夸赞自己。 郑芝虎被他提点,顿时想到了这件事。再想到皇帝对粮食贸易的看重,甚至还专门组建大明航运集团。他顿时觉得郑彩的猜测很对,皇帝应该是这个用意: “看来陕西的局势很不好,难怪陛下要招安我们。” 东北、西南都在打仗,西北也有可能乱起来。他们这些东南沿海的海寇,因此被皇帝安抚。 可以说招安这件事情,他们赶到了好时机。如果换个时间,他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所以,郑芝虎等人心中,很是庆幸自己的运气。被皇帝招安不说,甚至还要被重用,要从南洋运粮。而且因为南洋的粮食不足,皇帝分封他们土地种地。 这样的好事,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他们都没有想过,大明的江山会不会因为各地的乱子不稳。 很多人对大明的印象,仍是万历年间的四海升平、安居乐业,“工贾九流熙熙自适”。认为皇帝只需要拨乱反正、铲除阉党,局势很快就会好起来。 可以说,大明的百姓,现在对朝廷仍旧很有信心。即使有人察觉到乱世的迹象,也不觉得大明很快就会完蛋。 很多人期待希望皇帝拨乱反正,让天下重新太平。 朱由检掀翻阉党之后、又决定重制礼乐,迎合了这些人的期盼,让他们看到了信心。 京城之中,现在讨论得最多的,就是重制礼乐。识字的人都在看报,畅想大() 同之世。 郑芝虎、郑彩等人这次来到京城,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他们都觉得现在是太平盛世,完全没想到陕西等地在崩坏。 不过,没想到的不止是他们。就连陕西的官员,大多也不觉得陕西的民乱有多危险。这些官员欺上瞒下惯了,甚至又很多人对孙传庭上任前微服私访的做法,颇是不以为然。 对孙传庭揭开陕西的盖子,把民乱的事情告诉朝廷,他们很是恼火。若非皇帝对孙传庭非常重视,还派了袁可立的儿子袁枢来帮他,孙传庭在陕西的局面,会比现在更困难。 好在,署理陕西巡抚数月后,孙传庭的能力逐渐展现,他这个巡抚的位置,已经渐渐坐稳。 再加上皇帝先是派了祖大寿、又派来了杨文岳,这一武一文两位***,都是来帮助孙传庭的。一个负责军事,一个负责官吏任命。 孙传庭之前提出的任命武道大会优胜者为县尉、巡检,在杨文岳的配合下,很快开始推进。 可以说,陕西的局面,正在一点点好转。人数多的盗匪,也在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护军使杨鹤的上任后,受到严厉打击。 那些新上任的县尉、巡检,更是积极传递消息,让剿匪的事情更顺利。 陕西各地的官员逐渐认识到,这位被皇帝超擢、署理巡抚的上司,不但非常受宠信、而且非常有能力。有些官员开始向孙传庭靠拢,其他官员在锦衣卫监督下,对孙传庭的命令也不敢有违。 就连陕西的藩王,也很给孙传庭面子。捐出很多钱粮,支持孙传庭举办的武道大会。 孙传庭也投桃报李,把武道大会的蹴鞠项目,交给他们举办。 甚至向皇帝请求,允许陕西的宗室在西安聚会。 涉及宗室的事情,一直比较敏感。但是大明发展到现在,藩王的权力早就被限制得死死的,甚至连城池都难出去。 朱由检不担心他们造反,所以在看到孙传庭上疏后,批示藩王和世子允许有一人去西安赴会。 甚至还要求各地藩王,派遣代表进京朝觐,参加宗人府举行的大会。 他打算在会议上阐明对宗室的态度,彻底放开底层宗室的禁锢,并且让高层宗室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维护大明安稳。 作为回报,他会给有进取心的宗室封地,把他们派到南洋去。让这些所谓的藩王,真正建立藩国。 这场会议,现在还没举办。但是派往各藩的使臣,已经从京城出发。许多收到命令的藩王也是积极响应,亲自进京或者派世子代自己去。 像是福王、潞王,年前就感受到皇帝的“善意”,已经动身出发,亲自前往京城。 不过河南南阳的唐藩,却因为这件事情,引出一桩大案。 这件案子很久之前就有端倪,当今唐王朱硕熿被爱妾所惑,想让小妾生的儿子继位,对世子朱器墭和世孙朱聿键,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已经把他们父子私自囚禁了十几年。 所以朱由检的命令传到唐藩,需要他自己或者世子进京朝觐时,朱硕熿顿时就慌了—— 他若进京的话,唐王府就要交给世子主持;他不进京的话,就得派世子朱器墭过去。 世子被囚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解决。 然后这个时候,他那个爱妾的儿子,做了一件蠢事。派人把世子朱器墭毒死,想让唐王换世子。 唐王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藩王继承自有制度,这件事显然不可能被朝廷同意。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有世孙就要立世孙。 所以负责给河南藩王传信的翰林院检讨文安之,警告朱硕熿不得违反朝廷制度。甚至在察觉到蹊跷后,在河南地方官员的配合下,把世() 孙朱聿键从唐王府中带出,作为唐藩的代表前往京城。 如今唐王朱硕熿和他那个爱妾的儿子,可谓是惶惶不安。生怕朱聿键在皇帝面前告状,他们会被问罪。 文安之和河南的地方官员,在带走朱聿键后,了解了一些情况。虽然完全没有相信朱聿键的话,却也对唐藩有了警惕。 一边派人监视唐王府,防止唐王造反。一边派随行的锦衣卫把消息传到京城,请求皇帝决定。 朱由检得知这件事,被朱硕熿这个奇葩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办了他: 虎毒尚不食子,朱硕熿竟然把子孙囚禁十几年。甚至酿出了儿子相残的事情,当真无能至极。 而且更让他无语的是,楚藩也闹出了乱子,而且比唐藩更麻烦。 这件事还要从他去年派人申饬楚王说起。当时朱由检为了筹钱,派翰林院编修蒋德璟南下,责问楚王朱华煃给魏忠贤生祠捐金一千两的事情。想要处罚楚王,榨出一点钱财。 蒋德璟去年十一月底出发,今年一月抵达武昌,在申饬楚王之后,顺利收到了罚金。 事情到这里本来就要结束了,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朱华煃身世的事情,又被一些楚藩宗室提起—— 这些人看出新皇帝对朱华煃的态度不怎么好,把伪楚王案重新翻了出来。质疑朱华煃及其弟弟宣化王朱华壁不是楚恭王的儿子,请求朝廷再查此案。 伪楚王案非常复杂,蒋德璟如何愿意卷进去?严厉申饬他们之后,就要押着银子回京。 不过他显然忘记了,万历三十三年,楚藩宗室朱蕴等人,曾经劫了楚王朱华煃献给万历皇帝的两万两银子。 如今他要押着银子回京,让楚藩宗室想到了这件事情。以为当今皇帝和万历皇帝一样,是在敲诈楚藩钱财。 所以一些楚藩的宗室,鼓起勇气拦住蒋德璟。他们虽然没有胆子再劫银子,却就是不让蒋德璟离去。 蒋德璟求助地方官员都无法脱身,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上疏告罪,请求皇帝定夺。 就这样,朱由检在三月的时候,接连收到了唐藩、楚藩出事的消息。 两件事情,都是非常的不体面,让宗室脸面蒙尘。 尤其是在重制礼乐的当口,宗室接连发生大案,让朱由检很是烦心。他心中对唐王、楚王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把他们关到凤阳去。 但是事情显然不能这样办,朱由检思索之后,下令道: “把唐藩、楚藩的涉案人员全部带到京城来。” “朕要让三法司和宗正寺、锦衣卫彻查,给宗师一个交待。” “唐藩、楚藩事务,暂由近支郡王和王府官员代管。” 打算好好查一查这两个案子,并且严格处理,让宗室引以为戒。 朝堂上的大臣,对此毫无异议。他们也觉得唐藩和楚藩的案子,实在有些奇葩。如果不好好处置,以后说不定会闹出更多的事情来。 所以皇帝的命令,很快下达出去。唐藩和楚藩的涉案人员,都会被带到京城来。 朱由检任命刑部右侍郎孔贞运,负责这两个案件。 孔贞运虽然在刑部任职,但是这些日子,其实还在负责和草原的交涉。 因为朱由检在封贡上的大方,以及阻止林丹汗西迁、避免草原上发生大战。他在草原上的声望,可谓一时无两。很多蒙古部落,都信服他这个皇帝。 尤其是大明要在草原上册封爵位的事情传开后,很多部落都在和大明走动,想要获得爵位。 在林丹汗把旁支女子献上之后,这些部落受到启发,纷纷选择美貌女子,献给大明皇帝。 () 就连早已受封的顺义王,对此也很积极—— 他们也想和顺礼王一样,和皇帝成为亲戚。 孔贞运这些日子,忙的就是这件事。若非皇帝用重制礼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做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被人非议。 如今天启皇帝已经出殡,皇后也在张罗着给皇帝纳妃的事情。孔贞运终于从这件事中,腾出来了精力。 朱由检为了酬功,任命他负责唐藩和楚藩的案件。以便有个理由,将来授予年功。 甚至,为了让孔贞运多立功,也为了避免人们对他非议,朱由检把新建伯争袭案这个非常棘手的案件,也交给孔贞运负责。让他和研究礼乐的刘宗周等人商讨,解决这件案子。 有了这个资历,以后就能把孔贞运安排进礼法研究中心,参与重制礼乐。 这样忙碌下来,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日。朱由检看着周皇后这些日子忙着为自己纳妃,而她在三月二十八日就要过生日,决定把周皇后的千秋节好好办一下,彰显自己对皇后的重视,把唐藩案和楚藩案的影响冲散。(本章完) 第318章 朝堂官员调整 要为周皇后举办千秋节,自然少不了娱乐。 按照宫里的惯例,可以在千秋节时,邀请戏班入宫,在宫中表演戏剧。 朱由检决定重制礼乐之后,把乐的地位,又提高了很多。 所以他打算借这件事,在京城举办戏剧节。选出最优秀的戏班,进入皇宫表演。 这样既能与民同乐,也能转移京城人的注意力。免得唐藩和楚藩的事情,在京城里乱传。 为此,他唤来御用监掌印太监宋晋,让分属御用监的钟鼓司,好好操办这件事。 而且还请来刘宗周,向他讨要一个人: “写《清忠谱》的李玉,现在还在先生府上吧?” “先生要重制礼乐,可以多指导一下他,让他在音乐和戏剧方面好好做。” 李玉随周茂兰进京,这些日子确实寄居在刘宗周的府上。所以他写的《清忠谱》才会被刘宗周看到,然后被献给了皇帝。 刘宗周听到皇帝要用他,心中极为高兴,又想起黄宗羲、周茂兰等人伸冤的事情,说道: “《清忠谱》尚未完结。” “这部戏事俱按实,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朱由检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刘宗周的意思。《清忠谱》未完结的原因,就是周顺昌的身后名还没定,周茂兰为父伸冤的事情,现在没有结尾。 好在这件事已有结论,朱由检确定地道: “吏部已经将赠恤死事诸臣的名单定下,向朕呈了上来。” “只要朝会上面无异议,就会正式公布。” “原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周顺昌,追赠太常寺卿。” “周茂兰等死难诸臣的后裔可以恩荫为太学生,只要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将来可授官职。” “《清忠谱》的结尾,可以把这个写上去。” 这个抚恤,绝对不能说低。太常寺卿在小九卿中排名前列,在九寺调整之后,更是由礼部侍郎兼任。 周顺昌能被追赠这个职位,对比他之前的官职来说,称得上超额赠恤。 至于周茂兰,更是有机会当官,维持周家门第。 刘宗周听到这个结果,心中很是满意。对黄尊素等人的赠恤,也没有急着追问。 他知道,周顺昌被追赠太常寺卿,黄尊素定然也不会低。不需要他这时候问出来,改日就会得知。 谈到这件事情,朱由检似是感叹、似是玩笑地向刘宗周道: “这几个月吏部可是忙坏了,不但忙着选官,还要起复臣子、赠恤死事诸臣。” “房尚书向朕请求数次,一直想要告退。” “朕好不容易把他留下来,他又推荐杨景辰署理吏部尚书,在他生病时处理部事。” “如此一来,吏部就少了一位侍郎,而且现在的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又是不怎么管事的。” “所以朕打算添注一位吏部右侍郎,先生有没有人选,向朕推荐一二?” 房壮丽告退的事情,在举人静坐的风波过去、二月选官结束后,终于正式提出。 他按照朱由检的提示,仍旧占着吏部尚书位置,然后以年老多病为由,推荐吏部左侍郎杨景辰署理吏部尚书。 如此一来,吏部的高级官员,就只剩下左侍郎杨景辰和右侍郎董其昌。 但是董其昌的右侍郎职位是怎么来的,很多人都知道原因—— 他就是被皇帝唤到京城帮助袁可立的,根本不怎么在吏部管事,实际在忙着教皇帝写字、主持明书科考试等事。 房壮丽退下去后,吏部实际管事的,实际只剩下杨景辰一人。 () 为了不让人非议自己独霸吏部,也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掌握官员黜陟、结党营私的想法,杨景辰署理吏部尚书职务后,头一条建议就是请求添注一位吏部右侍郎,处理吏部事务。 这个官职应该称得上很重要,朱由检早就决定,要牢牢把握住吏部。免得出现赵南星那样的东林党,利用吏部职权排斥异己。 但是这个吏部右侍郎的人选,朱由检实在没有人。去年两京官员和地方督抚推举,已经把他看重的官员几乎用完了。 其他正在培养的,一时也不适合提拔到这个位置。 所以在和刘宗周闲聊时,朱由检向他询问。看看刘宗周有没有什么好友,可以担任此职。 刘宗周受任重制礼乐以来,渐渐认识到自己和皇帝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重制礼乐失败,两人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这时也没有故作清高说要让所有大臣廷推,而是认真思索,谁适合担任这个职位。 只是想到自己的密友高攀龙、黄尊素、师兄冯从吾,都已经在这几年离世,他不由悲从心来,忍着心痛说道: “老臣能举荐的,都已经被阉党害了。” “听说陛下去年对李若星颇为称赞,并且把他的话挂在廉政总署。” “臣以为此人可以任职吏部。以他的廉洁和才干,当能胜任此职。” 李若星的“民之一丝一缕,皆民之命也”这句话,他在都察院廉政总署看到过,当时还仔细询问,是谁说的这句话。 如今皇帝让他推荐吏部侍郎,刘宗周顿时想到了李若星的名字。认为这个人的操守,适合任职吏部。 朱由检听到举荐,也想起了李若星这个人。 因为李若星被名列东林党,身上的案子也没清。朱由检在去年听到袁可立举荐后,只让人重审他的案子,没有立刻任命。 如今李若星的案子已经有了结论,他在来到京城之后,也没有和多少东林党人联络。再加上袁可立和刘宗周先后举荐,朱由检对他曾担任地方官员和三法司官员的履历也比较满意,所以点头认可道: “李若星列入候选,改日在朝会上廷推。” “还有鸿胪寺少卿,先生有人选吗?” 这是阮大铖空出来的职位,他被都察院御史弹劾的事情,刘宗周这个佥都御史当然知道。 甚至还猜到皇帝是想用***的名义,治阮大铖陷害魏大中的罪过。所以他想了一会儿,说道: “翰林院修撰文震孟,可以胜任此职。” “他是天启二年的状元,只任职了几个月便被削籍。” “如今起复回朝,应该适当擢升。” 这个人选,朱由检并不满意。文震孟名气是大,但是他只做了几个月官,如果把他直接由从六品修撰提升为正四品少卿,其他为朝廷辛辛苦苦工作的官员会怎么看? 所以朱由检皱着眉头,否定了这个人选,说道: “文震孟做官时间太短,起复后提升为正六品侍讲就行了,不宜过度提升。” “还有其他人选吗?” 刘宗周想了一下,说道: “太学司业林焊,主持武举会试的陈仁锡,都可以适当擢迁。” 朱由检知道林焊,更加知道陈仁锡。这个人是周皇后的老师,曾经向周皇后讲解《资治通鉴》。他之所以被任命为武举会试的主考官,也是出于朱由检的信任。 可以说,陈仁锡和刘汉儒一样,都能称得上潜邸旧臣,未来必然会大用的。但是此人在起复时已经擢迁,不宜在短期内再度提拔,所以朱由检道: “陈仁锡朕另有他用,而() 且履历上不合适。” “林焊的资格倒是勉强够,但是朕想把他留在太学正风气,最好再推荐其他人。” 按照林焊的履历和反抗建祠的事迹,是有资格担任太学祭酒的。朱由检对如今的太学祭酒马之骐并不满意,打算找时间把林焊换上去。 所以他让刘宗周,再提出几个人选。 刘宗周这时也有些无奈了,因为他想推荐的人,大多不适合这个职位。 左思右想,只能把目光从翰林院官员跳出去,说道: “原任刑科给事中解学龙,按旧制可以升为少卿。” “陛下说老人老办法,这次可以按旧制提升。” 朱由检对解学龙不怎么了解,询问之后,得知他曾弹劾过张我续,而且在边防、财政上颇有见地,还是从推官上升上来的,对这个人选颇为满意。说道: “解学龙列入候选,到时候在朝堂上推举。” 把解学龙列入鸿胪寺少卿候选,心中已属意这个人。准备让杨景辰操纵,把他提拔上去。 但是,还没等会推大典举办,就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朱由检只能召集群臣,再商量一个官位: “光禄寺卿费兆元,在任上离世。” “他的正三品承政使、要追赠为承政大臣,讣告也要在报纸上发出去。” “空出来的光禄寺卿职位,诸卿以为有谁可以担任?” 费兆元的突然离世,是朱由检没有料到的。他只能让人处理费兆元的后事,同时寻找新的光禄寺卿人选。 之前和刘宗周商量鸿胪寺少卿人选都那么难,朱由检这次也不在私下里商议了。直接召开处理吏部和礼部事务的常参会议,打算把光禄寺卿和鸿胪寺少卿的人选,都在会议上定下来。 这两个职位的人选,按之前定的廷推法是部推。吏部和礼部的高级官员,就可以把人选推举出来。 杨景辰如今署理吏部尚书,首先提出了人选,认为原任文选司郎中、加衔太常寺少卿的谢升和范景文,可以胜任此职。 这两个候选人中,谢升是被东林党赵南星逼走的,范景文则是东林党。可以说,刚刚署理吏部尚书职位的杨景辰,在这次会推的候选人上非常求稳。无论那一党的人,都能找到支持对象。而且这两人都是吏部官员出身,能让吏部的官员满意。 礼部尚书温体仁,比较倾向谢升。因为他此时已经和东林党不睦,需要拉拢和东林党不合的官员。再加上谢升是山东德州卫军籍,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应该倾向此人。 不过,朱由检在光禄寺卿人选上,并无什么倾向。在董其昌、李标等人都推荐了范景文,把范景文定为正推后。朱由检任命道: “范景文起复,担任光禄寺卿。” “谢升起复,让他进京候任。” 然后又让他们推举鸿胪寺少卿,在之前有所暗示的情况下,杨景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操纵解学龙成为正推。 总算解决了这两个空缺官位,朝堂上整体保持平稳,朱由检松了口气,看着文华殿里的官员,忽然道: “去年和今年起复的官员,多有还没上任的。” “吏部要派人催一下,明确在一定期限内没任职的官员,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到期任命作废。” “这个期限,要参考官职的紧要性、以及距离远近。” “韩爌是山西人、李起元是北直隶人,这两人距离京城这么近,为何直到现在,仍旧没有上任?” 官员接到任命后不上任,这是朱由检很恼火的事情。朝堂上事情这么多,他可没有闲心等待一些官员。 尤其是某些官员,也不() 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在朝廷任命下达后,要推辞再三,才愿意接受旨意。 韩爌和李起元便先后推辞了几次,朱由检不知道他们是养望还是什么。反正对他们没有上任,心中非常不满。 尤其是韩爌,这个人自己不来上任,朝堂上的官员却怪罪皇帝。认为是皇帝苛待老臣,没让他担任首辅。所以有很多官员上疏,认为按照惯例,让韩爌担任首辅, 朱由检对这些奏疏很是生气,甚至还猜测韩爌是在养望,想营造一种众望所归的声势。所以他特意叮嘱吏部,催促没上任的官员就任—— 制定一种新制度,破解眼前局面。 群臣听着皇帝这番话,心中各有念头。有的人已经猜到,皇帝这条命令是针对韩爌,对这个迟迟没上任的大学士,已经表示不满。 如果韩爌坚持不上任,皇帝真有可能把先前的任命作废,不再起复此人。 但是韩爌如果因为皇帝的威胁就屁颠颠的上任,对他的威望同样是打击。 可以说,现在坐蜡的是韩爌。皇帝用这种手段,打击他的威信。 同时被提到的李起元,只是受到波及。但是他若不好好表态,同样也不好过。 刑部左侍郎李若珪在得知此事后,当天就写了书信,让人送回家里—— 他和李起元是同乡,都是北直隶顺天府南和县人。如今同乡遇到事,他当然要通风报信。 曾经署理过一段时间刑部尚书,李若珪参加过不少常参会议。知道皇帝在这种会议上,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李起元和韩爌一起被皇帝点名,如果不表明态度的话,会让皇帝生气。以后他的身后名、还有李家子弟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出于同乡之谊,李若珪当然要提醒他。 提醒韩爌的人就更多了,他们对这个东林党惟一在朝的大学士,可谓很是关心。但是同样有很多东林党人,对韩爌的迟迟不上任,心中怀着不满。 他们在皇帝发话后纷纷写信,催促韩爌尽快上任。让朝中的东林党,在朝堂大事上有个代言人。(本章完) 第319章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皇帝责备韩爌、李起元的事情,在朝堂高层引起的波澜很大。 但是民间议论最多的,是同日发生的赠恤死事诸臣。 因为黄宗羲等人闹起来的声势,这件事在京中很受关注。即使报纸上的报导很少,却捺不住文人士子关心。 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在京中自然是引起热议。 朝廷追赠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原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右都御史;原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右副都御史;原任吏部员外郎周顺昌太常寺卿;原任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太常寺卿;原任山东道御史黄尊素等俱太仆寺卿……各荫子太学生。 这么丰厚的赠恤,让大多数人感到满意。认为这些被阉党害死的东林君子,能在九泉瞑目。 周顺昌之子周茂兰,便是其中一员。他这次上京不但为父亲成功伸冤,还被写入《清忠谱》,成为公认的忠臣孝子。 如今周顺昌被追赠太常寺卿,皇帝还给了三世诰命,允许建祠赐额。周茂兰对这个结果已经心满意足,打算回乡操办这些事,同时完成守制—— 他的父亲周顺昌是天启六年六月十七日遇害的,按照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制度,还需要守制半年。 作为世所公认的孝子,他要遵守古礼。 李玉对于周茂兰的离去,心中很是不舍。毕竟他能寄居在刘宗周府中,靠的是周茂兰的关系。他赖以成名的《清忠谱》,也多亏了周茂兰为父申冤的事迹。 两个年轻人,一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周茂兰对李玉的才华极为佩服,说道: “以李兄的才气,不说进士会手到擒来,中个秀才绝对没问题。” “可惜兄台出身……实在是可惜!” 李玉以前也有些自怨自艾,但是自从前几天被皇帝召见、帮助钟鼓司做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这个念头,洒然道: “不用替为兄可惜,周兄弟回乡之后,一定要用心读书。” “为兄还等着你当官任职,以后照顾一二呢!” 说着他哈哈大笑,让周茂兰都有些惊讶,感觉他在前几天被皇帝召见后,整个人都变了。 只是皇帝吩咐的事情是机密,他也不好打探。只能按下不解,苦笑道: “我的才学自己知道,如果能中举的话,登科应该没问题。” “但是江南乡试的难度李兄也知道,就连张溥那样的才子,现在也没中举呢!” 进士名额扩充,而且多了副榜出身。周茂兰自忖自己若能成为举人,登科的可能很大。但是江南乡试的录取名额虽是全国最多,但是相比南直隶众多的读书人,仍旧还是太少。他感觉以自己的学问,很难考取举人。 李玉也知道江南乡试的难度,劝他道: “圣上恩荫周兄弟为太学生,而且明确说了只要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便能任官,兄台何必还要考进士呢?” “只需在太学用功几年,通过考试也就能做官了。” “何必盯着科举那条路,和贫寒士子争机会。” 周茂兰听了有些心动,但是想想父亲的名声,他若恩荫入仕,可能有损父亲的君子之名。所以他的心里,仍旧有些犹豫。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李玉道: “周兄是不是觉得恩荫入仕名声不好,所以有些不愿?” “但是你这样的想法,可是辜负圣恩。” “圣上看我写的《清忠谱》时,多次称赞周兄为忠臣孝子,当为官员之子表率。” “你若不在朝廷效力,岂非枉顾圣意?” 说着,他想起皇() 帝有让自己从钟鼓司抽调人员、组建皇家乐团的事情,说道: “周兄若担心有人对你有非议,可以不在外朝任官。” “你如今深受皇恩,可以像为兄一样,在内廷中任职。” “现在的内廷,可不比以前大多都是太监。圣上为了防止出现又一个魏忠贤,有意提拔一些勋贵忠臣之后,在内廷衙门任职。” “不瞒周兄,愚兄便已经打算,过些日子就去内廷任职。” “周兄若来的话,可以帮衬一二!” 对此极为惊讶,周茂兰万万没有想到,李玉已经打算进内廷。想到内廷的那些太监,他坑坑巴巴地道: “李兄就不怕,那些阉……太监为难你吗?” 想到父亲等人的惨死,周茂兰既是痛恨,又有一些害怕。不愿去内廷任职,不想和太监打交道。 李玉心里其实也有些怕,因为他这样无法经常见到皇帝的人,很可能被太监进谗言,让皇帝丧失信任。 但是想想锦衣卫现在的地位,还有皇帝对礼乐的重视,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正色道: “正因为有些用心险恶的太监可能蛊惑圣上,所以我们更应该去内廷任职。” “正人君子如果不参与朝政,朝堂上就会被小人把持。” “周兄,当此重制礼乐之时,我们要勇担重任啊!” 周茂兰心中的犹豫,终于被这一句话触动。因为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他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很多有关的事情。 其中一条,就是说重制礼乐是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这让他认识到,重制礼乐推行后,所有人的权力和财富,都可能发生改变。 自己若为了一点名声就坚持放弃恩荫,很可能周家的门第,难以维持下去。 如果自己在朝廷当官、或者在内廷任职的话,情况就截然不同。他在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时,会有很大的主动权。 所以李玉的劝说,已经把他打动。 不过作为周家长子,他要为整个周家考虑,不能随意做决定。 所以周茂兰没有在这方面说下去,而是道: “李兄的《清忠谱》已经完成了,只待公演之后,定然能被收入乐府中去。” “我会拜托先父的至交好友,一起推荐李兄入乐府。” “至于任职的事情,等我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再说。” 李玉闻言大喜,知道周茂兰已经心动,打算成为太学生、以后恩荫入仕。 所以他谢过周茂兰的推荐后,又和对方约定,半年以后再聚。 两人依依惜别,李玉看着周茂兰的背影,一股冲动油然而生,想要用乐曲抒发感情。只是因为手头没有乐器,一时没能完成。 回去后正要把想到的乐曲写下,却在刘府门口看到了黄宗羲,又听刘宗周大喝道: “回来!” “你还想闹什么?” “陛下如此处置,难道你还不满?” 黄宗羲闻言止步,没有继续迈步。但是他的心里却仍有些不服,认为皇帝的赠恤虽高,却没有完全处置害死父亲的人。 所以他转过头来,跪在老师面前,泣涕道: “老师,你觉得陛下的处置公道吗?” “为何许显纯那样的恶人,仍旧没被处死?” 心中对皇帝的处置,仍有不服之意。 刘宗周闻听此言,不由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对皇帝没有把许显纯等人处死,也有一些不满。 但是想想许显纯的出身,他能体谅到皇帝的难处,说道: () “八议之辟,议亲议贵。” “许显纯是外戚,就算大理寺定了死罪,皇帝也能宽大。” “如果连他这样的身份都要被处死,那么田尔耕呢?崔应元呢?” “是不是都得处死,才能让你满意?” “这样报复下去,什么时候能结束?” “难道你要陛下把所有阉党的臣子都杀了?” “让天下人人自危?” 想到黄宗羲这些日子的表现,还有他之前整日里面对爷爷黄曰中写的“尔忘勾践杀尔父乎”这八个字,刘宗周觉得自己这个弟子现在心里充满了仇恨,有违圣贤之道。 所以他的心里,现在更多的是自责。认为自己之前疏于教导,让黄宗羲执着于仇恨。 再想到自己之前劝皇帝怀仁义之心、行尧舜之道,他更加确定了,皇帝在这件事上没有错,错的是黄宗羲太执着仇恨。 如果按黄宗羲的想法,把许显纯等人杀了,那么和他一样罪名被杀掉的会很多,之前依附魏忠贤的臣子,必然人人自危。 皇帝面对这个局面,可能收不住手,把很多人都杀掉。 这对刘宗周来说,是更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现在认为,皇帝对许显纯的处罚虽然有点轻,却好过大开杀戒。 尤其是想到皇帝之前按律处死杨镐,就要同样处死王化贞的事情。刘宗周更加觉得,不能让皇帝开杀戒。 所以他把黄宗羲唤到身前,语重心长地道: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你现在心中只有仇恨,而忘记了忠恕。” “记住,要忠于陛下,而且要心怀仁恕。” “现在陛下恩荫你为太学生,你在回乡守孝后,半年后来京学习!” 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是在天启六年闰六月自尽。黄宗羲守孝结束的时间,大约也在半年后。 在黄宗羲不愿放弃仇恨,还在在京城闹事的情况下,刘宗周派人把他送回老家。并且给黄曰中写了一封信,让他教导黄宗羲。 安排完这件事情后,刘宗周又送走了左光明。这个人是左光斗的弟弟,左光斗得到赠恤后,他要告诉家里人。 鹿太公等人,因为这件事圆满结束,此时也纷纷告辞。 一时间,先前人声鼎沸的刘府,顷刻间少了许多人。 刘宗周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又想到黄宗羲的事情,想到左光斗和杨涟的东宁卫百户赠恤,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写了一封奏疏,让人呈给皇帝。打算在黄宗羲放不下仇恨的情况下,让皇帝派这些遇害的家属去东宁卫,让他们监督许显纯等人服刑。 写完奏疏之后,刘宗周听到一阵乐声,才发觉李玉没有和他人走,仍旧还在自己家里寄居。 想到皇帝让自己好好培养他,辅佐自己重制礼乐。刘宗周把李玉唤来,和颜悦色地道: “在京城还适应吗?” “陛下上次召见,和你商量了什么事?” 对别人李玉可以说是机密,但是对刘宗周这个几乎能知道一切机密的朝堂大臣,他就不能虚言搪塞了。犹豫了一下说道: “圣上让我不要宣扬,说是给皇后娘娘一个惊喜。” “过几日先生就知道了,是一段非常新颖的戏。” 刘宗周听他这么说,哑然摇了摇头,没有追问下去。又想到李玉这些日子忙的事情,说道: “听人说你要造钢琴,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收集端清世子的著作和乐器,现在有没有完成?” 李玉之前确实需要帮助,但是在接受皇帝的命令() 组建皇家乐团后,这些他以前需要求助他人的事情,如今就不需要了。那些西洋教堂,甚至要给他送钢琴。 至于端清世子的著作和乐器,钟鼓司早就在收集。所以李玉向刘宗周道: “现在还没有麻烦先生的地方。” “但是圣上说新的乐器完成后,要请刘先生像编撰《礼经正义》一样,编撰《乐经正义》。” “重制礼乐,要重新编撰礼经和乐经。” 刘宗周听得张大嘴巴,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让他指导李玉是客气的说法,真实的目的是让他为李玉背书,推广重新制定的大明乐。 再想到京报上的文章,刘宗周知道皇帝对乐有他的一套看法。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化为经文。 这让他有些释然,也有些诚惶诚恐,唯恐编撰不力,撑不起《乐经正义》名称。 作为失传的经书,乐经太难注释了: 『乐经失传这么久,陛下让我编撰《乐经正义》,实在太难为人了。』 『但是如果《乐经正义》编的好,以后四书五经,就有可能变成六经了——』 『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名声啊!』 乐经失传这么久,他不奢望自己能完全复现,但是只要《乐经正义》编的好,不比其他五经的注释差。刘宗周就敢说自己一定能成圣贤,名声上不会弱于朱子。 所以他的心中,对此十分重视。对李玉这个人才,也是非常看重—— 因为他对乐曲的理解,到底不如李玉这个创作戏剧的人。以后需要他的时候,可能还多着呢!(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20章 千秋节戏剧 三月二十八日,周皇后千秋节。 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这一日举行命妇朝贺仪。但是通常来说,会免去这个仪式。 朱由检因为要显示对皇后的敬重,也为了转移朝野众人的注意力,这次没有免朝贺,而是按《大明会典》的规定,隆重举行仪式。 甚至把仪式地点,由仁智殿改为在坤宁宫。并且在西苑准备了宴席,在朝贺结束后宴饮。 宫中居住的张皇后、刘太妃等嫔妃,都参加了仪式。 此时,距离天启皇帝驾崩,已经七个多月。百日停乐的时间,也早就过去。宫中的氛围逐渐恢复,渐渐又有了欢声笑语。 看着周皇后神色端庄地接受命妇朝贺,刘太妃笑着对张皇后道: “当时选她为信王妃,你还嫌她弱小。” “现在不长大了,还当上了皇后。” 张皇后看着眼前情景,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说实话,她在选择周氏为信王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成为皇后。 更没有想过周皇后会住进坤宁宫,取代她的地位。 想到自己当皇后那些年,从未在坤宁宫接受命妇朝贺。张皇后的心中,也不由有些羡慕—— 当今皇帝对皇后,当真宠爱之极。 想着自己的遭遇,张皇后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有什么用!” “对咱们后宫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有子嗣。” “皇帝这些日子一直和皇后在一起,身边也没有其他人。” “以后其他妃子入宫,那就不好说了。” 刘太妃听闻此言,微微皱了皱眉。周皇后当年成为信王妃,她曾出言相助。现在她在宫中地位尊崇的最大依仗,可以说就是周皇后。 想到皇帝和周皇后在宫中这么多日子,一直都没有子嗣的消息传出。未来其他妃子入宫后,怀孕的几率会更小。 所以刘太妃已经想着,要不要找宫中诞下子嗣的嫔妃,让她们教导周皇后。 心中盘算着这件事,刘太妃丝毫不漏口风,说道: “陛下和娘娘年岁还小,现在还不着急。” “以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将来娘娘定然会有子嗣。” “咱们大明的祖制,就是有嫡立嫡。” “这是太祖爷定下的,谁都不能违背。” 话是如此,但是张皇后听到后,却是摇了摇头。因为她记得自宣德皇帝以来,只有正德皇帝是嫡子出身。就连英宗皇帝,也是在生下来后,才随着母亲封后获得嫡子地位。 可以说,大明皇帝出身嫡子的可能性非常低。这样低的概率,让她对周皇后诞下嫡子的可能实在不看好。甚至还有些担心,周皇后以后的遭遇: 『先帝当年待我不好吗?』 『无论客魏怎么说,都没有废去我的皇后位置。最后还听我的,传位信王做皇帝。』 『但是我的儿子被害,他却不闻不问。』 『他到底是什么心,连儿子都不在意!』 对于天启皇帝,张皇后实在又爱又恨。爱他对自己的爱护,恨他宠信客魏—— 以至于天启年间后宫混乱,不但自己的儿子没保住,其他嫔妃的儿子,也没有一个保下来。 但凡有一个儿子活着,不管是不是她生的,她都能在皇子登极后名正言顺地坐上太后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后宫成为尴尬人。 可以说,要说这世上对魏忠贤和客氏最恨的,张皇后绝对排在最前列。 朱由检正是知道她的恨意、也知道是谁帮助自己做皇帝,所以在登极() 之后,毫不留情地处死客魏。甚至对动摇中宫的刘志选和梁梦环,也都判了死罪。 至于张皇后的父亲张国纪,更是早已被恢复原官,回到京城居住。甚至按他的检举,又惩治了几人。 张皇后想到这些事,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不管有没有成为太后,至少当今皇帝对她是尊重的。而不是像嘉靖皇帝那样,对正德皇帝的母亲和妻子都不客气。 看着周皇后接受命妇朝贺,那些官员的夫人一个一个致词。张皇后、刘太妃等人,很快觉得乏味。 但是再怎么样,也得坚持下去。皇后的第一次千秋节,不能失了礼仪。 好不容易等仪式结束,周皇后的脸已经有些僵了,休息一会儿后,邀请张皇后和刘太妃等嫔妃去西苑,路上又悄悄对她们道: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以前的千秋节经常免朝贺了。” “这样繁复的礼仪,可真是在受罪。” 张皇后有过接受朝贺的经历,笑着道: “接受一次朝贺也就罢了!” “以后妹妹也可以让命妇免朝贺。” 悄悄指点周皇后,应该如何应对这些事。 旁边的刘太妃等嫔妃,则是没有说话。因为她们都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受朝贺的滋味。甚至有些人心里还腹诽,恨不得代皇后受罪。 周皇后和张皇后说笑一通,心里对这次千秋节还是很满意的。因为皇帝不但特意让她在坤宁宫接受朝贺,还特意按她的喜好,在西苑布置宴席。 这次宴会的事情,可以说是她一手操办。而且她还听说,皇帝为她准备了惊喜。 这让她非常期待,不知有什么等着自己。 李玉按皇帝的吩咐忙碌数日,为的就是今日。在看到后宫嫔妃和朝贺的命妇来到西苑后,立刻命人奏乐,让唱戏的戏班子准备。 今日演唱的戏剧早就定下了,是皇后喜欢的《西厢记》和《玉簪记》,各演几出,由戏剧节的优胜者沉香班演唱。 这个戏班,在京中颇为知名。尤其是前些日子举办戏剧节,在场的命妇多有前去听戏的,对沉香班的演唱,悄悄进行评点: “今儿个唱得不错,似乎比前几日更有韵味。” “难道这些戏子,前几日没有卖力?” 旁边一个命妇听到,抿嘴笑着说道: “没卖力都拿了第一,卖力了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是京中第一了,没有别的班子能和他们比!” 说得很多人发出笑声,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有个出身苏州的命妇道: “不是她们更卖力了,是有苏州的人指点,像是吴县那边的,还刻意带了些乡音。” “吴县和昆山挨着,那边的昆曲唱法,比京城的听着更加正宗。” 有人听着恍然,望了皇后一眼,悄悄道: “娘娘的祖籍是吴县吧?” “这可真是用心。” 能在京城看到家乡的戏剧,想想就知道周皇后会有多高兴。这些命妇对此,也是十分艳羡。 不过有关皇后的话题,她们到底不敢乱说。在低声讨论了几句后,就谈到其他事情了。 这些人在离开庄严的坤宁宫后,也渐渐脱离了肃穆的氛围,享受这次宴饮—— 不管怎么说,在皇宫中宴饮的机会都难得,尤其是她们有机会,登上近些日子名噪京城的琼华岛。 就这样说说笑笑中,一众命妇在宫女的引领下,在西苑中游览。 今日为了让她们方便,朱由检都没有来西苑,甚至没有进后宫,一直待在() 前殿。 张皇后等后宫嫔妃对西苑早就看腻了,她们更多的是听戏。就连周皇后,也期待皇帝的惊喜,什么时候出现: 『难道这些戏曲,就是所谓的惊喜?』 『她们唱戏的时候,还用上了苏州乡音。』 祖籍苏州、熟悉昆曲的她,自然能听出这些人的演唱,有些地方用上了家乡口音。 这是李玉的调教,因为李玉和周皇后一样,都是苏州吴县人。只是周皇后幼年就随父亲迁居大兴,对家乡的戏剧已经有些忘了。此时再次听到,心中很是感慨。 不管这是不是所谓的惊喜,皇帝能如此用心准备这次千秋节,她已经感到满意了。 不过朱由检的准备,明显不止这些。为了不让转移京城官民的注意力,也为了表示对周皇后的宠爱,不让后宫生乱、不给新进宫的嫔妃挑战皇后地位的机会。朱由检认真举办这次千秋节,甚至不惜用上后世听到的词曲。 没过多久,《西厢记》的一出结束,忽然乐曲一变,一个伶人从幕后走出,唱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然后又有一个伶人走出,唱道: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连两首《卜算子·咏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一首是陆游的词,第二首是谁的?” “我还从未听过,你们都听过吗?” 众人纷纷摇头,都是表示不知。 作为官员夫人,这些命妇多有出身大家族、甚至被称为才女的。但是对第二首词,却说不出来自哪里。 惟有周皇后,此时已猜出来作词的人是谁,欢喜得笑意都掩藏不住,在脸上展现出来。 旁边的后宫嫔妃,猜到事情真相的,对周皇后当真是掩饰不住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皇帝可真是宠她,竟然作出了这样可以传世的词! 虽然以她们的水平,对这首词的好坏说不清楚。但是皇帝作词示爱这一点,已经足够她们羡慕。 甚至那些比较有才学的,对比两首词后,发现皇帝的《卜算子·咏梅》不但能和陆游的并列,甚至在意境上更胜一筹。这更让她们羡慕,知道单凭这首词,周皇后的名声便能在后世传下去。 随着这些人的讨论,那些命妇也渐渐知道了,这首词是皇帝为皇后作的。一时间,恭贺声不绝于耳。皇后比先前接受朝贺时,还要更加欢喜。 这还不止,在两首词唱完后,还有太监出来,报幕道: “先前那首词是陛下为娘娘所作,贺娘娘千秋之喜。” “另有一段新编的《女状元》,为娘娘和各位命妇贺!” 一位颇有英气的女旦,从戏台后走出,高唱道: “为展才学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个个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唱词清晰,曲调欢快,让人感到了不同于昆曲的风味。 一众听过《女状元》这部戏的,更是哈哈大笑,感觉很是有趣。 很多人都觉得这段戏比徐渭的《女状元》要好听多了,甚至有些人听了一遍,就几乎能唱出来了。 再想到这是皇帝编的,特意在皇后的千秋节上演唱,她们心里面() 对皇后,更是忍不住羡慕了: 『陛下对皇后真宠爱啊!』 『都能为她编戏!』 戏剧这种东西,虽然有不少才子创作,甚至连之前的文坛盟主王世贞都写过戏。 但是在很多人看来,仍旧不登大雅之堂。皇帝为皇后特意写一段戏,让人们真的感受到了皇帝对皇后的宠爱—— 这是为了让皇后高兴,不惜纡尊降贵! 可以说,此时此刻,周皇后得到了所有人的羡慕。 甚至有很多命妇后悔,当初为何没有让女儿参加选妃。 如果现在的皇后是她们的女儿或族人,她们家族在崇祯朝的地位,那就不用担心了。 有些人甚至觉得,皇帝对皇后宠爱太过,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说,今日这场宴会,让很多人津津乐道,也认识到了当今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李玉在后台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既是高兴,又感受到了压力。 高兴的是自己没辜负皇帝的期望,成功演唱了词和戏。 压力也在于此,那就是皇帝让他按这段唱词的风格,新编一部《女状元》。 如果他编得不好,别说世人会骂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 毕竟这可是皇帝编写的,必然能在青史上记一笔的戏剧。他若出了差错,连自己都不会宽恕自己。 但是这种新颖的曲和调,他心中实在没有头绪。昆曲和这种戏之间,存在极大差别。 一个唱段还好说,完整的戏剧如何编,他实在没有头绪。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这次千秋节,只演唱这一段戏。(本章完) 第321章 话剧戏和钢琴 对于此次千秋节的效果,朱由检十分满意。 尤其是在经过报纸宣传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对皇后的宠爱,对千秋节发生的事情津津乐道。 之前的唐藩案和楚藩案,很快就无人关注。人们讨论更多的,是皇帝创作的词和戏。 词是文人议论的热点,很多文人从这首词看到了皇帝的文学水平,认为不亚于古之名篇。 戏则被人传唱,京城大街小巷,都有人唱着“谁料皇榜中状元”。 这段唱词实在简单,曲调也很明快,很多人听一两遍,就能哼唱出来。 他们笑着唱戏,对写出这段唱词的皇帝,自然也感觉极为亲切。 文人虽然觉得这段戏太过直白、不适合皇帝创作,但是在殿试即将举行、要出现状元的现在,谁也不会杀风景说这段唱词不好,应该怎么怎么改—— 因为戏声中欢快的氛围,实在太符合京城的气氛了。 那些有资格参加殿试的士子,都在等着中状元,参加宫里的琼华宴。 可以说,朱由检通过词和戏,成功拉近了自己和士子百姓的距离。 这让他很是高兴,催促李玉根据这个唱段,改编出来《女状元》。 但是李玉之前就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出来要如何写。因为直到现在,他连这段戏的曲牌都不明白,更别说以此创作一整部戏剧了。 为了避免皇帝以后怪罪,李玉实话实说,告诉皇帝自己写不出来: “这段戏和现在的戏大不一样,臣勉强写了几段,实在写不出全篇。” “这几个唱段,也远远不如陛下所写。” 把自己写的唱词献给皇帝,李玉内心之中,实在有些赧然。 因为“谁料皇榜中状元”这段唱词,任谁都能听出它的直白。但是能把直白的戏唱出来,还唱得那么欢快,唱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李玉觉得实在太难了。 他真的没有信心,写出这样的唱段。 朱由检却觉得他写的唱词还不错,虽然不能和“谁料皇榜中状元”那个唱段比,但是已经算可以了—— 后世那么多戏剧,都没有多少唱段比上它。 经典的唱段可遇不可求,哪有那么容易创出来。 所以他没有感到失望,而是安慰李玉道: “你写的唱词已经不错了,不用对自己要求太高。” “这部戏可以更直白些,不要太追求文雅。” 说着,他把自己对戏剧的要求,向李玉道了出来: “朕推广戏剧的目的,是为了娱乐大众,让百姓知道什么是乐。” “还有就是推广官话,推广礼部正在制定的《大明正音》。” “所用言语,越口语化越好,要让百姓知道,正音如何发音。” 这是朱由检的一个目的,也是他在制定拼音时发现要做的事。 拼音制定之后,必然要选择一种语音做正音。 这种语音要如何推广,朱由检最先想到了戏剧—— 毕竟在没有广播、也没有电视的情况下,戏剧和音乐这种发音的艺术形式,最适合推广语音。 所以他已经决定了,要在确定正音的同时,对昆曲进行改造,把昆曲所用的中州韵,转变为新的大明正音。 新编的戏剧自然要用大明正音演唱,让所有戏剧从业者,必须使用正音。 《女状元》这部戏,便是朱由检的试验。希望李玉用大明正音,编写出一部广为传唱的戏剧。 李玉听着皇帝的期望这么高,更觉得有些惶恐。他在今年以前,一直以奴仆之子的() 身份生活。纵然才华横溢,也无法得到施展。 如今骤然成为皇帝近臣,并且被皇帝寄予厚望。他心中实在有些惴惴,担心撑不起来。 所以他一再推辞,请皇帝多找几个人,一同编写戏剧: “臣现在都不知道,这种戏剧要如何编。” “写几个唱段还好说,完整的戏剧实在写不来。” “冯先生、凌先生擅长戏剧,臣请和他们一起创作。” 朱由检微微点头,答应了李玉和冯梦龙、凌濛初一起创作的要求。 但是他这时也明白了,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凭空创作新戏种非常难: 『从昆曲到黄梅戏,中间隔了几百年,戏剧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方面都不同了。』 『让李玉一下迈过几百年,创作类似黄梅戏的新戏,难度实在太高了。』 『得降低点难度,要求更简单点。』 这么想着,朱由检很快想到了,冯梦龙、凌濛初擅长什么,能写出什么样的戏: 『话本!』 『这两人都擅长话本创作。』 『如果把话本搬到舞台上演成剧,不就类似话剧?』 『可以把话剧和戏剧结合,让大明的人更容易接受。』 推广话剧这件事,朱由检一直都在绸缪中。他之前让吕祥设计的辟雍大讲堂,就有让学生编排话剧的用途——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话剧大多是科班出身的学生表演的,观看话剧的也大多是有文化的人。 所以他打算把推广话剧这件事,放在太学等学堂。 但是如今才发现,话本和戏剧结合,似乎更容易被接受,更容易大众化。而非放在学堂里,变成所谓的文明戏。 越想越觉得这样更容易推广,朱由检道: “让冯梦龙和凌濛初写各个角色的对话和旁白,推动戏剧情节。” “你在各个情节的关键处,写段唱词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这种话剧戏,你能创作出来吗?” 李玉听着皇帝的想法,思索了一会儿道: “似乎有些像杂剧,和戏剧也差不多。” “只是更注重对白,只在关键时唱戏。” 朱由检闻言大笑,抚掌道: “正是如此!” “甚至可以不要唱词,用对白表演故事。” “话剧戏可以用姿态、动作、对话、独白、唱词等等塑造形象,演员的妆也不要化得那么浓。要让剧院里的观众,能欣赏到表情、感受到演员的情绪。” “这样塑造的人物形象会更鲜明,而不像传统戏剧的生旦净末丑装扮,有些千篇一律。” “在服装、道具、布景等方面,话剧戏可以更写实点,更加生活化接地气。” 说着这些要求,朱由检越来越想到,似乎有一部戏,很符合自己说的话剧戏。 他皱眉苦思,终于想起了这部戏的名字: 『《朝阳沟》!』 『它不就是我说的话剧戏吗?』 『只不过这部和《女驸马》几乎同时出现的戏剧,在后世被称为现代戏。』 『和它同类的戏剧,似乎还有一些。』 耳濡目染听到过一些戏,朱由检仔细一想,发现《朝阳沟》等现代戏和传统戏剧的布景、对话、唱词等等有很大区别。似乎是吸收了话剧的艺术形式,更加注重对白和人物塑造,服化道和布景也更写实,更加贴近生活。 这种戏在后世广受欢迎,甚至发展出用于政治宣传的样板戏。只是因为牵涉到政治斗争,导致这条戏剧现代化() 道路被打断,让戏曲改革停步不前、甚至出现倒退。 如今朱由检想起这些,顿时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话剧戏是正确的方向,甚至有可能取代历史上取代昆曲的地方戏的地位: 『地方戏虽然不错,但是用的是方言,和我推广正音的方向不符。』 『如果发展出相比地方戏更生活化的话剧戏,它的前景会很广阔。』 『这条戏剧发展方向,是正确的。』 找到了戏剧发展的方向,朱由检十分欣喜。 甚至他想到了,从话剧戏这种艺术形式,发展出真正的话剧。 未来胶片出现后,电影也能基于戏剧和话剧自然而然诞生。 这种艺术形式,可以说很有生命力。 李玉看着皇帝兴奋地来回踱步,也在思索着皇帝提到的话剧戏。越想越觉得皇帝才华横溢,佩服得五体投体。 熟悉戏剧的他,这时已经能看出,话剧戏出来以后,会比昆曲吸引人—— 里面生活化的对白,天然更受人们欢迎。夹杂的戏剧唱段,也能吸引听众的注意力。 皇帝短短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新戏种,甚至还降低了他创作《女状元》的难度,让他如何不敬畏。 尤其是想到话剧戏会在自己手中诞生,第一部就是皇帝参与的《女状元》,他更是仿佛看到了,青史留名的机会。 所以他极为高兴地道: “陛下放心,臣必竭尽全力,完成这部新戏。” 朱由检勉励了几句,又问道: “先前朕让你组建皇家乐团时,你说要改造乐器。” “现在改造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成果?” 说到这个,李玉就兴奋了。在皇帝开出大庶长的赏格后,他就一直思索着如何把泰西传过来的大键琴,改造成所谓的钢琴。 只是因为之前没有钱,也没有大键琴改造。所以他虽然有了方案,却无法实践。 被皇帝任命组建皇家乐团后,他终于接触到宫中的大键琴。让仿制的工匠按自己的设想,造出了一台钢琴。 如今皇帝问起,他立刻请求把自己制作的钢琴抬过来,认真介绍道: “陛下请看,这台钢琴,被臣重新调整了键位。” “以端清世子确定的黄钟律高,作为键盘的中央键位。” “往右音律变高,往左音律变低。” “从左到右之间,一共六个音组、七十二个键位。” “可以用一台钢琴,发出七十二个音律。” “而且更妙的是,它上面五个黑键,正合宫商角徵羽。” “可以说这台钢琴,完全符合五声十二律。” (大明七十二键小钢琴键位图) 对自己改造出符合五声十二律的钢琴,李玉非常满意,谈起来滔滔不绝。认为这台钢琴一定能打动皇帝,给自己授予勋级。 朱由检看着李玉改造的钢琴,的确非常惊讶。因为他只知道钢琴天然符合十二平均律,却没想到把黑键独立使用时,会符合宫商角徵羽五声。 这让他极为惊讶,让李玉细细讲解。如果这种大明特色的钢琴能完全契合五声十二律,以它作为重制礼乐的核心乐器,就不可能会有阻碍了。 李玉讲了他对音组的划分,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划分十个音组;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作为黄钟、大吕、太簇等音律的名字。 然后把大明黄钟律高定为己组子音,也就是钢琴上的中央键位,因为子时是深夜,所以定为黑键。往左往右各延伸三组音,成为七十二键钢琴。 () 这种在六十键大键琴基础上发展来的钢琴,符合地煞之数。在李玉看来,已经能够交差。 但是在他的设想中,七十二键钢琴还可以继续增加键位,把十组音的一百二十个音律,都用钢琴演奏出来—— 这才是他心目中,最完整的钢琴。 朱由检听着他的设想,心中暗暗咋舌。实在没想到李玉能在钢琴上,给自己这么大惊喜。 因为李玉这不但是造钢琴,还创造出来干支谱,把音组、音名都确定了,把大明的音乐,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他已经可以想到,在这种钢琴推广后,大明的音乐会更规范。各种乐器乐曲,都会蓬勃发展。 这让他赞叹连连,高兴地对李玉道: “你造出的钢琴很好!” “朕现在就可以兑现承诺,授予你大庶长勋级、音乐大师称号。” “任命你担任皇家乐团团长,兼任首席指挥官。” 高兴地给李玉授勋,朱由检命人传讯稽勋司,兑现这个承诺。 同时让李玉担任皇家乐团团长,继续改进钢琴。 看着这台七十二键钢琴,再听着李玉的一百二十键钢琴设想,朱由检想着后世的钢琴键数,说道: “钢琴的键位,当以八九十键为宜。” “太高或太低的音,已经无法听到,也很难制造出来。” “朕觉得你可以往左右再延伸一个音组,制造九十六键钢琴。” 钢琴键位的数量,后世一般是八十八键,最多有九十七键,没有继续扩展。 所以朱由检认为,能造出九十六键钢琴就行了,没必要制造一百二十键钢琴。 他更希望的,是把这种基于大键琴的钢琴继续改进,完善成真正的钢琴。 想着自己在后世看到的钢琴影像,朱由检把踏板、击弦机等说了一下,向李玉道: “钢琴不应该是双排键盘,一排应该就够了,而且要能按下键就持续发音,发出更优美的音色。” “如果有人造出更好的钢琴,朕会继续授勋,或者提升勋级。” “李卿,你把这台钢琴的结构和设想仔细写出来,让其他正在摸索钢琴的人按法制造,然后继续改进。” “当然,专利技术是你的,如果有人要售卖,你可以收取专利费。” 对钢琴这种东西,朱由检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更希望有兴趣的人完善,推动它的迭代—— 他希望钢琴会像扬琴、唢呐等乐器一样,和中国其它乐器融合,成为民族乐器。 然后,他又让李玉坐下,试着用这台钢琴,弹奏一支乐曲。 李玉的弹奏技巧虽然称不上纯熟,但是他这些日子,却把自己创作的一首曲子,用钢琴完整地弹奏出来。 听到久违的钢琴乐曲,朱由检很是缅怀。在李玉弹奏结束后,说道: “这首曲子不错,是谁创作的?” 李玉道: “这是送别之曲,是前些日子送周茂兰兄弟回乡时,臣有感所作。” 朱由检闻言更喜,再想着李玉今年十九岁的年龄,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钢琴家在诞生。 为了让他更熟悉钢琴这种乐器,他说道: “朕也有一首送别曲,你试着弹唱一下。” 把自己耳熟能详的《送别》,轻轻哼唱了出来。 李玉听着这首送别曲,顿时觉得自己先前所作,有些贻笑大方。 皇帝这首送别曲,明显比他的好多了,而且很适合钢琴弹奏。 所以他听着皇帝的演唱,立刻开始记谱,并且记下唱词。 () 朱由检看着他的工尺谱,感觉很难看懂。想着记忆中的五线谱样式,又看着钢琴键位,忽然道: “既然是钢琴曲,就要用钢琴的记谱方法。” “你可以仿照钢琴键位,制定一种新乐谱。” 说着,他粗略画了几条线,用实线、虚线和里面的区间,代表钢琴键位。认为用这种记谱方法,看着更直观些—— 这却是因为他虽然知道五线谱的名字,也在记忆中找到一些五线谱的图片。但是对五线谱上的符号代表什么,却完全没什么了解。 所以就根据钢琴的键位,参考五线谱的样式,制定这种记谱法。用五条实线代表钢琴黑键、七个区间代表钢琴白键,记录要弹奏的钢琴键位。 李玉看着这种记谱法,感觉的确适合钢琴。当即按皇帝的吩咐,转用这种记谱法。 因为这种谱有五条实线,仍旧被称为五线谱,广泛用于记录大明的钢琴曲。并且随着钢琴曲的发展,逐渐得到完善,用于其它领域。 现在虽然刚诞生,用来记录钢琴键位就够了,李玉很快用它记录了皇帝哼唱的送别曲,并且弹唱出来。 朱由检听着他的弹奏,心中很是满意,感觉有这首送别曲,能够让人认识到钢琴的魅力。 但是对李玉的演唱,他就有些皱眉了。因为李玉弹奏钢琴还不熟练,很难在弹奏的时候,自如地演唱出来。 所以他想到自己听过的童声合唱《送别》,又指点李玉从小太监中选人,用多声部合唱的方式,演唱这首歌曲。 皇家乐团下面,也因此设立了合唱团,和音乐团、戏剧团、话剧团、歌舞团等,一起得到组建。(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设定大明干支谱和国际谱对应表 明代黄钟律频率大约是295-299hz,朱载堉的黄钟律频率更高一点,《中国传统乐学》说是比be1高22音分,大约是315.2hz。 (中国传统乐学69页) 十二平均律的意思,就是把一个音组分成十二等份的音律(现代音乐术语是一个八度分成十二个半音。半音是和全音对应的概念,十二平均律的十二个音律都可以称为半音,中国传统五声音阶的宫商角是全音)。 朱载堉计算的就是黄钟和大吕、太簇等音律之间相差多少,他算得非常精确。 确定黄钟、大吕等十二个音律后,就能进行整除,确定其它音组的音律。黄钟律管长度乘以二,就是所谓的倍黄钟——律管长度是黄钟律管的二倍,声音频率则是一半。黄钟律管长度除以二,就是所谓的半黄钟——律管长度是黄钟律管的一半、声音频率则是二倍。 朱载堉据此制作了三十六根律管,确定了三组音律,他还制作了弦准用以调音。可以说是奠定了书中大明特色钢琴的基础。 以朱载堉确定的黄钟律作为大明钢琴中央键位,七十二键小钢琴左右各三组音,九十六键中钢琴左右各四组音,一百二十键大钢琴左右各五组音。 下面三张图表为本书设定的大明干支谱和现在使用的国际谱、男唱谱、女唱谱(也就是钢琴谱)对应表,主要看第二张图表,以黄钟律为己组子音、钢琴中央键位: 鉴于有些书友看不明白,我把设定的大明钢琴键位放在第二张图表右侧,这样看着更直观。 先看黄钟律,这是设定的大明钢琴中央键位。把干支谱的己组子音,和设定的大明特色钢琴的己组子音对应,黑键对应五声、白键对应十二律的其它音律,这样就方便理解了。 黄钟为宫时,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对应钢琴五个黑键。 感谢书友“默先生是谁”的指点,“第293章十二平均律”有相关讨论。(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明代黄钟律频率大约是295-299hz,朱载堉的黄钟律频率更高一点,《中国传统乐学》说是比be1高22音分,大约是315.2hz。 (中国传统乐学69页) 十二平均律的意思,就是把一个音组分成十二等份的音律(现代音乐术语是一个八度分成十二个半音。半音是和全音对应的概念,十二平均律的十二个音律都可以称为半音,中国传统五声音阶的宫商角是全音)。 朱载堉计算的就是黄钟和大吕、太簇等音律之间相差多少,他算得非常精确。 确定黄钟、大吕等十二个音律后,就能进行整除,确定其它音组的音律。黄钟律管长度乘以二,就是所谓的倍黄钟——律管长度是黄钟律管的二倍,声音频率则是一半。黄钟律管长度除以二,就是所谓的半黄钟——律管长度是黄钟律管的一半、声音频率则是二倍。 朱载堉据此制作了三十六根律管,确定了三组音律,他还制作了弦准用以调音。可以说是奠定了书中大明特色钢琴的基础。 以朱载堉确定的黄钟律作为大明钢琴中央键位,七十二键小钢琴左右各三组音,九十六键中钢琴左右各四组音,一百二十键大钢琴左右各五组音。 下面三张图表为本书设定的大明干支谱和现在使用的国际谱、男唱谱、女唱谱(也就是钢琴谱)对应表,主要看第二张图表,以黄钟律为己组子音、钢琴中央键位: 鉴于有些书友看不明白,我把设定的大明钢琴键位放在第二张图表右侧,这样看着更直观。 先看黄钟律,这是设定的大明钢琴中央键位。把干支谱的己组子音,和设定的大明特色钢琴的己组子音对应,黑键对应五声、白键对应十二律的其它音律,这样就方便理解了。 黄钟为宫时,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对应钢琴五个黑键。 感谢书友“默先生是谁”的指点,“第293章十二平均律”有相关讨论。(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22章 殿试 四月二日,殿试。 这是之前早就定下的,甚至连题目也不出众人所料,问的是重制礼乐。 不过因为当前严峻的局势,朱由检还提出了两个近期要务:如何让大明四方稳定、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让考生从重制礼乐出发,提出解决办法。 希望能从考生中,选拔出经世致用的人材。 作为登极以来的第一次殿试,朱由检对这件事还是十分重视的。不但亲自出了题目,还在考试时巡视。甚至拿着名单,和考生的名字对应: 『刘理顺,史可法,冒起宗,张采,吕大器……』 『这一科的人才还真不少,将来能够重用。』 刘理顺和史可法的名字,朱由检先前已经注意到。 冒起宗之所以被他注意到,是因为这个人是冒辟疆的父亲—— 冒辟疆的名字,朱由检在梁羽生小说中如雷贯耳。如今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个名叫冒浣莲的女儿,却知道他在历史上确实有个叫董小宛的侍妾。而且这个人称得上大明遗民,一生没有仕清。 冒起宗作为冒辟疆的父亲,自然也被他注意到。 至于张采,则是因为和张溥齐名,并称为娄东二张。考虑到历史上复社的影响力,朱由检当然注意他。 吕大器这个名字,朱由检只是眼熟,却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不过这个人看名字就能成大器,他决定好好培养。 其他朱由检不熟悉、甚至在历史上没有在这一科上榜的,还有马世奇、陈龙正等人。 马世奇是堵胤锡的老师,也是殉节忠臣,与华允诚、龚廷祥并称“锡山三忠”。 陈龙正是高攀龙的弟子,在明末大灾时创建同善会,是民间慈善救济的代表。 另有金铉、金声、周凤翔、汪伟、吴甘来等人,在后世的名声不怎么显著,却都是殉节忠臣。 朱由检来回查看,时而停下脚步,看这些考生作答。在经过刘理顺的时候,特意停留了一下。 见他引经据典,把重制礼乐的事情写得井井有条,而且提出了作士气、矜穷民、简良吏、定师期、信赏罚等切实可行的建议。满意地点了点头,认为是个人才。 旁边的考官看到这一幕,顿时注意到了刘理顺。有些人揣摩皇帝的意思,觉得要把刘理顺定状元。 朱由检确实有这个想法,因为他想用刘理顺和牛金星,招揽河南人才。 既然如此,刘理顺的名气自然越大越好。一个状元的名声,会有很大效果。 对于会元曹勋,朱由检也有些关注。这个人也是河南人,按理说能起到刘理顺的作用。但因为他和高攀龙、魏大中等东林党人交往密切,朱由检当然不敢让他招揽人。免得东林党势力更大,更加难以遏制。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在殿中巡视几圈,方才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皇极殿中的考生,不少人松了口气—— 被皇帝来回看着,他们也有些紧张,方才有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在观察皇帝。 朱由检正是察觉到这个,所以出了皇极殿,去建极殿暂歇。 坐在建极殿中,朱由检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情,不由有些烦心。 一是辽东那边,孙承宗在理顺上下后,发现带去的五十万两银子,用起来有些不足。 单是辽东欠饷,就有六十多万。还有三十多万两采买银子,没有付给州县。 他带去的五十万两银子很快就不够用,请求皇帝再拨五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 二是陕西那边,孙传庭在把武道大会办成招安大会后,借助那些被招安的山寨首领的情报,连灭几股盗匪。 () 如今陕西土贼已不足虑,但是在捕盗时发现的一个现象,让他很是忧心—— 那就是流贼之中,出现越来越多的边贼。边镇仍旧有士卒逃亡,不断沦为盗匪。 这让朱由检大皱眉头,觉得自己去年补发给陕西边军的欠饷,效果有些不足: 『或许是有人克扣饷银,没有实发下去。』 『或许是陕西的情况实在太差,拿到饷银也无法买到足够的粮食。』 银子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好用,但是在遇到灾荒时,它就远远不如粮食了。 如果用银子无法买到足够裹腹的粮食,那些边军在生存的压力之下,自然会想法逃亡。 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给边军发粮食。朱由检之前让郑芝虎等人从南洋运粮,为的就是让京城减少一些漕粮,从湖广运到陕西去。 不过湖广到陕西的道路也很难走,朱由检不确定能运去多少粮食。陕西那边,更需要的是自救: 『孙传庭干得不错,陕西的事情可以放心交给他。』 『今年八月三边总督就要更换,可以让他担任!』 按照之前定下的督抚任期制度,三边总督一职,会在今年九月更换。 如今的三边总督史永安,因为曾经为魏忠贤建祠,被朱由检降级留任。他在任期结束后,基本不可能继续留任。 所以朱由检已经筹划,让孙传庭接任。 派锦衣卫传了一封密信,让袁枢暗示孙传庭,好好写施政纲要。同时嘱咐袁枢,注意陕西周边的河套等地—— 如果陕西的灾荒一直不能缓解,朱由检就只能想法,把内部矛盾外移。让边军死在拓边的路上,也好过变成流贼。 定下这个策略,朱由检再想到光禄寺的奏疏,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因为这些日子接连举办宴席,还吩咐他们好好准备琼华宴。光禄寺因此叫苦,讨要更多经费。 这让朱由检很是生气,对光禄寺官员动了杀心: 『宴席能花几个钱?就是皇后的千秋节,上桌也不过四个菜、一碟点心、一碗寿面、三钟酒而已。』 『这就开始哭穷,是他们以前活得太自在!』 光禄寺茶汤的大名,朱由检早就有所耳闻。和太医院药方、武库司刀枪、翰林院文章,并列为京城四大笑话。 不过因为朱由检登极以来用了不少翰林院官员,发现他们的文章写得还算不错,能满足自己要求。所以对这四个笑话,没有特别在意。 如今见光禄寺做了几次宴席就向自己哭穷,再想到自己吃饭需要让心腹太监轮流办膳。他顿时觉得这个衙门的问题很大,很可能硕鼠成堆: 『看来拿下阮大铖,并没有让一些官员警醒。』 『还要再拿下一批,让京城的官员长点心!』 辽东、陕西的叫苦,朱由检能够理解,甚至要想办法给两地筹集资金。 但是光禄寺的叫苦,朱由检觉得绝对不能惯。他们就是再苦,能苦得过边疆的军民吗? 所以朱由检已经打算,拿光禄寺开刀,看看能不能从光禄寺的贪官中,榨取到能满足辽东需要的钱财。 “光禄寺卿费兆元前些日子离世,新的寺卿范景文还没上任。” “你们先去查查周延儒和张天麟两个少卿,再调查其他官吏。” “官情司这次要好好查,把光禄寺所有官员的底细挖出来!” 心中下了决心,朱由检吩咐郑士毅道。 打算用这件事,检验一下锦衣卫官情司的能力—— 毕竟他调整锦衣卫已经半年了,北司房情报中心的各个() 司,架子也搭了起来。 需要让他们做事,在实践中检验能力。 郑士毅听到这个吩咐,当即激动领命。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心中也幻想过前辈的威风。如今皇帝用他调查官员,自然是树立威名的好机会。 但是朱由检却没完全指望他,又向另一位锦衣卫指挥方弘瓒道: “朕之前授予报刊行业舆论监督权,似乎还没有人敢用。” “光禄寺茶汤的事情,京城人尽皆知。让报纸上好好讨论,揭发光禄寺的弊病。” “朕要看看报刊行业,能不能使用好舆论监督权。” 吩咐两人从官方和民间两个方面出发,彻底清查光禄寺。 第323章 缺钱 定下清查光禄寺的事情后,朱由检又想到了辽东传来的奏疏。 除了孙承宗上奏的缺少饷银外,还有辽东护军使毕自肃请发饷二十万为买马买车之用,请以参将管副将事何可纲负责护军府直属兵马。 朱由检对后一件事爽快答应,对于前一件事,则是有些为难。 二十万两他不是拿不出来,但是在拿出这笔钱后,孙承宗请求的五十万两就更应该拿出,否则辽东的将士知道了,可能军心不稳。 但是一口气拿出七十万,对朱由检也不是一个小数。他费劲心机搜刮,也不过从郑芝龙等海盗那里拿到一百万两银子买粮食,另外一百万两只是以慈善基金的名义存在四海银行,作为银行开办的本金。 如今辽东一下子要走七十万,朱由检想从内库拨钱,也感到有些吃力。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文官养成从内库要钱的习惯,否则内库的银子再多,也不够他们花的—— 同时要求孙承宗,尽快把清点的辽东兵马数量呈上来—— 朱由检就是把内库的银子全部拨出去,也填补不了这么大的亏空。 在户部调整之后、被任命为太府寺卿负责税收工作的郭允厚,也终于在前些日子上疏,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职位,请求派遣明算科进士或副榜上任—— 朝廷这一科招收的进士这么多,还允许副榜、举人任职,他不信这些官位,会没有人担任。 『文人暂时是够用了,这一科招收的八百进士、四百副榜,能够把低品级官位撑起来。』 想到这里,他下达一道旨意,起复徐阶长孙、原任南镇抚司徐本高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负责去川贵五省组建西南镇抚司。并且让徐本高携旨,传给川贵总督朱燮元: “朱燮元旧有功勋,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 『南北直隶和十三省拖欠的饷银,高达八百多万两。』 『如果全部收上来,九边的六百万欠饷绝对能解决。』 毕自严知道户部还有这一笔债的时候,就急得连忙筹措。只是户部的财政一直入不敷出,让他无法把一百万两银子凑出来。 如今天启皇帝已经出殡,皇陵修建的速度在加快。再过半年就可能会用到这个银子,户部必须要补上去。 按照毕自严的计算,今年六月的时候,九边欠饷会重新达到六百万两。 同时,因为皇帝之前设立了专督军饷侍郎,毕自严请求专督军饷侍郎尽快上任,负责军饷收支。 朱由检不认为自己好不容易从太监和武清侯那里搜刮来的几百万两银子,能让这些文官花多久。 之前为了解决陕西欠饷,工部把修皇陵的银子挪出一百万两,用于给延绥镇补发军饷。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地方把拖欠的税银缴上来: 『希望南洋的粮食尽快到,把京城的粮仓填满!』 可以说,在经过重制礼乐和举人静坐之事后,百官已经看到了皇帝对朝堂改制的决心,也猜到皇帝在准备人才取代一些人的官位。之前被皇帝吩咐却进展很慢的事情,现在一下子进展飞快。 甚至他发狠之下,还让吏部定下期限。在八月前上缴五成以下、在年底上缴八成以下的,负责官员一律免职,由其他官员替代—— 『甚至还能有结余,让户部把欠工部的钱给还上。』 『将领有的在武学进修,武道大会上也能选拔出一些来。』 “赐朱燮元尚方剑,全权负责西南战事。” 无法可想之下,他只能提议催缴税银,并且支持太府寺,在顺天府推行皇帝提到的分税制。 对毕自严的这些做法() ,朱由检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他更希望的,是己巳之变不会发生,建虏无法入关打到京城—— 可以说,户部的官员,是被严峻的现实逼着,只能按皇帝提出的办法走。 至于孙承宗要求的五十万两,他打算先拨过去三十万,其它的让户部解决。 尤其是户部的官员,他们因为大明的财政制度很乱,他们的压力也是最大。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他们把压力传到地方。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户政厅的事情,迅速被户部推行。各省户政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催缴积欠。 『士兵的选拔由徐光启负责,他已经从京城周边的卫所选拔精兵。这些卫所有多少敢战之士,他在招兵之后大体就能摸清。』 可以说,历史上明年十月发生的己巳之变,一直是悬在朱由检头上的一把剑。 毕竟京城的政治意义实在太重大了,如果建虏像历史上那样打到北京城下,整个天下的人心都会浮动。朱由检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有闲心重制礼乐。 当年万历皇帝留下的两千多万两银子,短短三年就被文官掏个精光,国事还日渐败坏。 年前朱由检提出的大造黄册、清丈土地等事,终于被户部官员推行。 他要知道辽东能打仗的兵马到底有多少,能不能把建虏完全挡在关外。 毕竟边军欠饷很多官员不关心,但是修建皇陵若是出了岔子,朝堂上的官员能把户部给喷死。 想到毕自肃是毕自严的弟弟,在辽东也算尽心任职,已经设立地政科丈量辽东土地,为推行井田制做准备。朱由检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决定支持他,把他申请的二十万两银子拨过去。 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谓一大考验。朱由检要在明年十月前,准备足够的物资和人才: 甚至毕自严还催着吏部落实考成法,以上缴的税赋,确定官员政绩。 现在他也不要求全缴,只要把拖欠的八百多万两,能收到八九成就行了,这样九边的欠饷能解决,户部欠工部的一百万两也能想办法还上。 “但有不听命者,总兵以下军法从事。” 所以,他已经打算在招抚东南海寇后,尽快结束西南战事。让朝廷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辽东那边。 这些粮食和人才,都是朱由检在为京城防御战做准备。 甚至,他还想到毕自严之前的提醒,知道如果不能实现收支平衡的话,九边欠饷会继续累积。去年好不容易解决的一部分欠饷,今年会继续出现。 这也是朱由检前一段时间想到李起元,责怪他迟迟不上任的原因。 这对户部的官员来说,是比九边欠饷还要命的事情—— “总兵及以上,可用尚方剑解职,押送京城问罪。” 把西南的战事,完全交给了朱燮元。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24章 长江巡阅使 四月三日,常朝。 李若星在刘宗周等人支持下,正式被廷推为吏部添注右侍郎。 朝堂上的东林党大臣,又多出了一位。 同时,朱由检又提出一件事,让群臣再推举一位官员: “国初之时,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 “到了现在,已经变成‘湖广熟,天下足"。” “江南地阻人稠,半仰食于湖广、江西之粮。” “京城这边的粮食,却又依赖江南的漕粮。” “可以说,现在天下的粮食,很大程度上依赖湖广。” “湖广运粮的通道,那是不能不慎。” “朕有意设大臣负责长江航运兼管河道,专门负责梳理长江航运,协调沿途治理。” “众卿以为,有谁可以胜任?” 来回说了一大圈,朱由检的目的,是设专门官员,打通长江这条大动脉。 毕竟在没有铁路的情况下,水运的优势无可比拟。就是在铁路修通后,水运也有很多优势—— 据朱由检所知,后世的长江货运量,就高于全国铁路货运量。一条长江的运力,比全国铁路还要强。 在如今连铁路都没有的情况下。长江航运的优势,更是无可比拟。 朱由检需要打通这条大动脉,促进长江沿岸发展。让长江口的苏州、松江,更加繁荣兴旺。 而且他之前想的让郑芝龙等人去郧阳招收流民,也需要这条航线。要用郑芝龙等人,吸引长江一带的商民把目光转向海外。 群臣虽然不知皇帝这些想法,但是长江航运的重要性,江南的官员无人不知。 毕竟在苏州太湖一带更多地种桑养蚕的情况下,江南一带的粮食,不可避免地更加依赖上游的湖广、江西等地。 皇帝说的“湖广熟,天下足”,正在变成现实。而且这个趋势,根本无法逆转。 所以,在皇帝提出设立长江大臣后,出身江南的官员纷纷附和。出身湖州乌程的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江南湖丝遍天下,缫丝莫精于南浔人。” “南浔虽镇,却可称为都会。” “江南产粮越来越少,依赖湖广、江西之粮。” “臣以为长江大臣当设,梳理长江航运。” 内阁大学士施凤来等人,同样也如此说。 可以说江南的臣子,都支持这件事情。 至于湖广的臣子,那就更是支持了。 毕竟从皇帝口中说出“湖广熟,天下足”这句话,代表着在粮食方面,湖广取代了以前苏湖的地位。 他们这些出身湖广的官员,自然与有荣焉。 所以这个职位很多官员支持设立,反对的官员称得上寥寥无几。主要的顾虑是漕运总督兼任凤阳巡抚,负责长江的大臣,却似乎没有地方让他兼任。 这种没有驻地的大臣,应该如何设立? 级别又是多高,如何管辖长江。 朱由检把这些思索了一下,说道: “九江古称江州,武昌古称江城。” “可以说这两个地方,是长江航运的关键。” “再加上要从湖广、江西运粮,长江大臣的衙署,就设在九江、武汉。” “往下游到了南京,可以在南京工部办公。” “其它地方若有需要,也可在长江大臣上任后,设立相应分署。” 对长江大臣的设置,朱由检没想让他待在一个地方,而是在长江沿岸流动办公。 所以这个职位,朱由检称为巡阅使() : “长江大臣可称为巡阅使,地位等同巡抚,代朕巡视长江。” “另设巡阅副使两员,辅佐处理事务,地位等同按察使。” “长江沿岸各省,还要有专门的按察副使巡视长江事务。” “未来各省设立工商厅后,要在工商厅下面设立专门的水利处,专门负责治水、航运事务。” “这些水利处和沿岸州府的同知、通判,有河渠、水利职责的,都要听从长江巡阅使命令。” 这样一番设置,增加的官员并不多。主要的具体事务,还是由地方官员负责。 只是上面多了个长江巡阅使,以后再搞以邻为壑的事情,那就不好办了。 在皇帝和群臣的商讨下,长江巡阅使的衙署和下属官员逐渐确定,职责也定了下来: “长江巡阅使,首先要负责长江防汛,对长江沿岸的水旱灾害预警和防御。” “例如上游多地暴雨,江水顺流而下,可能带来灾害。长江巡阅府的官吏在得知后,要及时派人通知下游。” “同时,要整修好各地的堤坝,并且划定泄洪区。在洪水要漫过堤坝时,让泄洪区的人撤离,及时开闸泄洪。” 说到这个地方,朱由检想起了一件事,警告道: “长江沿岸的湖泊和沼泽,多有泄洪职能。” “但是现在江南各地围湖造田,已经有许多湖泊消失了。” “就是洞庭湖、鄱阳湖这样的大湖,也在不断缩小。” “以后一定要注意,严查围湖造田。” “没有长江巡阅府的批准,不得擅自占用湖泊。” “在泄洪区域开垦居住的,后果自己承担。” 对于围湖造田的危害,这时的人大多不清楚。 听到皇帝这么说,一些人觉得危言耸听。鸿胪寺少卿刘鸿训,不以为然地道: “陛下,民间小民多艰,在湖滨造田是为了生计。” “他们冒着风险种地,朝廷应该鼓励,还要免其升科。” 认为应该以免税的政策,鼓励围湖造田。 听到刘鸿训公然违背自己的政策,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朱由检眉头大皱。 工部尚书薛凤翔见此,急忙大声斥责道: “陛下说围湖造田不好,难道你觉得这样对?” “湖泊都被围了,洪水往哪里泄?” 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也认为围湖造田要慎重。并且从自己的治河经验,说明围湖造田的危害: “臣在治河之时,经常发现淤塞之处。只有疏通淤塞,才能让水流顺利通过。” “若是没有堤坝,围湖造田之后,多有田土被冲入水中。水中泥沙多了,下游水流平缓时,就容易发生淤塞。” “围湖造田之事,确实应该慎重。只有确定完全改道的滩涂,方可开垦良田。” 有了这位专业官员的支持,很多人对围湖造田的看法,开始发生变化。认为皇帝要限制围湖造田的做法,确实有些道理。 朱由检则是很欣喜于李从心的说法,又道: “李卿所言,甚合朕意!” “不止是围湖造田,开垦荒山、坡地,也容易水土流失,泥沙汇入河道。” “黄河下游之所以成为地上河,便是因为上游的荒山野岭太多。开垦之后稍雨暴雨,便有大量泥土被冲入河道,进而汇入黄河,在黄河下游郁积。” “要解决这件事情,就得植树种草、涵养水源,注意保持水土。” 李从心听到这个说法,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黄河水中泥沙多的根源() 。再想到皇帝的夸赞,称颂道: “陛下所言,明见万里。” “黄河上游的陕西、山西等地,确实荒山众多,多有水土流失。” “臣为河道侍郎,最重要的就是治黄。” “当以陛下所说,注重保持水土。” 朱由检满意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陕西的现在是粮食不够吃,到处都是流民。让他们植树种草保持水土、甚至要因此退耕还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没法执行。 所以他更关注的是长江,说道: “大河已经变成黄河,万万不能让长江变成又一条黄河。” “所以水土保持的事情,长江巡阅府也要抓起来。” “在围湖造田之外,还要注意长江支流流经的地方。” “要注意梯田的营造方法,对坡度大、水土流失严重的山地,进行退耕还林。” “荒山上要植树种草,减少水土流失。” “河滩上也要营造护滩林,不让河流冲走。”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都是保持水土的事。 毕竟在后世预防水土流失已经是个常识,经常在保护环境时提到。 这些事情,朱由检让李从心仔细记下,先在长江推行。 然后是长江巡阅使的第二个职责,也是朱由检更关注的,打通长江水运: “长江巡阅府,要确定长江沿岸的通航河道,以及通航能力。” “确定各种吨位的船只,能通航的地方。” “要不断疏通航道,减少险滩、礁石,让更多的船只,能够安全通行。” “对阻碍通行的桥梁、浮桥,要想办法改建。” “对沿途的税卡,则要统一规范。” “以后长江上实行一税制,所有通行的船只,只能收一次税。其余所有关卡,不得二次征税。” “为了防止地方私设税关,长江巡阅府设立税务司,由太府寺税务总署直管,负责长江税务。” “具体税率多少、和地方又如何分、拨给长江巡阅府多少款项用于长江治理,太府寺要拿出方案来。” 太府寺卿郭允厚听到,急忙出声应命。 他在主持完明算科考试后,已经认识到皇帝改革税制的决心不可阻挡。这些日子已经准备按皇帝的吩咐,把太府寺各个衙门建起来。 如今皇帝给了他在长江巡阅府建立税务司的职责,郭允厚顿时就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在南方设立税务机构、让南方各省接受的机会。 只要长江巡阅府的税务司能建起来,让各省的商人看到一税制的好处,他们就会支持太府寺的税务机构,在南方各地建立—— 毕竟谁也不想过一道关卡交一次税,那样税率再低,累计起来也不是个小数字。 哪像皇帝提出的一税制,只需要交一次税就能通过所有关卡。 户部尚书毕自严,在听到皇帝在长江巡阅府设立税务司的决定后,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皇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设立长江衙门—— 原来,是为了在长江沿岸收税,把长江沿岸的税关,收到朝廷手里。 这件事有江南、江西、湖广等地的官民支持,是一件利好长江沿岸的好事情,确实适合作为切入点。 所以他同样出声,支持这件事情。 袁可立知道边军的欠饷有多严重,还知道前些日子辽东又请求拨付饷银,皇帝没有完全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让他认识到皇帝的内库也不宽裕、或者说不可能任由臣子拿钱,所以他这个兵部尚() 书,只能支持朝廷收税。 工部的薛凤翔那就更不用说了,长江巡阅使明显要受河道侍郎指挥,它的设立是增强工部权力的好事情。所以他和李从心,对此极力支持。 甚至还想着长江巡阅府设立后,以后还可以设立黄河巡阅府—— 毕竟要说治河的事情,还是黄河更紧要。 工部有了这两个地方衙门,就相当于下面有了两个巡抚。 未来工部的官员,迁转也更方便。 其余的吏部署理尚书杨景辰、礼部尚书温体仁、刑部尚书苏茂相,也是支持皇帝的。 在这些大臣众口一词的支持下,长江巡阅使确定设立。 杨景辰还在仔细揣摩后,提出了这个职位的候选人: “原任漕运总督李养正,曾经巡抚两河、总督漕运,在航运和治河上经验丰富。” “又曾在平定白莲妖贼时有功,升任南京刑部尚书。” “臣以为应当起复,组建长江巡阅府。” 这个人的资格实在太高,以至于杨景辰没有提出其他人,而是直接建议,让李养正担任长江巡阅使、负责组建长江巡阅府。 朱由检听到李养正有总督漕运的经历,还曾在平定白莲教上立功,对这个人也比较满意,说道: “李养正有此功劳,确实应该起复。” “众卿表决一下,看看他是否适合?” 也不问其他候选人,直接让群臣就这个人选表决。 这件事情,在朱由检看来应该十拿九稳。毕竟以李养正的资历,让他担任长江巡阅使都是屈待,没必要再找个人陪推。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朝堂上的官员,大多赞同李养正担任长江巡阅使。 朱由检当即下令,起复李养正为巡阅长江兼管河道,加南京工部尚书、右都御史衔。可以说在级别上很尊重,让李养正在这个职位上好好干。(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25章 长江水师 在任命李养正担任长江巡阅使后,朱由检为了保证他在长江上收到税,决定给他一支兵马。 想着南京的提督操江,说道: “提督操江一职,设有文武两员。” “今后文操江之兵,改为长江巡阅府管辖。” “南直隶以西江防,归长江巡阅府负责。” 文官提督操江,之前由刘志选担任。刘志选是阉党核心人员之一,因为动摇中宫,已经被朱由检定了死罪。他的提督操江一职,自然无法担任。 但是这个职位朱由检一直没有增补,为的是让武操江掌握江防。 如今设立长江巡阅府,朱由检将文操江的兵马,改为巡阅府负责。 把南直隶一段长江的防御,完全交给了武操江。 这个决定,在朝堂上引起的反弹很大。因为谁都知道,长江的江防数南直隶最重要。提督操江只有在南京,才有强大的影响力。 如今皇帝把文操江的兵马转到长江巡阅府,相当于事实上撤了文操江一职,朝堂上的文官自然很不满意。 所以很快就有文官指出,武操江怀宁侯孙承荫扣克镇江班军盐菜银,各军呼噪。江南的官员对此多有耳闻,希望皇帝慎重,要任命文官操江。 朱由检听到怀宁侯这么不堪,眉头微微皱起。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想重用武操江的当口,勋贵这么不争气。 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些风闻就把怀宁侯问罪,朱由检心里却对这个人颇不满意,询问道: “怀宁侯什么时候担任的提督操江?” “到现在已经几年了?” 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怀宁侯孙承荫是天启二年十一月提督操江,到今年将近六年了。” 朱由检当即借题发挥,说道: “武官五年一任,怀宁侯担任了五年多的提督操江,如今也该换了。” “让他回京述职,勋贵之中,有谁愿意担任提督操江?” 参加常朝的勋贵,顿时跃跃欲试。 在常朝举办这么长时间后,最初对参加常朝很积极的勋贵,到现在已经变得很少了。仍旧坚持着参加常朝的,都有一定的政治野心。 诚意伯家族因为和东林党不睦,在东林党被解除***、开始起复的现在,刘孔昭一直坚持参加朝会。此时听到皇帝询问,他当即就自荐道: “臣愿前往南京,为陛下整顿江防。” 还有几个勋贵,同样想担任此职。 朱由检对刘孔昭整顿江防的说法很是满意,再加上温体仁为他说话,当即就任命道: “诚意伯刘孔昭,接任提督操江,任期暂定五年。” “江防如何整顿,要有什么成效,写个奏疏上来!” 让他按督抚的施政纲要,写个整顿江防措施。以后检阅的时候,就按他奏疏上写的来。 刘孔昭欣喜领命,对自己和温体仁交好的做法,心里颇是得意。 之前他正是听说温体仁和东林党闹翻,所以走动了一下。如今在朝堂上,就发挥了作用。 不过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要看奏疏写得如何。到了南京也多少要做点样子,整顿一下江防。 群臣听到皇帝换了一位勋贵担任武操江,就是不说文操江的事情,这时也有些急了。袁可立道: “提督操江一职,事关南京江防。” “陛下之前在设置提督时,同时设立护军使。” “臣以为当设护军使,辅佐提督操江。” 这个说法,有点打动了朱由检。之前他设立护军使,为的就是协调军队和地方() 关系、保护监督军队。 提督操江一职,关系南京的安危,确实不能完全交给勋贵,也不能让一个人掌管。 否则刘孔昭像孙承荫那样贪污军饷,就不合自己的本意了。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提督操江一职,以后改为长江水师提督,简称长江提督。” “长江巡阅使兼有护军使职责,有监督保护长江水师的责任。” “以后长江上的兵马,皆归长江水师。” 把以前分属文操江和武操江的兵马合在一起,成为长江水师。 这样长江提督和长江巡阅使,就成为新的长江水师负责人。 对此袁可立能够接受,其他文官对提督和护军使的设置不太明白,再加上巡阅使的衙署在九江和武昌,可能很少去南京。对南京的长江水师,可能谈不上监护。 所以太仆寺卿秦士文道: “长江如此之长,提督和巡阅使又不在一个地方,如何一起承担长江水师职责?” “臣以为可将长江分段,再像驿站一样,在各段设立兵站。” 朱由检对此颇为赞许,说道: “具体如何分段,诚意伯和李巡江一起划分。” “原则上长江提督负责下游,长江巡阅使负责中上游。” “长江巡阅使之下,再设一专门的护军都尉常驻南京,执行护军职责。” “中上游的兵马,同样要设置将领,作为长江提督下属。” 把长江上的兵马,仍旧是主要分成两部份:下游的南直隶段水师,中上游的长江巡阅府水师。 两部分又相互交叉,长江提督和巡阅使皆有权插手。 这样分别制衡,又各有侧重,文官都感到满意了,诚意伯刘孔昭也觉得不错。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能插手长江中上游的兵马了,甚至能通过这支兵马,插手长江巡阅府。 这时朱由检又嘱咐他道: “长江水师一定要严加操练,并且整顿战船等武器。” “长江航道疏通后,沿途可能会出现水匪,长江水师要加强打击。” “同时要防止走私,对沿江运货的船只,可随时进行抽检。” “一旦发现漏税,可以让随行的税务司官员罚款。并且记录船主姓名和船号,给予警告处分。” “警告次数多了,可以发放禁令,禁止其在长江上通行。” 对长江水师的设置,朱由检主要还是为了收税。同时有用税款养一支水师,为以后做准备的意思—— 毕竟北方的灾害实在太严重,如果以后在北方待不下去,他可能会到南京去。那么长江水师,自然要加强建设。 刘孔昭听到长江水师有剿匪缉私的职权,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自己可以通过长江水师,插手长江巡阅府。 文官则不乐意了,兵部左侍郎闵梦得道: “长江上不止有运货的,还有捕鱼的渔民。” “若是让水师胡乱抽检,可能有碍民生。” 朱由检闻言皱眉,因为他对大明官兵的操守也不抱希望。所以思索之后,说道: “那就定个标准,不准抽检小船。” “例如三十吨或五十吨以下的,可以不用抽检。” “低于这个吨位的船只,税务司予以免税。” “但是客船必须登记,而且审查资格,发放营业执照。” “对于船只有危险、或者船主船员有劣迹的船只,不准用于客运。” 这个政策,受到了很多官员欢迎。 () 因为皇帝的免税,很合他们胃口。 至于对客船发放执照,也是一件好事——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那些江上的客船,确实应该规范。 在皇帝和群臣的商议下,长江航运的各种政策,逐渐得到完善。 不过这个时候,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又提出一个问题: “长江水流较急,所需纤夫数量,应该远远低于运河。” “但是一些浅滩处,却仍可能用到纤夫,需要浅夫疏浚。” “从下游往上***船,更是有可能在水流湍急的地方经常用。” “这些纤夫、浅夫,还有运货的脚夫,应该从哪里来?” 对这种具体的问题,朱由检就不如何了解了。甚至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毕竟在他的认识里,船只通行很容易。 如今被李从心提醒,方才醒悟现在的船只没有动力,一旦发生搁浅,就得纤夫拉船。 这让他皱了皱眉,有些明白了现在水运的船只都不大、有很多百十吨小船的原因—— 实在是越大的船只搁浅后就越麻烦,行船多有不便。 与之相比,海上几乎可以说是一直有风,通过船帆的角度变化,能一直利用风力行船: 『这样看来,南北海运发展起来后,对运河的冲击很大啊!』 『依靠运河谋生的人很多,要想办法分流一点。』 所以他询问道: “运河上是如何做的?” “纤夫、脚夫如何招募?” 太仆寺卿秦士文道: “运河水驿,从沿岸州县征调长纤。还有一些临时招募的短纤,甚至募民为短纤。” “长江上也有水驿,有些地方可按此办理。” 朱由检听到有制度,当即就点头道: “李养正曾担任漕运总督,应该知道这些。” “长江航运的事情,就由他去疏通。” “另外,漕运总督那里也要出些人,帮助长江巡阅府组建。” “允许长江巡阅府,去运河那边招人。” 说着,他向杨景辰和郭允厚道: “让李养正先到京城来,确定长江巡阅府编制,再在南下时沿着运河招人。” “长江巡阅府下属官吏品级,皆按之前规范的制度来。” “吏部和户部推算一下长江税务司能收多少税,能养起来多少人。” 对于长江巡阅府,朱由检寄予厚望,希望作为自己调整后的新制度,在南方的标杆。 说实话,他现在推行的各种制度,大多集中在北方,甚至就在京城。南方最多影响到南京,对其它地方的影响很微小。 长江巡阅府的设立,是关系湖广、江西、四川等省份的大事情。如果能用新制度打开局面,以后他在南方推行新制时,阻力就会少很多。 可以说,现在的长江巡阅府,就是朝廷插足南方的触手。它的设立成败,可谓事关重大。 如此商量很久,终于定下了长江巡阅使和长江提督等官职,把整个长江梳理了一遍。 群臣中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终于体会到了为何很多官员,都说去年累的原因—— 只是一个衙门的设立,就让他们感觉颇是疲累。去年皇帝调整了六部九寺的绝大部分机构,那些年前任职的官员,当然感觉很累。 此时,这些人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结束朝会。 不过朱由检却没有立刻宣布结束,而是向杨景辰道: “去年朕曾说过,以后督抚廷推时,候() 选人要写出施政纲要。” “根据施政纲要推选督抚,并且作为以后考核的依据。” “现在已是四月,离八月选官只有四个月,只够路途远的地方打个来回。” “所以今年要更换的督抚,杨卿现在就可以选定候选人,然后给他们发信息,提交施政纲要。” “这是第一次实行,杨卿务必用心!” 施政纲要的事情,去年已经定下。甚至朱由检在此之前,就让人向孙传庭透露了这个消息。 按照之前的商议,三边总督、两广总督、延绥巡抚、保定巡抚、湖广巡抚、应天巡抚、云南巡抚、福建巡抚,都要在今年更换。 杨景辰需要以吏部的名义,询问这些人是否愿意留任。并且给地方的督抚候选人,传达书写施政纲要的消息。 朝堂上的官员,则是一阵激动。因为他们相比一两个月后才能收到信的地方官员,拥有很多优势。能够提前一两个月,书写施政纲要。 很多想去地方任职、也有资格被列入督抚候选的,开始想着办法,让吏部把自己列为候选人。 不过,朱由检却没有给他们走门路的机会,说道: “地方布政使、按察使,还有朝中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佥都御史等官,都可选择心仪的地方,书写施政纲要。” “只要资格足够,所写的施政纲要又能被朕认可,皆可列入候选。” “待到八月选官时,一起参与廷推。” 直接把候选人的选择,捏在自己手里。 这是他之前在廷推选官时,就定下的办法。 毕竟在廷推被文官广泛认可、非廷推官员很难当下去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推翻这个制度。 为了保障廷推出的官员都能符合自己心意,他决定从候选人开始,就掌握这个名单。 这样无论廷推出的是谁,他都能够接受。廷推出的官员,能力会有保障。 第326章 周延儒和温体仁 朝会结束之后,温体仁颇是得意地返回府邸。 今日这次朝会,他不但瞅准机会支持皇帝,还成功将诚意伯刘孔昭推为长江提督。 这意味着他在皇帝心目中越来越重要,甚至朝堂上很多官员都明白,他已经简在圣心。 只要皇帝记着他,以他礼部尚书的身份,只要不出意外,数年内必然入阁。 温体仁的心中,怎么能不得意! 在这样得意的心情下,温体仁在家中闲坐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子来报,光禄寺少卿周延儒求见。 这让他心中纳闷,不知道周延儒为何求见自己 『他求见我做什么?』 『我以前可和他没关系。』 『难道是见我受到陛下信任,想要投靠于我?』 这么想着,温体仁没有怠慢,急忙把周延儒迎入府内。 毕竟周延儒的少卿职位,放在以前可以看做少詹事,距离成为詹事和侍郎,只差一步而已。 到了礼部侍郎这个位置,翰林院出身的周延儒就有资格成为内阁大学士。 对这样的储相,温体仁当然不敢怠慢。 不过周延儒此时,却丝毫没有储相的矜持。眼见温体仁府上没有其他人,他当即双腿一软,向温体仁下拜道: “温公救我!” “求温公在圣上面前分解!” 没料到他如此大礼,温体仁不知周延儒犯了什么事,不敢轻易答应。口中不住宽慰道: “陛下圣明天纵,周少卿不用担心。” 又旁敲侧击地打探,周延儒犯了什么事,以至于要这样子求自己。 周延儒跪地不起,抱着温体仁的大腿苦苦恳求,不敢把犯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温体仁多精明,周延儒不把事情说清楚,他就什么都不答应。强行把周延儒搀起来,还劝他相信皇帝。以当今皇帝的英明,一定会秉公处置。 周延儒委曲求全,都没有得到准信。想到自己在温体仁面前丢了面子,他心中暗暗生恨。然而想到自己身上可能发生的事,他不得不继续道: “前些日子光禄寺有官吏说,陛下这些日子举办宴席太勤,光禄寺恐入不敷出。所以周某就和他们写了奏疏,向陛下诉说一二。” “没想到陛下起了误会,以为光禄寺怠慢。温公在陛下那里,可要帮我分辨啊!” 说着这件事情,周延儒颇是感到委屈。在他看来,向皇帝诉苦是表明光禄寺在做事的证据,不向皇帝诉苦,皇帝怎么会体谅他们的辛劳呢? 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光禄寺竟然要引来打击。 今日早上看到的报纸,还有下朝后得知的锦衣卫封锁光禄寺账簿。都代表着皇帝对光禄寺不满,即将要下狠手。 周延儒想到阮大铖的遭遇,还有自己的亲家冯铨,心中就忍不住害怕。想到温体仁颇受皇帝看重,急忙前来求助—— 毕竟不管怎么说,光禄寺都是礼部一系。礼部尚书温体仁,不可能看着他不管。 但是温体仁在皇帝那里的面子,是靠孤忠换来的。他不可能在周延儒犯下大错时,还要死保此人。那样皇帝有可能认为他结党,对他不再信任。 所以温体仁打算问清楚,周延儒到底犯了什么事,皇帝是什么态度,有没有机会挽回。 旁敲侧击、左右试探,温体仁终于知道了,皇帝是怎么对光禄寺下手。锦衣卫和报纸的事情,被周延儒道了出来。 温体仁想到这件事,心中暗暗吃惊。因为锦衣卫封锁光禄寺账簿这件事,代表着皇帝对光禄寺已经颇为不满,甚至掌握了光禄寺犯法的证据。 () 至于报纸上的文章,更是代表着皇帝把光禄寺放在阳光下。对光禄寺整个衙门,都已不再信任。 尤其是看着《京报》上的《光禄寺请求停办琼华宴》标题,温体仁更是明白,皇帝如果不打算彻查光禄寺的话,否则不会放出来这样的标题: 『停办琼华宴,这是要引来整个士林抨击啊!』 『而且光禄寺征收的白粮,在民间早就有非议。』 『那么多的粮食,连个宴席都办不来,天下士民怎么看?』 征收白粮的事情,在民间引起的非议非常多,很多人认为是苛政。 如今这篇文章指明了光禄寺每年征收的白粮数额,还点明了每场宴席的花费。甚至还列举了光禄寺从上林苑监、内廷府库之中,每年支取的物资。 就连温体仁看着,都觉得光禄寺办了几次宴就开始哭穷,实在是无理取闹—— 他们的粮食和物资那么多,不可能几次宴会都办不来。 所以,他看着周延儒,有些为难地道: “周少卿啊,宴席的花费我就不问了。” “白粮的事情,是不是每年收这么多?” “往年存下来的结余,现在到了哪里?” 周延儒听着这话,心中一片冰凉。什么是“宴席的花费不问了”,这不已经认定,他们在宴席上有克扣? 但是想到京中有关“光禄寺茶汤”的笑话,还有他们这几次宴会上提供的饭菜。他实在没有底气说:这几次宴席花费很大,光禄寺承担不起。 所以,周延儒只能嗫嚅道: “光禄寺每年收苏松常嘉湖五府白粮,六万八千九百八十余石。每年支放内外衙门米,共四万三千七百二十余石。” “万历五年的时候,因为积有余米三十万六千余石,科臣刘鲁条陈米多积久虑陈,议改全折。朝廷商议之后,决定本折轮年征运。” “如今寺中积有余米十万八千六百三十余石,兼以本年新收六万八千九百八十余石,各仓实在米共十七万七千六百一十余石。” “奏疏上的哭穷,只是惯例而已。” 温体仁听着这番话,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指着周延儒的鼻子道: “十七万石粮食,你们还要哭穷?” “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圣上多么穷奢极欲,短短数月就把光禄寺积存的粮食用光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栽赃陷害圣上!”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皇帝为何对光禄寺如此下狠手,把光禄寺推到天下士民的对立面—— 实在是皇帝不这样做,一个穷奢极欲、用光钱粮的帽子,就会落在皇帝头上。 但凡皇帝还想要名声,就不得不做辩解。 所以,报纸上的文章才把数据列的那么清楚,把每场宴席的花费,明明白白地列了出来。 周延儒此时此刻,也明白了自己到底错在何处。实在是他们的哭穷,是让皇帝背锅啊! 这让他急得又要下跪,请求温体仁拿个主意。 温体仁内心之中,是不愿沾染这件事的。但是周延儒主动来投靠,还不惜放下颜面下跪,他若不管不顾,那就太绝情了,以后说不定就没有官员投靠自己。 所以他思索之后,询问周延儒道: “光禄寺到底有没有弊案?” “你在上任以来,有没有贪污钱粮?” 周延儒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道: “弊案嘛,应该是有的。” “朝廷哪个衙门,能说没有弊案。” “至于钱粮上面,我虽然捞了() 一点,却只是惯例而已。” “陛下总不能因为这,就要问我的罪!” 说到这里,周延儒心中颇感委屈。因为他自觉没有做错,所做的事情都是按照惯例。 没料到皇帝的反应这么大,竟然要彻查整个光禄寺。 一旦查出来问题,他这个临时署理寺务的左少卿,必然要担责任—— 可以说这个时候,他丝毫没有署理寺务的欣喜,反而觉得原任光禄寺卿费兆元死得不是时候,给自己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但是不管如何,在新任光禄寺卿范景文就任前,光禄寺的主官都是他。无论查出来什么问题,他都要担责任。 甚至,原本应该由费兆元承担的责任,因为死者为大,也要由他担着。 可以说他这个左少卿,现在就是顶雷。 温体仁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更不想掺和。皇帝都已经让锦衣卫出手、还让报纸报导了,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轻轻放过光禄寺。 周延儒这个临时署理光禄寺事务的人,必然承担责任。 所以他安慰了一下周延儒,一边想着自己在这件事中能够得到什么,一边向周延儒道: “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辩解,但是你自己也要拿出态度来。” “什么是惯例?惯例就是旧制、就是旧的礼乐。和陛下的重制礼乐,可谓完全不符。” “所以惯例这个说法,以后你不要再提。” “要按陛下定的新制度,执行新的礼乐。” 说着,温体仁想起一句话,指点周延儒道: “阮大铖被捕的时候,报纸上写的‘崇祯以后还不收手",你现在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之前的事情不说,崇祯元年以后得账目,一定要清清楚楚。” “你的家财多少,今年上任后又收了多少钱粮,都要申报上去。” “并且要下令整个光禄寺的官员,都去申报家产。” 周延儒听到这些,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种做法,是让他站在很多官员的对立面。 官员财产申报这件事,皇帝去年就提过,在处理阮大铖时,报纸上又提了一遍。但是除了杨景辰、吕图南等依附皇帝的臣子外,根本就没有多少官员响应。更别说让整个衙门的官员,都执行这个制度。 他敢说,只要自己敢做这件事,自己就会成为许多官员的眼中钉。他们会恨死自己,恨死财产申报这件事—— 他要去做这个,就是和全天下的***官员作对。 而以大明的现状,这类官员不说是十成十,至少也占八九成。 所以,周延儒犹犹豫豫,向温体仁道: “温公,真要这样做吗?” “难道温公就不怕?” 温体仁摇手说道: “温某一片忠心,能有什么怕的?” “就是周少卿不愿,我在时机成熟后,也会向陛下提议这件事——” “在所有礼部系衙门,推行财产申报!” 口中冠冕堂皇,但是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他却没有说出来。 周延儒心中腹诽,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主动推行财产申报、把非法收入上交,确实有可能获得皇帝谅解,保住现在的职位。 毕竟他曾经听说,王体乾和魏忠贤那么深厚的关系,都因为上交家产,获得皇帝留用。现在仍旧是司礼监掌印,内廷太监第一人。 温体仁的办法虽然有些坑他,却的确是条出路。 所以周延儒只能谢过温体仁,并再三请求,一定不要忘了帮他在皇帝面前分辨。 () 温体仁答应得很痛快,但是在送走周延儒后,却一点都没动笔,丝毫没有上疏为周延儒辩解的意思—— 在皇帝出气之前,他是不可能主动撞上去。 此时,京城许多士民,都因为《光禄寺请求停办琼华宴》这篇文章,对光禄寺大发议论。 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光禄寺这么有钱的衙门,竟然因为办了几次宴席,就要哭穷诉苦。更有人念着报纸上刊登的宴席菜肴,感觉大开眼界: “皇太后圣旦节、皇后令旦节:上卓按酒四般,菜四色,点心一楪,寿面一碗,酒三钟。中合卓同,寿面二碗,酒六钟。” “殿试酒饭:每卓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汤二品,饭一分,菜四色,酒五钟。进士每名馒头二个、汤一碗。” “经筵酒饭:每卓细茶食四楪,馓子一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攒菜一楪,汤三品,菜四色,饭一分,酒六钟……” “这皇帝和大臣吃的,也没多少好东西啊!” “我看太后和皇后过寿的宴席,还没有一些老太君丰盛呢!” “怎么光禄寺只是办了几次宴,就开始向圣上哭穷了?” “十几万石的粮食,难道还办不了几次宴?” 对文章中列出的数据,一时议论纷纷。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皇帝种地都要用金锄头,宴席上的菜肴,也必然是龙肝凤髓。 没想到和他们想象的全不同,太后和皇后过寿,也不过吃寿面而已。 进士参加殿试,也就两个馒头一碗汤。 可以说,这个菜单打破了很多人的想象,让他们认识到皇帝的宴席也没那么神秘,和寻常人家的宴席,没有多大区别。(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27章 舆论生态 人群中的张溥,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感觉颇为可笑。 因为这些菜单,在《大明会典》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熟悉无比。 所以他在心中,笑这些人无知。 不过报纸上列出的光禄寺征收白粮数额,以及宴席上的花费,确实让他心惊。 通过这些数据,张溥明显认识到:苏松五府上缴的白粮,很多被光禄寺侵吞了! 这让出身苏州的他,如何能够忍受。 所以他看着报纸上的征文,立刻决定要写一篇文章,把白粮的危害说出来,提议免掉白粮。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张溥没有立刻离开。他想要知道京城人想法是什么,以便在写文章时有的放矢,吸引他们的支持。 很快他就发现,京城的人对白粮多少大多不关心,因为这个税没有收到他们头上,甚至有一些人的亲朋,能够吃到白粮。 这些人说的最多的,是光禄寺的笑话。对听到衙门的糗事,似乎颇为开心。 一个酒客说道: “要说光禄寺的酒饭,那可真不是人吃的。” “我有个亲戚参加过衙门的宴席,说是宴上的饭都是冷的,酒多掺水而淡薄无味,每碟肉不过数两,骨头还要占一半。” “勉强能下口的,就是光禄寺的茶汤——” “它毕竟是热的,喝了能暖身子!” 众人听到这些,顿时轰堂大笑。对光禄寺最擅长茶汤这件事,感觉极为好笑。 张溥听到之后,则是更加气愤。因为光禄寺若是好好做饭消耗白粮也就罢了,他们这么糊弄人,每年还征收那么多白粮,让他如何能忍。 京城的人也受不了,一个在粮店工作的说道: “光禄寺做的饭这么少,茶汤只需要高粱、糜子、食糖、干果就行了,它买其它东西干什么?” “前些日子,还有光禄寺的官吏,到我们粮店里佥商采买。” 听得众人大奇,酒店的老板急忙道: “这可不能乱说!” “佥商采买是陛下早就废除的,现在都是采购。” “这是圣上的德政,哪还有什么佥商!” 废除佥商采买这件事,是朱由检制定的对民间影响最大的政策。尤其是京城的商家和富户,对于废除佥商,可谓感恩戴德。这个酒店的老板,就是其中受益者。 如今听到有人说光禄寺还在佥商,他顿时出言警告,不让这个人乱说。 这个酒客当然知道废除佥商是当今皇帝的德政,不敢在这上面乱说话。但他实在是气不过,喝了一口酒道: “我也知道是皇上的德政,但是光禄寺的官吏,实在太缺德了!” “他们说是采购,其实还是采买。直接找到店里,给个定钱买东西,余款一直不付,半点没有消息。” “前几天店里老板气不过,带着我去要钱,光禄寺却说早就已经给了。” “你说这件事气不气人,是不是在佥商?” 这番抱怨的话语,顿时引起了许多人附和。不少开店的人,同样遇到过这种事。 如今明面上的佥商是没有了,采购的价格也都在成本价以上。但是采购时少付钱、甚至只付定金不给余款,那是常发生的事情。 很多商家对此,可谓敢怒不敢言。 光禄寺因为举办宴席,前些日子没少佥商。那些遇到的人,此时都在抱怨。 尤其是和内府监的采购对比,这些人纷纷认为,皇帝的本意是好的,内廷执行得也不错。是那些衙门的官吏,对皇命阳奉阴违。 此时,() 很多店家羡慕的,就是皇宫的供应商。虽然皇宫采购时要求很多,但是付钱时却很大方。所有的账都从顺天银行走,根本不会拖欠。 尤其是有了皇商的招牌后,会受到卫尉署的保护,不但地痞流氓不敢侵扰,衙门的官吏也很少打扰他们—— 佥商采买的事情,他们是再没有遇到过。 所以一些商家想到内府监举行的采购招标,心里就忍不住后悔。恨自己当时不积极,没争取皇商资格。 想到内府监每季都要举行招标,他们已经打算好好琢磨上面的要求,争取在下一次招标时,能够成为供应商。 一时间,光禄寺茶汤的话题,很快转为对朝廷官吏的抱怨,以及对皇商的艳羡。认为在京城想要做好生意,就得成为皇商。 尤其是抄报行的遭遇,他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那些报房被内府监入股后,只要经营上没问题,完全可以说是与国同戚。 更别说京城的报业,明眼人都看出在大爆发。各种报纸如雨后春笋,纷纷都在冒出来。 在场的商家多有对此羡慕的,甚至想开办报房。不过在打探之后,他们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现在的报业,已经实行准入制。想开办新报房要经过协会认可不说,还要由礼部出版厅审核、工部商务司注册商标、锦衣卫舆情司认可…… 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根本做不来这些。 但是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直接花钱购买报房的股份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新办。 所以在报业大爆发的当下,新开办的报房,反而非常的少。 只有几个报房易手,背后换了东家。 这些业内的事情,张溥听得津津有味,对京城的报业更加关注起来。 从光禄寺茶汤这件事,还有京城人对报纸上内容的讨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 掌控京城舆论的不是生员,而是这些报纸。 他想要在京城获得和江南一样的影响力,就得在报纸上取得影响力。 现在,他打算先写几篇稿子,成为知名撰稿人。 回到太学之中,张溥就开始写文章。正当他在奋笔疾书时,一阵喧哗声传来,一人推门而入,大笑道: “天如兄,怎么来了京城也不告诉我?” “让我一阵好找!” 却是结束殿试的张采,听人说张溥进京成为恩贡太学生后,急忙找了过来。 张溥见到张采,顿时心中大喜,拱手向他说道: “受先兄正在参加殿试,愚弟不敢打扰。” “打算再过几日,去兄长那里拜见。” “如今要提前恭喜兄长,将要成为进士!” 张采听着他的话,脸上故作不悦,说道: “你我生死至交,还说什么拜见。” “总不会因为我中了进士,你就客气生分吧!” 张溥不敢这么说,但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担忧。因为中进士后不和以前的故友往来,那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贵易交,富易妻”,这可是《资治通鉴》的名言。 好在张采不是这样的人,和以前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带了许多江南的士子,一起来探访他。 众人寒暄之后,又去酒楼吃饭。席间张溥提到之前听到的事,感叹道: “以前我只以为白粮都被宫里用了,现在才知道很多被光禄寺浪费了。” “这些光禄寺的官吏真的不当人,让江南百姓受了那么多苦!” 在场的都是江南人,对此义愤填膺。很多人纷纷表示,要在成为进士后,上疏言说这件事。请求() 皇帝废除白粮、彻查光禄寺官员。 对张溥写文章投稿的想法,也是纷纷应和。不时有人感叹,若非是殿试发榜在即,自己也要写文章。 张溥听着这些,忽然道: “不能匿名投稿吗?” “以前京城的匿名文书,可是为数不少。” “而且我看报纸上,有很多都没用真名!” 张采听闻此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张溥道: “可不能匿名投稿!” “文章的内容无关紧要也就罢了,若是涉及到告人,报房很可能提交给锦衣卫,让锦衣卫查探。” “你看报纸上没用真名的,其实用的是笔名。他们的真名是什么,报房一清二楚。” “《大明律》上,可是有投匿名文书告人罪。报房现在对匿名的稿件,那是一律拒收。” 亲身经历过报业的发展壮大,张采等参加会试的举子对报业的很多规矩都清楚,甚至曾经向报纸投稿。他们向张溥仔细讲解,说明其中禁忌。 匿名文书这一条,便是最大的禁忌之一。 如果有人匿名投稿、在文书上中伤他人,锦衣卫很可能对照笔迹,找出匿名的人。 所以写文章无论如何都不能匿名,甚至在报刊亭投递时都有可能被抓起来—— 那些报刊亭的人,可都和锦衣卫有关系。 张溥听着这些,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词:钳制舆论。 皇帝用这种方法限制匿名文书,可是比以前三令五申有效多了。 即使还有人写了匿名文书散发,相比大批量发行的,它们也没有多少影响力。 再想到新报房开设艰难的事情,张溥已经明悟到,皇帝在钳制舆论: 『京城的舆论形势,和江南完全不同啊!』 『我在江南的名望,难以用到这边来。』 作为江南士林的后起之秀,张溥在江南的秀才中,可谓一呼百应。江南的生员舆论,几乎被他把持。士林和民间的舆论,因此受他操控。 但是来到京城后,他发现自己在江南用的那一套玩不开。 京城现在的舆论受报纸影响最大,他在士林的名气再大,也需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才能影响舆论。 而且以他如今太学生的身份,也很难折服聚集京城的举人。 例如现在聚集着喝酒的众人,张溥能够感觉到张采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改变,但是其他人对他,就隐隐带着得意了—— 毕竟这些人不止是举人,还已经成为贡士、或者说是准进士。只要殿试放榜,就能有进士身份。 他们相比太学生,当然会感到得意。 所以张溥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文章要好好写。一定要一鸣惊人,在京城打响名气。 回去之后,张溥连夜赶稿,又删改了几次,终于在次日早晨,把文章投递出去。 以他如今的文采,这篇文章毫无疑问被《京报》录用,刊登在四月五日报纸的头版。 与之一起刊登的,还有各家报房的撰稿人写的文章,他们根据锦衣卫查抄的账簿,把光禄寺的疑点,一一挖掘出来。 还有人采访曾在光禄寺任职的官吏,揭露光禄寺的阴暗。 这些文章合在一起发布,引起的轰动无比巨大。很多官员都猜到,光禄寺在劫难逃,要被彻底整顿: “账簿还可以说是老问题,佥商可是要命啊!” “这是陛下在民间最大的德政,怎么会放任光禄寺败坏!” 很多人都已经想到了,皇帝在看到光禄寺仍在强制佥商后,会生多大的气。() 朱由检确实很气愤,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佥商,把自己制定的采购办法,执行成佥商采买。 如果采购和采买一样坏了名声,那他改这个名字做什么? 以后皇宫采购,也要受到连累。 所以他当即唤来工部尚书薛凤翔,责问道: “朕在年前就说过,工部成立商务司,以后统一采购。” “怎么光禄寺还在自己采购,并且把采购执行成佥商采买?” 薛凤翔冷汗涔涔,辩解道: “商务司事务繁多,一时忙不上来。” “而且光禄寺用的食材繁多,什么都让商务司采购,时间长了容易坏。” “所以他们要自己采购时,微臣只能答应。” “谁料他们把采购变成佥商,强制从店里买!” 朱由检听得大怒,说道: “光禄寺要自己采购,你就完全放手了?” “统一采购的事情,朕是如何交待的?” 薛凤翔讷讷不言,朱由检盯着他逼问,薛凤翔只能说道: “陛下说各衙门需要的东西,申报给工部商务司,把资金划拨到商务司账户上,商务司统一采购。” “少府寺能够生产的,先从少府寺买。少府寺不能生产的,再对外招标采购。” 朱由检喝问他道: “那你执行这个规定了吗?” “谁给你的胆子,擅自给其它衙门放权?” 薛凤翔无话可说,只能跪地请罪。 朱由检对此实在无语,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薛凤翔连自己交待的事情都办不好。不请示不汇报,就把统一采购的权力,放权给其它衙门。 他能想到薛凤翔这么做,是为了和其它衙门打好关系。但是那样的话,采购的权力如何收上来?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要把商务司的事情,交给靠谱的人去办。(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328章 张溥的愿望 看着跪在地上的薛凤翔,朱由检有心换个人执掌商务司。但是他又知道,薛凤翔工部尚书的职位不能换。 这是自己留用的惟一一个尚书,就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看,也得把他留着—— 不能让人认为皇兄用的臣子都不行,也不能让人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没耐性,皇兄留下的尚书一个都不想用。 再加上薛凤翔颇为顺从,朱由检勉强压下怒火,让随侍在旁的王承恩把薛凤翔扶起,说道: “薛卿是工部尚书,以前工部没管过商务上的事情,不明白这些也情有可原。” “你在印刷研究上做得不错,修建皇陵也尽心尽力。之前降为侍郎署理尚书,现在可以升回去了。” “工部左侍郎的人选,你有什么推荐?” 一番话给薛凤翔带了高帽,又提升了官职。同时还让他推荐个侍郎,负责商务事宜。 薛凤翔在官场上打混这么多年,如何能听不出皇帝的意思。皇帝是嫌他在商务司做得太差,想要任命个左侍郎专管。所以他因祸得福,回升为工部尚书。 薛凤翔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若是陛下愿意用,徐大化、霍维华两人,皆可胜任此职。” “只是这两人名列逆案,或许不太方便。” 当然不太方便,徐大化、霍维华两人,可是逆案第四等、阉党核心人员。 这样的人即使有才能,也不方便启用,否则刚刚安抚下去的东林党遇害后裔,马上就会闹起来。 薛凤翔提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恐怕有试探皇帝心意的意思,并非真心举荐。 朱由检猜测他大概是想找人吸引火力,免得一直被东林党弹劾,毫不犹豫地道: “徐大化、霍维华两人,已经流放东宁卫。” “若有才华,就让他们在岛上发挥,朕不会亏待为国立功的人。” “薛卿还是推荐能任职的,你的功劳多了,将来也有机会得世职。” 这番话语,有许诺将来封爵的用意。毕竟世职转世爵的风声,已经有很多大臣知道了。 同时也代表着,皇帝在处置魏忠贤等人后,对残余的阉党官员并无偏见。徐大化、霍维华那样的罪臣,同样有可能立功封爵。 这让薛凤翔心中很是高兴,知道皇帝真的对自己没偏见。自己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立功。 所以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推荐道: “漕运总督郭尚友、天津巡抚黄运泰,这二人皆擅长理财,和运河商人打过交道。” “臣以为此二人可胜任工部左侍郎,而且资格足够。” 这两人也都牵扯到逆案,但因为以前有功勋,被朱由检留用。 如今再听到他们名字,朱由检看了薛凤翔一眼,觉得他是真想找个阉党,在朝堂上吸引火力。 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漕运事关重大,天津巡抚又有为辽东督饷的重任,轻易不能更换。” “这两人的任期明年才到,还是让他们留任吧!” 让薛凤翔换个人选继续推荐。 能推荐的就这么多,薛凤翔较劲脑汁,又提出了两个人。 这两个就和阉党没有牵扯了,还有一个被列入东林党: “两广总督商周祚,今年任期到期,陛下也多有称赞。” “原任福建巡抚、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南居益,也能胜任此职。” 商周祚是六大总督中,唯一和阉党没有牵扯的总督。而且奉命收集火器办得也很好,让朱由检颇为满意。 南居益则被列入东林党,被阉党以依傍门户削籍为民() 。朱由检记得他的名字,因为收复澎湖的主导者就是他,登莱巡抚孙国祯和海军提督俞咨皋也在那一战中立功,踏上了升迁快车道。 这两个人选,朱由检都很满意。再想到已经来京的张鼐、周永春、钱象坤、盛以弘等人,朱由检觉得其余空缺的侍郎,似乎也需要推选: 『如今吏部、礼部、刑部不缺侍郎,户部左侍郎空缺,专督军饷侍郎李起元也没上任。』 『兵部缺右侍郎和专督京营侍郎,工部缺左侍郎,少府寺高层也没任命,都是让工部兼职。』 『估计过些日子,还是需要廷推。』 自从当上皇帝以来,朱由检一直就在廷推官员,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烦了,也明白了为何以前的皇帝,不参加廷推的原因—— 实在是需要廷推的官员太多,大明官员的任期也很短。皇帝要管廷推,朝堂上的事情就得围绕廷推来。 但是人事权又是权力的核心,朱由检刚刚登极不到一年,权力还不稳固,对这么重要的权力,当然不能放手。 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主持官员廷推: “六部九寺之中,多有空缺职位。” “朕会嘱咐杨尚书,在这个月底或下个月廷推。” “薛卿有什么人选要推荐,可以及时提上来。” 然后又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道: “吕祥多有立功,已经提升为正五品中良造。” “这个品级,有资格担任寺丞吧?” “薛卿现在兼着少府寺卿的位子,有没有想过推荐谁担任少府寺寺丞、还有少卿职位?” 薛凤翔闻听此言,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难办的事来了。 他之前在商务司的事情上犯了错,皇帝不但没有责罚,还把他回升为工部尚书。如今终于给了他,一件难办的事: 『吕祥级别再高,也是工匠出身啊!』 『让他担任寺丞,朝堂上还不吵翻天!』 有心不理这件事,但是他又知道皇帝的信任不是凭白给他的。而且封爵的暗示,让他很是心动。 所以薛凤翔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主意,说道: “陛下,吕祥多次立功,臣以为当赐元士。” “他若能获得元士出身,担任寺丞就没有什么妨碍了!” 把这件事情,又踢给了皇帝。 朱由检听到此言,却是眼前一亮。因为他之前设立元士时就想过,把元士身份特赐给理工科人才。 吕祥这个工匠,自然也在其列。作为文思院掌院,他的地位在朱由检看来,就是工程院院长。 这样重要的职位,当然担得起元士身份,所以朱由检当即道: “确实应该如此!” “这件事要好好操作。” “这样,你找钱嘉徵把吕祥在印刷上的功绩好好宣扬一下,再把吕祥制造的刺刀,送到辽东前线,让辽东的火铳尽快装上刺刀。” “告诉钱嘉徵、孙元化、茅元仪等元士,为吕祥申请特赐元士出身。” 打算用这个做法,减少人们的非议。 薛凤翔听了之后,眼睛则是更亮。因为吕祥的功绩,他这个少府寺卿显然也要占一份。宣扬吕祥的功绩,不就同时宣扬他的吗? 这让薛凤翔真的感受到,以后封爵的希望—— 只要守着文思院那个宝地,他以后能分润的功绩多着呢。不枉他大力支持文思院,甚至被一些官员嘲笑。 满意地离开皇宫,薛凤翔立刻找人操持这件事。 朱由检看着薛凤翔离开的背影,心中思索着主持商务司的人选。 () 这个司负责统一采购,和太府寺的统一税收同等重要。只不过一个花钱、一个收钱而已。 所以朱由检才打算,让工部左侍郎专管。 按照薛凤翔的提议,候选人有商周祚、南居益等。 但是这些官员,在朱由检看来都不怎么合心意,不认为他们在商业上有什么见地,甚至可能连负责内府监的王承恩都不如—— 至少王承恩忠心是有的,即使商业才能略差,在朱由检事无巨细的嘱咐下,能把事情办起来。 那些文官是能力不怎么样,却又固执己见。 『所以,要选一个性格比较柔和的人。』 『让他即使不懂,也能抄内府监作业!』 有了这个想法,朱由检对工部左侍郎的人选,渐渐有了定计。 然后再看着报纸上的文章,对光禄寺仍旧气不打一处来,下决心把光禄寺整个衙门,都要好好整顿。 同时,对写文章的“七录斋主”,则是称赞非常: “七录斋主,应该是张溥的笔名吧?” “除了他这个七录七焚的名人,谁还用这个笔名?” 旁边王承恩笑道: “就是张溥张天如,他在江南士子中很有名气。” 朱由检微微点头,表示知道这个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课本上学过《五人墓碑记》,还因为张溥是复社的领袖,号称东林党的后继人。 朱由检对一个东林党已经够烦的了,如何能坐视第二个东林党出现。 所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把张溥、陈子龙等复社核心人员招揽过来,让他们没精力搞复社。 而且人他都选好了,那就是徐阶弟弟徐陟的曾孙徐孚远,徐本高推荐的和江南士子颇有往来的人。 没想到这个人还没用上,张溥就来京城了。朱由检既然遇到,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人。 有意鼓励民间的撰稿人,让他们做好舆论监督,朱由检道: “召张溥觐见!” “朕要见见这个太学生。” 让王承恩派人,把张溥给请过来。 张溥听到皇帝召见,内心一阵激动。 他虽然有靠文章扬名的心思,也期盼皇帝能像传言的那样看报纸。 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皇帝看到报纸上的文章后,就要召见自己。 喜得他急忙派同学告知张采等人,又在整理打扮后,随小太监入宫。 进入宫中,张溥颇为大胆,在小太监身后左右张望,贪婪地看着巍峨肃穆的宫殿。 作为一个婢女生的庶子,张溥自幼在张家饱受屈辱,以至于丧父之后,便奉母出居西郭,颜其室曰七录斋。 想到伯父张辅之家人的无礼构陷,张溥又想到了当年自己用血写在墙上的话: 『不抱仇奴,非人子也!』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刻苦学习的动力。 如今,他已经二十七岁,虽然只是太学生,却获得了皇帝的召见。让他真的看到了,自己报仇的机会: 『伯父最大的官职,也不过是南京工部尚书。』 『我得圣上看重,难道就没有当上九卿和大学士的机会吗?』 『张溥啊张溥,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忘记当年写在墙上的誓言!』 整理心情,张溥随着小太监,进入了传说中的武英殿。 武英殿中,朱由检正在对着《坤舆万国全图》,按照印象中的世界地图绘图。见到张溥到来,他招了招手,把张溥唤到跟前,问道: “张卿见过此图吗?” “() 在苏州有没有见过西洋人?” 张溥当然没见过这幅图,但是西洋事物他还是接触过的。毕竟苏州是大明第一府,和旁边的松江府一样,有西洋商人和传教士出没。 所以他看着皇帝眼前的图像,说道: “这就是《坤舆万国全图》,学生没有见过,却是有所耳闻。” 这幅图像的大名,张溥曾经听说过。而且他还知道,皇帝向群臣讲解过这幅图,让大学士编纂《世界编年简史》。 朱由检听张溥知道这幅图,心中颇为喜悦。 对张溥这样的年轻人,他觉得是能改造的。所以他就问道: “那你仔细看看,苏州是在哪里?” 张溥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南直隶和杭州,指着江边靠海的地方,说道: “靠海的是松江府,旁边就是苏州。” 心中隐隐惊叹,这幅图上的天下面积之大,以至于苏州府和松江府,都没有在图上写出来。 同时他的心中,也隐隐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是在让他放眼世界,不要只看着苏州松江等府。 果然,朱由检向他说道: “看到了吧!” “天下有这么大,我大明虽然强盛,却也只占据了一隅。” “如今泰西的洋人西来,你作为大明的学子,要学会放眼世界啊!” 语重心长地说了这番话,朱由检询问张溥道: “张卿,你的志向是什么?” “平生可有所愿?” 张溥犹豫了一会儿,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愿望是向一个奴仆报仇,说道: “臣生平所愿,就是奉养老母,让母亲得到诰命!” 认为达成这个愿望,自然能向那个奴仆报仇。同时让他嘲笑自己的理由,变得消失无踪。 朱由检听着这个愿望,心中就是一乐。其他的事情他不好说,封个诰命的事情,那不很简单吗? 只要张溥能立功,他就敢许诺赐下诰命。朝堂上没有什么人,会不开眼地反对! 第329章 舆论天才和科学 “张卿想做文官还是武官?” “如果是武官的话,朕可以把你招进锦衣卫。” “以张卿的才学,很快就能得到七品敕命、五品诰命也不会难。” “但是文官的话,太学生想要任职,只能以从九品开始。” “未来升到七品,才能封你的母亲为孺人。” 按照当前的情况,文官和武官之间即使品级一样,差别也非常大。 以张溥的才名,他如果愿意从军,朱由检很快就能安排他立功、他升为七品武官—— 锦衣卫体系内的官职,他完全能一言而决。 但是文官的话,那就要按制度了。张溥名气再大,现在也只能以太学生的身份开始—— 太学生直接任官的机会很少,而且按朱由检定的制度,只能从从九品做起。 所以张溥听到皇帝的话,心中既是激动,又陷入了犹豫: 到底是选择能快速晋升的武官,还是选择做文官?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幸福的烦恼。 因为他在进宫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对自己如此看重。听到自己想给母亲挣诰命,就直接指出了两条路。 犹豫片刻,张溥想到当前文贵武贱的现状,还有成为九卿、大学士的野心,艰难地回应皇帝道: “多谢陛下厚爱,学生还想以才学入仕!” 放下了直接被皇帝任官的机会,仍旧想科举入仕。 因为他想到了,除非当上进士,就没有成为九卿和大学士的机会—— 尤其是内阁大学士,基本是出身翰林院。 所以虽然皇帝给了他两个选择,但是要实现他成为卿相的野心,只有考进士这一条路。 朱由检听闻此言,心中暗道可惜。 因为张溥如果选他给出的两条路之一,那他就能够放心用。 以武官或太学生入仕的张溥,在官场上异类。只能依靠皇帝,才能不断升迁。 而且担任九卿和大学士的可能很少,不需要太过防备。 那样的张溥,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可能会很大。更多的会被看做是皇帝的私臣。 但是张溥选择考进士,那就说明他不愿成为皇帝私臣了,朱由检只能感叹,想收伏人才不是那么容易: “可惜,可惜!” “年前太学生参加会试的提议没通过,不然张卿就能参加此次恩科了。” “以张卿的才学,实在不应该在科举上费时间!” 接连感叹了几句,张溥更听出了皇帝对自己的看重,想要让自己尽快任官。 这让他心中感动,也有一些自得。以为自己靠才学获得皇帝看重,让皇帝迫不及待地想用自己。 同时,他想到年前太学生参加会试的提议,心中一阵恼恨: 京城的太学生战斗力太差了,如果是在江南,他一定能带领生员,逼迫官员把这个提议通过。 有着皇帝的支持还不能取得胜利,京城太学生闹事的能力,在张溥看来实在是太差了。 再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举人静坐,逼迫百官同意增设县官的事,张溥内心之中,更感叹错失机会: 『如果去年我就来京城当贡生就好了。』 『太学生参加会试的事,我一定能让它通过。』 『弹劾魏忠贤的功劳,也会有我一份。』 作为一个太学生,他这些日子听说最多的,就是钱嘉徵的事迹。 弹劾魏忠贤、太学生参加会试,此人都曾参与。 可惜前一件事成功了,后一件事却没有成。 () 张溥不敢说自己在弹劾魏忠贤的事情上比钱嘉徵更勇敢,但是在带领太学生闹事上,钱嘉徵拍马都赶不上自己—— 他在江南的名声,就是带领生员闹事响起来的。 脑海中想着这些,张溥又听到皇帝道: “你的文章写得好,这篇有关光禄寺的文章,称得上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你是天生适合报纸的,是舆论上的天才。” “朕本想让你进舆情司,或者去大明通讯社做编辑。”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急切了。” “卿这几年好好备考,朕等你下一科入仕。” 听着皇帝的话语,似乎有把自己打发出去之意。张溥顿时急了,说道: “学生纵使不在朝廷任官,也能为陛下效力。” “陛下若想用舆论做什么,学生愿打头阵。” 被皇帝接见的机会可不多,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让皇帝记住,说不定皇帝过几年就忘了。 张溥知道皇帝办报有钳制舆论的用意,当即提议用太学生的身份,在民间为皇帝效力。 朱由检这时反而犹豫了,思索这件事情。 看似张溥以太学生身份也能为自己效力,而且还不用在他身上花俸禄。 但是这样的话,会让张溥在太学生等士人中,获得极大的影响力。 以这种影响力进入官场,张溥未来就难制了。 所以他的心中,对此有些犹豫。 张溥不知道皇帝在犹豫什么,继续道: “学生看当前的《京报》,写得大多是政事。” “除了朝廷官员的任免外,就是各衙门的政令。” “这样一时能吸引人,但是时间长了,民众就不关心了。” “只有衙门的官吏,才会一直看报。” 说着自己对《京报》的看法,张溥提出建议道: “其它《京城晚报》《京城新闻报》等报纸,也是大同小异,只是发行的时间有不同。” “这些内容重复的报纸,实在太浪费了。” “学生以为应该有一份专门面向士人的报纸,吸引全天下的士人,都去购买观看。” 这个建议,让朱由检耳目一新,觉得很有可行性。 因为他的规划中,就有让报纸分类,专门报导某一方面内容的想法。新闻报、文艺报等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只是如今的报纸市场还不大,也没有那么多的新闻,这些专门的报纸稿子不够用,才办成综合性报纸。 等到以后报纸市场大了、写稿子的人多了,这些报纸必然会走向专门化的。 张溥的提议,则是另一条思路。他不是针对某一方面内容,而是针对士人这个群体办报纸。刊登士人喜闻乐见的内容,吸引他们购买。 以张溥写文章的才华、还有他在士子中的名声,确实有能力把专门针对士人的报纸办起来。 以当今天下的情况看,士人也是购买报纸的主力群体。 『这种报纸,在现在潜力很大啊!』 『不能只让张溥来!』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需要有这种报纸影响士人思想,说道: “张卿的提议不错,朕允许你办一份报纸。” “只是你以前没有经验,朕让钱嘉徵帮助你。” “钱粮从内府划拨,尽快把报纸办起来。” “这份报纸的名字,张卿可想好了?” 张溥在认识到京城舆论被报纸掌控后,就有了办报的想法。听到皇帝允许,当即道: “学生是打算在太学() 办报纸,所以称为学报。” “如今有陛下许可,又有大明通讯社参与,可称《大明学报》。” “向全天下的士子征稿,并且发行全国。” 他对报纸的了解还很多,知道带“大明”字样的,不能随意使用。 如今在有了皇帝许可后,那是能够用了。 朱由检听着《大明学报》四个字,感觉太文气了,皱了皱眉说道: “《大明学报》四个字太长了,而且听着太注重学问。” “朕以为取明和报这两个字就行了,以后就叫《明报》。” “你的报纸,就以明报公司的名义办,报社称为大明报社。” “下有《明报》和《大明学报月刊》两份报刊,一个以日报或双日报的形式发行,一个作为月刊。” 这个命令,比张溥想的还完善,所以张溥高兴地接受命令。 却不知朱由检想的,是让大明的人写论文,把大明的学术期刊,逐步建立起来。 如此一来,自然能引导张溥注重学术。像之前的改造东林党一样,把张溥已经组建的应社,转向学术流派。 为了加快这种转变,朱由检打算像催化钱谦益一样,为张溥指明学术方向,说道: “内阁的徐光启徐学士,你对他了解有多少?” 张溥不知皇帝的用意,小心道: “学生对徐阁老向无往来,但是学生的好友陈子龙,对徐阁老颇为敬佩。” “认为徐阁老学贯中西,是天下第一等人才。” 徐光启当然是第一等人才,要不然朱由检也不会推动他担任大学士。 听到张溥的回应,朱由检道: “既然张卿对徐学士这么佩服,有没有拜师的想法?” “还有你那个好友陈子龙,可以一起拜师,一起主持《明报》!” 陈子龙的大名,朱由检也是知道的。他在《柳如是别传》上看到过这个名字,知道此人和柳如是有一段。而且还知道陈子龙是殉国忠臣,是同样殉国的夏完淳的老师。夏完淳的诗作《别云间》,他在课本上学到过。 所以听到张溥提起陈子龙,朱由检就让想把这个人召过来。免得陈子龙留在南方,纠集出一帮生员。 张溥为陈子龙能被皇帝看重而高兴,但是却不得不代好友推辞,说道: “陈兄父亲病故,如今正在守制。” “在守制完成后还要完婚,一时无法来京。” 详细说了一下陈子龙的情况,朱由检才知道陈子龙的父亲陈所闻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因为好友万燝被杖责而死。陈所闻痛不欲生,在天启六年忧愤而死。 陈子龙作为儿子,如今自然在守孝。而且陈家因为陈所闻生前治病时的花费,家中日益贫困。 朱由检听着陈所闻和万燝的事迹,默然长叹口气,说道: “忠臣孝子,应该表彰!” “朕会让礼部给万燝、陈所闻封赠,荫其一子入太学。” “让陈子龙守制结束完婚后,再来京城读书。” 此时此刻,他再次感受到阉党对士人的残害之烈。被阉党害死的不仅有六君子、七君子,还有一大批名气不怎么大的士人。 这些人都要一一封赠,挽回士人之心。 张溥听到陈子龙父亲得到封赠、将来还能到太学读书,心中为这个好友高兴,更感受到了皇帝近臣的影响力—— 他这个刚刚被皇帝接见、还称不上近臣的人,就能轻易把这件事情办下来。那些整日在皇帝身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让他更加决定,要把《() 明报》办好,让皇帝刮目相看。 不过,对皇帝让他拜徐光启为师,他还有些不解。 虽然拜一位大学士为师,是他现在这样的太学生求不来的机会。但是皇帝如此突兀地让他拜徐光启为师,让他着实纳闷。 直到他眼光瞥到皇帝面前的《坤舆万国全图》,再想到皇帝召见自己时说的话,终于有所体会: 『放眼世界!』 『陛下是让我向徐阁老学习,学会放眼世界。』 『在《明报》上面,宣扬泰西学问!』 感觉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张溥在皇帝让太监引荐他拜徐光启为师时,急忙道: “学生一定按陛下的吩咐,在报纸上宣扬西学。” 朱由检却皱了皱眉,对西学这个名字颇不满意,说道: “什么是西学?” “朕让你学的是科学,而非泰西学问。” “科字从禾从斗,斗者,量也。所以科学是禾斗之学、计量之学。” “你向徐学士请教数学,好好学习这门学问。” 张溥非常聪明,脑子转得很快。听到皇帝的话,就察觉到皇帝对西学这个名字不满意,所以改为了科学。 他想着科学这个名字,当即就赞叹道: “陛下明鉴,学生学的是科学。” “此科学不但是禾斗之学,还是科举之学。” “学生向徐阁老学习的,是用于明算科的数学。” “此为君子六艺之一,非是泰西学问。” 朱由检听着他的解释,心中顿时大喜。 因为他之前烦恼的,就是如何把科学和传统学问连接起来。 如今听到张溥把科学等同为数学,说成君子六艺之一,他当即就认识到,可以打着推广君子六艺的旗号,用于推广科学。 所以他当即就对张溥的说法表示认同,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到的文章,说道: “端清世子在《进历书奏疏》说:天运无端,惟数可以测其机;天道至玄,因数可以见其妙。理由数显,数自理出,理数可相倚而不可相违,古之道也。” “数学可通于理,也是科学的根本。” “科学不但是禾斗之学、科举之学,也是分科之学。” “各种学科,皆以数学为基。” “张卿在拜徐学士为师后,一定好好从他那里学习,完善各种科学。”(本章完) 第330章 大学生和大学堂 禾斗之学,科举之学,分科之学。 和张溥商定的科学的三个定义,让朱由检颇为高兴—— 还是张溥这样的年轻人脑子灵活,不像钱谦益那样,在得到“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之后,就陷在了里面。 如今,钱谦益正在忙着给四书和朱熹的四书集注增加标点符号,把朱熹的“格物致知”,向实学方面引伸。 之前提过的把明法科和明算科题目下沉、加入乡试的事情,钱谦益也装作忘了,根本没有再提—— 显然,钱谦益是觉得自身已经安全,不愿做这种有争议的事情。 这个人更关心的,是和刘宗周争夺四书五经的解释权。 对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则是有选择的忽略。 朱由检因为钱谦益在用心办事,后面还有一件麻烦事需要让他去做。在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上,对钱谦益不好苛责。 如今和张溥交流后,还是觉得让这个年轻人出主意更合适。 以张溥在生员中的威望,更适合推进这件事。 所以朱由检和张溥商量了科学的事情后,就借着科学的基础数学这门学科,问张溥道: “张卿有什么办法,在学子中推广科学吗?” “科学以数学为基,如何把明算科以及明法科的题目,加入乡试之中?” 张溥初闻此言,心中就是一惊。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就在四书五经上下功夫,对其它的学问,根本没有注意。 就连去年朝廷决定举行明法科和明算科,也丝毫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若非皇帝让他拜师徐光启学科学,他还不打算参加明算科。 如今皇帝询问这件事,让他惊讶的同时,感觉很是为难: 『我若反对此事,以陛下对科学的重视来看,可能会觉得我不能用。』 『而且拜师徐阁老的事情,也有可能黄了!』 皇帝安排他拜师徐光启,为的就是让他向徐光启学西学,融入大明科学。 他若反对明算科的题目加入乡试,那就代表着他在内心之中不认同科学,皇帝如何会扶持他? 这对张溥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因为他现在需要拜师徐光启,提高自己的地位。 不同于历史上张溥成为进士后才向徐光启拜师,如今的张溥,只是一个太学生。虽然有些才名,和徐光启的身份比起来,却是相差巨大。 更别说徐光启被朱由检早早拜为大学士,相比历史上的地位,高了不知凡几。 张溥迫切需要拜师徐光启,提高他的地位。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拜师徐光启的事情传回去,他伯父张辅之识趣的话,就会把折辱他的奴仆送给他处置。 这对张溥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愿意错失这个机缘的他,开始思索着,如何按皇帝的要求,把明法科和明算科题目加入乡试。 想到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设置,还有举人集议时确定的各科进士比例,张溥试着道: “学生以为若想把明法科和明算科加入乡试,最方便的莫过于扩招。” “可以把举人的名额增加一倍,给明法科和明算科分享。” “这样原本的考试不用变,像会试一样,增加两场考试即可。” 这个办法,朱由检没有想过。因为他只记得会试分科,没听说过乡试也能分科,所以从没有想到这里来。 但是在听到张溥的提议后,他觉得确实可以这样做。把举人看做硕士博士的话,确实需要分科。 但是,对于把举人名额增加一倍,朱由检就十分慎重了() 。因为大明对举人的优待非常多,而且他前段时间还开放了举人任官资格。 增加一倍的举人,引起的变动太大了,需要好好考虑。 思虑之后,朱由检道: “增加举人名额,需要从长计议。” “但是卿可以放出风声,以后的乡试必然会增加礼法数算题目。” 把自己的目的,仍旧是放在增加礼法数算题目上。 张溥听得急了,急忙道: “陛下,欲收士子之心,非增加举人名额不可。” “陛下可知,当今天下生员有多少,他们是什么状况?” 朱由检对此还真不知,他只知道大明的生员喜欢闹事,董其昌的宅第,就是被生员掀起舆论、鼓噪民众焚毁的。对他们为何闹事,却是所知不多。 如今听到张溥想解说这件事情,朱由检当即认真聆听,正色道: “还请张卿解惑!” 张溥见皇帝如此重视,还向自己请教。心中十分激动,觉得皇帝是一位善于纳谏的明君,沉声道: “大明科举之盛,历代从所未有。” “进士三年一科,每科进士二三百,三十年就是二三千。” “举人三年一科,各省举人名额合计一千四百多人,三十年就是一万四千多人。” “县试和府试每年都考,院试三年两考,每次录取的秀才,约有三四万人。三十年积累下来,就有六十余万之多。” “这些秀才除了向上考取举人外,只能凭借身份出入公门,在乡间获得一席之地。” “实在是朝廷取用的举人太少,他们没有出路啊!” 秀才在大明的科举制度中,可以说是最底层。但是他们又有一些特权,有可能得到任官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实在是少,大部分秀才都轮不上。很多秀才既考不上举人,也没有门路当官。很多人也不愿自甘堕落从事工商,只能凭自身秀才的身份,在乡间谋取一席之地。更有的一直在县学、府学,一直在当学生。所以生员这两个字,成为秀才的代称。 这些怀着愤懑的生员,喜欢闹事的非常多,他们聚集起来,甚至能影响整个大明的舆论。 张溥提议把举人名额增加,就是这个考虑—— 他想让大明的生员有更多的机会,为这些生员谋利益。 朱由检听着张溥的说法,心中惊讶于大明有功名的读书人之多,也大概明白了大明的生员为何喜欢闹事,而且影响力巨大。 因为以他的视角看来,这些生员就是失业的大学生、甚至硕士博士。 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失业,能不发牢骚吗? 他们在民间引发的动静,同样也会很大。 所以,朱由检听完张溥的话之后,心中计算了一下,说道: “听你这么说,秀才升为举人的几率,现在已不到百分之三。” “举人升为进士的几率,则有可能达到一两成。” “难怪天下之间,有金举人银进士之说。” “两者确实相差悬殊,应该扩招些举人。” 认可了张溥的建议,朱由检却不打算按他说的办法扩招,那种直接增加一倍的做法,实在称得上太糙了。 想到户部正在推行的分税制,还有增加催收的积欠,朱由检道: “举人名额增加多少,要根据人口、税收、完税情况从长计议。” “朕会让大臣好好商议,找出一个好办法。” “增加的名额,可以确定分给明法科和明算科。” “张卿以后对外,可放出这个风声。() ” 把举人名额和人口税收挂钩,这是朱由检在绸缪国会时想到的事情。 后世的国会通常有众议院和参议院,众议院的席位,以人口为基准。 朱由检把税收和完税情况纳入,希望地方官员和民众,更积极地纳税—— 至少不能让拖欠税收的官员鲜明约伯,积极收税的官员反而被骂。 如今国会还没影子,举人名额却需要增加,他就想把这个办法,先在各地试行。 张溥对此从所未闻,但是想到苏州的税赋,他觉得这样是好事。至少江南那边,会增加很多名额。 所以他急忙附和这件事,打算回去后宣扬出去。一定要把这种对江南有利的政策,在朝廷获得通过。 大致提出了这个构想,朱由检让张溥放出风声在报纸上讨论。 然后才提起了,自己给生员安排的一条出路: “朕之前在规范吏员等级时就说过,有秀才功名可直接授予五级吏员。” “以后各地的吏员等级规范了,朕会专门下旨,鼓励秀才当吏员。” “如果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他们在成为九级吏员后,可以转为官员。” 说着,朱由检又想到了张溥如今的太学生身份,又道: “如今太学生员,有举贡官恩四途,还有捐赀例监。” “但是捐赀例监的事情,朕是不愿做的,必然会控制人数。” “这些空出来的名额,还要再增加一些,允许所有生员参加考试,取优秀者入学。” 这是他给大明生员安排的高考,或者说是考研。让这些人除了考举人外,还有一条出路。免得闲着没事,在乡里面闹腾。 至于这些人学习毕业后,会有什么出路。兵部的文职军官,还有内廷的宫外四监和太医院,可是一直在招太学生。 只要他们愿意做,大概率有个官身。 张溥对这些出路,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是他却不得不认同,这是一条出路。对很多考不上举人的秀才来说,有机会得到官身。 所以他担心的不是没有人考试,而是应考的人太多,京城忙不过来: “天下秀才五六十万,即使有十分之一的人应试,也有五六万之多。” “学生担心京城无法承担,太学也扩招不了多少人!” 这确实是个问题,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让各地分流,说道: “南京太学可以同样扩招。” “还有京城师范学堂、天津海军学堂、锦衣卫安全学堂、内府监工商学堂、少府寺文思学堂、翻译总署外国语学堂,都会一起招生,举行联合考试。” “这些学堂都是大学堂,学生可称为大学生,和太学生相仿。” “未来毕业之后,有机会在各衙门任职。” “如果毕业后还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允许从从九品做起。” 把自己之前设立的各种学堂,一起放了出来。 这样既给了生员出路,也解决了这些学堂生源不足的问题。 至于生员愿不愿去这些学堂,那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给了出路都不愿去,那就是自己活该。 张溥听着皇帝的做法,感觉皇帝确实真心在为生员考虑,在给他们出路。这让他的心中,对此感慨万千: 有这样一位好皇帝,是大明生员的幸事,但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却又称得上不幸。 因为生员都去忙于考试了,自然没多少人闲着闹事。他这样的生员领袖,也没有了以前的地位。 不过想着皇帝对自己的看重,张溥对所谓生() 员领袖的身份,也没那么怀念。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想进朝廷任官,真正成为卿相。 所以他主动配合,帮皇帝完善这个构想。 在张溥的提议下,朱由检决定让各省提学对参加联考的生员进行初选。并且在南京设立各个衙门的大学堂,同时允许各省组建。 各地有名的书院,也可以在开设专业学科、获得礼部教育司认可后,获得大学堂身份。 它们会和京城的学堂一起,招收各地生员。 这些学堂的开设,虽然主要是给生员出路。但是各种专业学科的建设,也有推广科学的用意。朱由检让张溥利用《大明学报》,引导各个学堂的学科建设。让科学的“分科之学”,逐渐深入人心。 这些都商定了,朱由检才在最后提到光禄寺的事情,说道: “朕安排了一些舆论监督员,对光禄寺的案件监督报道。” “张卿在《明报》设立之后,同样可以加入。” “朕会让内府监安排一位内侍加入《明报》,如果张卿遇到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让他出面。” 张溥听到这个,心中既忧又喜。忧的是皇帝安排的太监乱来,喜的是有这个太监存在,自己能更方便地和皇帝通消息。 各衙门知道《明报》有内府监太监后,也会对他尊重点。 所以他思考之后,默认这件事情。 带着一堆皇帝安排的任务,终于出了宫门。 出宫之后,张溥想到进入皇宫后发生的事,只觉恍如隔世。 在被皇帝接见后,他知道自己今后的道路,已经和以前的设想截然不同了。 但是他对此没有不满,反而非常欣喜。决定按皇帝的吩咐,做好这些事情。 作为生员领袖、已经组建应社的社会活动天才,张溥自然不会一个人做这些事,他决定召集好友,大伙儿一起去办。 此时,张采在得知他进宫后,在太学中焦急等待。 直到张溥回来,才松了口气道: “天如兄弟没事就好!” “幸好是今上当国,若是前两年魏逆秉政,愚兄真担心你会出不来!” 想到前两年发生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魏忠贤对士人的残害,实在太酷烈了! 张溥听到他的话,也想到了自己和皇帝提起的陈子龙父亲的事情,把这件事向张采说了一遍,说道: “圣上心怀仁义,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 然后又向张采道: “不过你说的没事,那可全说错了!” “我是两手空空进去,带着一大堆事出来。” “当今圣上喜欢用人,而且对看重的人喜欢安排事情,我今日算是看到了。” “陛下安排给我做的事,几个月都忙不完!” 向张采大略说了一下,张采听到皇帝安排的事情包括拜师、办报、推广科学、推动建立大学堂、举人扩招等等,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实在没有想到,皇帝和一个太学生,商量这些事情。而且张溥连当官的机会,都推辞了出去。 这让他只能感叹道: “天如兄弟大才,愚兄远不及也!” “愿附骥尾,而致千里!” 留在太学之中,和张溥一起做事。(本章完) 第331章 彻查光禄寺 『收买举人,收买秀才——』 『这些都要钱啊!』 张溥离去之后,朱由检心中感叹道。 无论是进士扩招、还是举人扩招,都需要增加支出。 让秀才进入学堂学习,同样需要花钱—— 毕竟很多生员在府学、县学学习,是月给廪米六斗的廪生。总不能成了大学生,反而不给廪米。 而且在这些人毕业后,还要给他们安排工作,负责他们的出路。 这些事情,很让朱由检头疼。因为如果发展速度跟不上,大学生毕业后大量失业,他们聚集起来闹出的事情,会比现在散落在地方更麻烦。 但是留着生员在乡间把持舆论,朱由检却又不愿。生员已经成为治理地方的一大害,谁都不能忽视。 而且放着这么多的读书人不用,朱由检也舍不得—— 这可是大明两百余年,积累出来的读书人。 就算这些人顽固不化,不想学习科学,也能让他们去教书,让大明拥有更多的识字人。 所以朱由检最终决定,仿照八十年代对待大学生的政策,让这些人免费进大学堂学习、并且发放助学金。 工作如果安排不过来,就让这些人去从军—— 军中护军体系,需要很多读书人。 同时,报刊和印刷出版行业也需要加快发展,用这个很有潜力的行业,吸纳大量读书人。 盘算着这些事情,朱由检问王承恩道: “内廷有哪些人,适合去监督《明报》?” 王承恩想了一下,说道: “曹化淳、郑之惠等人,这些日子写了不少文章。” “《京报》上的评论员文章,多有他们写的。” “这些人熟悉报纸,应该能够胜任!” 朱由检听到曹化淳的名字,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是王安名下,在王安被魏忠贤和王体乾害了后被发往南京。朱由检处置魏忠贤后,把他调了回来。 只是曹化淳回来得不巧,当时朱由检已经处理了魏忠贤,对他这个魏忠贤的仇人不再那么需要。反而对朝中闹事的东林党,颇是有些不满。 曹化淳是王安名下,王安又和东林党关系匪浅,因此他在回来后并不怎么受宠,只是在宫里面闲置。 在王体乾等人的刻意打压下,曹化淳的名字,一直没有再出现在朱由检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被王承恩提了出来。 王承恩和曹化淳有旧,历史上他就是被曹化淳提拔起来的。如今曹化淳沉沦,王承恩就拉了他一把,让曹化淳在内府监工作,平常在报纸上写文章。 如今皇帝问起,曹化淳凭借之前写文章的功劳,被王承恩推荐为第一。 朱由检想到王安和东林党关系很好,曹化淳应该也擅长和文人士子打交道,已经打算任用他。不过想到学堂的事情,他又下命令道: “把曹化淳、郑之惠等写稿的内侍,还有内书堂的内侍都带来。” “朕要举行一场考试,看看他们的能力。” 打算用考试的方式,挖掘几个人材。 王承恩很快出去,把这些人带了过来。朱由检道: “朕欲大办学堂,培养天下生员。” “却又苦于钱粮不足,难以完全承担。” “你们都是读书的,帮朕想想办法。” “不拘文采如何,写几条建议出来。” 让人发了纸笔,当场进行考试。 曹化淳、郑之惠等人,都知道机会来了。 这对内廷的太监来说,不亚于外() 廷的殿试。 他们一个个苦思冥想,向皇帝提出建议。 因为对文采没有要求,他们担心写长皇帝没耐心看,所以很多人用奏疏略节的形式,列举出自己的建议。 不一会儿,就有人交了试卷。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承恩推荐的曹化淳。他在宫中的资格很老,而且急于出头,对其他太监是否会非议,根本不看在眼里。 所以他在这次皇帝举行的考试上,第一个交了试卷。 朱由检看着他的建议,微微点了点头,对其中的鼓励士绅为学堂捐钱,颇是有些赞许。说道: “曹卿写得不错!” “既然你提议捐钱,那就由你负责这件事。” “允许各学堂立碑,把捐赠名单刻上。” “如果有人的捐赠数额大,还可由其命名学堂中的建筑,或者命名奖学金。” 仿照后世大学对待捐赠的措施,接受民间捐赠。 曹化淳得到皇帝表扬,心中很是欢喜,说道: “臣一定会好好办这件事,不负陛下信任。” 然后又有人写好了文章,朱由检一一查看。对郑之惠、王之心等人的文章,都夸赞了几句。 不过,最让他欣喜的,还是方正化的文章,这个年轻的小太监,提出了让生员工作的建议: “那些秀才心于文字,大多对实务不精通。” “臣以为应该让他们提前工作,在学堂所属的衙门实习。” “这样可以让他们提前熟悉实务,也可以取代一些吏员。” “他们的廪米六斗,正和吏员相近!” 这个建议,颇合朱由检的心意。让他想到了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等办法。 如果让这些大学生隔日工作、好好安排他们的学习时间,是有可能达到这个效果,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所以,朱由检看着方正化,颇是赞许地道: “你的想法不错,朕就任命你负责这件事。” “允许你从内书堂提前毕业,授予正九品内宦郎,以司礼监佥书的身份,协助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参与各衙门学堂组建。” “在内府监工商学堂、锦衣卫安全学堂之外,组建钦天监天文学堂、上林苑监农业学堂、太医院医药学堂,以及帮助孙奇逢的师范学堂组建。” “这些学堂要做好规划,尽量多招收生员,却又节省开支。” 把方正化放在高时明身边,向高时明学习。 其他人听到这个任命,都是羡慕地看着方正化。 在皇帝禁止名下、老叔等关系后,内廷宦官没有谁在明面上公然确定这些关系。但是人和人之间却总有个亲疏远近,日常往来的上下级关系,开始变得密切。 很多大太监现在培养继承人的方法,就是把看好的人调到身前来。以维护下属的方式,公然维护这些人。 方正化被皇帝调为高时明下属,明显就成了高时明的继承人。以后高时明在宫中的关系,会由他来继承。 内书堂那些还没毕业的小太监,对此怎不艳羡。 但是那些大太监,却是心中警醒,觉得皇帝在提醒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就连选择继承人,也得皇帝允许。 朱由检任命了方正化,又向曹化淳道: “曹卿要辅佐各学堂的捐建,但是更重要的是《明报》事务。” “以后你就以内府监提督太监的身份,提督明报公司。” “帮助张溥把《明报》给办出来,却又不脱离掌控。” 把曹化淳的身份提升为太监,成为了内廷高() 级宦官的一员。 曹化淳激动谢恩,朱由检又对郑之惠、王之心做出封赏,把他们同样提拔到内府监,辅佐王承恩工作。 尤其是《京报》的事情,王承恩会逐步退出来。他毕竟是内府监掌印,不可能长期负责某个下属机构。朱由检让他选择人,接掌报刊行业。 在朱由检安排这些事情的同时,光禄寺的弊案,已经发酵起来。 光禄寺账目有问题,这是所有官员心照不宣的事,他们对这件事,根本没有意外。 但是让很多官员没想到的是,光禄寺竟如此大胆,在皇帝明确废除佥商采买后,还在变相实行。 这让他们知道,光禄寺已经在劫难逃。皇帝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信,也要把光禄寺杀鸡给猴看。 周延儒看着报纸上的文章,自己都不敢相信光禄寺存在这么多弊端。对所谓佥商采买的事情,根本就不知情。 如果早知道底下人胆子这么大,他一定不会帮这些人说话,向商务司建议光禄寺自行采购。 如今,他是被这件事栽在沟里了。他已经能够想到,皇帝会如何暴怒。 在薛凤翔从宫中走出,传出他回升为工部尚书、皇帝要任命工部左侍郎专门负责商务司的消息后,周延儒更是明白,这是受光禄寺的牵连—— 被牵连的尚且如此,他这个光禄寺的负责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慌得他急忙到处求人,想找人在皇帝面前说好话。但是在温体仁等人都闭门不见后,周延儒已经认识到,自己被官场抛弃: 『这可怎么办啊?』 『难道真要向温体仁所说,主动申报财产?』 想到温体仁的这个提议,还有他现在的闭门不见,周延儒恨得牙痒痒,知道这个上司在坑害自己。 但是他现在是人憎狗厌,谁都不想搭理。除了这条路外,似乎别无他选: 『等等,再等等!』 『说不定会有转机!』 自己安慰自己,周延儒打算以拖待变。 反正大明的官员做事很慢,按照他的印象,查一件案子至少需要几个月。 皇帝不可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无端处置自己。 不过,让周延儒没想到的是,朱由检有意把这件事当典型,把光禄寺从上到下整一遍。所以就在次日,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还有锦衣卫、内府监这两个内廷衙门,以及从各报社选来的舆论监督员,就齐聚在光禄寺,开始清理账目、清查库存。 清理账目的事情,自然有账房老手负责。大部分舆论监督员,在监督清查库存。张溥作为皇帝钦点的舆论监督员,虽然《明报》一张报纸没发,还是以《明报》主编的名义,前来参与此事。 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嘱咐,以及推广科学的要求,张溥大声说道: “以石测量粮食,多有不明之处。” “诸位谁能说清,一石有多少斤?” 大理寺少卿周家椿道: “古制一石四钧、一钧三十斤,所以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 “宋人沈括曾说: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 “不过到了本朝,仍是取一百二十斤。” 张溥见到有官员接话,当即继续大声道: “古制的斤、宋制的斤,和现在的斤是一样吗?” “一石粮食的重量,又都是一百二十斤吗?”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是无法清查库存的。” “说不定就有人鱼目混珠,企图滥竽充数。” 说着,他伸手抓出一把大米,又抓出一把稻谷,说() 道: “你们看,同样的一石粮食,能够混为一谈吗?” “未脱壳的稻谷,和脱壳的大米,重量能一样吗?” 听着张溥的侃侃而谈,一些官员开始不耐。负责提起公诉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所修道: “张生有话直说,把你的办法提出来!” 张溥不再卖关子,说道: “当按陛下定的公制,清查这些粮食。” “按照公制,一立方米是一千升,一石则是十斗,一斗则是十升。” “所以石是容量单位,它是指一百升。” “和所谓的重量无关,重量要另外算。” 众人闻言皱眉,觉得是脱裤子放屁,纯粹多此一举。称量一次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按张溥所说,容量和重量分别称一遍。 一些官员已经觉得,张溥这是在无理取闹。皇帝安排的什么舆论监督员,纯粹是异想天开。 但是张溥却无视这些人目光,继续侃侃而谈: “粮食重量如何,要按不同的种类算。” “同样体积的粮食,重量有可能相差甚远。” “学生曾经测算过,一石稻谷的重量,大约在八十到一百斤;一石大米的重量,则在一百二十斤到一百四十斤。” “这个容积和重量的关系,学生称为容重。容重数字越高,粮食质量越好。” “白粮是上供给御用的最顶级的粮食,不说按最高标准,也要按中上标准来!” 正式按皇帝的指点,提出了容重这个概念。并且要求把白粮,按照高标准来—— 达不到这个标准的,自然是光禄寺官员在以次充好,想要鱼目混珠,逃避朝廷问罪。 科学的禾斗之学概念,被张溥在这个场合提出来。(本章完) 第332章 紫阁名单 光禄寺中,张溥在京城一战成名。 科学这两个字,也在各种报纸的宣扬下,开始流传开来—— 毕竟张溥是以舆论监督员的身份参与清查光禄寺,而且提出了行之有效的建议。对这种给本行业长脸的事情,报刊行业自然要积极宣扬。让人们知道舆论监督员不是没用处,而是很有必要存在。 在这种大好的形势下,张溥当然要趁热打铁,尽快把《明报》办起来。 为了让《明报》更受士人认可,张溥在王承恩、曹化淳的引荐下,大张旗鼓地拜徐光启为师。 徐光启对这个弟子,也是颇为满意。因为张溥以端清世子的“理由数显,数自理出”,提出以数学为基础的科学,和他的“度数旁通”、“由数达理”一脉相承。徐光启对这样的弟子,怎么会不满意? 更何况,张溥七录七焚的事迹,在江南广为流传。被很多人认为,这是只有古之贤人才能做到的事。 这样的未来圣贤来拜自己为师、光大自己的学问,徐光启怎会不收,把他推之门外? 所以,在皇帝的示意下,徐光启大张旗鼓地收张溥为弟子,授以《几何原本》、《测量法义》、《勾股义》等学问。 在明算科刚刚举行,很被人关心的现在,这件事引起了很多人关注。而且因为徐光启大学士的身份,很多人认为他以后有可能主持明算科,对他翻译和著作的各种数学书籍,开始推崇起来。 朱由检推广科学的步伐,算是迈出了一小步。 不过这件事情,在朝堂引起的动静并不大。除了早就关心徐光启、有心用他的学问在学术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温体仁,大部分官员不关心张溥拜师。 朝堂上最关心的,是殿试榜单的公布、以及琼华宴的举办。 这次殿试,虽然主要还是读卷官评卷,朱由检这个皇帝却深度参与,抽出很多试卷亲自观看。 并且在名单出来后,把同时考中明法科、明算科的进士,全部列入二甲。 甚至把同时考中明法科、名字又被他熟知的史可法点为探花,用这种形式鼓励复合型人材出现。 至于状元,不出意外是刘理顺。毕竟朱由检在殿试时就特意看了他的试卷。负责读卷的官员,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刘理顺是袁可立的弟子,袁可立隐隐为九卿之首,地位不亚于内阁大学士。负责阅卷的大臣,自然不会在皇帝有暗示的情况下,闲着没事和他过不去。 在选了河南开封府的刘理顺做状元,祖籍开封府、现为京城锦衣卫籍的史可法做探花后,朱由检在榜眼上选了南方人,也就是历史上抓阄选出的状元刘若宰。此人是南直隶安庆府怀宁县人,文章写得也可以。朱由检需要在前三甲选个南方人,把刘若宰点为榜眼。 前三甲名字确定后,会试的会元曹勋,只能被授为二甲,无缘直入翰林院。 进士名次确定后,要举行隆重的传胪仪。皇帝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状元带领诸进士拜谢皇恩,从皇极殿到长安左门,观看张挂在长安左门外的黄榜。此黄榜以黄纸写就,有皇帝盖章,又被称为皇榜。 按照以前的礼节,次日就要赐状元及进士宴于礼部。进士皆簪花一枝,花是剪彩而成,其上有铜牌,钑恩荣宴三字。状元的簪花尤其不同,枝叶皆银、饰以翠羽,其牌用银抹金。 朱由检登极之后,把礼部恩荣宴改为在西苑设立的琼华宴,所以宴会时间拖后,改在三日后举行。 状元及进士先簪花,骑着高头大马“御赐游街”,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在夸官三日、领到冠带朝服、() 去鸿胪寺学习礼仪后,四月九日,状元刘理顺率诸进士上表谢恩,朱由检在西苑琼华岛,宴请新科进士。 因为光禄寺还在被查,这次宴会,由内廷尚膳监举办。 为了减少浪费,也为了避免吃冷食,朱由检在这次宴会上,采取了自助餐的形式。 把各种饭菜分类放在大餐盘上,下面用热水烫着保持温度,旁边放着小盘子,让想吃的进士自取。 这种形式,受到很多进士的称赞。他们本以为光禄寺被查后,宴席可能很草率,没想到尚膳监举办的宴席,比他们预想的好多了。 尤其是一直烧热水的煤炉,赢得了他们的称赞。这是朱由检吩咐内廷工匠制造的,还在试用之中。打算在完善后批量制造,冬天来临前推广。 因为自助餐没有固定座位,一众进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宴饮,在教坊司和皇家乐团的戏曲音乐下,气氛颇是欢快。 朱由检和大臣露了一面、与众进士饮酒之后,很快就离开这里。率领一众大臣,来到不远处的紫阁。 紫阁整修的事情,此时已经完成,朱由检向一众大臣道: “朕去年就说过要在紫阁之中,陈列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的事迹。” “黄学士是《国朝纪事》的总裁官,紫阁贤臣的名单和传记列出来了吗?” 《国朝纪事》是记录万历之前的事迹,引起的争议并不大。黄立极为了少得罪人,那是能写传记的都写上,闻言顿时回道: “臣和副总裁官来宗道等,商议要作传有一千余人。” “哪些人能列为紫阁贤臣,还请陛下圣裁!” 朱由检听得无语,知道黄立极、来宗道等人,这是为了不得罪人,把皮球踢给了自己。 不过这同样代表着权力,所以他欣然接受,说道: “你们按功绩大小,把这些人大致排列。” “朕会从里面酌情挑选人,在报纸上公示后确认。” 黄立极等人闻言苦笑,知道皇帝还是把麻烦事丢给了自己。 虽然皇帝答应了圣裁,但是名单顺序是皇帝让他们列的。如果有些人的后人不满,在不敢骂皇帝的情况下,还不敢骂自己? 所以他们现在,是既没有决定的权力,又要帮皇帝背锅。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够痛快? 只是,黄立极想到自己一直被留任,东林党的攻击皇帝也都帮他挡了回去。他不得不答应帮皇帝背这个锅,因为皇帝留着他,就是这个用意。(本章完) 第333章 成宣之治 “紫阁功臣的人选,众卿有推荐吗?” 对资格贤臣略微提了一下,朱由检询问群臣道。 相比人数众多的紫阁贤臣,皇帝之前明确说过不到二十位的紫阁功臣,才是群臣关注的重点。 甚至可以说,很多臣子心中,早就列出了紫阁功臣的名单。 只是因为皇帝前段时间一直没提这件事,朝野上下又被重制礼乐等事分散了注意力,紫阁功臣的事情才没有引起热议。 如今皇帝在紫阁中提起,群臣立刻积极发言。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说在紫阁中陈列开国、靖难以来的贤臣和功臣。” “臣以为功臣之首,莫过三杨。三杨入阁,辅佐朝政,天下清平,朝无失政。” “杨士奇、杨荣、杨溥,当为紫阁功臣!” 此言一出,内阁大学士纷纷赞同。 作为确立内阁地位的人,三杨在大学士心中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内阁从咨询顾问机构,变成裁决机宜的中枢衙门,如今的这些大学士,都得感谢三杨。正是他们借着英宗皇帝年幼,在正统年间掌权,完成了这一改变。 所以黄立极首先提起的,就是这三个人。 其余文臣对三杨也很推崇,同样认为这三个人应该列为紫阁功臣。即使有异议的,也不过认为三个人占三个名额太多,应该减去个功绩小的而已。但是谁的功绩最小,却又各持一端。大部份人认为,应该同时列入。 朱由检对这三个名字,则是很不满意。三杨在文官中的名声是大,但是在朱由检看来,却不认为他们能称得上功臣。 交趾布政司丢失、麓川之役连绵、还有随后发生的土木堡之变,都有三杨的责任。正是因为他们排斥武事,对边疆不够重视,引出了这么多事端。 这样弃土失地的三杨,怎么能称得上功臣呢?太祖成祖复生,恐怕会拿鞭子抽他们。 如果以三杨作为紫阁功臣之首,恐怕紫阁会和宋朝的昭勋阁一样,被人当成笑话。 只是公然反对这么多臣子的提议,在朱由检看来也没必要,所以他斟酌之后,迂回道: “若是三杨能列入紫阁功臣,那么胡濙、张辅呢?” “他们五人就占了五个名额,实在有些不妥。” “而且这些人大部分时间效忠成祖,更应该作为成祖功臣。” “朕以为当仿照南京鸡笼山的太祖功臣庙,在北京择地建成祖功臣庙。把靖难功臣和辅佐成祖治世的功臣,列入功臣庙中。” 用这一个办法,否决把三杨列为紫阁功臣。 同时,还有加强成祖地位、稳固燕王一系继承权的用意。 毕竟他是打算将宗室分封的,为了避免那些藩王有了封地后乱起心思,必须抬高成祖地位、强调现在的皇位属于成祖后人。 群臣虽不知皇帝的用意,但是对建立成祖功臣庙,却又不好反对。他们就是对靖难之役有看法,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公然说出,认为成祖和靖难功臣不对。 只是对三杨被列为成祖功臣,则提出了异议。 东阁大学士郑以伟道: “三杨虽为成祖效力,但是他们秉国,却是宣德、正统之时。” “把他们列为成祖功臣,似有不妥之处。” 三杨功劳再大,面对靖难功臣也是小字辈。他们进入成祖功臣庙,就只能排在后面了。 说不定连张辅的位次,都要高于他们。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希望人们推崇三杨、以这三个人为榜样,所以道: “仁宣之治,上承成祖。” () “而且仁宗当国不过九月,他的功绩,更多的是在监国时立下的。” “所以仁宣之治,更应该称为成宣之治。” “这是太祖治世后,大明的又一个治世。” “三杨和胡濙、张辅等人,都是成宣之治的功臣!” 借着谈论功臣的机会,把大明文臣推崇的仁宣之治,改为成宣之治。进一步加强成祖的地位,改变成祖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些话,感觉像吃了苍蝇一般。因为他们对太祖成祖,那是十分不待见。 仁宗、宣宗这样的好皇帝,怎么能和成祖连在一起呢? 成祖闲着没事就去北伐,把天下搞得混乱不堪,仁宗、宣宗停止用兵,与民休息,怎么能和成祖一样呢? 当今皇帝把成祖、仁宗、宣宗连在一起,让他们极为不适。 朱由检其实也不适,因为他不认为,仁宗、宣宗的功绩,能比得上成祖。 这两个皇帝不修武备,导致交趾丢失、麓川兴起、蒙古复苏……他们遗留下来的祸患,在正统年间爆发,引发土木堡之变。大明蒸蒸日上的势头,就此戛然而止。所以朱由检从不认为,仁宗、宣宗能比得上成祖。 无奈大明的文人推崇仁宣,对太祖成祖看不上,朱由检只能把成祖和仁宗、宣宗连在一起,塑造出“成宣之治”。 为了加强这个概念,朱由检道: “郑和七下西洋,皆在成祖、宣宗之时。” “其时万国来朝,大明所知各国,莫不臣服大明。” “朕至今思之,仍旧不胜神往。” “若是大明的水军一直如此强盛,焉能会有倭患?” “泰西诸国的洋人,又焉敢进犯东宁和香山澳等地?” “占据吕宋的洋人,又焉敢杀害海外子民?” 对郑和下西洋的事情,可谓不胜神往。 就是现在,大明如果能有一支堪比郑和舰队的水军,朱由检就敢驱走洋人实行分封,把大明的流民往南洋迁移,降低人口压力。 只是大明的水军没落多时,朱由检这个时候,只能重新组建。 群臣对此有不同看法,大学士郑以伟道: “三宝太监下西洋,所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者亦以万计。” “纵然四夷宾服、所获珍宝无数,于国家又有何益?” “此弊事也!” 成基命、李标、刘宗周等人,也纷纷持这个看法,不认为郑和下西洋是好事。 甚至还有人劝谏皇帝,不要好大喜功、太过关注海事。 朱由检懒得和他们争辩,也不想和他们商议自己能一言而决的海外事务,避免这些人关心之后,海外事务又起波澜。所以他直接道: “由郑和下西洋之事,可以看出仁宣之政,沿自成祖之时。” “交趾布政司等事,同样也是如此。” “故而朕把成祖和仁宗、宣宗相连,尔等可有异议?” 群臣这下没话说了,因为皇帝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就是强行用这些事,把成祖和仁宗、宣宗关联起来,整出个“成宣之治”。 甚至刘宗周等人,还想到了周朝有名的“成康之治”,认为皇帝想拿成宣之治这个名字,碰瓷成康之治。 这种往祖上贴金的事情,他们就是有异议,也只能够憋着。 此时此刻,很多人真的明白了,为何本朝不修本朝的史。都按这样贴金,修出来的史书谁会信? 朱由检却不管不顾,见到无人反对,只当他们默认。向黄立极道: “《国朝纪事》一() 书,要把成祖、仁宗、宣宗年间的事情,相连起来书写。” “成宣之治,上承洪武之治,是为国初治世。” “这两个时期的功臣,要放在太祖功臣庙和成祖功臣庙祭拜。” “太祖功臣庙的名单,也要重新厘定。把有功的臣子,尽量加入进去。” 安排礼部和太常寺,厘定太祖功臣庙名单,在北京新建成祖功臣庙。 然后他才和群臣继续商讨,紫阁功臣的名单。 第334章 功臣之首:于谦 排除了三杨这一批成宣时期的臣子后,以哪个臣子作为紫阁功臣之首,那就很好选了。 很多人都想到了一个名字:于谦。 这个人的功绩,可以说是怎么夸赞都不为过。土木堡之变后,正是在于谦主持下,大明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免去了一次可能堪比靖康之耻的大祸,没有让那时的大明,像宋朝成为南明。 可以说,于谦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是功勋卓著的名臣。再加上他含冤而死,被很多人同情。紫阁中的臣子,都想到了皇帝想把于谦,列在功臣首位。 和于谦一样担任兵部尚书、而且和当年的于谦一样作为九卿之首,袁可立率先说道: “于忠肃公有功于国,当为紫阁功臣!” 群臣纷纷附和,认为于谦应该是紫阁功臣。 朱由检对此表示赞同,当即向群臣道: “于少保有功于国,确实应该是紫阁功臣。” 又口占一诗,向群臣道: “江山也要伟人扶,神化丹青即画图。”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于忠肃公,就是大明的岳武穆。” “董侍郎,由你为于忠肃公画像,悬挂紫阁之中。” “朕要让后人记住,于谦是社稷功臣!” 对于于谦这个人,不是没有争议。主要的争议点,就是于谦是否是忠臣。 毕竟在英宗皇帝被俘后,于谦不顾瓦剌的要挟,请皇太后立郕王为皇帝。所以一些人认为,于谦对英宗皇帝不忠。 然后在景泰皇帝病重时,于谦手握兵权,却又在夺门之变时毫无作为,坐视景泰皇帝被废。被一些人认为,于谦对景泰皇帝不忠。 这两件事,让于谦受到一些非议,认为他不是一个忠臣。 但是从于谦束手就缚、含冤而死来看,朱由检认为他是忠臣。只不过他忠于不是某位皇帝,而是大明社稷。 所以朱由检称于谦社稷功臣,列在紫阁首位。他要用这个做法,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谦排在这个位置,群臣大多是服气的。就连之前把三杨列在首位的内阁大学士,也提不出异议。 毕竟于谦的功劳实在太大了,皇帝说他是扶保江山的伟人,那是毫不为过。 而且因为于谦含冤而死,和岳飞的结局相似,深受人们同情。 以于谦作为功臣首位,能把紫阁功臣的名声,在天下间很快确立。如果有哪个紫阁功臣的名字不太知名,只需要说一句“他和于谦一样都是紫阁功臣”,就能让人知道,这个人有多大功绩。 朱由检也是因此,把于谦放在首位。总不能像宋朝的昭勋阁那样,列了一堆不怎么知名的人,却把寇准、范仲淹、狄青、岳飞等人,尽皆排除在外—— 事实证明,岳飞英名不朽,宋理宗设立的昭勋阁,则是少有人知。 朱由检设立紫阁,当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坚决否定了三杨,把于谦列在首位。 而且为了鼓励群臣立功,朱由检还要对于谦大力褒扬,要让人们知道,自己对功臣的态度: “国初之时,多有功臣被追赠国公、郡公者。” “朕以为凭于谦的功绩,也应追赠国公。” “拟旨,追赠于谦为肃国公,后裔世袭指挥使。允许在海外开辟领地,成为世袭诸侯。” 把于谦后人的职位,由世袭杭州卫副千户,正式提升为世袭指挥使。并且允许在海外开辟领地,成为世袭诸侯。 这个封赠,让群臣大为惊讶。虽然有传言说皇帝打算在海外分封、把世职改为爵位,却一直只是传言,从来() 没有确认。 如今对于谦后人的封赠,则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确定允许功臣之后在海外开辟领地,成为世袭诸侯。 这个决定,让喜欢封建的臣子欣喜不已。毕竟连他们推崇的明君唐太宗都说过:“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 皇帝在塞外推行井田制后,又在海外推行封建制,让这些臣子内心,可谓激动不已。 刘宗周等臣子,都认为皇帝在法三代之治、行周公之道。 那些反对封建的,则觉得封建是一大害,有可能出现诸侯相互攻伐、朝廷不能禁止。 这些想把一切都控制起来的臣子,天然不喜欢封建。他们以柳宗元的《封建论》,反对实行封建。 甚至还举出了春秋战国、七国之乱、八王之乱等例子,甚至有人隐隐提出,成祖靖难之事。 朱由检对此微微皱眉,但他决心早定,对此的态度仍然是不争论,向群臣道: “不封建无以酬功。” “朕要以封爵封土,让功臣建立藩国,世代与国同戚。” “具体如何封建,避免封建制的坏处,众卿可仔细讨论。” “朕先说明三点:一是所封之地,至少要在京城三千里外。” “二是诸侯国的官员,首先效忠皇帝,由朝廷正式任命,诸侯推荐的本地官员,不能超过一半。” “三是对要地实行郡县制,由朝廷派遣官员,直接进行管理。并且设立督抚,管辖多个郡国。” “周朝的要服、荒服等五服,或者镇服、藩服等九服,都可以拿来参考。还有汉朝的郡国并行制,更是可以借鉴。” “总之,大明礼和周礼不同,要用新的礼乐,制定更完善的封建制。” 这个说法,得到群臣的认同。很多人也认识到,皇帝对封建的坏处并非没有认识,只是想用封建酬功而已。 这种事情,群臣谁不愿意。毕竟皇帝是要给臣子分封,让他们成为诸侯。 再想到皇帝传出来的世职改世爵的风声,群臣更是激动,认为自己若努力立功,有可能获得封地。 毕竟方从哲、孙如游、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人都被皇帝以辅佐先帝登极有功的名义,荫一子东宁卫百户。 他们这些在辅佐当今皇帝登极上同样有功劳的,同样有可能得到这个荫叙。 想到这里,群臣更是羡慕地看向黄立极。认为这个人当真走了狗屎运,如果皇帝以登极功给群臣封爵,必然有黄立极一份—— 谁让他和方从哲、刘一燝一样,在帝位传承的时候,正好担任首辅。 黄立极同样也想到这里,高兴得胡子几乎要翘起来。先前帮皇帝背锅的一点不愿,顷刻消失无踪。 和后代获得世代富贵相比,帮皇帝背点锅又算什么呢? 他此时真的感受到,追随一位明君的快乐。尤其是这位明君,对臣子还很大方。 可以说,在皇帝的大方赏赐下,海外封建这件事,被大多数臣子认可。和塞外井田一样,成为他们都支持的好政策。 第335章 天子封神 封建事关重大,朱由检只是简单提到,让群臣制定更完善的办法。 在追赠于谦为肃国公、让他的后人世袭指挥使后,朱由检开始了自己的又一个封赠—— 封神! 这是他根据天子的权柄,创造出来的权力。 作为天地之子,皇天后土在人间的代言人,天子在国祀神系中的位格在仅在皇天后土之下,在人间更是至高神——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到了人间也要接受天子册封、尊奉天子旨意。 朱由检能以天子的身份,册封天地神灵。 所以他装模作样地道: “前些日子太祖成祖托梦,说是人间杀戮太过,导致天地混乱、四时不定。” “故而灾祸频发,天下生民受苦。” “太祖、成祖不忍,应后土皇地祇邀请,分出化身担任两京都城隍。” “率领天下神祇,助大明渡过此灾!” 这话说得群臣大惊,很多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此事。 刘宗周斟酌一番,在群臣的目光下率先开口,向皇帝道: “陛下,子不语怪力乱神。” “圣人之道,中庸而已。舍中庸而求之於奇诡者,怪也;求之於功利者,力也;求之於邪患者,乱也;求之於玄虚者,神也。皆惑世诬民之道也,故圣人不语之。” “佛、老之说,神之属也。” “望陛下尊奉正道,行圣人之道。” 意思是让皇帝不要装神弄鬼,好好的正道不学,却用佛老之道。 朱由检对此思量已久,怎么会轻易放下心思,向群臣道: “后土为国祀正神,并非佛老之属。” “《尚书》曰: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 “太祖、成祖应后土皇地祇之邀,分出化身担任两京都城隍,统领天下城隍、土地社神、山神、河神等神祇,是为稳固天地。” “此非怪力乱神,是祖宗见朕孝顺,下凡相助于朕。” 这种说法,不可能让群臣轻易接受。但是皇帝说这是他孝顺祖宗得到的帮助,群臣也不敢反驳。 难道他们要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其实不够孝顺、祖宗不可能下凡帮助你? 那样能不能阻止皇帝不好说,反正会把皇帝得罪死。毕竟一个不孝的皇帝,有可能被人从皇帝位置上赶下去。谁都不敢拿这个罪名,轻易指责皇帝。 所以群臣听闻此言,一时陷入沉默。实在是孝道的名义太大了,他们在找到合适的言语前,不敢对此乱说。 朱由检不给他们组织语言反驳的时间,继续道: “太祖成祖告诉朕,天下原有的城隍、土地等神,已经功德圆满,将要回归地府。” “所以新的神祇,由他们重新任命。” “目前已册封国初功臣为神祇,并且让朕把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报上去,册封城隍、土地。” “朕奉太祖成祖之命,拟封于谦为浙江省城隍,来日祭祀之时,求得太祖、成祖应允。” 说了这么一圈,群臣之中脑子灵活的,隐隐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原来是打算用封神的名义,掌握他们的身后事。 这对不信神的臣子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他们不信神,自然不在乎这种事。只是不满皇帝用神鬼之说治国,觉得不是正道。 但对相信神鬼存在的臣子来说,诱惑就很大了。他们虽然不知道皇帝被太祖成祖托梦的事情是真是假,但是天下的神祇,确实要受天子册封。没有得到册封的,都是邪神yin祀。 () 他们想要被立庙、想要被人们一直供奉,就得被天子册封,得到正神之位。 一时间,群臣心思浮动,对皇帝的说法,反对不再那么坚决—— 实在是当今皇帝在封赏上太过大方,只要他们能立功,不说像于谦那样成为一省城隍,当上家乡的城隍或土地应该没问题。 那样自己就能被家乡人世代供奉,家族也能因此受益。 在场的臣子大多六七十岁,到了考虑身后事和儿孙福的时候,皇帝这个说法,自然对他们很有诱惑力。 甚至一些人想着,自己以后死了,也能到地下追随太祖成祖任官,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这让他们心中,对太祖、成祖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之间,开始敬畏起来。 擅长揣摩人心的温体仁,敏锐察觉到这种变化,率先向皇帝道: “旧制,有某府某州某县城隍之神,由当地官员祭祀。” “不知省城隍是何级别,应该建在何地,由哪些官员祭祀?” 朱由检听闻此言,对温体仁很是满意。因为他没有纠缠于太祖成祖托梦是真是假,而是直接把这件事当成真的,并且进行讨论。 以温体仁礼部尚书的身份,他在这件事上会影响很多人的倾向。朱由检高兴地道: “省城隍的职位,是太祖成祖接掌城隍神系后,新制定的职位。” “除了两京都城隍外,各省城隍最高,统辖麾下所有城隍、土地。” “省城隍的庙宇建在省城,由布政司官员祭祀。” “例如于谦的省城隍庙,可以建在杭州。其原本祠堂保留,可改为省城隍规格。” 太常寺卿李标,小心翼翼地道: “陛下,杭州吴山城隍庙城隍周新,他要如何安排。” “若是再建省城隍庙,岂非同城而居?” 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总不能到地下当了城隍,还来个省府同城、或者省县同城吧?那样低级别的城隍,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朱由检对此也有考虑,说道: “城隍保境安民,接引亡者魂魄入地府,使其不在民间为乱。” “省城隍辖一省、府城隍辖一府、州城隍辖一州、县城隍辖一县,各有职司,并无混淆。” “周新是杭州府城隍,独立管辖杭州府城隍事务,但是也要受省城隍于谦命令,作为省城隍下属。” “省城隍可在一省巡游,被省内各地请去建立城隍庙,省外则需要城隍司特批。府城隍只在一府,没有跨府能力,如果要在府外建祠,同样需要特批。” 这是把官场的那一套,拿给城隍去用。把城隍这个国祀神系的神祇,打上了更强的朝廷色采。 太常寺少卿曹思诚,曾奉皇帝命令厘正神仙体系,此时出言说道: “陛下,各地城隍祭祀已久,多数止称城隍之神,有的却有姓名,这些应如何安排?” “是让他们留任,还是任命新城隍替代?” 朱由检听他说过晋江城隍庙的事情,知道擅动城隍可能引出乱子,思索之后说道: “各地城隍按理说已经功德圆满,应该要回地府享福。” “但是如果当地的民众执意留任,朕也会告知太祖成祖,请两位先祖把这些城隍留下来。” “原本没有人担任的城隍之位,朕会尽快推荐功臣贤臣,告知太祖成祖。” 说着,他又向太常寺官员下令道: “太常寺除了僧录司、道录司,还要组建城隍司,() 专门培养祭司,负责城隍土地等神仙的祭祀事宜。” “祖上有被册封为城隍的家族,可以派遣子弟去城隍司学习,学成以后到祖上的城隍庙担任祭司。” “让各地的城隍庙人员派代表来京,商定城隍祭祀礼仪和斋醮科仪。厘定祭司等级,并且派遣人担任随军祭司。” 这是他仿照后世的随军牧师,设立出的职位。 在没有坚定信仰的情况下,很多士兵在上战场时,会产生怕死情绪。 随军祭司或许不能让他们不怕死,却能减弱这种情绪,让士兵有个心理安慰。让他们知道自己即使死了,也有神灵照应。 朱由检需要一整套送死往生的礼仪,抚慰士兵心理。 这种做法,在大明也不新鲜,因为军队里面,有时也会请和尚、道士做法事。现在只是把这种事情规范化,改用城隍司培养的祭司。 群臣听到之后,却是心中激动。 因为皇帝允许城隍的后人担任祭司,无疑在代表着,皇帝允许各地的城隍庙,成为他们家族的世业。 这几乎就是变相的封世职,让祖上有城隍的家族再落魄,也能在城隍庙混饭吃。 有了这个世业,他们家族的子弟就能潜心读书,以后在科场上复起。 大明的军籍进士如此多,不就是因为他们有世袭军官职位,能培养家族子弟吗? 所以现在的文官,对武荫趋之若鹜。对皇帝设立的这种城隍庙,同样也很心动。 可以说,只要被皇帝册封为城隍,他们的身后事就不用担心,而且家族的子弟,也会受到余荫。 这让很多官员,从内心支持这件事,纷纷开口赞同厘正城隍祭祀,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 刘宗周看着这种情况,心中叹了口气。此时他如何看不出,皇帝是在用城隍的神位和城隍庙收买群臣,鼓励官员立功,以后被封城隍。 这件事有众多官员支持,他也不好反对。而且城隍也确实是国祀正神,是后土皇地祇麾下,守护城池的神祇。 儒家说是敬鬼神而远之,却不代表他们不拜神。很多儒家士子,会拜各种神祇。就连刘宗周自己,也会祭拜城隍神。 皇帝以功臣贤臣为城隍神,把祖宗崇拜、家族世业等等关联到一起,让群臣再没动力反对。很多人都能猜到,这就是朝廷设立的名宦祠,只有做出功绩的名臣,才能成为城隍。 所以刘宗周想明白后,主动向皇帝请求道: “各地城隍祭祀礼仪混乱不堪,臣奉命重制礼乐,请参与规范礼仪。” “以圣贤传下来的正道,规范城隍祭祀。” 朱由检闻言大喜,因为刘宗周的表态,代表着最坚持正统的儒家士人都认同了城隍祭祀,所以他当即道: “先生是礼法研究中心主任,所有礼仪法律的上的事情,尽皆可以参与。” “城隍司的事情,还请先生指点。” 让太常寺卿李标、少卿曹思诚和钱谦益,都要配合刘宗周。 李标和曹思诚还没什么,他们巴不得刘宗周参与这件事。 钱谦益却是面色一苦,知道自己又被刘宗周压了一头。作为太常寺的少卿,本来这件事他能名正言顺参与。却无奈他对太常寺的事情根本不上心,近期在忙着给以前的文章和四书五经加标点,推广自己的学问。 这让他在太常寺的事情上,都落后于刘宗周。而且皇帝对他的圣眷,似乎也不如以前。 『看来还是要做事,不做事皇帝就不理会。』 『当今陛下,真的是只看实事,是实事求是的皇帝啊!』 心中泛起这个想法,钱谦益() 想到了皇帝登极以来,很多官员向皇帝上疏提建议。 对这些建议,皇帝表面上很听从,然后让他们放手去做。只有做出成果的,才会被皇帝继续关注。那些说大话的,现在大多已没有声音。 所以钱谦益领悟到,自己要不断做事,才能一直有圣眷。 像以前那样优哉游哉地当官,已经不合时宜: 『该做什么事呢?』 『难道真的要像陛下暗示的,对超级有产者征税,或者逼迫他们分家成为恒产者?』 『我自己这样做没什么,但是让天下人都这样做,那可实在太难了。』 『估计我提出来以后,会被很多人攻击!』 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把产业分给族人,钱谦益隐隐还有些后悔。若非皇帝用钱千秋案逼迫,他不可能迎合皇帝修改《恒产论》,并且主动践行。 前段时间,皇帝暗示他更进一步,在朝堂上提议践行《恒产论》,制定法律对超级有产者征税。钱谦益心中退缩,还没有敢上疏——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是真的不愿为。 只是看着刘宗周不断扩张职权,还得到皇帝的信任,钱谦益又觉得自己若是再犹豫,可能被刘宗周彻底压制,再也超不过这个人。 所以他已经盘算着,要如何完成皇帝的暗示,却又把自己摘出去。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钱谦益又听到皇帝对城隍司的事情,做出很多安排。除了任命官员做正神之外,还吸纳本相名宦、有功绩的吏员、有名望的乡老做从神,或者去乡间做土地。把土地神纳入城隍麾下,作为城池外的小神。 这让钱谦益心中盘算,自己以后死了,是能当上城隍,还是一小块地方的土地? 这让他的心中,建功立业的心情更迫切起来—— 他可不想将来死了,被人指着一座乡间小庙,说那就是土地神钱谦益的庙宇。 至少也要当个城隍,在城池里面有庙宇。(本章完) 第336章 褒奖武勋 封建只是远景,而且海外封建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毕竟相比大明,这时的海外称得上蛮荒之地。若非有世袭领地和宗庙诱惑,根本得不到多少响应。 但是天子封神,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不但能被人当做正神祭拜,而且能让后人,管辖寺庙产业。 所以这件事得到群臣拥护,朱由检借此机会,规范了一下祭祀,尤其是寺庙产业: “各地寺庙多少,又有多少产业,太常寺都要做好规定。” “不能让神灵没有祭祀,也不能因为祭祀,侵犯活人的产业。” “钱少卿,你在这方面是行家,要多用点心啊!” 钱谦益听得一激灵,急忙答应下来。 皇帝这段话语,明显是让他在庙产上践行恒产论。 他就是再觉得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小小地警告了一下钱谦益,朱由检在确定于谦的功臣之首位置、以及对紫阁功臣的封赠标准后,让群臣探讨第二位功臣。 在于谦被追赠为肃国公、还被封为省城隍后,群臣对于功臣的人选更加慎重。毕竟这代表着世职、甚至还有神位。 内阁次辅施凤来,在皇帝让群臣推荐第二位功臣后,率先道: “震泽先生有言:国朝自三杨后,相业无如李贤。” “臣以为李文达公,当为紫阁功臣。” 这个人选,让朱由检眉头大皱。尤其是施凤来所说的“相业”,让朱由检很不喜欢。 虽然他知道大学士私下里被称作宰相,但是太祖明令,后代不许立丞相—— 你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拿到明面上? 所以他听到这句话,就感觉有些不喜,更何况他让人梳理过方孝孺传说的经过,知道李贤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可以说,方孝孺的形象变化,就是从李贤开始的。这个人是大明文人诋毁成祖的始作俑者,怎么能封为功臣? 就连群臣,也有对李贤不满意的,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李贤受景泰皇帝之恩,却又背后诋毁,岂是人臣所为?” “如此道德败坏之人,怎么能成为紫阁功臣?” “李贤成神后见了景泰皇帝,应该如何面对?” 李贤被景泰皇帝提拔,却又在《天顺日录》中对英宗皇帝大加称赞,对景泰皇帝多有诋毁。 这种行为,很让正直的臣子看不起,他们纷纷反对,以李贤为紫阁功臣。 尤其是刘宗周道: “紫阁功臣不仅要有功业,德行也要为天下表率。” “如果以李贤为功臣,天下人人学他,道德岂不败坏?” “臣以为李贤为贤臣或可,功臣大可不必!” 有这么多人反对,朱由检也懒得亲自下场批判、和群臣就方孝孺的事情争起来,所以他从善如流道: “紫阁功臣,确实应该为天下表率。” “治政或有权变,却不能心存恶意、故意道德败坏。” 把李贤这个人选否决,并且打上了道德败坏的标签。 这让群臣对推荐的人选更慎重了一点,免得好处没捞到,反而被人批判。 内阁首辅黄立极,见到这一幕后,终于代表内阁,又推出一个人选: “商文毅公三元及第,又辅政宪宗治政,中兴大明。” “人皆说:我朝贤佐,商公第一。” “商文毅公,当为紫阁功臣!” 内阁大学士不管怎么说,都被人视作宰相。在于谦这个兵部尚书被排在功臣第一后,他们需要推出() 一个人选,作为大学士的表率。 群臣虽然觉得商辂的功业相比于谦差得远,有点撑不起来紫阁功臣的称号。但是除了他之外,那一段时间没有更合适的人。 再加上商辂三元及第的事情,让所有经历过科场的文官服气。他们对这个人选,至少不会反对。 朱由检看着群臣的态度,虽然觉得商辂的功业差了点,但是列为紫阁功臣,勉强还算可以。而且因为商辂曾三元及第,民间传扬起来,不会觉得商辂撑不起,不会觉得紫阁功臣是笑话。所以他赞同道: “商文毅公德业兼有,当为内阁大学士表率。” “当为紫阁功臣第二位!” 确定于谦之后,商辂排在第二。 然后又对商辂,封赠爵位神位: “追赠商辂为淳安伯,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朕会向太祖成祖提议,封商辂为严州府城隍。” 只是追赠伯爵,神位也只是府城隍。相比于谦来说,可谓差了许多。 然而群臣想到商辂的功业,大多对此表示满意。 因为很多人猜测,商辂按功绩有可能连爵位都赠不到。皇帝这个封赏,已经称得上大方。 很多内阁大学士和未来大学士,开始以商辂为榜样,争取能有商辂的德业。 商辂之后,群臣还想推荐文臣,朱由检看不下去,说道: “正统、景泰年间,多有文臣武将立功,甚至被封爵者。” “他们也应该为紫阁功臣,不能视而不见。” 让兵部尚书袁可立,提出功臣人选。 袁可立得到命令,只能提出人选。 首先是三王伯爵之一的王骥,他是凭借平定麓川的功劳,被封为世袭靖远伯。现在的靖远伯王永恩,就是王骥后裔。 然后是武将蒋贵,与王骥两次南征麓川,立战功第一,累封定西侯。现在的定西侯蒋惟恭,就是蒋贵后裔。 这两个人,都以麓川战功,被列入紫阁功臣。 然后是杨洪、石亨,这两人在北京保卫战中功劳最大。但是石亨后来参与夺门之变,而且力主杀于谦,非常令人不齿。再加上他后来以谋叛律被判斩刑,是盖棺论定的叛逆之臣,所以不列为紫阁功臣。 杨洪在景泰二年去世,被追赠颍国公,后代世袭昌平侯。但是在夺门之变后,被英宗皇帝除爵,宪宗时授龙虎卫指挥使。 他的侄子杨能被封为武强伯,因为无子除爵。另一个侄子杨信被封为彰武伯,现在的彰武伯杨崇猷,就是杨信后裔。 朱由检把杨洪列入紫阁功臣,拟封宣府城隍。又以杨洪后裔为世袭指挥使,允许海外开国,成为诸侯—— 如果他的后人有心气,可以前往海外,开辟一个侯国。 杨洪、石亨之后,北京保卫战中功劳最大的是郭登。此人是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的后代,景泰元年被封为定襄伯,后嗣世袭指挥使。 朱由检想把他列入紫阁功臣,鼓励勋贵之后立功,但是却遭到很大争议。因为郭登的功绩,相比杨洪不是那么无可争议,他的后嗣只是世袭指挥使,影响力没那么大。甚至因为武定侯家族在嘉靖年间跳得太欢,被很多文臣反感—— 郭登想成为紫阁功臣,远比杨洪有阻力。 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定襄伯郭登、保定侯梁珤、怀宁侯孙镗、抚宁伯朱谦。” “此四人皆有功勋,而且尽皆封爵,至少要选出一人。” 这四个人皆有功劳,但是保定侯梁珤,被最先排除在外。因为现任的保定侯梁世勋阿附魏忠贤,已经被勒令除爵,新的保定侯还没确() 定。东林党出身的臣子,大多厌恶保定侯。 怀宁侯孙镗,最初是以夺门之功封伯,后来因为平定曹石之变封侯。虽然爵位很高,但在群臣看来,他的功劳却称不上什么大功绩。 再加上孙镗的后裔怀宁侯孙承荫,前段时间被人弹劾担任武操江时扣克镇江班军盐菜银,朱由检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所以怀宁侯也被排除。 抚宁伯朱谦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有问题的地方在于,他的儿子朱永太强了,导致他无缘紫阁功臣。 继承抚宁伯爵位的朱永,在成化年间先是因为平定荆襄流民进封抚宁侯,然后又因为抵御蒙古人入侵,立下数十年未有的边功,得到抚宁侯世券。 之后朱永先是和王越一起立功,再和汪直一起主持成化犁庭大破女真,进爵保国公。又和王越一起取得威宁海子大捷,多次抵御蒙古人入侵,赐袭世公。 朱永死后,被追封为宣平王。堪称开国、靖难以来,功勋最卓著的武将。 这样一个被追赠郡王的人,必然名列紫阁。所以他的父亲朱谦只要功劳不是特别大,就不能一起同列。 这样排除来排除去,群臣发现,还是定襄伯郭登最适合。四人中非要选一个,只能是定襄伯郭登。 所以,蒋贵、杨洪、郭登、朱永这四个武将,相继被列为紫阁功臣。 威宁伯王越,成为继靖远伯王骥之后,又一个因为武勋被名列紫阁的文臣。 群臣见于谦、商辂之后,接连有六位文臣武将,因为武勋被列为紫阁功臣。甚至就连于谦,都是因为北京保卫战的功劳。他们纷纷觉得苗头有些不对,开始推选文臣。 但是彭时、王恕、马文升、刘大夏等人,连商辂都比不上,怎么能列入紫阁功臣? 就连商辂,若没有三元及第的名声,放在紫阁功臣中都会引起很大非议。朱由检不想紫阁功臣成为笑话,当然不允许这些人滥竽充数。 尤其是刘大夏这个人,因为他对下西洋的诋毁,朱由检对他的印象非常差。就连在场的文臣,对他也多有争议。 因为刘大夏在黄河决口时筑的长堤,一时平了水患,却逼迫黄河彻底南行,完全夺淮入海。之后治河的臣子,没少因此费心。刘大夏的治河举措,可谓遗祸后人。 这样一个毁誉参半的人,怎么能列入紫阁功臣呢?朱由检把刘大夏等人的名字打回去,让群臣再提其他人。(本章完) 第337章 成弘之治 接连几个人选被否决,群臣对接下来提出的人选,更加慎重起来。 朱由检也很慎重,因为他知道下一个人选不但要功勋卓著,还需要是一个知名度非常高的人—— 王骥等文臣武将的功劳虽然不小,却大多声名不显。如果紫阁功臣中大多数是这样的人,有可能得不到认可。 所以他下决心,要选一个名人。 不过群臣提出的人选,却不合他的心意。 内阁大学士李国普道: “弘治年间,时人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刘文靖公、李文正公、谢文正公,当为紫阁功臣!” 好家伙,一连出现了两个文正,另一个谥号文靖的,还排在两人前面。 如果以谥号排功臣,三人绝对会入选。 但是朱由检实在想不起来,三人有什么大功绩,询问群臣道: “他们三人有什么特别大的功绩吗?” “朕怎么听说民间有诗曰:文正从来谥范王,如今文正却难当。” “范仲淹在前宋尚且没有列入昭勋阁,本朝难道要选两个不如他的人?” 群臣听闻此言,恨不得以袖掩面。 因为李东阳和谢迁的文正谥号,他们也认为当不起。 这两人因为谥号被嘲笑后,文正这个谥号在本朝还没有再用过—— 可以说李东阳和谢迁两人,把文正的名声给坏了,显得不那么崇高。 如今从皇帝嘴里说出这番话,群臣都知道三人想成为紫阁功臣,算是没希望了。 内阁大学士郑以伟还想为他们辩解一下,说道: “弘治之时,治理之盛,超轶往代,岂非三人之功耶?” “如此中兴盛世,焉能没有功臣?” 朱由检闻言皱眉,对弘治中兴这个说法很不感冒。因为他记得廷推内阁大学士就从明孝宗开始的,弘治年间还废除了开中法,坏了大明的盐政和边事。所以他询问道: “说了这么多,弘治年间到底有什么大功绩呢?” “是打败了蒙古人,还是扫荡了女真人?” “朕怎么听说,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在弘治年间达到极盛。” “所以武宗刚登极,小王子就来寇边。” 对于孝宗皇帝,朱由检很看不上,认为和仁宗、宣宗一样懈怠边事,遗祸给了后人。 这几位皇帝自己在位时清净了,显得天下太平,仿佛是个盛世。但是边疆的外族,却在休养生息后、迅速恢复元气—— 以这个时代的战争水平,只要有粮有人,就能拉出军队。甚至外族连粮食都可能不需要,直接带人来中原劫掠。 在大明放松对边疆的压力后,只需要十几年时间、新一代长大成人,边疆的外族就会复苏,进而侵犯大明。 武宗皇帝就倒楣在这个地方,在经过弘治十八年的武备废弛后,大明迎来了一个空前强大的敌人——统一蒙古的达延汗。 这个被大明称为小王子的人,在武宗刚登极六天时,就派人马进犯,让大明遭受了土木堡之变后、当时最大的失败。 然而朝堂上的大臣,却仍像没事人一样,仍旧维持弘治年间那一套。让武宗忍无可忍,任用刘瑾等人,把他们几乎全部赶出去。 之后武宗皇帝整修武备,甚至亲自上阵,挡住了完全统一蒙古的达延汗。达延汗在应州大战后英年早逝,没成为大明的大敌。 但是他的孙子俺答汗,只靠右翼蒙古,就成了嘉靖皇帝的噩梦。直到隆庆和议接受册封,成为大明的顺义王。 可以说这一切,() 都是弘治年间留下的祸根。如果弘治皇帝像成化皇帝那样一直对蒙古部落积极干涉,大明边疆的形势绝不会那么恶劣。 这些事情,大明的臣子以前未必清楚。但是林丹汗臣服之后,朱由检已经让孔贞运等人梳理草原上的历史,把达延汗中兴蒙古的事情向群臣讲解。 群臣听到之后,再也没脸说弘治中兴。因为有见识的人都认识到,若非达延汗英年早逝,大明和蒙古的战争,还会更加激烈。 甚至一些人对正德皇帝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觉得武宗虽然胡闹,却真的是有武功——挡住了大明开国以来,最强盛的敌人。 不过大部分人的观点,仍旧是弘治皇帝更好。相比成化、正德年间,更加和平安定。 朱由检懒得和他们争论,他决定和先前把成祖、仁宗、宣宗连起来称为成宣之治一样,把成化、弘治年间同样连起来,称为成弘之治: “宪宗皇帝的庙号,本就有中兴之意。” “惜乎未能尽美,文治稍有不足。” “弘治十八年,补文治之不足,却又疏于武事,实在令人惋惜。” “朕以为成化之武功、弘治之文治,连起来可称为成弘之治,诸卿以为如何?” 这是在成宣之治后,皇帝又一次定调子。通过把成化、弘治年间连在一起,抬高宪宗皇帝的地位。 群臣和对成宣之治的观感一样,对成弘之治的提法颇为不适。尤其是成化年间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让他们心怀戒惧。 所以他们挑着成化皇帝的缺点说事,认为成化年间有妇寺之祸,实在称不上治世。 朱由检对此也有说道,向群臣道: “成化年间的妇寺之祸,难道比得上弘治、正德年间吗?” “孝宗皇帝的张皇后亲属,才是大明作恶最多的外戚啊!” “正德年间的刘瑾等八虎,是魏逆之前作恶最多的宦官。” “成化年间的妇寺之祸,怎么比得上这些?” 群臣哑口无言,只能捏着鼻子,把成化皇帝排在弘治皇帝前面,把这一段时期称为成弘之治。 《国朝纪事》这部史书,同样要按这个基调编撰。 争论一番之后,还是没有选出来新的紫阁功臣。但是弘治、正德年间的朝堂大臣,算是排除出去了。因为弘治年间的疏于边事,明显有他们的过失。正德皇帝的胡闹,他们也没有尽到匡正的责任。 所以群臣思索来思索去,终于提出了一个名字—— 王守仁!(本章完) 第338章 大礼议和定策之勋 王守仁这个人物,在大明争议非常大。主要是他的心学,所带来的争议。 心学刚出现时,有很多士人非议,然后又得到推崇,并且有一段时间的兴盛期。正是那段时间,王守仁被从祀孔庙。 但是从王守仁从祀孔庙的过程,就知道即使在心学兴盛时,他身上的争议也很大—— 王守仁从祀孔庙的过程,整整经历了十八年、三次大规模廷议。 最终万历皇帝迫于“天下之为新建学者,大率十而七”,在王守仁的廷议得票率仅为三分之一强的情况下,把他和得票数相同的陈献章,一起从祀孔庙。 那是心学全盛时的事情,如今的心学在经过那段时间的兴盛后,已经沦为空谈。天下人对于心学,更多的是非议。 东林书院的兴起,就是顾宪成、高攀龙等人打着复兴理学的旗号,批判心学扬名。 也就是钱谦益曾经学过一段时间心学,否则他这个顾宪成的后继者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王守仁成为紫阁功臣。 现在嘛,因为朝堂上的东林党***还不多,而且还不是东林书院的核心人物。所以对王守仁列入紫阁的反对,不是那么激烈。 另一位被列入东林党的学术领袖刘宗周,早年沉迷理学时对心学不怎么感兴趣。后来却明白了“致良知”的妙处,领悟慎独学问。 他虽然对现在的心学门人中“援良知以入佛者”,仍旧十分厌恶。却认为王守仁不应该因为这点非议,无缘紫阁功臣。 面对众多大臣的争议,刘宗周道: “阳明先生的学问是立言,不当作为功业。” “其功业当从擒贼平乱、安定社稷来看。” 认为不用讨论王守仁的学问,只讨论他的功业。 朱由检对此也很赞同,说道: “现在是讨论紫阁功臣,不是讨论从祀孔庙的儒者。” “王守仁的学术争议,在此不必提起。” 这个基调定下来,事情就简单了。 王守仁以平定南赣盗贼、宁王之乱、藤峡盗乱的功劳,名列紫阁功臣。 因为南赣一带还有他的祠堂,朱由检拟封王守仁为赣州府城隍,并允许周围的府县祭拜。 被追赠的新建侯如故,后裔世袭新建伯。朱由检催促孔贞运等人,尽快把新建伯争袭案定下来。 至此,王骥、王越、王守仁这三位因功封伯的文臣,全部成为紫阁功臣。 群臣更深切地感受到,皇帝对武勋的推崇—— 文臣想名列紫阁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去战场上立功勋。 纯粹以文臣身份名列紫阁者,到现在都只有商辂一人。而且被很多人视为:功绩最低的紫阁功臣。 这种现象,让很多文臣不甘,他们急忙提出其他有功绩的文臣。 作为正德、嘉靖年间的人物,和王守仁同时期的还有杨廷和、杨一清等名臣。 尤其是杨廷和这位内阁首辅,群臣认为以当今皇帝对登极功劳的看重,杨廷和必然名列紫阁。所以他们纷纷提出,杨廷和应该以除难定策的功劳,成为紫阁功臣。 但是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眉头大皱,向群臣道: “你们真的以为,杨廷和有定策之勋吗?” “世宗皇帝的时候,对此是何定论?” 群臣听闻此言,顿时面面相觑。因为世宗皇帝对杨廷和可是非常不待见,把他称为大礼议的罪魁祸首,“以定策国老自居,门生天子视朕”,将其削职为民。 杨廷和死的时候,以庶民之礼下葬,直到隆庆元年,才被穆宗皇帝赐谥文忠、追赠太保、谕祭九坛、荫叙子() 孙。 当今皇帝问群臣世宗皇帝对杨廷和的定论,真的让群臣意想不到。 但是想想当今皇帝和嘉靖皇帝的相似之处,一些臣子又隐隐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这是不想让臣子中再出个杨廷和,和皇帝对着干啊!』 『看来杨廷和的紫阁功臣,大概率没可能了!』 想清楚这一点的杨景辰,当即就附和皇帝道: “祖训兄终弟及,世宗按伦序当立。” “杨廷和虽然在辅佐世宗登极上有功劳,却只是遵守《皇明祖训》而已。” “他在后来贪天之功,以定策功臣自居,视世宗为门生天子,可谓荒谬之极!” 把杨廷和极力贬低,赞扬张孚敬的功绩。认为张孚敬、桂萼等人,是辨明礼制的功臣。 以张孚敬为榜样的他,提议应该把张孚敬,列为紫阁功臣。 这引来了一些臣子附和,更多的臣子则看不惯。因为在他们的认识中,大礼议就是嘉靖皇帝用廷杖,强行取得胜利。那些被廷杖责罚的,才是正直的文臣。 很多人虽然不敢在皇帝面前明说,却都以异样的目光看向杨景辰。认为这是和张孚敬一样,谄媚皇帝的小人。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虽然不想和群臣争论,却不得不出言道: “刘先生,大明皇帝如果无嗣,应该由谁继承皇位?” 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对这些典章当然熟悉,回道: “《皇明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女干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遣信报嫡之当立者,务以嫡临君位。朝廷即斩女干臣,其三年朝觐,并如前式。” 朱由检微微点头,又问道: “朝廷的继承和荫叙制度,又是如何规定的?” 刘宗周回道: “《大明会典》曰:凡荫叙,洪武二十六年定,用荫者以嫡长子。” “如嫡长子有废疾,立嫡长子之子孙,曾玄同。如无,立嫡长子同母弟,曾玄同。” “如无,立继室所生。如无,立次室所生。” “如绝嗣者,傍荫其亲兄弟,各及子孙。如无,傍荫伯叔及其子孙。” “大明宗室勋贵继承,按此制度荫袭。万历十年议准宗室请改封典,继承制度更加明确。” 这都是《大明会典》明明白白记载的,朱由检听到之后,向群臣道: “那么你们都说说,武宗皇帝驾崩后,按制度应该由谁继承皇位?” 群臣听闻此言,都是面面相觑。因为按《大明会典》的规定,武宗绝嗣之后,要立伯叔及其子孙。 武宗皇帝的伯叔,以兴献王最为年长。虽然兴献王朱祐杬当时已经去世,但是按《大明会典》的规定,他的子孙的继承权,仍旧排在其他人前面。 所以按这种理论,嘉靖皇帝朱厚熜,确实按伦序当立。 杨廷和当年也是以这个理由,确定由兴献王长子朱厚熜继承皇位。 但是这样一来,杨廷和的定策之功,那是称不上的。他只是辅佐应该继承皇位的嘉靖皇帝正常即位而已。 所以他之后以定策功臣自居、把嘉靖皇帝视为门生天子,是在贪天之功,贪图定策之勋。 想到这里,一些经历过移宫案的朝臣,想到了天启皇帝谕示内阁编撰《三朝要典》时,评价移宫案的一句话:“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 这和嘉靖皇帝对杨廷和的评价,当真何其相似! 难怪当今皇帝对《三朝要典》模糊处理,只是命人收回,重编为《三朝纪事》() —— 因为皇帝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当今皇帝虽然对登极功劳很看重,却不代表他要给辅佐登极的功臣定策之勋,把他们当成策立皇帝的功臣! 想明白了这些,群臣默然无语,他们不敢说皇帝这种解释不对,否认嘉靖皇帝的继承权。但是让他们承认在大礼议中坚持抗争的群臣错了,他们又不情愿—— 这是他们的坚持,是他们以廷杖为荣耀的底气。 更别说定策之勋隐隐牵扯到移宫案,他们更不愿这件被当今皇帝允许翻案的案子,重新出现波折。 东林党和倾向东林的官员是这个想法,那些和阉党牵联很深、并且因为编撰《三朝要典》饱受非议的臣子,则是欢欣鼓舞。 参与《三朝要典》编撰、又以张孚敬为榜样、熟悉《明伦大典》的署理吏部尚书杨景辰道: “《明伦大典》曰:祖训兄终弟及,可推之无穷,而施由亲始,先及同父,次及同祖,皆所谓伦序也,非专指同产言也。惟议者必欲称孝宗为皇考,故必欲强武宗为亲兄,则愈谬矣。” “世宗皇帝按伦序当立,此为早有定论之事。杨廷和没有定策之勋。” “其以定策功臣自居,其子杨慎率百官威逼世宗,酿成左顺门案,可谓罪莫大矣!” “以杨廷和父子所为,不当为紫阁功臣!” 这番话语,在世宗皇帝按伦序当立的定论下,让群臣无从反驳。 杨廷和列入紫阁功臣的提议,自然就此作废。 不过朱由检顾虑群臣的感受,在否定了杨廷和的定策之勋后,又说道: “虽然称不上定策之勋,但是世宗皇帝由藩王之子继承皇位之事,毕竟是第一次。” “杨廷和遵守《皇明祖训》、辅佐世宗登极,在这点上是有功劳的。” “其原有赠荫如故,列入紫阁贤臣,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拟封泸州城隍,其子杨慎从祀,允许世人祭祀。” 这个封赠,让紫阁中有些凝重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很多人发自内心地认识到,皇帝是一位宽厚的明君—— 就连被他批判的杨廷和,都能获得封赠。 至于为何是泸州城隍、还特意点明让杨慎从祀,一些臣子想到了京城士子送别时开始传唱的《送别》曲。 这首歌曲据传是皇帝所作,里面有一句“一壶浊酒尽余欢”,和杨慎的“一壶浊酒喜相逢”交相辉映。他们认为皇帝是欣赏杨慎的才华,做出这个安排。 事实也是如此,朱由检知道杨慎的名气,更知道《临江仙》的传唱度,所以做出这个安排—— 册封的泸州城隍与其说是祭祀杨廷和,不如说是祭祀杨慎,纪念他在泸州写出的《临江仙》。 让世人提到这首词时,顺便说起这件事,增加紫阁功臣的名气。 否定了杨廷和的紫阁功臣资格后,大礼议的另一方、后来同样成为首辅的张孚敬,开始被人讨论。 在大礼议不再是张孚敬的污点后,他在礼学上的认识,开始被人钦佩。很多人想到了杨一清对《大礼或问》的评价: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他们认识到张孚敬确实有才学,而且在辅佐嘉靖皇帝整顿吏治、改革科举、清查田亩、改革赋役等方面,都取得很大成效—— 张居正后来推行的考成法、一条鞭法等措施,都是源自张孚敬。 这样一位清廉自守的名臣,又立下这么多的功绩,应该列入紫阁功臣。 在杨景辰提议、黄立极等大学士支持、温体仁等大臣的附和下,张孚敬成为继商辂之后,又一位列入紫阁() 功臣的大学士。 朱由检追赠张孚敬为永嘉伯,后裔世袭指挥使。拟封台州府城隍,接受世人祭祀。(本章完) 第339章 嘉靖功臣 把张孚敬定为紫阁功臣后,朱由检借着对自己有利的形势,向群臣道: “忠诚伯陆炳,自幼追随世宗,屡立功勋。” “去世后被追赠忠诚伯,为嘉靖以来少因功封爵者。” “朕以为按忠诚伯的功绩,当为紫阁功臣!” 这个人选提出,群臣顿时大哗。 因为在他们看来,陆炳这样的人就是佞幸之臣,怎么能成为紫阁功臣呢? 右都御史成基命道: “陆炳结纳严世蕃,窃弄威权,敛财无数。” “如此之人,怎么能成为紫阁功臣?” “若其名列紫阁,臣恐士大夫羞与同列!” 刘宗周、李标等人,同样表示反对。 就连钱谦益,也不赞成陆炳名列紫阁。 文官对于锦衣卫,那是本能地反感。 面对这么多臣子的反对,朱由检却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看得出来,黄立极、杨景辰等人,都会支持自己。所以他底气十足地道: “功高莫过于救驾,陆炳救驾有功,而且也不曾谋反叛逆。” “如此功臣,怎么不能名列紫阁?” “众卿既有异议,那就投票表决吧!” 让反对的人举手,鸿胪寺卿计票。 群臣因为刚才对定策之勋的争论,心情还未平复。如今又要当着皇帝的面投票,很多心思不坚定的人,没有敢举手反对。 就连袁可立,在思虑再三之后,也同样没有举手。反而还说了句公道话,影响到很多文臣: “朝廷不可缺少锦衣卫,让锦衣卫以陆炳为榜样,总好过让他们膜拜纪纲等人。” “而且陆炳被赠爵,以功绩来看,确实能名列紫阁功臣。” 作为兵部尚书,锦衣卫以前在名义上他下属。即使被皇帝划入内廷、组建由刑部督导的卫尉寺后,兵部对锦衣卫仍旧有很大影响力。 因为锦衣卫的官员,主要就出自世官,这些都是被兵部管辖的人。而且卫尉寺卿和少卿,也是由吏部、兵部和三法司一起推选。 所以在锦衣卫的事情上,袁可立有很大发言权。 再加上他之前协理三法司、负责城区三署组建,在卫尉署被皇帝亲自指导组建的过程中,他更深切地认识到,锦衣卫权力很大,城市管理和朝廷执法,都不能缺少锦衣卫。 如此一来,对锦衣卫的规范,自然至关重要。袁可立认为让锦衣卫以陆炳为榜样,总好过膜拜其他人。 他的这个态度,影响到了不少人。其他对锦衣卫有恶感的,反对的心思也不再那么坚决。 最终,在皇帝的注视下,只有很少的臣子举手反对,陆炳被顺利列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对此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袁可立也很是赞许。决定过一段时间为陕西武道大会叙功,给袁可立的儿子袁枢加官。 然后,他继续追赠陆炳为忠诚伯,后裔世袭指挥使。拟封湖广德安府城隍,以后世代祭祀。 他要用这种态度,明确锦衣卫最重要的是忠诚,褒扬效忠自己的近臣。 若非把宦官列入紫阁,文臣一定不接受,他还有可能把郑和等人,同样列在里面。 甚至他心里面已经谋画着,在宫中选择一座阁楼,把郑和、刘永诚、陈矩等人的画像挂上,让宦官效仿他们—— 免得宫里的宦官在名声上没追求,做事肆无忌惮,甚至只知捞钱。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又让袁可立推荐世宗朝功勋卓著的武将。袁可立道: “戚继光、俞大猷有平倭功,之前已被赠爵。” () “而且戚继光因为兼有边功,被追赠为平海侯。” “当时另一位边功卓著者,当数马芳。” “马芳为北寇所掠,被俺答汗赏识,却又潜逃回国,是为忠义之人。” “其后由士卒成为将帅,多次捣巢立功,俺答就抚之事,也多赖他的威名。” “其子孙多有死于国事者,可谓世代忠烈。” “臣以为马芳之功,足以名列紫阁!” 这个人选,让很多文臣点头,没有陆炳那么大的争议。 毕竟马芳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在一些更注重边功的臣子看来,他的功劳比俞大猷还要大—— 俞大猷都能被追赠伯爵,马芳也应该追赠爵位。 朱由检之前对嘉靖朝的武将,了解最多的是后世名气很大的俞龙戚虎二人。后来了解马芳后,也认为这样功勋卓著的武将确实应该赠爵。 所以他在马芳成为紫阁功臣的提议被通过后,当即就下令道: “马芳功勋卓著、赤血丹心,确实应该封赠。” “追赠马芳为破虏伯,后裔世袭指挥使。” “拟封大同城隍,庇佑边关将士。” 然后把戚继光、俞大猷,同样列为紫阁功臣。 两人先前已经被追赠爵位,这次名列紫阁,是群臣意料中事。 朱由检给两人的赠爵不变,拟封戚继光为登州府城隍、俞大猷泉州府城隍。和之前的城隍一样,只要当地的城隍之神没有姓名、民众不会反对,他就会祷告太祖成祖二祖,正式册封城隍。 在张孚敬、陆炳、马芳、戚继光、俞大猷相继被列入紫阁功臣后,嘉靖年间的紫阁功臣,已经达到五人。如果把嘉靖年间封爵的王守仁也算上去,那就足有六人。 这个数目,已经远高于其他时期。虽然嘉靖皇帝在位的时间长,但是功臣数量也忒多了。如果嘉靖年间是盛世还好说,以嘉靖年间的状况,群臣很多人认为撑不起这么多功臣。 一些臣子腹诽,当今皇帝嘴上说着要学太祖成祖二祖,其实更多地在学嘉靖皇帝。各种权术手段,都像嘉靖皇帝。 幸好当今皇帝比较宽厚,封赏也算大方,不像嘉靖皇帝那么敏感多忌、刻薄自私。 不过他们想到嘉靖皇帝曾经杀曾铣、杀夏言,再想到当今皇帝也注重功利、刑名。更加觉得要吸收前车之鉴,不能让皇帝开杀戒—— 否则皇帝杀顺手了,以后所有犯错的臣子,都有可能被杀。 更有人看过《致君尧舜疏》的全篇,对刘宗周更加佩服起来。认为刘宗周的眼光确实高人一筹,早就看清了当今皇帝。 皇帝听他的劝,用重制礼乐行尧舜之道,也确实是一位明君。 群臣念头转动,通过当今皇帝选择的紫阁功臣名单,对皇帝的秉性看得更加清楚。 同时对一些臣子提出的杨一清、胡宗宪、徐阶等人,果断予以否决。 一是因为这些人或者功业不彰、或者德行有亏,没有达到紫阁功臣的标准。 二是不想让嘉靖年间的紫阁功臣太多,让当今皇帝看着他们的事迹,以后更推崇嘉靖皇帝。 就在嘉靖年间的名臣被一一否决,即将要进入隆庆时期时,终于有人提出一个嘉靖年间成名、还差点被杀的人—— 海瑞!(本章完) 第340章 海瑞和张居正 海瑞这个名字,给朱由检出了一个难题。 因为海瑞是靠劝谏皇帝成名的,朱由检如果把他列为紫阁功臣,岂非在鼓励臣子骂自己? 而且以海瑞的功业来说,他最大的功绩是在担任应天巡抚时整修吴淞江等水利工程,以及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等事。 这个功绩,作为紫阁贤臣是佼佼者,但是距离紫阁功臣,还有一些差距。 若非海瑞的名气太大,他可能根本不会被提起。 朱由检犹豫的原因,也在于海瑞的名声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比于谦还有名。 把这样的名臣列为紫阁功臣,能够让紫阁功臣更受认可。更容易宣传给百姓,进而让百姓了解其他人。 像是宋朝的昭勋阁,如果把包拯列进去,它的名气一定会变得非常大,而不是少有人知—— 毕竟包拯可是以一己之力,把龙图阁变得妇孺皆知的人。 海瑞在民间的名声不亚于包拯,他成为紫阁功臣之后,能够极大地提高紫阁功臣的知名度,让百姓知道紫阁功臣。 所以朱由检面对这个名字,一时陷入犹豫。 没有等着皇帝做决定,方才帮皇帝把陆炳列入紫阁功臣的袁可立道: “海瑞官至南京右都御史,《治安疏》更是堪为奏疏典范。” “陆炳是锦衣卫榜样,被陛下列入紫阁。” “臣以为海瑞是三法司榜样,同样应该成为紫阁功臣。” 推官出身、还曾被皇帝任命为协理三法司大臣,袁可立这番话语,影响到很多三法司官员。 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左副都御史李邦华、刑部尚书苏茂相、大理寺卿张九德等三法司大臣,纷纷出言附和。认为海瑞确实是三法司榜样,应该成为紫阁功臣。 吏部添注右侍郎李若星,更是认为以海瑞的清廉,可以作为天下所有官员表率。 佥都御史刘宗周,甚至拿海瑞和著名谏臣魏徵相比,认为他的《治安疏》等奏疏,不亚于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等名篇。魏徵能名列凌烟阁功臣,海瑞当然能列入紫阁功臣。 这番话打动了很多臣子,群臣纷纷附和,认为皇帝把海瑞列入紫阁功臣,是虚心纳谏的表现。 想要用海瑞这个人物,否定嘉靖皇帝后期的作为。并且让当今皇帝引以为戒,不要学嘉靖皇帝的缺点—— 否则大明的臣子中,还会出现海瑞。 这番隐隐的君臣角力,朱由检即使最初不明白,在看到群臣几乎全都赞同海瑞列入紫阁功臣后,也能看出来了。 不过他对海瑞是否列入紫阁功臣,本就是无可无不可。既然群臣都赞同,他就把海瑞列进去。 毕竟他即使贵为皇帝,若是在这件事上和群臣争起来,天下人议论的时候,也会非议自己—— 百姓可不会觉得海瑞不够资格成为紫阁功臣,他们只会认为皇帝小心眼,容不下这样的清官。 所以,朱由检不但要把海瑞列进去,还要比群臣表现得更激进,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自己推崇海瑞: “海瑞不但是三法司楷模,还是巡抚楷模、知县楷模、教谕楷模、举人楷模。” “能以举人入仕,做出这番功绩者,天下能有几人?” 历数海瑞的功绩,把他担任教谕时面对官员不拜,都说成了典型事迹。并且下达谕令,允许教师在学堂不跪拜官员。所有教师,面对官员长揖即可。用这一个态度,进一步收拢士心。 然后他又让吏部官员,叙说海瑞担任知县和巡抚事迹,号召地方官员,以海瑞为榜样。 至于三法司那边,就更要让他们推崇() 海瑞了。朱由检下令三法司悬挂海瑞的名言警句,并且让董其昌绘制海瑞的紫阁功臣画像,并且在画好后翻刻,印发三法司衙门。 号召所有的三法司官员以海瑞为榜样,秉公执法、清廉做官。 种种措施下来,群臣听得脸色都有些变了。因为海瑞晚年时给万历皇帝上疏,可以拿洪武年间的枉法八十贯论绞为例,建议用这个办法惩贪的—— 真按这个标准执行,在场的官员十之八九都是死罪。 所以一些人已经有些怕了,甚至悄悄擦冷汗。 朱由检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心中冷哼一声,决定尽快推行官员财产申报,遏制贪腐蔓延。 然后以卫尉寺属于执法机构,命令该衙门同样悬挂海瑞画像。并且引用海瑞的《治安疏》,把省级以下的府州县卫尉署,以后改称治安署—— 用这个办法加强卫尉寺在民间的认可度,为以后卫尉寺机构在地方的全面铺开做准备。 群臣听得有些麻了,朱由检还没停止,继续道: “海瑞以清廉闻名,追赠其为清廉伯,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拟封为苏松城隍,兼任苏州府和松江府两府城隍之神,并且允许其它地方祭拜。” 把海瑞的城隍庙放在江南,镇压那一带的歪风邪气。甚至在苏州府和松江府之外,允许其它地方同样供奉海瑞。 种种举措,都显示了对海瑞的推崇。以后谁也不能说,皇帝不推崇海瑞。甚至在传扬出去后,还能借海瑞的名气,增加民间对自己这个皇帝的认可度。 群臣听得面面相觑,感觉皇帝给海瑞的封赠太高了,甚至高于商辂。对比海瑞的功绩,有些褒扬过甚。 但是他们刚刚齐声推荐海瑞成为紫阁功臣,现在改口的话,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大多数人心中,怀着和皇帝一样的担心—— 那就是开口反对的话,民间会骂自己。 所以在这样的形势下,海瑞的封赠获得通过。群臣默契地把这件事情撇过去,商讨下一位紫阁功臣。 这一位紫阁功臣很好选,因为皇帝早就明确说过,于谦、张居正、戚继光是紫阁功臣。 在于谦和戚继光都已经入选的情况下,张居正这位隆庆、万历年间的大臣,被群臣推举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对张居正的褒扬是一贯的,认为他称得上救世之臣。他的种种措施,让开国二百多年显得陈腐的大明,在万历年间重新焕发生机,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样一位首辅,即使有些缺点,朱由检也能容忍。所以他在张居正被推举为紫阁功臣后,下令道: “追赠张居正为江陵公,后裔世袭指挥使。” “拟封湖广省城隍,允许当地祭拜。” 这是于谦之外,第二位追赠公爵、拟封省城隍的功臣。之前就连被追赠郡王的朱永,都只是永平府城隍。 可以说这就是在明示,皇帝认为于谦和张居正的功劳不相上下,在紫阁功臣中能排在前两位。 对于这个封赠,群臣大多觉得有些高了。尤其是一些人心中,对张居正还有非议—— 毕竟他留下的考成法,被皇帝启用后已经开始在折磨官吏。 所以很多臣子出言,认为对张居正的封赠太高,追赠为江陵伯和荆州府城隍即可。 甚至还有人拿张居正的“我非相,乃摄也”等言语,认为他窃弄太阿、专权乱政。 对这样的臣子,皇帝不能褒扬过甚。 面对这些言论,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 “张居正纵然有些错处,但是就凭他没有篡位的心思,就值得朕封赠。” () “千古以来,能用心辅佐幼主治世、而又没异心者,惟有周公、诸葛武侯等寥寥数人而已。” “张居正用心谋国,神宗一时被蒙蔽,误以为江陵公不忠,这是神宗的过失。” “朕要拨乱反正,必须重重封赠。” 说着,他语重心长地向群臣道: “朕希望以后大明再出现幼主时,能够再出现江陵公。” “如此君臣相得、与国同戚,方是一段佳话。” “张居正的功劳和于谦一样,都是功在社稷!” 这番话语,让很多臣子深受触动。谁又不想和皇帝君臣相得,留下一段佳话呢? 张居正有再多不好,但他扶保幼主、而且勇担重任,那就是一位功臣。 当今皇帝想通过重重封赠,挽回之前神宗皇帝苛待张居正的影响,他们实在是不好反对。 甚至有些人的心里,还有着同样扶保幼主、名列紫阁的希冀—— 毕竟大明的皇帝普遍不长命,在场的臣子别看年纪大,很多人却觉得还能见到新皇帝。 如果新皇帝是幼主,那么他们就有了成为新的张居正、名列紫阁的机会。 所以,在朱由检的坚持下,张居正的封赠获得通过。 不过他对张居正不是没有意见,所以又告诫群臣道: “张居正的扶保幼主值得诸位学习,但他后来的恋权,诸位也同样要引以为戒。” “文王十二而冠,成王十五而冠,而后周公还政,谨守臣子之礼。” “张居正一味严苛教导神宗,不但没在神宗十二岁时开始还政、也没有在神宗十五岁时彻底功成身退。这是他的过失,也是神宗愤懑之下被挑拨、误认为他不忠的原因。” “朕给张居正赠的江陵公是郡公,原因也在于此。” “若其善始善终,朕岂吝啬国公甚至郡王?” 认为以张居正的功绩,如果善始善终的话,足以追赠郡王。 群臣听得直擦汗,心中庆幸皇帝没有给张居正追赠江陵王。但是想到皇帝的评价,更加认识到了扶保幼主的难度—— 如果不能处理好和幼主的关系,即使立下张居正那样的功绩,也可能遗祸家族。 甚至他们觉得,皇帝是在警告未来辅佐幼主的臣子,在幼主能处理朝政后,最好主动身退。否则张家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因此受到启发,向皇帝道: “陛下所言,诚是用心良苦。” “臣以为当定下礼制,天子十二加冠,开始处理政事。” “待其十五岁时,原本秉政的大臣必须身退。” 打算用这个礼制,规范幼年天子和掌权大臣的关系。 朱由检闻言点头,对此颇为赞许。 他自己虽然用不到这个制度,但是如果大明能渡过危机、继续延续下去,以后确实有可能出幼主、再出现实际摄政的大臣。有明确的制度制约,总会更好一些。 当然,这些还都是初步讨论。以后如何规定,还会更加细致。 在张居正的封赠被定下后,群臣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东李西麻等武将,没想到皇帝又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意外的名字,还是从没有在朝堂任职的人: “端清世子朱载堉,他计算的十二平均律,在指导大明重制礼乐。” “之前献上的历法等图书,也多有可取之处。” “钦天监已经向朕提议,以其《万年历》为本,修订大明历法。” “这样功勋卓著、德行也非常出众的人,朕以为应该列入紫阁功臣。” () 群臣听得完全懵了,万万没想到皇帝提出一个和朝政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按照皇帝的说法,端清世子朱载堉,可是完全以学问和德行被列为紫阁功臣。 这让很多臣子不满,认为皇帝纯粹是为了褒扬宗室,所以提出了这个人。 事实也是如此,因为唐藩和楚藩的案子,朱由检前段时间,感觉脸面无光、宗室也被非议。 为了让宗室有个榜样,以后给自己少惹出来事情,他决定把朱载堉纳入紫阁功臣,好好宣传一下—— 要让世人知道,宗室不全是废物,有做出贡献和品德出众的功臣。 不过这个提议,遭到很多臣子反对。就连同样在历法、数学上有造诣的徐光启,也不认为单凭这些,朱载堉就能名列紫阁功臣。 面对他们的反对,朱由检迂回了一下,问群臣道: “众卿以为,当今朝廷的臣子,未来谁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 这个话题有点大,而且牵扯到朝堂上的大臣。很多人不敢乱说,以免得罪他人。 还是袁可立的资格老、胆子大,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说道: “川贵总督朱燮元,若能彻底平定西南,当能像王骥一样,成为紫阁功臣。” “辽东督师孙承宗,若能平定建虏,当为紫阁功臣。” “佥都御史刘宗周,若能成功重制礼乐,当为紫阁功臣。” 这是他认为的,最有可能成为紫阁功臣的人。 群臣听得纷纷点头,认为当前最有希望的,确实是这三个人。 其中朱燮元的希望最大,因为以朱燮元的能力,大概率平定西南。若非之前遇到丁忧耽搁,说不定奢安之乱早就被他平定了。对比王骥的功劳,他能被列入紫阁功臣。 孙承宗只能说是有希望,但是机会不太大。很多人已经认识到建虏是一个大敌,不是短时间就能平定的。以孙承宗的年纪,可能只是奠基者。未来能否成为紫阁功臣,还要看他在担任辽东督师期间立下多少功绩。 至于刘宗周,他若真完成重制礼乐,并且成功推行,就是圣贤也能当得,更别说紫阁功臣席位—— 但是他同样也最危险,因为如果重制礼乐失败,他可能身死族灭、名声也会尽毁。 这三个人,就是当前大明最有希望名列紫阁功臣的人。其他人不说没有机会,却都小于他们。 就连主持林丹汗封贡的孔贞运、在平定白莲教和收复辽南时立功的袁可立、辅佐皇帝登极的黄立极……群臣也只认为他们预定了紫阁贤臣席位,却离紫阁功臣很远,甚至可以说没有看到机会。 武将中的满桂等将领,距离成为紫阁功臣,也差了平乱或灭国的功绩。 这样讨论下来,群臣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为重制礼乐虽然是刘宗周主持,但是刘宗周精通的是礼,乐律理论来自朱载堉。 如果重制礼乐成功,朱载堉的功绩虽然不能说和刘宗周相比,但是却有资格成为紫阁功臣。 皇帝以这个理由把他列入紫阁功臣,确实说得过去。 第341章 紫阁功臣一十九 对于紫阁功臣的人选,群臣非常慎重。 因为皇帝之前就说过,紫阁功臣的名额,不会超过二十人。 至于原因为何,许多人在皇帝询问现在的臣子谁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后,逐渐明白过来: 皇帝是想用紫阁功臣的封赏,鼓励臣子立功。激励现在的臣子,成为紫阁功臣。 所以本朝之前的紫阁功臣,自然不能太多。从云台阁二十八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昭勋阁二十四功臣来看,紫阁功臣的名额,将来大概率也就二十多位。皇帝把本朝之前的功臣名额限定在二十人以下,是为增加本朝功臣做准备。 这个考虑,群臣是很支持的。因为他们也想成为紫阁功臣,后代能有世职或世爵不说,自己也能被供奉在庙里、当做神灵祭拜。 端清世子朱载堉的功臣资格,也因此被卡在这里—— 毕竟紫阁功臣的名额太珍贵了,群臣都不想让宗室占据。 朱载堉高风亮节、放弃承袭郑王爵位,但他作为郑王世子,后裔怎么也有郡王爵位。没必要成为紫阁功臣,和他们争夺封赠。 即使皇帝给出了重制礼乐的理由,但是在群臣看来,重制礼乐只是刚刚开始、将来能否成功,还是两说之事。 这些人不敢说重制礼乐一定不会成功,但是翻来覆去地寻找各种理由,反对朱载堉成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听着心烦,就想举行投票,让反对的人举手。忽听刘宗周道: “重制礼乐尚未完成,臣以为端清世子的紫阁功臣资格,应该暂且缓议。” “将来制礼作乐成功,天下人日常耳闻以端清世子的乐律理论创作的音乐,谁又能反对他成紫阁功臣?” “请陛下给臣二十年时间,然后再议此事!” 主动把这件事揽了下来,避免皇帝和群臣因此产生矛盾。 如果二十年以后没能重制礼乐、让朱载堉获得功臣资格,那就是他的责任。 群臣听闻此言,对刘宗周大加称赞。朱由检见到自己最大的理由也被当事人刘宗周反驳了,只能叹口气道: “那就请刘先生费心了!” “端清世子暂且列为紫阁贤臣,二十年后再议。” 对于这点,群臣倒是没有反对。因为紫阁贤臣不限名额,不存在占用名额的问题。 至于二十年后朱载堉是否能成紫阁功臣,那要二十年后再说。 如果真像刘宗周说的那样,给朱载堉一个紫阁功臣名额又何妨—— 反正那个时候,朝堂上已经换了一批人。 给朱载堉争取到紫阁贤臣、紫阁功臣候选人的资格后,朱由检又想到了一个人,向群臣道: “除了端清世子之外,朕以为还有一人,将来能成为紫阁功臣。” “嘉隆万年间四次总理河道的潘季驯,不但治河有功,还提出了"束水攻沙,蓄清刷浑"的治河方略。” “若是黄河上游的水土能够保持、黄河水能变清,下游的泥沙就能按他的方略冲刷入海,让黄河再也不会成为地上河。” “这种有可能彻底解决黄河水患的方法,可谓万世之功。” “朕以为潘季驯和将来能彻底解决黄河水患的大臣,都有资格成为紫阁功臣。” “诸位河道大臣,应该多多努力!” 这个说法,让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极为激动,认为皇帝理解治河的辛苦,许诺了两个紫阁功臣名额。 潘季驯将来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紫阁贤臣的资格自然是毫无疑问。他和其他治河有功的人,同样能成为紫阁贤臣。 可以() 说,皇帝已经在明示,治河有功的臣子,都能成紫阁贤臣。 这让李从心的内心,如何能不激动。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眼看就没几年光景,对身后名极为看重。皇帝对治河功臣的褒奖,让他很是激动。下决心要整理好皇帝提出的水土保持等理论,在治河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其余臣子即使有看不上河工的,面对皇帝说的未来之事,也不好当面反对—— 毕竟皇帝说的是未来,不占用现在的紫阁功臣名额。 和皇帝为了这件事争起来,实在有些犯不上。 朱由检因此把潘季驯和朱载堉并列,作为紫阁功臣候选—— 这两人是他选择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代表,鼓励大明的人材向这两个方向努力! 这个插曲之后,紫阁功臣的推选,在群臣眼中终于变得正常。 和俞龙戚虎并称、之前已经被追赠爵位的东李西麻,被兵部尚书袁可立提名。 这两人的紫阁功臣资格是确定的,毕竟李如松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两次、而且为国捐躯,麻贵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三次、立下赫赫功勋。他们都有平乱御敌的功绩,和前面紫阁功臣比起来丝毫不显逊色。要维持紫阁功臣的公正性,必然把他们列进去。 但是相比他们功绩稍差一些的陈璘、刘綎等武将,就没能获得紫阁功臣资格了。群臣不愿意紫阁功臣中的武将太多,把二十个名额占满。 在他们的提议下,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役主帅李化龙,成为紫阁功臣。 对于这个人选,是有一些争议的。毕竟之前的韩雍、翁万达等人,都没能列入紫阁功臣。 最终,因为李化龙还有开泇河的功绩,朱由检考虑之后,把他列了进去—— 用他鼓励朱燮元平定西南,也鼓励用心治河的大臣。 至于相比李化龙功劳再差一些的田乐、赵彦等人,则是没能列进去。 某些东林党人提议的叶向高、李三才等人,朱由检根本没理会。 在天启年间的功臣也被讨论之后,紫阁功臣的名单终于完全确定,共有一十九位。 嘉靖之前八位:于谦、商辂、王骥、蒋贵、杨洪、郭登、朱永、王越。 嘉靖年间七位:王守仁、张孚敬、陆炳、马芳、俞大猷、戚继光、海瑞。 嘉靖之后四位:张居正、李如松、麻贵、李化龙。 对这十九个人选,群臣大多感到满意,觉得名副其实。 争议最大的是陆炳,被很多人认为是皇帝强行抬进去。 然后就是商辂、海瑞和李化龙,相比其他人的功绩,显得稍差一些。 这三人都是文官,很多臣子意识到这点后,对陆炳被列入紫阁功臣,反而庆幸起来—— 毕竟有陆炳吸引注意,这三人身上的争议,就不是那么显眼了。 然后再看其他紫阁功臣,文官出身的还有于谦、王骥、王越、王守仁、张孚敬、张居正六人。但是除了张孚敬和张居正,其余四人被列入紫阁功臣的原因,都是军功居多。 甚至在一十九人名单中,纯粹没有军功的紫阁功臣,只有商辂、张孚敬、海瑞、张居正四人。 这让很多文臣无语,同时更加认识到皇帝对军功的推崇—— 在用褒扬功臣的方式,鼓励文武众臣立功勋! 第342章 皆能开国成诸侯 定下紫阁功臣的名单后,朱由检当即下令,由董其昌为他们画像、黄立极等大学士作传。 在编撰《国朝纪事》和《三朝纪事》时,优先撰写这些功臣的传记,同时要编写他们的年谱和履历,让天下官吏学习。 这些人的著作,也要编成文集,并且要选择优秀的篇章,和传记中的事迹对应,编撰为《紫阁功臣选集》。 这部书以后要向全天下发行,让人们都知道功臣的事迹。用整个朝廷的力量,宣传紫阁功臣。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些命令,对紫阁功臣更加羡慕起来。知道这些人被列入紫阁功臣后,和其他臣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例如之前和商辂齐名的彭时等人,以后在名声上,再也无法和商辂相提并论。 紫阁功臣的名号,把功绩相近的两人完全区分开来。 而且这还不止,朱由检再次重申了一道命令,让世人知道自己对功臣的优待。让人们知道紫阁功臣的称呼,绝不是一个虚名: “紫阁功臣后裔,若是有能力者,允许去海外开辟诸侯国。” “封国的级别和最大面积,由其祖上被封赠的爵位决定。” “例如李如松被追赠宁远伯,他的后裔可开辟宁远伯国,封疆面积最高方三百里。” “张居正被追赠江陵公,他的后裔可开辟江陵公国,封疆面积最高方五百里。” “并且允许其为封国城隍之神,诸侯在封国可以像郡王一样立五庙,在宗庙祭祀祖先。” “成功开辟封国的家族,以后在《国朝纪事》和《三朝纪事》上,要单独列为世家,记录有功者事迹。” 这个命令,让群臣惊愕之后,激动得几乎疯了。作为儒家士子,敬天法祖的观念,几乎刻在了他们骨子里。天地和祖宗的地位,在他们心中有着非常重的地位。 皇帝这个命令,让紫阁功臣的后裔可以把祖先当成神灵祭拜、也可以为祖先建立宗庙。这让他们听到后,如何不感到疯狂!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祖宗。” “这是真正的分封建制啊!” 刘宗周出言感叹,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群臣纷纷认识到,皇帝推行封建制的决心是坚定的,而且是真封建。 想到宗庙祖先,他们开始尝试着,询问紫阁功臣之外,紫阁贤臣是否也享有这个优待。 朱由检看着群臣期待的目光,道出了他思索许久的打算: “紫阁贤臣受到的优待,相比紫阁功臣低一等。” “紫阁功臣的后裔能开辟封国,紫阁贤臣没有爵位者、其后裔只能开辟领地。” “这些领地可以按爵位称为子爵领、男爵领、爵士领,领主拥有的权力少于诸侯。” “具体如何规定,由刘先生制礼规范!” 把功臣的封地,细分为诸侯和领主两个等级。其中领地的最小面积是方十里,诸侯国的最小面积是方百里。诸侯可以有领主做附庸,但是总面积仍受到限制,不能超过所拥有爵位的最高面积。 这样能让海外的封臣以诸侯国为核心,形成一个个封地群。让小领主能够依靠诸侯国存在,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 诸侯国能以这些领地为屏障,但是这些领地在周边,也限制了他们肆意扩张的权力。 这些细则,朱由检简单说了一下,让刘宗周等人商讨,制定更完善的礼制。 群臣也彻底拜服,认为皇帝的重制礼乐不是虚言,而是参考周礼,开启新的封建。 虽然封地只能在海外,但是在宗庙、神灵的诱惑下,很多人都动了心。 他们心里() 面也充满了建功立业的心思,觉得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紫阁里—— 让自己能在宗庙接受供奉、能作为神灵被祭祀,同时为自己的后代,谋个世代富贵。 很多人想到一直被皇帝称赞登极功劳、几乎确定能成为紫阁贤臣的黄立极,更是羡慕得眼中几乎要冒火: 这个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以平平无奇的事迹,得到这么多优待? 对主持封贡的孔贞运,同样也有人羡慕。更有当时在朝堂上的,此时后悔不迭: 如果他们当时勇敢点,主动请命去草原上主持封贡,林丹汗封贡的功劳,绝不会落到当时只是左春坊左谕德的孔贞运手里。 这桩功劳在如今,可是代表紫阁贤臣的席位。前元后裔的彻底臣服,怎么也能在青史上记一笔! 尤其是礼部侍郎孟绍虞、王祚远,此时最为后悔。封贡的事情本就该礼部主持,但是他们的畏难,让孔贞运得到了机会,被皇帝加礼部侍郎衔,主持封贡事宜。 如果他们当时主动请缨,孔贞运怎么争得过他们? 孟绍虞后悔之下,更想到了皇帝之前让自己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这件事皇帝让他和张瑞图一起主持,如今还没完结—— 因为他没有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还在按以前的习惯,慢斯条理做事。 现在想来实在大谬,因为这代表着紫阁贤臣的机会。 从报刊的红火程度来看,这个字表定好后,功绩会非常大。成为紫阁贤臣,绝对毫无问题。 所以他已经决定,回去就抓紧办这件事,免得朝堂上人事变动,皇帝换其他人主持。 张瑞图也同样想到了这件事,在被皇帝惩罚、几乎确定要离职后,他已经决定要好好完成这件事,给自己争取个紫阁贤臣的机会。 可以说,朱由检之前安排的各种事,都被群臣想了起来。此时他们都发现,皇帝安排的难事,其实都是机会。 例如让吏部推行磨勘法、考成法,让户部清丈田亩、实行分税制,让礼部和刑部整理礼法,让工部和少府寺开发各种技术…… 这些以前他们觉得为难的事,此时都变成了机会。只要能够完成,大概率能成为紫阁贤臣。 还有人野心更大,想到了天下的各种乱子。之前他们觉得天下不安、做地方官很难,此时方才觉得,这些是更大的机会。 例如西南的乱子、辽东的乱子,无论平定哪一个,都能成为紫阁功臣,而且还可能不止一位。 就是次一等的草原战乱、东南海盗,在皇帝指挥下相继被安抚后,负责这两件事的孔贞运、朱一冯,也能成为紫阁贤臣。 所以很多官员心中,已经有外放督抚的想法。不再把地方官视为畏途,看不起地方官员。 朱由检通过设立紫阁,挑动所有臣子的建功立业之心! 第343章 李自成的野心 从紫阁中走出,群臣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进入紫阁之前,他们绝对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提议,把紫阁功臣的名单一口气定下来。 更没有想到皇帝在确定功臣名单的同时,梳理了整个大明的历史。把历代皇帝的得失,几乎都评价了一遍。 被皇帝带着回顾了一下大明二百多年的历史,群臣只觉得受到了一次洗礼。对于如何治政,有了更多体会。 再加上被皇帝许下的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待遇刺激,很多人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在紫阁上留下自己的传记。 可以说,朱由检这次评选紫阁功臣,是非常成功的举措。让朝堂上的臣子统一了思想,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评选紫阁功臣结束后,朱由检率领群臣重回琼华岛。 此时新科进士的琼华宴,已经到了尾声。朱由检看着这些进士,说道: “紫阁功臣确立,应当天下欢庆。” “众位功臣的赞语还没定下来,让这些新科进士拟定。” “不拘对联诗文,只要赞语写得好,都可以被功臣文集收录。” “并且把最优秀的赞语,写在功臣画像上!” 吩咐鸿胪寺官员,把紫阁功臣的事情向新科进士通报,让董其昌把一十九人的名字用大字写出来,向新科进士征集赞语。 一众进士没料到琼华宴举行的同时,皇帝和群臣评选出了紫阁功臣。在知道这件大事后,他们都觉得与有荣焉—— 认为这次的琼华宴,必然与紫阁功臣一起,被人津津乐道。 所以他们都绞尽脑汁,为自己熟知的紫阁功臣写赞语。 一众功臣之中,最被人的熟知的当然是于谦、王守仁、海瑞、张居正等名臣。商辂的名字,在士子中的名声也很大,毕竟是大明惟一三元及第、官至首辅的人。 很多士子选择为这些人写赞语,但是也有人他们的赞语定然竞争很激烈,选择为其他人写。 每个功臣的名字下,都聚集了一群人,对着名字苦思冥想,甚至相互交流自己看过的功臣事迹。 朱由检在旁看着,发现紫阁功臣之中,果然数于谦最受推崇,名字下聚集的进士最多。最不被人待见的当然是陆炳,很多人觉得他配不上紫阁功臣。 好在这些进士有自知之明,知道紫阁功臣的名单是皇帝和大臣定下的,其中自有深意。没有什么人不开眼地对某位功臣的资格提出质疑,被皇帝和大臣厌弃。 不过他们的好恶,还是体现出来。除了陆炳的家乡人、或者卫所出身的军籍进士外,很少有进士为他写赞语。 这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了人心向背,为自己听从刘宗周的建议、把朱载堉的事情延后而庆幸—— 十九个紫阁功臣中,自己能强推一人已是难得。如果再强推一人,恐怕会降低紫阁功臣的公信力。 朱载堉此时的名气不能说没有,但是却称不上广为人知。如果他像陆炳一样很少有进士写赞语,对自己这个强推他们为功臣的皇帝来说,就实在有点尴尬了。还不如延后二十年,等朱载堉广为人知后再说。 此时朱由检心中,已经决定按紫阁功臣的待遇,为朱载堉编撰文集,鼓励人按他的乐律理论制作乐器、创作相关乐曲。 等到以十二平均律制作的乐器广泛使用,朱载堉的名字被人耳熟能详时。再把他的名字,列入紫阁功臣。 朱载堉提出的“理由数显,数自理出”,更要大力宣扬。让他作为大明数学的代表,助力徐光启、张溥等人发展科学。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看到一些进士,已经在吟唱书写出来的赞语。当即命人记录,并让大臣() 点评。 这些进士能从举子中脱颖而出,才学都是都是有的。即使有人不擅长吟诗,写个对联、文章却没问题。 其中颇是有佳句出现,得到群臣赞誉。 这些进士得到大臣称赞后,一个个更加卖力。能够被皇帝和大臣同时关注的机会可不多,他们要用心表现。 在群臣的评选之下,很多紫阁功臣的赞语被定下。但是有几位功臣的赞语,却没有明显出彩之处。朱由检看了之后,先是从几个赞语中摘选佳句、把陆炳的赞语定下来,又指着于谦、海瑞、张居正等人的名字道: “这些功臣的赞语,在报纸上向全民征集。” “若有写得好的,同样纳入文集。” “其余功臣的赞语,刊登出来做范例。” 把赞语的事情,当成一次大型征稿,提高人们向报纸投稿的动力—— 毕竟写得好的赞语,能纳入功臣文集。 而且对赞语被选中的进士,朱由检也不吝赏赐,鼓励他们积极向报纸投稿,以后再接再厉! 至此,琼华宴方才完全结束。朱由检让这些进士好好在京城游玩,在庶吉士考选之后,进太学行政学院学习。以后会根据学习成绩,分配观政衙门。 至于选官之事,会安排在七月,在八月选官之前,给他们安排职位。 一众进士听到这里,都是高呼万岁。按照往年的惯例,考取进士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授官。有的甚至要拖一两年,才能等到官职。 皇帝在八月选官之前让他们优先挑选官职,实在称得上皇恩浩荡,让他们欣喜不已。 而且这还没完,在皇帝和群臣离开之后,一众进士还没告退,又被内府监掌印王承恩告知,所有新科进士都能凭借身份,在顺天银行借贷一千两以下银子。 如果有人身上已经有贷款,内府监和顺天银行,会帮他们解决。 这个政策对家境富裕的新科进士没影响,但是对囊中羞涩的进士,却能解燃眉之急—— 毕竟他们在京城还要待几个月,有些人的行囊,已经不太充裕。 所以这些人看王承恩的目光,也开始变化起来,觉得这个太监没那么面目可憎,而是和蔼可亲。 王承恩絮絮叨叨,又说明这是皇帝的旨意。是皇帝听说京债之后,给他们减免负担。所有即将为官的进士和副榜,都能享受这个待遇。 这让一众进士更加感到皇恩浩荡,下决心好好做官,报答皇帝恩典。 琼华宴的举办是四月九日,次日恰逢双日,并不是《京报》发行的时间。不过在朱由检的安排下,四月十日《京报》专门发行了一期增刊,报道琼华宴的盛况,以及紫阁功臣。 尤其是紫阁功臣的事情,更是被放在了头版,一十九位功臣的名字,都被列了出来。 再加上后面新科进士写的赞语,以及征集赞语的广告,这一期的增刊,引起人们热议。 酒楼、茶坊、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议论,毕竟于谦、海瑞这些功臣的名字,天下谁人不知呢? 更有不识字的百姓,听到皇帝把海瑞列入紫阁功臣,他们虽然不知道紫阁功臣是啥,也看不懂报纸上的字,却花钱买了报纸,放在家中供奉。 在这一个助力下,《京报》的发行数量,第一次突破了十万份。京城所有人家,几乎都有这一期的报纸。 文思院的工坊加印了几次,才满足了需求。而且在卖了很多天后,还有人指着这一期购买。 大街小巷之中,到处都有人谈论紫阁功臣。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刘宗敏等随着陕西锦衣卫进京的武人,进京后看到的() 就是这个景象。 他们发现京城的士子、百姓,都在谈论海瑞等功臣,甚至都有人刻了海瑞的神位,迎回家中祭拜。 “陛下追赠海瑞为清廉伯,苏松城隍之神。” “海青天这是成了伯爷,还成为了神灵。” “咱们是不是也拜一拜,求海青天保佑?” 李自成将打探的消息向众人道出,提议道。 从陕西前来京城的一路上,他靠着出色的交际能力,成功折服了刘宗敏等人,并且在舅舅高迎祥支持下,拥有了不小的话语权。 海瑞虽然从未在陕西任官、名声在江南一带更响亮,但是陕西的人也知道他的名字,知道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拜拜他的神位,说不定能在武道大会上受保佑。毕竟陕西的武道大会上,可是死伤了不少人—— 孙传庭怀着招安的目的,却没吝惜他们性命,甚至故意让陕西武道大会的比试更残酷,让这些人结怨。 高迎祥等人经历过陕西武道大会后,现在还心有余悸。即使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他们也不介意拜拜神。 在看到京城的百姓都在拜海瑞后,他们出于从众心理,同样前去拜神。 这些人和京城人的打扮不太一样,口音更是能明显听出是陕西人。京城的百姓听说他们拜海瑞后,倒是没有嘲笑,指点道: “你们是陕西人,更应该拜李文忠,他是太祖册封的陕西城隍之神。” “而且在开国功臣中名列第三,被追封为岐阳王!” 这是随着紫阁功臣名单的发布,暗地里流传出来的。朱由检把开国功臣、靖难功臣都拟定了神位,放出风声试探民意。 只要当地的民众不反对,他就会在将来正式公布。 像是中山王徐达被封河南省城隍、开平王常遇春被封山西省城隍、岐阳王李文忠被封陕西省城隍……都是他命人流传出来的。先让客居京城的各省人知道,听听他们的反馈。 岐阳王李文忠的大名,高迎祥如何不知道。毕竟李文忠曾随着徐达在陕西征战,追封的岐阳王也是陕西地名。 再加上李文忠是武将,更合他的胃口。所以他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当即向一众陕西武人道: “岐阳王是陕西城隍之神,咱们去拜他吧!” “他在天上有灵,一定会保佑咱们陕西人!” 众人纷纷赞同,继续去拜李文忠。 李自成长了个心眼,又多问了几句: “俺是延安府的,还应该拜哪个神?” 京城的百姓听得乐了,说道: “你们不知道紫阁功臣吗?” “延绥城隍之神是王越啊!” “就是被封为威宁伯、在威宁海子大捷的那位。” “听说他还曾经收复了河套,在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多次立功。” “陛下拟封他为延绥城隍之神,保佑那里的将士!” 这又是一位名臣,三边总制、或者说三边总督,就是从王越开始的。 陕西那边的武人,如何不知道这个人? 听到他成了家乡的城隍之神,以后会保佑自己,李自成等人都很兴奋,认为该拜拜这个神。 其他家乡不在延绥的陕西人,也觉得应该拜拜,说不定就能保佑自己。 更有人受到启发,询问自己家乡的城隍之神是谁? 被一群陕西人围着,那人被问得烦了,说道: “你们东问西问,不会自己买报纸看?” “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拟封某某为某地城隍之神。” 指() 点他们去报刊亭,买份报纸观看。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京城人提到的报纸是什么。李自成带着侄子李过,急忙去买报纸。 他家里世代都是养马户,幼年时家中颇为富饶,八岁时与侄子同时进私塾读书。直到父亲死后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应募驿卒。 相比其他武人来说,李自成和李过叔侄,称得上识字的读书人。 两人买了报纸,向其他同伴诵读。众人这才知道,什么是紫阁功臣。 在听到皇帝给紫阁功臣的封赏不但有神位、还有世职和开辟封国成为诸侯的许诺后,他们更是激动得直喘气,眼中迸发出熊熊野心—— 拥有一块自己的领地、甚至建立封国成为诸侯,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 武人最大的期盼,可以说莫过于此! 想到紫阁功臣中有十人是武将,还有其他没列入紫阁功臣、却因为被封爵同样允许开辟诸侯国的武将,他们都觉得一个属于武人的时代将要到来—— 当今天下,正是武人用命之时。只要立下功勋,爵位、封地、甚至死后的神位,都会随之到来。 即将举行的武道大会,就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第344章 旱灾端倪 和李自成等人同时进入京城的,还有陕西藩王的代表。 或者说他们是一起进京的,李自成等人在路上,没少因此受益。 对于藩王和武人的结交,陪同的锦衣卫在得到命令后也没管。 作为皇帝的近臣,锦衣卫的官员早就知道皇帝有意把世职改为世爵,在海外分配封地。 他们对此是极为支持,想把身上的世职转为爵位。还知道藩王等宗室,也同样会分配领地。 将来藩王开国,少不得用到武人。所以对宗室和武人的交往,朝廷已经解禁。锦衣卫对于这种事,也不像之前在意。 不过他们在一路上还是用心记录,尽到锦衣卫的本份。 朱由检看着这些记录,对哪些藩王有雄心,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瑞王刚刚就藩,还有一点雄心。这位王叔是爱财的,也知道怎么用财,懂得收买人心。』 『肃王藩邸在甘肃、韩王藩邸在平凉,形势比较险峻,知道看重武人。』 『宁夏的庆王有些拎不清、或者是太穷了,还在提拖欠的宗禄,没钱结交武人。』 『秦王则有些油水不进,只知玩乐享受!』 陕西有五个藩王,大多比较苦逼。甘肃的肃王、平凉的韩王、宁夏的庆王因为地处边塞,要面对外族的压力不说,宗禄也经常被拖欠,称不上多么富裕。 甚至韩藩因为宗支太多,拖欠宗禄太厉害,被当地视作不稳定因素,生怕他们造反。嘉靖四十三年,就曾发生过韩藩宗室一百多人私自越关的事情,引发宗藩条例修订。 但是修订之后,韩藩的宗禄还是经常发不上,是宗禄拖欠的重灾区。 唯有秦王,在西安这个大城里待了数百年,积累了富甲天下的财富。秦藩豪富之名,天下人尽皆知。 不过秦藩的底层宗室,同样活得不怎样。秦王只顾得自己玩乐,不愿救济宗室。 这次来京的秦王世子朱存枢,就是这样的人物。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厉害,他今年三十七岁了,还没有个子嗣。 他的二弟朱存机也是如此,兄弟俩都是一类人。三弟朱存极倒是有两个儿子,秉性却和他们一样。 唯有四弟朱存釜,似乎有些雄心。 朱由检对秦藩最为关注,也希望这个藩王之长做表率,但是研究秦王父子后却发现,秦藩有些扶不起—— 如果强行让秦藩去海外开国,很有可能是送菜! 到时候开辟封国失败,秦藩损失多少不好说,朝廷有可能成为笑话,封建制会受质疑。 所以朱由检把目光转向了宗支最多的韩藩,以及刚刚就藩的瑞藩。打算派人向他们吹吹风,看看谁更主动、愿意出海做表率。让秦藩给他们出钱,以后获得帮助。 陕西藩王的迁徙,被朱由检看做了重中之重。因为从这段时间的气象看,京城已经确定发生旱灾。陕西地处内陆,情况很可能更恶劣。 前几天朱由检还应群臣提议,命正一真人张显庸祷雨。 张显庸字九功,又被称作张九功,是龙虎山第五十一代天师,被朝廷册封为正一嗣教清素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 朱由检要召集佛道二教开会,组建佛教协会和道教协会整理神仙体系,当然撇不开张显庸,早早就把他召到京城里。 张显庸的名声不小,但是求雨的结果嘛,毫无疑问失败。 群臣又以皇帝刚登大宝,纪元之初,应该派遣大臣及近侍官,祭祀岳镇、海渎之神。 朱由检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但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派人做了。并且派官员测量各地河流水位,记录水文数据。 这() 件事让他很是烦心,因为他记得陕西的流民之乱,就是在旱灾的催化下大规模爆发的。自己即使提前派人清剿积年盗匪,但是在天灾之下,民众饿得走投无路,仍旧还会造反。 所以他在这时,已经为陕西发生大灾做准备。包括但不限于准备粮食救灾、让郑芝龙等人招揽郧阳流民、允许藩王开国带走一部分陕西居民、探查河套情况看看能否开垦…… 可以说在想一切办法,避免陕西的民众走投无路,发生大规模造反。 紫阁功臣的确立,也和这件事有关—— 朱由检需要把封赏定下来、把封建制确立,才能把藩王封出去,让他们带走一些陕西居民。 少了藩王之后,陕西能减轻一些压力。将来即使发生大规模民乱,也不用专门派兵保护他们。 用武道大会招揽陕西豪杰,同样也存在这个用意。避免陕西民乱发生时,有豪杰之士带领。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都是历史上从陕西流民中,杀出来的豪杰。这些人被招揽后,即使流民中仍旧会出现首领,但是他们的能力,却大概率弱于这些人。 朝廷剿灭的时候会更容易,甚至能派遣高迎祥等人,前去剿灭流贼。 所以,对孙传庭举办的陕西武道大会,朱由检颇为称赞。对陕西锦衣卫能按自己给出的名册把李自成等人带过来,朱由检也极为满意。 想到袁可立在紫阁功臣上对自己的支持,朱由检下令道: “袁枢在署理西北镇抚使期间有功,以后转为实任。” “副千户提升为正千户,加衔正五品中都尉。” 又亲自写了一封书信,说明自己对旱灾的预测,命令袁枢仔细调查,确认后汇报朝廷、并告知孙传庭等官员。让陕西的官员放下其它事情,一切为救灾做准备。 朝廷这边,朱由检也打算安排一位大臣,专门负责救灾。 因为他对明末的印象,就是天灾频发,需要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救灾事宜。 最好是选择一位内阁大学士,统筹各个衙门: 『徐光启能胜任此职,还能推广新作物,减轻天灾危害。』 『但他还要练兵,要负责监护朝鲜事宜。』 『就连历法他都没精力去修,还能办这些事情吗?』 『只有一个徐光启,实在不够用啊!』 此时此刻,朱由检再次感到人才匮乏,朝堂上缺乏堪用的大臣。(本章完) 第345章 南赣民乱和金盆案 陕西的民乱只是很有可能发生,但是有一个地方,已经发生民乱。 四月十一日,南赣巡抚洪瞻祖上奏,南赣流贼夺天王伪号永兴元年,率众攻破安远县城,劫库放囚,知县沈尧封逃。 朱由检对此很是生气,而且意识到如果民乱时常发生,会给人一种天下不稳的信号。所以他要用雷霆之势,解决这起民乱。 再加上前面有福建道御史李应期弹劾洪瞻祖政倦于年、智昏于利,朱由检决定罢免洪瞻祖的官职,换其他人代替。 四月十三日,朱由检在常朝上正式罢免洪瞻祖,并且让九卿准备人选,次日举行廷推—— 这种临时掉换的督抚,按照之前确定的廷推法,由九卿直接廷推。方便朝廷快速反应,派遣人员接任。 对于此事,朝堂上许多官员都很兴奋。四月九日确定的紫阁功臣,让很多官员有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南赣的民乱规模虽然不大,但平定后也是功劳。 王守仁就是因为南赣平乱起家,后来又平定宁王之乱、藤峡盗乱,得以成为紫阁功臣。 谁又能说这次平乱的事情,不是又一位紫阁功臣发迹呢? 所以那些自觉有军事才能的官员,纷纷和朝堂上的九卿走动,希望他们能推荐自己。 四月十四日,朱由检召集四辅大臣、大小九卿和相关科道官员,举行常参扩大会议。准备就各地的民乱和灾荒,商讨解决方案。 首先是南赣巡抚,九卿在经过一日的考虑后,已经各有人选。 不过朱由检在知道群臣和九卿走动后,却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率先向群臣道: “三边总督史永安,多有弹劾建祠者。” “朕因为其之前有功,所以降级留任。” “三边总督今年就要更换,而且以史永安的级别,已经不适合留任。” “朕打算调任其为南赣巡抚,负责平定民乱。” 史永安是贵阳保卫战的功臣,因为这桩功劳,从贵州巡按升任太仆寺少卿、宁夏巡抚,然后又立下边功,成为三边总督。 可以说他的能力是有的,要不然朱由检也不会在他参与建祠后,仍旧留任此人。 再加上史永安是从西南升去西北的,对南方的气候环境也算熟悉。让他去平定南赣民乱,群臣都觉得能胜任。 但是能够胜任,不代表就要推荐。毕竟南赣民乱在群臣看来不是什么大乱子,很多人都有能力平定。这样一个能立功的差事,怎么能交给史永安这个阉党余孽? 所以他们纷纷反对史永安转任南赣巡抚,上个月被起复的兵科给事中许誉卿道: “李橒索金盆于安位,致使水西反叛。” “史永安当时是贵州巡按,有失察之罪。” “臣以为应该追查前罪,罢免史永安等人。” 这话说出,群臣争议更大。因为贵阳保卫战的功臣,主要就是李橒和史永安。 李橒因为金盆之事,一直在被闲置。哪想到金盆的事情,竟然还被牵扯到史永安。 云南道御史毛羽健道: “金盆之说,为御史蒋允仪所参。后奉旨回话,亦自认为风闻。” “李橒死守孤城为有功,应该起复重用。” 这话说得刑部不满意了,刑科给事中余昌祚道: “金盆乃查有实据之事,先皇曾有旨意:” “李橒以需索金盆,激变至今,流祸无穷。” “所以一直未曾起复。” “毛御史说仅是风闻,又是从何而来?” 一众科道言官,就金盆的事情,开始激烈争论。 () 朱由检听得头疼,感觉让言官参加常参会议就是一件错事。这些言官在陆续就任之后,已经开始恢复战斗力,朝堂上任何事情,他们都能吵起来。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以后还是少举行常参扩大会议,多举行处理某部事务的常参会议,只让该科给事中参加。这样给事中想吵,也没人和他吵起来。 不过金盆这件事情,还是给了他提醒。认识到不能一味鼓励群臣立功,还要考虑到他们故意挑事、然后立功的可能。 例如这个李橒,他在贵阳保卫战上当然有功劳,但如果索取金盆的事情是真,那么水西安氏反叛,就有他挑动的因素。对于这种功劳,当然不能放任。 所以朱由检在群臣争论一会儿后,决定道: “金盆之事,关乎李橒在贵阳保卫战的功劳,也关乎他以后是否有机会成为紫阁贤臣。” “此事必须慎重,着刑部左侍郎李若珪再查,审阅相关卷宗、询问所有人员。” “若是真有此事,李橒必须惩戒,告慰在贵州之乱中死难的军民。” “若是空穴来风,要为李橒叙功。” 又向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添注兵部右侍郎、负责监军总署的赵绂道: “以后军中的功劳,监军御史要认真记录。” “各地发生变乱的原因,也要查问明白。” “朕会让各级护军和锦衣卫,同样记录这些。” “各地监督太监,也有这个责任。” 一口气给这四个机构,增加了监察职责。 再加上负责监察的巡按御史等官,就有了五个机构同时监察军功。 朱由检不相信负责平乱的督抚,能同时搞定五方。 如果有人能办到,他也只能认了—— 毕竟那可是代表着,文官、文职军官、科道言官、近臣、太监,全部都被攻陷。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番安排,纷纷认识到皇帝虽然语气平稳、却是动了真怒,不然不会给这么多机构监察责任。 按照他们对当今皇帝的了解,如果皇帝觉得某件事很严重,就会调整机构,从制度上解决。 李橒金盆的事情,明显让皇帝觉得原本的监察系统不够用,所以给四个机构增加监察责任。 尤其是其中的监督太监,更是让所有文官震恐,认识到皇帝如果对官员失去信任,会重新启用太监。 经历过天启年间魏忠贤当政的,都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们纷纷劝谏,让皇帝不要启用太监。 但是朱由检的决心却很坚定,他要用这些太监,敲打一下群臣。免得这些人没有制约,行事肆无忌惮。 所以他直接独断专行,不想在这件事上和群臣讨论: “监督太监本就有监督职责,监督各地发生变乱的原因,更是重点所在。” “诸卿反对这点,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减少变乱?” “不要因为朕褒扬军功,就有人想学李成梁,养寇纵寇自重!”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重,群臣纷纷想到了李成梁在本朝的遭遇。 无论是按军功、还是按李家的起源,东李的代表都应该是李成梁。列入紫阁功臣的,应该是和戚继光并称、因功封爵的李成梁。 但是皇帝却硬是削了李成梁的爵位、把李如松抬出来作为李家的代表,列入紫阁功臣。 其中原因,无非是李成梁养寇自重、弃地纵容建虏。 如今李橒金盆的事情之所以要再查,也是要明确责任,看看水西安氏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叛。 如果真有这个原因,等待李橒的绝对不是封赏,可能还有惩() 戒。 至于史永安,也因为可能存在的失察之罪、被暂且削去贵阳保卫战的功劳,只以佥都御史身份,巡抚南赣汀韶等处地方。 群臣在意识到皇帝真的生气后,也无心在这个职位上纠缠。九卿纷纷同意皇帝对史永安的任命,南赣巡抚一职,终于定了下来。 然后就是史永安空出的三边总督,这是更重要的职位。(本章完) 第346章 天灾原因 对于三边总督,朱由检早有想法,那就是让陕西巡抚孙传庭担任。 在经过几个月的检验后,朱由检已经确定,孙传庭有能力担任三边总督、稳定陕西局势。 不过还没有等他提出,兵部尚书袁可立就说道: “三边总督一职,已确定在今年更换,之前已让候选人提交施政纲要。” “如今史永安调任南赣巡抚,臣以为这几个月任期,应当选人暂代。” “待到八月选官时,正式举行廷推。” 这个提议,把朱由检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毕竟督抚任期制和施政纲要的事情,都是他推行的。 总不能在让候选人提交施政纲要后,直接任命孙传庭。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既然只剩下几个月任期,三边总督一职,就让陕西巡抚孙传庭暂代吧!” “还有,孙传庭和卢象升署理巡抚这么长时间了,两人屡立功勋,应该去掉署理二字。” “诸卿对于此事,可有什么异议?” 孙传庭和卢象升署理巡抚一职,是在去年十一月确定的。 当时要更换的督抚很多,群臣也担心被皇帝打为阉党,对皇帝指定两人署理巡抚,没有什么异议。 如今几个月下来,孙传庭把陕西武道大会办得红红火火,招抚了不少陕西盗贼。三省剿匪的事情,陕西匪患最重、成效也最显著。 卢象升在今年正月,用计擒获巨盗马翩翩。还按皇帝的要求练出一支乡勇,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 这两个人在巡抚位置上干得都不赖,在一众督抚中称得上功绩出众。 群臣也纷纷认为皇帝有识人之明,同意两人去掉署理、以后转为实任—— 其中原因,还少不了孙传庭曾在吏部任职,是现在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举荐的。 卢象升则是天启二年进士,是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弟子。 有这两位朝堂重臣支持,他们由署理转为实任,没有半点波澜。 从此以后,孙传庭和卢象升正式成为巡抚级别大员,有资格担任督抚、甚至侍郎尚书。 这个插曲之后,朱由检开始今日会议的主要议题: 处理灾荒和民乱。 为了让群臣知道灾荒的严重性,朱由检道: “朕在先前说过,太祖成祖托梦,告诉朕人间杀戮太过,导致天地混乱、四时不定。” “如今京城已经确定发生大旱,陕西那边也大概率发生旱灾。” “而且朕可以告诉你们,这只是个开始,今后一二十年,还会经常发生灾害。” “这是太祖成祖的提醒,所有臣子都必须提高警惕。吏部要把救灾平乱的事情,作为官员考核的重中之重。” “今后官员考成,首先要考察这一点!” 群臣听得无语,很多人都以为皇帝又在装神弄鬼。对此不太相信的内阁大学士郑以伟道: “陛下,太祖成祖已受后土皇地祇之邀,分出化身担任两京都城隍。” “为何不向太祖成祖祈求,解决这次旱灾?” 朱由检听闻此言,皱眉看向郑以伟,说道: “城隍土地是地祇,是后土皇地祇麾下之神。” “云雨风雷之神是天神,是皇天上帝麾下之神。” “如今人间杀戮太过,天神难以就位。” “就连张真人求雨,都没有得到回应。” “太祖成祖分出化身担任都城隍,就有天神难以就位的原因。” “你要让城隍土地这些地祇,去解决天神负责的() 旱灾?” 郑以伟听着皇帝的辩解,还是有些不相信。但他看着皇帝注视自己的目光,感觉继续质疑的话,很可能完全得罪皇帝。 所以他转而道: “陛下所说杀戮太过,到底是指什么?” “臣等对此不明,请求陛下明示!” 朱由检见他终于上道,盯着他的目光,终于向群臣转移,正色道: “此次杀戮太过,非止大明之事。” “太祖成祖告诉朕,泰西人以传教士为先导,入侵南北美洲。” “他们不但发动战争,灭了美洲诸国,还传播美洲原本没有的天花等瘟疫,让生活在美洲的原住民大量死亡。” “那些被泰西人称为印第安人的原住民,已经由数千万人减少至数百万人,这是此次天地大变的主因。” 这个说法,并非朱由检胡诌。因为有关明清小冰期形成原因的一个猜想,就是印第安人的大量死亡,留下了大量无人耕种的土地。这些土地上茁壮成长的树木,从空气中吸收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削弱大气层的吸热能力。进而使气候冷却,引发小冰川期。 朱由检不知道这个猜想是否正确,但是有一点他能确认:如果亚马逊雨林之外,又长出几块面积更大的森林,给地球气候带来的影响,一定无比巨大。 所以他把小冰期的原因,推到这件事上面。认为是欧洲人对美洲原住民的杀戮,导致天地混乱、四时不定,水旱灾害频繁。 群臣从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他们对皇帝所说的话,都是震惊不已: 一是震惊于皇帝似乎真能和太祖成祖沟通,能解释水旱灾害频发的原因。 二是震惊于那些被他们看做西儒的传教士竟然如此狠毒,在美洲作为先导、把原住民杀得十不存一。 一些人想到利玛窦等人文质彬彬的样子,对此很难相信。尤其是利玛窦的弟子、内阁大学士徐光启道: “利师犬马报恩忠赤之心,都城士民共知。” “神宗皇帝也深以为然,允许利师在京城安葬。” “陛下何以说他们是泰西人的先导,他们在美洲的同行杀戮了许多人?” 朱由检就知道有人质疑,但是美洲原住民大量死亡的事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所以他十分自信地道: “美洲之人,其中有一些是从神州迁去的,还有一些人信奉皇天后土。” “所以这件事情,太祖成祖从后土皇地祇那里尽知,托梦告知于朕。” “尔等若不相信,可询问曾经去过美洲、在香山澳等地居住的泰西人。或者派遣船只,前往美洲查看。” 听皇帝说得斩钉截铁,群臣对这件事情,开始转向将信将疑。 毕竟这么多人的死亡,是根本掩饰不住的。他们认为只要想打探,迟早能打探清楚。 不过徐光启还是不接受,不愿相信利玛窦等传教士,是泰西入侵的先导。他们认为这些传教士就是泰西的儒士,是知书达礼之人。 对此,不待朱由检反驳,便有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太祖曰:西番人性多不怀德,畏威有之。” “他们畏惧大明强盛,故而在大明伪装成儒士。” “但是面对不如他们的美洲人,这些人就本性毕露、大肆杀戮原住民。” “还有万历年间、佛郎机人在吕宋杀我海外子民之事,此为人所共知之事,可见西夷本性。” 直接把泰西人视为蛮夷,以历代对蛮夷的看法观看。(本章完) 第347章 耶稣会和译名规范 把天灾的原因归咎于泰西人对美洲原住民的灭绝,是因为朱由检必须为接下来发生的天灾找出原因。 在儒家的天人感应理论中,天意与人事是交感相应的。天子如果违背了天意,上天就会降下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 所以灾异出现后,天子要负责任。 这种理论在朱由检看来很扯淡,但是儒家士子却紧抱着不放,以此约束君王—— 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更是把灾异说发扬光大。这种学说在两汉极为盛行,以至于天子不得不找大臣背锅,让他们一起担责任。 因为天子背锅变成大臣背锅,天人感应学说在两汉之后已经不再那么盛行。但是人间出现灾荒,仍旧会有人归罪天子。 历史上崇祯皇帝下了六次罪己诏,其中有一次是专门因为天灾,还有三次包含天灾的原因。 鉴于接下来几十年天灾实在太严重,朱由检不想频繁下罪己诏,就必须要找个解释,把天灾归罪于他人。 所以,被后世一些科学家推测的小冰期有关的美洲原住民大灭绝,就这样被他找了出来。以太祖成祖托梦的名义,提前告知群臣—— 让天下人知道以后出现天灾,是泰西人杀戮过重的原因,不能怪自己这个天子、逼自己下罪己诏。 群臣不知道皇帝的这个考虑,很多人仍旧有些不信。但是让他们否认皇帝的说法,同样也很困难。因为之前给紫阁功臣封城隍,他们已默认了太祖成祖托梦之事为真、天子有册封神灵的权力。 现在如果否定皇帝的说法,就得把之前封城隍的事情否定。很多臣子对此,都是非常不乐意—— 毕竟城隍庙可以有城隍后人当祭司,能够让被封神的臣子后裔有世业。对于不信神的臣子来说,也是肉眼可见的利益。 这种给后代谋福利的事情,怎么能推出去呢? 再加上册封城隍木已成舟,京城很多人都在祭拜,他们就是想反悔,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群臣对皇帝的说法大多保持沉默,不出言表示支持,但也不会反对。 这样就给了温体仁等依附皇帝的臣子发挥的机会,他们积极发言,似乎就代表了沉默的大多数,朝堂上充斥着他们的声音。 尤其是温体仁,因为之前曾打算向徐光启学习西学,推出自己的学问。 在皇帝安排张溥向徐光启学习、并且推出科学后,温体仁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破灭了。不过因为曾经的想法,他仍旧可以说是朝堂上最了解泰西人的大臣之一。 通过对这些人秉性的分析,温体仁认为泰西人畏威而不怀德,和周边蛮夷无异。 他的这个解释,很容易让朝堂上的儒家大臣接受。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中,除了大明之外,其他异族都是蛮夷。 这些臣子对泰西人或许不怎么了解,但是批判起蛮夷,那是滔滔不绝。甚至还有人提到了沈纮在南京禁天主教的事情,应该禁绝泰西人传教。 不过这件事情,遭到徐光启的激烈反对。作为天主教徒的徐光启,当然不愿意再一次发生教案。 那些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臣子,因为沈纮是魏忠贤的老师,大多厌恶此人。对沈纮的禁教措施,同样也不支持。 所以禁止天主教的政策,并没有被推行。 朱由检也不想彻底禁教、打断东西文化交流,所以只是应一些臣子的要求,让太常寺制定更严厉的措施,限制天主教传播。 徐光启身为教徒,对此当然不满意。面对他的反对,朱由检道: “徐卿可知泰西那边除了罗马教廷的天主教,还有几个教派?” 徐光启对此不大了解,因为利玛窦等() 人都是天主教耶稣会教士,他们当然不会宣扬其他教派。 朱由检用自己了解的一些知识,向徐光启道: “泰西的天主教,属于信仰基督的一支,可以看做基督教的一个教派。” “以罗马教廷为首的天主教,可以称为罗马公教。” “除此之外,还有欧洲东部的罗刹人信仰的东正教,和天主教差异很大,两者早已分开。” “近几十年,又有马丁·路德等人创立了新教派,可以称为新教。” “新教和罗马公教水火不容,甚至发生大战。” “据朕所知,泰西那边分别支持新教和天主教的国家,已经打了十年。未来还可能打几十年,直到打不下去。” “徐学士,你觉得新教的人,在知道耶稣会在大明传教后,会不会同样派传教士?” “如果他们在大明蛊惑了一些人,再和耶稣会起纷争。难道放任两个教派的信徒,在大明打宗教战争?” 这些东西,徐光启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不知道皇帝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从皇帝说的人名、事迹来看,似乎不像假的。毕竟新教和罗马公教真的打起来的话,从欧洲过来的泰西人不会不知道,马丁·路德这个名字,似乎也很好打探。 所以面对皇帝的质问,他只能保持沉默。甚至心里面还想到皇帝所说的传教士作为先导、对美洲原住民灭绝的事情,这让他的信仰受到很大冲击,一时头脑混乱,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他臣子听到皇帝说欧洲正在打宗教战争,对此纷纷不理解。实在是因为中国古代历史上虽然有一些战争存在宗教因素,却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战争,不会因为信仰不同就打起来。 他们对于此事感到很是奇怪,一些人觉得蛮夷就是蛮夷,不能当正常人看待。同时他们对天主教产生了警惕,开始倾向禁教,免得大明子民信教的人数多了,发生宗教战争。 对此,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除了耶稣会外,基督教其它教派,不得在大明传播。” “若有耶稣会之外的基督教传教士来大明传教,耶稣会和其它佛道教派,皆有责任检举。” 通过给耶稣会传教特权,让他们对付基督教其它教派。 毕竟在朱由检看来,耶稣会的传教士还是有些作用的,他们带来了很多西方科学知识,给大明的思想文化带来很大冲击。从一些方面来说,他们是有积极作用的。 而且耶稣会的教义,和其它基督教派差异很大。甚至派他们来大明传教的罗马教廷,都不见得能接受他们的教义—— 这是最有可能本土化,对抗基督教其它教派的教派。 如果耶稣会能完成本土化,它有可能像东正教、新教一样,成为基督教的一个新教派。 甚至反过去向泰西传播,让泰西人通过这个教派,接受大明学问。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决定把耶稣会的教义,和佛道二教融合,让它更加本土化。 看着垂首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的徐光启,朱由检道: “听说天主、上帝的名字,是徐卿和利玛窦等人一起翻译的。” “徐卿能不能说说,为何如此翻译?” 徐光启听到问话,整理一下心情,说道: “吾天主乃古经书所称上帝也。《中庸》引孔子曰: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 “上帝有庭,则不以苍天为上帝可知。历观古书,而知上帝与天主,特异以名也。” “故而利师在翻译时,称为天主、上帝。” “去年在嘉定聚会时,还商讨过译名。” 朱由() 检听到嘉定会议,对此颇感兴趣,让徐光启仔细解说,把那些传教士的意见道出来。 徐光启当然不愿说,因为他知道说得越详细,耶稣会的教义越容易被人攻击。 但是在皇帝的要求下,他只能简单提了提,把各个传教士的意见道出来。 即使他说得已经很温和了,群臣在听到一些传教士提出的不许拜其它神、不许祭孔祭祖、不许纳妾……还是感觉受到了很大冲击,对那些反对祭孔祭祖的传教士很是敌视,赞同禁教的大臣也多了起来。 更有人看徐光启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觉得这个和传教士混在一起的大学士,不是儒家门人。 一些科道言官感觉看到了机会,更是开始乱喷。还有人弹劾徐光启,认为他不配当大学士,应该立刻罢免。 徐光启面对弹劾,只能脱帽请罪。朱由检不想失去这个能臣,让太监把徐光启搀起来,说道: “耶稣会没有被禁,朝廷不会因为官员信仰耶稣会就罢免。” “但是你们这个耶稣会的教义,还是要改一改。” “你们引用孔子的话定了译名,怎么能不允许祭孔呢?” “那些传教士的说法,实在是没道理!” 给这件事定了性质,朱由检又说道: “天主、上帝这两个译名,实在是太空泛。” “天主是哪一天的主人?是西天之主如来世尊,还是太清天之主道德天尊?” “朕听说天主居于天堂,是否应该称为天堂之主,明确天主的身份?” “上帝这个名称同样如此,是代指玄天上帝呢?还是代指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总不能代指皇天上帝,想夺了皇天的名位?” 群臣听闻此言,对天主教恶感更甚。这种不明确哪一天的天主,在他们看来是想作为天的主人。上帝一说说法,也是想侵夺皇天上帝名位。 所以他们纷纷认为,天子应该代天封神,给天主教神灵册封神位,明确是哪一天之主、又是哪个上帝。 朱由检在他们的支持下,给deus定下天堂之主、陡斯天主、陡斯天尊、陡斯上帝、陡斯上神等译名,让徐光启去和传教士商议,看他们更认同哪一个。 在他们议定之后,自己再正式册封—— 如果耶稣会能接受,那么天主就成了诸多天界的主人之一、上帝也成了玄天上帝那样的神灵。民众能在祭拜真武玄天上帝、太清道德天尊、西天如来佛祖等神仙时,同时祭拜他们。 用这一个方式,把基督教诸神像佛教诸神一样,融入中国传统神话体系。未来天堂诸神,可以像灵山诸神那样,作为天庭诸神之外,相对独立的外藩神灵。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把基督教彻底本土化的方式。耶稣会的传教士能够接受最好,不接受的话,以现在群臣的态度,估计会支持禁教,把他们赶出大明去。 徐光启听着群臣的言语,明显想到了这个后果。此时他真觉得心里发苦,为耶稣会前途而忧心。 在今日开会之前,他是实在没想到,这个针对民乱和灾荒的会议,会首先针对耶稣会。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耶稣会的开明传教士多一些,能够像利玛窦那样,允许祭孔祭祖。 群臣对天主教了解越多,就越觉得要受限制。更有人想到了前段时间在经筵上提到的教皇,以及泰西诸国君主要受教皇加冕之事。 他们纷纷觉得,这种加冕的事情,不能在大明出现。教皇这个译名,也是对皇帝的冒犯。认为应该改个名字,禁用教皇称呼。 教皇这个译名,是艾儒略在天启三年编撰的《职方外纪》确定的。它来源于() 拉丁文papa,papa的意思听声音就知道是“爸爸”,曾经被当做对基督教高级教士的称谓。后来基督教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后,papa一词在天主教中演变成教廷首脑的专称。 群臣对这种称别人为爹的称呼,纷纷表示不能接受。对天主教的厌恶,更加多了一些。看向徐光启的目光,还有一些玩味—— 毕竟徐光启信仰天主教,要称罗马教廷首脑为papa。 最终,在经过一番争论后,朱由检按后世的翻译,将papa译作“教宗”,命耶稣会修改。 群臣受到鼓舞,大有把耶稣会的译名,全部更正一遍之意。朱由检不想在朝会上浪费时间商议这些,下令让礼部和太常寺负责。 在规范西方词语译名的同时,让他们根据自己提出的拼音方案,为大明的各种词语制定字母译名,编撰汉语和拉丁语等西方主要文字的词典。以后如何翻译,都要按词典来。 张瑞图、徐光启、温体仁、孟绍虞等人,被任命负责这件事。 然后会议的方向,才重新转向民乱和灾荒,继续这个正题。(本章完) 第348章 救灾方略 在皇帝用太祖成祖托梦之说、确定天灾的原因后,群臣虽然对陕西是否发生灾荒心存疑虑,却觉得提前准备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大明这些年确实经常发生灾荒,皇帝也已经决定,以后地方官的考核,首先看救灾和平乱。 所以他们对此都很积极,提出各种意见。 朱由检之前思索的各种解决办法,也提出来让群臣商议。 群臣商讨之后,首先否决了复套之议。 一是如今的大明四面起火,东北和西南都在打仗,南赣也刚刚发生了民乱,实在不宜挑起边衅、再开一条战线。 二是蒙古部落大多已经臣服,边关虽然时常有小磨擦,却没发生大战。不能随意攻打那些草原上的部落,引发九边动乱。 三是陕西和河套之间,隔着几百里的沙漠,出兵和补给非常艰难,而且难以久据。 想要复套的话,朝廷需要有能征善战的将士,还要准备粮草、做好支援数年的准备。这样才有时间把河套水利整修好,实现自给自足。 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而且风险很大。以朝廷现在的状况,实在承担不起。 除了河套之外,陕西周围能开拓的地方很少,而且气候条件还不如陕西。在陕西遭遇旱灾的时候,那些地方的灾害只会更严重。 所以开边转移矛盾,在陕西是不可行的。甚至陕西的边军还要提防着,周围的异族遇到灾荒犯边。 朱由检的复套提议,很快被群臣否决。 然后就是让郑芝龙等人招揽郧阳流民,去东宁等地开垦。 这点群臣很赞同,他们也早觉得郧阳流民是个***烦,与其留在当地,还不如让他们去海外。 但是这和陕西的事情无关,曾经担任过郧阳抚治的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道: “郧阳流民多有积年盗匪,若要迁移他们,必须分批迁移。” “别说陕西现在的流民还不多,即使出现流民,也不能立刻让他们去郧阳。” “一旦郧阳的盗匪得到流民补充,臣恐发生民乱。” 可以看得出他对郧阳流民很是警惕,甚至认为迁移时要派士兵看着。免得迁移路上,发生不测之事。 如此一来,这条路也被堵死。只有把郧阳流民迁走大部分后,才能让陕西的流民前往郧阳,走这条路前往海外。 至于郧阳的流民什么时候能解决,那要看郑芝龙船队什么时候过去、地方官配合得如何。 而且东宁那边也要准备好土地、房屋、粮食,供这些流民居住。 所以这个速度,很可能无法快起来。 为了加快速度,朱由检决定催一下郑芝龙,同时提高郧阳抚治的积极性,让他积极配合。 想着后世对湖广的划分,朱由检道: “郧阳的流民如果彻底解决,以后郧阳抚治就不需要设置了。” “朕打算把这个职位改为湖北巡抚,负责湖广的长江和洞庭湖以北府县。” “从现在开始,汉水一带的郧阳府、襄阳府、承天府、汉阳府,都由郧阳抚治负责。” “什么时候解决郧阳流民,朕就什么时候撤销郧阳抚治,改为湖北巡抚。” 这个决定,再结合之前说过的“湖广熟,天下足”,一些人已经猜到,皇帝想提高湖广的地位—— 毕竟“湖广熟,天下足”,湖广的粮食对现在的大明太重要了。这样的地方,需要派遣重臣治理。 湖北巡抚的设立,就是在为设立总督做准备。 这让湖广出身的官员很是兴奋,通政司右参政、武陵人杨嗣昌道: “湖北设立() 巡抚,湖南也应该设巡抚。” “因为播州和奢安之乱,湖南旧设有偏沅巡抚,臣以为应当复设。” 偏沅巡抚一职,兵部左侍郎闵梦得曾经担任过,他也认为这个职位应该复设,配合川贵总督朱燮元平定奢安之乱。 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偏沅巡抚确实应当重设,以后就负责长江和洞庭湖以南地区,称为湖南巡抚。” “至于湖广巡抚,以后要改为两湖总督,统管湖北、湖南。” 借着这个机会,正式把“广”字从两湖一带去掉,和两广彻底区别开。 以后再把湖广行省分治,彻底取消这个遗留自前元的名称。 这样湖广的乡党范围也会更小点,不至于以后人口越来越多,同一省份出身的官员多了形成非常强大的党派—— 之前出现的楚党,已经让朱由检很警惕。把大省拆分成小省,是解决乡党的一个办法。 不过这样一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拟封张居正的湖广省城隍,要变成湖北省城隍。湖南省的城隍,还需要另外选人。 但这只是小事,朱由检看着朝堂上的湖广官员,都在为设立总督欢呼雀跃。丝毫不知道湖广行省会被拆分,乡党会被削弱。 至于其余官员,对两湖总督和湖北巡抚、湖南巡抚的出现不说多么欣喜,但也不会反对。毕竟官职多了,他们也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下令两湖总督和湖南巡抚在今年八月推举,朱由检提出第三个办法,调运粮食救灾。 但是这同样很难,别看湖广和陕西挨着,但是两个省份之间的道路,却很难运输粮食。要不然也不会在交界的地方,形成郧阳流民。 至于从四川运粮,那就更不可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即使四川有粮食,也无法救援陕西。 更别说如今的四川刚刚经历奢崇明的破坏,还在恢复之中。平定奢安之乱的大军粮草也需要四川支援,根本没办法往外调粮食。 山西土地贫瘠、河南人口众多,两地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同样无法调过去。 所以想往陕西调粮食的话,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个是走运河,把漕粮运到运河中段,再从河南运过去。但是在无法像宋朝那样通过汴河运到开封后,一路上运粮的损耗会很大,朝廷大概率担不起。 还有一个就是把海外的粮食运到京城,再走山西、陕西的陆路,从九边运输物资的通道运过去。 这条路的损耗更大,而且还可能受到草原部落觊觎—— 毕竟陕西遇到旱灾的话,草原上的旱灾只会更严重,他们也需要粮食。发现有机会抢劫,很可能会动心。 所以这条路径,同样也很艰难。(本章完) 第349章 平辽的必要性 一个个方略被否决,群臣就是再迟钝,也认识到了陕西救灾的难度。 如果陕西真的发生大灾,以其周围的情况来说,很难有效救济。 更有人想到了长安作为汉唐都城,后来却没有再成为都城的原因—— 实在是往长安运粮太难了,在陕西当地无法负担都城需要的粮食时,它被放弃做都城是迟早的事情。 就连唐朝,都因为长安缺粮,皇帝时不时带领百官去洛阳就食。 所以大明立国时,太祖虽然曾经有意在长安定都,但是在派懿文太子考察后,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放弃。 陕西那个地方,以现在运输条件来说,实在太难把粮食运去了。 最有效的办法可能就是学习唐朝,把陕西的人带出去一批就食。 但是这个办法,又不可能实行。 一是因为大运河已经不再经过洛阳,北宋漕运的汴河都已消失,运送粮食到开封都困难、更别说洛阳了。 二是以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养不起更多的人。 所以事情就卡在这里了,有些非陕西的官员,已经在腹诽皇帝没事找事。陕西会不会发生大旱不好说,就算发生大旱,做个救灾的样子就行了,何必下这么大力气、在朝堂上专门讨论? 浙江嘉兴人氏、内阁次辅施凤来道: “臣以为救灾之事,最重要的是自救,需要当地士民出力。” “陛下可晓谕陕西官吏,命陕西士绅有粮出粮、民众有力出力,兴修水利、开垦荒地,灾荒自然缓解。” “来年春暖花开,或许风调雨顺,迎来丰收之年!” 核心观点,就是让陕西的人自救,朝廷做个样子发几条命令即可。 这个想法得到很多人赞同,尤其是江南的官员纷纷附和。他们更关心的是江南五府的白粮,想要趁着皇帝对光禄寺下手,把征收的白粮免掉—— 怎么可能让朝廷大力救援陕西、供养陕西灾民? 现在不是没报灾吗?就当这件事不存在,等发生后再说。 到时候如果还没办法,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朱由检听着这些言论,心中着实失望。如果陕西的旱灾真的这么容易解决,需要他召集大臣专门开会吗? 尤其是在自己一再强调后,有些江南的官员仍旧不顾大局,想要放弃陕西。 这让他失望之下,甚至想到了江西出身的杨士奇,对南北之士的评论: 『长才大器,俱出北方;南人虽有才华,多轻浮。』 心中有了成见,朱由检决定问个北方人,询问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毕卿是户部尚书,可有什么良策?” 毕自严在皇帝从京城大旱说到陕西大旱后,一直就考虑着这件事,闻言顿时回道: “若是京城、陕西大旱,中间的山西一带,必然也有旱灾。” “到时需要救济的,很可能不止陕西一地。” “当务之急,就是在受灾的地方储备粮食,检查各地粮仓。” “若是仓储不足,应该尽快补充。” 这是非常迫切的事情,朱由检看向太府寺卿郭允厚,问道: “卿是太府寺卿,粮储之事,现在由太府寺负责。” “以京城、山西、陕西的储备,能否应对大灾?” 郭允厚不敢打包票,说道: “魏逆乱政以来,朝廷事务纷乱。” “太府寺刚刚设立,对地方粮仓多有不明之处。” “臣请派遣官员,巡视各地粮仓!”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这() 个回答虽然不是很满意,却知道郭允厚还算是有心做事的,下令道: “户部和都察院派遣官员,巡视各地粮仓。” “先从陕西、山西、京城以及运河沿线的粮仓开始。” “如果发现缺额,令当地官吏尽快补足。” “八月之前补不上的,就罢免他们的官职、罚没家产去填!” “对新科进士的培训要抓紧,让他们做好去地方救灾的准备。” 群臣听得噤若寒蝉,知道皇帝又拿扩招的进士,威胁朝廷官员—— 他们若不听话,自然有新的官员代替。 这让他们的主动性总算高了一些,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道: “臣以为既然遇到旱灾,应该兴修水利,鼓励当地抗旱。” “只要稍有收获,就能减轻朝廷的救灾压力。” 工部尚书薛凤翔,同样赞同这一点。他还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工代赈、兴起大役,让民众能够糊口,以免流离思乱。 这个办法,让朱由检颇为赞许。知道以工代赈,是救灾常用的手段。 春秋时的管仲就说过:“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则修宫室台榭。” 宋人董煟在《救荒活民书》中也写道:“流民至……莫若修堤浚河兴水利,公私两便。” 大明在救济灾民的时候,经常实行以工代赈。 所以朱由检在薛凤翔提出这个办法后,让他整理以前的工赈措施,制定完善的制度。并且规划几个工程,招揽流民做工。 在两人带动之下,群臣发表的意见越来越多起来,提出了很多有效的办法。 兵部尚书袁可立认为可以去陕西招兵,让他们去辽东作战。这样能降低辽东本地人的比例,战斗力也有保证—— 毕竟秦兵耐苦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三边一带也经常打仗,很多士卒都有作战经验。 鉴于陕西的边军一直都在逃亡,袁可立认为可以把一部分士兵调过去,再招揽一些健壮的流民,让他们去辽东吃饷,补充士兵缺口。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颇为赞许,嘱咐道: “把辽东实行井田制的事情,向陕西的边军和民众仔细讲解。” “只要他们立下军功,在收复辽东后至少授与一井田。” “还有……” 沉吟了一下,朱由检在犹豫之后,把自己考虑很久的想法,向群臣道了出来: “未来十几年旱灾会很严重,尤其是陕西这个地方,想要靠当地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 “朕的想法,是把灾民迁出去。” “但是迁出去必须安置,众卿以为,哪个地方能容纳千万灾民?” 群臣听闻此言,一时大惊失色。他们以为皇帝为今年的旱灾做准备已经有些杞人忧天了,没想到还要为接下来十几年的旱灾害做准备。 想到千万这个数字,群臣都觉得头皮发麻。因为在他们的认识中,大明的人口只有五千多万,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天灾,需要迁移千万人? 一些人甚至觉得,皇帝可能疯了,以至于胡言乱语。 但是皇帝的表现,又不像是疯了的样子。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被太祖成祖托梦,预测到今后几十年经常发生旱灾。 这个推断,这很多臣子沉默,他们不愿意相信。但是又实在想不出皇帝在这件事情上,有诓骗他们的必要—— 这对皇帝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们只能默认,未来发生旱灾是真的,需要想办法解决。 但是千万人口受灾的大灾,又很难找出办法解决。() 如果几十万灾民还好说,可以找个像东宁那样的岛屿迁过去。 但是千万人口,需要的是至少一个省的面积。历代王朝已经把能开拓的地方开拓遍了,大明周边很难找到地方开拓一个新省份。 有些人想到了交趾、朝鲜,但是两地人口众多,打下来不但会经常发生叛乱、还可能需要救济。 要不然太祖当年也不会把它们列为不征之国,不让后代攻打—— 成祖攻占交趾后很快在宣宗年间丢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群臣在环顾大明周边后,发现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开辟新省份,有可能容纳千万灾民—— 辽东这个地方,落在群臣眼里。 一些臣子想到皇帝之前提到的立军功、分井田,渐渐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认为皇帝想要尽快平辽,在辽东开辟一个新省份。(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有关崇祯大旱的一些资料 《中国近五百年旱涝分布图集》崇祯元年的旱涝情况如图(图中5代表大旱,1代表大涝)。 京城的旱灾在图上是4级,旱情已经很严重,在《崇祯长编》中的记载是: 崇祯元年四月: 癸巳(初二),谕礼部祷雨。 丁酉(初六),命正一真人张显庸祷雨。 戊申(十七),云南道御史潘士遴以畿辅旱魃赤地,圣明痛加修省因言号令之不顺、议论之多端、膏泽之下壅、兵事之不戢,并荐朱燮元,参辛思齐。旨下所司酌用勘处。 崇祯元年五月: 乙亥(十五),尚膳监鹰坊司火屋二十三楹,旱故也。 丙子(十六),谕礼部以时届五月,正稼禾长植之时,连旬亢旱,炎燠难堪,将稼禾得无致伤而小民终岁将何以为计也?尔部便可择日,仍前竭诚祈祷,各衙门辨事官都令着实修省,勿得视为故事,务期甘霖沾足,慰朕轸念民瘼至意。 辛巳(二十一),以久旱雨泽未足遣侯梁世勋、驸马侯拱宸祷南北郊,尚书孟绍虞、王在晋祷山川社稷坛,侍郎王祚远祷风、云、雷、雨坛,伯张庆臻祷护国济民神应龙王,仍行顺天府率属祈祷。 丁亥(二十七),丁字库积麻生火,毁屋十五楹。 崇祯元年六月: 戊戌(初九),刑科给事中杨文昌以天时久旱,惨死诸臣上干天和,宜诛许显纯、李实二人以祈甘泽。报闻。 庚戌(二十一),因天旱永蠲三角水甸各村鱼苇舡租,从司礼监太监宋晋请也。 甲寅(二十五),以雨泽沛沾祭谢南北郊诸神。 从四月初二察觉旱情严重开始祷雨,直到六月二十五才谢诸神下雨,旱情持续将近三个月。 《明史》记载:崇祯元年夏,畿辅旱,赤地千里。 京城的旱灾在图上还只是4级,可想陕西、山西的5级旱灾有多严重。孙承泽《山书》记载,崇祯元年七月,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上疏:“臣自凤汉兴安巡历延庆、平凉以抵西安,但见五月不雨,以至于秋,三伏亢旱,禾苗尽枯,赤野青草断烟,百姓流离,络绎载道。每一经过处所,灾民数百成群,拥道告赈。”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冬十月戊子(初一),谕吏部、都察院:“顷天变频仍,京师地震,宣大之间尤甚,日光雷雾,种种示异,三秦旱魃,浙省水灾,朕中夜以思,深用祗惧。” 癸卯(十六),时秦盗大起……千百为群,绣衣黄盖,列帜鸣笳,杀掠焚毁,几成大乱。兼以全秦大旱,饥民蚁附而起。 崇祯二年三月壬午(二十六),仓场总督户部右侍郎南居益等疏言:去岁阖省荒旱,边方斗米四钱,军民交困,嚣然丧其乐生之心,穷极思乱,大盗蜂起,劫杀之变,在在见告。迄今青黄不接,狡寇逃丁互相煽动,带甲鸣镝,驮炮控弦者千百成群,横行于西安境内…… 《崇祯大旱历年旱灾程度的空间分布》绘制的崇祯元年(西元1628年)干旱程度如图: 这只是个开始,崇祯大旱始于天启七年(1627),1637-1643年最重,然后才开始缓解,贯穿整个崇祯年间。 《现状防御条件下历史极端大旱重演影响分析——以明崇祯大旱为例》: 崇祯大旱是近500年来我国持续时间最长、受灾范围最广的特大干旱事件。此次大旱,早在1627年在陕西北部出现,1643年大部分地区旱情明显减轻,前后持续17年,其中最严重的时段为1637—1643年。中国南、北方共有20余省份相继受灾,其中核心区域涉及黄淮海地区的北京、天津、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江苏、安徽9省(市)。 崇祯大旱核心区域逐年旱情演变过程如图所示: 结论:农业是干旱灾害影响最直接、最严重的行业,当发生高强度、长历时的特大干旱时,粮食主产区将遭到重创,危及粮食安全。现状水利工程条件下,核心区域9省市多年平均粮食减产7263.6万t,多年平均减产率接近3成。在特大干旱第1年,粮食减产率为11.2%,但随着高强度干旱连年持续,粮食减产率逐年增加,到特大干旱第5年达到峰值,减产量达到10270.6万t。 简单总结就是在现代条件下遇到崇祯大旱,多年平均减产率也会接近三成。 文章中的旱涝数据源自《中国近五百年旱涝分布图集》,主要讲的是重旱期7年(1637—1643,即崇祯十年到崇祯十六年)。 《崇祯大旱历年旱灾程度的空间分布》绘制的旱灾程度如图: 文中还有1637-1643年降水量估算,可以看到华北地区降水量都降到400mm甚至300mm以下。 400mm等降水量线大约是种植业与畜牧业分界线,低于400mm说明旱灾非常严重,可以称为重旱、极旱。 《中国人口史》崇祯年间分省人口估测,崇祯三年总人口约19251万。 崇祯大旱中受灾最严重的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人口约六千万。(本章完) 第350章 戡乱救灾委员会 第350章 戡乱救灾委员会 随着群臣的讨论,越来越多的臣子认识到: 如果大明真的发生皇帝所说的大灾,周围能容纳千万移民的地方,只有辽东一地。 以前的辽东都司就有数百万人,收复以后设立省份,能容纳的人口必然更多—— 朝堂上的文官,认为他们的治理水平必然胜过都司卫所,能够比辽东都司容纳更多的人口。 事实上,辽东都司和甘肃所属的陕西行都司,一直都有人提议设省,以便更好治理。 省在大明是分设三司,除了都司之外,布政司、按察司的官员,都要由文官担任。 朝堂上的文官对这样的事情,都是喜闻乐见。 所以讨论得越多,支持平辽的官员就越多—— 不管皇帝说的大灾是真是假,辽东收复设省,都会带来很多新官位。 更何况皇帝要在关外实行井田制,他们这些朝堂上的官员在评定功劳时,也有可能被分配井田。 这样好的事情,他们当然要支持! 所以,在群臣询问皇帝,明确得到设立新省份的承诺后,收复辽东的事情,越来越成为朝堂共识。 朱由检见此说道: “大明和建虏之战,不仅是平定叛乱之战,还是收复故土之战、生存空间之战。” “只有收复辽东,才能为陕西等地的灾民提供足够的土地,供他们迁移开垦。” “谁敢阻挠这件事情,就是大明的罪人。” 把收复辽东的事情,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朱由检向群臣道: “今后十几年的朝廷任务,就是戡乱救灾。” “救灾主要是救陕西等地的旱灾,戡乱主要是平定西南奢安之乱、辽东建虏之乱。” “内阁、六部、九寺等衙门,都要围绕这个目标拿出方案,写出三年规划或五年规划。” “方案的统筹和审核,由戡乱救灾委员会负责。这个委员会的委员,朕委任朝堂大员兼任。” “内阁首辅黄立极、兵部尚书袁可立、吏部尚书杨景辰、户部尚书毕自严四人先行加入,黄立极主要负责救灾、袁可立主要负责戡乱、杨景辰负责考核、毕自严提供钱粮。” “方案确定后必须执行,若有人敢推诿,吏部立刻罢免!” 群臣听着皇帝的命令,更加认识到这件事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同时羡慕地看着袁可立—— 他们都能看出,黄立极只是幌子,皇帝真正要用的,是兵部尚书袁可立。 黄立极只是因为内阁首辅的身份,在明面上统筹,负责的是吃力不讨好的救灾事宜。 袁可立的戡乱任务排在更前,而且如果做好了,有可能得到紫阁功臣席位—— 毕竟他现在不仅是负责戡乱的委员,还是兵部尚书。什么乱子被平定,都有功劳分润。 可以说,袁可立通过这个任命,已经获得了内阁首辅的权力,能够名正言顺地插手其它衙门,让他们必须配合。 这是卸任三法司职务的袁可立,没想到的事情。 因为之前在担任协理三法司大臣时,他没少被一些官员非议,认为他这个兵部尚书不应该插手其它衙门。 皇帝听从他的请求,撤掉了协理三法司大臣职位。没想到如今又设了個戡乱救灾委员会,仍让他插手其它衙门。 有心不接受这个任命,但是袁可立想着皇帝所说的灾情,却是心情沉重。 他在内心之中,是不怎么相信皇帝的托梦说法的,但是皇帝这么郑重其事地为救灾移民做准备,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以他对皇帝的认识,当今皇帝很少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如今大张旗鼓地调动整个朝堂的力量,可见旱灾之事,皇帝在内心之中已经确认。 考虑到千万人受灾的可能,袁可立觉得无论会不会发生,都要帮皇帝做准备。 同时想到收复辽东的重要性,他更为自己的老朋友孙承宗捏了一把汗,皇帝这么希望平辽,如果孙承宗不能达到要求,很可能有大麻烦。 所以他请求道: “陛下,平辽非一时之事。” “臣请陛下多给些时间,不要急中出错,反而误了时间。” 朱由检点头应许,说道: “决策朕已定下,具体由卿执行。” “卿可和孙督师等前线将领商议,确定戡乱方案。” “朕的要求是,最好在崇祯十年之前,收复辽东土地。” “陕西那边的灾民,也要做好迁徙准备。” 说着,他看向太仆寺卿秦士文,问道: “通往陕西的驿道,都还称得上通畅吗?” “朕需要各地驿道畅通,既能把海外的粮食运过去,还能把陕西的人口运出来。” “沿途各个驿站,都要做好准备。”秦士文这几个月忙得不可开交,终于把各个地方的驿站收归太仆寺,并且把地方行太仆寺建起来。闻言斩钉截铁地道: “陛下但请放心!” “太仆寺上下官吏,都会尽全力做好这件事。” 朱由检听着他坚定的声音,对这个用心办事的官员很是满意,夸奖了几句之后,又看向太仆寺左少卿陈奇瑜,下令道: “陈卿曾在陕西任官,就请去陕西走一遭。” “一是考察沿途驿道、驿站情况,二是看看陕西的旱灾有多严重。” “带着御史和锦衣卫尽快出发,朕赐给你王命旗牌,调换沿途不合格的官吏。” “今后驿道若出了情况,朕就拿你是问!” 陈奇瑜听到之后,立刻接下命令。 王命旗牌虽然有些泛滥,却主要在军中使用,能得到王命旗牌的文官,大多是巡抚一级。 皇帝赐给他王命旗牌,又让他整顿沿途驿站,如果能够做好,将来有可能升任巡抚。 所以他很欣喜地接受命令,打算好好做这件事。又请求道: “若是驿道、驿站失修,臣能否征发徭役,责令当地修缮?” 朱由检听得皱眉,不愿随意征发徭役、给沿途受灾的民众带来更大负担。 想到工部尚书薛凤翔刚才的话,他说道: “薛卿说对灾民应该以工代赈。” “太仆寺可准备好钱粮物资,招收灾民做工。” “另外,可在原有的驿道基础上,规划新的驿道,尽量裁弯取直、参考直道设计。” “今后十几年这些驿道都要被经常用,距离缩得越短,损耗就能越少。” “还有……” 转向少府寺那边,朱由检命令道: “太仆寺和少府寺合作,成立公共运输研究院。” “下设公共道路研究所,简称公路研究所。” “给各种等级的道路划分标准,例如划分车道和人行道,将能并列通行四辆马车的公路,定为一级公路,两车道的公路定为二级公路。” “所有驿道在平原地区要尽量修成一级公路,山区等地方也要尽量修成二级公路。路面尽量硬化,并且及时维护。” “设立运输工具研究所,设计几种载重大、建造快的马车,既能用于运粮、也能用于运人。” “太仆寺和少府寺要通力合作,革新道路运输!” 兼任少府寺卿的薛凤翔急忙答应,太仆寺卿秦士文也答应下来。 朱由检命令太仆寺派出人员,随陈奇瑜一起视察驿道,规划新的道路。 参考后世的道路,朱由检让他们在现有驿道的基础上,修建两条公路。 一是陇海公路,从陕西抵达海州。中间经过运河,能够接收漕粮。海州更是已设立海关,能接收海外粮食。 这条公路的路线,类似后世的陇海铁路。在没有铁路的情况下,只能先修公路。 二是延沧公路,从延安府到沧州。中间经过山西太原府,过太行山的井陉关,进入北直隶真定府和河间府。同样经过运河,能从运河获得漕粮。而且朱由检还下令在沧州沿海设立港口,接收从海外运来的粮食。 这条公路的路线,类似后世的朔黄铁路。只是把起点由忻州改为延安,路线更长一点。 两条公路的修建,是之前运粮路线的延续。虽然一路上的损耗会很大,但是却不得不建—— 因为它的作用不止是往陕西运粮食,还要把陕西的人口运出去,迁到海外安置。 而且以陕西的情况,将来旱灾来临,不给灾民指明生路的话,民乱是迟早的事情。路上的损耗再大,也要尽量把粮食运过去,给灾民一点希望。 还有就是让灾民沿着两条公路,前往海外移民。 未来山西、河南发生旱灾,两地的灾民也能如此。 可以说朱由检下令修建这两条公路,还有为山西、河南旱灾做准备的用意。 另外就是薛凤翔提出的以工代赈,需要一些大工程。这两条灾民的生路,正好让灾民修建。 为了让公路的通过能力更强、维护成本更低,朱由检还提出了路面硬化,铺砖、铺水泥等。水泥的重要性再次提升,被朱由检再次提起,嘱咐文思院研究。 这些具体的事情,朱由检在朝堂上只是简单提了一下。把精力转向了灾民抵达海边后,迁往哪里的问题。 东宁那边已经确定主要迁移郧阳流民,而且陕西的民众也不一定适应南方的气候,朱由检需要在北方找个地方,容纳一些灾民。 被他命名为北海岛的虾夷地,就这样落入他的视线。 这地方物产不算富饶,但是周围的海域却是暖流和寒流交汇的大渔场,只要搭配些粮食,就能养活许多人。 北海岛和苦兀岛一样,现在主要被苦夷占据。日本德川幕府的松前藩,占据了南方一些地方。 他们的实力都不强,只要能开辟出稳固的航线,朱由检就有把握在两个岛上设藩国。所以他开始和群臣商议,安排谁去开藩,并且为藩国制定规矩。 (本章完) 第351章 真正的天子 分封制是在前几天定下的,群臣都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要实行分封,还一下子拿出两个岛屿。 这让他们很是惊讶,同时也感受到皇帝推行分封的决心。 在实打实的封地诱惑下,群臣积极讨论,最终决定选择一位藩王和一到数位功臣,将他们分封到两个岛屿。 具体是哪位藩王、哪些功臣,需要由他们主动申请,然后朝堂上再认真商议。 朱由检命礼部和宗正寺整理相关资料,通报给来京的藩王和功臣后裔。 这次分封的目的,明显是让陕西的灾民迁过去。兵部尚书袁可立考虑到其中的难度,建议道: “陛下,因为要迁移陕西灾民,臣以为选择藩王和功臣时,应该以陕西出身优先。” “这样陕西的民众会更熟悉,愿意跟随他们。” “朝廷可派遣官员主持移民,同时迁移一些卫所,由卫所士兵维持迁移秩序。” 移民说着简单,却不是一件容易事。不光要准备好要移民的地方,准备好一路上的粮食,还要让民众愿意迁移。 而且千里跋涉、路途遥远,一路上死亡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如果有移民受不了、在路上被人挑唆,就有发生动乱的可能。 所以袁可立建议迁移一些卫所,在卫所官兵的带领下,约束这些移民。 同时,因为卫所官兵再怎么说也是军队,拥有一定战斗力。他们到了海外,可以保护移民。 朱由检之前就思索过如何在海外移民开拓,而且考虑过使用卫所。之前成立的东宁卫和金角卫,就是一个尝试。 所以他听到袁可立的建议后,对此颇为赞许,让他安排官员负责移民和卫所迁徙。 同时把自己之前提出的军民卫,向群臣道了出来。认为所有移民到了海外,都应该先按卫所编制,以便让移民有组织,应对各种危机。待到稳定之后,才能改成郡县。 移民到了海外,每一户至少分配一顷地,以便吸引流民、让他们向海外迁徙。 军户要有优待,到了海外和民户一样编为军民户,并且要分配至少一方里的永业田,鼓励他们迁徙。 军官则更要优待,按照他们的世袭官职转为相应世爵,分配至少方十里的领地——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用爵位和领地买断世官的功劳,让大明以后不用再背着这个负担。 对于不听从朝廷命令、不愿搬迁的世官和军户,如果当地卫所被撤消,可以转移到其它卫所,也可以根据祖上的功劳,分配迁移走的卫所留下的土地。但是他们以后就转为民户,不再有任何优待。 不过陕西的边防压力比较大、需要士兵守卫,具体能搬迁多少卫所、把哪些卫所迁移,需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同当地督抚和都司卫所商议。 卫所搬迁后留下的土地如何分配,也需要拿出方案处理。尤其是一些卫所的土地,现在不是被军官就是被当地富户占据。如何让他们把土地吐出来重新分配,很考验当地官员的能力。 为此,朱由检决定赐署理三边总督孙传庭尚方宝剑,全权负责此事。 甚至以陕西是重灾区为由,打算实行戒严。预防动乱发生,同时便于救灾。 不过对于此事,群臣争议很大。因为按照戒严法,皇帝可以直接向戒严区发布中旨,不经过朝堂讨论。 所以群臣普遍都不想增加戒严区,尤其是那些对陕西是否发生大灾心有疑虑的臣子,对此很是反对。 兵部尚书袁可立的说法,就代表了很多臣子的意见:“若是陕西那边确有大灾消息传来,确定实施移民,臣以为可以把陕西划为戒严区,并且把迁移路线上的府县也划入。” “陛下稍安勿躁,不要乱了方寸!” 朱由检能不急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明末农民起义就是从今年开始的,陕西发生大灾是确定的事情,正在酝酿着足以倾覆大明的危机—— 否则他何必装神弄鬼、把历史知识当做托梦说出来,在朝堂上讨论救灾? 但是袁可立说的也有道理,朱由检面对群臣的反对,只能按下性子,等陕西消息传来。以免君臣对立,对救灾更为不利。 今日朝会主要就是商量民乱和救灾的事情,朱由检和群臣商议了很多细则,安排了各种事务的负责人。直到天色将暗,才放出了他们。 群臣在这一整天的会议后,都感觉心力交瘁。不过还有很多人没有时间休息,像是徐光启,就带着皇帝提出的条件,匆匆前往京城的教堂,和耶稣会传教士商议。 被任命为戡乱救灾委员会委员、几乎拥有首辅权力的袁可立,更是被很多官员围着,商议今日之事。 左副都御史李邦华道: “今日之事,实在匪夷所思。” “袁公如何看待?” 袁可立也觉得匪夷所思,现在都不敢相信会议上发生的一些事。 但是他作为皇帝信任的大臣、如今担负重任,自然不能拆皇帝的台,向李邦华和看着自己的群臣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 “但是陛下到底是天子,他能感应到什么,吾等无法尽知。” “既然无法证伪,不如暂且相信!” 意思是旱灾真假,等陕西那边传来消息就知。这是能验证的事情,不用过于心急。 至于现在,就当做这件事是真的,按照皇帝的吩咐,做好救灾准备。 周围的臣子闻言,纷纷点头认同。他们大多对皇帝的说法抱着怀疑,但是就像袁可立所说,一两个月就能验证的事情,似乎也不用太心急。 毕竟在他们的时间观念中,一两个月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能验证。 那些想就此事劝谏的臣子,在袁可立的劝说下,大多决定再等一两个月,待陕西的事情传来后,再决定是否上疏。 如果陕西没有发生旱灾,他们一定会就此事劝谏,甚至像喷万历皇帝一样,把皇帝喷得不想面见群臣。 但是如果陕西发生旱灾的事情是真的,他们就要认真考虑,如何面对这位能沟通天地的皇帝—— 毕竟这可是真正的天子,能沟通祖宗神灵。面对这样的皇帝,谁不感到敬畏? 甚至还有很多人,已经琢磨着是不是要好好立功,让这位真正的天子,给自己册封神位。 可以说,朱由检抛出的托梦说法虽有风险存在,但是一旦被证实,他就能在这个时代拥有无上的影响力。 这也是他琢磨许久后,以托梦说出历史的原因。(本章完) 第352章 在世真神 陕西救灾和海外分封的事情,毫无疑问在京城引起热议。 尤其是泰西人对美洲原住民的杀戮引起天灾这个说法,给京城的耶稣会传教士带来很大压力。 在徐光启成为大学士,皇帝也表现出对大键琴的喜爱、命人在此基础上制造钢琴后,京城的教堂引来很多民众参观,颇是吸引了一些人。 这些人本来有可能成为信徒,但是在天灾源自泰西人、传教士是先锋的说法传出后,教堂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很少有人前来。 偶尔来到的人,也是骂他们大肆杀戮,给大明带来灾害—— 京城的旱灾已经越来越严重,到现在也没下一场雨。 若非皇帝明确说过云雨风雷之神是天神、因为人间杀戮难以就位,估计还会有臣子上疏,建议皇帝求雨。 如今倒没有人这样做,他们都在等待陕西的消息传来,确认皇帝的说法是否为真。 就连耶稣会的传教士,也在徐光启的劝说下,暂时压下了教义方面的讨论—— 毕竟如果大明天子的预测正确,那就代表着拥有沟通天地神灵的能力。面对这样的在世真神,他们即使不信奉上帝之外的神灵,也必须表示尊重,对这位人间真神的存在做出解释。 可以说,陕西那边的消息,决定着很多传教士的态度,决定着耶稣会是否要按照大明天子的要求,改变中国区的教义。 中国传教团监督龙华民,向金尼阁、阳玛诺、李之藻、王徵等人都写了书信,召集传教士和信徒,邀他们来京商议。 佛道二教有名望的高僧、高道,则纷纷对皇帝的说法做出解释。 这两个宗教早就已经被驯服,即使对皇帝的托梦之说不支持,也不会公然质疑。 甚至求雨失败的张显庸,还在皇帝的暗示下,用皇帝的说法解释求雨失败的原因。 在他的带动之下,其余高僧高道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同样用皇帝的说法解释旱灾,免得说错了话,被皇帝派去求雨—— 张天师不在乎求雨失败,有世代传家的真人身份护身。其他高僧高道可没有这个身份,一旦求雨失败,就会对他们的名望造成很大打击。 在没把握成功求雨的情况下,这些高僧高道面对舆情司施展的舆论压力,纷纷表示从心。对皇帝的说法表示认同,向民众宣扬天子能沟通天地神灵、在人间就是至高神。 可以说,宗教会议还没开,朱由检已经在佛道两教树立威信。一些谋求幸进的僧道,也开始不敢小觑皇帝—— 他们纷纷认识到,当今皇帝不是好糊弄的,甚至比他们还会装神弄鬼。 有这位人间真神主持,这次的宗教大会,远比以前的影响大。各个教派能否兴旺,都要看会议结论。 甚至神仙的位格,都会在这次大会上确定。人们会相信当今天子整理的神仙体系,比以前的真灵位业图更有说服力。 所以这些人同样呼朋唤友,招呼更多的僧道前来。 一时间京城和尚、道士密布,远远多于以前。 不过现在京城最多的,还是参加科举的举人。 按照以前的经验来说,殿试之后举人大多也就散了,落榜的返回家乡去。 但是今年不一样,不但有恩科要举行,还允许举人当官。 那些觉得考取进士无望,想要当官改变门庭的,纷纷在殿试结束后,寻找做官门路。 按照皇帝的旨意,举人可以去边疆或海外任官、或者从军担任文职军官。 之前他们大多瞄准的是边疆,但是在皇帝分封海外藩国的消息传出去,一些机伶的人,看到了在海外发迹的机会——毕竟海外偏远,能当官的进士显然看不上,他们这些举人,在海外就是大才。 只要能够在开辟藩国时立功,不愁没有机会升官。 甚至依附诸侯的话,有可能获得重用、获得诸侯赐予的爵位—— 按照朱由检和群臣商议的细则,海外诸侯可向朝廷申请册封一定数量的附庸贵族:伯爵侯爵可以册封爵士、公爵可以册封男爵、藩王可以册封子爵,授予相应领地。 这样诸侯就能给家族子弟封爵,甚至用爵位招揽人。 一些自觉腹藏锦绣、怀才不遇的举人,就盯上了这些爵位。他们像春秋战国时的士子一样,寻找贤主明君。 抵达京城的藩王代表和功臣后裔,都收到了许多名帖。 早就被皇帝荫叙、现在才抵达京城的张居正后裔,就这样受到了惊吓。 张居正第五子张允修,忧心忡忡地道: “这么多举人投靠,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陛下是真要实行分封,还是看看哪些人不安分?” 经历过抄家的他,对皇帝的一切举动,都是怀着戒心。 张同敞是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的孙子,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他没有经历过抄家之祸,对于给自己荫官的新皇帝很是感激。说道: “应该不是诡计!” “陛下登极以来,多次提到实行分封制和井田制。” “如果骤然反悔,岂不失信天下人?” “再说了,京城来了这么多的藩王或世子,现在都被卷进去。” “陛下即使要用阴谋,也不会这么大范围。” “都说法不责众,三十个藩王陛下如何处理?” 认为皇帝是真心实意分封,而非用这个办法引出不安分的人。 张允修仍旧心怀疑虑,他这次之所以来京,就是对荫袭起居舍人的张同敞不大放心,说道: “不管如何,咱们都不要出头。” “张家刚刚起复,实在经不起折腾。” “这次开辟藩国,让其他功臣后裔去!” 让张同敞不要搀和功臣分封的事,在京城耐心等待机会。 只是,张居正作为和于谦一样、被追赠公爵的紫阁功臣,他的后裔来京,显然很受人关注。 那些功臣后裔、有爵位的贵族,纷纷怂恿着张家领头,去海外开辟封地。 朱由检得知张允修和张同敞进京后,同样抽出时间,专门召见他们。(本章完) 第353章 江陵公国 第353章 江陵公国 紫阁功臣的后裔,在锦衣卫任职的不少。朱由检在召见张居正后人时,同时召见了他们。 这些人在武英殿外等候,相互看着对方,很快从各人的身份上,猜测出皇帝的用意。 张允修见到锦衣卫南司房提督戚昌国,知道这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笑着向他问道: “戚兄,可知陛下召见我们,到底是何用意?” 戚昌国同样笑着,反问张允修道: “陛下这次主要召见的是张家,张兄难道猜不出用意吗?” “以张兄的见识,何必故作不知!” 又指着身边的李顺祖,向张允修身边的张同敞道: “这位李顺祖小兄弟,是南司房的协理。” “张兄弟和李兄弟都是年轻人,应该亲近亲近。” “说不定到了海外,以后会成邻居。” 张同敞和李顺祖见了礼,好奇道: “分封的方案已经定了吗?” “陛下这次打算分封几个功臣?” 戚昌国看着张同敞,又看着曾经在锦衣卫任职、却没有被当今皇帝起复的于日升,说道: “于兄和张兄祖上被追赠公爵,是陛下允诺后裔能开辟公国的功臣。” “这次北海岛和苦兀岛分封,陛下的意思是从陕西选一位藩王、再选一位公爵,分别占一个岛。” “英国公、定国公那几家都有世袭爵位,不用分封也有世代富贵。” “这些人多半不愿去海外打拼,所以这一位公爵,只能从紫阁功臣的后裔选。” “于兄和张兄谁愿意去海外开国,待会儿在陛下面前主动点!” 紫阁功臣之中,只有于谦和张居正被追赠公爵。张同敞是张居正的曾孙,于日升是于谦后嗣。 海外分封的开启,需要两家之中,有一家作为表率。 于日升早就打听到这件事,看着张同敞道: “张家小子,老夫一把年纪,出海可能就没命了。” “小兄弟年轻力壮,不如多担待些?” “老夫留在京城,一定会支持你!” 张同敞听闻此言,顿时跃跃欲试。他如今不到三十岁,还有一些雄心。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进士功名,即使被皇帝恩荫起居舍人,未来作为文官也很难升上去,没有成为卿相的机会。 所以被于日升一鼓动,就有答应的意思,想和对方谈条件。 张允修见到此景,急忙拉了他一把,笑着向于日升道: “于兄说笑了!” “您在锦衣卫多年,比我们见过的战事多多了。” “开辟藩国的事情,需要您这样有见识的人。” “我这侄孙年纪还小,先让他在朝廷当官,历练几年再说!” 还是和以前的想法一样,不打算出这个头。免得出了差错,张家万劫不复。 于日升的想法也是如此,都想让对方打头阵。两个老狐狸你一眼我一语,都打算让对方去海外。 张同敞听得心烦,又有心建功立业,在听到于日升许诺的支持越来越多后,正想劝叔祖答应。忽然有太监传话,招呼他们进去。这让他只能压下想法,随众人走进武英殿。 武英殿中,朱由检的身前,仍是一幅地图。在他身旁侍立的,有钱嘉徵、张溥等人。 指着地图上金角卫东边的两個岛屿,朱由检道: “海外分封的事情你们应该听说了。” “朕这次打算封的,是北海岛和苦兀岛两个岛屿。” “根据粗略估算,两个岛的面积都在三十万平方里左右,比方五百里稍大,可以作为公爵封地。” “苦兀岛面积稍小一些,而且极为狭长,再加上它位置偏北、气候更冷一些,环境不如北海岛。” “但是它也有优势,那就没有外敌,只要能征服岛上的苦夷,就能顺利开藩。” “于卿是肃国公后嗣,张卿是江陵公曾孙。哪位愿意开国,接纳陕西移民?” 于日升在皇帝面前,当然不敢表现得那么嫌弃。所以他和张同敞一起,装模作样地观看地图。忽然指着岛上面向黑龙江河口一带,说道: “臣听说这个地方,曾是奴儿干都司的囊哈尔卫。” “岛上不止有苦夷,还有一些女真人。” “若要开辟藩国,还要更慎重些!” 朱由检闻言皱眉,让于日升仔细解说。最终根据记载,确定永乐年间册封的囊哈儿卫确实在苦兀岛上。 不过他没把这些女真人看在眼里,说道: “这些岛上的女真人,和建州女真完全不一样,而且建虏不擅水师,多半没征服他们。” “大明和他们之间,还是能够谈的。” “如果能招揽过来,可以重新设卫,甚至派到辽东打建虏。” “于卿莫非听说有女真人,心中有些怯了?” 于日升确实有些心怯,不想这么大年纪去和女真人玩命。但是当着皇帝的面他怎么可能承认,赔笑道: “老臣怎会怕了?” “是担心误了陛下的大事。” “臣这些年一直在锦衣卫任职,从未上过战场。” “如今年纪老迈,实在怕担心受挫,误了陛下大事!” 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能胜任,请皇帝另则他人。 朱由检不置可否,又看向了张同敞。 张同敞不顾张允修之前的劝阻,满怀壮志地道: “臣愿为陛下分忧,征服岛上蛮夷!” 朱由检闻言大喜,当即就向他道: “好!” “张卿果然是忠臣!” “以后苦兀岛就是江陵公封地,张家世袭江陵公,与大明同休共戚。” 张同敞急忙谢恩,张允修虽然不满侄孙的自作主张,也只能跪了下去。朱由检看到张允修的不愿,还有于日升等人有看笑话的意思。他心中冷哼一声,指着黑龙江河口,说道: “这是奴儿干城,以前的奴儿干都司所在。” “成祖曾派宦官建了一座供奉观音菩萨的寺庙,称为永宁寺。” “以后这里还可以建江陵公的城隍庙,名字改称庙街。” “朕会选一位张家族人册封子爵,在庙街周围二百里建立领地。” “以后就作为江陵公国的附庸,方便岛上的江陵公国和大陆往来。” 张同敞听闻此言,心中又惊又喜。就连张允修也有些激动,想着自己这一脉是不是有得到这个领地的机会—— 毕竟在他看来,庙街曾作为奴儿干都司驻地,条件再怎么差也能筑城,远胜海外岛屿。 张家能有一座城池做世业,可谓是难得的机遇。 就连刚刚推辞的于日升,在听到皇帝这个条件后,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推辞太快,以至于错失机会—— 在他看来,庙街这座城池的价值,远远胜过岛屿。 其他人也大多和他想法一样,甚至可以说在大明很多人看来,海洋都代表着危险,大陆则更安稳。大陆上一座城池,胜过无数岛屿。 庙街这座在永乐年间就打下根基的城池,在价值上远远高于岛屿。 朱由检正是知道他们的这个想法,所以把庙街和苦兀岛打包,一起册封出去。 毕竟这个时候,苦兀岛远在海外不说,还是真正的苦寒之地。给一位公爵只册封这个岛屿,绝对会被人认为苛待。甚至让海外分封这件事,失去对功臣的吸引力。 所以他才会把两地打包,一起册封出去。 如今一看效果,果然非常明显。刚才还多番推辞的于日升,神色已有些后悔—— 毕竟在大陆上拥有城池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江陵公国拥有这座奴儿干都司的驻地,几乎称得上世镇东北。 以庙街的位置,只要黑龙江能通航,也确实能影响东北。 不过,朱由检的设置,没有这么简单。他之所以让张家选一位族人做子爵,为的是让庙街保持和苦兀岛联系的同时,又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江陵公国的主体仍旧是海洋属性,不会在大陆深耕。张家和未来册封在东北的诸侯会显得格格不入,难以形成合力。 甚至东北诸侯如果想起兵造反,都要先针对庙街,免得江陵公国的舰队沿着黑龙江而上,进入东北腹地。 可以说,在建虏身上吃过大亏后,朱由检已经在想方设法,防止东北再出现割据势力。 即使未来要在东北册封诸侯,也要用江陵公国,从海上制衡他们。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又下令道: “江陵公国可以像藩王一样设三卫,岛上南北各一卫,大陆庙街一卫。” “另可设立水师,受北海军区指挥,人数不超过一万人。” “每年冰封的时候,江陵公国的贵族,允许来京过冬。” “京城的江陵公府……” 说起这个,朱由检询问戚昌国道: “魏忠贤给他侄子建的宁国公府,现在整理好没有?” 戚昌国当即回道: “已经整理好了,魏逆还留下几座府邸。” 朱由检满意点头,说道: “宁国公府是公府规格,以后就赐给江陵公,作为过冬之用。” “将来有了子嗣,也可来京学习。” 张同敞和张允修激动谢恩,于日升则是后悔得痛彻心扉。 一座府邸不算什么,但是在京城拥有一座公爵府,代表着皇帝允许张家在京城建立影响力。 江陵公张家能作为勋贵一员,打进京城勋贵的圈子。 可以说以后的张家,除了是封地贵族之外,还可以看做半个京城贵族,享受两方面的便利。 于日升主动推辞,推掉了这次海外分封的机会,他的身上就只有指挥使世职,挤不进勋贵圈子。即便留在京城,也只能小富小贵。 可以说,明白皇帝对江陵公到底有多优待的于日升,此时是真的后悔—— 如果早知道这些,他就是拼着老命,也要争夺机会。 可惜没有如果,朱由检是为了树榜样,才给予张家这么多优待。 以后分封到海外的贵族想要在京城拥有府邸,不可能这么容易。甚至在有了府邸后,也只能在朝觐时前来。封地贵族在京城常驻的意义,远非那么简单。 张允修、张同敞两人还不完全明白这一点,但是眼前能看见的好处,就让他们对皇帝极为感激。 毕竟公爵府的存在,代表着张氏族人能够在京城有个落脚地。即使张同敞这个江陵公不在,张家的人来到京城也能住在公府,享受种种便利。 所以张允修这时,已经不在心里面埋怨侄孙冒险,反而觉得这个侄孙很果决,让张家得到机会。 张家从此以后,地位已截然不同。从紫阁功臣后裔,转变为最顶级的公爵家族。 这是张允修、张同敞两人,来京时怎么都没想到的。如果早知道皇帝对张家这么看重,他们也不会犹犹豫豫,直到这时才来。 在这个榜样之下,于日升的懊悔先不说,戚昌国、李顺祖等人,心中也极为艳羡。若非两人各有顾虑,恐怕也会向皇帝求封地。 戚昌国的顾虑是,他是戚继光的第三子。戚继光留下的爵位,应该由他的大哥戚昌祚一脉继承。他身上的指挥使世职,转为世爵只能有子爵爵位。 李顺祖的顾虑是,他的身体并不好。即使皇帝让太医院的医生为他调理,也没有多大好转—— 准确来说,因为太医院药方的名声,他根本就不敢用太医院的药方,身体自然没有好转。 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去不去海外开国的问题,而是要有个子嗣,把身上的世职传下去。 要不然他那个雄心勃勃的弟弟李尊祖,可能会夺去他这一脉的机会。 胡思乱想着这件事,李顺祖自嘲的笑了笑: 『我现在连个后人都没有,李家哪有李顺祖一脉?』 『弟弟在年前就争取到开辟金角卫的机会,以后有可能拿个子爵或男爵爵位,在那里开辟领地。』 『要不把开辟宁远伯国的机会让给他,先把宁远伯爵位拿回来?』 江陵公国的设立、尤其是京城的公府,让李顺祖受到很大震动,隐隐意识到一个新的贵族时代即将到来。 李家如果不想在这个时代掉队,就得尽快开辟封国,拥有一块封地。 这样李家在京城的府邸就能重新挂上宁远伯牌匾,在这个爵位的庇护下,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本章完) 第354章 宁远伯国 第354章 宁远伯国 “终于回京城了!” 满面风霜、头发都变得有些白的李尊祖,见到熟悉的京城,激动得大叫起来。 在按皇帝要求开辟金角卫之前,李尊祖从未想过,从无到有地开辟一个卫所,会是那么艰难。 去年九月,他就在皇帝的鼓动下,主动请缨前去开辟卫所。 为此,他先是和叔叔李性忠前往辽东,招揽了一些李家旧部。 然后乘船去皮岛,向毛文龙打探朝鲜那边的消息。还顺便劝说毛文龙,让他去京城朝觐。 通过皮岛招募了一些朝鲜人做向导后,李尊祖带着部下穿过朝鲜。按照皇帝所绘的地图,在朝鲜的北方顺利找到了金角湾,以及金角半岛。 直到这一步时,都还称得上顺利。李尊祖带人修建了一个营寨,打算建立金角卫。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金角半岛就迎来了风雪,和朝鲜的陆上联系完全断绝不说,海上也结了冰。 更因为是在探路,李尊祖携带的补给并不多。他们一行人省吃俭用,还是免不了粮食断绝。 幸而李家旧部中有一些归顺的女真人,擅长在山林中打猎。而且在打猎时遇到了原本属于双城卫的女真部落,和和他们建立了联系。 李尊祖凭借自己的身份,用携带的和盐等物资,和他们交换了食物,并且请教了很多生存技巧,勉强渡过冬天。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海上已经化冻,陆上道路却还没有畅通。李尊祖不愿再等,和部下简单造了几条船只,沿着海岸线南下。 一路上几次遇险,甚至损失了一条船,李尊祖终于重新抵达朝鲜。又走陆路去皮岛,在皮岛水师的护送下,成功回到天津。 如今,他便从天津回到京城,见到了记忆之中,高大巍峨的城墙。 想起这半年数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李尊祖的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在这次离京之前,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探个路都这么难。 好在金角湾那边的女真部落,没有完全臣服建虏。皇帝所说的收服那些女真部落的生女真、从后方威胁建虏的想法,确实能够实现。 只要能招揽到足够的军民户,自己就能成功设卫,以后世镇东北。 想到这个前景,李尊祖鼓起剩余的力气,返回自己家里。 李家门前,宁远伯的牌匾早就取了下来。但是皇帝并没有收回赐下的宅院,仍旧让他们在此居住。 李顺祖在听说弟弟回来后,急忙迎了出来。看着年纪轻轻就有些头发白的弟弟,忍不住两眼一热,拍着弟弟的肩膀道: “二弟,你受苦了,也算历练出来了!” “大哥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了,李家能否重振,要着落在你身上。” “明日我就向陛下上疏,请求让你袭职!” 李尊祖不明所以,不知道大哥为何会产生这個想法。 在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自己离京这半年多,发生了很多事情。 皇帝已决定重启分封,给宗室、功臣在海外和塞外封地。 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便被册封为江陵公。原本的奴儿干都司衙门所在、以及东边的苦兀岛,都被封给了江陵国。 这让李尊祖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实在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大方。 继而又有些紧张,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江陵公国的存在,会和金角卫形成竞争。皇帝在同时安排张同敞,从后方威胁建虏。 之前他的开辟金角卫、以后世镇东北的构想,已经迎来了竞争对手。而且是一位公爵,在封地内拥有很大的权力。 如果他拿不出类似的待遇,以后东北的人才,毫无疑问会向江陵公国聚集。庙街那座城池,会成为东北的中心。 所以,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何大哥又改变想法,把世职让给自己。 “二弟,这个世职,本就是你决定争取的。” “大哥只是靠着身份,得了这个便宜。” “如今陛下要实行分封,功臣后裔都能凭此获得世袭爵位。” “大哥身体不好,开辟藩国的事情是做不来。” “你既然已经在金角卫扎下根基,那就干脆袭职,向陛下申请封地。” “今后咱们李家,那就全看你了!” 已经做了决定,李顺祖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并且把自己这几天书写的奏疏草稿,给李尊祖观看。 李尊祖看着这些稿件,对哥哥的决心再无怀疑。之前心中的一点埋怨,此时也消失无踪。 之前因为他的力争,李家成功摆脱了李成梁留下的阴影,得到世袭职位。但是世职被皇帝按荫叙制度给了哥哥,让他颇为不忿。 这也是皇帝稍微鼓动,他就离开京城、开辟金角卫的原因—— 当时他想的就是要争口气,获得世袭职位。 没想到这次回来,哥哥主动让职,而且把开辟藩国的权力,完全让给了自己。 这让他感动之下,发誓道: “只要我活一日,就不会让大哥受委屈。” “大哥若有后人,我一定向朝廷申请册封爵士,同自己儿孙看待!” 说着,他还拍了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取出一个包裹,向大哥李顺祖道: “大哥,这是陛下说的海参,药性温补,足以匹敌人参。” “大哥要多吃点,好好养养身子!” 这个东西,是朱由检在李尊祖出发前,特意向他叮嘱的。 金角卫那片地方,后世称为海参崴。朱由检从这个名字上,就知道那里盛产海参。 为了让金角卫有个财源,朱由检特意叮嘱了一下,让李尊祖捕捞些海参做贡品,通过皇店贩卖。这样或多或少能挣些银两,增强金角卫自足能力。 李尊祖到了那里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躲风雪,却总有风和日丽的时候,凿开冰面捕捞了一些海参。 这东西他在那边都吃腻了,回程时带了一些,献给皇帝做贡品。 李顺祖听到之后,虽然感动于弟弟的心意,却并不敢擅收。让他献贡之后,自己才敢食用—— 作为锦衣卫南司房协理这几个月,他已经知道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忠诚,皇帝要求的贡品,当然要献给皇帝。 虽然他就是先把贡品吃了,以皇帝的宽容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责怪,但是在李家谋求宁远伯国的现在,他不愿节外生枝。 所以,在李顺祖的要求下,李尊祖写了奏疏请求述职,带回来的海参等贡品,都列在奏疏里面。这份奏疏,和李顺祖的奏疏一起,很快就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传到了御前。 朱由检得知李尊祖已经回归、并且成功在金角湾开辟了营寨,很是高兴地道: “倒真是个人才,可以重用一下!” 在看到李顺祖的让职奏疏后,又沉默了一会儿。让人把李顺祖和李尊祖兄弟召过来,询问李顺祖道: “先前你就让过职位,但是朕没有答应。” “怎么如今又要让职,是为什么考虑?” 李顺祖考虑良久,此时当即回道: “臣的身子太弱,无力上阵厮杀。” “甚至连处理南司房的事务,都经常感觉劳累。” “臣弟李尊祖有勇力,又有心为陛下立功,臣想把开辟藩国的机会让给他,让他更好发挥。” 朱由检闻听此言,又看向李尊祖。在确定兄弟二人都是这个意见后,感叹道: “兄友弟恭,团结一心。” “李家有个好门风啊!” “怪不得曾有李门九将,撑起辽东边防。” 感叹了一下,朱由检向他们道: “你们兄弟如此,朕也不能扫兴。” “原本朕打算在金角卫成功开辟后授予李尊祖世职,现在就提前授了,作为世袭指挥佥事。” “然后伱们兄弟二人的世职调换一下,李顺祖以后世袭指挥佥事,李尊祖世袭指挥使、承袭宁远伯爵位分封。” 李家兄弟闻言,顿时都是大喜。感谢皇帝皇恩浩荡,让他们都有世袭职位。 不过朱由检却没想自己把两个世职养起来,又取出来地图,划了两块地方,向他们道: “宁远伯国的封地,最高仍是方三百里,就放在金角卫一带,由李尊祖开辟。” “李顺祖的世袭指挥佥事以后会转为世袭子爵,在宁远伯国南方靠近朝鲜的地方建个子爵领,最高方二百里。” “以后这两块地方,就作为李家的封地。” “伯国可设一卫,子爵领可设两个千户所,并且允许有一支不超过卫所兵力的水师。” 李顺祖和李尊祖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都感到了惊喜。 他们都没想到,皇帝给李家也多封了一位子爵,并且分封了子爵领。 以后两兄弟相互扶持,封地更容易维系。 这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觉得,皇帝是真大方,随手就赐下这么多的封地。 其实朱由检并不是真大方,而是他知道金角卫和朝鲜之间的地域,撑不起一个新藩国。 如果册封其他人在那里设子爵领的话,又可能在朝廷无力支持的情况下,挡不住朝鲜人侵蚀。 与其如此,还不如封给李家人,和宁远伯国组成一个封地群。以金角卫为核心,稳固那块地域。 反正他不认为李家能从那块地方崛起,威胁大明内地—— 毕竟那里实在太远了,离东北腹地都有一段距离。而且大多是山地和丘陵,养不起来很多人。 更何况,他在北边册封了兵力更多的江陵公国。李家即使有反心,也得先解决他们。 同样对江陵公国也是如此,他们想要造反,需要先解决宁远伯国,占据这块要地。 这两个藩国,在朱由检规划中就是相互牵制。李家和张家只要识相,关系就不会太亲近。 至于现在,朱由检需要李尊祖帮忙,帮张家在庙街立足。趁着天气暖和黑龙江能够通航,沿黑龙江向西,探索东北腹地。 所以,他把张同敞同样召过来,让他们通力合作,一同从建虏后方,威胁建虏腹地。 李尊祖和张同敞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在消灭建虏之前,他们的封地始终不安稳。建虏在知道他们到了后方后,一定会派兵打击。 为了自己的封国,两人一口答应,一定会通力合作,完全消灭建虏。 甚至李尊祖心中,还有在平辽时立功的想法,把宁远伯国变成宁远侯国,获得更大的封地。 想到这里,他对自己的曾祖李成梁,再次有些埋怨。因为如果不是李成梁的弃地养寇的话,正常来说,李成梁这个宁远伯会被追赠侯爵,被列入紫阁功臣之后,后代能开辟侯国。 但是在李成梁的骚操作下,他死后根本没有被追赠。连紫阁功臣的席位,都被李如松取代。 李如松只是被追赠宁远伯,他的后代自然只能开辟伯国,无缘侯国地位。 李尊祖想要扩大封地,就只能自己立功,被皇帝授予更高的爵位。 这也是李顺祖在思索之后,把世职让给他的原因—— 因为现在的李家他们这一脉,只有李尊祖能立功、有能力开辟藩国、获得更高的爵位。 在这个分封制开启、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下,李家想要不落后,家主就必须让更强的人担任。 朱由检从这件事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按照大明的荫叙制度,爵位都是按继承顺序承袭,这在和平时期没什么,有利于传承稳定。 但是在开拓时期,就有些不合时宜。 例如,他认为当今秦王的第四子朱存釜最强,最有能力开藩。但是在他的三个哥哥和子孙死光前,朱存釜根本就没有继承秦王的机会。 因此秦藩分封的事情,朱由检就只能延后,甚至以后要派人,帮助秦王开藩。 对李家兄弟的安排,让他想到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在不改变当前继承顺序的情况下,给有能力的人,册封独立领地—— 让这些人开藩,而非朝廷出力。 这样朝廷的压力会小很多,宗室中的人才也能脱颖而出,开辟更多领地。 这个思路,很快被他安排人写成文件,发给抵达京城的藩王和世子。让这些人仔细考虑,推荐合适的人才前来京城学习。 一众藩王和世子看到后,对此议论纷纷。 (本章完) 第355章 韩王藩国 对于海外封藩这件事,诸王态度不一。 边疆的藩王因为地方穷困、经常拿不到宗禄,还要在异族入侵时担惊受怕,他们对于迁移到海外,心中比较犹豫—— 既不舍得现在的生活,又觉得移藩海外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皇帝对海外的藩国放权,他们能真正掌握权力。 内地的藩王则是安享富贵惯了,大多不愿动弹。尤其是楚王、蜀王这样以豪富著称的,更不愿迁到海外。他们只想保住自身富贵,不愿去海外打拼? 但是问题在于,楚王陷入了楚藩案,能不能继续当楚王还是两说之事。 蜀王因为距离远,现在还未抵京。再加上前几年的奢安之乱,让蜀王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子。他现在态度如何,诸王说不清楚。 各个藩王之中,以秦晋两藩地位为尊,但是秦王和晋王这次都没有来,来的都是世子。 秦王世子朱存枢,是个只知玩乐的。他在西安城早就玩腻了,如今来到京城,陷入了新的安乐窝里。 对那些藩王和世子的想法,朱存枢故作不知。在他们鼓动自己出头时,朱存枢道: “开藩事情重大,需要父王拿主意。” “我写封信给父王,看看父王怎么回。” 打定主意要拖时间,在京城多玩一阵子。 晋王世子朱审烜,和朱存枢的态度一样,都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当初秦晋两藩因为实力强劲,在靖难之后着实被成祖等皇帝折腾过一阵子。他们都知道皇帝的利害,即使不愿移藩,也不敢公然反对皇帝。 剩下的藩王之中,周藩支系最多,周王朱恭枵又颇有见识,历史上曾经主动出库金五十万,帮助官兵抵御农民军。 他知道当前的宗室政策是不可能持续的,别的不说,周藩七十七个郡国现存有四十二个,这些人靠定额宗禄根本养不起来。宗室政策改动,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皇帝要把宗室移藩海外,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朱恭枵内心虽然有些舍不得富贵安逸的生活,但在理智上知道是对的。无论其他藩王和世子怎么劝说,他都不出头反对皇帝。 其他的鲁王、代王等等,在皇帝面前基本是说不上话的。这些藩王和世子无法,又去寻找福王朱常洵。希望这位皇帝的叔叔,能够带头反对。 福王作为曾经和泰昌皇帝争夺皇位的人,政治上的敏感性是有的。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能出头反对—— 否则当年就阻止他当太子、现在被皇帝起复的东林党人,一定会逮着他喷一顿,甚至把他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开藩。 再加上他曾经争夺皇位,心里还有些雄心,对于去海外开辟藩国,是有一些念头的。 面对让自己出头的藩王和世子,朱常洵向他们道: “分封事关重大,是陛下和大臣决定的事情。” “咱们这些没实权的藩王,有什么资格反对?” “我劝你们少在这个地方费力气,想想在哪里开藩是正事。” “若是周边的好地方都被挑走了,最后剩下的藩王,就只能去烂地了!” 不但没答应他们的请求,还以宗人府左宗人的身份,教训了这些人一顿。让这些藩王和世子上表支持移藩、主动迁往海外。 这些藩王和世子挨了一顿训,转过头呸了一声,打消了去找右宗人潞王的心思。 当今潞王朱常淓是个信佛的,也是孝定李太后的子嗣。他对皇帝宣扬九莲菩萨信仰极为满意,整天以“潞佛子”自居,和很多高僧往来。 可以说,潞王的耳根子很软。而且因为幼年丧父,性子非常软弱。年前皇帝从藩王那里借钱,对福王还需要把他的母妃郑贵妃送过去,对潞王就给了个右宗人虚职。潞王听到皇帝的旨意当即就从了,根本没有闹腾。 所以朱由检对这位王叔非常满意,在知道他喜好音乐、曾经制造出潞琴后,还派了皇家乐团和乐府的人过去,和潞王探讨音乐。 潞王朱常淓也颇为大方,拿出大笔钱财支持李玉改进钢琴。可以说他现在是一心成贤王,想做出端清世子朱载堉那样的功绩。 这样的藩王,即使在皇帝面前有脸面,但是在京的藩王和世子,却从来没指望过这个人。 能领头的藩王都不愿意出头,其他人又没有领头的能力。一众藩王和世子商议来商议去,都没有下定反对移藩的决心。 反而是之前犹豫的边疆藩王,被福王的话触动,有些动了心思。他们担心大明周边的好地方被封给其他人,自己以后只能去烂地。 韩王朱亶眘,就是其中一员。他在思虑之后,请来了一位大才,请教封藩之事。 这位大才,就是在京城名声鹊起的张溥。他现在是《明报》主编、大学士徐光启的弟子,还是皇帝的近臣、经常受到召见。 朱亶眘听说皇帝册封江陵公国时张溥就在宫中,还参与了分封政策制定。所以他安排人,请了张溥询问: “陛下想让诸王移藩,是不是决心已定?” “张先生常在御前,有没有得到消息?” 张溥这些日子游走于皇宫和大臣之家,对韩王也没什么畏惧。斩钉截铁地道: “移藩确凿无疑,大王不用疑虑。” “您是从陕西过来的,应该知道陕西那边,到底有没有旱灾。” 韩王朱亶眘想着陕西的情况,微微点了点,又怀着担心问道: “陕西那边的旱灾,真的很严重吗?” “本王以前也见过旱灾,还没到移民的地步吧?” 张溥闻言哂笑,说道: “以前的旱灾算什么?太祖成祖可从没有因为这些托梦。” “如今二祖为旱灾的事情托梦,可见这次旱灾,是足以影响到大明社稷。” “陛下为何要把民众迁出去,还要先迁藩王?” “不就是担心灾民造反,朝廷顾不上你们。” “要我说,大王不但要迁,还要尽快早迁,抢先选个好地。” “您看大明周边,有多少地方适合迁徙?” 取出一幅地图,张溥把苦兀岛、北海岛都指出来,略过日本三岛,又指向东宁岛,说道: “东宁岛是陛下决定直辖的,也是开辟南洋的基地。” “上面已经设了卫所,将来主要是分井田。即使有贵族想在那里分领地,最大也不会超过方十里。” “所以这个岛大王是不用想了,只要大王不想再往南方去,最好的封地就是北边的北海岛。” “这个岛虽然比较冷,却不像苦兀岛冷得几乎无法种田,开辟几万顷耕地不是什么难事。” “岛上的苦夷实力也不强,比较容易征服。日本册封的松前藩,可以把他们赶走或者给大王做封臣。”“可以说这个岛就是大明周边最好的地方,想找到第二个比它距离大明更近的,那是根本没有。” “陛下为何把苦兀岛封出去,却又留下了北海岛?还不是留给藩王,作为宗室的封地。” 被张溥这么一说,韩王朱亶眘确实有些动心。又对这份地图颇为好奇,指着地图问道: “这份地图,先生从哪里来的?” 张溥笑着说道: “这是陛下御赐的,让我长长见识。” “图上的东西大王不必怀疑,这是太祖成祖托梦时,带陛下从空中看到的。” “当今世上,没有地图比这更精细!” 对于这个说法,张溥有些怀疑。但是在外人面前,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面对韩王,他对皇帝绘制的地图大家夸赞,并且拿出来《坤舆万国全图》做对比。 韩王朱亶眘对照着两幅图像,对张溥所说的没有比北海岛更好的地方,再无一丝怀疑。 因为从地图上看,只有吕宋的距离可能和它接近。但是吕宋岛上有佛郎机人,而且在万历年间杀了很多华人。韩王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敌人,是没有能力开辟藩国的。 所以他在心中,越来越倾向于在北海岛开国,作为距离大明最近的外藩。 就在这个时候,张溥又说了一个消息,促使他下定决心: “陛下因为诸王都不主动,已经打算向辽藩、宁藩、伊藩、徽藩郡王下令,让这四藩的宗室去开辟藩国。谁能成功开藩,就由谁承袭王位。” “韩王若想移藩,还请早下决心。否则消息传出去,就有四藩的宗室来争夺了!” 韩王听到之后,心中顿时大惊。因为他知道这几藩虽有郡王,却没有亲王存在。 皇帝拿出亲王的位子让四藩宗室争夺,估计有很多人会动心。 尤其是宁藩,在宗室被允许参加科举后,颇是有一些人投身举业。今年这一科,就有宁藩宗室朱统钸考上了进士,还有朱统镇等参加会试。 这些能考上进士举人的宗室,怎么会没有能力?一旦他们招揽人才下场,宁藩开国的事情,很有可能成功。 韩王朱亶眘再自负,也不会小看他们。 然后他从这件事,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皇帝把各藩的亲王废了,让各藩宗室争夺—— 这对于他来说,是更要命的事情。 可以说,张溥说的消息看似平淡,却着实吓到了韩王。因为在韩王朱亶眘看来,这是皇帝的威胁。 只要他不想自己的王位被废,那就最好听皇帝指挥,主动迁往海外。 否则皇帝找个宫殿陵墓逾制的理由,就能让韩王的位子空出、让韩藩宗室争夺。 那些有野心争夺王位的宗室,一定会对此欢呼雀跃。 “这种做法,是要让宗室大乱啊!” “陛下怎会如此?” 忧心忡忡地说着,韩王朱亶眘明显想到了,这件事一旦实施,会带来的冲击。 诸王和世子如果知道这一点,他们绝不会串联起来想要反对移藩。因为他们的反对,对皇帝来说不值一提,甚至有可能丢掉王位。 再想到皇帝之前发出的让宗室推荐人才的命令,朱亶眘当时还觉得皇帝是在为宗室开国储备人才。如今看来,还带着威胁的含义—— 如果诸王不听话,就有可能被废去王位,让这些人才争夺。 诸王和世子如果想明白这个用意,他们绝不敢闹起来。 张溥看着已经明悟的韩王,却是笑了起来。今日他给韩王说这些话,就是奉旨威胁—— 毕竟皇帝也不想宗室闹得太难看,所以就让他提点,让诸王知道厉害。 韩王能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的话,他还会说得更直白些! 好在当今韩王是有些能力的,听出了话里的含义。此时此刻,韩王朱亶眘已明白,移藩这件事势在必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赶在其它藩国前面,争取选个好封地。 看着距离大明最近,还有江陵公国、宁远伯国在旁边的北海岛,韩王朱亶眘越来越是动心,问张溥道: “本王若想要开国,能获得多大封地?” “总不能亲王和公爵一样,只有五百里封地?” “韩藩的宗室那么多,得考虑到他们。” 韩藩郡国三十六,在因为各种原因除去一些郡王后,还有十六个郡王存在。 而且那些被除爵的郡王,有些还留下了将军、中尉等支系。 可以说韩藩宗室人数,仅次于人口最多的周藩。 只给一个北海岛,每个宗室恐怕只能分个几顷地。 这对普通宗室算好了,但对郡王、将军来说,他们估计会闹起来。 所以韩王朱亶眘要求,韩藩封地一定要大,或者把郡王另外分封,让他们自己养活支系。 张溥来见韩王之前,就了解过韩藩宗室情况,甚至还请示过皇帝。闻言顿时说道: “公爵封地方五百里,王爵的封地当然一定更大,陛下的意思是方千里。” “但是方千里又太大,有可能成为大国。所以朝堂上大臣的意思是,整个藩国方千里。但是亲王的直属领地不能超过一半,其它都封给郡王、将军、中尉。各人的领地加在一起,不超过方千里之地。” “北海岛的面积大约三十万平方里,陛下打算从其它地方再划七十万平方里,作为韩藩封地。” 在地图上一划,把江陵公国和宁远伯国之间的阿速江、黑龙江以东地区,划了一大片给韩藩。 韩王朱亶眘见到后,顿时心动不已。(本章完) 第356章 安东都护府 乾清宫中,朱由检听着张溥的汇报,对韩王朱亶眘的识趣,心中颇为满意。 说实话,他是不想随意废除亲王、让宗室争夺王位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这个办法。 因为这个办法实行后,那些厮杀出来的藩王能力会非常强,说不定就会连续数代诞生明君,出现强盛藩国。 而且这种选拔亲王的办法,对继承制度是极大破坏。对以后的安稳,可谓颇为不利。 他更倾向的,还是给开辟藩国时立功的宗室封爵,让他们独立开辟领地。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所有藩王都像韩王一样识趣,主动申请移藩。 所以对韩王提出的种种要求,他并没有不满,反而认真思索,看看能否答应: “韩王想保留在平凉府的府邸,这个可以答应。” “而且朕还允许韩王朝觐的时候,派人去平凉府祭祖。韩藩也可以留下一支宗室,负责维护府邸和陵寝。” “但是韩藩的土地,最多保留一千亩。多余的土地房屋,都要移交地方。” 迁移宗室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腾出土地。朱由检对这点最看重,其它则不太在意。 甚至,为了鼓励他们把土地腾出来,朱由检还下令道: “所有宗室的土地,到海外以顷换亩。” “意思是在大陆献出一百亩土地,到海外可分配一百顷。” “如果海外的土地超过三百七十五顷,可以申请册封世袭爵士,把土地转为世袭领地。” 三百七十五顷,就是三万七千五百亩,按照一方里是三百七十五亩计算,正好是一百平方里。 一百平方里就是方十里,是朱由检给海外领主划定封地最低标准。 如果有宗室拥有的土地超过这个面积,朱由检就允许他们成为世袭爵士。 至于达不到的,就让他们继续顶着宗室爵位,或者成为普通人—— 以后,他打算改变奉国中尉不降等的祖训,或者把奉国中尉改为不发宗禄的虚名爵位,允许自行择业。 所以现存的奉国中尉如果不能转为世袭爵士的话,以后就只能成为普通人,只是拥有宗室身份。 张溥在旁听着,意识到皇帝是打算彻底解决宗室问题,不再让他们成为朝廷的负担。 想到韩王的第二个要求,张溥道: “韩王除了想保留平凉的府邸外,还想在京城有府邸。” “要不要给他回绝,断了他的念头?” 这是韩王因为江陵公和宁远伯都在京城有府邸想到的,他也想在京城有个府邸,拉近和皇帝的关系。 朱由检听到这个要求,顿时眉头一皱。继而又舒展开来,说道: “想要府邸可以,让他自己去建。” “朕会给所有出海的藩王一块土地,让他们建立府邸。” 取出京城地图,朱由检指着距离清华园不远的湖泊、还有西山山麓的玉泉山,说道: “这片地方,以后就作为宗室府邸所在。” “亲王府的面积不得超过一百亩,郡王府面积不能超过二十亩,让他们自己出钱购买土地,选地方建造府邸。” “朕的清华园就在那里,以后会在那召见他们。” 这块地方,大概是清朝的圆明园、颐和园所在。在朱由检的印象中,非常适合建造园林。 那些藩王想在京城有府邸,城内是找不出地方了。那就让他们在城外,自己出钱去建。 有了京城的府邸存在,藩王移藩的抵触心理会降低,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去海外—— 毕竟他们如果在海外待得不舒服,可以用朝觐名义,申请进京居住。 相比窝在地方城池来说,这样在京城和封地之间往返,会让一些人觉得更自在。 为了让京城的府邸更有吸引力,朱由检写了个手谕,命令工部侍郎张文郁去考察,做好相关规划。 按照大明当前三十个藩王、三百多个郡王来看,全部在京城建造府邸需要九千亩土地。以后藩王和郡王可能会更多,还有贵族府邸也要安排在那里。 所以朱由检让张文郁以清华园为中心,规划三万亩土地。嘱咐他这块地方规划好,以便吸引诸王,维持皇室和诸王的关系。 张溥在旁听着,心中暗自惊讶。按照京城内部九万多亩的面积来看,皇帝让张文郁规划三万亩,几乎就相当于新建三分之一个京城。这让他的心中,如何不受震动。 想到其中的风险,张溥忍不住劝阻道: “陛下,这些府邸的面积太大了,应该限制得再小些。” “而且诸王在城外住在一起,万一遭遇不测,臣恐天下震动。” 朱由检听到这句话,顿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历史上明年发生的己巳之变。如果建虏再破关打到北京城下,那么北京城外的诸王府,显然就会送菜。 城外的安全问题,是这时候不能不考虑的事情。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让张文郁好好规划,可以修建城墙,或者修几个安全堡垒。” “还有,京城要修建许多大学堂,城内已经没地方了,朕打算放在那里。” “以后这片地方既是诸王府,也是大学城。” “贵族和人才,都会聚集在那里!” 这同样是仿照后世的规划做出的决定,因为在朱由检的记忆中,那里主要就是园林和学校。 现在他在规划时,就同样安排在那里。 张溥听到之后,心中一片激动,因为他觉得皇帝这是真的把他的建议听到了心里。 之前他说秀才没有出路,皇帝就建立了大学堂,让那些秀才进修。 但是进修之后还是需要安排,皇帝没有说过安排在哪里。但是把大学堂和诸王府建在一起,那些学生就都有受到贵人赏识的机会—— 在中原不罕见的秀才,如果到了海外,都能称得上人才。 这些秀才受贵人赏识之后,就会有施展才能得机会。 所以张溥此时,很称赞这个命令。认为大学堂和诸王府,确实应该建在一起。 至于这两个地方如何建,当然让诸王掏钱。朱由检让张溥仔细向诸王宣传捐建学堂的政策,鼓励他们掏钱。 然后,张溥才转达了韩王朱亶眘的第三个要求: 权力和税收问题。 对于这些,朱由检还没想好,所以他向张溥道: “海外开藩是新事物,以前从未有过。”“所以朕的意思是,让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去探索,给他们十年开拓期。” “这期间他们可以在领地内自由行事,也不用缴纳什么赋税,能养活自己就好。” “十年期满之后,朝廷再总结经验,决定下一步策略。” 三个藩国的开辟,已经把周围容易占的地方都占完了。 继续往北没人烟,估计没有多少贵族愿意去。在刚刚开启分封的现在,朱由检不愿分封这些地方、被人诟病苛待。 往东去美洲的航线大明还没掌握,需要派人探索,并且在沿途设立补给站。 往南可能和佛郎机人、荷兰人对上,在大明的海军刚刚建立、无法掌握制海权的情况下,朱由检只打算让郑芝龙等海盗去试探。 所以十年之内,大明的海外藩国不会很多,有足够的时间总结经验。 大规模分封的开启,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张溥听到皇帝的决定后,却是有些担心,说道: “陛下,各藩国自行其是,臣恐失去控制。” “而且分封给韩藩的地方太大,臣恐尾大不掉。” 朱由检闻言哈哈大笑,说道: “韩藩的面积看着大,其实能利用的却没多少。” “朕还担心韩王到了地方,回来会表示不满呢!” “说实话,他那陆地上七十万平方里土地,价值不见得比得上宁远伯国的九万平方里。” “韩藩最有价值的,是北海岛的三十万平方里土地。” “以后韩王和郡王分配领地时,朕还得派人盯着点,免得那些被封到大陆的郡王不满,以后会闹起来。” 外东北那片土地,朱由检印象中最有价值的是海参崴,也就是如今宁远伯国的金角卫。 其次最有价值的,就是江陵公国的庙街。这个地方主要是战略位置重要,在夏季通航的时候,能够沿着黑龙江深入东北腹地。 夹在中间的阿速江以东地区,几乎完全是山林。所以朱由检才会那么大方地封给韩王,凑够一百万平方里土地。 张溥最初不明白,听到皇帝解释后,才知道那么大片的土地,大部分是难以开垦的山林,根本没多大价值,找个港口都难。 山林西侧阿速江和松江、黑龙江交汇的三江平原,才更值得开垦。这里现在湿地泡沼遍布,但是朱由检确定能开垦成耕地。以后会作为井田,分配有功将士。 (黄色是耕地,绿色是山林,浅绿色是草地) 为了避免韩王觉得受欺骗,朱由检思索之后,指着北海岛东北方的千岛群岛和勘察加半岛,说道: “陆上山林的事情,可以告知韩王。” “如果韩王不想要,可以让他选择这片岛屿和半岛。” “虽然更冷一些,但是沿着岛屿可通往美洲,称得上是要地。” 勘察加半岛的面积同样很大,在唐朝被称为流鬼国,曾经和中原有联系。 张溥看着这块远离中原的地方,感觉把它分封给韩王更好点,让韩王更加远离中原,没有造反机会。 但是他自己感觉,韩王不会对这片更大的土地动心。 因为之前韩王接受分封,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大陆上的七十万平方里土地。即使这块土地,被皇帝认为没价值—— 事实上,中原周边的土地,大多价值不大。除了中原之外,大明周边的绝大部分地区都能称得上烂地。中国的传统疆域,就止步在这里。 以当前的条件,大明长久统治这些地方的成本太高,很可能撑不了太久。当年的奴儿干都司,就是因此废弃。 这也是朱由检考虑之后,把这里分封出去的原因—— 大明的文官不在乎这些烂地方,但是被分封的诸侯却很在乎。可以利用他们,统治这些地域。 至于张溥说的失控,朱由检也考虑过。但是不能因为可能失控,就放任这些地方被罗斯人占据。如今的罗斯人,已经占据叶尼塞河一带,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很快就会抵达贝加尔湖这个苏武牧羊的北海,甚至继续向东,引发雅克萨之战。 所以朱由检决定,把北方地区分封,让大明的诸侯,开拓这些地域。 (俄罗斯在西伯利亚的扩张) 为了更好地整合诸侯力量,也为了边疆地区的长治久安,朱由检思索之后,决定建立更高一级衙门,说道: “这些地方以前大多属于奴儿干都司,又是唐朝安东都护府和渤海、黑水都督府所在。” “以后就设立安东都司和安东护军府,统管这一带的军政事务。” “都司和护军府可以统称都护府,衙门暂时不设,由驻朝大臣洪承畴兼任安东巡抚。” “洪承畴在朝鲜那边,让他支援这几个藩国开辟。” 粗略规划了架构,朱由检还向吏部尚书杨景辰下令,选拔官员支援诸侯国。各藩左右长史之中,需要有一个是朝廷派过去的官员。下属低级职位,朝廷派遣的官员也要占一半以上。 为了有足够的官员前往藩国任职,朱由检下令招收举人做官。按之前定的政策,在海外任职六年以上者,可以转回内地。 依照朱由检的想法,应征的举人应该不会很多。毕竟各个诸侯国的藩王,能开出更好的条件。一个世袭爵士,就能让举人家族世代富贵。 不过他低估了大明官职的吸引力、也高估了海外土地的吸引力,即使世袭的土地,那些举人也大多看不上。他们争抢着成为朝廷派往藩国的官员,以便以后回来。 韩王朱亶眘和江陵公张同敞、宁远伯李尊祖的拉拢,被很多人不屑一顾,根本就不理会。 这让朱由检既欣慰于朝廷官职的吸引力,又对此暗暗摇头,感觉要竖几个典型,鼓励大明的人向外。 选拔举人需要时间,但是官员名单,很快就被吏部呈了上来。 朱由检看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询问杨景辰道: “陈新甲是怎么回事?”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推荐?” 杨景辰当即回道: “陈新甲是直隶定州知州,虽是举人出身,却颇有些才干。” “原拟升任员外郎,但是如今户部十三司和刑部十三司改制,少了很多官位。” “所以文选司拟定,派他去宁远伯国当长史。” 长史一职是正五品,以陈新甲的从五品知州经历,确实能够担任。 但是朱由检对他的印象并不好,知道这个人保守不住秘密,让他去建虏后方,有可能泄露机密。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没有否决这个名单,只是调换了一下,说道: “陈新甲既然有才干,就让他去韩藩当长史,帮助韩王开藩。” “现在是开拓期,以诸侯的意见为主,如果他们对朝廷派遣的官员不满意,可以申请撤换。” “愿意去海外的官员,一律官升一级,举人从正九品开始,磨勘期按三年计算。” 用减磨勘的政策,鼓励官员前往海外。(本章完) 第357章 内家拳祖师齐聚 海外分封,不止是举人的机会,还是武人的机会。 和一心想在朝廷当官的举人不同,很多武人不排斥前往海外。 再加上各个诸侯国都被允许设立军队,除了朝廷打算从陕西迁移的卫所外,他们还需要新建卫所。 这些卫所官职,以及世袭爵位,都是诸侯拉拢武人的本钱。 很多参加武道大会的武人,被诸侯开出的官职和爵位所吸引。 作为陕西武道大会的优胜者,马战第一的高迎祥,同时受到了韩王藩国和江陵公国拉拢。两家都开出了千户职位,邀请他带领旧部组建骑兵。 就连他的外甥李自成,也被许诺了百户职位。 李自成听着两家的条件,兴高采烈地道: “舅舅,千户啊!” “只要能够立功,就有机会转为世职。” “听说世职转世爵,千户就是男爵。” “只要舅舅去了,以后就能成为爵爷了!” “这可是世代富贵啊!” 一个男爵的爵位,这是李自成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就连卫所的世官,他都没有想过。 如果不是各家开出的条件明明白白,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家贩马的舅舅有可能成为爵爷,自己也能沾光,成为一个爵士。 这让他激动不已,发自内心地感谢皇帝—— 不是皇帝实行分封制开藩,自家哪有这机会? 高迎祥看着韩王和江陵公的请帖,心中也很激动。放在参加武道大会前,他这个兼职马贼的马贩子,怎么可能得到王公邀请? 甚至别说是已成为江陵公的张家,就是以前的张家,他也没机会走进门—— 君不见当年的戚继光,给张居正的书信都要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 他一个没有官职的武夫,连张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如今朝廷举办的武道大会还没开始,他这个陕西的优胜者就接到这个邀请。这让他切实感到了,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有质的提升。 不过,想到孙传庭的佐击将军许诺,还有朝廷对武道大会第一名的佐击将军许诺,高迎祥强行按下心思,说道: “一切都等到武道大会后再说!” “舅舅能成为陕西第一,就能成为大明第一。” “天下第一勇士,舍我还有其谁?” 相比前往藩国任职,高迎祥更想的也是为朝廷效力。 毕竟朝廷给给出的封赏,是藩国给不了的。 旁的不说,王国最多能册封子爵,而且大多要给宗室子弟和外戚,很难轮到外人。 公国最多册封男爵,也就是世袭千户对应的爵位。 韩王藩国和江陵公国肯拿出千户职位,却不代表他这个千户能顺利成为男爵。期间需要的功劳,绝对不在少数。 能立这么多功劳,何必为藩国效力?以当今皇帝的大方,同样的功劳得到的封赏一定更多。 就算和藩国一样得到男爵,朝廷直属的男爵,也比王公的附庸男爵更尊贵—— 毕竟独立男爵的头上,少了一层主人。 所以高迎祥心中,更倾向于夺取武道大会第一,成为朝廷的佐击将军。有了佐击将军的身份后,他就能独领一营,把旧部都招进去。 而且能独立作战,功劳很难被冒领。 这是朝廷的一些军官,同样积极参加武道大会的原因—— 他们都想夺取第一,获得独领一营的机会。 高迎祥还算幸运的,他就是夺不到天下第一,也有孙传庭的许诺,可以去陕西巡抚的抚标,担任佐击将军。 其他省份的武人,就没有这个承诺了。那些省分的督抚,根本就不重视他们。 甚至很多省份的武道大会,都是锦衣卫独立举办的,极为寒酸不说,进京都需要自己掏路费。 这些人得知陕西武人的待遇后,都是羡慕不已。 认为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被辽东军官夺取,就是落陕西。 不过也有人不服,山西蒲州的姬际可,就是其中之一。 他擅长六合枪法,据说访名师于终南山,得武穆王拳谱,被乡人称为神枪。 作为山西武道大会的优胜者,他当然不服高迎祥这个陕西第一。 河南的陈王廷同样也是如此,他出生于陈家沟,家中世代练拳。今年二十九岁的陈王廷,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在轻易夺得河南第一后,他怀着雄心壮志,来京城参加武道大会。 来自辽东军中的曹变蛟,更是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叔叔曹文诏,是被皇帝认可的武学第一,武道大会这项赛事,也是从那次比试而来。 自认为不弱于叔叔的曹变蛟,在叔叔曹文诏不参赛的情况下,觉得没有人能胜过自己。 可以说,这些年轻力壮的武人,对天下第一勇士之名,都是虎视眈眈。 也有人没有夺取天下第一的心思,只是来见证此次武道盛会。张松溪的再传弟子单思南,就是其中之一。 他如今年纪大了,知道自己就是上台,也多半打不过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所以这次来京,更多的是为了见识各家武艺。 曾经参加过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朝鲜之役,单思南在军中也有一些熟人。甚至被知道他厉害的军官,请去军中教授武艺。 不过他的四明内家拳易学难精,没有多少人能学到精微所在。这让单思南心中,对此深为叹息。 京营参将曹文诏是个识货的,在见到单思南传授的拳术后,有心让他指导侄子一下,免得侄子曹变蛟目中无人、小觑各家武艺。 在和单思南谈话时,听到他感叹无人得其真传,曹文诏沉思之后,说道: “说起来你这个内家拳,倒是很适合陛下学。” “陛下天资聪慧,普通的拳法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别看我的武艺这么高,却是教不了陛下——” “沙场上那些简单的武技,早就被陛下学会了。” “你这种易学难精的内家拳,很适合教给陛下学。” 单思南听得大奇,没料到当今皇帝,在武技上还有这个天分。 想到成为皇帝武技教师的机会,他心中实在痒痒的,在曹文诏许诺只要他指导侄子曹变蛟夺得天下第一勇士,就把他推荐给皇帝后。 单思南下定决心,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指导曹变蛟大破各家武艺。(本章完) 第358章 册立皇妃,皇后怀孕 第358章 册立皇妃,皇后怀孕 “单师傅,你带我看拳搏比赛做什么?” “我要争的是天下第一勇士,是马战的第一!” 不情不愿地随单思南来到拳搏比赛的擂台旁,曹变蛟道。 对这个叔叔介绍的教头,曹变蛟一开始是不怎么在意的,还是单思南露了真本事,才折服这个年轻人。 但是对一心瞄准天下第一勇士的曹变蛟来说,他关注的只有马战,对于别的项目,根本就不关心。 单思南神情一肃,训斥曹变蛟道: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民间武艺高强的,哪个不擅长拳术?” “咱们看拳搏比赛,就是要看其中的高手。” “他们将来在马战时,可能是你的敌人!” 不同于军中主要是练兵器,民间动用兵器的时候并不多,更多的人是练拳脚。 兵器功夫高强的,大多拳脚出色。 擅长马战的人,更是在拳脚和兵器上都出色。 不像曹变蛟这样,在军中主要学的是马战。 皇帝在武道大会设置了拳搏项目,那些擅长拳脚的人,自然会参加比赛。 毕竟他们不是曹变蛟,除了天下第一勇士其它都不放在眼里。这些人要考虑以后的生计,多参加几个项目,更有机会夺取单项第一。 像是姬际可、陈王廷等人,都参加了别的项目。姬际可参加了枪术,陈王廷参加了拳搏。 力气大的刘宗敏,报名参加了相扑。靠着一腔狠劲杀出来的张献忠,则参加了无限制全甲格斗。 只有高迎祥得到了孙传庭的承诺,和曹变蛟一样,一心瞄准马战,争夺天下第一。 单思南知道这些民间武师的习惯,所以就带着曹变蛟观赛,提前来看对手。 这么一看,他还真的发现了不少强人。尤其是陕西过来的,一個个武艺高强、招式狠辣,远胜其它地方的武人。但凡擂台上出现伤亡的,多半有一方来自陕西。 “这些人的擂台经验很多啊!” “陕西那边可真狠!” 听说过陕西武道大会比试的残酷,单思南看着他们的出手风格,对此着实惊叹。 再想到自己这一脉的拳术,曾经盛行于陕西,他对这些厮杀出来的狠人,着实不敢小觑。 让曹变蛟仔细观看,单思南细细讲解,指点曹变蛟遇到陕西武人应该怎么对付。忽然叫了声好,郑重道: “记住擂台上这个人,他是你的劲敌!” 却是他看到陈王廷把一个陕西武人轻易打了下去,看出其中妙处,急忙提醒曹变蛟。 曹变蛟刚才没怎么注意,也没看明白陈王廷是怎么把人打下去的,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人厉害在哪里?” “我怎么没看明白?” 单思南思索着陈王廷的打法,仔细向曹变蛟解释道: “这个人对劲的掌握,已经出神入化。” “刚才他的对手看着凶猛,却根本没打到他。” “这个姓陈的年轻人已明白内家之要,你若和他比拳脚,绝对会败下来。” 曹变蛟听得不服,但是想到自己和单思南动手的经过,只能把不服的话憋回去。 之前他对单思南这个老头子不服气,但是动起手来,却被人轻易跌了几个跟头。 这让他对单思南,再也不敢小觑。 单思南的拳术是内家拳,他说陈王廷明白了内家之要,那必然是真的。 不懂这些的曹变蛟,只能听他讲解。 但是内家拳的妙处,没练明白的人,是怎么也听不懂的。 曹变蛟听单思南扯了一通气和劲,却还是不明所以。急得他抓耳挠腮,大叫道: “单师傅别说这些了,就和我说应该怎么对付他!” “你说他用的什么缠丝劲,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单思南听得连连摇头,更加认识到曹变蛟不是学习内家拳的料,叹气道: “你什么都不明白,就按以前的战法来。” “记住,千万别落入他的节奏,否则你可能连兵器都拿不稳!” 让曹变蛟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对付这种巧劲。 曹变蛟听他这么说,感觉受到了指点,又似乎没有。这让他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 单思南见他这样,感觉受到了轻视,这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出言道: “民间武师大多没有正经的战马骑,他们的马战是野路子。” “对付这些人,可以从骑术和马匹上着手。” “只是这种方法有点卑鄙,不甚光明正大。” “对付能打得过的人,不要用这办法。” 这是他根据自己的经历,体悟出的民间武师缺点。毕竟马匹的价格太贵了,一般人家养不起。战马要求更高,更不是民间武师能接触。 再加上马战的兵器、盔甲,很多都受到官制。他们和军中武将比起来,条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单思南虽然觉得曹变蛟的技巧不怎么样,但是要论马战,却没有多少人能比。毕竟曹变蛟随曹文诏从军,马战经验很丰富。 也因为此,单思南愿意指导曹变蛟,让他去夺天下第一勇士—— 自己不能上阵,就指点人上去! 被曹变蛟轻视之后,他把民间武师的缺点,完全抖了出来。让曹变蛟在比试的时候,知道怎么应对。 曹变蛟听到这个指点,才咧着嘴点了点头,大笑道: “单师傅这话我明白!” “但是卑鄙什么的,单师傅就说错了。” “两军交战,哪里讲究这些?” “战场相遇,伱死我活,就是这么简单!” 单思南听闻此言,先是眉头紧皱,继而又想着自己援朝抗倭的经历,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小曹将军这个想法也对!” “战场之上,确实这么简单!” “你就用自己擅长的战法,应对一切敌人。” 不再想着教曹变蛟破解百家武艺,而是指点他用最擅长的战法,打败其他敌人。曹变蛟这才觉得单思南不但有真东西,而且对自己有帮助。虚心听他指点,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应对各种敌人。 虽然战场实力提升多少不好说,但是对敌的技巧,着实提升许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曹变蛟都觉得能应对。 就这样练了几日,曹变蛟觉得收获很大。这日正要和单思南一起去观赛,忽然叔叔曹文诏派人唤他过去,说道: “今日别去观赛了,赶快穿上甲衣,和我去当护卫。” “记住穿精神点,不要丢了脸面!” 曹变蛟急忙把甲胄换上,一边披甲一边问叔叔道: “今儿个有什么事?” “怎么要叔叔去护卫?” “宫里的大汉将军,都还不够用吗?” 账里只有自己叔侄,曹文诏也没顾忌,低声道: “大汉将军都是样子货,能够济什么事?” “陛下要的是能打仗的,能够上阵厮杀的人。” “这次对你叔叔我,就是一个考验!” 说着,他把事情道了出来。却是皇帝纳妃,让他们去担任护卫。 这件事说起来很小,却是一个预演。 将来皇帝出宫,也会让他们当护卫。 曹变蛟听得大喜,说道: “我还以为陛下把叔叔调到京营,已经给忘了呢!” “没想到这么看重叔叔,让叔叔贴身护卫!” 利索地穿上甲胄,还整理了一下仪容,打算在皇帝面前露脸。 他和曹文诏两人,都不觉得给皇帝当护卫,有什么不妥之处。 战场上功劳再大,对皇帝来说也比不上救驾之功—— 没见忠诚伯陆炳,不就是靠这个成为紫阁功臣吗? 如今陆家后裔,可是准备着去开藩,成为世袭贵族。 所以曹文诏在接到这个命令后,不但喜滋滋地接受,还在选拔人员时带上自己侄子,让他一起露脸。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同时被调进京营的杨国柱。被调去御马监勇士四卫营的周遇吉、黄得功,同样也是如此。 这些军中大将,都挑选了精锐,为皇帝的纳妃典礼,值班担任护卫。 皇妃册立仪式,虽然比不上皇后,却同样颇为郑重。由京中勋贵持节,大学士黄立极、李国普行礼。在建极殿中,授予皇妃册印。 礼妃田氏、淑妃袁氏,在被册封之后,在内官带领之下,拜谢皇帝、皇后。 朱由检看着田妃和袁妃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尤其是纤细漂亮的田妃,颇合他的审美。 不过在册封皇妃后,皇后周氏却突然身体不适,似乎有些犯恶心。 惊得朱由检急忙传太医,又悄声询问她道: “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你若看她们不自在,朕就多陪陪你!” 以往皇后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嫉妒。 他知道帝后关系的重要性,自然要安慰皇后一下,抚平她的情绪。 周皇后听到这话,心中好受了一些,强行挤出笑容,说道: “臣妾没有什么,只是这几日不舒服,时常会犯恶心。” “陛下不用在这里,应该去看新人。” 朱由检听她似乎像是生病,当然不能在这时候离去,又派人催太医前来,板着脸对皇后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皇后是朕的正妻,就是新人入宫,也得迁就于你。” 让皇后不要多想,又派人告知田妃、袁妃,皇后略有小恙,自己过几日再过去。 周皇后听得更舒服,面上还有了一些笑意。不过恶心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这让她也怀疑自己生病了。 好在太医很快到来,在为皇后诊脉后,道出了一个好消息: “陛下,大喜啊!” “皇后娘娘有喜了,已经一个月了!” 听得朱由检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说道: “好!好!” “你们都有赏赐!” 当即命王承恩前来,给这几个太医发了赏赐。然后又对坤宁宫的宫人,同样发了赏赐。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皇后,看好这个孩子。 作为一个刚登极不久的年轻皇帝,朱由检虽然还没有到被群臣逼着立嗣的时候。但是早点有子嗣,会让他的皇位更稳固,让群臣更加安心。 旁的不说,福王进京之后,京中的一些流言蜚语,在朱由检有了子嗣后,很快就会消失。 毕竟皇帝有后,继承人就会是皇帝的后人。福王继承顺序再靠前,正常情况下也轮不到他那里。 以前在国本之争中反对福王的大臣,可以更加安心。 可以说,皇后怀孕的消息,对朱由检来说就是一个及时雨,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减少很多顾忌。 这让他的心情很是高兴,不断叮嘱宫人,一定要照顾好皇后。 同时,鉴于太医院医生的能力很让人怀疑,朱由检下令征召民间医术高明的医师,并且在京城择地开办妇幼保健院,设立专门的妇科、产科和儿科,专门为孕妇、产妇、婴幼儿的健康服务。 他希望从实际治疗中,选拔出有能力的医生。能不能够治病,要从实践中检验。 对这个孩子极为关注,朱由检的喜悦,也传达给了许多人。京中很多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虽然不便在孩子没生出来时大张旗鼓地上表庆祝,但是在各种奏疏上,还是拐弯抹角地想皇帝表示贺喜。 可以说,皇后怀孕的消息,让很多人的心思定了下来。知道当今皇帝的政策,会有后人延续。 不客气地来说,即使当今皇后的这个孩子没保住,她怀孕的事情,也代表着皇帝的生育能力没问题。 以当今皇帝的年龄,迟早会有很多孩子。不会像正德皇帝那样,因为没有子嗣,他死后所有政策几乎都被推翻,功绩也没有多少人承认。 因为皇后怀孕的事情,宫中这段时间,可谓喜气洋洋。很多人都发现皇帝比以前和气了很多,宫中的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严肃,彻底一扫审查逆案所带来的压抑。 朝堂的官员更是如此,他们纷纷放下了对旱灾的担心。认为皇后怀孕这件事,不但是皇帝的喜事,也是大明的喜事—— 无论将来如何,大明天下都有人延续! 京城的百姓大多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对皇妃册立的事情津津乐道了一阵子,就很快又关注武道大会了。 随着赛程的深入,各路强人都涌现了出来。越来越多的百姓,关注这个盛会。 (本章完) 番外:田秀英的琵琶 番外:田秀英的琵琶 紫禁城的宫殿很宏伟,但是却有主人。 承乾宫中,田秀英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了一个词—— 顾影自怜! 这个词语放在如今的她身上,当真无比贴切。 作为一个美人,田秀英早就知道自己很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为皇妃。 甚至,在被册封为礼妃的那一天,她就从皇帝的眼眸中,敏锐察觉到欣赏。 这让她心中颇为自得,以为很快会得宠。甚至可能有机会,一窥皇贵妃之位。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一天,传出了皇后怀孕的消息。 这让皇帝的心思,完全放在了皇后身上。对刚纳入宫的妃子,连看都没有看。 这让她银牙暗咬,暗恨皇后的心计——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册立皇妃时显露。田秀英能够肯定,这是皇后的心计。 但是知道有如何,作为皇后,周氏的身份天然就高于嫔妃。 而且宫中掌太后印的刘太妃、相当于太后的懿安皇后,又是选周氏做信王妃的人。 些许流言蜚语,对周皇后带不来任何损害。 甚至,因为周皇后怀孕,有可能诞下嫡子,宫中包括皇帝在内,都要迁就她些。 刚刚入宫的田秀英,就这样遭到当头一棒,认识到宫中人心险恶,争宠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空有美丽的容颜,却没有等来皇帝观看。以至于这些时日,只能顾影自怜。 “娘娘,该梳洗了。” “奴婢为你打扮!” 一个宫女端着梳洗工具,说道。 田秀英叹了口气,说道: “梳洗打扮得再好,又有谁来看呢?” “秀珠,你说我会不会一直这样,就这样过一辈子?” 那位名为秀珠的宫女没有搭话,拿起梳子为她梳头的时候,才悄声道: “娘娘何必心急?” “以您这般容貌,迟早会有圣眷。” “如今皇后有孕,一定会让您侍寝!” 田秀英听闻此言,心中稍觉宽慰。 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在皇后有孕的情况下,皇帝迟早会让自己和袁妃侍寝。 而以袁妃的容貌,根本没法和自己相比。 皇帝当日册立皇妃时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不悦。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和皇后竞争的可能,大明在嘉靖之后也没有废后的皇帝。但是她对于皇后比自己受宠爱,就是心里面不舒坦。 这几日顾影自怜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因为这一点—— 因为她知道有個人已占据皇帝内心,自己无法取代。 这番话语,没法和她人诉说。田秀英叹了口气,看到秀珠为自己梳洗打扮完毕,说道: “今日做什么呢?” “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空等吧?” 秀珠是宫中的老宫女,闻言想了一下,问道: “娘娘可擅音律?” “皇爷最喜欢这个。” 皇帝喜爱音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在朝廷组建了乐府不说,在内廷也组建了皇家乐团。 这些日子经常召乐师进宫演奏,甚至还指点了许多东西。秀珠作为田秀英的侍女,当然希望自家娘娘能投皇帝所好,拥有共同语言。 田秀英闻言眼睛一亮,欢快道: “陛下也喜欢乐律?” “我随母亲学习音律、丹青,最擅长这两样东西。” “你们去找个琵琶来,再找些陛下喜欢的乐曲。” 秀珠听到之后,吩咐一个宫女去钟鼓司那里取乐器。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琵琶被取了过来,田秀英看到之后,皱着眉头说道: “我弹的琵琶是四弦,怎么这还有五弦、七弦?” “有谁擅长它们吗?” 琵琶的弦数,早期曾有五弦,但是宋朝之后,已经以四弦为主。 田秀英学的也是四弦琵琶,对五弦、七弦琵琶,当真感觉奇怪。 取琵琶的宫女说道: “四弦琵琶是常用的。” “五弦和七弦琵琶,是乐团的乐师按陛下指点,根据十二律制作的。” “如今还在完善中,李大师让娘娘指点!” 田秀英听到之后,顿时眼前一亮。也不管李玉是想要为难她,还是想让她更好地迎合皇帝。说道: “那就都留下吧!” “本宫要都试试。” 先拿着四弦琵琶熟悉一下感觉,然后又拿着五弦琵琶弹奏,聆听它的音律。 她在音律上颇有天分,耳朵也很敏锐,只是弹了一遍,便听出这五个弦,正合宫商角徵羽五声: “第一弦是宫,第二弦是徵,第三弦是商,第四弦是羽,第五弦是角。” “这种五弦琵琶,是以太簇为宫的清乐音阶,正好符合五声。” “那么七弦琵琶,应该是加上了变宫、变徵!” 口中轻声低语,田秀英已经猜出七弦琵琶和五弦琵琶的异同。 在上手试弹之后,发现第六弦果然是变宫、第七弦是变徵。 这让她已经明白,五弦琵琶对应的是五声音阶,七弦琵琶对应的七声音阶。 两者和四弦琵琶都不相同,但是表现的声音,却更丰富。 只是弹奏起来也更难,尤其是七弦琵琶。 在乐器没有完善、也没有专门曲谱的情况下,用这两种琵琶弹奏好听的乐曲,可谓一大挑战。 但是田秀英对此,却并没有退却,反而被激发了好胜心。 尤其是她已经猜到,李玉为何送来这两种琵琶—— 应该是帮他的同乡周皇后,试探自己的心思。 所以她没有选择只有五声正音的五弦琵琶,而是选择了加上变宫、变徵两弦,难度更高的七弦琵琶。 用这一个态度,表明自己没有争夺正宫的心思。 在知道皇帝一时半会儿不会注意自己后,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改造琵琶和修改曲谱上面。 把自己熟悉的乐曲,改用七弦琵琶去弹—— 是的,她没有选择五弦琵琶,而是直接上手难度更高的七弦琵琶。用自己灵巧的双手,拨动七个琴弦。 自此,承乾宫中不时传出琵琶声。宫中很多人都知道,新入宫的田妃,和琵琶较上了劲。 就连朱由检,对此也有所耳闻。在四月底的某一天,结束一天的公务后,来到田妃所居的承乾宫。 承乾宫中,田妃皱着眉头,还在体会自己刚才听到的音律。她手中的琵琶经过几日改造,已经比以前好听多了,但是对她来说,还不够尽善尽美。 朱由检看她皱眉沉思的样子,一时怦然心动。挥挥手让宫人不要打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本章完) 第359章 端午龙舟赛 第359章 端午龙舟赛 时间进入五月,京城仍旧没有下雨。 今年京畿大旱,已是确定之事。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皇帝的言论,认为今后十几年,可能一直有旱灾。 也因为此,京城发生了一些恐慌,甚至连米价都涨了一些。一些头脑灵活的商人,已经想借机发财。 执掌戡乱救灾委员会、并且兼任顺天府尹的兵部尚书袁可立,面对这种情况,很快拿出了决断。 仿照皇帝让辽东实行的粮食最低收购价和最高出售价,袁可立在京城开始实行这个政策。根据当前和历年粮价,制定价格区间。 对超过最高出售价的粮商,袁可立授权卫尉寺予以查办。 并且联合太府寺粮食总署,以最低收购价无限制收购粮食。补充京城的粮仓,确保京城不会因为旱灾发生饥荒。 甚至,他还让工部规划几个工程,按照之前所说实行以工代赈。争取让京城的灾民,能有生计活命。 也因为此,对于皇帝在清华园附近规划新城区,作为王公贵族的宅邸。袁可立并没有反对,而是让工部好好配合,作为预选的工程之一。 他知道,那些传承数代的藩王、郡王,大多是有家底的。大部分都能拿出钱,建造一座府邸。 用他们拿出的钱粮建造新城,能救济很多灾民。 可以说,虽然陕西旱灾的消息还没确定,袁可立在京城一直没有下雨后,已经拿出了一系列动作,开始准备救灾。 这让关注他动作的朱由检很是满意,不枉他给予袁可立这么大信任,甚至让他执掌戡乱救灾委员会。 有这位能臣干活,他才有时间去忙其它事,关注武道大会。 武道大会的举办,是朱由检招揽民间人才的重要举措,也是为将来发展体育行业做准备。 他从一开始就是仿照后世的运动会办的,因此把蹴鞠、田径、体操、游泳、赛船等项目都加入了进去。 眼看各个项目的获胜者即将决出,时间又临近端午,朱由检决定与民同乐,亲自前去观赛。 这次观赛,是他登极以来,第一次走出宫门。之前因为各方面的担心,朱由检进入皇宫后一直没走出去。甚至在没有掀翻魏忠贤那两个月,连西苑都不敢去—— 他对自己的安全,可谓无比重视。 这次出宫同样也是如此,之前纳妃时被他任命为护卫的曹文诏、杨国柱、周遇吉、黄得功等将领,和锦衣卫大汉将军一起,在御驾旁担任护卫。 有这些人的保护,朱由检无比安心。 曹文诏等将领对于这件事情,则是极为欣喜。 上次为皇帝纳妃担任护卫,他们并没有见到皇帝。甚至只站了一小会儿岗,在皇妃入宫后就结束了护卫。 当时他们心里还有些纳闷,如今终于明白,皇帝是在为出宫的事情做准备。 如今皇帝第一次出宫,就让他们担任护卫。可见皇帝心中,对他们的信任。 曹文诏等人对此都极为欣喜,一路虎视眈眈,盯着一切可疑的人。似乎还期待有人出来闹事,他们好博個救驾功勋。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周围的百姓无比顺从,没人冲击御驾。甚至在皇帝多次传谕百姓免礼后,还是有许多百姓,面对皇帝的御驾跪拜—— 毕竟当今皇帝登极后,先是禁止采买,又让太府寺整顿京城税务,免去很多苛捐杂税。 甚至在前些日子确定京城旱灾后,还下令顺天府减免税赋,让朝堂大臣设法赈济。在很多京城百姓心中,都是难得的好皇帝。 如今皇帝出游,在端午节与民同乐,观看武道大会。很多百姓都随着御驾,一起前往城南。 京城南郊的南海子,是皇家猎场所在。不但猎物繁多,水草也很丰美。即使在这个大旱的天气,仍有水域存在。 朱由检这次出游,当然不是去打猎。他是在南海子的水域里,举行龙舟比赛。 毕竟今天是端午节,民间有赛龙舟的习俗。朱由检把武道大会的赛船项目,定为龙舟比赛。 此前已举行过几次预赛,选手都熟悉了场地。在知道皇帝率领藩王大臣亲自前来观赛后,这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夺取锦标。 京城的百姓,也很久没见到这种盛事。在随着御驾来到南海子后,一个个围着观看。 朱由检见水边没有什么防护,担心出现事故,安排杨国柱带领京营士兵维护秩序,还让一些人划船,随时准备救人。 然后他看着水面上蓄势待发的龙舟,笑着向坐在旁边的韩王道: “韩王的藩国在海外,需要很多水手。” “对这些龙舟赛的优胜者,不该出个彩头吗?” “朕可是把招揽人才的机会,放在韩王面前了!” 意思非常明显,在让韩王招人。 韩王朱亶眘闻言,顿时也笑着道: “陛下如此厚爱,小王敢不承命!” “臣斗胆,授予龙舟赛第一名百户衔,可率一支船队。” 非常大方地开出了赏格,拿出来一个百户衔。 毕竟他得到皇帝允许,可以组建相当于三个卫的水师。如今看到机会,当然要多招人。 朱由检哈哈大笑,很满意韩王的识趣,又想着龙舟赛的获胜者不一定愿意前往海外,说道: “百户的赏格是可以,但是愿不愿接受,还要让人家自己选。” “这样,把百户对应成中队长,下面的小队长等职位,同样拿出来让排在前几名的龙舟选。” “愿意去海外的水手,韩王都要收下。而且在分地时,至少分给他们一百亩。” 把韩王的赏格细化,惠及更多的参赛人员。 韩王闻言大笑,认识到皇帝真的是让他招人,甚至鼓励他多招。对于拥有方千里之地的他来说,一百亩地丝毫都不在意,当即答应了皇帝的赏格,派人一起传谕。 一众龙舟赛的参赛者,听到皇帝和韩王的封赏,心中更燃起了火焰。 虽然不是所有人愿意前往海外,但是这个封赏,无疑激发了他们的好胜心。 所有人都几乎拿出了全力,在一里长的赛道上,挥洒自己的汗水。 很快,龙舟赛便决出了名次。朱由检示意韩王为他们颁发奖牌,兑现开出的赏格。 一些原本不打算前往海外的,面对韩王的招揽,也激动得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韩王在颁奖之后,顺利招收了上百名优秀水手,充实自己的船队。 (本章完) 第360章 大将之材刘宗敏 龙舟赛的举办,让武道大会的气氛,彻底热了起来。 京城之前不是没有举办过龙舟赛,却从来没有规格这样高。 更别说对冠军和参赛者的奖励,直接就是官位和土地。 虽然是土地和官职都是海外的,但对很多百姓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一些擅长划船的,已经在后悔之前没有积极参赛—— 不在赛事上显露身手,他们纵有本事,又有什么人知道呢? 早知道皇帝和藩王对武道大会这样重视,他们一定会积极参与。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们就是现在报名,也只能参加下一届的武道大会。 至于下一届什么时候举办,那就只有天知道! 其余参加武道大会、并且走到决赛的选手,这时则更是热血沸腾,心中满怀期待。 一个热场子的龙舟赛就有这么高的赏格,那些参加武道项目的,定然也差不了。 他们迫切地想要大展手脚,让皇帝和藩王看到自己的能力。 龙舟赛之后,下一个项目应该是游泳比赛。不过因为水域上还在准备,所以穿插了一个项目—— 属于武道的相扑比赛。 这是中国最古老的体育项目之一,又被称为蚩尤戏、角抵戏。在宋朝时非常盛行,甚至发展出女子相扑。 大明军中训练,也经常以相扑为戏。正德年间的江彬练兵时,“每团练大内,间以角牴戏”。 所以武道大会的武道项目,就从相扑开始。 京城的百姓也极为好奇,看看谁能够夺得相扑第一。 甚至一些聚在一起的,还拿他们赌钱,看谁能够猜准。 决赛的两位选手,一个是京城的相扑手,在民间颇有名气,只是刚刚登场,便引来一阵喝采。 他的对手,则是来自陕西的刘宗敏。他是蓝田锻工,练出了一身好力气。 在经过陕西武道大会的磨炼后,更是觉醒了武道上的天赋。比斗技巧上面,也是进展飞快。 两人对比,当然是京城的相扑手更受支持。而且单看体型,刘宗敏和对方也相差巨大。 和寻常人相比称得上膀大腰圆的刘宗敏,在那个相扑手面前根本不够看。对方的身体重量,很可能高达三百斤。 远处观赛的朱由检,拿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微微皱眉。 这个相扑手的体型,让他想到了后世日本的相扑。因为不设上限,日本相扑手的体重,大多在三百斤以上,成为大胖子的运动。 如果不对相扑比赛分级,大明将来的相扑比赛,很可能也会这样。毕竟体重大的人,优势实在太大了。 『我要选拔武将,可不是选一群大胖子。』 『而且人胖了吃的食物多,也不见得健康。』 『必须对体重分级,细化相扑比赛。』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身边陪侍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顺祖道: “记下来,以125斤和200斤为分界线,将以后的相扑等比赛按体重分为三个级别。” “125斤以下为轻量级,125斤到200斤为重量级,200斤以上为超重量级。” “重点奖励重量级,发掘这一区间的人才。” 按照之前定下的标准度量衡,大明的一斤是六百克,125斤是75千克、200斤是120千克。 位于这一区间的比赛选手力量和灵活性都有保障,最适合上战场冲锋陷阵。重量再大的话,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战马,只能步行上阵。 李顺祖在旁记下,打算以后按体重分级比赛。 场上的相扑比赛,已经将要开始。 随着一通鼓响,第一回合开始。刘宗敏率先扑了上去,试试对方力气。 他是锻工出身,力气可谓很大,但是体重的差距再那,论力气怎么也比不过对面的这个人。 只是稍一疏忽,便被对方击败。 这让他有些气馁,不知怎么才能打败对方。 场下观战的李自成道: “捷轩,别着急。” “先耗他的力气!” 又鼓励刘宗敏好好打比赛,争取夺得第一。 刘宗敏看看台上的皇帝,还有一众藩王,再想到刚刚赛船手得到的奖励,心中为自己鼓了鼓劲,下决心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夺得第一—— 他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改命机会! 所以他按李自成的提醒,在第二回合小心和对方兜圈子,虽然仍旧败下阵来,却消耗了对方力气。 这次相扑比赛,实行的是五局三胜制。刘宗敏连败两阵之后,已经非常危险。 如果他不能在下一回合取胜,就只能看着对方成为第一。 不过刘宗敏这时,已经完全有了信心。他知道对方的消耗比自己更大,刚才的第二回合,已经在大口喘气。 常年做锻工的他,远比对方有耐力。如果回合数变得更多,他会更有把握取得胜利。 如今来到赛点,他只能冒一下险,争取拿下敌人。 对面的相扑手和他想的一样,知道若是第三回合拿不下,后面很可能没力气。所以他在心里面埋怨五局三胜制回合太多,又只能鼓起力气,和刘宗敏再次比拼。 这一回合的比斗,前所未有的激烈。很多京城百姓都在欢呼,想要庆贺本地人拿到一个第一。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刘宗敏前所未有的坚韧,几次险些落败,都被他扳回了局势。 甚至,最后还趁着对方气力不济,一下把对方扳倒,取得了第三回合的胜利。 这个回合之后,场上的形势已经完全向刘宗敏偏移。 朱由检见他如此坚韧,对刘宗敏颇为赞赏,向周围道: “此人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也是大将之材。” “黄得功,你去把他招入营中,好好培养一下。” 又看了看周围的贵族,这次没有选藩王去颁奖,而是向张同敞道: “江陵公将要开藩,手下需要猛将。” “这个刘宗敏培养好后,朕就把他借给你。” “先在开藩时锻炼一下,以后再作大用。” 让张同敞和黄得功一起,准备为刘宗敏颁奖。 刘宗敏也不负所望,在接下来的两回合,有惊无险地取得了胜利。(本章完) 第361章 培养尚武精神 第361章 培养尚武精神 武道比赛刚开始,就发现一位大将之材,这让朱由检极为欣喜,更加兴致盎然地看了起来。 刘宗敏的封赏,和之前龙舟赛的获胜者一样,是一个百户职衔。不同的是被招入军中,进入御马监下属的勇士四卫营,成为皇帝的亲兵、以后要大用的人才。 银牌的获得者朱由检没看上,没有招入御马监。但是张同敞却很稀罕,许诺他只要追随自己前往江陵公国,就授予百户职位—— 这样擅长相扑的人,在他看来征服夷人时很好用。和夷人交流赌斗的时候,派此人上阵就行了。折服蛮夷之后,接下来会更好谈。 这个相扑手面对张同敞的招揽,先是不舍得京城的繁华,继而在纠结之后,最终选择接受。 毕竟他因为这场比赛失败,在京城人气大跌。以后捧场的人会变少不说,错失这次机会后,以后很可能无法当官—— 此时此刻,他已经认识到在五局三胜制下,自己体力不足的弱点有可能被更多的人利用,下次武道大会,很可能进不了决赛。 在没有把握夺取第一的情况下,当然要在这时,抓住机会当官。 这个相扑手的想法不错,在多回合制和体重分级实行后,他这样的大体重相扑手,很快不受青睐。 很少有人招他们去军中任职,即使偶尔有诸侯招揽,目的也是和张同敞一样,用他们的大体格威慑夷人。 相比重量级相扑手的被作为猛将胚子争抢,他们的境遇远远不如。大明的相扑比赛,变得以重量级为尊。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刘宗敏则享受胜利者的荣耀。朱由检还赐下一条金腰带,让他挂着金牌、缠着金腰带、戴着大红,骑在马上绕场向观众示意。 京城的人本来还对刘宗敏打败本地相扑手有些不满,但是在他像状元游街一样来到众人面前后,很快接受了他—— 毕竟科举的状元大多也不是京城人,他们对此已经习惯! 旁边观赛的文官看到这一幕,则是有些色变。因为他们敏锐地认识到,皇帝这是在提高武人地位。 毕竟状元被授予的官职也就是从六品编修,刘宗敏得到的正六品百户,级别更高半品。 在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眼中,会把这些人视作武状元。 想到这点之后,一些文官气得几乎要当场发作、当场劝谏皇帝。 只是现在不是朝会,皇帝身边也围绕着藩王勋贵。他们就是想劝谏,声音也传不到那里去。 不过还有人打了腹稿,打算像劝谏正德皇帝那样,劝皇帝不要玩物丧志、宠信粗鄙武人。 朱由检自登极以来,不断提高武将地位,开始引来文官的反弹。 此时他还不知这些,仍旧兴致盎然地观看游泳比赛。 不同于赛船和相扑只有一项比赛,游泳项目早就被他划分了距离: 有五十米、一百米、二百米三个短距离,一里、二里、三里三個中距离,五里、十里、二十里三个长距离,一共九项比赛。 潜泳比赛同样也加入了游泳项目里,允许使用工具,鼓励潜水器具改进。 跳水因为有利于从船上跳下去救人,同样也被列入。 所以游泳项目,拥有很多场比赛。 这些比赛穿插着来,发掘出很多游泳天才。 朱由检让韩王、江陵公、宁远伯这三个开藩的诸侯去招揽人才,并允诺所有进入决赛的人,都能去水师当军士。前三名更是能去海军学堂学习,将来毕业之后,可以做海军军官。 这个封赏,远不如之前的百户丰厚,却仍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用各种游泳姿势,展现他们的能力——毕竟只要游得好就有机会当官,在他们看来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为了避免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很多从南方各省前来参加武道大会的人,都积极参与游泳比赛。 京城百姓对游泳比赛的兴趣不高,但是陆地的田径项目同样很吸引人,一百米、二百米、五百米短跑,三里、五里、十里、二十里、五十里长跑,吸引了很多人观看。 跳远、跳高、标枪、掷弹等比赛,更是引来很多人的喝彩。 各种五八门的比赛,看得京城人大开眼界。尤其是获胜者有机会当官,激发了很多人的野心。 那些自觉在某种比赛项目上有天赋的,已经想着要好好锻炼,争取下一次参加决赛。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武道项目。 在相扑比赛之后,拳搏这个同样属于徒手的比赛,终于开始举办。除了一些长距离游泳和赛跑比赛仍在举行外,其它比赛都让位给了拳搏—— 毕竟对武道大会来说,比武才是正菜。拳搏项目的优胜者,同样会获得百户职衔。 进入拳搏决赛的选手,一个是来自河南的陈王廷,一个是来自山东的张千跌。 两人实力相近,比赛却不好看。因为张千跌擅长的是地趟拳,经常在跌倒之后打下三路。虽然实力不差,却给人一种无赖之感。而且在地上滚来滚去,场面也不美观。 朱由检看得皱眉,感觉这种比赛很难吸引人观看,吩咐李顺祖道: “记住,把拳搏比赛改为只允许用拳的拳击、允许用拳脚肘膝却不允许摔倒的搏击、允许摔倒后继续战斗的摔击。” “同样按体重分级,划分出更多比赛。” “无限制格斗则没有这些划分。擅长拳法和擅长摔跌法的人想打,让他们参加不限技巧、不限体重的无限制格斗。” “拳搏比赛打成这样,怎么吸引人观看?” 对这场比赛颇是不满,朱由检参照后世的拳击、自由搏击、散打、摔跤、柔道等比赛,把拳搏细分为拳击、搏击和摔击。 他需要的不止是选拔擅长武技的人才,还需要吸引更多人观看。以便让百姓对体育运动有兴趣,培养他们的尚武精神,储备更多的合格兵员。 单从这点来说,打得好看能吸引人,要更重要一点。 所以他下命令,把拳搏比赛细分。 李顺祖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满。 看着那位在擂台上滚来滚去的拳师,他自己也觉得不雅观。下决心把擅长摔跌法的都赶去摔击项目,让他们自己去玩。 同时也期待陈王廷获胜,免得皇帝更不满—— 毕竟他知道皇帝想找几个武学教师学习新拳法,认为这种滚来滚去的摔跌法,实在不适合皇帝学。 陈王廷不知李顺祖的想法,甚至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擂台上的他,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作为千跌张的传人,张千跌在摔跌法上炉火纯青,甚至更胜祖先。若非陈王廷对这种经常表演的摔跌法有些了解,可能已经落败。 不过即使如此,他在面对张千跌时也很吃力。最终还是用自己悟出的缠丝劲,取得比赛胜利。 (本章完) 第362章 马战八强 拳搏比赛之后,又陆续举行了多场比赛。 尤其是武举项目,被拆成多个单项进行比赛。 拉弓、舞刀、掇石这三项,多有武秀才、武举人参加。 马术和弓箭的骑射、步射,更是有很多人参与。 这几个项目是大明武将练得最多的,民间的武人也多有练习,之前夺得单项第一的刘宗敏、陈王廷,同样参加了比赛。 不过在火铳骑射和步射上,参与的就多是军中将士了。民间对于射击运动,还有些不太熟悉。 对于这点,朱由检皱眉之后,决定放开海外和塞外的持械权。并且在大明的百姓移民前,对他们适当培训。以便在对外开拓时,更有自保能力。 这些比赛涌现出很多人才,有的不亚于武进士。朱由检虽然没有招收,却鼓励诸侯国任用他们。 韩王和江陵公、宁远伯都没吝啬职位,大手笔招募人材。 这让南海子的气氛更加欢腾,时不时有人欢呼,贺喜获得官位。 京城的百姓都直观地认识到,武力高强的人,有机会直接当官。 文官更是认识到,一个属于武人的时代,在他们眼皮底下到来。 结合前面的紫阁功臣中有一半多是武将,这让很多文官,感到无法忍耐。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这些武夫,哪里有本事当官?” “我要劝谏陛下,要多任用文人!” 一个文官大喊着,就要不顾一切前往御驾前劝谏。却被御前的京营士兵拦着,根本就没办法上前。 朱由检看到这边的混乱,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锦衣卫把人先带走,不要扰乱大会。 然后大会继续,朱由检在器械项目上,发现了一个顶尖人才: “这个姬际可,枪术真是强啊!” “把他招入御马监,如果出身没问题,朕就向他学枪术。” 只是在决赛上打了一场,姬际可的枪术已看在所有人眼里。 这个人的技艺,远远胜过对手。但不是因为对手不强,而是他的枪术太厉害。 陪同皇帝观战的曹文诏,在见到姬际可得枪术后,都为侄子曹变蛟捏了一把汗。因为马战比赛有八个人进入最终决赛,姬际可正是八人之一,他侄子的劲敌。 就连他自己,在见到姬际可的枪术后,都不敢说必胜。此人的神枪名号,着实名不虚传。 枪术比赛让人眼前一亮,无限制全甲格斗则杀出一个狠人。张献忠靠着一腔血勇,硬是以伤换伤,夺取了这个比赛的第一。 他在最后险些站不起来,他的对手则更惨。虽然因为带甲格斗没有当场死亡,但是后续能不能救活,却是未知之事。 可以说这场比赛,是武道大会开赛以来,最血腥的比赛。观战的百姓认识到了武道大会的凶险,也记住了张献忠这个狠人。 朱由检对张献忠这个样子,微微有些皱眉。本来他还有把对方教导一下,好好使用的想法。见到这一幕后,却顿时收起这个心。向张同敞道: “这是一个人才,但是桀骜不驯。” “给他个金吾卫百户的身份,由你带去庙街。” “如果折服不了,就让他带一队人探险,从庙街往西往北走,看看那边的地和人。” “你可以向他许诺,将来在那边给他分封领地。” 把张献忠打发得远远的,让他去祸害外人。 张同敞同样也看出张献忠桀骜不驯,但也看得出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一定是个悍将。在皇帝给他招揽的机会后,他决定好好招揽一下这个本家。实在不行,再让张献忠去更远的地方探险。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张献忠是怎样的怪物,又在漠北一带,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如果早知道的话,张同敞绝对不会在张献忠身上费心——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一场场比赛举行,一个个人才被授官。南海子的氛围,越来越是热烈。 所有人都知道,武道大会最吸引人的项目,已经即将到来。 在场的不说所有人、至少有大部分,是被天下第一勇士的名号吸引而来。 马战第一人,将会被皇帝授予天下第一勇士身份,还会被直接封为佐击将军。 所有人都期盼看到这一幕,看到天下第一勇士出现在自己面前。 终于,在其它比赛都结束后,最后举行的马战,终于在傍晚时到来。 进入到最终八强的选手,一个个骑在马上,银盔银甲,拿着手中的兵器,向观战的皇帝行礼。 朱由检面对这一幕,缓缓站起身来,向他们挥手致意,好好进行比赛。 这些人在看到皇帝的动作后,更加激情澎湃,然后开始抽签,正式开始对战。 首先出战的,是高迎祥和孔有德。一个来自陕西,一个来自辽东。代表大明当前,精兵强将所在。 高迎祥是贩马出身,马战精熟无比。在取得陕西第一的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 孔有德铁岭矿工出身,同样长于弓马。此人在东江镇“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是毛文龙麾下数得着的勇将。若非皇帝特意点出他的名字,毛文龙还舍不得送到京城来。 在来到京城一段时间后,孔有德发现皇帝对自己没有太注意,有些闷闷不乐。在义兄耿仲明的建议下,不顾自己已经成为参将,参加武道大会。 以他这身武力、还有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经验,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成功杀出重围,进入最终决战。 面对陕西第一的高迎祥,孔有德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有些轻敌。毕竟在他心中,辽东兵马第一。高迎祥如果是陕西边军他还重视一些,但是在知道对方只是马贼后,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怀着这种心思,孔有德和高迎祥甫一交手,立刻吃了大亏。他是实在没想到,高迎祥不但在实力上丝毫亚于自己,而且极为悍勇,膂力极为过人。 他因为初时的轻视,吃亏后一直落在下风,即使多次鼓起勇力,却无法扳回局面。 最终,在孔有德的怒吼声中,陕西第一高迎祥,取得了第一场马战决赛胜利。 很多人看着高大威猛、威风赫赫的高迎祥,认识到陕西第一的实力—— 毕竟他打败的,可是一个参将,还是从战场杀出来的。 皇帝许诺的佐击将军封赏,似乎还低了些。 在这种想法之中,第二场马战开始。这次上场的其中一个还是陕西人,此人本是塞外降人,因为勇猛过人,被延绥巡抚称为“猛虎二将”,一个取名猛如虎,一个取名虎大威。 猛如虎和虎大威一样勇猛,但在之前的马战中不慎受伤,无缘最终决赛。 虎大威的对手,则是大明卫所的悍将,来自山东沂州卫的杨御蕃。 杨御蕃曾经随父亲杨肇基在剿灭白莲教时立功,按部就班就能把官位升上去,按理说不需要参加武道大会。 但是他感念皇帝把他父亲提拔为提督,在皇帝举办武道大会时,积极参与比赛。 凭借一手杨家枪,他成功杀入最终八强,而且对手还是蕃将。 这让以御蕃为名的他,鼓起十二分力气,最终拼着受伤,把虎大威打下马去。 这一战两人两败俱伤,杨御蕃即使获胜,也很难取得下一场胜利。 接下来又有一位陕西人,来自陕西军中的贺人龙,和枪术第一姬际可对战。 贺人龙虽然疯狂,甚至在之前淘汰了极为悍勇的张献忠,但是在姬际可的神枪面前,他的疯劲却难以发挥,被姬际可轻轻巧巧挡住,然后就取得了胜利。 至于最后一场,则是来自辽东军中的曹变蛟,对阵拳搏第一陈王廷。 两人都知道对方名字,知道是个劲敌,这一场的比试,同样最为精彩。(本章完) 第363章 天下第一勇士 “曹将军,你对这场比赛怎么看?” “小曹将军能否取得胜利?” 看着曹变蛟和陈王廷的精采比斗,朱由检向曹文诏询问道。 曹文诏紧盯着侄子的比斗情况,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发觉皇帝询问,急忙道: “两人势均力敌,臣也无法尽知。” “但是臣的侄儿有教师指点,应该赢面更大些!” 内心期盼侄子能够获胜,而且知道侄子这几天没少为可能遇到的对手做准备。曹文诏趁机把答应单思南的事情完成,把他推荐给了皇帝。 果然,朱由检在听到曹变蛟有教师后,顿时颇感兴趣。 因为在他的认识中,运动员都会有教练,提供专业指点。 如今曹变蛟这么快就有了教练,让他颇为惊异: 『大明的体育运动发展这么快吗?』 『都有教练出现了!』 饶有兴趣地询问了一下,朱由检把单思南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虽然此人已经老了,难以上阵作战,但是能指点出几个实力高强的弟子,对大明也很有益。 朱由检命李顺祖记下来,在召见武道强者时让他一起。 然后他拿着望远镜仔细观看赛场,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站在场边,时不时大吼几声,让曹变蛟转变对敌方案。 这让朱由检觉得,曹变蛟的赢面确实更大。毕竟陈王廷这时候面对的,是两个人的智慧。 被单思南提醒,早就针对陈王廷等人做了准备。曹变蛟在真正战斗时,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这些民间武师在战场上的冲击力或许不如他,但是在擂台比武上,却更擅长一些。 若非此时比试的是马战,陈王廷在这上面经验太差。估计他这时候,已经败下阵来。 但是曹变蛟仍觉得,如果比试继续,对方熟悉了自己的战斗方式后,自己多半会落败: 『单师傅的战术虽好,但是我掌握得还不够。』 『我这几个套路迟早会被他看穿,现在应该拼命!』 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接下来很可能陷入劣势,曹变蛟心中一横,把自己在战场上搏命的招式,猛然用了出来。 只见他拼着受伤,硬接了陈王廷的大刀,而后长枪突刺,枪头崩裂开来—— 这次比试,不像之前在武学那么简陋,所有刀头、枪头,都是按真兵器打造。区别只是没开刃,用中空的木料代替,里面装上颜料,落在银甲上非常显眼。 此时,曹变蛟和陈王廷的盔甲上,都出现了红色的颜料。区别只是陈王廷中招的地方是要害,而且受力更重,被曹变蛟打下马来。 这让陈王廷非常惊愕,万万没想到曹变蛟在势均力敌时突出奇招,用这种以伤换命的招式,取得了比赛胜利。 曹变蛟则哈哈大笑,为自己战胜对手而欣喜。 虽然陈王廷不擅长使用兵器,拳法上的造诣也很难用刀发挥出来。但是这个人仍然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强大的敌人。即使面对叔叔,也没这么艰难。 若非之前针对对方做了许多训练,他可能就会失败。 旁边观战的单思南,见到曹变蛟突施奇招取胜,气得连连拍腿。因为曹变蛟这个招式他是知道的,甚至明令他最好不要用出来—— 毕竟这种以伤换命的招式,在擂台比武时显得有些无赖。而且用过一次之后,就很难对高手使用第二次。 不过当此之时,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单思南在比斗结束后,急忙跑到场内,扶住了在马上颤颤巍巍的曹变蛟。 毕竟曹变蛟可是实实在在的硬接了一刀,即使刀没开刃,身上也有伤势。 如果不及时医治,会影响后续比赛。 陈王廷那边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枪,崩裂的枪头甚至伤到了他的脸面。同样被好友搀着医治,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可以说这场比试,和杨御蕃与虎大威的比试一样,以两败俱伤结局。 朱由检看到这个场景,急忙吩咐太医,为这些人医治。 在这场比试结束后,四强决了出来:高迎祥、杨御蕃、姬际可、曹文诏,成为这次武道大会进入四强的人。 这四个人再次抽签,高迎祥抽到了姬际可,让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姬际可的名字,他在参加武道大会前就听过,在陕南那边有些名气。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姬际可的枪术这么高,神枪这种有些夸大的名号,竟然名不虚传。 他和姬际可的比赛,必然是一场苦战。 李自成的武艺也不错,知道姬际可的厉害,在舅舅身边小声道: “舅舅,若是不利,可以用小曹将军的打法。” “反正都是木枪,挨一枪也没什么!” 高迎祥点了点头,拍马进入场地。 另一边的姬际可也是如此,两人都是一样的银盔银甲,也都是用长枪。若非盔缨的颜色不一样,离远了还分不出谁是谁。 这两人的比试,同样煞是好看。 一个马战经验丰富,而且经历过陕西那边残酷的擂台赛。 一个枪术出神入化,堪称无与伦比。 两人斗了数十合,仍旧不分胜败。 这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这是一场堪比曹变蛟和陈王廷的比赛—— 他们这四个人,都有争夺天下第一勇士的实力。 朱由检用望远镜看着,对高迎祥实力有些赞叹,但是心里面还能接受。毕竟这个人在历史上是闯王,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名气。 但是对姬际可,他就极为惊异了。实在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有如此实力: “民间武师,能强到这个地步吗?” “他的枪法造诣,比之前表现得还强些!” 练了几个月拳脚,朱由检在武技上有些见识,能够明显看出,姬际可的枪术更强。 这让他对这个夺得枪术第一的人,更加重视起来。 毕竟长枪是军中最主要的长兵器,火铳上使用的刺刀术,也需要以枪术为蓝本。 姬际可无论获得第几名,单凭枪术上的造诣,就应该把他留下来。曹文诏前几日观看单思南指点自己侄子,对民间武师有了些了解。在旁向皇帝解释道: “臣听单师傅说,姬际可用的是六合枪,有内三合和外三合。” “内三合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外三合是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六合枪法大成,长枪如臂指使,如同手脚一般。” “陛下请看,高迎祥数次想以伤换命,都被姬际可用高明的枪法挡了回去,甚至还刺伤了对方。” “如果用的是真枪头,高迎祥已维持不住现在的战力。” 不用曹文诏指出,朱由检就看到高迎祥身上已经有几个红点。放在战场之上,这都是真实的伤势,会影响接下来发挥。 如今高迎祥虽然没有实际受伤,但他心中的挫败,却是实打实的。甚至他这时候,都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了。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心随意到、如同人枪合一—— 只有面对姬际可的人,才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控制力。长枪在他手中,如同手臂一般。 对手越是强大,姬际可的发挥就越好。他和高迎祥战斗中展露的枪法,比之前强了何止数倍! 这样的人在单挑之中,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朱由检也看得有些怀疑人生,因为就是在后世,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这让他不由感叹: “枪术至此,堪称登峰造极!” “姬际可不愧是神枪,枪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之极!” 曹文诏知道皇帝想找人学拳脚,又在在旁边说道: “姬际可不但擅长枪法,拳脚功夫也不错。” “据说他创了一套心意六合拳,把枪术化入拳脚。” 朱由检听到这个,神色蓦然一变,因为他终于想起来,姬际可到底是谁。 六合枪这种烂大街的名字他的印象不深,但是心意六合拳这种拳法,他却是听说过的。 这套拳法又被简称为心意拳,后来发展出一门大名鼎鼎的拳术—— 形意拳。 和太极拳、八卦掌一起,并称三大内家拳。 姬际可创出了心意拳,是形意拳的最初创始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陈王廷,知道这位出身陈家沟的人,称得上陈氏太极拳的祖师。 这让他的神色很是有趣,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同一时代的人: 『太极拳、形意拳,这两大拳种都出来了。』 『内家拳在这个时代,真是方兴未艾!』 『不知道在我的政策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对后世国术的沦落,朱由检很是痛心。他想看看太极拳和形意拳在自己发展体育运动的政策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统治武道大会,像后世那样成为主流拳种?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遗憾,没让姬际可和陈王廷打一场,看看谁更厉害。 这两个只相差两岁的年轻人,如今可都在身强力壮的巅峰时期—— 拳法上即使存在瑕疵,实力却在绝巅! 未来拳法更成熟,也不见得强于现在。 所以,他心里面已经决定,要把这两个人都招揽为武学教师,以后经常比试。 看他们在实战检验中,创出什么样的拳来。 心中浮想联翩,朱由检再看场上的比试,已经到了尾声。 高迎祥数次以伤换命不行,逐渐落入下风,被姬际可用高明的枪术,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在战场上横行无忌的枪法,在赛场上并不好用,面对最顶尖的高手时,显露出了缺陷。 最终,高迎祥被姬际可一枪刺中肩头,险些落下马去。 如果是在战场上,他已经丧失用枪能力。为了不在天下人面前自取其辱,高迎祥主动向裁判示意,自己已经落败。 这场激动人心的大战,以姬际可胜利告终。 曹变蛟看着这场比斗,心中也第一次没有底气。 面对陈王廷他还能以伤换命,欺负对方不擅长使用兵器,内家拳功力发挥不出来。 但是面对姬际可,他真的是没办法。此人展现出的枪法,让他着实惊叹。只有练枪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 在随单思南学了一段时间后,他感觉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境界。 但是比赛终归要打,而且在面对姬际可前,他还需要过了杨御蕃这一关。 杨御蕃在和虎大威的比试中受伤,而且伤的是胳膊,已经不方便拿兵器。在他主动示意后,这场比赛没比试,就以曹变蛟的胜利告终。 甚至三四名决赛也没举办,高迎祥直接获得了第三名。 天下第一勇士,将在姬际可和曹变蛟间决出! 鼓声雷动,人潮汹涌。周围观战的百姓和军士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马战比赛竟然这么精彩,和之前两马相交、几回合分出胜负,观感完全不同。这种大战几十合的较量,以前只在话本小说里听说过。他们激动得大声欢呼,期待接下来的决赛。 就连一些文官,也看得有些热血沸腾,被之前精彩的比试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他们都直观地认识到,一个武力高强的武将,武力有多惊人。 这样的人带领一队骑兵,就能在战场上冲溃数百人。 也难怪皇帝要举办武道大会,专门招收这些人。这样的人放在民间,真是一大危害! 那些被朱由检特意安排来观赛的进士,更是和百姓一样大声欢呼。还没有那么多文官意识的他们,感受到了汉唐时期的浪漫,一个个恨不得出将入相,成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对此很是满意。觉得这些人还能调教,可以更刚强些。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姬际可和曹变蛟之间的天下第一勇士决赛,终于正式开始。 曹变蛟此时已经知道姬际可的实力,知道正常打下去自己很难取得胜利。一上场就狂攻乱打,把自己在战场上最常用的招式,毫无顾忌地用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以姬际可的枪术,自己很难伤到对方。不需要像之前的比赛,要小心闹出人命来。 周围的人见他这么狂猛,一个个大声欢呼。但是曹文诏等人却叹了口气,知道这样不可能持久。只要姬际可撑过这段时间,曹变蛟就会落败。 而且曹变蛟之前在和陈王廷的比斗中受伤,他现在的实力,并不在巅峰时期。 最终,在一阵狂攻乱打、双方都挂了彩后,曹变蛟的攻势明显下降,威胁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被姬际可觑到机会,一枪刺在胸前,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 天下第一勇士,最终落山西。 神枪姬际可之名,轰传大明各地!(本章完) 第364章 事实首辅袁可立 这次武道大会,在京城的影响是空前的。 不但武进士的影响力无法和他们相比,就连文进士的名气,也比不上他们。 很多观战的百姓,对武道大会上发生的事情津津乐道。姬际可、曹变蛟、高迎祥、陈王廷等人的名字,在百姓中变得耳熟能详。 最让百姓羡慕的,还是他们都获得了官职。低的是正六品百户、高的是正五品千户,都被招入御马监,成为勇士营将领—— 这个营是皇帝从勇士四卫营分出来的,以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为将领,招募各地前来武道大会的强者,组成的天下第一营。 营中每个将士都称得上精锐,有担任百户的机会。 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通天阶梯。 让他们意识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并非只是虚言。 武艺高强的武人同文人一样,都有被皇帝任用的机会。 也因此,在这次武道大会后,京城掀起了一阵习武较技的热潮,学习武艺的人,一下多了起来。还有人好勇斗狠,到处找人比赛。 文官士大夫对此极为看不惯,很多人上了奏疏,要求皇帝禁止这种乱象。 更有人激烈劝谏,皇帝应亲近君子,不要宠信武人。 奏疏中言辞之激烈,看得朱由检直冒青筋。 甚至在朝会上这些人也不消停,翻来覆去说这些事。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总算明白了,为何万历皇帝会气得不想上朝理事,正德皇帝会责罚劝谏他的臣子。 实在是大明的文官早已被惯坏了,形成了这样的风气。言辞越激烈的人,越能获得名气。即使一时被贬,以后在文官的支持下,也能翻案回归。 所以朱由检对他们,根本无法责罚。他现在施加的责罚,都会在以后变成这些人的功勋。 这让他只能对这些奏疏无视,同时在登极以来,第一次缺席朝会。 不过他的容忍,并没有获得文官体谅,有些人以为皇帝退缩,言辞更加激烈地劝谏皇帝。甚至还延伸到其它事情,把皇帝之前提高工匠地位、任命他们为少府寺官员、召集僧道等事,都说成纲常败坏。 更有人对朝堂上实行的政策指指点点,认为该如何如何。甚至还弹劾朝堂大臣,认为他们没辅佐好皇帝。 黄立极、施凤来、杨景辰、薛凤翔等和阉党有牵联的人,全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些人面对弹劾,只能闭门待罪。 面对这种情景,朝堂上很多大臣感到忧心。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好,崇祯朝第一次君臣对抗,很可能就会到来。 到时皇帝是用廷杖处罚官员,还是退居宫中不再参加朝会,对于当前的朝廷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经过万历后期和天启年间的混乱后,朝廷迫切需要一位明君,整顿当前局势。 当今皇帝登极后,抚察罕、招海寇,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两个外患。很多大臣心中,都把皇帝视为一位有能力的明君。 而且更让他们满意的,是当今皇帝虽然揽权,却又是舍得放权的,对大臣廷推廷议,一向都很尊重。甚至这段时间还有继续放权的意思,不但决定建国会,还把很多权力交给戡乱救灾委员会。 再加上皇帝参考周礼重制礼乐,实行分封制和井田制,褒扬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更是让大臣们有了立功动力,看到了世代富贵的机会。 这些有能力的大臣心中,发自内心地支持当今皇帝。他们都想像江陵公一样,获得一块封地。 开辟封地需要武将出力,他们对皇帝提高武人地位虽然有些看不惯,却没有公开反对。 如今在朝堂上鼓噪的,大多是中低级的官员。这些人离成为贤臣和功臣还远,没有在皇帝的政策中获益。甚至很多人还因为磨勘法受到压制,难以快速成为大臣。 尤其是科道言官,对此最是不满,很多文官在他们的带领下,从皇帝重视武人这件事,发起第一次反击。 朝堂上的大臣基本都是文官,最初对此事乐见其成。但是在他们闹得越来越激烈、有发展成君臣对抗的面头后,这些人顿时坐不住了,聚在一起商议。 袁可立的府上,成基命、李邦华、刘宗周等都察院的官员,董其昌、李若星、孔贞运、何如宠、李标、钱谦益等部寺高官,此时都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 这些人都是东林党或倾向东林党的人,在文官中影响非凡。袁可立把他们召集起来,就是为解决当前之事: “成公,你是右都御史,有监察科道官员的责任。” “你说现在这局面,应该如何解决?” 袁可立在和黄立极一起执掌戡乱救灾委员会后,如今隐隐和首辅并列,有插手其它衙门的权力。 再加上他曾经协理三法司,当前三法司的格局,就是他确定的。 成基命面对他的询问,没有敷衍塞责,认真想了之后,回道: “陛下曾多次嘱咐科道言官要更注重本职,纠察违法事件。” “如今这些文官不专注于本职,反而在朝堂大事上胡乱发言。” “窃以为应该考核,查查他们的本职事项是否做完!”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在这个时候实行,恐怕会引来科道言官的不满。认为他们是公然打击报复,钳制言官发言。 所以袁可立让担任起居注的弟子先把这个意见记下,又问李邦华道: “李兄,你是左副都御史,负责在都察院协理院事。” “对当前的局面,有什么办法没有?” 李邦华更是激进,直接就要拿掉那些官员的官位,说道: “陛下曾明确说过,朝廷三法司官员,以有地方司法经历者优先。” “但因为老人老办法,有许多从知县升上来的官员,被起复或任命为科道。” “这次闹事的毛羽健等人,多是知县出身。他们自以为治理过地方,对朝堂大事横加指摘,丝毫不讲证据,视三法司制度为无物。” “要我说,就该严格执行陛下规定,裁汰这些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这个提议,让众人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科道官员在二月选官时才被补满,如今要拿到知县出身的,几乎要拿掉一半。 这让科道的职责,如何承担起来? 但是李邦华说的也确实是个办法,朝堂上的大臣,对那些只会乱喷的言官也有些厌烦。 他们本来还觉得皇帝不让知县补科道不符合以前惯例,但是在对比推官和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后,如今却感觉很有道理—— 毕竟推官是司法官,大多还注重证据和法律,写出的奏疏算是言之有据。 知县出身的科道,则大多把自己视为朝堂大臣,在各种事务上胡乱发言。他们把风闻奏事的权力,发挥到了极限。甚至捕风捉影,勒索其他官员。那些官员不想被他们弹劾,只能破财消灾、或者帮他们办事。这种奇葩的事情,有良知的官员都会看不惯。 朝堂上的大臣,这种事情早就厌烦了,甚至很讨厌那些自命不凡的小官。在皇帝指出科道官员的出身后,他们审视之下,发现这些人大多是知县出身。顿时就找到了目标,支持皇帝的政策。 听着这些人的态度,袁可立看向董其昌和李若星,说道: “董兄、李兄,如今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闭门待罪,这件事需要你们去办。” “你们说这些科道官员,应该转任何职?” 没有像李邦华说的那样裁汰,袁可立只想把这些人调出去,不影响朝堂局面。 董其昌在吏部不怎么管事,李若星道: “转任暂且不急,现在有一件事更迫切。” “光禄寺少卿周延儒,已经主动把非法收入上交,并且把自家财产申报,请求在所有官吏中推行这个制度。” “礼部尚书温体仁响应,已经要求礼部各衙门实行,以示清贵官员为官清廉。” “我已经打算把财产申报制度在吏部实行,避免他们在官员选任时徇私舞弊。” “科道官员有监督官员职责,更应该把自身财产申报。以免他们徇私枉法,辜负监察责任。” 袁可立听得点头,也明白李若星为何这样做。因为李若星就是被皇帝以清廉选在吏部的,“民之一丝一缕,皆民之命也”这句话,现在都挂在都察院廉政总署里。 在礼部主动申请在下属衙门中实行财产申报后,李若星作为以清廉著称的吏部官员,当然要立刻跟进。否则就可能被人讥笑,有坏了名声之危。 袁可立如今负责戡乱救灾,同样也觉得选拔清廉的官员很重要。否则朝廷的救灾款拨下去,到不了灾民手里。 眼看李若星有这个想法,他当即点头答应,要求在场官员,都推动官员财产申报。先拿科道官员开刀,查他们的底细。 东林党的官员,有像李三才那样有贪污嫌疑的,但是大部分人,都标榜清正廉洁。就连家中豪富的钱谦益,在写出《恒产论》分散家产后,对财产申报这件事也很有底气。 面对袁可立的要求,他们纷纷响应,这些人率先以身作则,前往廉政总署申报财产。然后以成基命为首,在都察院展开自纠,要求所有科道官员申报财产。 这下科道官员再也顾不上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了,因为他们的官位,正在受到威胁。 这个威胁还不是被强权打压,而是以清查贪污受贿的名义。如果以这样的罪名被罢官,他们以后想起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因为劝谏被皇帝罢免是荣耀,但是带着贪污受贿的名声被罢官,可没有人同情他们。 纵使有机会被起复,也要带着污点。 所以他们一个个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消除潜在祸端。 朱由检这个皇帝没出面,朝堂上勇于任事的大臣,就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科道官员的风头,彻底被打压下来。 这让深居宫中,故意避开这件事的朱由检很是满意,认为以袁可立为首的文官,通过了他的考验。 这些人既没有和科道官员一起威逼皇帝,也没有趁机排斥阉党残余官员,大多在用心做事,解决朝堂上的问题。 这让朱由检觉得,可以更信任他们,让他们治理国事。 而且最让他舒心的,还是袁可立等人用自己制定的制度,解决科道官员。 这让他之前趁着权力真空时制定的各项制度,开始得到推行。以后在实践中会更加完善,逐渐成为定制。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更重要的事情。 毕竟他这个皇帝不可能事必躬亲、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确立制度,让各级官吏执行。 袁可立等人推行财产申报解决科道官员,很合他的心意。 所以在这起风波解决后,朱由检以主持明法科、招抚海寇等功劳,为袁可立加从一品弼政大臣衔,进一步明确他的地位—— 除了黄立极这个辅政大臣之外,没有人在朝堂上的班次能排在袁可立前面。 可以说,他现在可以看做次辅,在首辅黄立极不怎么管事的情况下,更是能通过戡乱救灾委员会,拥有首辅权力。 群臣不管认同或不认同,都要把袁可立视作辅臣、当做事实上的首辅看待。 因为袁可立和东林党的亲近,东林党的臣子大多能够接受他,认为袁可立相比黄立极,要更容易接受。 不过也有人埋怨韩爌,认为他不该拿捏。以至于皇帝等不及,任命袁可立统领群臣—— 如果韩爌来京,以他大学士的身份,会更名正言顺。 阉党残留的官员则不然,他们大多感到庆幸。认为韩爌不上任最好,免得东林党势大,把他们排挤出朝廷。 袁可立之前在朝堂上曾和他们一起任事,起复后也没有趁着他们落难发起攻击,获得了他们的认可,支持他为辅臣。 中立派出身的袁可立,凭借自身的操守和能力,成功得到了大多数臣子认可,成为朝堂核心!(本章完) 第365章 勇士营集训 事实首辅的确定,让朱由检轻松了许多,不再为很多小事烦心。 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关注其它问题。 事实上,这些日子他躲在后宫也并没有闲着,除了和田妃一起改造乐器外,还对御马监的勇士四卫营,做出重大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勇士四卫营被他拆分成勇士营和四卫营。 勇士营主要是武道大会上的优胜者,作为将领和精锐士卒培训。朱由检对这些人很重视,还安排人教导不识字的人学字,让他们他们去武学学习。 只要证明有带兵的能力,朱由检以后都会把他们派出去,作为自己的嫡系,分散在大明各军。可以说勇士营的一个作用,相当于后世的教导营。 另一个作用,则是安排不擅长领兵的高手。他们没有能力带兵,会作为类似特种兵的精锐士卒,负责安全保卫工作、执行特殊任务。 四卫营的士兵,全部从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四卫中选取,作为自己的亲兵,负责皇宫守卫。士兵以步兵和车兵为主,主要练习构筑工事防御。 除此之外,朱由检还打算从勇士营和四卫营挑选将士,加上从各地卫所挑选的精锐,组成一个勇卫营。 这支兵马,会以骑兵为主。步兵也都要会骑马,以后配上马匹,成为以火铳为主要兵器的骑马步兵。作为高机动兵马,负责外出作战。 勇士营、勇卫营、四卫营,成为御马监麾下,最主要的兵力。 同时,因为御马监由太监统领,对外说是御马监兵马让一些将领不太喜欢。朱由检把三个营统称为御营,让他们自称御营兵马。向三个营派遣的宦官,也都挂上监军和监军使的名义,职责等同护军校尉。 对于三个营的将领,朱由检更是赐下令牌,让他们能出入宫禁。让他们和皇帝的关系更亲近,也淡化了被太监统领的意味。 作为武道大会的胜利者,姬际可这个天下第一勇士统领勇士营。他的职位是朱由检许诺的佐击将军,加正五品千户衔。 勇卫营由周遇吉统领,目前职位是参将,加正四品指挥佥事衔。 四卫营统领黄得功,和周遇吉职衔相同。两人一同进入勇士四卫营,如今各领一营兵力。 经过半个月的调整,勇士营和四卫营已经设立,勇卫营参将周遇吉更是已前往九边,挑选卫所精锐。 五月二十日,夏至祭地之后,朱由检召集勇士营将士,在内教场集训。 同之前训练巡捕营一样,朱由检主要训练的是队列,训练他们的服从精神。 为了打压这些人的傲气,朱由检做了许多准备。还让卫尉寺卿刘侨把分散下去的巡捕营士兵召回了一些,让有志从军的士兵,重新加入军队。 这些人有的留在巡捕总队,有的被朱由检派去新军作为基层军官,帮助已经挑选好士兵的徐光启,训练新军队列。 在训练勇士营将士前,朱由检让巡捕营士兵,开展了一场演练。 这场演练,是朱由检早就吩咐下去的。卫尉寺卿刘侨,前些日子主要就是忙这些事。 他在前段时间因为《清明上河图》吃挂落后,对皇帝的要求丝毫不敢怠慢。在皇帝要求他召集参加过训练的巡捕营士兵演练鸳鸯阵后,他通过各种渠道请来戚家军老兵,按照皇帝的要求,练成几个鸳鸯阵。 如今就是按皇帝的要求,演练给勇士营将士观看。 鸳鸯阵大名鼎鼎,是一种非常精妙的战法。它的要点在于盾牌、狼筅和长枪的配合:以盾牌防御敌人兵器,以狼筅占据战场空间,以长枪杀伤敌人兵力。 (《纪效新书》十四卷本鸳鸯阵图) 戚继光创立鸳鸯阵后,“数年屡战,一切号令行伍,俱如图款,毫不更易,是以每战必全捷,而我兵不损”。经常给倭寇大量杀伤,自己的损失则寥寥无几。 朱由检观看《纪效新书》学习到这种阵法后,对戚继光的天才创意,可谓赞叹不已。 在他看来,这种阵法可称得上神妙,对战场空间利用到极致。不擅长远程兵器的敌人,面对鸳鸯阵都要落败。尤其让他看中的,是这种阵法非常适合对付单兵战力强的高手。为了不让武道大会的优胜者飘起来,朱由检震慑他们的第一个选择,就是戚继光的鸳鸯阵。 在场的将士大多听说过这种阵法,却没有实际见过。毕竟鸳鸯阵主要是对付倭寇的,戚继光到了北方遇到擅长骑射的蒙古士兵后,就改用车阵对敌。毕竟鸳鸯阵近战能力再强,面对射箭的蒙古人也要吃瘪。 所以鸳鸯阵的名气虽大,实际见过的却不多。此时在内教场看到后,很多人顿时色变。 因为他们明显认识到,自己一个人面对鸳鸯阵,很有可能落败。在布满枝梢的狼筅占据战场空间的情况下,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根本发挥不出来。 想要强行突进,他们最大的可能就被盾牌挡住、被狼筅困住、被长枪刺死。再强的单兵战力,面对鸳鸯阵都不值一提。 就连天下第一勇士、有神枪之称的姬际可,在看到鸳鸯阵后,也感觉近战没有办法破阵。这让他有些飘飘然的心情,变得冷静起来。 鸳鸯阵之后,还有其它演练。 一是吕祥和徐光启、毕懋康等人研制的火铳,在经过多次调整后,已经趋于完善。 朱由检仿照国初对铳箭的使用方式,让参加过队列训练的巡捕营士兵,演练一下三段射。 看到火铳发射的箭形弹在百丈之外仍能破甲、穿过厚重的甲胄后,勇卫营的将领,都是心惊不已。 因为他们都认识到,这种武器对他们的威胁极大,再强大的武力,也很难防御箭形弹。 有些人甚至感受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正在远去。 二是朱由检让锦衣卫装备厅研制的连弩,这在他看来很适合作为近战武器。 毕竟能连发的火铳暂时研制不出来,连弩作为连射武器,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装备空间。 至于连弩的重量大、射程近、威力小等问题,朱由检认为根本不是事。因为他对连弩的定位是手弩,属于警用武器和防身自卫武器,不要求有多远的射程,也不需要有多大的威力。 甚至,他还要求锦衣卫研制发射弹丸的弹弩,杀伤力相比弩箭更小,用于制服危害不那么大的敌人。这种武器如果给军队使用是儿戏,但是对锦衣卫来说,在抓人或抄家时能够用到。 锦衣卫的军匠在经过一段时间研究后,参考《武备志》等资料,成功制作了十发箭匣的连弩。有效射程十余丈,接近后世手枪的五十米。 (《武备志》诸葛连弩) 朱由检对这种连弩很是喜爱,不但自己把玩,还让锦衣卫装备,作为制式武器。 现在演练的,就是侍卫总队面对来袭的敌人时,用连弩快速射击。 密密麻麻的弩箭,看得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很是绝望,他们根本想不出,谁能冲破这层箭雨。 至于连弩在射程和威力上的缺陷、是否能破甲等问题,在看到侍卫身后刚刚演练三段射的铳手后,也没有人觉得是个大问题—— 毕竟箭形弹的射程和威力,他们刚刚都见识了。这两种武器搭配,近战远战皆宜。 鸳鸯阵、箭形弹和连弩,给勇卫营将领带来很大震撼。让他们纷纷认识到,自己武艺再高,也不是无敌之人。 朱由检用这场演练,成功压下了他们的骄矜之气。 然后在安排他们进行队列训练时,这些人看到巡捕总队的士兵都在认真训练后,怀着不被他们比下去的心思,同样训练得很认真。 勇士营的将士,渐渐成为一个整体。(本章完) 第366章 武道协会和段位制 第366章 武道协会和段位制 在宫内集训的同时,朱由检没有放松对外界的关注。 得知京城周围掀起一阵习武热潮后,为了让这股热潮能够持续,训练出更多合格的将士。朱由检召集武道大会的举办者,以及参加比赛的优胜者,组建武道协会。 以后,武道大会将会由武道协会举办。同时在武道大会之下,组建各级赛事,定期举行比赛。 锦衣卫从武道大会退出,却并不代表从此就完全无关。因为武术学院和武术研究院,被朱由检放在了锦衣卫安全学堂。很多武道协会的成员,都会在这两个地方工作。 所以武道大会,实际还是和锦衣卫分不开。锦衣卫仍旧能从武道大会中,挑选需要的人才。同样他们也会为武道协会保驾护航,帮助他们抵挡文官攻击。 首任武道协会的会长,被朱由检指定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担任。 朱由检对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实行段位制,对枪术、剑术、刀术、弓术、拳术等武术进行分段。 仿照后世的武术九段,朱由检制定了各段徽标。以一二三段为初段位,授予青鹰银鹰金鹰徽标;四五六段为中段位,授予青虎银虎金虎徽标;七八九段为高段位,授予青龙银龙金龙徽标。 初段位主要是考评,考察武者对礼仪、规则、套路的熟悉程度,授予未成年人。中段位主要是比赛,在正式比赛中达到一定名次才会授予。高段位注重理论,主要授予对武术做出贡献的人。 像是拳搏第一的陈王廷,就被授予六段。他想要晋升七段的话,需要对自己的拳术进行总结,并且发布出去。 朱由检想用这种方法,促进武术交流。让各门派的武艺,不再藏着掖着。 姬际可对此极为赞同,甚至在皇帝要授予他七段青龙徽标时,主动予以辞让,说道: “民间有云,枪有六品:一曰神化、二曰通微、三曰精熟、四曰守法、五曰偏长、六曰力斗。” “神化者,我无所能,因敌成体,如水生波,如火作焰。” “臣自觉尚未彻悟如此境界,六段已觉惭愧,实在当不起七段。” 主动辞去了皇帝授予的青龙徽标,和其它项目的第一名一样,选择金虎徽标。 朱由检对他说的枪术六品极感兴趣,认为很符合自己提出的段位制。在听到姬际可对各品的介绍后,若有所思地道: “枪术六品,第六品是力斗,它应该对应的是四段,而非最初的一段。” “而且在达到第三品的精熟之境后,已经对所学枪术熟极而流,第二品通微之境多半有自己的枪术。” “所以这个境界,有可能创出新的枪法,应该对应七段。” “姬将军的枪术名为六合枪,其实却早已是自己的枪法,甚至从枪术中创出了心意六合拳。” “只要心意六合拳和枪术完善,别说是七段,就是八段、九段也能当得。” “这枚青龙徽标,将军切勿推辞!” 取出一枚用青铜铸造的徽标,朱由检亲自递给锦衣卫南司房提督戚昌国,让他给姬际可配上。 姬际可对皇帝如此礼遇,心中受宠若惊。青铜这种材质值不了多少钱,但是龙形徽标,却不是能随意打造。 作为得到龙标的第一人,他这个天下第一勇士,颇是感到自豪。下决心尽快把心意六合拳完善后传播出去,让自己拿到的七段青龙徽标名副其实。其他武者都是羡慕地看着姬际可,同样下决心创出自己的武术,得到龙形徽标。 现在,他们只能拿到代表六段的镀金虎形徽标,比姬际可差了一段。 武术段位制确定后,朱由检命姬际可等武道协会成员,对参加武道大会的武者确定段位,并且对民间武师考核,发放段位徽标。 因为段位制初次实行,年老的武师大多战力下滑,很可能无法获得靠实战得到的中段位。朱由检对当前四十岁以上的武师推出一条政策,那就是可以评选获得中高段位。 不过必须有中段位以上的武道协会成员担保,避免滥竽充数。 而且对授徒的武师,还要通过武道协会举办的教练资格考试,规范武师行业。 武术比赛的举办,也需要由武道协会批准,确定比赛级别。 所有的比赛都要配备裁判员、医务员,对比赛的公正性和参赛者的安全提供保障。 至于民间擂台有时签订的生死状,也转为正式合同和免责文书。由刑部和卫尉寺出台相应政策,规范赛事举办。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开办保险公司,让赛事组织者强制缴纳保险。为比赛中出现意外的人,赔偿一笔保险金。以便让更多的武者,放心走上擂台。 这一系列的政策,都代表着武术比赛,从地下走上台面。在场的武者都感受到了皇帝的重视,甚至感觉即使不去从军打仗,将来也能以武术为业—— 这個行业,将要迎来剧变! 仿制后世制定了各种政策,朱由检把这些琐事交给武道协会的姬际可等人,又让他兼任武术研究院院长,分配了一个任务: “火铳上的刺刀你们也都见过了,但是好不好用,需要在实战中检验。” “武术研究院的第一项任务,就是配合军械研究院确定制式火铳和刺刀。并且要研究刺刀术,以及刺刀独立使用时的短刀用法。” “朕不要求所有的火铳手都能成为武术高手,但是要让他们在近战时,拥有自保能力。” 作为一个新事物,刺刀如何使用,没有人能说清。朱由检自己也不懂得拼刺,所以就让姬际可这些人,研究相应的刺刀术: 包括但不限于如何用刺刀面对骑兵步兵、如何捅马和人、如何组成战阵、如何使用短刀…… 姬际可擅长枪术,火铳加刺刀在他看来就是短枪。所以他很欣喜地接受这个任务,打算尽快研究出几个动作。 朱由检知道他的枪术高明,对他寄予厚望,但是却没有把希望完全放在他身上。同时鼓励刚刚被授予段位的武师组成团队,一起研究刺刀术。 为此,他还让这些武师自己评定团队贡献度,区分主要贡献奖、次要贡献奖和参与奖,鼓励武师组团。他们研究的刺刀术只要被采纳,将来就可以提升段位,甚至获得勋级。 在这个政策之下,很多武师不再闭门造车,而是积极交流。大明的武术研究,进入一个新阶段。 武道协会举办的各种比赛,以及由他们评定的武者段位和教练员,也让热心武术的年轻人知道应该去哪里学。民间的武术热潮,得以长期延续。 甚至朱由检都不得不考虑,建立专门的武术馆和体育场。 (本章完) 第367章 从海上运来的粮食 第367章 从海上运来的粮食 因为大旱的原因,京城现在的人力不怎么缺。袁可立已经组织灾民,开展水利建设,并对道路、城墙等进行修缮。 武术馆和体育场的建造,被朱由检列入了以工代赈的工程规划。但是因为钱粮不足,这些工程要往后排。 考虑到有很多武术人才会被诸侯招揽,朱由检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头上。鼓励京城勋贵,建立武术社和武术馆。 并且让武道协会在个人赛之外举办团体赛,邀请武术社以集体参赛。 京城的勋贵大多闲得无聊,对武术比赛这种新玩意儿很感兴趣。一些纨绔子弟,更是找到了新乐子,他们纷纷拿出钱财,招揽武者组建武术社。 这些人的家里也对此乐见其成,因为按皇帝的态度,他们很可能获得开藩机会。即使有些勋贵不愿意离开京城去海外,却不妨碍他们做些准备,免得事到临头,去海外开藩时连人都拿不出来。 那些来京的藩王和世子,在皇帝明确的鼓励下,同样拿出大笔钱财组建自家的武术社。并且购买宅院,按武道协会的要求改造成武术馆。 这些武术馆有正规的训练设施,还有比赛的擂台和观赛的座位。每次武术馆比赛,都能吸引很多人观看。 京城的武道氛围,越加如火如荼。在这个大旱的年月里,吸引了很多人参与。 无论是武术馆的改建,还是武术学徒的招收,新兴的体育产业都提供了很多工作机会,让更多的人有口饭。 不过大规模的体育场,还没有人主动建造。朱由检因为钱粮的缺乏,也只是让文思院营造研究所做规划,并未开工建设。 好在这种情况很快得到缓解,月底的时候,十几艘货船从福建月港北上,运载着朱由检需要的粮食,成功抵达天津。 这些船有几艘是郑家的,也有十八芝的其他人独资或合伙派来的。主要目的是打探皇帝的诚意,看看之前所说的允许他们在南洋开辟封地、京城无限收购粮食等事,到底是不是真。 如果是真的话,这些海盗就打算带着人手抢占海岛,从郧阳等地招揽流民,让他们去南洋种地。 毕竟皇帝给出的一石粮食七钱的价格,在他们看来太高了。这是一个能稳定获利的行业,远远胜过抢劫。 带队的仍是郑芝虎,刚刚抵达天津,他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皇帝为韩王、江陵公、宁远伯分封藩国,让他们去海外开辟封地。 三個诸侯都已经往天津派遣人员,购买船只招揽水手,打算在走陆路探路的同时,开辟海上航线。 他们都开出了高价,招揽敢去海上冒险的人。郑芝虎等人带着海船而来,也因此受到招揽。 听到韩王的藩国足有方千里,最小的宁远伯国也有方三百里,还附带一个方二百里的子爵封地,郑芝虎惊得张大了嘴巴,赞叹道: “方千里的地方有多大?” “皇上可真舍得啊!” 对皇帝分封的诚意,再无丝毫怀疑。 皇帝能分藩王千里之地,封他们这些擅长航海的人几百里,还有什么疑问? 事实上,和皇帝交流过两次的他,早就被当今皇帝折服。对皇帝分封的诚意,本就没有怀疑。 只是他回到福建后,因为皇帝给出的条件太过优厚,让一些人觉得不真实。所以才有这次,十八芝联合凑出一支船队,运粮到天津这边。 甚至一些胆大的,还随着船队北上,想要拜见皇帝。 李国助作为前任海盗首领李旦的儿子,也是一批人的代表,他对郑家兄弟一向是不怎么服从的。这次北上,便冒着风险随郑芝虎前来——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再怎么说也有了爵士身份,又是来给皇帝送粮的,皇帝不会像对待王直那样,直接砍了自己这个海贼。 听到郑芝虎的感叹后,他也惊讶得啧了啧嘴,说道: “方千里大概有朝鲜那么大,若是经营得好,足以建个王国。”“方三百里的伯国,和东番岛、也就是东宁岛比起来差了点,但是加上方二百里的子爵领,那就差不多了。” “皇上对他们真大方,这就封出去了!” 想到自己对世袭爵士的方十里封地津津乐道,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李国助恨不得要给自己两巴掌,觉得自己的眼界实在太低。 对于拥有天下的皇帝来说,方十里之地算什么?方千里的王国,皇帝都敢封出去。 这让李国助认识到,当今皇帝真的不同以往,是一位大方的皇帝。 自己如果能立下功劳,爵位和封地面积还有机会往上提! 此时此刻,他心中再无对皇帝的怀疑,甚至恨不得立刻派船南下,告诉刘香等人这个好消息。让他们做好准备,派船去南洋抢岛屿。 不过刚到天津,粮食还没卸下来,他就算再是心急,也只能继续等待。 好在,没让他等多久,俞咨皋在听说郑芝虎再次北上后,亲自迎了过来。 得知郑芝虎运送的是粮食后,喜得他当即说道: “郑老弟可真是及时雨啊!” “京城旱了两个月,夏收没收获多少粮食,如今正在闹饥荒。” “为了控制粮价,袁兵部已经杀了一批人,但还是有奸商私下里高价卖粮食。” “你们这批粮食运过来,粮价就能解决喽!” 从海上运来的粮食,不在于有多少,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的意义—— 京城除了漕粮之外,又有了粮食来源。 那些盯着运河上的粮食、操纵京城粮价的人,再也无法按以前的老办法。否则从海外运过来的粮食,随时都能让他们血本无归。 这是海运的胜利,俞咨皋作为海军提督,自然与有荣焉! 为了不让人摸清郑芝虎运来的粮食有多少,他特意安排海军官兵连夜卸下粮食。还让郑芝虎派人驾船悄悄离港再过来,装作从海上运来的粮食源源不断。 李国助在得知俞咨皋的办法后,认识到京城粮食的短缺,也知道这是一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在打听清楚皇帝分封的政策后,连夜写了书信,派快船南下送过去。 郑芝虎同样如此,让兄长郑芝龙尽快送来更多粮食。 他们都想借这个机会,让皇帝更看重自己。 想分润功劳的俞咨皋,更是传令给沿海卫所,让他们尽快组建航运公司、开辟和维护航线。 南北之间的航线,在这些人不计伤亡和损失的情况下,很快开辟完善。 (本章完) 第368章 漕运集团的抵抗 紫禁城中,朱由检在船队抵达天津后,很快得知了消息。 尤其是从郑彩那里得知郑芝虎和李国助的打算后,他更是长出口气,知道京城的粮价,能够稳定下来。 惟一的问题在于,郑芝虎和李国助运来的是稻谷,自己给他们一石七钱的价格,似乎有些吃亏。 毕竟稻谷脱壳成大米后,重量通常要少三四分。按一石稻谷七钱的价格,米价就超过一石一两银子了。 郑彩在密奏中特意点明了这一点,并且建议压价,只要不压到五钱以下,他们都不会吃亏。 朱由检对他的密奏很是满意,却不打算压价。至少对这一批来说,要按一石七钱计算—— 毕竟南粮北运的航线算是他们开辟的,这些人冒着风险,理当受到奖励。 但是下一批稻谷,要按正常价格来。不能让自己大米的价钱,购买未脱壳的稻谷。 想到这里,朱由检唤来张溥,吩咐道: “你带人去天津看一下,对海运来的稻谷分级。” “在报纸上要好好宣传,让百姓知道从海外运来了粮食!” 张溥前段时间按皇帝的指点,提出了科学的容重等概念,这些日子在继续细化,按容重、杂质、水分、颗粒等方面,提出对粮食等级进行划分。 在京城遇到旱灾,粮价高涨的情况下。他的这些观点,受到很大关注。 如今在听到皇帝让他对海外稻谷进行分级后,张溥忍着激动,说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要不要请太府寺的官员,和臣一起同行?” 太府寺粮食总署,才是专门负责粮食的机构。张溥在自己的理论被皇帝采纳后,当即想推广到朝廷衙门。 朱由检却没答应,说道: “太府寺源自太仓,关系盘根错节。” “海外运来的粮食关系到京城粮价稳定,暂时先不要通知他们。” “这些粮食,朕会让四海银行组建四海粮行,主要向边军发放,多余的才会贩卖。” “你要做的,就是带着接受科学的士子划分粮食的等级。让京城的百姓知道,海外有粮食运过来。” 张溥闻言点头,心中若有所思。知道皇帝对太府寺并不信任,所以让自己这个没有官职的人前去。 作为舆论上的天才,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办,在京城鼓噪声势。 不过即使如此,张溥仍低估了此行难度,在乘船前往天津的路上,他数次接到邀请,让他贬低海外粮食的质量,甚至在报纸上宣扬海外粮食不能吃。 若非身边有太监和锦衣卫跟随,张溥又邀请了很多京城士子前去,他一个人还真顶不住压力,甚至可能遇险。 到了天津之后,看着那些早已从海船上卸下来,却一直没有运往京城的粮食,张溥皱眉问道: “为何不运到京城去?” “一直堆放在这里!” 俞咨皋苦笑一声,说道: “是我想的简单了,以为粮食和其它货物一样,能够走运河运到京城去。” “没想到漕帮的势力这么大,没人帮我们运。” “就是想调海船,漕运衙门也不准。” “现在这些粮食,算是卡在天津了!” 说着这几天遇到的困难,俞咨皋连连摇头。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粮食到了天津,竟然运不到近在咫尺的京城去。 更没有想到的是,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漕运衙门突然翻脸,让海军衙门的工作,遇到很大困难。张溥听着他的诉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漕运衙门的人不可能冒着被皇帝问罪的风险,禁运海外粮食。 陪同他一起来到天津的京城士子,听到此事后则义愤填膺。这些人大多是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人,甚至有锦衣卫发放的证件,知道自己有舆论监督权。 他们听到漕运衙门这么倒行逆施,不让粮食进京,身为民间御史的正义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些人聚在一起,前往天津的漕运衙门,要求给个说法。 天津漕运衙门最初还推脱着不见,在知道是京城来的惹不起的大爷后,只能派出吏员解释: “诸位,不是我们不想运,是漕帮不让运粮啊!” “他们就指望着漕粮吃饭,海运的粮食越多,他们能吃的饭越少,你说他们能乐意吗?” “所以海外的粮食,就这么堆在天津了!” 一位京城的士子道: “不要扯这些虚的,你们漕运衙门,难道还管不了漕帮?” “让管事的官员出来,看他敢不敢这样说?” 这个吏员当然不敢按他说的叫官员,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们饶过自己。 甚至为了让这些大爷赶紧走,他还吐露了一些事情,低声道: “自从漕运总兵被撤,漕军早已不堪。” “如今漕帮势大,别说上官没有运海粮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能强逼漕帮啊!” “这件事漕运衙门是真的没法办,你们想别的办法吧!” 好说歹说,就是不让这些京城的士子进入漕运衙门。 这些士子无法,他们总不能强行闯进去。商量之后说道: “漕运衙门不中用,咱们直接找漕帮!” 还有人说找天津巡抚,让巡抚衙门解决。 不过无论是在漕帮,还是在巡抚衙门,他们都吃到了软钉子。 漕帮的人没有公然和他们对着干,只是推脱忙碌、人手不足,不打算运送海粮。 天津巡抚衙门,则因为要为辽东督饷,多有借重漕帮的地方,同样不敢强逼。 这让京城的士子着实生气,感觉到事情的艰难。有人气愤地道: “就不信除了漕运,就没别的办法。” “京城离天津也不远,咱们走陆路运粮食。” 他的话得到了一些人的响应,但更多的是质疑。 因为京城和天津离得虽近,也有二百余里,这一段路途走陆路,损耗不在少数。 水运的消耗则极小,还是要靠漕运。 张溥随着这些士子走遍各个衙门,已经摸清了事情的始末。知道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所谓的漕帮。 但是漕帮为何坚决抵制海粮呢?他们这些底层人,不应该消息这么快。 所以张溥认为,一定有京城的粮商为他们通风报信,甚至暗中支持。 要破解这个局面,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粮食运到京城去。 再想到皇帝规划的公路,张溥大声说道: “咱们先运一部分粮食到京城,让京城的百姓知道有海外粮食可以吃。” “如果漕帮还不运,咱们就组织京城的百姓,自己到运河上讨生活。” “甚至上疏朝廷,修建京津公路!” 这个办法说出,得到很多人的响应。 俞咨皋在听到他的方案后,组织了一些人手,押运一部分粮食,和这些士子进京。(本章完) 第369章 海运漕运争端 朱由检没想到只是从天津把粮食运到京城,会遇到这么多困难。 但是在看到一些臣子上疏,或是请求革除海运,或是以防止漂没为由、建议海运不许轻委杂流后。 朱由检顿时意识到,这是漕运利益集团和海运利益集团的联合反击。他们都不希望改变当前局面,想要继续把持利益。 漕运利益集团的反抗,朱由检能够理解,毕竟这是他们的衣食所系。 但是海运利益集团和他们联合闹事,就让朱由检实在理解不能: 『难道这些人不明白,这是在发展海运?』 『盘子大了之后,他们能分享更多利益。』 搞不清楚这些人的脑回路,朱由检只能认为,这些人想垄断海贸,不许外人插手。对这样的人,当然要坚决打击—— 毕竟他这个皇帝都没想过垄断海贸,甚至把市舶司让给了海关总署。这些人又凭什么,敢垄断海上贸易? 不是朱由检看不起他们,这些海商连郑芝龙海盗集团都打不过,否则也不会乖乖交钱,让那些海盗发财。 如今北方有俞咨皋、南方有郑芝龙,他们彻底丢失了海上贸易的主导权。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朝堂上,想要从朝堂上解决两个人。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和漕运利益集团联合,和京城的粮商一起,掀起这场风波。 只是有一件事他们没有想到,那就是因为武道大会引起的文武矛盾,朱由检躲了个懒,让朝堂大臣镇压了科道官员。 中低级官员因为这件事,现在是噤若寒蝉。他们钱也找不到多少官员上疏,只有负责巡仓的云南道御史李遵,奏疏的影响力稍微大一点。 但是区区一个御史的奏疏,在朝堂上根本掀起不了多大风浪。当今朝堂大臣在海外封地的诱惑下,大多支持海运。 即使有稍微不那么支持的,也只是说海运利弊兼有,需要综合考虑。 户部右侍郎翟凤翀的观点,可为其中表率。他在奏疏中指出: “海运一节,为天下大利大害。” 提出祛奸革弊十事,请朝廷认真对待。 以这份奏疏为引,朱由检专门召开会议,让大臣各抒己见。 翟凤翀是户部官员,户部尚书毕自严、太府寺卿郭允厚,自然支持他的意见。 他们都知道京畿大旱的情况下,海外粮食的重要性,所以都肯定了海运的必要性,建议和漕运一起并行。 意见和翟凤翀一样,那就是海运利弊兼有,应该专门设立衙门,和漕运一样重视。 这下朱由检终于听明白了,户部不是不赞同海运,是想要把持海运。天津的粮食运不过来,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否则有户部尚书加衔的天津巡抚黄运泰,早就调动巡抚衙门的兵马,镇压所谓的漕帮—— 这些帮派势力,面对朝廷的军队和运河沿岸卫所,根本闹不起来。 户部现在盯上的,是海军衙门的航运署,以及和内府监合作成立的大明航运集团。 对于此事,朱由检当然不答应。他不能因为户部要用航线运粮,就把控制权交给他们。所以他转向工部,询问薛凤翔道: “太学生张溥提议修建京津公路,工部什么意见?” 工部尚书薛凤翔道: “京津地势平坦,修公路毫无问题。” “只要人手足够,可以立刻修建。” 说着,他还汇报了一个好消息,向皇帝道: “陛下命文思院研制水泥,臣等竭力试验,用草木灰烧制出来。” “此水泥遇水之后,可以塑造成型。放置三日之后,便硬如石块一般。” “以此用于修路,远胜石板、砖块。” 知道张溥在京城鼓噪起来的声势,薛凤翔看到京津公路的提议后,特意把水泥的事情压下,现在才拿出来。 在请示皇帝之后,薛凤翔派人取来一个用水泥和碎石子、碎陶瓷、碎砖块捏成的方块,呈给皇帝观看。 朱由检让旁边的太监取过来,放在手中一看,发现果然是水泥。虽然坚实度不如后世、三天的干燥时间也有些长,却的确是能用的。 以这种水泥修路,足以硬化路面。 这让他的心情非常高兴,传给众臣观看。 群臣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水泥,但是看到这个方块里面的碎石子、碎陶瓷、碎砖块后,就知道它绝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制造。 如果真的像薛凤翔所说可以塑造成型、在放置三日后硬如石块,那么它的确可以用来修路,甚至在筑城、建房等方面用途也非常大。 尤其是户部的官员,更是认识到用水泥有可能取代灰浆,不再使用糯米。在粮食如此紧缺的现在,他们不可能反对水泥,维护糯米灰浆的地位。 所以他们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知道他们靠运河插手海运的想法,已经难以实现。 看皇帝的态度,是宁愿修建公路,也不愿屈伏漕运。 在水泥这个新事物出现后,硬化路面的成本大大降低。京城到天津这二百多里道路,完全能用陆运。 所以朱由检转向兼任顺天府尹的袁可立,询问道: “京城和天津都在顺天府,顺天府能不能组织人力,修建京津公路?” 袁可立这些时日忙得焦头烂额,在粮价的事情上得罪了很多人。他同样迫切需要海外粮食运进来,稳定京城粮价。 所以他不假思索,说道: “京城一直大旱,夏粮收获不多。” “而且因为旱情太重,种子出苗也很少,秋粮难以指望。” “今后数月,需要一直赈灾,让灾民有口饭吃。” “京津公路修建,不会缺少人力。” 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两季粮食受灾。富裕的人家或许还能撑下去,但是贫困家庭,已经难以支撑。 为了不让他们走上卖人卖地的绝路,袁可立请求皇帝免了很多税收,还发动人力整修水利,保住水浇地的收成。甚至还开动很多工程,实行以工代赈。 灾民的人数那么多,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找到人干活。所以袁可立不为人力发愁,组织人手的官员,也能让工部和少府寺支援。 朱由检得到他的保证后,当即下命令道: “那就修建京津公路,直接从京城修到天津海运码头。” “暂定为四车道一级公路,预留扩建成八车道的空间。” “水泥毕竟是个新事物,谁也不知道用它修路会出现多少问题,需要在使用中改进。” “先用水泥修建一条四车道公路,改进完善之后,再修建另外四车道。” “两条路修建和维护时间错开,保证一直畅通!” 这个决定做出,群臣都认识到皇帝不打算向漕运屈服,已经决定用海运。太府寺卿郭允厚急忙补救道: “陛下,修路需要时间,当前运粮还是要走漕运。” “臣以为可传令天津巡抚黄运泰,让他率领官兵,责令漕丁运粮。” “天津到京城这一段的运河,可以从漕运衙门分出,由天津巡抚执掌。” 无论海运还是漕运,都要经过天津。所以天津到京城的运河,可谓至关重要。 郭允厚想的就是让天津巡抚执掌,加强户部对这段路程的掌握。毕竟天津巡抚不但有户部加衔,还经常被调到户部任职,可视为户部一员。 但是朱由检又怎么会放任户部掌握这么重要的水道,这次漕运的事情,就给他提了一个醒,让他知道有些利益集团不能放任,必须加以约束。 对漕运利益集团,朱由检想的是分化,下令道: “不但是天津到京城的运河,北直隶境内的河流,都需要综合整治。” “像是那个卢沟河,河道变化不定,又被称为无定河。京畿这边的水灾,多是由它而来。” “朕以为当综合整治,从源头的桑乾河开始,保持水土、减少泥沙、裁弯取直、固定河道。” “让这条河从害河,变成能通航入海、能用于灌溉的好河。” “以后这个水系,就按徐学士所说,统称为海河。” “设立海河巡阅使,由专督河道侍郎兼任。” “下设海河航运集团,负责航运事务。” 把天津到京城的运河,划入海河水系,航运由海河航运集团负责。 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听到这个任命,顿时激动起来。在皇帝把治河有功的李化龙列入紫阁功臣、并且为潘季驯预定了紫阁功臣席位后,他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如何在治河上立功,让自己成为紫阁贤臣。 他如今年纪大了,不指望自己能治理好黄河。所以想的是从皇帝的保持水土、潘季驯的束水攻沙理论着手,制定治理黄河的方案,分润后人的治河功劳。 但是这个办法有点为人作嫁的意思,而且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因为以后治河的人不一定按他的方案,让他分享功劳。 如今皇帝让他兼任海河巡阅使,李从心顿时看到自己治河立功、成为紫阁贤臣的道路。 海河固然远远比不上黄河,但它有浑河之称,又被称为小黄河。 这条河和黄河的情况很像,都是上游从黄土高原而来,河水含沙量大。下游平原河道又经常摆动,经常发生水灾。 如果能治好这条河,他的治河方案能够验证。未来治理黄河的方案,被后人使用的把握更大。 甚至单凭治理海河的功劳,他也有资格成为紫阁贤臣。 所以,李从心即使知道皇帝是让自己和户部打擂台,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把京城到天津的运河,纳入海河巡阅使麾下。 户部棋差一着,不但好处没捞到,还丢了一段运河。正当他们还想再争的时候,忽听皇帝问道: “漕运衙门下面有兵马吧?朕记得有十多万,还有诸多卫所。” “现在的漕运总兵是谁?” 兵部尚书袁可立回道: “总督漕运总兵官,自万历四十年王承勋请辞之后,朝廷已经不设。” “现在的漕军和沿途卫所,由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管辖。” 朱由检听到王承勋这个名字,眉头顿时一皱,说道: “王承勋是新建伯吧?” “为何自他之后,漕运总兵就不设了?” 袁可立斟酌了一下,回道: “漕运之事,原本武尊文卑。” “后来李三才就任,王承勋移坐其下。” “自此漕运总兵被架空,朝廷遂不再设。” 朱由检听得眉头皱得更紧,对王承勋恶感更甚。就是这个人,在天启五年死了后,留下新建伯争袭案,让朝堂上下现在还为此烦心。 没想到他还丢了一直由武勋把持的漕运总兵,把掌管漕运的权力,完全被文官夺了去。 这让朱由检不能不怀疑,王承勋是不是因为王守仁孙子的身份,立场上有点拎不清。屁股还坐在文官那一边,没把自己当勋贵? 如果新建伯家族还是这个想法,他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借着新建伯争袭案,把他们踢出勋贵。 转着这个念头,朱由检道: “漕运总兵不设后,漕运弊端丛生。” “先有李三才的盗用皇木案,又有如今的漕帮闹事。” “可见漕运没有武勋是不行的,漕运总督失职。” “传旨京中勋贵,让他们书写治军方略,竞聘漕运总兵。” 这条旨意,听得一众文官火气上涌,又羞得脸色通红。 因为皇帝这个说法,简直是指着文官的鼻子在骂,怪他们赶走了漕运总兵,却又干不好漕运。 这让很多人心里不忿,叶向高的弟子成基命道: “陛下,李三才总督漕运十三年,与南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并称,皆为治世之臣。” “因为政绩卓著,被人以非翰林出身,推荐为内阁辅臣。” “因此被小人嫉恨,由此引发党争。” “漕运之事,并非离不开武勋。反而武勋做总兵时,漕运多有弊端。” 李三才入阁是由叶向高提请增补阁员引发的,由此引爆了东林党和浙党、楚党之争,是当前党争的源头。 如今听到皇帝有否定李三才的意思,成基命作为东林党人、叶向高的弟子,不能不辩解一二。 但是他的辩解软弱无力,没有解释清楚盗用皇木案,朱由检道: “李三才的才干朕不否认,但是他却没用在正道上。” “和他齐名的李化龙,平定播州之乱不说,还有开泇河等功绩,成为紫阁功臣。” “李三才总督漕运十三年,朕也不说军功,就说他在治河上的功劳,能和短暂治河的李化龙相比吗?” “此人才大名高、好用机权,善于笼络朝士,性又不能持廉。” “此非为臣之道,诸卿当引以为戒!” 全面否定了李三才,把他作为李化龙的反面。(本章完) 第370章 权力的运用和分配 朱由检之所以对李三才全面否定,是因为他最痛恨这种人的行为。 以李三才为代表的部份文官,在夺权上很有一手。甚至还很会经营名声,得到朝野赞誉。 但是细数功绩,这些人又没做出多少。例如李三才在夺取漕运总兵的权力之后,根本没有能力治军—— 漕军兵马十二万,沿岸一百多个卫所,在朱由检看来是很强的力量。但是在李三才等文官手中,基本上被废弃。 所以在了解到漕运的现状后,朱由检坚持复设漕运总兵,并且使用武勋。 这自然引起了文官反弹,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昔年漕运总兵存在时,多有不法之事,随意役使军卫。” “而且久裁而复,应当从长计议。” 朱由检仍旧还在气头上,斥责道: “漕运总兵纵有不法,也不会放任漕帮坐大。” “朕最痛恨的就是某些官员只知夺权,却从不思量有没有能力运用权力。” “但凡漕运总督能够好好治军,朕何至于在朝堂上讨论漕帮之事?” “漕运总兵复设势在必行,专门负责管理漕军。” “漕运总督兼任漕军护军使,下设护军都尉,协调漕军和沿途府县的关系。” 这番话语让一些文官脸面无光,却又放下了心。 因为皇帝复设的不是以前位在漕运总督之上的总督漕运总兵官,而是专管漕军的漕运总兵。两者的地位最多平行,甚至漕运总兵还低一些。 文官夺取的漕运权力基本还在,只是分出了治军权力。 所以他们对皇帝拿李三才指桑骂槐,指责一些文官的行为,只能默默听着。 甚至一些人心里,觉得皇帝的评价没错,以李三才为代表的部分文官,就是那样的人。 就连曾经为李三才辩解的刘宗周,这次都没有再辩解。 顾宪成曾经把李三才和孔子相比,他的后继者钱谦益,此时也没有在这上面发言。 在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设立后,群臣现在大多都有了一点谱,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在皇帝眼中算功绩。 李三才纵然名高,在抑止税监、体恤民情上很受赞誉,但是和其他功臣贤臣相比,却真的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功绩。 皇帝对他的全面否定、甚至拿他做李化龙的反面,让一些臣子心中凛然,知道当今皇帝需要能干事的臣子。只有做出实事,才有名列紫阁的机会。 朱由检发泄一通,告诫群臣用心做事之后,选择见好就收,不引起更大的反弹。 接下来他和群臣议定,明确漕运总兵和漕运总督的职责。并且在下面设立三个协同督运参将和护军都尉,分别负责北直隶、山东、南直隶境内河段。 对于三个参将,朱由检具体要求道: “三个参将要从漕军中挑选精兵,建立至少六千人的参将营。” “将来南北直隶、山东、河南等临近运河的地方发生变乱,朝廷第一个要调遣的,就是这三个参将营。” “以后他们要以运河为依托,训练快速机动能力。” 把运河当做后世的铁路看待,朱由检不但没有废弃,还加强了漕运衙门的权力。设立独立的税务司、廷尉署、卫尉署等机构,负责税收和司法执法工作。 并责令兵部尚书袁可立为三个参将营划定防区,制定地方出现变乱时的调兵顺序。设立航运公司,安抚和漕运有关的利益集团: “海运和漕运虽有竞争,却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纵然以后海运成熟了,运河也不可能被废弃。” “它的作用不止是运粮,还有调兵、运货、运人等用途。” “漕运衙门以后要设立运河航运集团,和沿途卫所合作成立航运公司。” “漕粮削减后的运力,运河航运集团可自主经营,和下属航运公司分享利益。”这个决定,让一些和漕运有关联的官员,顿时喜形于色。 因为漕运最大的运力,都用在运输漕粮。负责漕运的官员纵然想夹带,也不敢肆无忌惮地侵蚀漕粮运力。 如今皇帝把漕粮削减后的运力让出来,让他们成立公司自主经营。这对所有和漕运有关的官员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代表着他们的夹带从地下走上台面,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漕运。 而且运河沿线设立的三个参将营,也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为了南北直隶和山东、河南的安稳,运河也不可能被废弃。 这让很多支持漕运的官员放下了心,转而拥护海运。毕竟海上能运输的粮食越多,漕粮运力就能更多地空出来。 可以说这个时候,海运真正的成为朝堂共识,再无丝毫阻力。 尤其是工部的官员,他们最支持漕粮转为海运。以前为了保住漕运,他们在治河时有很多顾虑。如今皇帝虽然明确运河会继续保留,但是运货运人等事,到底不如漕粮紧要。他们在治河的时候,就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所以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在朝堂上,表态支持海运。 唯有户部的官员,对无法插手海运还是心有不甘。毕竟以前在运河上的漕运总督和天津巡抚,都有户部加衔。海运上没有户部官员存在,让他们感到不放心。 为了让户部的官员支持海运,朱由检考虑之后,又下令道: “海运关乎粮食安全,海关更是关乎赋税。” “这两项事务主要是海军护军使管,以后海军护军使加户部右侍郎衔,每月至少要回京城户部一次。” “毕尚书、郭寺卿,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 毕自严和郭允厚听到这话,顿时知道这是皇帝对他们的敲打,责怪他们前段时间放任漕帮闹事。 不过海军护军使加户部右侍郎衔,而且每月还要至少回京一次,也确实让户部有了插手海军衙门的机会。 这让他们对皇帝的处置心服口服,跪在地上谢罪。 朱由检稍微敲打了一下,没有继续责罚。毕竟分税制和催收积欠等事,都需要他们出力。 最终漕帮闹事的责任,落在了漕运总督郭尚友身上。远在淮安的郭尚友,遭到飞来横祸,被皇帝以管束不力为由撤职。 但是朱由检没有弃用他,而是以自己对海外戒严区的决定权,设立暂时驻扎在东宁的南洋巡抚一职,任命郭尚友担任—— 他希望郭尚友这个和运河商人比较熟悉的官员,能带动一些运河上的商人,把目光投向海外。 同时用南洋巡抚一职,协调郑芝龙等人对南洋的开拓,把南洋粮食北运。 空出的漕运总督一职,因为按任期制会在明年更换。这个临时人选,由九卿大臣廷推。 这番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漕帮之事,甚至更换了负责漕运的最高官员。所有参加会议的官员,心中感到凛然。认为皇帝既没有放纵,也没有乱了阵脚,因为漕帮之事,影响朝堂安稳。 而且皇帝对漕运、海运、文官、武勋、朝堂、地方的平衡,让一些人越想越觉得精妙,心中十分赞叹。 相比皇帝的这些手段来说,李三才当年夺取漕运总兵的权力后都没分配好,确实称得上不会运用权力—— 但凡他对漕军稍微重视点,分配好漕军的防区,漕运上的事务就不会如此混乱,让漕运衙门不能完全控制的漕帮壮大起来。 所以新任的漕运总督,九卿觉得应该推出个干臣。以免文官继续被皇帝轻视,认为他们不会运用权力。 最终,东林党的干将,曾经担任过左副都御史、户部添设右侍郎的郑三俊,被群臣廷推起复,担任漕运总督。 朱由检知道这个人,还知道他是很多东林党后起之秀的老师,因此不愿在朝中任用他,以免东林党有了后继者,更加势大难治。 但是在地方上,朱由检还是愿意任用郑三俊的。毕竟人才难得,郑三俊在督学、督粮上都有政绩。 所以他认可了这个任命,地方东林党大员,又多出了一位。(本章完) 第371章 英国公张家的决定 第371章 英国公张家的决定 “陛下这是在手把手地教我们做宰相啊!” 会议结束之后,一些文官经过袁可立身边的人,听到袁可立感叹道。 此言一出,一些原本还不明所以的官员,顿时明白过来。 前汉丞相陈平曾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而他做宰相的开始,就是在里中社为宰,分肉食甚均,因此有宰天下如宰肉之叹。 如今皇帝手把手地教他们分配权力、让群臣各司其职,可不就是在教他们做宰相吗? 这让一些臣子愤懑的心情,一下子消失很多。他们仔细回想,发现皇帝并不是在怪文官夺取武官的权力,而是怪他们夺了权力却没有好好运用,导致武备废弛。 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估计都会生气。毕竟治理天下武力必不可少,否则很多乱七八糟的势力都会冒出来。 像是所谓的漕帮,此前漕军强盛时,都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但是在漕运总兵不设后,漕帮、船帮的名字,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众人耳朵里。 这代表着漕军衰落之后,漕帮在一定程度上取而代之,占据了这个权力。 漕运衙门对漕帮无法像对待漕军一样管辖,这就代表着朝廷在逐渐丧失这方面的权力。 群臣想明白这点后,对皇帝更是理解,对袁可立的佩服也多了几分—— 此人能这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并且毫无保留地向其他臣子道出,削弱群臣的愤懑心理。 难怪皇帝升他为弼政大臣,当做事实上的宰相对待。 袁可立此时的做法,可不就是在“上佐天子,下理阴阳”,实际在做宰相。 袁可立同样有这个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要不然也不会让皇帝为漕帮的事情烦心。 再想到皇帝坚持用武勋为漕运总兵,他心中又是一叹,知道皇帝对文臣并不是完全信任。 武勋出身的漕运总兵,在遇到漕帮闹事这样的局面时,毫无疑问地会站在皇帝这一边。皇帝任用他们,就是用勋贵把想在漕运上闹事的人压下去—— 毕竟勋贵是否得宠、是否能承袭爵位,决定权几乎完全在皇帝手里。想要用钱财收买勋贵叛变皇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掌握着这支武力,就能用他们镇压运河上的一切反抗。如果和漕运有关联的人仍旧不听话,那三个用于平定地方变乱的参将营,会首先平定运河上的乱子。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的袁可立,比其他臣子更敬畏皇帝的手段。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做宰相的能力还不够。 甚至可以说,在废除丞相二百多年后。当今的大明文官想着要做宰相,却大多没有宰相的能力。 所以在回到府邸后,袁可立就翻出《史记·陈丞相世家》等篇章,看看前朝的名相,到底如何做宰相。 在皇帝不断放权,甚至打算实际复相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撑起来,不能让皇帝对文官失望。 杨景辰、温体仁等同样有做宰相想法的人,也和袁可立一样,翻阅史书和紫阁功臣的事迹,揣摩应该如何更好地辅佐皇帝,学会分配权力。 英国公府,张维贤在看到会议记录之后,则是叹了口气。 他的儿子张之极在旁,有些纳闷地询问道: “陛下帮勋贵夺回了漕运总兵,爹爹为何不悦?” 张维贤看着儿子不明所以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叮嘱道: “将来我走之后,你一定尽量不要参与朝政。” “如果拿不准怎么做,那就直接去问皇帝。” “看在你爹我多次辅佐登极的功劳上,陛下不会为难你!” 张之极更加纳闷,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叮嘱自己。 张维贤没有给自己儿子卖关子,指着会后记录的袁可立话语,说道: “看到了吧,这是袁可立以宰相的口吻,警告我们勋贵。” “如果有勋贵没眼色,以为在陛下支持下可以重新掌权。” “那么文官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 张之极还是有些不明白,询问道: “陛下不就是在支持我们勋贵吗?不但在给功臣封爵,连漕运总兵都复设了。” “将来不说和文臣鼎足而立,勋贵至少也会有嘉靖朝的地位吧?” 张维贤听得更摇头,反问道: “嘉靖朝的郭勋、仇鸾是什么下场,难道你还不引以为戒吗?” “再说了,陛下不是在复设原本的漕运总兵,而是在承认文官掌权的基础上,任命武勋治军。” “新设的漕运总兵,和原本的漕运总兵地位完全不同,你可要分明白!” 把孙子张世泽一起唤过来,张维贤仔细为儿孙讲解其中分别。让他们认识到皇帝是表面强势,实际是承认了文官夺取的权力。 只是在文官不能胜任的地方,揪住他们的错处,逼他们把一些权力分给武勋。 但是实质仍旧是文官掌权,武勋只是辅助。 张之极和张世泽在他的谆谆教诲下,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分别,也明白了皇帝对权力的分配。 张世泽若有所思,说道: “看来在陛下的眼中,文官和武勋的关系,像是前宋的政事堂和枢密院——” “两者虽然并称,实际上枢密院却是从属,南宋的枢密使更是由政事堂宰相兼任。” “武勋所拥有的权力,是在文官领导下。” 张维贤听到这些,对孙子的表现很是满意,抚着胡须说道: “吾家后继有人,足以百年无忧!” “你这番话是从何而来,为何想到了政事堂和枢密院?” 张世泽得到夸赞,喜形于色地回道: “是在武术社比赛的时候,听观战的士子聊的。” “京中有传言说,陛下想重设政事堂和枢密院。” “如今兵部尚书袁可立是弼政大臣,实际相当于是枢密使,地位等同宰相。” “以后兵部有可能分出来,重设国初的枢密院。” 张维贤听得眼皮直跳,说道: “这样的传言多吗?” “有没有上过报纸?” 张世泽想了一下,说道: “传言虽然不少,却没有刊登在报纸上。” “就是喜欢刊载士子政论的《明报》,都没有发表过这些。” 张维贤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没上报纸好啊!” “看来事情还没定下来,枢密院不一定重设。” 知道五军都督府的前身是大都督府,大都督府的前身是枢密院,张维贤叮嘱孙子道:“有时间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在都督府任职的勋贵,让他们做出几件实事,上疏向陛下请功。” “无论枢密院以后会不会设,五军都督府都要保下来。” 张世泽听得一惊,说道: “爷爷的意思是说,陛下有意用枢密院取代五军都督府?” “那咱们勋贵和武将、外戚去哪里任职?” 五军都督府的权力早就被兵部侵夺,已经沦为虚职。但是再是虚职,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对京营和地方卫所都能施加影响。 勋贵地位如何,一定程度上也会从五军都督府的职位上体现。 所以京城的勋贵,是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些虚职的。 张世泽听到五军都督府可能被取代,简直不敢相信。 张维贤闻言摇头,觉得孙子还差了点历练,指点道: “别忘了陛下虚置的金吾卫都督府!” “如果五军都督府不做出点事来,陛下说不定真会觉得没用,把寄衔的人都放到金吾卫都督府。” “最好让五军都督府有点权,让陛下不方便裁撤,还能用来安置功劳大的将军。” “毕竟枢密院若是重设,一定是文官掌权。功劳大的将军,需要一个有点实权、却又没什么大权的衙门安置他们。” 张家传承久远,对皇帝的心思很了解。张维贤知道大部分皇帝是既看重武勋,又防备他们。 毕竟文官篡位的可能很小,武将篡位的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当今皇帝不断提高武将地位,但还是把他们置在文官统领下。无论是朝廷的兵部尚书,还是地方担任督师、总督、巡抚的领兵统帅,统统都是文官。 甚至,皇帝还设立了文官护军使和护军校尉,进一步钳制武将的权力。 其中目的,无外乎是担心武将地位提高后,朝廷失去控制。 所以张维贤就利用皇帝的心思,让勋贵争取把五军都督府保下来,甚至在重设枢密院时夺回一点权力,用以安置将来立下大功的武将和勋贵。 可以说,这次会议之后,朝廷明面上没有什么动荡。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朝堂制度还会改,权力会重新分配。 细数其中根源,还要从皇帝设立四辅大臣虚衔算起。从那时候开始,就意味着内阁、五府、六部这些衙门必然会被改变—— 避免首席辅政大臣同时掌握军政大权,威胁皇帝地位。 兵部尚书袁可立地位的提升,就是这方面的直接体现。 像张维贤这样的明眼人更是已经看出,在经过文官的不断夺权带来的权力失衡后,皇帝已打算对朝廷衙门打散重组,重新分配权力。 皇帝命刘宗周重制礼乐,并指出重制礼乐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更是光明正大地指明了这一点。 未来文官和武勋的地位如何,英国公张家又会在其中占据什么位置,都会在重制礼乐时体现。 从枢密院和政事堂的传言,想明白这些的张维贤,突然向自己儿孙询问道: “你们两個人,有谁愿意去海外开藩?” 张之极听得惊讶,不敢置信地道: “爹爹,开藩的勋贵都是之前没被赐世爵。” “咱们英国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需要开藩吗?” “在京城有什么不好,要去海外当野人?” 张维贤听得大怒,斥责道: “什么是当野人?” “难道韩王去了海外,以后就是野人?” “以后不要再说出这种话,否则别怪我把伱派出去!” 对张之极着实失望,知道这个儿子算是养废了,最多能守住家业,没能力开辟新局面。 所以他看向自己孙子,带着期盼地询问道: “爷爷为何这样做,你有没有想明白?” 张世泽还是年轻人,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要不然也不会组建武术社,和很多有同样想法的勋贵子弟混在一起。 苦思了一会儿后,张世泽道: “以后勋贵的地位,要看拥有的封地。” “爷爷是想让咱们家选个好封地,维持在朝廷的地位。” 张维贤满意点头,抚着胡须向儿子张之极道: “看看,你儿子都比你还明白!” “勋贵现在对皇帝的用处是什么?除了在新皇登极时出点力,平时就是代皇帝去祭祀。” “靠这样的作用,陛下凭什么要给勋贵权力?文官凭什么重视勋贵?” “但是有了封地,那就不一样了。” “陛下需要我们的贡赋,朝堂大臣需要我们守边。” “你说,当年我张家若是能世镇交趾,会和现在一样吗?” 取出一幅地图,张维贤指着上面的交趾,以及交趾旁边的云南。 张之极和张世泽这下都明白了,这是看上了交趾的位置,想和黔国公一样,以后世镇交趾,甚至拿交趾做封地。 张之极舍不得京城富贵,不情不愿地向自己父亲道: “爹爹,黔国公那样有什么好的,他们可比不上张家……” 张维贤气得跳脚,打断他的话语,指着京城的西北方向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陛下要在清华园一带建新城,让海外分封的诸侯建府邸。” “以后黔国公沐家派人来京城的府邸常驻,你看陛下和朝堂大臣会更看重谁?” 对儿子是彻底失望,张维贤发现他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只沉浸在京城的荣华富贵。 所以他决定加大对孙子的培养,让孙子张世泽带领一批人,前往海外开藩。 自己已经老了,以后张家的地位如何,要指望这个孙子的能力。 召集张家子弟商议这件事后,张世泽很快得到了整个张家的支持。张家在军中的旁支子弟也纷纷推荐人进入武术社和武学,为将来的开藩做准备。 察觉英国公张家动作的其他勋贵,也纷纷加大了对自家武术社的支持,挑选家族子弟,同样为以后开藩做准备。 可以说,英国公作为京城勋贵的领头人,带动了很多勋贵学习他们。 还有很多勋贵盯上了皇帝重设的漕运总兵,纷纷自己书写、或找人书写治军方略,竞争这个职位。 京城的勋贵,在皇帝的各种动作下,完全动了起来,谋求自己在将来的地位。 (本章完) 第372章 捐纳爵位 第372章 捐纳爵位 京城勋贵的动作,很快被锦衣卫官情司注意到,在情报简报中上报给皇帝。 朱由检得知源头在英国公张家后,感叹道: “英国公有远见啊!” 对英国公张家带头准备开藩的想法,很是赞赏了一番。 但是对他们想要以交趾为封地,并未做出许可。 这块地方,是大明周边最好的地之一,不但英国公盯上了,刚刚进京的靖江王长子朱亨嘉也盯上了,请求前往交趾开藩。 此人在历史上就曾觊觎大位,在南明时自称监国,被时任两广总督丁魁楚和广西巡抚瞿式耜镇压。可以说是一位不安分的人。 朱由检因为奢安之乱还没平定,安南都统使莫氏又颇为顺从。对于这些言论一律压下,不准讨论在安南等周边属国开藩的事情—— 他可不想在奢安之乱没平定的时候,在周围新开一条战线。 勋贵和大臣的动作之外,海外粮食运到京城的影响,开始在民间发酵。 京城的百姓吃到海外的粮食后,顿时对海外的看法发生了改变,从以前视为不毛之地,到现在羡慕那些得到海外土地的人。 无论海外的土地多偏远,只要能种粮食,在他们看来就有价值。 前段时间被诸侯国以百亩土地招聘的水手,成为普通百姓羡慕的对象。 还有很多人去诸侯那里打探,看看他们是不是还需要人,会不会分配土地。 韩王、江陵公、宁远伯,都因此招揽了一些人才。 抵达京城的郑芝虎、李国助等人,对此极为艳羡。 李国助酸溜溜地说道: “北方的土地有什么好的,一年有几个月下雪,海岸还会结冰。” “南洋才是好地方,一年能收三季!” 郑芝虎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行了,别说这些怪话了!” “想要招揽人才,先立功把自己的爵位升上去。” “人家都是王公,能册封附庸贵族。” “咱们这些爵士,拿什么和他们争人才?” 心中盘算着怎么样才能立功,把自己的爵位提上去。 皇帝动不动就册封诸侯,给他们几百里封地。郑芝虎着实受到刺激,同样想当诸侯。 想到皇帝任命自己的海军参将,还有俞咨皋一直以来的招揽。他决定这次回去后,就要把麾下船兵带过来。 李国助没有他这个机会,更多的在盘算:去南洋开疆拓土算不算立功?皇帝会不会把自己打下的土地都封给自己? 把海外开疆拓土的功劳尽量拔高,但是李国助仍旧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他的见识再浅薄,也不会觉得自己打下多少土地,就会被皇帝册封多大地方。 必须立下其它功劳,才能被皇帝提升爵位和封地。 『什么样的功劳对陛下来说算功呢?』 『给陛下运粮算不算?』 『毕竟陛下说以后十几年都会大旱,肯定很需要粮食。』 『如果我捐粮食,能不能提升爵位?』 心中盘算着这些,更擅长经商的李国助,还是打算在钱粮上立功,而非上战场搏杀。 没等两人想好,皇宫中的朱由检,很快召见了他们。 对这些人在这时运来粮食,朱由检极为欣喜,指着京城地图说道: “诸王府建造的事情,你们也应该听说了。” “这次你们立了功,朕就给你们每人赐地二十亩,在上面建立府邸。” “以后用心办事,朕不会亏待你们!” 话语说得很直白,赏赐也是实实在在。 郑芝虎和李国助听到皇帝像对待郡王一样,给自己划出二十亩土地建造在京城的宅院,欢喜得合不拢嘴。 二十亩宅地不算大,但是却代表着,他们真的被皇帝视作勋贵,以后有机会打进京城勋贵圈子,和宗室、勋贵建立联系。 尤其让郑芝虎欣喜的,是皇帝还问了一下自己子侄的情况,让自己和哥哥不要给他们订婚。 这让他觉得,皇帝似乎有赐婚的想法,有意让他们和宗室、勋贵联姻。喜得他大咧咧地说道: “臣回去后就告诉大哥,让他把侄儿从平户接回来。” “都已经是爵爷了,把儿子放在外面像什么话。” “他将来的家业,还不要给侄子!” 朱由检听得一惊,询问具体情况。确定郑芝虎所说的侄子,就是著名的民族英雄郑成功,还有个弟弟田川七左卫门,如今随母亲田川氏在日本平户藩居住。 这让他非常高兴,在知道郑成功现在还没有大名后,当即道: “田川氏既是正妻,当册封为男爵夫人。” “她所生的长子,要以诸侯继承人的规格册封为世子。” “朕赐其名成功,望其成就功业!” 郑芝虎听到侄子被赐名,笑呵呵地谢恩。 李国助看到他和皇帝的关系这么融洽,心中羡慕不已。 如果早知道当今皇帝这么好说话,他早就主动申请过来了。哪像现在这样,被郑氏抢尽先机。 不过他提出的献粮想法,成功打动了皇帝。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十多年旱灾的朱由检,最看重的就是粮食。 听到李国助有纳粟捐爵的想法,朱由检虽觉得这样会让爵位贬值,却没有一口否决。 毕竟如果不把灾民安顿好,大明朝有可能亡于农民起义。考虑爵位贬值不贬值的事情,着实有点太远。 所以他在思考之后,向李国助道: “爵位可以捐纳,但仅限于男爵。” “李卿觉得应该捐纳多少,能获得世袭男爵爵位?” 李国助见皇帝刚才眉头紧皱,心中惴惴不安。在听到皇帝说爵位可以捐纳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又听到皇帝说捐纳的爵位仅限于男爵,这让他觉得着实有点鸡肋。毕竟他想要的,不止是男爵爵位。 想到郑芝龙凭借十八芝领头人的身份,在招安时被授予了男爵,李国助不甘心地说道: “能不能捐纳得更高,比如伯爵爵位?” 此言方一说出,旁边的王体乾立刻大喝“大胆”。慌得他急忙跪下,深刻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皇帝,不是平常讨价还价的商人。朱由检对他觊觎诸侯之位,同样也是皱眉。如果是子爵、男爵还好说,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接受爵位贬值。而且这两个复设的爵位,地位如何他完全能够决断。 但是伯爵以上,在大明朝非常尊贵。如果他敢让伯爵贬值,大明现在的勋贵,说不定都会跳起来—— 他们祖上辛辛苦苦立功得到的爵位,可不能让商人通过捐纳得到。 那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羞辱。 而且伯爵贬值后,人们会把这個爵位看低。通过捐纳得到的钱粮,不一定能提高多少。 所以朱由检觉得,不能让伯爵通过捐纳得到。有封号的高级贵族,必须立功才能授予。 静坐不语,就这样看着李国助。李国助终于感到怕了,跪伏在地上不断请罪。 朱由检看他的额头都磕出血来,皱了皱眉头说道: “起来吧!” “只是商议事务,用不着如此告罪。” “李卿还是先说说,打算捐纳多少,获得男爵爵位?” 李国助心里不怎么看得上男爵,因为他觉得伯爵才是真正的贵族。 而且让他钱捐一个和郑芝龙一样的爵位,他心里觉得不痛快。 所以刚才壮着胆子,想捐纳伯爵爵位。 如今得到教训后,他顿时收起了浮躁,认识到爵位的提升,非常非常不容易。 在心中计算之后,李国助道: “男爵封地方一百里,就是一万平方里。” “福建民间有言:八山一水一分田。以这个比例计算,大概能开垦一千平方里耕地。” “一平方里是三百七十五亩,一千平方里就是三十七万五千亩。” “捐纳男爵所需要的粮食,臣以为应该定在三十七万五千石。” 这个数字,在他看来已经很高,因为他不想很多钱粮,捐纳个和郑芝龙一样的爵位。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那就实在太低了。以郑彩说的一石稻谷五钱银子计算,三十七万五千石只相当于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 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对纳粟捐爵的兴趣一下子低了起来,直接道: “无论是不是耕地,一亩封地都需要一石粮食捐纳。” “男爵封地三百七十五万亩,那就是三百七十五万石。” “愿意捐的就捐,不愿意朕也不强求,只要纳税就好。” “男爵是世袭爵位,拥有世代传家的封地,不能轻易让人通过捐纳获得。” “待到旱灾缓解后,朕会结束捐纳。” 把捐纳男爵需要的粮食,直接提升了十倍,并且表现出爱捐不捐的态度,对此事似乎无所谓。 这让李国助顿时慌了起来,知道自己定的捐纳数额太低,没有能打动皇帝,甚至让皇帝有些生气。 为了避免皇帝对自己生出恶感,他急忙道: “臣愿捐纳男爵,只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粮食,请陛下宽限些时日!” 打算找刘香等人凑一下款子,争取把男爵的爵位拿手里。他虽然看不上这个爵位,不想这么多钱才能和郑芝龙爵位相当。 但是在皇帝有些生气的情况下,只能破财免灾。毕竟如果传出去他被皇帝厌恶,以后就别想和郑芝龙打擂台。 朱由检没想到自己提价十倍后,李国助竟然急着捐纳。而且听他的意思,只需要一段时间就能凑出这么多粮食。 这让他对这些海盗的财力,再一次感到惊叹。不过他没有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意思,在考虑之后,向李国助道: “一下子拿出三百七十五万石,对朝廷来说也困难。” “这样吧,朕允许捐纳男爵的人分期付款,每年付上十分之一即可。” “男爵领地也可以提前开辟,可提前享有男爵待遇。” “但是夫人、世子,只能在捐纳完成后受封。” “如果捐纳没完成,到期会收回男爵爵位。” 这个条件,让李国助从刚才的肉痛,顿时转为大喜。 因为他认识到,自己可以用男爵的名头,开辟方一百里封地。然后拿封地上收获的粮食,上缴捐纳所需。 如果他能在领地上开垦出十分之一耕地,那就是三十七万五千亩,以南洋一年三熟的气候,怎么也能收一石粮食租税。 等于说,他完全可以在捐纳第一年需要的粮食后,以后用封地的产出,交上剩余的捐纳。困难只在前几年,但他完全能负担。 这让他的心中,变得大喜起来,觉得这个捐纳很划算。 郑芝虎一时没想明白这些,但是他身边有郑彩。在郑彩的提醒下,他认识到自己可以通过捐纳获得男爵,这让他怀着忐忑询问道: “捐纳得到的爵位,以后还能立功提升吗?” “俺还想为陛下立功,以后成为诸侯。” 朱由检听得大笑,肯定道: “无论什么样的爵位,立功就能提升。” “大明的外戚立了功,爵位都能世袭。” “捐纳的男爵不用有任何担心,朕会和其他男爵一样对待,可以立功提升。” “例如李卿,你若是能帮助一位藩王开辟封地,在开藩时立下大功。朕封你个伯爵之位,也是未尝不可。” “大明有三十个藩王,机会就在这里!” 这让李国助听得更喜,真正看到了成为伯爵的机会。 想到南洋那么多大岛,方千里之地的岛屿也不少。他下定决心抢占一个,以后献给皇帝用作藩王封地。 这样他就能成为诸侯,成为高级勋贵! 郑芝虎和郑彩想的也是如此,尤其是郑芝虎,想要催大哥早点南下抢地盘。毕竟这机会并不多,大明的藩王只有三十个,还不一定封在南洋。如果被李国助等人抢了先,伯爵的位子可能就没了。 就连他自己,都犹豫着以后是带领船兵北上,还是去南洋帮藩王抢封地,谋取伯爵爵位。 郑彩对那些拥有船和兵的头领更是艳羡,暗恨自己没有早点下海,拥有自己的船和人。现在,他只能看着这些头领去抢地盘,自己能奢望的,就是凑集粮食,先捐纳个男爵爵位。 (本章完) 第373章 驱逐荷兰人 从皇宫中出来,李国助头脑逐渐清醒,拍了拍自己脑袋,询问郑芝虎和郑彩道: “咱们给出的捐纳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如果只能开垦出一分地,每亩耕地的价格就是十石了。” “十石稻谷,在京城怎么也能卖五两银子。” “拿这个价钱买海外没开垦的耕地,实在是太高了!” 江南开垦好的上好之田每亩也不过十余两,差点只要三五两就能买。 以五两的价格购买海外没开垦的田地,在李国助看来实在是太高了。 郑芝虎刚才也决定捐纳个男爵,先把自己的爵位提上去。此时听到李国助的说法,摸了摸自己脑袋,疑惑道: “高吗?” “不是一亩封地一石粮食吗?” “你在封地上多开垦些耕地,价格不就低了!” 认为这个价格很合理,称不上高或者低。 如果皇帝把捐纳男爵的价格定得太低,他还觉得自己兄长之前受封的男爵不值钱。 事实上,王体乾在听到李国助最初开出的价格后,也是这个感觉。当初他是献了上百万家产,才得到皇帝的子爵许诺。 如果李国助只用十几万两银子就能捐纳男爵,那他会觉得自己的子爵费太高。所以李国助的价格一出口,他就大喝“大胆”。 已经封爵的人,都想要维护爵位的价值。皇帝把捐纳价格定为李国助提出的十倍,让他们觉得很舒心。 例如王体乾,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子爵升值了,毕竟男爵的捐纳价格,算起来需要一百八十多万两。而且皇帝还没放开子爵的捐纳,这让王体乾觉得自己是靠功劳,得到皇帝许诺的子爵爵位。现在他已经在绸缪着,选择一块好封地,让自己弟侄前去。 李国助没在郑芝虎这里得到认同,又看向了郑彩。因为在他看来,郑彩这个擅长经商的人,一定会理解自己。 孰料郑彩虽然明白他的算法,却和他立场不一样。在早已投靠锦衣卫、认识到朝廷强大的郑彩眼里,皇帝能允许捐纳男爵,已经是在施恩—— 换成其他时间,根本不要想这种事。 所以他向李国助道: “李爵士,这捐纳来的土地可不是你买的,而是爵位附带的。” “没有这个爵位,你用什么名义占据海外的土地?” “就不怕你把田地开垦好,被其他人给抢了?” “那时可全是凭实力,有数不清的仗要打!” “要我说,趁着朝廷缺粮,多捐几个爵位要紧。” “说不定过几年就不怎么旱了,朝廷不需要这么多粮食!” 说着,他还故意叹气道: “你说刚才我怎么没向陛下说捐纳爵士呢?” “爵士的封地只有方十里,相当于三万七千五百亩地,第一年只要付出三千七百五十石就行了。” “我这几年赚的钱,应该能付首期。” “还有我家里的弟弟,也能给他捐一个!” 说得郑芝虎一拍大腿,说道: “是啊!” “我也应该给芝凤、芝豹、芝鹏捐一个。” “到时候选的封地挨着,还能让他们一起开垦。” “这样我就能来北边打仗,不用操封地的心!” 找到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郑芝虎拉着郑彩,和他一起商议如何建议皇帝放开爵士捐纳。 毕竟他们家中的兄弟多,都捐纳男爵不现实,更低的世袭爵士,就成了捐纳的好选择。 而且如果能选块好封地,把爵士的三万多亩封地都开垦为耕地,将来有可能积攒出捐纳男爵的首付,再捐纳男爵爵位。 李国助听到郑芝虎的这想法,简直要惊呆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郑芝虎这个以勇猛憨直著称的,能想出来这操作。 而且仔细分析,还真有实现的可能。 如果用这个方法捐纳的人很多,好地方会被他们抢占。皇帝也可能不再缺粮,停止捐纳爵位。 这让他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不再觉得自己捐纳男爵贵了,反而同样思索着,能不能用这个方法,给自己兄弟、亲戚同样捐纳爵位。自己一家子联合起来先占据一个好地方,在未来获得伯爵后,作为自己的封地。 可以说,在郑芝虎和郑彩的带动下,李国助的思路逐渐被带偏。从觉得捐纳价格高了,转变为抢着捐纳,先抢一块好封地。 南洋最好的封地在哪里呢?李国助一口就能说出,在占城国和爪哇岛,他认为这两个地方最适合种地。 占城国现在被安南盯上了,已经是安南的属国。安南是个强国,李国助作为一支海盗团伙的首领,没能力和它抢地盘。 但是爪哇岛就不一样了,据李国助所知,荷兰人在九年前只靠一两千人,就抢占了椰城,改名为巴达维亚。 然后荷兰人招揽华人,建立了完善的城池。这次北上之前,李国助听一些海商说,爪哇岛上的马打蓝王国,正打算出兵驱逐荷兰人。 (南亚和东南亚的西方殖民据点建立时间) 他从这件事里面,看到了在爪哇岛占据一块地的机会。以爪哇岛的肥沃,能开垦大量的耕地,方便招揽移民。 到时候他以这些移民为依托,就能向旧港一带开拓,把原本的旧港宣慰司献给皇帝,换个伯爵爵位。 李国助盯上的是爪哇岛,郑芝虎盯上的则是婆罗洲。以婆罗洲的面积,足以分封两个藩王,还有很多剩余。 这样他和哥哥就都能获得伯爵,以后立下战功提升爵位,也有地方扩大封地。 婆罗洲上,最强大的是渤泥国。这个国家在一百年前很强盛,但在五十年前,遭到佛郎机入侵。渤泥国虽然靠着顽强抵抗和熟悉的气候把佛郎机人逼走,国势却由盛转衰。 如今婆罗洲很多势力已经脱离渤泥国,郑芝虎觉得以郑家的实力,完全能征服他们。两人开拓的目标不一,正好有合作空间。在经过商议之后,可谓是一拍即合,划分了南洋一带最好和最大的两个地盘。 以往多有矛盾的两个势力,又开始联合起来。其他人如果想反对,就面对郑家和李家的合力。 达成共识之后,郑芝虎、郑彩、李国助在又一次觐见皇帝时,请求放开爵士捐纳。 朱由检捐纳爵士原则上并不反对,只是觉得分十年收三万多石粮食,实在有些麻烦,价格也有点低—— 毕竟他把捐纳公士的价格都定在一千两,有封地的世袭爵士价格,不能定得这么低。 否则人们都去捐纳爵士了,他的公士还怎么卖?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决定道: “世袭爵士的捐纳价格,定在十五万石。” “封地可以定为方二十里,正好十五万亩。” “如果出价更高,封地可以增加,而且在同等条件下优先挑选封地。” 这个价格,有点出乎三个人的预料。但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首付是十分之一,只需要一万五千石,他们的船队一次就能运过来。 而且皇帝也没有改变一亩一石的价格,只是把捐纳世袭爵士的起始价格提高点。这让郑芝虎和李国助心中都更舒服,知道皇帝之前册封他们的世袭爵士,至少价值十五万石粮食—— 虽然还不能说很高,但总比之前的三万七千五百石更值钱! 所以他们都接受了这个捐纳价格,并且为自己的兄弟、亲戚,提交了捐纳爵士申请。 朱由检对这种送粮食的行为,自然欣喜笑纳,用自己对海外事务的决定权,当场授与爵位—— 反正他付出的,不过是爵位的名义,以及海外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至于这些捐纳上来的粮食,和之前捐纳公士的银两一样,被朱由检直接收入内库,作为自己的底气。将来即使被外廷讨走发给士兵、灾民,也要让他们知道,是在吃谁的饷、是谁在救他们。 高兴地看着这些送财童子,朱由检没忘记对他们的约束,提醒道: “朕之前让漕运总督郭尚友转任南洋巡抚,开拓南洋的协调工作,就由他来操办。实在无法决定,再来京城提交给朕。” “对于南洋上的那些势力,朕对他们的实力不担心,就算你们打不过,坐船总能离开。” “但是佛郎机和荷兰两国,船队最是强大,在掌握制海权前,最好不要随意招惹他们。” 没有掌握制海权,是朱由检之前选择在北方开藩,而非在南洋分封的原因。 毕竟南洋的土地大多是岛屿和半岛,被人家的舰队一堵,就会断绝联系。 所以他选择让郑芝龙等海盗,先去南洋探探。 李国助听到皇帝的警告,心里顿时一突,因为他瞄准的,是荷兰人占据的巴达维亚。 如今皇帝不让他们招惹荷兰人,那他就坐蜡了。所以他试探着问道: “东宁岛上的荷兰人呢?要不要动他们。” “这些人在东宁岛上建了一个城堡,称为热兰遮城。” “现在已建了一部分,过几年就要建成了。” “要不要派人拆了,把荷兰人赶走?” 朱由检听到热兰遮城还没建成,心中很是惊讶。毕竟他对这个城池的印象,是郑成功了很大力气才拿下。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没想到荷兰人连城池都没建好。 所以他当即询问道: “现在拿下热兰遮城的把握有多大,能不能占据全岛?” 李国助还没回答,郑芝虎抢先说道: “不需要多,有一千人即可。” “日本人滨田弥兵卫和荷兰人有冲突,今年春天带470个浪人和16个土人去闹事,被荷兰人提前知道,把他们的武器和火药都扣留了。” “滨田弥兵卫气不过,带几十个人把荷兰人的长官和儿子都绑架了,还带着他儿子返回日本,关闭荷兰人在平户的商馆,断绝和他们贸易。” “如今荷兰人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呢,我看那个荷兰长官要换人!” 朱由检听得大笑,万万没想到这时的西方殖民者一点都没有后来的霸气,几十个日本人就能把他们的长官和儿子绑了。 这让他认识到,荷兰人如今在岛上的力量并不强。想要驱逐他们,不需要费大力气。 同时也意识到日本人的野心,要尽快占据东宁岛。 所以他下旨道: “有能力驱逐就驱逐,警告一下荷兰人,让他们通商的时候老实点,不要觊觎大明的土地。” “如果再发生澎湖和东宁岛这样的事情,大明会和他们断绝贸易。” “只有和平共处,大明才愿意和他们通商,授予贸易配额。” “否则让他们从哪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这话听得解气,郑芝虎和李国助当即答应,回去后就驱逐荷兰人。 之前他们对荷兰人在东宁岛上建城就看不顺眼,只是岛上的地很多,他们又和荷兰人有往来,所以选择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占据一块地。 如今他们被皇帝册封的爵位和领地诱惑,要去南洋开辟领地,东宁岛是皇帝指定的大后方,他们当然不愿意留着荷兰人的据点,让他们知道虚实。 所以这些荷兰人,还有打算在东宁岛北边建城的佛郎机人,都要从岛上赶出去。 郑芝虎不觉得有任何困难,主动向皇帝请求这个任务,想要先立一功。 朱由检点头答应,又想到荷兰人正在修建的棱堡,嘱咐身边的太监道: “让吕祥从文思院营造研究所选几个人,去东宁岛考察荷兰人的城堡。” “最好把他们的建造者请过来,学习一下棱堡的建造和设计。” “这件事十分重要,叮嘱吕祥派得力的工程师带队。” “郑卿要配合他们,把热兰遮城的建造规划、防御布置、士兵编制、士兵装备等等,全部都记下来。” 一座未完工的棱堡,在朱由检看来有很大价值。这可是这个时代,防御力最强的堡垒。 甚至可以说,因为棱堡的出现,现在是守强于攻的时代。主要围绕着城池和要塞攻防,很少出现野战。 朱由检之前为辽东军队制定的战法,就是“结硬寨、打呆仗”,棱堡这种防御力非常强的堡垒,当然要学习借鉴。(本章完) 第374章 设立自由贸易区 驱逐东宁岛上的荷兰人和佛郎机人,并非和他们断绝贸易。 朱由检在听到荷兰人曾三次劫掠香山澳、两次强攻那里后,知道荷兰人和佛郎机人的目的一样,想要找个地方和大明展开贸易。 对于中外交流,朱由检是持开放态度的。再加上他需要贸易带来的白银,指着香山澳东面的岛屿道: “荷兰人的目的无非是通商,朕会责令广州的海关署,在香山澳东面选个岛、也就是这个香江岛上建立海关分署,划为自由贸易区。” “自由贸易区内的货物只要不通关,就不用缴纳关税,只需要缴纳停泊费即可。区内如何管理,仿照香山澳来。” “对于遵守大明法律、为大明做出贡献的人,朕欢迎他们前来贸易。” “贸易配额多少,要按他们上一年度的表现、以及对大明的贡献来。” 把之前在草原上实施的贸易配额制度,用到对外贸易上来。通过配额的调整,约束泰西人的行为,让他们主动为大明做贡献。 郑芝虎和李国助都是去过香山澳的,知道那里的事情。他们对贸易配额还不清楚,但是对香山澳现在如何管理却是门清,李国助有些惊讶地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把这个香江岛,交给荷兰人管理?” 朱由检眉头微皱,不喜欢他这个说法。但是派大明官员过去,估计没有人知道自由贸易区应该如何管理。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香江岛不止允许荷兰人,还允许佛郎机人、英格兰人等泰西人前来。” “凡是有大明公士身份、或者每年为大明纳税一百两以上的人,由海关署发放居住证,允许他们在岛上租借土地暂居。” “这些租金和停泊费一样,一半交给海关、一半留作当地治理的经费。所有土地租借期限最长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到期之后,原租客优先续约。” 确定在岛上的泰西人只是租客,朱由检又说道: “朕授权自贸区自治,由两广总督衙门和海军衙门管辖。” “拥有居住证的租客,可投票从大明公士中选议员,组成自贸区议会。议员六年一届,每三年改选一半。” “自贸区议会可在不违反大明法律的基础上,制定自治法规,并且选拔人员组建政务署,和朕派去的廷尉署、卫尉署官员共同治理地方。” “拥有大明公士身份的人,可以在三个衙署担任官吏。” 把立法权和行政权部份让了出去,自己只掌握司法权和执法权。 其中目的,一是大明的官员对自贸区这种新事物估计管不过来,二是朱由检想找个地方做试验。 毕竟他是打算将来在大明设立国会的,这个机构如何设立,大明并没有经验。原本他就打算找个州县尝试组建议会,如今要为西方人设立自贸区,就在这个地方同时做试验。 朱由检的这些政策,如果和大明官员说,会让他们不明所以。但是去过香山澳的李国助,却能明白这些。 因为香山澳当前的管理机构,主要就是议事会和市民大会。 在他理解之中,就是由拥有居住证的租客组成市民大会,推选出议员组成议事会,负责对自贸区的治理。 但是这个议事会不像香山澳那样直接治理自贸区,而是选拔人员组建政务署,和皇帝派去的廷尉署、卫尉署官员一起治理地方。 这个条件,他觉得荷兰人应该能够接受,所以他欣喜地说道: “陛下,臣以为在驱逐东宁岛的荷兰人前,可以和他们谈判。” “如果陛下在香江岛为他们划出一块地,应该能换来热兰遮城。” 这话说得郑芝虎不乐意了,因为他想要靠攻下热兰遮城立功,所以大声叫道: “蛮夷畏威不怀德,不和他们打一仗,他们怎么会知道敬畏?” “臣以为还是和他们打一仗,再告诉他们可以去香江岛。” 显然他这段时间看了不少报纸,知道前段时间京城对泰西人的争论。 朱由检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地道: “不用这么急着打仗,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大明和荷兰已经在澎湖岛打过一仗,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敬畏。” “这样,热兰遮城能谈下来最好,谈不下来再由你领兵出战。” “具体谈判工作,由郑芝龙、李国助一起负责。” “东宁岛南边的荷兰人和北边的佛郎机人都要谈,让他们相互竞争,以后都去自贸区。” 郑芝虎听到大哥参与谈判,顿时不说话了。 李国助对于这点,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知道荷兰人和佛郎机人对郑芝龙更加重视,想要谈判成功,少不了经过郑芝龙。 而且皇帝让他和郑芝龙一起主持谈判,也让他感到欣喜。因为这代表着在皇帝的心中,他已经勉强能和郑芝龙相提并论。 思索着荷兰人可能提出的要求,还有皇帝对自贸区的设置,李国助发现皇帝漏了一件事,询问道:“海上多有海盗,可能去自贸区劫掠。” “自贸区的守卫,应该由谁负责?” 这是个现实问题,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道: “允许自贸区组建一定数量的防卫队,由议会和卫尉署一起负责。” “防卫队接受海军监管,在接到海军调令时必须配合。” “朕会让海军在香山澳和香江岛旁边各迁去一个千户所,协同他们防卫。” “你们的人也可以派进去,参与防卫队管理。” 郑芝虎和李国助闻言大喜,知道这样他们对自贸区就有了很大的干涉权。 而且他们还隐隐有个感觉,那就是随着对南洋的开拓,他们迟早会和荷兰人、佛郎机人翻脸。留着他们在香江岛和香山澳的船队,将来是个隐患。 所以他们请求,把自贸区的这些政策在香山澳一起实行,改组香山澳的防务,接管堡垒、炮台。 朱由检听到香山澳竟然还建立了堡垒,对此很是不满。翻出喻安性制定的《海道禁约》,他的感觉是太过粗疏,需要制定得再详细点。 所以他让人传旨现在担任海军护军使的喻安性,在《海道禁约》的基础上制定新条约。把香山澳和香江岛一起,都划为自由贸易区。 而且郑芝虎和李国助的提醒,也让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寄居香山澳的佛郎机人,和马尼拉的佛郎机人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一个是葡萄牙人,一个是西班牙人。虽然现在是一个国家,未来却重新分成了两国,利益并不一致。 所以朱由检的指示是,以后把两方人区分开,对葡萄牙人适当优待,对曾经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严格点。 但是也不能太严,避免西班牙人不来,白银流入减缓。 在海军刚刚起步、无法夺取制海权、也没有掌握美洲航线的现在,朱由检还需要西班牙人从美洲运来白银。 对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同样也是如此,朱由检需要他们的船队和大明贸易,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从东宁岛驱逐的同时,在香江岛设立自贸区。 所以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南洋的据点,朱由检让郑芝虎和李国助等人不要动。李国助谋夺巴达维亚的想法,自然被他否决。 吕宋和爪哇这两个好地方,朱由检是考虑过直辖的。所以他让李国助在不和荷兰人翻脸的情况下,先在爪哇岛谋取一块地。把大明子民迁移过去,建立稳固的根据地。 他的封地,可以先建在其它岛上,例如爪哇岛周围的小岛屿。 李国助心中失望,因为这样一来,他对爪哇岛的开拓就要延后,以后会面对很多人的竞争。 但是制海权的缺失,又是实实在在的。在没有掌握南洋地区制海权的情况下,确实不宜和荷兰人、西班牙人翻脸。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把积累的钱财用出去,壮大自己的船队。 郑芝虎同样如此,认识到手下的船和兵,才是实力的核心。如今在接受招安后,他们不但能依靠大明的物力造船,还有正规的海军编制。当然要趁此机会,尽快壮大船队。 所以他们纷纷向皇帝请求,允许自行造船。他们不但打算建造大明传统船只,还打算从马尼拉等地招揽华人造船工匠,仿制西洋帆船。 朱由检在知道他们的想法后,对此很是鼓励。让内府监和他们一起设立造船工坊,给予各方面便利。同时让他们把造船工匠向舰船研究所送一些,把泰西人的大帆船、盖伦船等船只仿造一下,研究它们的优缺点。 大明的造船实力本就不差,在朱由检的刻意推动下,更是突飞猛进。海军也开始飞速壮大,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 郑芝虎、李国助等人在和皇帝商议好这些事情后,带着满腔喜悦,坐船返回福建。他们都迫切地想要告知亲朋好友这个好消息,开展对东宁岛的攻略。 已经来到福建几个月,甚至踏上东宁岛,逐渐适应这里气候的田尔耕、许显纯、吴淳夫、霍维华、徐大化等被流放的阉党余孽,在收到这个好消息后,也纷纷动了起来,打算按皇帝的要求,在岛上建立东宁卫。 有吴淳夫和俞咨皋的亲家关系在,他们这些阉党余孽在福建的生活还算可以。甚至在郑芝龙等人接受招安后,还借助他们的力量,成功踏上了东宁岛。 只是招安的条件没谈妥,他们得到的支持并不够。开辟东宁卫的事情,并没有真正展开。 不把东宁卫建立、世职就不可能兑现,也不可能立功、得到起复机会。所以这些人对开辟东宁卫最是急切,不断催促郑芝龙等人提供支持。 如今朝廷和郑芝龙团伙的谈判彻底完成,接受朝廷招安、去南洋开辟封地,成为了他们的共识。在东宁岛被确定为南下基地的情况下,他们终于发动力量,支持这些人建立东宁卫。 东宁卫的开辟,开始一日千里。之前皇帝设立的东宁集团,也开始完善起来。集团下属的各种公司,同样纷纷建立。 郑芝龙和李国助等人一边和东宁岛上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谈判,一边前往香江岛,在自贸区抢占先机。 海军护军使喻安性,在接到皇帝的命令后,同样派了人南下,按皇帝的要求和葡萄牙人签订新条约,在香山澳和香江岛设立自由贸易区。(本章完) 第375章 耶稣会的决断 香山澳和香江岛自由贸易区设置的事情,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商人,而是耶稣会传教士。 有大学士徐光启等信徒在朝中,耶稣会消息很灵通。在看到皇帝制定的自贸区政策后,他们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发现,在皇帝对自贸区的设置中,根本没有他们的位置—— 他们在香山澳拥有的一切,都不被皇帝承认。 “西班牙国王曾为香山澳赐名‘中国的上帝圣名之城’,但是中国皇帝不承认,现在要收回去设立自由贸易区,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有关自贸区的消息,中国传教团监督龙华民,有些惊慌地道。 一个多月没动静,他还以为皇帝对传教士的批评只是说说,所以就当做没有发生这件事,打算等风波平息。 没想到风波还没完全平静,皇帝就以实际措施,把传教士排除在外。香山澳的事情,在他看来是一个警告。 前面已经说过,西方殖民入侵,通常以传教士为先导。 香山澳也是如此,教会开展活动,还要在议事会成立前。 而且香山澳议事会的成立,就是耶稣会主教推动的。自从成立时起,就一直受耶稣会神职人员控制。 耶稣会对香山澳的文化、教育、生活……有着方方面面的影响。甚至还设立宗教裁判所,影响行政、司法。 香山澳的商业贸易活动,也是以服从和资助教会福音传播为导向。耶稣会的资金,大部分来自香山澳。 可以说,皇帝这突然一击,打在了他们的命门上。 如果香山澳改组成自贸区,议事会被自贸区议会和三署取代。耶稣会想获得财政支持,是不可能的事情。教堂收到的捐献,也因为权力的丧失会受损。 这种断财源的事情,由不得龙华民不惊慌。 甚至他还想到了,皇帝对宗教场所、宗教学校的规范,很可能在香山澳实施。耶稣会在这个地方,将会彻底丧失影响力。 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龙华民,很快召集京城的耶稣会传教士,商议这件事情。 得益于皇帝要举办宗教大会,以及对传教士的批评。前来大明的传教士,很多被召集到京城。 他们在听到大明皇帝有意在香山澳设立自贸区后,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葡萄牙人阳玛诺道: “香山澳的商人看似虔诚,向教会的捐献也不少。” “但是只要大明皇帝允许他们经商,这些商人就多半不会反抗。” “那些有钱财的,甚至会很欣喜地捐纳大明公士,获得担任自贸区议员和官员的资格。” “我们不能让香山澳按这个办法改为自贸区!” 对商人的本性很了解,其他传教士纷纷认为阳玛诺说得对。龙华民道: “葡萄牙任命了总督,还兼任王室大法官及官营贸易船队队长。” “他现在负责香山澳的防务,有没有可能抵挡大明军队?” 对这个西西里人的想法,一众传教士都不看好,阳玛诺对葡萄牙国内的状况最了解,说道: “香山澳的总督现在只能负责防务,他不可能为此献出生命。” “而且现在的葡萄牙国王是西班牙国王兼任,香山澳的事情,并不受到重视,很难得到支持。” 作为理论上的最高负责人,香山澳总督还兼任王室大法官,拥有行政、司法权力。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实际香山澳的行政被耶稣会控制的议事会掌握。香山澳的司法事务,由宗教裁判所裁决。 行政和司法权力都没有,就负责香山澳的防务。让香山澳总督为此拼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抵挡大明和抵挡从海上入侵的荷兰人不同,大明想要动香山澳,首先会从陆地下手。 凭香山澳那些士兵,根本挡不住大明官兵。要不然香山澳的城堡也不会数次被大明官员拆毁,现在还没完全修复。 可以说,只要大明官方出手,香山澳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从法理上来说,他们原本就是贿赂大明官员租借的土地,现在大明皇帝允许他们租借、让官员制定更完善的条约,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甚至,香山澳的商人面对大明皇帝提出的条件,会很欣喜地接受。自由贸易区的设立,有助于他们贸易。 如果他们不接受,新设立的香江岛自贸区,会把很多人吸引去。 可以说,大明皇帝用的是阳谋,逼迫香山澳转为自贸区。 探讨明白这点,耶稣会传教士都很沮丧。而且年轻的神圣罗马帝国传教士汤若望,说出了一件让他们更惊恐的事情: “如果大明皇帝通过商人和泰西诸国建立联系,他们有可能购买到各种书籍,不再经过传教士。” “我们的传教方式,要做出重大改变!” 耶稣会在大明的传教事业,是利玛窦等人奠定的。主要就是穿上中国士人的儒服,把自己伪装成儒士。 利用文艺复兴以来西方发展的各种学问,他们成功获得了大明儒生的认可,被称之为西儒。 很多进士都钦佩他们的学问,甚至成为信徒。在这些进士的保护下,他们的传教活动才能展开,带动更多人信奉。 大明的进士以为这些知识是教会的,但是传教士们都知道,他们只是垄断了中西方文化交流,才造成这个假象。他们的很多知识其实不是来自教会,甚至是从教会的反对者那里拿来的。 如果被大明的进士知道,他们这些传教士其实不是西儒,耶稣会的传教事业,将迎来重大打击—— 这个打击比断掉财源更可怕,是关乎根基的事情。 那些想以西学补儒学的儒生,将会弃他们而去。 龙华民想到这个情景,彻底没言语了。别看他对利玛窦的一些传教策略不满,但是在伪装成西儒方面,两人是一致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起个中国名字,让信徒更容易接受。 艾儒略是利玛窦传教策略的支持者,他主要在福建传教,甚至在泉州发现了景教碑刻。面对这种情况,他提出了这段时间以来,耶稣会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大明皇帝因为新教和天主教的战争,决定除了耶稣会外,基督教其它教派,不得在大明传播。” “我们要不要以这个旨意,请求大明皇帝保留香山澳教会的权力,防范其它教派?” 众多传教士闻言,纷纷看向龙华民。作为中国传教团监督,龙华民才是传教事务的决策者。其他传教士即使和他有矛盾,也要尊重这一点。 龙华民对大明皇帝要求耶稣会改译名,是持欢迎态度的。因为他的主张,就是采用拉丁文音译。“陡斯”这个译名,也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不接受的是,大明皇帝在陡斯后面加上天主、天尊这些中国宗教词汇,甚至要以天子的名义册封。 这在他看来,绝对是在渎神。 正因为他和一些人的反对,大明皇帝虽然授与耶稣会传教权,耶稣会传教士却没接受。对于皇帝制定的有关耶稣会的政策,几乎是在装死。 但是现在皇帝对香山澳下手,甚至有可能越过传教士直接和泰西诸国联系,这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只能讨论这件事。 龙华民还是持反对意见,认为更改译名可以,但是不能在后面加上天主或天尊,更不能接受大明皇帝册封,成为诸神之一。 艾儒略则反对他的这种看法,说道: “景教在中国传教时,曾用天尊、法王等称呼。” “为陡斯加上天尊称号,愚以为并无不妥。” “deus的译名,可以是陡斯天尊。” 他的观点,引来很多人赞同。甚至有人认为应该用陡斯天主或陡斯上帝做译名,方便之前吸收的信徒接受。 这些人想要通过这点让步,换取大明皇帝授予耶稣会的传教权。 龙华民面对这些人的反对,用传教团监督的身份也压不下,只能道: “投票吧!” “咱们投票表决,选择一个译名。” 这个决定,被众多传教士赞同。 正当他们将要举行投票时,年轻的传教士汤若望道: “在这次投票之前,我必须告诉诸位一件事。” “陕西那边传来消息,自从五月以来,一直没有下雨。” “那边已确定发生大旱,甚至比京畿的旱灾更严重。” “大明天子,有可能真的能沟通神灵!” 这个消息,让很多传教士惊愕。那些不知情的传教士,纷纷询问这件事是否为真。 龙华民、阳玛诺等人,则是默然以对。 别看表面上在装死,他们对陕西的事情,其实一直都很关注。不但从大明官方获得消息,还让陕西的信徒,一直给他们传信。 最初在得知陕西四月份曾经下雨,可能不会发生大旱后,他们还很高兴,认为大明天子在胡言乱语。 但是五月份之后书写的信件,越来越显示着,陕西在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比京城还要严重。 龙华民、阳玛诺等人,正是知道这些。所以他们才认为,皇帝在香山澳设立自贸区,是对耶稣会的袭击—— 在证明自身能沟通神灵的情况下,当今大明天子,就是在世真神。 传教士的一切反抗,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所以他利用这种有利形势,逼迫耶稣会屈服。 龙华民等人本来还想隐瞒这个消息,在确定译名后再公布。 但是接替金尼阁在陕西传教的汤若望,则利用和陕西信徒的联系,同样得知了这件事。 如今他在投票前公布这件事情,对很多传教士的心理,带来巨大冲击: “大明天子能沟通神灵,甚至他在儒士的说法中,本身就是人间的至高神。” “难道我们要和这样的神灵作对?” 听着一些传教士的窃窃私语,龙华民心里沮丧,知道投票虽然还没举行,自己却已经败了。面对一位真正的神灵,他们这些依附神灵的人,有什么能力反对? 而且传教士的说法,让他意识到中国儒者在以西学补儒学的同时,一些传教士受到他们影响,在以儒学补西学—— 他们正在接受儒教的说法,把天子视为人间至高神。 这是龙华民所恐惧的事情,也是他之前反对用天主、上帝做译名的原因。想以这个方式,隔绝儒学对耶稣会的影响。 但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成为现实。 『即使我和一些人离开,大明天子也能用这些传教士重组耶稣会。』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心中默默祈祷,龙华民陡然有一种明悟: 这次传教士投票,就是deus的决断。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等着投票结果出来。 他的这种不作为,和汤若望、艾儒略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艾儒略的大力推动下,陡斯天尊这个译名,得到了最多的认可—— 很多人在心里自我安慰,deus以前就接受了天尊的称呼,没有因为这点降罪景教的传教士。他们用这个译名,是在向前辈学习。 这个译名定下来,其它事情就简单了。按照大明皇帝的意思,接下来就是接受册封。 不过对这一点,艾儒略和龙华民一样表示反对。因为按他的说法,那就是西天佛祖没有接受天子册封,陡斯天尊同样不需要。 这让龙华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向艾儒略和汤若望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向徐学士请求,觐见大明皇帝。” “我们耶稣会将按他的旨意传教,约束所有在中国的传教士。” 徐光启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大喜过望。事实上,他在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受煎熬。 一方面是因为他被利玛窦引导树立的信仰,另一方面是他认识到,皇帝的说法在渐渐成真—— 陕西确实发生了大旱不说,按照他的打探,传教士在美洲等地确实是入侵的先导。甚至在日本都有这个倾向,以至于被禁教。 这让他对传教士的西儒身份,产生了很大怀疑。甚至连信仰都受到冲击,这些日子生活在痛苦之中。 如今,耶稣会的传教士打算部分接受皇帝的旨意。徐光启当即发挥身为大学士的便利,向皇帝请求觐见。 他希望能够谈出一个好结果,让自己不要再夹在中间,遭受这种苦难。(本章完) 第376章 景教会和使团 第376章 景教会和使团 朱由检在得知耶稣会打算采用陡斯天尊这个译名后,心中极为喜悦。 这代表着耶稣会的屈服,让他不用费心思从传教士中选人,组建新的教会。 所以他很快应徐光启所求,召见龙华民等人。 真正面对有可能沟通神灵的天子,龙华民等人战战兢兢,没有了之前高谈阔论的底气。 汤若望是在听说利玛窦的事迹后来到中国的,一直想做出利玛窦那样的功绩。为此他学了很多天文、数学等学问,甚至想过如何拜见皇帝。恭敬道: “尊敬的大明天子陛下,耶稣会中国传教团商议后,决定接受陡斯天尊译名。” “请陛下正式下旨,以耶稣会为唯一合法传教团体。” 朱由检点头认可,承认这是自己提出的条件,向站在旁边的徐光启道: “徐学士,劳烦你来拟旨,册封deus为陡斯天尊。” 艾儒略听到之后,急忙道: “陛下,不用下旨册封,只是译名而已。” “如同ākyamuni,被译为释迦牟尼,被尊称为世尊。” 用这个称号提醒皇帝,陡斯天尊不需要皇帝册封。 龙华民、汤若望同样如此请求,徐光启也停笔不写,期待地看着皇帝。 朱由检见此情景,知道自己若强行册封的话,阻力会非常大。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佛道二教有能者,多有被册封为法王、真君。” “你们耶稣会的传教士,能接受类似册封吗?” 龙华民、艾儒略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因为法王、真君是佛道二教的神灵,如果皇帝给传教士类似封号,同样是在封神。龙华民道: “吾教和佛道二教不同,第一条诫命就是,除了陡斯天尊之外,不可有别的神。” “吾等传教士,不敢受陛下册封。” “是不敢还是不愿?”朱由检反问了一句,又问道: “朕听说你们的教会中,有些德行高尚的,可以被册封为圣徒。” “朕作为天子,应该有册封圣徒权力吧?” 一步一步紧逼,龙华民承受不住,求助地看向徐光启。 朱由检见徐光启要说话,提前堵住他道: “朕欲册封利玛窦为圣徒,在教堂中设圣徒殿,和陡斯天尊一起接受供奉。” “徐学士以为如何?” 这是在封他的老师,徐光启如何能反对。 以利玛窦为榜样的汤若望,更是欣喜地道: “利子所言所行,确实堪称圣徒。” “中国的耶稣会,应当供奉利子。” 限定了一下概念,把利玛窦只作为中国教区圣徒。 这代表着大明天子,只有册封中国教区圣徒的权力。 龙华民和艾儒略听到他这么说,感觉这是一个好方法。在大明天子一定要掌握封圣权力的情况下,他们不能不让步。 限定在中国教区,可以更好地向罗马教廷解释。甚至直接瞒着,不让罗马教廷知道。 朱由检也没想过自己册封的圣徒被罗马教廷承认,他需要的是先打开这个口子。在龙华民等人都承认大明天子的封圣权力后,他继续道: “朕听说英格兰的安立甘教会,以其国王为至尊。” “朕作为天地之子,在耶稣会的教义中,又是何等地位?” 英格兰安立甘宗这個几十年前建立的新教会,龙华民等人如何不知道。 听到皇帝的这个问题,他们在这个大热天,竟然流出了冷汗。 龙华民战战兢兢地道: “陛下,耶稣会上下,以罗马教宗为尊。” 朱由检闻听此言,神情很是不悦,喝问道: “若以罗马教宗为尊,大明和罗马教廷产生纠纷时,你们听谁的命令?” “徐学士,你说大明的教众,应该首先效忠谁?” 徐光启纵然信教,但是面对这个有可能要命的问题,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是效忠陛下!” “臣从未效忠罗马教宗。” 最重要的支持者都这样,龙华民等人毫无底气可言。汤若望来自神圣罗马帝国,对新教和改革教义的接受程度更高点,打圆场道: “既是大明子民,自然应当首先效忠陛下。” “教宗远在罗马,不会和大明有冲突。” 朱由检听出他的动摇,当即进一步道: “朕听说罗马教宗,有权力决定尚未被基督教统治的地方。” “所以在一百多年前,划了条教宗子午线,决定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势力范围。” “难道你们要告诉朕,遵守这个划分?” 汤若望面对这个问题,顿时知道自己无法再含糊其辞。就连龙华民和艾儒略,同样也有这个认知。 因为他们都知道,京城这一段时间讨论最多的,就是海外分封的事情。如果他们敢说那些地方早就被教宗分给葡萄牙和西班牙了,想要分封的宗室和勋贵,估计能把他们撕碎。就连徐光启,在知道教宗子午线的事情后,同样也认识到,耶稣会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含糊。甚至他还想到了艾儒略的教皇翻译,认识到里面的“皇”字不是空穴来风,教皇在泰西一定意义上就是皇帝,掌握着名分大义。 现在教宗这个虚名皇帝,和大明的实权皇帝有冲突,夹在中间的耶稣会,顿时感到坐蜡。 就在龙华民等人想着如何回答时,又听大明皇帝道: “朕听说安立甘教会,实行的是主教制,由主教会议决定教会事务。” “朕有意为大明的耶稣会册封首席大主教,汝等谁愿担任?” 这是明晃晃的诱惑,同时也是机会。汤若望很快认识到,大明皇帝是真的想学习安立甘教会,把中国地区的耶稣会从罗马教廷独立出来。 如果他愿意答应的话,那就有可能成为第一任首席大主教,执掌这个新教会。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建立利玛窦那样的功业、成为中国教区圣徒的机会。 所以,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汤若望跪伏在地,向大明天子下拜道: “陛下,吾愿为陛下牧守教民!” 龙华民、艾儒略闻言,顿时怒目而视,认为这是对罗马教廷的背叛。以效忠教宗为宗旨的耶稣会,不容忍这种行为。 朱由检却很高兴,当即就兑现道: “汤教士勇于任事,当为大明的耶稣会首席大主教。” “任期暂定六年,六年以后再选。” 又询问道: “汤主教以为,大明的耶稣会,以后应该如何称呼?” 汤若望斟酌了一下,知道不可能继续用耶稣会这个名字。毕竟耶稣会的本部在罗马,宗旨是无条件效忠教宗。大明的耶稣会只是它的中国传教团,没能力占据这个名字。 所以他说道: “或许可称耶教会,或者耶稣教会,稍微加以区分。” 艾儒略在旁忍不住,说道: “可以称为景教会!” “这个名字以前就用过,信徒能够接受。” 龙华民听到这话,心中的惊愕简直无法掩饰。他是实在想不到,艾儒略也打算脱离罗马教廷自立。 但是想到六年后就要另选一个首席大主教,除了以大明天子为至尊外,在教会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不由有些心动,觉得比中国传教团监督的职位强得多,甚至有成为圣徒的机会—— 放在罗马,他丝毫没有成为圣徒的可能,甚至罗马教宗都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朱由检对景教会这个名字很认可,笑着向艾儒略道: “景教会这个名字不错,以后可以这样用。” “咱们大明的教会,以后就称为景教会。以首席大主教为首,召开主教会议决定重大事务,并推举枢机主教,在主教会议不召开时处理事务。” “首席枢机主教负责组建执事会,处理日常事务。监督枢机主教负责组建监事会,负责监督教士。” “艾教士传教已久,可担任首席枢机主教。” “监督枢机主教,龙教士可愿担任?” 龙华民面对大明皇帝的招揽,有些扭扭捏捏。他受耶稣会培养,心中不愿意背叛罗马教廷。但是大明皇帝开出的条件,确实比耶稣会强得多。他在罗马教廷,根本是个小人物。 就在他心里纠结时,又听大明皇帝道: “大明景教会脱胎于耶稣会,和耶稣会的关系不能断,可以同时称为耶稣会中国教团。” “除了首先效忠大明外,其它方面,要尽量支持罗马教廷。” “朕会派出使者,向罗马教廷解释。并以贸易许可,寻求罗马教宗谅解。” “如果罗马教宗愿意承认景教会和华人信徒的权力,朕愿意和罗马教廷和平共处、互惠互利。” 对罗马教廷的态度,朱由检其实是无所谓。如果罗马教宗愿意承认自己搞出来的景教会,甚至承认华人教徒和泰西人教徒拥有同等的权力,朱由检不介意为他提供支持,放开贸易权力—— 他还想让罗马教廷多维持一段时间权势,压制西方各国发展。 龙华民听到大明皇帝的这个想法,顿时高兴起来。因为在他看来,大明皇帝的条件已经很丰厚。罗马教宗大概率不会因为本就管不到的中国教徒,和大明皇帝对着干。 甚至以他对罗马教廷的了解,大明皇帝开出的贸易许可,有可能把很多高层收买。 所以在接下来大明皇帝任命他担任监督枢机主教时,龙华民扭扭捏捏地接受了这个任命,并且请求作为使者,去罗马教廷解释。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对此点头认可,又向徐光启道: “徐学士,你写一份国书,问候罗马教宗。” “选个几个教徒和龙主教一起去泰西,出使西洋诸国。” 徐光启对这件事很是看重,决定推荐自己的弟子孙元化,担任出访使臣。 而且还建议皇帝授予一些空白旨意,方便孙元化在出使时随机应变。 朱由检考虑到大明对泰西的情况不了解,甚至连很多国家的译名都没定,答应了徐光启的请求,让使臣根据需要写圣旨。 为了监督此事,朱由检打算派遣太监和锦衣卫随行。让他们记录泰西的事情,招揽一些人才。 例如他看重的伽利略等,都可以借这次出使发出邀请。达芬奇、莎士比亚等人的作品也要搜集,为大明的绘画和话剧提供借鉴。 这个使团的规模,也因此越来越大。成为东西方之间,第一个大规模交流的正式使团。 (本章完) 第377章 陕西大旱 第377章 陕西大旱 核心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被皇帝任命为景教会首席大主教的汤若望,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能坐稳,请求道: “陛下,金尼阁教士带来七千余部图书,尚未完成翻译。” “吾等愿和太常寺翻译总署合作,翻译这些典籍。” 朱由检允许这些传教士传教,主要就是为了东西方文化交流。闻言对汤若望大为夸赞,许可道: “可以和太常寺合作,按译名规范翻译。” “还有利玛窦等人以前翻译的部分,也要根据译名规范修改。” “在礼部出版厅审核后,允许印刷出版。” 把这件事交给汤若望主持,朱由检写了个手谕让分管翻译总署的倪元璐配合,又向徐光启道: “朕听说利玛窦等人,还曾经把四书等典籍翻译为泰西文字。” “徐学士要根据拼音等制定译名规范,把这些书籍重新修订。” “朕要以它们为礼物,送给各国君主。” 这是他保留传教士、改造景教会的另一个目的,把中国的一些文化,通过传教士传过去。 如今的大明落后于西方的地方很少,总体上还是强势的。作为强势文明,一定会像历史上那样,在西方掀起一股中国热。 朱由检想看看在中华文明一直强势的情况下,这股中国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更深刻地影响西方人,让他们把大明视为文明灯塔。 景教会里面的西方传教士,在朱由检看来就是传播中国文化的先导。 他让龙华民去罗马教廷解释景教会的成立,就是一次试探。 如果罗马教廷能接受,他就通过景教会,向西方派遣传教士。通过宗教联系,传播中国文化。 如果罗马教廷不接受,那他就和英格兰等新教国家发展关系。把中国的文化,通过这些国家传出去。 彼可以来,我可以往,文化上的较量,终归还要看国力。 徐光启听到皇帝的这个命令后,心中很是激动。他是信徒不假,但也同样是儒者,学习西学的目的,是以西学补儒学。因此他对于传播教化,还是很热心的。 耶稣会中国教团被改造为景教会后,他心中的信仰危机得到缓解。这让他的一些想法,更加坚定起来。 在汤若望等人离开后,徐光启向皇帝请求道: “陛下,陕西五月以来,一直没有下雨。” “禾苗尽皆干枯,这一季确定要绝收。” “臣请前往陕西,应对此次旱灾。” 这是他近两個月一直在思考的事,也是在确认皇帝的说法后做出的选择。 在他看来,这次旱灾的原因,既然和传教士有关,自己作为信徒,就应该主动赎罪。 朱由检对他这个想法,不知说什么好。他给出的旱灾理由主要是甩锅,避免以后旱灾频繁发生时,自己被大臣逼着下罪己诏。 给徐光启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是他没想到的。 对徐光启救灾的想法很赞赏,朱由检却否决了他前往陕西的事情,说道: “救灾不一定要去陕西,那边朕已经安排了陈奇瑜去查看。” “徐卿身在朝中,应该知道对于朝廷来说,练好新军最重要。” “这样才能在以后和建虏决战,夺回辽东安置灾民。”“徐卿刚刚把新军士兵选好,这时不能离开。” 徐光启道: “新军训练,可交给孙元化……” 提到这个,徐光启方才想起,自己把孙元化推荐为出使泰西的使臣。 这下新军的事务,他还真离不开。 朱由检也想到了这点,说道: “孙元化不日就要出使泰西,徐卿还要翻译四书等典籍让他带着,这就更不适合离开京城了。” “这样,朕任命你加入戡乱救灾委员会,负责抗旱救灾事宜。” “再把杨御蕃等人派给你,辅佐训练新军。” 顺手往新军安插了几个将领,朱由检又提到了自己给徐光启安排的弟子张溥,以及科学概念,嘱咐徐光启道: “张溥在报纸上宣扬的科学概念很好,无论中国还是泰西,都有许多属于科学的学问。” “朕会让内府监拨款,在内廷成立皇家科学院,负责研究科学。” “科学院和上林苑监合作,成立农业科学分院。” “徐学士就主持这个农科院,研究农田水利和耐旱作物,尽快推广到陕西。” “还有孙元化出使泰西时,让他多注意搜集一些种子,耐旱、耐寒、高产的,都要搜集过来。” 把欧洲种植的大麦、小麦、黑麦、甜菜等作物,都加入了搜集名单。美利奴羊、安格斯牛、夏尔马、长毛兔、白猪等品种,无论这时候有没有,都注意搜集一下。 甚至,他还想到原产于西非的油棕和南美的橡胶,让孙元化出使时分出船队搜集。 使团的规模,也因此越来越大。朱由检从内库中拨出款项,作为出使费。 徐光启得到了这个任命,觉得在京城研究耐旱作物,同样能为抗旱救灾做贡献,终于放弃了去陕西的事情。 但他还是请求,派一些弟子前去,在陕西建立试验田。 朱由检点头认可,指定安排给徐光启的新科进士宋应星带队,考察陕西的农田水利。 宋应星接到任命,准备前往陕西的时候,之前被皇帝任命去考察驿站、驿道的陈奇瑜,已经抵达了陕西一段时间。 一路沿着驿道走来,陈奇瑜看着干枯的禾苗,确认陕西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旱灾: “三伏亢旱,禾苗尽枯,这是真正的赤地千里啊!” “陛下真说中了,陕西发生了大旱!” 离开京城之前,他心中对皇帝的预测本来还有怀疑。但是一路走来,他已经怀疑尽去。 不但陕西,沿途的山西很多地方也发生了旱灾,需要朝廷赈济。 陪同他巡视的延绥巡抚朱童蒙,同样也是这个感受,面色沉重地道: “禾苗尽枯,就不止是减产了,而是完全绝收。” “延绥这边去年就有旱灾,让很多人家积累的粮食耗尽。” “耕三余一、积谷防饥,三年才能积累出应对一年灾害的粮食。” “今年不但不能补充积蓄、反而又发生大旱,灾民是彻底活不下去了,只能靠朝廷赈济。” “陈兄,你说朝廷能拨下多少赈灾款、运来多少粮食?” (本章完) 第378章 救灾和移民 陈奇瑜之前在陕西担任按察副使,对陕西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听到朱童蒙的诉苦,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陛下在去年就豁免了陕西今年的税收,朱抚台要监察好这件事,不要让地方官吏去收夏粮。” “秋粮已经绝收,陕西的百姓只能靠夏粮活下去了。” “这是我在离京前,陛下一再嘱咐的。” 朱童蒙早就接到过这个旨意,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今被陈奇瑜再次提起,他才认识到皇帝真的有远见,佩服道: “陛下明见万里,体恤陕西灾民。” “但是陕西今年的情况,是不赈灾不行啊!” “夏粮和秋粮都免征,官府靠什么赈灾?” 陈奇瑜出发前明确得到旨意,回应道: “陛下已经在南洋,采购了价值百万两银子的粮食。” “但是陕西的情况朱抚台应该知道,粮食运到北直隶海边,也很难运到陕西。” “所以陛下的旨意是,陕西这边移民,把灾民迁移到海边。” “一路沿着驿道,设立各个赈济点。” 朱童蒙听得“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皇帝要这么做。 慌得他急忙说道: “不至于此!” “不至于此啊!” “陕西的情况虽然困难,却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没必要迁移灾民。” “要是户口少了,地方官可不答应啊!” 户口多少是官员的主要考核指标之一,还是收税的依据。 无论哪个地方官,都不愿治下户口减少。 至于各地乱跑的流民,他们大部分根本不在户口上。 毕竟大明估测人口近两亿,实际统计上的,只有九百八十多万户、五千一百多万口。 所以陈奇瑜听到朱童蒙的说法,轻笑道: “朱抚台这就欺我了!” “户口上有多少问题,难道抚台不知?” “无论在不在户口上,灾民都要吃饭。” “朝廷不赈济的话,这些人就可能被人鼓动作乱。” “到时候朝廷问起罪来,板子可是要落在你头上。” “难道这个时候,朱抚台还要帮他们瞒户口?” 朱童蒙这下没话说了,因为朝廷的旨意,已经明说了以戡乱救灾为第一要务。如果他的治下发生动乱,就算平定下去,也要被朝廷问罪。 所以他心里是支持把灾民移走的,但是作为地方官员,为了让治下官员好好干,他不能不说几句: “户口少了,来年的税收就会少。” “我就怕这个旨意下去,有些官吏不配合啊!” “没有了人口,来年他们往哪里收税?” 陈奇瑜冷哼一声,说道: “还想着来年收税!” “告诉你,不可能!” “陛下在临行前告诉我,陕西未来十几年,都可能发生旱灾。” “只要旱情严重到一定程度,陛下就打算免税。” “陕西最重要的是预防动乱,而非收缴税赋!” 对皇帝这个预测,陈奇瑜之前不敢信。但是皇帝今年的旱灾预测成功后,他是不敢不信了。 而且若不是遇到这样大的旱灾,皇帝又何必一直免税? 毕竟免除税赋后,朝廷还需要拨款养活陕西官吏。 朱童蒙同样如此,他在听到陈奇瑜的说法后,彻底明白皇帝为何一定要移民了。 如果只是一两年的旱灾,朝廷还能勉强运来粮食赈济。持续十几年的旱灾,那是非移民不可了。 朝廷再有钱财,也不可能一直往陕西运粮,救济这里灾民。 更何况,朝廷现在的钱粮很紧张,九边欠饷都没有完全解决。 心中对皇帝的预测有疑虑,但是朱童蒙却不敢说出来。毕竟皇帝这时候,已成功预测了今年的陕西旱灾。 所以他只能一再诉苦,诉说地方官吏的为难。 陈奇瑜听得皱眉,看着朱童蒙道: “朱抚台,你莫非是觉得我好言好语,就觉得能抵制朝廷的命令?” “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之所以这么客气,不是因为你是上官。而是临行之前,陛下说了一段话。” “说你当年前往辽东,在那个情况下为熊廷弼说话,是有勇气、有责任心的。” “尤其是‘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这句话,最被陛下赞赏,认为你心里面有百姓。” “所以无论你怎么受东林党人攻击,陛下都一直留用你。” “怎么你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还一直为官吏说话?” “旱灾之下百姓如何,你心里难道没数吗?”朱童蒙闻听此言,一时汗流浃背,而后又热泪盈眶,明白了自己在阉党倒台的大形势下,自己一直被留用的原因。 想到前几年的所作所为,再想到这几年的蝇营狗苟、为魏忠贤建的生祠,朱童蒙一时泣不成声,面向京城伏地道: “陛下……” “臣……有愧啊!” 陈奇瑜默然不语,让随从取来了自己携带的一匣文书。 这都是临行之前,皇帝让他转交给朱童蒙的,都是东林党弹劾朱童蒙奏疏。 可以说,朱童蒙是被留用的阉党余孽中,被弹劾最多的一位。 毕竟他建祠的罪行实实在在,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大功绩。但凡东林党人想挑事,都会弹劾他一下。 朱童蒙看到这些文书,更加明白了皇帝留用自己的压力有多大。自己被皇帝如此恩遇,不思报效皇帝,反而为地方官吏考虑,实在是猪油蒙了心。 所以他跪在地上,恭敬道: “陛下还有什么旨意,臣一定竭尽全力。” 陈奇瑜见他这个态度,心中暗自点头,说道: “圣谕:朱童蒙守边有功,荫一子东宁卫百户。若办好移民之事,可转为海外世爵。” “这是陛下的口谕,也是对你的许诺。” “只要你能办好移民这件事,将来能不能成为诸侯不好说,一个封地百里的男爵,那是可以肯定的。” “海外都是戒严区,陛下能一言而决,是否能够兑现,朱抚台应该知道!” 海外分封的事情,朱童蒙是有所耳闻的。毕竟韩王移封海外这件事,陕西的高层官员现在都知道。 听到皇帝为自己荫一子百户,以后还有可能获得世爵。即使他看不上海外的土地,也不由铭感于心—— 毕竟这可是封爵,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所以他现在对皇帝,是发自内心地拥戴。下决心无论遇到多少困难,都要办好移民。 只是想到自己的任期即将到期,朱童蒙期期艾艾地道: “陈少卿,想必你也知道,延绥巡抚今年要更换。” “这个职位的候选人,已经接到通知书写施政纲要,也包括我在内。” “正因为这个,我才不想有大动作。而且我即使想做,地方官员也不听话——” “他们都觉得如今东林党当道,我这个延绥巡抚,今年是不可能留任的。” “你看这件事情,陛下有何旨意?” 任期即将结束,而且留任的可能性极小,这是朱童蒙不愿操心移民这件事的原因。 毕竟他都要离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民变不在他离任前爆发就行。 陈奇瑜听到他的顾虑,笑着道: “这点不用担心,陛下在推动陕西戒严。” “如果戒严成功,会继续任命你担任延绥巡抚。” “如果戒严没成功,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陛下打算让我竞选延绥巡抚。” “这次来到陕西,就是向朱抚台求助来了。” “写施政纲要的事情,还需要朱抚台帮忙!” “走了这一遭后,我也算是对陕西情况最了解的朝堂大臣了。” 有些自嘲地笑着,陈奇瑜实在没想到,陕西的旱灾这么严重。否则他在皇帝说出这个想法时绝对不会接受,甚至会极力推辞。 只恨自己当时被巡抚的位子迷了眼,只看到了升职。 朱童蒙听到之后,脸上挤出了笑容,强笑道: “恭喜陈少卿了!” “你有什么需求,朱某都会安排!” 陈奇瑜的笑容同样有些勉强,说道: “延绥什么样子,朱抚台是最清楚。” “如今这个时候,说实话我是不愿来的。” “现在我就希望,陕西大旱的消息传到京城后,陕西能顺利成为戒严区。” “这样朱抚台就能继续立功,我也不用挑这副重担。” 来陕西的路上,陈奇瑜对陕西的恶劣情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真正见到后,他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场旱灾。 毕竟禾苗尽枯,已经确定是绝收。今年秋天的粮食,那是一粒都收不上来。 只要夏粮吃完,灾民得不到赈济的情况下就会生乱。赈灾和移民的事情,现在就要准备。 想着这里面的难处,陈奇瑜向朱童蒙道: “移民的事情,不但关系陕西,还关系到海外。” “陛下的意思是,陕西的灾民尽量向海外迁徙。” “为了安置移民,陛下命令韩王、江陵公、宁远伯去海外开国,还决定设立安东巡抚,如今由驻朝大臣洪承畴兼任。” “如果陕西戒严没在朝堂上通过,陛下对朱抚台的下一个任命,就是安东巡抚——” “毕竟海外是戒严区,陛下可直接任命官员。” “陕西移民的事情,还是离不开朱抚台!” 朱童蒙听到这个许诺,知道自己和陕西移民是分不开了,皇帝就是要用他去办这件事。 虽然他不愿前往海外,但是皇帝的看重、以及朝中东林党的弹劾,让他知道自己只要还想当官,就只有这条道路可选—— 否则在东林党反对下,朝廷需要廷推的职位,他都别想担任。 想到完成移民的男爵封赏,朱童蒙觉得无论如何要拼一把,给子孙留个富贵、让自己列入宗庙。(本章完) 第379章 无力回天 逼迫朱童蒙下了移民决心,陈奇瑜对他最看重的官吏之事,才给出了回复: “陛下已任命杨文岳在陕西布政司组建吏政厅,把八九品官员的任免权限,下放到了地方。” “如果陕西戒严能通过,会进一步下放权力给执行戒严的官员,尤其是考功方面。” “陕西这边,会制定特殊的考核办法,不再看重户口和税赋,而是地方的安稳程度,以及移民成绩。” 朱童蒙闻言大喜,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毕竟如果地方官员不配合,他就是身为巡抚,在执行时也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所以这个时候,他是发自内心地希望陕西能够戒严。在陈奇瑜希望他写奏疏支持时,他当即答应下来。 还打算传信杨肇基等人,一起向朝廷上疏,说明陕西戒严的必要性。 陈奇瑜在延绥考察了一下,怀着沉重的心情,派遣随行的锦衣卫把消息告知京城。 而后又沿着驿道南下,前往省城西安。 陕西巡抚孙传庭,此时已兼任史永安空出来的三边总督,而且拿到了上方宝剑。 短短一年不到,从一个赋闲在家的郎中,成为数得着的封疆大吏。这让所有陕西官员都知道,孙传庭简在帝心。 而且孙传庭在朝中,还不止有皇帝支持。袁枢的父亲兵部尚书袁可立、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都是他在朝廷的支持者。即使署理的三边总督将来不能转为实任,也不耽误他继续担任陕西巡抚,手握尚方宝剑。 所以孙传庭在西安的情况,远比朱童蒙要好。上上下下的官员,没有人敢怠慢。 孙传庭知道皇帝给自己这么大权力的目的是什么,对戡乱救灾的旨意,丝毫没有疑问。 事实上,圣旨到达陕西时,已经是五月中旬,陕西这边的旱灾,已经出现端倪。 孙传庭在知道皇帝预测陕西的旱灾很严重后,率领陕西官员,在各地抗旱救灾。 在他的严令之下,所有西安府、凤翔府、汉中府这些府县的官员,都分配了一块地域,负责整修水利。 尤其是陕西吏政厅能够任免的八九品官员,更被他派到了田间地头,带领百姓灌溉。 不愿做这些事的,都被他命杨文岳拿下,任命举人、吏员暂代。 甚至一些不愿配合的更高品级官员,都被孙传庭以尚方宝剑停职,押回朝廷问罪。 在他雷厉风行的政策下,西安府和临近府县的官吏,没有人敢推诿。 除了实在无法灌溉的地方外,靠近水源的水浇地,大部分得到了灌溉。 陈奇瑜一路南下,看到的就是西安府这边的禾苗,长势远比陕北要好。 但他的心情仍然很沉重,知道这边的粮食虽然不至于绝收,却仍会大面积减产—— 毕竟能灌溉的水浇地,到底还是少数。而且大部分属于富裕人家,贫民仍需赈济。 到西安见到孙传庭,陈奇瑜先是夸赞了一下他的成绩,而后又询问道: “陛下命我询问孙制台,若要陕西安稳,需要多少粮食?迁走多少移民?” 孙传庭为救灾忙了近一个月,神情很是疲惫。听到陈奇瑜的话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颇有些沮丧地说道: “陛下问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上个月接到旨意时,我已经尽量把这场旱灾往高里看,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普通的旱灾通过兴修水利,多少能产些粮食。纵然粮食减产,也不至于绝收。” “但是这次的旱灾,老天爷根本不给活路。从五月到现在,竟然一直亢旱。” “三伏天的亢旱啊,河流都开始见底了。之前灌溉的土地,现在都在枯死。” “这等老天爷降下的灾难,实在无力回天……” 说着这些事情,在下属面前一向显得十分坚强的孙传庭,竟然眼泪纵横。因为他真的认识到,这是无力挽回的天灾! 陈奇瑜闻言沉默,不知要说什么好。以他一路上所见,西安府这边的情况远比延安府要好,却不料在孙传庭看来,仍旧无力回天。 这让他心中沉重,更深刻地认识了此次旱灾。 孙传庭哭了一会儿,发泄了一下压力,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说道: “很多水浇地保不住的事情,应该瞒不了多久。” “只要老天不下雨,河流迟早干枯。” “最迟下个月,看不到希望的饥民,就会开始逃荒。” “没有粮食赈济,很快就有民乱。” 这是他的预估,得到陈奇瑜的赞同。 担任过地方官员的他知道,就是正常年份,夏收、秋收之前,贫民都会有一两个月困难期,也就是俗称的青黄不接。 以前因为能盼着秋收,贫民会靠着挖野菜、吃树皮等坚持。现在秋收注定绝收,那些断粮的贫民,绝不会留在家乡等待—— 七月的时候,估计就有很多灾民逃荒,需要粮食赈济。 但是朝廷的粮食,绝不可能在七月份就大批量运过来。 这不仅是京畿大旱,朝廷没有多余粮食的问题,更主要的是道路限制,没办法把大量粮食千里迢迢地运过来。 所以他这个时候,更认同皇帝的移民决定。除了移民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不过移民也需要粮食,不能让灾民在路上就饿死。临近海边的驿道还能从海边和运河运过去粮食,但是陕西这边,就实在没办法了。 陈奇瑜询问孙传庭道: “粮食和移民的事情,孙制台打算怎么解决?” “陛下已经决定,在朝廷推动陕西戒严。” “戒严令下达之后,由孙制台掌尚方剑,统揽一切大权。” “陛下可是把这边的重任,都交给制台!” 孙传庭早有这个觉悟,面色十分平静,丝毫没有统揽大权的欣喜。 向陈奇瑜冷静地说出,他构思了一段时间的谋划: “我打算向陛下请求,在陕西成立都护府。” “以陕西都司和陕西护军府,掌管军令政令。” “陕西所有府县,都转为军民府军民卫。” “民众要全部编入卫所,分批向海外迁移。”(本章完) 马懋才《备陈灾变疏》 马懋才《备陈灾变疏》(崇祯二年四月二十六日疏): 行人司行人臣马懋才谨奏,为备陈灾见异常灾变以祈圣鉴事: 臣陕西安塞县人也,中天启五年进士,备员行人,初差关外解赏,再差贵州典试,三差湖广。颁诏奔驰四载,往还数万余里,其间如关门当柳河之败、黔南当围困之余,人民奔窜、景象彫残,皆臣所经见,然未有极苦楚、极惨伤如臣所见臣乡之灾异者。 臣接邸报,见诸臣具疏,有言父弃其子、夫鬻其妻者,有言掘草根以饲马、采白石以充饥者,犹未详言其甚也。 而今且如何?臣请得详悉为皇上言之。 臣奉差事竣,道经臣乡延安府,自去年一年无雨,草木枯焦。 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 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 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其石名曰“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民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 有司亦不能禁治,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饿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死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更可异者童穉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便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之人亦不数日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气熏天。 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 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幸有抚臣岳和声拮据独苦以弥盗而兼之拯救,捐俸煮粥以为之率,而道府州县各有所施以拯济。然粥有限而饥者无穷,杯水车薪,其何能济乎? 臣仰窥皇上宵衣旰食,无念不为民生虑,无刻不为安民计。若不急救,此一方遗黎恐死者死矣,为盗者为盗矣。见有之民,旦夕莫必其命,西北疆域,几成无人区矣。 伏乞敕下该部从长计议,或发赈济,或蠲加派,或姑减其分数,或缓待之秋成,惟在皇上急为涣汗耳。 然臣犹有说焉,国初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里,今之甲里寥落,户口萧条,已不复如其初矣,况当九死一生之际,即不蠲不减,民亦有呼之而不应者。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如一户只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而赔一户之钱粮;一甲只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粮,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 则见在之民,只有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栖泊无依。恒产既亡,怀资易尽;梦断乡关之路,魂消沟壑之填,又安得不相率而为盗者乎?此处逃之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转相为盗,此盗之所以遍秦中也。 臣目睹此光景,心几痛裂。知皇上亦必恻然动念,当事诸臣,自有硕画,然早一日则救数千万之生灵,迟一日则毙数千万之性命,惟皇上速加之意也。 大抵总秦地而言,庆阳、延安以北,饥荒至十分之极,而盗贼稍次之;西安、汉中以下,盗贼至十分之极,而饥荒则稍次之。 (陕北饥荒太重,连盗贼都少了;关中饥荒稍次,盗贼很多) 缘系异常灾变,从来所未经见者,不敢不据实以闻? 伏乞皇上睿览施行,臣不胜激切战悚之至。 此文《明季北略·马懋才备陈大饥》同样有记载,崇祯皇帝下令宽恤,但户部无能为力,只能缓征赋税。 崇祯二年闰四月初七日,奉圣旨:览奏延庆等府饥荒情状,朕心恻然,应议蠲赈减缓,该部作速从长计覆,预备仓谷。救荒首务,地方官平日留心,何至束手无策?本境宽恤事宜,一并申斥行该部知道。 《崇祯长编》(崇祯二年闰四月初七) 壬戌,户部尚书毕自严疏言: 行人马茂才(马懋才)疏陈延庆饿莩之状,不啻流民之图,圣心恻然,锐意宽恤。顾宽恤亦难言矣。 延宁、甘固诸镇无不仰给民运以为军饷,近又议留加派二十万以充军饷,各军方嗷嗷待哺,则民运不可蠲,加派亦不可蠲也。 若议赈则自一万四千之外无可措手而分散俱成涓埃矣。议拯救则自画地煮粥之外无所措手,而仓庾且可悬磬矣。 查秦中灾荒惟延庆最惨,延庆灾荒又惟安塞、安定、保安、肤施、甘泉、清涧、绥德、米脂、府谷、合水十州县最惨。 今议蠲赈不可、议拯救不能,则惟有缓征一法,应将前项州县,不论民运加派姑缓征于秋成之后,庶可稍苏其残喘耳。 从之。(本章完) 第380章 陕西都护府 “使不得!使不得!” 听到孙传庭的想法,陈奇瑜急忙劝阻道。 万一让百姓知道了孙传庭的想法,有可能立刻造反—— 毕竟这个年头,哪有百姓愿意当军户啊! 陕西边军是什么待遇,陕西的百姓都知道。 那是比他们都要惨,前几年就开始逃亡了! 所以,陈奇瑜听到孙传庭要把整个陕西改为都司卫所,慌得他急忙劝阻,制止他的想法。 毕竟他作为军籍进士,知道外面的人对军户怎么看。 但是孙传庭这个想法,却是深思熟虑。 家中世袭百户的他,对卫所制度最熟悉。认为如果卫所制严格执行的话,能像国初那样,练出一支强军。 所以他对卫所制度的改变非常关注,对皇帝仿照军民府设立军民卫,可以说极为关心。 前些时日,皇帝又一次提到军民卫,并且决定在海外设立安东都司和安东护军府后,他觉得这种措施,很适合开拓海外。 得知陕西的主要移民方向就是安东都护府后,他心中就产生了在陕西建立都护府的想法,此时向陈奇瑜仔细道来: “陕西改成都护府,是为了方便民众迁徙。” “以一个县为一卫,下设千户所、百户所。一县有多少户,那是一目了然。” “陕西迁出去多少卫所户口,安东又收到多少,都会有个准数。” “不至于让民众自行迁徙,完全自生自灭。” 陈奇瑜听他这么解释,知道孙传庭把陕西卫所化的决定下,怀着的是对百姓的大仁。 是的,就像孙传庭所说,让民众自行迁徙,就是自生自灭。 迁移出去多少、路上死了多少,可能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没有人能说清。 组成卫所那就不一样了,每个卫所有多少户,又有多少人口,都需要统计清楚。迁移路上死的人太多,卫所军官可能受罚不说,将来在海外开拓时,他们的手下也比不过其他人。 所以陈奇瑜知道,这是个可行的办法,能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但他更是知道,百姓不会理解,在知道自己被征发为军户后,有可能立刻造反: “卫所军户,那可是世代受苦啊!” “难道孙制台不担心,百姓知道后造反?” 孙传庭冷酷地道: “造反又能如何?” “有的是想当军官的人镇压!” “朝廷世官世爵,哪个不想得到?” 是的,这就是孙传庭把整个陕西卫所化的底气。 军户是在受苦,但是世袭的军官,那就是世代富贵了。 世袭振武卫百户的孙传庭,非常清楚这一点。 更别说皇帝要把世官改为世爵,册封领地爵位,这让卫所军官,无疑更受欢迎。 孙传庭可以肯定,年初他通过武道大会招揽的武人,会很希望做世官。如果有灾民想造反,这些被他任命为县尉、巡检的武人,会很积极镇压他们。 提高这些人的地位,把整个陕西军事化管理,也是他想成立陕西都护府的原因。 陈奇瑜听到孙传庭的一整套想法,知道这位比他还小三岁、却被皇帝重用的年轻人,确实是个干才,敢为旁人所不为。也难怪被皇帝如此看重,三十六岁就摸到了总督高位。 这让他心中自愧不如,又问道: “制台如此,就没想过以后吗?” “须知把整个陕西改为都司卫所,会牵涉到多少人。” 孙传庭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拱手对着京城方向,说道: “孙某世受皇恩,又肩负如此重任。惟有赤心报国,方能报陛下万一。” “至于其它的那就不必想了,陛下若明白我的忠心,会给我留个紫阁席位!” 对当今皇帝的信任,也是孙传庭敢这样做的原因。 他相信明辨是非的皇帝,将来一定不会吝啬个紫阁席位给自己。 那样无论自己受到多少毁誉,后代的富贵都能有个保障,最差也有振武卫的百户能承袭。 想着皇帝的军民卫政策,孙传庭道: “把县改为军民卫,也不见得有多少百姓会反对。” “毕竟军民卫里面不但有军户,还有民户存在。除了需要服役,和其他民户没差别。” “只要向百姓解释清楚,他们不会因为被编入卫所就造反。” 陈奇瑜知道这件事,但他更是知道,这种事很难解释清。一旦被有心人鼓动,那些不明所以的民众,就可能会因为编入卫所造反。 所以他摇头道: “制台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这种事解释不清的,要不然东宁卫、金角卫那边,为何没有多少百姓主动前去?” “除了走投无路的,谁愿意前往海外,还是编入卫所?” 孙传庭道: “所以我这次把陕西所有人,都编入都司卫所。” “他们知道军民卫的民户和以前没有差别后,就不会心怀抵制了。” 陈奇瑜道: “卫所的民户要服兵役,怎么没有差别?” 孙传庭道:“朝廷哪需要这么多人当兵?就是开拓海外也不需要!” “我打算把他们编为工兵,同样视为服兵役。” “用这些工兵去修路,再向他们发粮饷,实际和以工代赈没有多大区别。” “到了海外也是如此,让他们屯田垦荒,同样视为服兵役。” “挑选精锐之士,负责海外开拓。” 这一整套措施,让陈奇瑜越来越认识到,孙传庭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真打算这样办。 所以他提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那些大户、士绅,孙制台打算怎么办?” “能够影响舆论,向灾民解释政策的,终归还是他们啊!” 整个陕西卫所化,影响最大的是富户。 陕西的灾荒再大,一时也影响不到他们。 但是整个陕西的民众都被编入卫所,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毕竟民众都编入卫所里面了,谁给他们种地? 即使他们的土地不被收入卫所,也会让他们极力反对。 但是陈奇瑜没想到的是,孙传庭不但盯上了整个陕西的民众,还盯上了他们的土地,说道: “陕西这边的政策,我打算效仿辽东,以后实行井田制。” “所有的土地屯田,实行统一管理。” “愿意迁移去海外的,一亩土地换取海外十亩土地。” “不愿去海外的,每年给他们一成土地做利息,在旱灾结束后结算,重新分配土地。” 陈奇瑜听到这些话,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了—— 孙传庭这是揣摩清楚了皇帝的所有政策,并且打算实施。 当今皇帝知道后,一定会极力支持。 很多朝堂官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毕竟实行井田制,是很多儒生的心愿。 在辽东那边初步实行井田,统一开垦土地后。想必有更多的儒生,愿意看到有地方实行井田。 反对实施的人,可能大多是出自陕西的乡绅。他们是现有局面的受益者,不愿做任何改变。 想到皇帝向自己提过的一个想法,陈奇瑜道: “制台有没有想过,把陕西乡绅也拉进来?” “陛下曾考虑过,在陕西这边民乱无法控制后,授权进士、举人等有功名的人组建民团稳定地方。” “制台要成立都司和护军府,那就更简单了,可以让这些人召集民众,授予千户、百户。” “也可以根据他们提供的土地,授予护军校尉。” 这种组建民团的办法,更合陈奇瑜的心意。用乡绅对付流民,他觉得更加实际点。 孙传庭设立的都护府,原本是没打算为这些乡绅留位置的。他想的是大力清屯,清理被豪强地主侵吞的屯田。 这样他就能收获一批土地,甚至处罚乡绅,让他们上缴粮食。 但是陈奇瑜说的皇帝想法,也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让乡绅担任军官和护军,确有可行之处。” “就怕有些人不愿迁徙,用得到的权势抵制啊!” 相比一无所有的贫民来说,这些地主乡绅,更不愿意迁徙。 毕竟海外说得再好,在他们看来也是蛮荒之地。他们有家有业,不需要像贫民一样迁徙。 所以孙传庭才没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而是更看重民间武人—— 毕竟他们以前几乎是一无所有,收买起来更容易。 陈奇瑜只是转述皇帝的想法,听到孙传庭有疑虑后,便没有继续再说。毕竟他和孙传庭一样是山西人,和陕西的士绅无关。 无论要不要对陕西的士绅下狠手,孙传庭都决定清理陕西的军屯,根据国初原额,征集相应粮草。把那些士绅的罪名定下来,以后让他们更服帖。 同时,孙传庭提出了一个请求,让陈奇瑜转达: “陕西各支宗室,最要紧的是秦藩。” “请陈少卿向陛下转达,让秦藩尽快移藩。” “以秦藩积蓄的钱粮,足以让陕西灾民撑过今年,并且开始搬迁。” “臣不求朝廷能拨来多少钱粮,只求迁走秦藩!” 把秦藩的钱粮视为囊中之物、这次救灾的关键。 陈奇瑜默然点头,带着孙传庭请求设立陕西都护府的奏疏,以及陕西官员的救灾奏疏,开始返回京城。 至于陇海公路,他现在是不打算考察了。因为按孙传庭所说,中原是天下中心,无论如何不能乱起来。所以陕西的灾民最好是全部走山西去海外,而非让他们走中原。 所以陈奇瑜从陕西入山西,走山西南面的驿道去太原,然后向京城回返。(本章完) 第381章 累倒一位大臣 再次来到太原府,陈奇瑜遇到了一件事: 山西巡抚李养冲等官员,被皇帝派锦衣卫拿下。 这件事的起因,说起来还和他有关。 之前陈奇瑜奉命考察驿道路过山西的时候,向陕西官员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命令山西官员以戡乱救灾为第一要务,清点府库钱粮,准备赈济旱灾。 这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顿时发现了大问题。 山西右布政使吴尚默发现,用于给魏忠贤建生祠的钱粮,竟然不翼而飞。 这笔钱是皇帝明确要用于捐助陵工的,但是山西官员却上报说全部买成了材料、把建祠材料运到京城,钱粮被隐瞒下来,被上上下下瓜分。 其中的领头人,就是他之前的山西右布政使、如今担任山西巡抚的李养冲。 吴尚默身为东林党人,对涉及阉党的事情最为关注,查知这件事情后,立刻便打算上疏。 只是山西大大小小的官员,很多人参与了这件事。他的奏疏还没有通过正规渠道递上去,便被察觉此事的山西官员,一把火烧毁了账册。 吴尚默本人更是受到了李养冲的警告,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无奈之下,吴尚默取出皇帝赐给他的“绳愆纠缪”银章,通过锦衣卫发了一封密折,直接传递给了皇帝。 皇帝得知此事后,可谓雷霆震怒,喝令逆案审判委员会,将此案一同审理。 并且让锦衣卫拿到了刑科给事中佥批,从京城直接过来,逮捕山西涉及此案的官员。 陈奇瑜此时见到的,就是李养冲等人被拿下,押解进京审判。 看着前些日子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李养冲,如今被槛车送京,陈奇瑜心有戚戚,深感宦海无常。 再看看因为揭发此事被山西官员排挤、如今孤伶伶地站在一旁的吴尚默,陈奇瑜虽然知道他做得对,却就是不想亲近,向带队审查此案的廉政总署佥都御史耿如杞道: “耿公,要不要一同回京,正好路上作伴?” 耿如杞摇头回道: “陈少卿还是尽快回去吧,陛下已多次催问陕西之事了。” “我还要署理山西巡抚,负责彻查此案。” 山西巡抚被拿下,还有一大批山西官员被牵连。耿如杞这个廉政总署负责人,被皇帝派到山西,彻底清查此案。 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说不定还会在山西巡抚上干下去。 毕竟耿如杞自己知道,皇帝对自己执掌的廉政总署,并不怎么满意。 自从廉政总署组建以来,说起来办得并不差。光禄寺少卿阮大铖、山西巡抚李养冲,说起来都是以贪污受贿的罪名被拿下,都可以看做他们的战绩。 但是无奈这两件案子,都不是廉政总署发现的。甚至朝堂上正在推行的官员财产申报,负责此事的廉政总署也不积极。 这让皇帝觉得,廉政总署不称职,至少没有使出全力。 耿如杞自己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实在没办法对以前营救过自己的同僚下狠心,所以这次就主动请求带队,留在山西审案。 如果他做得好,把山西上上下下理顺。现在临时署理的山西巡抚,有可能转为实任。 陈奇瑜不知道这些内情,但是他对山西巡抚的位子,丝毫没有想法。 一是山西救灾局面和陕西一样严峻;二是他身为山西人,对自己家乡要回避。所以他从没有想过山西巡抚的位子,在看到槛车中的李养冲向自己求救的目光后,狠狠呸了一声,丝毫不理会此人,带着队伍回京—— 毕竟李养冲贪墨的可是山西未来的救灾款,他即使不喜欢吴尚默破坏官场规矩的行为,也不会和李养冲亲近。 快马加鞭,陈奇瑜一路疾行,终于在六月底赶回京城。 此时的京城,正沉浸于欢乐之中,因为在连续大旱近三月后,京城终于下了雨。 陈奇瑜见到这个景象,心里也有些喜悦。因为京城下了雨,代表这一季的粮食不会完全绝收。朝廷这边的钱粮,能更多地用于陕西、山西救灾。 这是他一路走来,见到的最好的事情。 紫禁城中,朱由检得知陈奇瑜回京后,很快下旨召见。 对陈奇瑜这么快完成考察,他心中很是赞赏,认为是一个办实事的人: “陈卿考察有功,朕会让吏部记年功,以后会有赏赐。” “还有太仆寺的事情,陈卿要暂时担起来。” 说起这件事情,朱由检颇有些惭愧。因为太仆寺卿秦士文,是被他安排的任务累倒的。 秦士文心思本就重,在被列入阉党后,一直想用功劳,洗刷身上的污迹。 对皇帝安排他整合太仆寺和行太仆寺、统管马政邮驿的事情,那是十分上心。 各地的行太仆寺能这么快设好,和他的用心分不开。甚至他还和内府监合作成立邮递公司,向各地运送报纸。 这么能干的官员,朱由检当然是加担子。公路的规划和修建,被他交给了太仆寺。 例如京津公路这件事,除了组织人力的工部和提供技术支持的少府寺之外,就属太仆寺任务重。 秦士文顶着三伏天的大旱灾,在京城和天津之间来回考察。前几天突然一下雨,冷热交加之下,顿时就病倒了。 若非秦家是医学世家,秦士文的随从颇有眼力,及时让他就医。说不定秦士文就因病殉职了,成为崇祯朝第一个被累死的大臣。 这件事发生之后,朱由检颇有些后怕。给秦士文叙功不说,还加了承政大臣,勒令他好好休养。 并安排太医院太医,给所有大臣体检。 这一体检才发现,很多大臣都是在带病工作,也难怪有些人一直在请求致仕,请求辞官回乡。 最让朱由检忧心的,是入京没多久的李起元。 这个人前段时间被他和韩爌放在一起斥责,怪他不早些上任。 如今来到京城,朱由检才发现李起元是真的有病,无力承担重任。 这让他慌得急忙把李起元转为资政大臣休养,免得被诟病累死老臣。 还有八十三岁的长城督师王象乾,眼看起复时间就要满一年。朱由检是不敢再留任,甚至担心他在最后这几个月身体出问题。时常派太监慰问,甚至派太医跟随。 陈奇瑜身为不到四十的年轻人,就这样被加了担子。在秦士文休养的时候,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本章完) 第382章 陕西戒严 第382章 陕西戒严 刚刚回到京城就被皇帝升官,陈奇瑜喜悦不已。 虽然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只是临时的,秦士文病养好了就会还回去。 但他有了这个经历,以后就能担任小九卿甚至六部侍郎,去地方担任巡抚更是毫无疑问。 甚至,因为秦士文被加了承政大臣,有可能转任他职。他这个署理寺卿,有可能转为实任—— 没见杨景辰就是在署理吏部尚书,几乎确定被转为实任。 所以他对皇帝的任命,当即叩头谢恩。 又详细汇报了自己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之事。 听到延绥旱情严重,已经确定绝收。又听到关中虽然努力救灾,仍旧有大部分土地可能绝收。朱由检的心中,可谓忧心不已。 作为学过这段历史的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谁才是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如果无法让陕西保持安稳,他就是平定了建虏,大明也免不了灭亡的结局。 所以他登极之后,最关注的就是陕西之事。希望孙传庭等能臣,帮自己稳定陕西。 如今孙传庭是提出了办法,但是敢不敢用,压力就给了他: 『陕西都护府的提议,可是一个大难题啊!』 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大,朱由检倒不是怀疑孙传庭的忠心,而是担心陕西的兵马多了后,孙传庭被部下“黄袍加身”。 毕竟陕西再怎么受灾,现在也有一千多万人。明面上户数近四十万、四百五十多万口。 这么多的人口全部编入卫所,谁掌握这一支兵力,都可能激发野心。 所以朱由检对这件事暂时不置可否,打算好好考虑。 对于孙传庭请求把秦王移藩、用秦藩的钱粮赈济灾民,则是极为赞赏。 把工部右侍郎张文郁召来,朱由检询问道: “诸王府建得如何了?” “今年能容纳多少人?” 张文郁这几个月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擅长园林建造的他,沿着被皇帝命名的昆明湖、玉泉山,设计了一片园林式的府邸。 听到皇帝的询问,张文郁回复道: “征地已经完成。” “臣按陛下所说,用内府监的钱粮和天津等地的荒地,收购置换了大约三万亩。” “已经规划好地块,给诸王划分了府邸土地。” “目前韩王府、秦王府、靖江王府已经开工,福建捐纳男爵的那几位,府邸也在建造。” “待到年底的时候,就能开始入住。” 听到秦王府已经开建,朱由检询问道: “秦王府建得如何,能不能把秦藩的人都容纳?” 张文郁道: “秦王世子对秦王府最是上心,似乎打算在京城久居。” “但是秦藩的郡王,府邸尚未修建。” 朱由检闻言下令: “秦王为诸王之长,要有特别优待。” “传旨,召秦王入京觐见。另赐秦王五百亩宅地,让他出钱购买,可以按封地府邸规格修建。” “还有秦藩郡王的府邸,也要尽快建造,所需钱粮由内府监垫付,在陕西向他们收取。” 直接夺取秦藩的财富不可能,但是通过建造府邸向他们收一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让这些人在京城贷款、在陕西用粮食还款,免去长途转运。 然后朱由检想到秦藩的普通宗室,迁移时需要让他们在京城先有個落脚地,又问道: “诸王府周边的宅院,现在开始建了吗?” “朕让你们设计的标准户型,有没有设计图出来?” 张文郁道: “已经按陛下所说的联排合院,试着建了建了几排房屋。” “只是自来水和暖气,还在试验完善。” 取出一幅准备好的图纸,呈给皇帝观看。 朱由检看着图纸,仔细询问了一下。对张文郁能按自己的意图绘出设计图,心中很是满意。 所谓的联排合院,是他结合后世的联排别墅和合院别墅,提出来的设想。主要就是建造一排连起来的二三层楼房,让这些房屋共用墙体。 然后在前面围个院子,建造厨房、浴室、马棚、厕所等建筑。用这种比较简单的三合院,取代传统的四合院。 这种联排合院,相比四合院的成本自然更低。而且在设计时就规划了下水道、自来水、暖气管,方便用水取暖。 更重要的是,它是朱由检针对大明的恒产者设计的,能够很方便地安置马车、马匹—— 这是朱由检特意设计的,适合马车化的宅院。 从大门和门槛的设计、到街巷的宽度,都要适合通行马车。 将来京城那些不方便马车通行的街巷,也会按这个标准改造。以便和草原互市得到的马匹、还有内府监正在摸索制造的四轮马车,有更多的人购买。 如今,朱由检便打算先安排给韩藩和秦藩的宗室居住,让他们在迁往海外前,有个落脚的地方。 对自来水和暖气存在的问题,朱由检指示道: “如果无法对一整片街区供水供暖,那就先划分更多的小街区。” “比如为这八排合院建一个水塔和锅炉房,给周围的院子供水供暖。” “需要多少费,让合院住户分摊。” 拿这些院子做试验品,促进自来水和暖气的完善。 张文郁得到这个命令后,心中放下了心。有皇帝的指示在,他不用担心这方面出问题被责骂,可以放心试验。 想到这里,兼任少府寺少卿的他又请求道: “除了草木灰水泥外,少府寺又烧制出石灰石水泥。” “能不能把这种水泥用于房屋建造?” 水泥这种新事物,在不知道的时候没有人对它有什么概念。但是在成功烧制出草木灰水泥后,少府寺的人很快用石灰石、黏土、石膏、矿渣、铁矿石、煤炭等皇帝提出的原材料,烧制出了原料来源更广泛、更好用的水泥。而且有很多种类,适用场景不一。 这让朱由检十分高兴,笑着道: “这下卫生队的人不用每天收草木灰了。” “这些日子,可是让他们忙坏了。” 因为草木灰水泥的原料需要,京城卫尉署的卫生队,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城里的草木灰。 甚至少府寺那边还觉得不够用,让他们去其他城市和乡下收。 如今有了石灰石水泥,卫生队的人总算能休息一下了。 说着,他还向陈奇瑜道: “陈卿要担任太仆寺卿,京津公路上用的水泥,要多关注一下。” “以后延沧公路、陇海公路等公路修建,也都要用水泥。” “尽快把水泥在修路上的优缺点总结好,让少府寺针对性研发,研究出更好用的水泥。” 又向两人说了一下混凝土和预制板的概念,让他们用钢筋、竹筋做骨架,辅以水泥、沙石,尝试制作混凝土。 如果水泥路面升级为水泥混凝土路面,那样能使用的时间更长,养护费用更低。 陈奇瑜刚刚回京,就被皇帝安排了这么多任务,总算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何会累倒了。 当今皇帝在赏赐上是大方,世官世爵封地,都是毫不吝啬。 但是想要得到,却都得拿命拼。想要像魏忠贤当政时那样混功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忠贤滥发的官衔荫袭,早就被皇帝除去了。 感叹着在当今皇帝手下做官的艰难,陈奇瑜却丝毫没有畏难情绪。刚刚三十九岁、便半只脚迈入高层官员的他,还没到养老的时候。有足够的精力和野心,建立自己的功业。 张文郁同样也是如此,年前被皇帝列入阉党降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完了,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弹劾下去。皇帝只是看在他是天启二年进士的身份上,暂时留着他占位。 没想到今年却时来运转,皇帝又看中了他在营造上的能力,让他去规划诸王府,建造园林式新城。 这让他的心中,迸发了熊熊野心—— 一座新城的建造,怎么说也能在青史上留名。甚至有可能凭此,成为紫阁贤臣。 在这两个多月的忙碌后,张文郁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营造上。 他现在想的不但是建好诸王府,还要建好皇帝所说的大学堂。在这个未来必然聚集很多学子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 甚至,他还盯上了吕祥打算建造的明堂,打算像修建三大殿一样,留下自己的名字。 可以说,在经过近一年的调整后,朝堂上大部分官员,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心立功的官员,能动性已经被调动起来。 但是朱由检此时,仍然还感觉人才不够用。前段时间他想要补充的侍郎,现在都没有补上去。 更别说孙传庭打算设立的陕西都护府,需要一大批既有能力、又忠心的人才。 这让他不由感叹: “人才难得!” “忠臣更难得啊!” “孙传庭既然不畏难,赌上身家性命做这件事。” “朕又何必疑神疑鬼,给他放权就是。” 心中已决定按孙传庭的设想,给他更大的权力。 不过该有的制衡也要有,朱由检的打算,是在陕西都护府下面分设几个都司。把延绥巡抚、甘肃巡抚、宁夏巡抚管辖的区域,设立独立性比较强的都司管理。 同时要在陕西设立戡乱救灾委员会,在肯定孙传庭决策权的基础上,多任命几个人集体管理。 有了这个决断,朱由检开始在朝堂上推动,在陕西实行戒严。 事实上,这件事在陈奇瑜派人把朱童蒙等延绥官员的奏疏发来后,已经在推动了。 朝堂上很多大臣,都知道陕西发生了大旱。 他们在表面上不说,心里却相信了皇帝的说法。对皇帝能沟通太祖成祖这件事,从之前的觉得装神弄鬼,转变为将信将疑。 很多人的态度,是儒家传统的“敬鬼神而远之”,既不宣扬这件事,也不直接否认。 对皇帝说的陕西今年有大旱、未来十几年有旱灾,他们都默认了这件事,把它当成事实去应对。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想到陕西的旱灾如此严重。实任陕西巡抚、署理三边总督的孙传庭,竟然认为只有把整个陕西卫所化,才能稳定局面。 这让自诩擅长治理地方的文官,如何愿意接受。他们大多认为孙传庭在走退路,是向国初倒退。 国初是没有办法,才让武将治民。现在文官众多,为何要把治理的权力让出去? 所以很多人开始弹劾孙传庭,甚至有些人认为他包藏祸心,想在陕西自立。 对于这些言论,已经下定决心的朱由检,自然没有理会。 他把陕西戒严的事情,交给了兵部尚书袁可立—— 由兵部尚书主持,在中军都督府廷议。 袁可立知道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称得上又一个考验。 如果不能按实际情况做出有利于朝廷的决策,他这个被视为宰相的兵部尚书,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毫无疑问会降低—— 以后即使设立枢密院,他也不可能成为枢密使,成为枢辅大臣。 所以他对这件事很重视,和很多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大臣交流,摸清他们的态度。 在得知很多人反对的并不是陕西戒严,而是孙传庭的都司卫所化提议后,他向这些人道: “即使陕西戒严,陛下也不会对陕西的事情完全独断。” “辽东和贵州都在戒严,陛下有因为戒严令,就无视群臣的意见吗?” 对于这件事情,群臣是肯定的。当今皇帝虽然有些揽权,却更舍得放权。 除了海外的事情,辽东和贵州这两个戒严区,皇帝更多地是交给前线大臣决断。 在袁可立一再劝说下,很多大臣虽然怀着疑虑,却还是通过了陕西戒严提议—— 毕竟这是皇帝早就提出的,皇帝又早就预测了陕西旱灾的严重性,甚至预测接下来十几年都会发生旱灾。 在不能否认这件事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同意戒严,预防陕西变乱。 袁可立拿到这个结果后,立刻上报皇帝。 朱由检十分喜悦,因为这代表着,他获得了处理陕西事务的全权。以后陕西如何治理、陕西官员怎么任命,完全由他说了算。 在听到袁可立代表群臣请求,不能完全按孙传庭的意思把整个陕西变成卫所、要保留陕西三司后。朱由检结合群臣的意见和自己之前的想法,在陕西地图上涂涂画画,决定道: “陕西三司保留,但是甘肃那边的陕西行都司,以后改称甘肃都司。” “由甘肃总兵负责甘肃都司的卫所军队,甘肃巡抚改称护军使,建立护军府理政。” “宁夏同样如此,宁夏总兵负责军令,宁夏护军使负责政令。” 这两个地方原本就是卫所,如今是进一步明确权责,由总兵处理军务,护军使处理政务。 由于护军使和提督平级,比总兵略高一点,实际是护军府权力更大,和这个职位由巡抚改来相匹配。 所以这个改变,对于巡抚和总兵来说,地位上没有变化。差别是巡抚改成护军使后,可以设立护军府。护军府下面可以设置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等衙门,治理更专业些。 而且护军使是兵部提名、九卿廷推,增加了兵部的权力。 袁可立对这种给自己增加职权的事情,自然不会反对。他指着延绥问道: “延绥灾情最重,要全部改为卫所吗?”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带人口本就少,更适合用卫所治理。” “朕打算把延安府和庆阳府各县改为军民卫,以后再根据需要,决定是否设立军民府。” “如果延绥总兵和护军使有能力管辖各卫,可以不设府一级。” 对于陕西一个巡抚管几个府和卫,朱由检早就不满了。如今干脆取消府一级,让护军府直接管辖。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关中平原一带,朱由检的打算是,在巩昌府以西设立陇西都司。把原本的临洮总兵改为陇西总兵,设立陇西护军使,负责管辖这一带。 剩下的凤翔府、西安府、汉中府,则留给陕西三司管辖,仍旧为陕西巡抚辖地。这是陕西最好的一片地方,也是精华所在。如果哪个地方会最后卫所化,那么一定是这里。 三边总督的驻地平凉府,则和靖虏卫一起改为平凉军民府,由三边总督和陕西总兵直辖。 不过孙传庭这个三边总督,更重要的任务是救灾。所以他大概率不会常驻固原,而是在西安等地。 朱由检把孙传庭和负责三省剿匪的杨肇基、杨鹤,还有改称护军使的延绥巡抚朱童蒙、未来的陕西巡抚等官员,都划入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统筹陕西救灾。 袁可立看着皇帝的划分,暗暗点了点头。虽然没按孙传庭的意思把整个陕西卫所化,却也算成立了大部分。 尤其是各个都司和护军府分设,避免让陕西出现无法节制的大藩镇。 但他最满意的,是皇帝保留了陕西三司,这样陕西的官员就不会裁撤,能减少文官的反对—— 毕竟大部分文官之所以对卫所制不满,是因为卫所中没有他们的官位。 如今皇帝设立文官和文职军官负责的护军府,又保留了陕西三司,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他们的不满。 而且陕西三司的存在,还保留了把卫所转为府县的可能,代表着陕西不会一直以卫所治理。 这让他对支持自己的文官,能更好地交待。 (本章完) 第383章 黔国公暴卒 和袁可立商定了治理陕西的政策,接下来自然要任命官员落实。 毕竟按孙传庭的推测,七月份陕西就会出现流民。如今已是六月底,时间刻不容缓。 三边总督一职,毫无疑问是孙传庭担任。朱由检制定的治理陕西的政策,大体是按照他的方案。 所以孙传庭毫无疑问是陕西戡乱救灾的负责人,被朱由检授与全权。 但是他现在兼任的陕西巡抚,那就不可能继续兼任了。三边总督和陕西巡抚的职责不同、驻地也不一样,不能让一个人担任。 对于陕西巡抚等官职,朱由检虽然通过戒严令取得了对陕西事务的决定权,却还是召集大学士和九卿,一同商议人选—— 毕竟他知道的人才几乎都用上了,其他人才需要群臣推荐。 对于陕西巡抚一职,孙传庭推荐有人选,朱由检将他的人选道出,征集群臣意见: “孙传庭的意思,是陕西这次抗旱救灾的效果虽然不大,但是以后不可能每年都在三伏天大旱、河流水渠断流。” “所以他的意见,是陕西还是要继续兴修水利,尤其是西安府和凤翔一带。” “他推荐曾经担任凤翔知府、在凤翔兴修水利的沈自彰担任陕西巡抚,诸卿有何意见?” 沈自彰现在是吏部文选司郎中,称得上大明权力最大的中层官员。 而且他有从三品参政加衔,转任加衔正四品佥都御史的巡抚,也称不上超迁。 在听到皇帝的话语后,沈自彰的上司、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道: “沈郎中曾在凤翔任官,而且政绩卓著,由他担任陕西巡抚,臣没有丝毫意见。” “只是这样一来,文选司郎中就空了,需要新推举官员。” 朱由检不想让官员长期在文选司任职,以免像顾宪成那样纠集出一帮人。闻言摆了摆手,向杨景辰道: “空了就再选人,由你从政绩卓著的地方官员中推荐。” “陕西巡抚就这样定了,由沈自彰担任。” “孙传庭提出的请求,朝廷不能拆台。” 没有大臣反对,朱由检就定下了这个职位,又道: “陕西当前的局面,应该以安稳为主。” “延绥、宁夏、甘肃三地的巡抚和总兵,有没有人员需要更换?” 对于这些人选,群臣就有很多话了,右都御史成基命道: “延绥巡抚朱童蒙,曾为逆阉建祠,此为证据确凿之事,请陛下予以惩治。” 朱由检已经确定朱童蒙可用,此时当然要保,说道: “朱童蒙的附逆罪行已经惩治,以后不要再提。” “真按你这样说,同样建祠的袁崇焕,岂不也要惩治?” 成基命闻言哑口,因为袁崇焕虽然和阉党曾经有关系,但他更重要的身份是韩爌的门生,和东林党的关系更紧密些。 如果赶走朱童蒙要搭上个袁崇焕,那还是留着他比较好。毕竟如今的东林党,袁崇焕可以说是孙承宗之外最知兵的人。保下朱童蒙后,朱由检任命他担任延绥护军使。 宁夏巡抚焦馨因为没有明显过错,而且在宁夏有开渠的功劳,同样得到留任,转任宁夏护军使。 但是甘肃巡抚张三杰,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此人在三月的时候,就被兵科给事中弹劾,曾经掩败为功、贿赂魏逆才得到升迁。如今事情已基本查明,被列入逆案罢免。 群臣推举一番,曾任南赣巡抚,因为和杨涟同是湖广人、被阉党削籍的梅之焕,被推荐为甘肃护军使。 朱由检见他是梅国桢的侄子,梅国桢曾在宁夏等地任职,颇有一些武略。所以对梅之焕也有些期待,觉得他去应该能够胜任。遂应群臣推荐,任命梅之焕为甘肃护军使。 最后是新设的陇西护军使,曾任顺天巡抚的岳和声,被推荐担任这个职位。 此人是岳飞第十八世孙,和之前担任光禄寺少卿的岳骏声是兄弟。岳骏声曾诬王之寀受赃,导致王之寀在狱中死亡,被定为第六等附逆。 不过他的哥哥岳元声,被列为东林党人。 在甘肃护军使被东林党人梅国桢担任的情况下,岳和声被温体仁等大臣推荐出来,担任陇西护军使。 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岳和声在担任汝阳县令时,曾经修筑岳公堤。在担任东昌知府时,赈济旱灾做得也不错。 朱由检认同了这个人选,任命岳和声为陇西护军使。 至于陕西的五个总兵,陕西总兵钱中选、宁夏总兵杜弘域、甘肃总兵徐永寿、临洮总兵王承恩,都获得了留任。只是把临洮总兵的名字,改为陇西总兵。 唯有接替杨肇基担任延绥总兵的吴自勉,被朱童蒙密奏太贪。朱由检下令革职,让兵部另外推选人。 袁可立推荐出身榆林卫、现在山海关担任副总兵的尤世威,出任延绥总兵。 此人是尤世功的弟弟、尤世禄的兄长。尤世功在沈阳战死,尤世禄在担任辽东提督。 他作为尤世禄的哥哥,而且同样有战功,应该得到提升。 朱由检对尤氏三兄弟的印象不错,认同了这个人选。 至此,陕西的主要官员都被确定,朱由检下令立刻拟旨,催促这些官员上任。 同时把朝廷的决定告知陕西官员,让他们展开救灾。 为了把消息尽快传过去,朱由检不但下令传旨的官员快马加鞭,还让锦衣卫保密司动用刚组建不久的信鸽体系,飞鸽传书给西北镇抚司。 这种飞鸽传书传递过去的消息,虽然不能作为朝廷正式旨意。但是可以让袁枢、孙传庭等官员,知道朝廷的决策。让他们放心展开救灾,而非苦苦等待。 一同传过去的,还有让袁枢在西北镇抚司下,组建延绥、宁夏、甘肃、陇西卫尉署的命令。让他派遣锦衣卫人员,到四个护军府任职。 京城锦衣卫的一些人员,也因此得到提拔,被调去四个卫尉署。 这让京城的锦衣卫,满是欢声笑语。不过从西南镇抚司传来的一个消息,让锦衣卫得到消息的高层,尽皆凝重起来: “西南镇抚使徐本高密奏:黔国公沐启元,于崇祯元年六月初十日暴卒。”(本章完) 第384章 平定奢安之乱 第384章 平定奢安之乱 黔国公沐家,在大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作为大明的五大国公家族之一,黔国公世镇云南,虽然在京城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却可以看作拥有世袭封地。 当今皇帝推行的分封,之所以被人相信。就是因为有黔国公沐家的例子在,人们相信大明皇室的信誉。 在皇帝允许封臣在京城建造府邸、并且准备给黔国公赐宅后,黔国公沐家的地位,眼看就水涨船高。 没想到当今黔国公年纪轻轻暴卒,这让得知消息的锦衣卫高层,感觉到其中蹊跷。 尤其是徐本高动用信鸽把这个消息紧急传回,更是预示着这件事的背后,绝没那么简单。 看到这个消息的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协理他掌管北司房的方弘瓒,都感觉到棘手,不知如何告诉皇帝。 “要不再等一下,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方弘瓒试探着道。 郑士毅一瞬间有些心动,但是想到皇帝制定的各种规矩,又颓然摇了摇头,说道: “按照陛下制定的规矩,这种紧急传递的绝密信息只要宫门开启,就应该第一时间送过去。” “即使后续被证伪,也不算我们的过失。” “但是如果不送,后果你是知道的!” 现在把消息送过去,固然有可能让皇帝大怒,因此遭到迁怒。但是如果不送,后果会更严重。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郑士毅,知道自己耽搁不起。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本就是机缘巧合得来的,如果对皇帝隐瞒这种重要的消息,那他可以肯定,自己在这個位置上绝对干不下去—— 毕竟皇帝早就拿陆炳的例子,告诉锦衣卫的人员,皇帝最需要的是忠诚,其它都放在这后面。 所以,郑士毅收拾一下心情,冒着被皇帝迁怒的风险,把消息送入宫中。 乾清宫中,正在处理陕西事务、安排把陕西文官转为文职军官的朱由检,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时雷霆大怒,喝令道: “查!” “给我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查清楚。” “堂堂大明国公,不能不明不白暴毙!” 让锦衣卫搜集云南的资料,并且要立刻派遣人员,快马加鞭去云南调查。 不知沐启元因何而死的他,甚至猜测这是有人在阻挠自己分封,拿沐启元的性命,警告那些想分封的勋贵。 这让他的心中,着实暴怒不已。起身来回踱步,揣摩这件事的影响: 『如果一位封地贵族,都能不明不白地暴毙。』 『那么去海外就藩这件事,又有多少勋贵会热心?』 『看来要制定个政策,让他们更加安心。』 如何让封地贵族更安心,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扩大他们的权力。 朱由检虽然不愿这么做,但是在发生沐启元暴卒的事情后,为了让封地贵族安心,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些动作。不能因为沐启元暴卒,影响分封大计。 现在,他只能期盼这件事内情很简单,不会让自己更为难。 —— 贵州,贵阳府,已经抵达这里半个多月的徐本高,在得知沐启元暴卒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事情重大,用携带的信鸽传回京城。 从京城过来的他,早就在锦衣卫内部,得知皇帝要分封的消息。沐家作为大明分封的实例,当然很受关心。 所以,在川贵总督朱燮元等人,在因为沐启元的暴卒,担心云南方向的战况时。徐本高这个西南镇抚使,更担心的是对分封政策的影响。 看到朱燮元和袁崇焕两人,仍旧为出兵之事争论不休,徐本高急得说道: “两位老先生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争这些?” “不把黔国公的事情处理好,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将来都要受苦!” 朱燮元闻言大奇,不知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询问道: “沐启元是被他母亲宋夫人毒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此受苦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 袁崇焕同样不解,不知徐本高何意。 徐本高急得跳脚,解释道: “圣上有意分封,京城锦衣卫早已传遍了。” “如今实际分封的黔国公出了事,你说对分封有没有影响?” “京城盼着分封的勋贵,会不会埋怨我们?” 和朱由检担心的封地贵族不安不同,徐本高担心的是,皇帝有可能因为沐启元的妄为,对分封更加谨慎。 毕竟他在贵阳,得知的事情更多,知道沐启元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谋反。 如果皇帝因此对分封的贵族有疑虑,进一步限制封君的权力,那些盼着分封的勋贵,一定会恨死他们。 朱燮元和袁崇焕听到徐本高的说法,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的像徐本高所说,对分封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他们这些西南的军政大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未来的封君记恨。 甚至不止他们,两人现在就有些担心,沐启元所做的事情传回京城后,皇帝对奢安之乱平定后让有功将士世镇的承诺,到底能不能兑现? 如果因此影响到军心,他们会后悔莫及。 朱燮元想到这里,似乎毫无办法,忧心忡忡地向徐本高问计道: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徐本高见朱燮元这个样子,怀疑朱燮元在故意针对自己。但他这些日子确实有些维护袁崇焕,以至于袁崇焕这个负责军政的护军使,有底气和总揽全局的朱燮元在军事上争论。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自吞苦果,说道: “当务之急,是要给黔国公的事情定性,不能说成谋反,让陛下起了戒心。” “但是他为何被毒死这件事,还要有个说法,要有官员顶罪。” 朱燮元闻言不答,看向一直喜欢和自己争执的袁崇焕。 在和这个人共事之前,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下属这么大胆,想要把上司架起来。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派傅宗龙总揽四川的战事、而没有把袁崇焕派出去—— 早把这个人派走,就没有这么多事。 袁崇焕却不觉得自己多事,在辽东立功的他,觉得朱燮元等人和土司打仗得到的赞誉,都是夸大言论。 皇帝如果把自己任命为总督,而不是什么劳什子护军使,他早就把奢安之乱给平了,而不是拖延到这时。 面对朱燮元的目光,袁崇焕丝毫没有畏惧,高声道: “黔国公的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和他有龃龉的云南巡抚和巡按必然有责任。” “制台当以陛下所赐尚方剑,把云南巡抚谢存仁、云南巡按余珹,押回京城问罪。”“此事自有朝堂诸公明察,我等问心无愧。” 朱燮元听到他这番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询问徐本高道: “真的能这样吗?” “我手上这把尚方剑,有没有这个权力?” “徐镇抚使不是说,只有得到护军和锦衣卫确定才能用吗?” “二位能不能签个字,同意我用尚方剑?” 徐本高急得要哭了,深悔自己前些日子给袁崇焕撑腰,把这番话说出来。此时他急忙解释道: “那是针对和外敌通信的规定,由护军和锦衣卫把书信内容记下来。免得说不清楚,以后被人诬陷。” “其它军政事务,朱总督可以完全决断。陛下赐朱总督尚方剑,就是为了授予全权。” “总兵以下皆可军法从事;总兵及以上可用尚方剑解职,押送京城问罪。” 朱燮元实在不敢相信,似乎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尚方剑权力这么大。接连问了几遍,在袁崇焕和徐本高都确定他能用尚方剑把云南巡抚和巡按押回京城问罪后。方才一声令下,唤来自己亲卫,下令道: “云南巡抚谢存仁、巡按余珹,与黔国公沐启元相互攻讦,以至酿成此变。” “着令立刻解职,押回京城受审。” “川贵五省护军使袁崇焕,暂代云南巡抚。” 令牌既下,亲卫立刻听令。袁崇焕和徐本高二人,则是目瞪口呆。 两人都实在没有想到,朱燮元竟然借这个机会,把袁崇焕赶去云南。 看着朱燮元冷峻的目光,袁崇焕想要争辩,却又没说出口。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但凡敢说半个不字,朱燮元绝对不介意,用尚方剑把自己解职,同样押解回京。 那时自己纵然有老师好友庇佑,不会真的问罪。但是风评却必然下降,被认为不会做下属。 这对致力于立下大功、重回辽东的袁崇焕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放下在朱燮元这里夺权的想法,安慰自己去云南能独立带兵,不在这受朱燮元的气。 所以,他接受了这个命令,打算带着自己召集来的旧部,前往云南赴任。 不过这还没完,朱燮元在他接受命令后,立刻又提醒道: “到了云南,袁护军一定要谨守本职,不要肆意妄为。” “云南官兵的任务,是收复川南的乌撒府,然后沿着河流,再去攻打水西。” “具体怎么打我不管,但是若抗命不遵、把本官的话抛之脑后,那就别怪本官再请出尚方剑。” 警告了袁崇焕一下,朱燮元向徐本高道: “徐镇抚使,本官这对尚方剑的使用,应该没有出错吧?” “镇抚使好好记录,以后上报朝廷。” 徐本高这个时候,已经看得呆了。终于知道朱燮元一个没打过仗的文官,为何在奢安之乱爆发后节节高升,肩负五省重任—— 这是真正的统帅,而不是高第和王之臣那样的庸人。自己和袁崇焕拿对高第和王之臣态度对他,那是认错了人。 所以他这时候很快摆明态度,表示自己已记下一切,回头上报皇帝。 然后又催促袁崇焕,赶紧去云南就任。 他现在已经知道,两人加起来都斗不过朱燮元。更别说他在临行前,就被皇帝嘱咐给朱燮元提供支持—— 如果皇帝知道自己来到贵阳后不但没有提供支持,反而还伙同袁崇焕打算夺权,绝不会袒护自己,而是把自己撤下去。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的姻亲钱龙锡说声抱歉,想把朱燮元像高第、王之臣一样顶走,他和袁崇焕加起来也难办。 此时,身为五省总督兼贵州巡抚、又把提督和护军使赶去四川和云南的朱燮元,已经完全掌握了统领贵州兵马的大权。 训练了数月兵马朱燮元,在袁崇焕离开后一刻也等不及,用闵梦得之前定下的计策,命令袁崇焕率云南兵马下乌撒,傅宗龙率四川兵马出永宁、下毕节,自己亲率大军驻陆广,逼迫叛军决战。 贵州毕节等处总兵官许成名先立一功,从永宁出兵成功收复了赤水卫。 安邦彦闻之大为震惊,派兵分守陆广、鸭池、三岔等要害地点,并且派出一支兵马佯攻遵义。自称四裔大长老,奢崇明号称大梁王,合兵十余万,先犯赤水。 朱燮元探知此事大喜,他最不怕的就是和叛军决战,而是担心他们龟缩在水西不出。 在得知安邦彦叛军的动向后,他向许成名授计,把叛军诱至永宁。又派遣总兵官林兆鼎从三岔入,副将王国祯从陆广入、刘养鲲从遵义入,攻打叛军巢穴。 安邦彦自恃勇力,打算先破去永宁这边的明军,再去抵挡诸将,急着率兵索战。 四川总兵官侯良柱、永宁监军道臣刘可训,率领一万三千兵马,挡住了安邦彦十万大军。 许成名见他们打成这样,率领兵马回援。 安邦彦顿时抵挡不住,占据五峰山、桃红坝,依靠地利防守。 到了此时,叛军已经可以说是瓮中之鳖。取胜已经只是时间问题,区别只在于是否能够全歼。 许成名想要稳一稳,等更多的兵马前来,完成朱燮元的谋划,毕其功于一役。 侯良柱却等不及,数日后觑到一个机会,率军冲击敌阵,许成名等将领一起跟上,打得叛军大溃。 混战之中,许成名部将赵国玺、雷应乾等,追斩安邦彦于红土川,得其全尸。但是被蜀兵拦截,绕道数日才回去。 此时侯良柱和刘可训两人,已经把斩安邦彦的功劳,给了侯良柱儿子侯应深;斩奢崇明的功劳,给了刘可训儿子刘正华。 蜀兵和黔兵之间,开始在功劳上争起来。 傅宗龙在后方没有赶上这场仗,朱燮元同样如此。而且他这个川贵五省总督因为兼任贵州巡抚,被蜀兵认为偏袒黔兵。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锦衣卫西南镇抚使徐本高请来,请求他来决断—— 毕竟锦衣卫的职责,就有记录军功。 再想到同样有记录军功职责的护军使,朱燮元感觉到了设立护军体系的必要性。如果有护军使和护军校尉一直在前线记录,蜀兵和黔兵争功的事情,很难这样闹起来。 徐本高看着侯良柱和刘可训的报册,就感觉到不对。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安邦彦和奢崇明正好被两人的儿子给斩了。 所以他对两人的报册,那是一万个不信。但是侯良柱和刘可训又确实在这一战立下大功,里面还关系到蜀兵和黔兵之争。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使不敢轻易决断,只能把这件事情上报,请求朝廷裁决。 同时,他把奢安叛军主力被消灭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快速传递出去。让京城的皇帝和大臣知道,奢安之乱即将被平定。 朱燮元已派遣使者,前去招降安位。 (本章完) 第385章 大义灭亲宋夫人 第385章 大义灭亲宋夫人 西南山高林密、地形崎岖,平定奢安之乱的过程说着简单,其实却了很长时间。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对西南的战事不说毫无所知,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 从徐本高那里收到朱燮元准备决战、以及沐启元暴卒是被他母亲毒死后,朱由检松了口气,对西南发生的事情放下心来。 对朱燮元如何打仗朱由检很放心,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奢安之乱就是这个人平定的。而且明军的战力强于西南土司,平叛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打仗,而在于地形和后勤—— 只要能管好军队和后勤,西南的战事纵有小败,也影响不了大局。 朱燮元的能力已经在平定四川时验证过,朱由检对他没有任何担心。 所以在看到朱燮元准备和奢安叛军决战后,朱由检暗暗点头,向送来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下令道: “西南之事,一切委于朱燮元,傅宗龙、袁崇焕辅助。” “朕会让内阁下发旨意,再次明确这一点。” “你要告诉徐本高,好好辅佐好朱燮元。除了军法和军功外,其它事情不要乱管。” 不知徐本高的在西南的作为,朱由检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但还是一再强调,约束锦衣卫不要仗着皇帝近臣身份越权—— 如果他知道徐本高在贵阳曾经打算和袁崇焕一起顶走朱燮元,估计会把徐本高立刻撤职,换其他人代替。 可惜西南离得太远,徐本高不可能把这种事情上奏,朱燮元也丢不起这个人,告诉皇帝自己无法压服下属。所以三人争夺平叛主导权的事情,只能成为他们自己知道的争端。 不过对袁崇焕被朱燮元调去暂代云南巡抚,朱由检还是比较认可的。觉得朱燮元这是认同袁崇焕的能力,云南巡抚以后可以让袁崇焕担任。 毕竟沐启元死了之后,继承黔国公的沐天波今年刚过十岁。云南总兵的职务,只能让云南巡抚代摄。 袁崇焕有在辽东作战的经历,让他军政一把抓,应该能够胜任。 对于黔国公沐启元暴卒案的处置,朱由检看到沐启元是被他的母亲宋夫人毒死后,猜到沐启元暴卒的责任主要就在于他自己—— 虎毒尚不食子,若非沐启元的作为有可能为沐家带来灾难,他母亲又何必毒死他? 理清这个思路,朱由检对朱燮元、袁崇焕、徐本高三人处置了涉案的云南巡抚和巡按,同样比较满意。 沐启元的事情闹到这個地步,云南巡抚的责任逃不掉。和沐启元对立的云南巡按余珹,就是为了安抚黔国公沐家,也得把他拿下来—— 毕竟朝廷让御史监察地方,可没说要把地方大员逼反。余珹作为巡按御史,手段上必有不当之处,不然沐启元不会非要杀了他。 朱由检从这件事中,更是看出了巡按御史的职权太大、插手的地方太多,以至有些越权: 『沐启元再怎么说也是以黔国公担任总兵,犯错应该由赞理军务的巡抚处置。』 『余珹作为巡按御史,擅动一镇总兵,险些酿成大乱。就算他出发点是好的,手段也太粗糙。』 『若非宋夫人明白事理,对沐启元果断处置,云南就有大乱。』 对余珹很是不满,对云南巡抚谢存仁,朱由检也觉得他不称职。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云南巡抚竟然好似脱身在外。 这让朱由检觉得,谢存仁没有担当,不堪担任巡抚。对宋夫人果断处置沐启元,朱由检则很满意。在询问身边的太监,得知宋夫人出自西宁侯宋家后,朱由检道: “宋家教女有方,待西南那边的奏疏传来后,给宋家送去一柄如意做赏赐。” “还有告诉皇后,让她同样准备些物品,赏给宋家内眷。” 对西宁侯宋家的赏赐,是安京城勋贵的心。同时让他们知道,自己赞赏宋夫人的大义灭亲。 对果断处置沐启元的黔国公府,朱由检也不吝赏赐: “在清华园附近选五百亩宅地,赐给黔国公府建府邸。” “朕要让世人知道,只要大明存在,黔国公沐家就一直与国同戚。” “还有,允许沐天波袭爵,在云南的形势和他的身体条件允许后,让沐家派人把他送到京城学习。” “让皇后从宗室中挑选适龄的郡主,为沐天波赐婚。” 没有适龄的公主存在,朱由检只能从宗室中选个郡主。大明这么多亲王,总有年龄合适、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 毕竟眼看着都要分封,想必有许多藩王,愿意同沐家结亲。能得到沐家治理地方的经验不说,还有可能获得帮助,派兵帮他们开藩。 沐家在经过沐启元暴卒的事情后,想必也愿意和大明宗室联姻,稳固黔国公的地位。 这样一番安排,总算把西南的事情定下来。朱由检长舒口气,继续把精力放在了陕西移民的事情上。 陕西的灾民往外移,不仅需要陕西那边组织好灾民,还需要有地方安置,沿途做好准备。 灾民迁移的路线,之前太仆寺少卿陈奇瑜已经考察了一下,暂时用原本的驿道。 延绥到沧州的公路也在规划中,尽量裁弯取直,缩短迁徙路线。 这些驿道和公路沿途的府县,之前已经和陕西一起被划入戒严区,朱由检下令山西巡抚和保定巡抚派遣兵马在沿途戒备,防止灾民迁徙时突然乱起来。 对于目的地沧州,朱由检更是下令海军衙门建造营地,临时安置灾民。沧州的港口也在扩建中,以便能装卸更多的粮食和人口—— 把粮食从海外运过来,把灾民从这里迁出去。 林林总总的事务,让朱由检又从内库拨出了价值百万两的钱粮,把今年皇室应该收到的金银,全都用了出去。 这么多的钱款,需要专款专用。朱由检让顺天银行、四海银行、四海粮行一起负责,直接从账户上划拨。 同时打算安排一位大臣,负责沿途巡视。 这位和巡抚相当的大臣,朱由检没有人选。所以他还是召集群臣,推选出来人才。 一同商议的事情,还有八月选官。眼看八月份即将来临,朝廷和地方空缺的高级官员,都要补充上来。 (本章完) 第386章 高级官员调换 这次的高级官员调整,可以看做是去年调整的延续。 去年掀翻阉党后,朱由检趁着权力真空,推动了许多官员任命,其中有不少是任期一年,今年就需要调整的。 趁着这次八月选官,朱由检打算一并调整,免得朝堂上的官员一直动荡,无法尽心任事。 登极将近一年后,朱由检的皇位已经称得上坐稳,朝堂上的格局也大体稳定,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朱由检有足够的信心,操持这次选官。 首先是吏部尚书一职,在杨景辰署理数月后,朱由检在八月选官前,正式批准了房壮丽的辞呈,把他转为首席资政大臣,负责主持资政院。 杨景辰在廷推时上,毫无疑问地被推举为吏部尚书,正式成为九卿。 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同样也递交了辞呈,转为资政大臣。 吏部添注右侍郎李若星,被去掉添注二字,成为正式的吏部右侍郎,专督考课磨勘。 空出来的吏部左侍郎,按照吏部两侍郎必有一个出自翰林院的惯例,在朱由检的示意下,被群臣廷推南京礼部尚书韩日缵担任。 此人是朱由检留任的南京官员,既不属于东林党,也称不上阉党余孽。在吏部右侍郎李若星属于东林党的情况下,朱由检让他担任吏部左侍郎,专督加衔推升。 吏部之后的户部,专督军饷侍郎李起元,因为有病在身实在不能上任,已经被朱由检转为资政大臣。 再加上户部左侍郎一直空缺,朱由检考虑之后,把两个职位合二为一,由户部左侍郎负责军饷事宜。 这个人选,被朱由检属意南京工部尚书李长庚担任。此人曾在天津督饷,而且曾被推举为户部尚书,只是没有就任。 朱由检像对待韩日缵那样,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调到京城户部—— 可以说,在经过将近一年的考察后,被朱由检认可的南京官员,这次被大规模调换到北京。 礼部变动最小,尚书温体仁和右侍郎王祚远没变。因为附逆被降为署理左侍郎的孟绍虞,在完成拼音和印刷通用规范字表的制定后,去掉了署理二字,重新转为实任。 兵部尚书袁可立,位置最是稳固。朱由检登极以来的抚察罕、招海寇等功劳,都有他一份功绩。他如今已经是九卿之首,和次辅相当的弼政大臣。 兵部左侍郎闵梦得因为西南战事,也被继续留任。毕竟朱燮元准备发动的西南决战,大体就是按照他的策略。 朱由检想到这点,就对顶了闵梦得位子的张鹤鸣恨得牙痒痒。此人没有本事却谋取川贵总督职位,让水到渠成的平定奢安之乱向后拖延了两三年。所以他嘱咐逆案审判委员会,把张鹤鸣列入逆案,罚没非法收入。 空缺的兵部右侍郎,被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的秦士文转任—— 此人前段时间在岗位上累倒,朱由检就是为了酬功,也得把他升官。 再加上秦士文曾担任宣府巡抚,对北方边事比较熟悉,和熟悉南方的闵梦得能够互补,同样符合条件。 他留下来的太仆寺卿和兵部添注右侍郎,被陈奇瑜继续署理,在资格足够后实任。 任命了左右侍郎后,朱由检就要转向其它部,但是兵部尚书袁可立,却坚决要求任命专督京营侍郎,也就是以前的协理京营戎政: “祖制以尚书、侍郎或右都御史协理京营戎政,使京营不至太过败坏。” “陛下改为专督京营侍郎后,却一直没有任命。” “如今京营之兵,多有虚冒,新设的护军都尉不能制。” “请陛下任命专督京营侍郎,或者护军都尉之上的护军使。” 对于这个职位一直空缺,文官是很不满的。他们不允许京营这支力量,不受文官控制。 朱由检想到历史上明年发生的己巳之变,觉得无论还会不会发生,京营都需要整训,至少要有守城能力。 所以他打算严加整训京营,去年任命抚宁侯朱国弼担任神机营提督,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但是朱国弼整顿神机营的效果,不能让他满意。朱由检思索之后,觉得还是要用文官打破当前京营的格局,遂道: “专督京营侍郎,改为京营护军使,兼任兵部侍郎。” “袁卿有没有人选推荐?” 袁可立早就和左副都御史李邦华商议过,属意他担任此职。李邦华闻言立刻站出,陈述治军方略: “京营之弊,首在虚冒占役。” “臣以为当裁虚冒、清占役、补军伍,使京营的士兵,能按定额满员。” “再则节马差、省马军、炼神器、习飞石,使京营之军,参照新军编练。” 徐光启练新军的事情,京城官员多有关注。如今在训练了数月后,渐有强军气象,得到很多官员称赞。 李邦华的治军方略,便有学习新军之处。再加上他勇于任事,敢提出裁虚冒、清占役,这让朱由检颇为赞赏,说道: “李卿在京营上用心了,这个京营护军使,朕看你可以胜任。” “按护军使推举办法,由朝廷九卿廷推,兼任兵部右侍郎。” 把这个职位从之前需要大臣廷推的侍郎,转为九卿廷推的护军使,以便能更好把控,以后调换人选。 群臣因为专督京营侍郎一直以来的空缺,急着让文官担任此职,所以也没有纠缠这一点。李邦华在袁可立等人推荐下,成为京营护军使。 然后他又提议,请求从户部、兵部、工部各派遣一员主事到京营任职,把钱粮、兵马、器甲的事情,尽皆由文官负责。 朱由检虽然觉得这样或许有好处,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他不能让京营的权力,完全被六部掌握。 对于失望的李邦华,朱由检安抚道: “京营护军使可成立护军司,与地方护军府分成三署不同。护军司仿照锦衣卫南司房,设立司务厅、职官厅、后勤厅、装备厅、训练厅,由护军校尉负责,京营护军使直管。” “以后京营的日常事务、官员升降、编制员额、后勤装备、训练动员,都要经过护军司。” “各厅负责的护军校尉,和六部相关衙门对接。” 没有使用文官,而是用文职军官替代。 李邦华对于这个变通也能接受,欣喜地接受旨意。下决心要整顿好京营,不负皇帝信任。兵部的职位任命后,剩下的就是刑工二部。刑部尚书侍郎,没有发生改变。 工部尚书薛凤翔,继续得到留任。署理右侍郎的张文郁,因为建新城的功劳,重新转为实任。 被朱由检属意负责商务司的工部左侍郎,被群臣廷推两广总督商周祚担任。 至此,京城六部的尚书侍郎,终于彻底满员,再也没有空缺。 南京六部尚书,在韩日缵和李长庚被调到京城、黄克缵一再请求致仕的情况下,同样被大规模调换。 黄克缵空出来的南京兵部尚书,被朱由检属意的南京户部尚书崔景荣转任。 崔景荣空出来的南京户部尚书,被群臣廷推应天巡抚、也就是现在的江南巡抚李待问转任。 韩日缵空出来的南京礼部尚书,被群臣廷推曾经担任此职、此时在京城闲住的钱象坤担任。 南京刑部尚书潘浚因病离职,被群臣廷推胡应台接任。胡应台是湖广浏阳军籍进士,曾经担任两广总督、南京刑部尚书,如今被重新起复。 李长庚空出来的南京工部尚书,被群臣廷推南京兵部左侍郎张凤翔担任。他空出来的位子,被群臣廷推原任陕西巡抚、兵部右侍郎孙居相担任。 两人都是属于东林党,他们这种做法,让朱由检心里有些不快,让孙居相仍旧担任右侍郎,没有提升品级。 这样调整下来,南京六部尚书,只有王在晋没变,仍旧是南京吏部尚书。 随后是任期结束、需要调换的督抚。因为陕西戒严,三边总督和延绥巡抚提前就被任命。保定巡抚卢象升、福建巡抚朱一冯,则是确定留任。 两广总督商周祚,被推选为工部左侍郎。他空出来的两广总督一职,在朱由检操纵之下,被群臣廷推原任福建巡抚、打赢澎湖海战的南居益担任。 江南巡抚李待问,被推选为南京户部尚书。他空出来的职位,被群臣推举山东右布政使曹文衡担任。 此人在年初二月选官时,就被朝廷调任江西左布政使。但因为他在山东干得太好,被当地百姓挽留。如今八月选官,被再一次升迁,担任江南巡抚。 云南巡抚谢存仁,因为黔国公沐启元暴卒案,被朱由检认为不称职。在朱燮元的推荐下,朱由检操纵推举,任命袁崇焕担任。 袁崇焕空出来的川贵五省护军使,被九卿推举原任四川巡按、曾经在守卫成都时立功的张论担任。 湖广巡抚一职,被改为两湖总督。之前多次请求回乡养病的闵洪学,也不知是不是适应了湖广的气候,已经不再生病,参与了两湖总督竞聘。 朱由检因为他在湖广这一年干得还算不错,让他转任此职。 新设的湖南巡抚,则被群臣推举原任浙江巡抚王洽担任——这又是一位东林党人。 这些都是到期调换的督抚,还有没规定任期、却同样需要更换的。长城督师王象乾,就是其中一例。 此人已经八十三岁,朱由检去年就不怎么愿意起复他。但是因为王象乾和草原上的权贵熟悉,擅长招抚他们,所以起用此人。 如今眼看明年就是己巳年,建虏有可能像历史上那样,越过草原向长城入侵。朱由检当然不能继续留任他,以免误了大事。 这个总督或督师人选,朱由检非常慎重,让袁可立等大臣,推选得力人才。 但是现在的朝廷,实在拿不出符合他需要的统帅人才。袁崇焕、洪承畴两人朱由检不敢放在这么紧要的地方,孙传庭、卢象升各有要任。陈奇瑜、杨文岳还在培养。 最终,朱由检在否决群臣提出的各个人选后,决定让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兼任长城总督,用这个勤勉任职的官员,整修长城防御。 他让秦士文隔一段时间回京任职,汇报整修长城的事情,从京城获得支援。 最后就是他需要的负责移民的官员,被群臣推举河南左布政使张梦鲸担任。此人为官十三任,每任皆有治绩,是年初被推荐上来的天下卓异官员。 朱由检按督抚的规格任命他为左副都御史和户部右侍郎,以这两个身份钦差总督移民,赐下尚方宝剑,负责移民事务。 之前对这个职位不怎么重视的官员,在听到这个任命后,都是瞪大眼睛,有些悔之不及—— 因为张梦鲸这两个职衔都没有加南京二字,被皇帝允许随时回京汇报,代表着他和秦士文等人一样其实是京官,只是在出外差。 只要移民的事情办得好,随时能转任朝堂高官。 这让之前对移民的事情畏难、感觉这件事吃力不讨好的官员,都有些后悔莫及,没有积极争取。 朱由检则不管他们怎么想,在确定这些官员任命后,让内阁和吏部拟旨,催这些人上任—— 所有官员都规定了上任截止日期,过期重新任命。 早已来到京中,被皇帝不闻不问的韩爌,在得知这件事情后,更加感到坐蜡。 之前,他因为对自己被起复为次辅不满、也为了让皇帝对自己更重视,迟迟没有上任。而是让东林党人尚书,在朝廷营造声势。 没想到他营造的声势没有打动皇帝,反而被皇帝厌恶。甚至专门点出他和李起元,责怪他们不上任。 如今,李起元已经确定患病,被转任为资政大臣。 他这个次辅来到京城后,既没有被皇帝转任,也没有获得召见,让他去内阁上任。 以至于这些日子拜访他的宾客越来越少,从最初的车水马龙,转变为人少马稀。 所以韩爌的心情,是越来越感到不安,不知皇帝会如何任用自己。 此时此刻,他真是悔不当初,认为自己不应该和当今皇帝玩心眼。 现在,袁可立已经实际成为次辅,甚至拥有首辅的权力。 他就是回到朝堂,也要排在后面。(本章完) 第387章 韩爌和三语政纲 当过数年大学士、甚至还当过几个月的首辅,韩爌在政治上的能力和见识都不差。 来到京城之后,他在东林党人的帮助下,已经对朝堂上的格局认识得很明白。 当今朝堂,看似是阉党和东林党共存。实际两者都不是主流,很难影响朝堂格局。 皇帝在打倒魏忠贤后,通过王体乾和黄立极等人,收编了阉党残余。这些人带着曾经附逆的罪过,只能依附皇帝。否则随时都可能被皇帝收拾,没有人同情他们。 与此同时,皇帝解除党禁,重新起复了东林党。之前因为门户被削籍的东林党官员,得到大规模起复。 可以说这半年多,东林党一直在扬眉吐气。被推举出来的地方督抚和布按高官,有很多属于东林党人。 但是东林党在朝堂上的高官并不多,甚至严格来说,只有成基命一人—— 大学士孙承宗在外督师,对朝堂并无影响力。 他的好友袁可立虽和东林党亲近,却并不是东林党人。 至于刘宗周、钱谦益这两个可以称作东林党新一代领袖的人,在士人的名声虽大,甚至被皇帝尊称为先生。但是他们的官位只是佥都御史和太常寺少卿,相比李若星、翟凤翀、董应举、李邦华、毕懋康、何如宠这些侍郎都有所不如。距离成为大臣,还差了那么一丝。 所以现在的朝堂,主导者不是东林党也不是阉党,而是被被皇帝掌握。当今皇帝的意志,能通过廷推、廷议,转变为朝堂决议。 这次朝廷和地方高级官员大规模掉换,就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各个官员的任命,几乎完全按皇帝的意志。只有皇帝不在意的官位,才是真正由群臣廷推。 韩爌想到这点,就有些食不甘味。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输了。当今皇帝不是完全信任文臣的泰昌皇帝,也不是登极之初,只能信任文官的天启皇帝。 这是一位政治上的天才,像是一些人说的,颇类世宗皇帝! 面对这样的皇帝,最好的应对方法是什么? 徐阶早就做出榜样,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朝堂,以后等待机会—— 当年的徐阶,可是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又一直为皇帝用心写青词,这才成功留下来。 现在皇帝什么都没让他做,应群臣廷推让他担任大学士。他自己却不知足,妄想获得更大的权力。 结果招来皇帝反感,直接把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加衔弼政大臣,事实上成了次辅,占据了他的位置。 他现在就是进入朝堂,也得排在黄立极、袁可立后面。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 现在,韩爌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当上首辅和次辅,而是把自己的大学士任命落实,先在内阁中站稳,成为阁臣之一。 但是看着皇帝给自己派来的太医,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真正就任,还必须过了皇帝这一关—— 否则皇帝会强制他养病,甚至像对待刘一燝那样,让他养病致仕。 坐在书房之中,韩爌思索了一夜,看着徐阶的三语政纲,终于有了决断: “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 “徐公这三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从这三句话出发,把当今皇帝登极后施行的各项政策,总结成一份奏疏。 肯定了皇帝威福自用的必要性,并且认同皇帝把政务交给六部九寺,把大政交付廷议、用人交付廷推、刑赏交付廷鞫。同时在奏疏中,请求去逆案审判委员会任职,彻底了结逆案。 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看着韩爌以徐阶的三语政纲,阐释自己的各种政策,同样感觉到有所启发。更认识到韩爌是在表明,他愿意像徐阶侍奉嘉靖皇帝一样侍奉自己。 这让他非常高兴,感觉韩爌终于可用,可以担任阁臣—— 当初选择韩爌的原因,就是他觉得韩爌的战斗力有点差,不是刘一燝那样不计个人得失、为东林党冲锋陷阵的党人。 如今看来,韩爌果然如此。在傲娇了一段时间,发现这种做法对自己不管用后,很快决定屈服。 朱由检对他申请去逆案审判委员会任职,感觉很是满意。因为他早就认识到,唯有让东林党人审判,才能让这些人满意,至少无话可说。 韩爌作为东林党的大学士,在党人中名望非凡,让他负责审判逆案,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事情。之前任命的逆案审判委员会委员,韩爌就排在第一位。 如今,韩爌主动申请去逆案审判委员会任职,代表着他对自己的任命完全接受。同时还愿意用名望,抑制党派争端。 这是朱由检最需要他做的事,所以他很快做出批复,让韩爌结束“养病”,以内阁大学士身份,担任逆案审判委员会主任—— 逆案审判工作,由他负主要责任。 右都御史成基命,则被任命为副主任。 佥都御史刘宗周、刑部右侍郎孔贞运、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资政大臣董其昌,仍旧担任委员。 所有逆案人员的审判,都由他们决断。 韩爌接到任命后,虽然不至于欣喜若狂,但是看着门前重新多起来的车马,同样感觉到欢喜。 此时此刻,他是明白了徐阶为何付出那么多代价、都要留在朝堂的原因—— 面对大权在握的皇帝,只有留在朝堂,才能被皇帝和群臣看到。 如果离了朝堂,那就什么都不是。 之前,他还没有离开朝堂,只是被皇帝不喜,就有很多人不敢上门。 现在重新被皇帝任用,才知道之前的机会有多宝贵。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把审判逆案这件事,完成得漂漂亮亮,让皇帝和东林党、阉党的臣子,都要感到满意。 这样才能让皇帝认识到他的能力,认识到自己能调理阴阳,在明年黄立极离职后,登上首辅之位。 不过,在审判逆案之前,还有三个案子,需要他去费心—— 那就是之前被皇帝交给孔贞运的唐藩案、楚藩案和新建伯争袭案,皇帝交给他重新审理。(本章完) 第388章 立功争爵和妇幼保健院 三案之所以要重审,自然是有人对审理结果不满意。 唐藩案是唐王世孙朱聿键不满意,他认为自己父亲是被叔叔毒死,叔叔应该偿命,而不是仅仅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 楚藩案是楚藩宗室不满意,他们认为朱华奎身世不明,朝廷应认真审理,而不是拿以前的结果搪塞。 再加上新建伯争袭案的情况和伪楚王案类似,都是不确定身世。两个案件不同的审判结果,引爆了楚藩宗室的愤怒: “王先达的身世有疑问,你们判王先通袭爵,说是能确定他是王守仁的后裔。” “朱华奎的身世同样有疑问,你们却审也不审,拿以前的结果搪塞。” “同样一种案件,却是两种结果,你们存的什么心?” 对万历年间审判结果本就不满意的楚藩宗室,看到新建伯争袭案的审判结果后,那是彻底愤怒了。 来到京城的楚藩宗室,纷纷向皇帝请求,要换个人重审。 这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主持审判三案的孔贞运,因此被闹得灰头土脸。以至于他作为被皇帝看重的官员,在朝堂大员调整时,丝毫没有动弹。 如今,皇帝终于做出了决定,把三案和逆案一起,交给韩爌重审—— 韩爌想当首辅,就得拿出表现来。 知道这三案的棘手,韩爌打算从易到难,先解决掉唐藩案。 这个案子的案情是确定的,只是最终结果有争议: 唐王朱硕熿想保住自己儿子性命,世孙朱聿键想要为父报仇。 大理寺选择尊重唐王的意见,把他儿子判了圈禁。朱聿键对此不满,因此不断闹腾。 面对这种情况,韩爌选择的是往后拖,不让唐藩和楚藩一起闹起来。 所以他找到朱聿键,劝说道: “世孙应该明白,这个案为何是此结果。” “没有唐王的极力请求,你叔叔的性命不可能留下来。” “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在唐王,而非陛下和大臣。” 朱聿键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心有不甘,恨恨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父为叔鸩,誓报仇怨!” 韩爌听到这番话,觉得朱聿键此人有些偏激,以后恐生祸端。 想到皇帝推行的分封,他想出来一个办法,说道: “世孙若能立功,必得陛下看重。” “到时杀一个庶人,难道会有困难?” 建议朱聿键主动请求分封,去海外为唐藩开封地。 朱聿键还真的很动心,因为他不是安分的人。历史上就曾因为率兵勤王,被圈禁凤阳高墙。 想到自己祖父的态度,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唐藩,说道: “陛下会答应吗?” “我还不是唐王。” 韩爌知道皇帝的想法,而且很支持把藩王迁出去,极为肯定地道: “陛下让藩王或世子来京,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唐王没有来京,世孙就代表唐藩。” “当然能决定这件事,申请海外开藩。” “甚至,将来世孙还能向陛下请求,让你的叔叔一同前往海外就藩。” 朱聿键不是笨人,自然听得出韩爌的意思。把叔叔带往海外后,杀他只是在一念之间。 只要手尾做得好,没有人关注一位死在海外的庶人。 所以他此时已经心动,得到韩爌保证后,立刻写了奏疏,请求唐藩移藩。 这是自韩藩移藩之后,又一个主动申请移藩的藩王。朱由检对韩爌的处理结果很满意,既解决了案子,又推动了移藩。 所以他召见韩爌,很是夸奖了几句。让朝堂大臣都知道,韩爌重新获得了他的信任,大学士已经坐稳。 之后举行朝会,韩爌也经常参与,和内阁大学士站在一起,只在黄立极之后。 但是如果和九卿一起排班次,他这个弼政大臣,要排在袁可立后面。 可以说,他在内阁之中是次辅,但在整个朝堂上,只能说是第三人。 这个位置,比他故意不就任前还要低一点,但他已经很满意,知道袁可立没有翰林院经历,几乎不可能成为首辅。距离下一任首辅最近的,仍旧还是自己。 接下来只要处理好三案和逆案,他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更被皇帝信任。 不过三案中剩下的楚藩案和新建伯争袭案,就没有唐藩案这么简单了。 唐藩案只需要说服朱聿键即可,楚藩案和新建伯争袭案,需要说服整个楚藩宗室和新建伯王守仁后裔。 最终,他结合皇帝对新建伯的处置,以及对辽藩、宁藩、伊藩、徽藩这四个无亲王宗藩放出的风声,提议道: “王先达和朱华奎的身世,都不能够确定,也不能够否决。” “臣以为当让他们和其他人竞争,谁在开藩时立下的功劳最大,就由谁继承爵位。” 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朱由检之前也有这个打算,但他不方便提出来。毕竟无主的爵位还好说,对有主的爵位打破承袭制度,是在破坏惯例。 宗室和勋贵会担心他这个皇帝用得顺手了,以后都这样处理。他们不想闹得家宅不宁,就不会同意这个。 如今韩爌提出,免去了他的为难。但是也同样不出所料,引起很大争议。 勋贵的反对暂且不说,很多官员的意见是,身世能查明白就查明白,查不明白则让确定的后裔承袭。 孔贞运对新建伯争袭案的判决结果,就是参考这些人的建议。他们都不想自己的爵位或家产,被不是后裔的人冒领。 但是当年的伪楚王案,可不是这么判的。也难怪楚藩宗室听到新建伯争袭案的结果后,因此大闹起来。 两个相似的案件判决却不一样,显然不被人接受。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案子就无法定下来。 朱由检听他们争来争去,决断道: “先征询楚藩宗室和新建伯后裔的意见。” “他们同意或否定争爵后,朝堂上再对两案廷鞫。” 这番话说出来后,朝堂上的大臣,都听出皇帝支持韩爌的处置。 因为楚藩宗室和新建伯后裔,毫无疑问会支持争爵,这样他们都有机会争夺爵位。 在这些当事人同意后,朝堂上反对争爵的臣子,自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不过在争爵资格的确定上,他们又提出了意见: 那就是王先达和朱华奎无法确定身世,要排除在争爵人行列。 朱由检对此是无所谓,让大臣投票表决。 最终,这些人出于防止爵位或家产被谋夺的想法,禁止身世不明的人参与争爵。 并且把这次争爵的事情,作为一个特例。 但是特例不特例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之后接连出现数次质疑继承人身世,要求废除袭爵资格、由其他人争爵的事情。 这让大明君臣不得不对此打补丁,首先确定了朝廷册封诸侯子孙为世子世孙的制度,明确后续的继承人。又规定凡是被父母认可并得到公证的,身世都按公证文书算。出生证明等证件,也用于确定身世。 朱由检之前设立的公证机构,开始被更多的人接受。 太医院设立的妇幼保健院,也有更多的孕妇去分娩—— 这里也同样设立了公证处,开具的出生证明都有编号和存档,能直接作为审判时的证据。 太医院产科医生,因此积累了更多的经验,让朱由检对他们更加放心。 同时,因为分娩时有可能出现的大出血和难产,朱由检又推动血型鉴定技术,发展输血的同时,用这种亲子鉴定方法排除血型不符合的争议继承人。 大明的医疗技术和对人体的认知,开始进一步完善。 这个时候的大明,对人体的认知已经很深。 温补学派的实际创始者张景岳,在他的著作《类经图翼》中,详细介绍了脏腑内景、骨度部位。 此人的医术十分高明,被称为“仲景、东垣再生”,而且是卫所出身,家中世袭绍兴卫指挥。 朱由检召集民间医术高明的医生时,他被很多医生还有定西侯推荐。如今已来到京城,成为御医之一。 和董其昌与利玛窦等人都有交往、以福建参政致仕的王肯堂,曾经成功为眼窝边生毒瘤的患者行切除术,还作过落耳再植术。 陈实功更是在万历四十五年撰写了《外科正宗》,专门讲解外科手术。 朱由检叮嘱太医院整理医学著作,看到这部书的名字后,让人专门去请陈实功来到京城做御医,传授外科技术。 如今,陈实功已经在京城太医院医药学堂担任外科学院院长,并成立附属外科医院,教导弟子做手术。 朱由检根据古书上的“简狄胸剖而生契”,让他和妇幼保健院合作发展剖腹产,作为难产时没办法的办法。 为了这个,朱由检还特许部分医生对无人认领的死刑犯进行解剖,完善对人体的认知。 麻醉、消毒、伤口缝合、术后护理等技术,都在试验中得到规范。 不过以这个年代的技术,手术的风险还很大。张居正就是因为割痔疮后元气大损,五十八岁去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朱由检不打算让人采用剖腹产。他更注重发展的,是产钳和胎头吸引器: (左边是产钳,右边是胎头吸引器) 产钳很好理解,就是一个大钳子,把胎儿夹住拉出来。 胎头吸引器是一种空心装置,根据负压吸引的原理把胎儿头部吸住,协助孕妇分娩。 这种装置需要用到橡胶,现在没有橡胶,只能用其它胶替代——这是朱由检向泰西派遣使团时,嘱咐他们搜集橡胶树的原因。 产钳和胎头吸引器的出现,让妇幼保健院的产科医生,有了更多的助产手段。 在成功帮助一些难产的孕妇分娩后,这个医院的名气已经开始传出去,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信任妇幼保健院。 在朱由检安排周皇后组建妇幼保健协会、并亲自担任会长后,很多诰命夫人,开始愿意让家里的孕妇住在医院生产。 朱由检在了解到这个成绩后,很是赞扬了周皇后,还仿照一到九级工匠和工程师,设立一到九级医士和主治医师。 并且分出专门做护理的护士,还有接生和护理产妇的助产士,制定助产规范的同时,根据助产数量和成功率,为她们划分等级。甚至承诺给皇子公主的接生者,授予勋级奖励。 这让一些技术高明的稳婆,开始加入医院成为助产士—— 她们都想要进入宫廷,成为皇子公主的接生者。 很多妇科医生、尤其是女性医生,也响应周皇后的号召,同样加入妇幼保健院。 这让妇幼保健院的实力越来越强,成为京城最著名的医院之一。(本章完) 第389章 内阁权力 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三个棘手的案件,让韩爌得到很多赞誉。 之前就吹捧韩爌的东林党人,如今又开始了吹捧。因为朱由检登极后强调上言大臣德政律,并且以此惩处了阉党附逆人员。他们不敢明着在朝堂上吹捧。但是京城的报房报社,都收到了相关稿件。 处于锦衣卫监管下的报业,毫无疑问察觉了这件事。这让朱由检注意到,在钱谦益的《大同报》、张溥的《明报》等报纸相继发行后,文官和士人已经越来越认识到报刊舆论的力量,开始关注这个行业。 他对此事的指示是:严格按照《大明律》来。 上言大臣德政律,可不止是约束官员,还包括士子庶人。对于胆敢违犯的庶民,第一次予以警告,第二次劳动矫正,第三次按律审判—— 让各个报房报社给投稿人回信,对他们施加警告。 那些投稿的士人,收到报房报社的警告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厉害。 因为如果按律审判的话,那可是根据《皇明祖训》制定的“务要鞫问情由明白,处斩”。这种杀头的罪过,给钱也没人干。 来京城参加大学堂联合考试的生员,因为这次警告,在向报纸投稿时更加小心。抨击官员的稿子照投,但是赞扬官员的稿子,却大多隐去了名字,只称赞他们所在的衙门。 以前对此事没怎么在意的报房报社,也自审自纠了一遍,在涉及政事的报道上,尽量减少官员名字出现。 整个报刊行业,越来越是规范。 韩爌在察觉到这件事后,更是谨小慎微,丝毫没有因为处理好三案而自得。而是兢兢业业,审判逆案人员。 进入内阁之后,他已经发现内阁的权力不像外界所说被皇帝和九卿所架空,甚至首辅之下的阁臣,权力还大了点。 之前他担任内阁首辅时,内阁中秉笔票拟的只有首辅一人。魏广微想要分享这个权力,让魏忠贤传旨谕示阁臣协同办事。 韩爌对此十分惶惧,上疏抗争的同时乞求休致,因此从首辅上卸任。 可以说,他就是为了保住首辅票拟权辞职的。之前不愿担任非首辅的大学士,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大学士没有多少实权。 但是这一次进入内阁,他发现首辅票拟权早变了。各种奏疏上面,现在都至少贴着两条票拟。虽然其中一条必须由首辅拟定或同意,但是其他阁臣,也并非毫无权力。 他这个排名第二的内阁大学士,权力可以说很大。如果精力充沛的话,理论上能为所有奏疏写票拟—— 是否被皇帝采纳另说,独立票拟权却是实实在在的。黄立极这个首辅,都不能剥夺他们为奏疏书写票拟的权力。 尤其是皇帝为阁臣分配了业务,他们对相关领域的奏疏,必须书写票拟。 这让韩爌心中更是感叹,如果早知道这件事,自己早就来上任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能让皇帝更多地采用自己的票拟,把黄立极这个首辅架空。 同时他心里对黄立极这个首辅也有些鄙视,认为他轻易放弃了历代首辅争取来的权力。 自己辞职都要抗争首辅票拟权被分享,黄立极却轻而易举同意了这件事。外间甚至都不知道,首辅票拟权之外,大学士同样拥有了独立票拟权—— 也难怪这些大学士面对九卿权力的扩大,抗争一点都不激烈。因为他们批奏疏都忙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九卿扩权。 韩爌入阁任职后,皇帝为他分配的是审案业务,所有三法司的奏疏都要在他这里过一遍,并且写出票拟。其它方面的奏疏没有做出要求,但他如果有精力,同样可以写票拟。就像三法司的奏疏,其他大学士同样可以观看,甚至书写票拟—— 毕竟皇帝要求每封奏疏都必须至少有两条票拟,却没规定上限。理论上所有阁臣都能观看送到内阁的奏疏,并且书写票拟。 而且这些票拟中,其中一条必须由首辅拟定或同意。在首辅忙不过来的情况下,通常会委托信任的大学士,帮他书写票拟,然后盖上印信,表示自己同意。 所以首辅的权力还是很大的,能通过奏疏的二次分派,拉拢或排挤某个人。 根据韩爌的观察,黄立极最喜欢委托写票拟的大学士是李国普。此人最初在内阁中排名第四,后来张瑞图下去后,他就升为第三。在次辅施凤来有可能对首辅带来威胁的情况下,他以北直隶同乡的身份,得到黄立极抬举。 如今韩爌入阁,在内阁排名第二位成为次辅。黄立极的压制对象,自然包括了他。 按理说韩爌应该和施凤来联合,对抗黄立极和李国普的联盟。但是他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担任的次辅,挤的是施凤来的位子。以后还有可能排在施凤来前面,接任首辅之位—— 施凤来不恨死他就好了,怎么可能联合? 所以韩爌能拉拢的,只有后来入阁的郑以伟和徐光启。 但是这两个人都是皇帝选出的中立派,面对阉党和东林党的拉拢,他们都不理会。 韩爌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蛰伏,先办好手头的事情,然后等待时机。 不过时机还没等到,韩爌就发现了一件让他惊惶的事情。那就是戡乱救灾委员会,在侵夺内阁的职权—— 有关戡乱和救灾的奏疏,不但要在内阁过一遍,还要送到这个委员会,提供处理意见。 皇帝大部分时候,会尊重戡乱救灾委员会的意见。内阁相关的权力,正在被进一步削夺。 这个委员会中,有黄立极、徐光启两个大学士,还有袁可立、杨景辰、毕自严三位尚书。 即使皇帝没有给这个委员会委任主任,但是以袁可立的能力和资历、还有皇帝对他的认可,毫无疑问在其中拥有主导权。 也难怪有人说袁可立实际是首辅,拥有首辅权力—— 他在戡乱救灾事务上,确实有这样的权力。 这个跨部门的机构,让韩爌深感不安。因为这代表着,六部完全能把内阁撇过去。 所以他想到京城传言的枢密院后,觉得不如把军事业务分出去。把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从政务上剥离。 以后,纵然袁可立成为枢密使,被人称为枢辅。也不能让他插手政事,侵夺内阁权力。(本章完) 第390章 专门委员会 心中有了想法,韩爌却没有私下让东林党行动,也没有私下和交好东林党的袁可立商议。 毕竟他是打着“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旗号,才重新得到皇帝信任,得以入阁任职。 这种权力分配的事情,他即使心中有想法,也只能让皇帝裁决。 所以,韩爌在一次处理陕西灾情的常参会议后,当着群臣的面,请求道: “臣奉陛下之命,担任逆案审判委员会主任。” “戡乱救灾委员会职责更大,请陛下任命大臣,担负主要责任。” 这番话语说出,文华殿中的群臣,全都静了一下。 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帝不任命主任的原因,是这个职位不好任命。 黄立极作为首辅,放在以前的朝代就是礼绝百僚的丞相,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当副手的,除非上级是皇帝和太子、或者挂名的勋贵。 但是黄立极的能力和威望不够,在戡乱救灾委员会中的作用是为袁可立站台。把袁可立的决定以首辅名义写成票拟,经过批红之后,形成旨意发出去。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朝堂上下早已默认了这个格局。如今韩爌突然在这上面发言,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搞事。 冷冷地瞥了韩爌一眼,黄立极早就知道这个东林领袖之一,进入内阁后不会那么安分。如今对方拿这件事情着手,他在思索之后,低眉顺眼地道: “陛下,臣在内阁事务繁多,实在无力承担更多重任。” “请陛下允许臣卸任戡乱救灾委员会的委员,由袁尚书担任主任。” “委员会的票拟,由徐学士秉笔。” 主动请求退出,把写票拟的事情,交给了前段时间被皇帝任命为委员的徐光启。 这样一来,袁可立以弼政大臣的身份担任主任,就能名正言顺。 但是韩爌的招数,岂是那么好接? 在说出请辞的话语后,黄立极见皇帝久久没有回应,袁可立也站着不动,没有发出一言。 这才感觉到坏了,他刚才有些失算: 因为皇帝不任命袁可立,并非是顾忌他的面子。还因为袁可立作为兵部尚书,不适合担任主任。 毕竟兵部尚书说起来也算武职,袁可立发出的命令,不一定能让文官接受。 而且掌握兵权的袁可立,权力也不能太大,让皇帝感到不安。 这才是皇帝让袁可立实际主持戡乱救灾委员会,却没有任命他为主任的原因。 黄立极又经过一番思索后,这才完全想明白。 这让他恨得牙痒痒,暗叹韩爌厉害: 此人对皇帝心思的把握,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自己一不小心,就遭了他的算计。 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检,看到这短短的交锋,已经发现在权术手段的运用上,韩爌高于黄立极。 也难怪这个人想当首辅,没有把黄立极等人放在眼里。 不过他留着黄立极,是因为这个人顺从。能力什么的,并不放在首位。 所以他看着挑事的韩爌,说道: “韩学士提出这问题,想必已有答案了。” “不如直接道出,众卿一起参详!” 韩爌听闻此言,知道是真正的考验。压过黄立极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毕竟他担任首辅的时候,黄立极连大学士都不是。 他成为首辅的阻碍,其实是在皇帝。只有皇帝觉得他能当首辅,他以后才能接任。 所以,韩爌这次入阁,打着“以威福还主上”的名号,同样选择顺从。并且要展现能力,让皇帝觉得他更好用。 他提出来问题,自然想好了解决方法,以免皇帝觉得他只会挑事、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面对皇帝的询问,韩爌道: “臣自担任逆案审判委员会主任以来,觉得委员会之设甚好。可以让多个衙门合作,处理紧要之事。” “但是委员会如何设置,亟需制度规范。” “臣以为所有的委员会,当有大学士在其中,负责秉笔票拟。” “再有相关的尚书、侍郎等大臣加入,一同商议事务。” 这是对委员会制度的肯定,朱由检点头赞许。 委员会这个名字,源自于他在后世见到的各种专门委员会。但是在这个时代如何设置,他却并没有多少头绪。 只是觉得委员会的设置很有必要,方便跨部门合作,属于和纵向管理相对应的横向管理。 如今韩爌说所有的委员会都要有大学士秉笔票拟,其他相关衙门的官员加入。让朱由检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让内阁以外的大臣,分享票拟权的机构。 各种相关衙门大臣的加入,也能让委员会的决定,在执行时没有疑问。 这是融决策和执行于一体,提高效率的机构。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又听到韩爌道: “委员会包含多个衙门,权责实在太大,臣以为当以临时为宜。” “像是臣主持的逆案审判委员会,在逆案审判结束后,就应立刻解散。”“戡乱救灾委员会,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以臣之见,现在就应该拆分,把戡乱和救灾分开。” 戡乱救灾委员会的权责太大,朱由检同样担心。否则他早就可以任命袁可立为主任,主持戡乱救灾。 如今听韩爌这么说,朱由检神情不动,听听他的下文。 只听韩爌继续道: “陛下曾说,戡乱主要是平定西南奢安之乱、辽东建虏之乱,救灾主要是救陕西等地的旱灾。” “两件事务,其实并无多大关联,不应该放在一起。” “臣以为可分为戡乱委员会和救灾委员会,两者同时设立。” 对此有些认同,但也有些担心,朱由检道: “朕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是因为如果救灾不利,可能会有动乱。” “戡乱和救灾两件事,通常会连在一起。” 对此韩爌回道: “两件事即使连在一起,同样也有主次。” “若是动乱不大,让救灾委员会加紧救灾平息动乱即可。” “或者陛下让戡乱委员会的主任,加入救灾委员会。” “臣以为兵部袁尚书,可以主持戡乱。” “内阁黄首辅,可以主持救灾。” 黄立极听到这里之后,有些惊讶地看向韩爌。 此时他才发现,韩爌是在为内阁争权力。 无论是委员会由大学士秉笔,还是推荐他这个首辅担任救灾委员会主任,都是在为内阁争权。防止袁可立等九卿,继续扩大权力。 朱由检此时也听出了韩爌的用意,但是他对此事并无反感。因为他同样也担心自己的改革幅度太大,有可能出现问题。 之前一直没有任命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主任,就是出于这方面的担心。毕竟让兵部尚书既掌军又秉政,危险实在太大了。 即使他相信袁可立的忠心,也不能给臣子这个权力。 如今韩爌提议分成两个委员会,确实免了他的担心。有内阁的人制衡,不虞兵部的权力太大。 所以朱由检欣然道: “韩学士所言甚好,以后戡乱救灾委员会,就分为戡乱委员会和救灾委员会。” “这两个委员会都由黄首辅亲自督导,袁兵部主持戡乱委员会,徐学士主持救灾委员会。” “同时,袁兵部担任救灾委员会副主任,负责调动军队救灾、并且在可能出现动乱时,及时调兵平乱。” “徐学士练兵有功,在军事上颇有见地,同时担任戡乱委员会的副主任。” “黄首辅负全责,两个委员会的决策,都要由黄首辅同意。” 这样互相兼任,再由黄立极名义上督导。和以前看似有些改变,其实内核却还一样。只是明确了袁可立主导戡乱,徐光启主导救灾。 委员会的成员,朱由检也做出了调整。负责军饷的户部左侍郎李长庚、和工程军械相关的工部尚书薛凤翔、卫尉寺卿刘侨,被列入戡乱委员会。 吏部尚书杨景辰、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薛凤翔、太府寺卿郭允厚、太仆寺卿陈奇瑜、卫尉寺卿刘侨、总督移民张梦鲸,被列入救灾委员会。 这样调整下来,袁可立的权力大大减少,相比以前有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做下属,权力急剧缩水。 甚至,若非皇帝把工部尚书薛凤翔丢进了戡乱委员会,袁可立的戡乱委员会下属,就只有负责军饷的李长庚—— 跨部门的权力,只是催饷更方便。 这样调整下来,群臣也终于知道了,韩爌针对的是谁。 之前还几乎是首辅的兵部尚书袁可立,在经过这次调整后,权力又回到了兵部那一块。即使还兼任救灾委员会副主任,却已不是主导。 这让很多官员,看韩爌的目光发生了变化。认为他是真的能顶事,没辜负大伙儿把他推上来—— 他是为数不多能改变皇帝决定的人,甚至还改变了皇帝对权力的分配。 当初群臣提议增加阁臣,就是这个目的—— 让没有附逆罪名的官员,和皇帝据理力争,防止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们只能执行。 韩爌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在权力的分配上,成功发出了声音。 这对所有文官来说,都是一大胜利。韩爌在文官中的声望,因此急剧上升。 同时,群臣也有很多人,把目光看向了徐光启。 之前他们因为宗教上的事情,以为皇帝对徐光启不待见。 现在才知道皇帝是要对徐光启大用,确认他的忠心。 这次,徐光启被任命为救灾委员会主任,杨景辰、毕自严等大臣,在委员会都是他的下级。 他拥有的权力,可谓直线上升。成为当前朝堂上,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甚至可以说,韩爌在威望上收获大。徐光启才是在实权上,收获最大的人。(本章完) 第391章 刘兴祚反正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特意留下了袁可立,带他去武英殿。 此时的武英殿,相比之前有了很大变化。里面挂满了地图,大多是朱由检根据记忆所绘。 虽然他不知道是否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地形,但是经纬度、比例尺、等高线和各种色彩的引入,让地图看得更直观。 甚至,他还让人根据地图和测绘结果,制作了京城和辽东一带的沙盘。 这个沙盘就摆在武英殿中,上面插满了各种旗帜,还有各种建筑,代表兵力、城池、关隘。 袁可立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细的地图和沙盘,在参与制作的锦衣卫军情司人员讲解下,逐渐看懂了它们: “妙!实在是妙!” “《后汉书》说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光武帝称赞‘虏在吾目中矣’。” “大概就是如此吧!” 袁可立大声夸赞,认为沙盘非常有用,有助于指挥作战。 并向皇帝请求,在兵部也制作一份。 朱由检点头应许,吩咐锦衣卫舆图室派人去兵部制作,并且要做好保密,防止被人窃取。 然后他指着辽东方向,说道: “之前朕就说过,大明和建虏之战,不仅是平定叛乱之战,还是收复故土之战、生存空间之战。” “只有收复辽东,才能为陕西等地的灾民提供足够的土地,供他们迁移开垦。” “所以朕把戡乱和救灾放在一起,因为这两者紧密联系。” 道出这一番话,朱由检道: “如今,戡乱和救灾分开。” “关内的事务,以救灾为主,预防和平定叛乱为辅。” “关外的事务,那就主要是戡乱了。” “袁卿作为兵部尚书,对此有何意见?” 袁可立听着这番话,知道皇帝是在安抚自己。 毕竟戡乱和救灾分开,主要是削他的职权。 如今皇帝在会后特意把他留下来,是显示对自己仍旧很重视。 虽然他不是揽权的人,皇帝的这种做法,仍旧他的心中十分舒服,指着辽南一带说道: “辽东孙督师曾说:欲恢全辽,必先复四卫。” “臣也同样以为如此,应当先图辽南,收复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四卫。” 这个战略,朱由检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孙承宗、袁可立二人,对此有过实践。 辽南之战,是从海上收复四卫。 柳河之战,是从路上收复耀州,然后收复四卫。 但是柳河之役战败,导致孙承宗去职。 袁可立也因为和毛文龙的龃龉,从登莱巡抚卸任。 曾经在辽南之战中收复的土地,如今都被丢了去。 收复四卫的战略,需要重新开始。 对于这个战略,朱由检觉得没问题。因为他的想法,也是从辽南出发,首先收复四卫—— 这样无论是胜是败,对关内都没有多大影响,建虏不可能从辽南跨海打过来。 历史上,袁崇焕也是按照这个战略,在夸口五年平辽的情况下,他没有时间耗在收服毛文龙上,也不愿支持和他有旧怨的毛文龙立功。所以毛文龙稍有不从,就被他请出尚方宝剑斩杀。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东江镇几乎是毛文龙一手建立起来的,主心骨完全就是毛文龙。在他杀掉毛文龙后,东江镇对建虏的威胁大不如前,让建虏放心倾巢而出,绕道草原入关,发生己巳之变。 此事导致袁崇焕被杀,后继的兵部尚书梁廷栋和登莱巡抚孙元化,仍旧还是这个战略。请了西洋教官和火器工匠,以东江镇残余的孔有德等人为将,练成一支新军。 但是这支新军还没有用在收复四卫上,就因为文武矛盾和吏治腐败等原因,酿成吴桥兵变。孙元化因此被杀,孔有德等人降虏。 再然后东江镇被攻破,收复四卫没有了立足点,至此彻底告吹。 这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如今东江镇还在,并且正在整编。 朱由检道: “东江镇整编得怎么样了?” “能不能承担收复辽南四卫的重任?” 袁可立道: “根据辽南提督毛文龙和辽南护军使孙国祯上奏,东江镇有衣甲器械的兵马,约四万人。” “如今在裁汰老弱招收丁壮之后,员额确定为四万人。如今整编为四个旅,每旅约有一万人。” “旅顺的旅将,由毛文龙推荐陈继盛担任。” “此人在整修南关岭城墙时屡立战功,应当酌情赏赐。” 东江镇的整编,是在毛文龙返回后开始的。由毛文龙、孙国祯、马世龙三人主持,员额定为四万人。 如今,朝廷按四万兵员给东江镇发饷。其余东江军民一部分被迁到朝鲜,一部分被宁远伯国等诸侯国招揽。 南关岭城墙的修建,则是登莱巡抚、辽南护军使孙国祯提议的,得到朱由检的支持。 如今,在经过半年多的修建后,南关岭十五里城墙,已经基本完成。 毛文龙推荐他的副将陈继盛为旅将,率领一旅兵马,驻扎旅顺防御—— 此人和沈世魁一样是商人出身,辽东沦陷后投靠毛文龙从军,把女儿送给毛文龙做小妾,成为毛文龙姻亲。 陈继盛在皮岛诸将中资历、威望居首,可谓深孚人望。毛文龙对他也颇为忌惮,对他的女儿外亲内疏。 但是在朱由检限制同族、姻亲在辽东任职的人数后,毛文龙毫不犹豫地沈世魁推荐去朝鲜,却把陈继盛留了下来,继续在东江镇当副将。 旅顺南关岭城墙修建时,也派他去守御。 陈继盛不负众望,在修建城墙的时候,数次挫败建虏入侵。率领麾下三个营上万兵马,牢牢守住旅顺。 对于这个成果,朱由检颇为满意,下令道: “陈继盛既然立功,可荫一子百户,以后转为世袭爵位。” “让他好好守旅顺,朝廷不会亏待。” 对旅顺的防御极为看重,朱由检不但许诺了世爵,还叮嘱道: “无论如何,守御旅顺的兵马,不能低于一万人。” “这样即使收复四卫失败,朝廷在辽南也有立足点,可以继续尝试。” “另外,在天津的海军提督俞咨皋,有没有移驻旅顺?” 袁可立道:“俞咨皋已经从福建调来一些水师,去过旅顺几次。” “但他说海军衙门事务繁忙,需要经常前往山东等地。请求任命一员副将,专门驻扎在旅顺。” 朱由检皱起眉头,感觉俞咨皋有些不想待在旅顺前线。但是想想自己给海军衙门安排的任务,也只能答应俞咨皋的请求,询问道: “查国宁曾在觉华岛督水兵,吴尚默向朕举荐他,如今在海军衙门任职。” “让他驻扎旅顺,是否能够胜任?” 查国宁当年是孙承宗举荐的,在孙承宗离职之后同样离职。袁可立和孙承宗配合无间,自然也认同他。 朱由检遂任命道: “查国宁为海军第一舰队护军都尉,常驻主基地旅顺,并负责旅顺兵马后勤等工作。” “还有之前被吴尚默一起举荐的吴江龙,让他担任海军陆战队的护军都尉,平时协助守卫旅顺。战时跨海登陆,解救辽东汉民。” 辽东是戒严区,这两人又都是武进士出身,任命没有问题。 袁可立认同之后,又请求道: “东江镇四个旅将,如今只任命了陈继盛。” “毛文龙请求把孔有德等人派回去任职,孙国祯举荐登州副总兵张可大担任。” “这三个旅将如何任命,还请陛下示意。” 朱由检考虑之后,任命道: “孔有德等人朕已经派去帮韩王,就派杨御蕃过去吧!” “张可大也同样过去,一起担任旅将。” “空出来那个旅将,让毛文龙自己兼任。” 对东江镇没有忘记掺沙子,朱由检是不会把孔有德等人派回的。 但是他也没有逼得太紧,让毛文龙推荐陈继盛担任旅将之外,亲自带领一旅。 这样毛文龙的反弹就不会太大,东江镇四万兵马,他仍掌控一半。 袁可立在经过被毛文龙逼走后,也产生了戒心。虽然他认为东江镇非毛文龙不可,但是皇帝派将领掺沙子的行为,也得到他的认同。 此时,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请求皇帝指示: “臣在登莱任职时,有复州总兵刘爱塔、汉名刘兴祚者,欲为反正内应。” “不意事情泄露,刘兴祚被建虏缚去,阖城屠戮,残余民众和永宁、盖州之民俱皆迁徙。” “刘兴祚因是老奴亲信,侥幸保住性命。” “据七月被解救回来的被掠生员徐胜云所言,刘兴祚仍在建虏为将,欲归被觉,尽拘其家马。” “臣请东北镇抚司协助,解救此人来归。” 朱由检听到这个努尔哈赤的亲信想反正,心中很是高兴。但是他也有些疑虑,询问道: “此人的忠心能够确认吗?” “会不会是建虏诡计?” 因为复州的事情,袁可立也不敢打包票,说道: “臣也无法确定,但是刘兴祚是老奴亲信,他若反正来归,能探知建虏内情。” “而且还能让他去朝鲜等地,坚定藩属信心。” 朱由检闻言点头,认同道: “那就让东北镇抚司尽力帮助,还要营救出他的家人。” “刘兴祚回来之后,先向他询问建虏内部的消息。再派去朝鲜任官,坚定朝鲜君臣信心。” 刘兴祚的身份,在这时还是很有作用的。朝鲜君臣看到他都归顺大明,自然会对大明更有信心。 而且刘兴祚被派去朝鲜,即使以后被确认是建虏的探子,也不用担心带来大危害—— 他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探知朝鲜那边的消息。 定下这个决定,朱由检很快传讯东北镇抚司。 东北镇抚使张道浚接到消息后,顿时极为欢喜。在来到辽东半年多后,终于又有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唤来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张道浚道: “之前你发展的内应李延庚,到底能不能信任?” “他可是李永芳的长子,一定要防着点。” 被皇帝提醒过自己在辽东的对手就是李永芳,甚至父亲的遇难也和李永芳有关。张道浚来到辽东后,就积极打探李永芳的消息。 这一打探就不得了,让他得知了很多内情,对李永芳恨得牙痒痒。 但是也获得了大收获,尤其是李延庚这个人。 张道浚实在没有想到,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竟然是忠心大明的人。对他父亲李永芳的行为极为看不惯,积极向大明传递消息。 骆养性在最初接到李延庚送来的情报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在多次联络之后,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李延庚是效忠大明的人: “上次复州之事,李延庚就参与其中,和刘兴祚一起被缚。” “刘兴祚能成功脱难,还和他的帮助有关。” “这次反正的事情,也有他的协助。” “窃以为李延庚可以信任,可以让他主持这件事。” 张道浚思索良久,最终点头说道: “那就由你主持这件事,让李延庚操办。” “事情若能办成,我会向陛下请功!” 骆养性闻言大喜,说道: “镇抚使放心,属下必将竭尽全力,迎刘爱塔来归。” 把这半年多发展的锦衣卫力量,几乎都用了出来,协助刘兴祚反正。 此时的辽东,汉民还有不少,而且有反抗情绪。锦衣卫在辽东发展情报网络时,因此极为顺利。这半年来,他们多次在辽东汉民的帮助下,提前探知了建虏袭扰的消息。让孙承宗对他们越来越是重视,多次夸赞他们。 这次,锦衣卫就探知了黄台吉要出征林丹汗的机会。刘兴祚趁着这个时机,在李延庚帮助下诈死逃离。 然后他还让自己的弟弟刘兴治在和明军作战时倒戈,同样归顺大明。 建虏察觉这件事时,他们留在沈阳的家人,都被锦衣卫安排人员救了出去。 这件事办得极为漂亮,整个东北镇抚司,都得到了嘉奖。张道浚和骆养性两人,都被升了一级。 朱由检命人将刘兴祚带到京城,同时派孔贞运出使草原,帮助林丹汗这个顺礼王抵御建虏入侵,好好给他鼓劲。(本章完) 第392章 察罕和科尔沁 草原上,孔贞运再次前来,心情已完全不同。 去年他来草原时,只是詹事府的小官,抱着一腔热血,为皇帝招抚察罕部。 如今再次前来,他已经在朝堂上做了半年多的刑部右侍郎。并且在经过前段时间审理三案的挫折后,变得更加沉稳。 来到草原之后,孔贞运没有急着去见林丹汗,而是找到贵英恰等被册封的贵族,询问他们的损失。 贵英恰不肯说出实情,但是交流时还是漏了嘴,让孔贞运知道察罕部面对建虏大败,兴安岭故地被劫掠。 贵英恰更是恨恨道: “最可恨的是科尔沁部,竟然伙同建虏一起劫掠。” “还有哈喇慎部的首领,也没有按照约定防御。” 说到这里,他还责问孔贞运,问他之前的盟约算不算数。大明主导漠南蒙古各部共抗建虏的盟约,还有没有效力? 孔贞运面对愤怒的察罕部贵族,自然要附和他们的提议,在保证会对不遵盟约的部落进行惩戒后,还告知他们一个好消息: “我大明的舰队,已成功抵达奴儿干城,现在被称为庙街。” “部分舰队沿黑龙江而上,在上游发现了科尔沁部。” “如果贵部需要,大明可以从北面对科尔沁发动进攻。” “贵部还可以派出使者,和科尔沁周围的部落联系。” (科尔沁部当时有两支,嫩科尔沁在嫩江一带,天启四年投靠后金。阿鲁科尔沁在黑龙江上游,额尔古纳河明朝称阿鲁那么连,所以有这个名字,崇祯三年投靠后金) 这是大明对北方的开拓,最令人振奋的成果。 发现能够沿着黑龙江深入东北,甚至在那边发现科尔沁部后,黑龙江和庙街的重要性,在大明直线上升。 如今,兵部已谋划调集更多兵力,从北方打击建虏。科尔沁部作为建虏的盟友,也在打击之列。 贵英恰等人听到这个好消息,脸色稍好了一些。同时也对大明的实力,心中感到震惊。 他们本以为大明想要干涉草原,需要从南方出兵。没想到大明依靠舰队,竟然能从北方抵达科尔沁。 如此一来,之前在大兴安岭南麓的察罕部,也能被大明打击到。实力全面发动的大明,当真令人生畏。 不过,现在不是忌惮大明的时候。兴安岭故地被建虏和科尔沁部劫掠,点燃了所有察罕部人员的愤怒。 虽然他们西迁时就有放弃故地的准备,但是真的被劫掠了,他们仍旧难受。 贵英恰毫不犹豫地道: “我会让大汗晓谕留守的部落,和大明的人联系。” “希望大明能同样为他们封爵,允许互市贸易。” 孔贞运一口答应,他现在有这个权限。毕竟整个塞外都是戒严区,他又被皇帝授权。 深知此行任务的他,在打探到察罕部没有继续西迁、从其他部落找补的想法后,略微松了口气,知道皇帝最担心的事情没出现—— 皇帝最担心的,就是察罕部打不过建虏,西迁去劫掠其他部落。让大明北方的草原上出现势力真空,建虏畅通无阻。 现在嘛,因为察罕部一直都在,建虏即使看不上他们,也必须分出兵力。建虏劫掠了兴安岭,没有更多的时间南下,在十月入冬之后,已经返回沈阳了。 所以察罕部的人现在才这么安心,他们在见到孔贞运前来后,没有请求大明出兵相助,反而更多地讨要市赏,弥补他们的损失。 在孔贞运承诺按他们的表现给予封赏后,这些人还不知足。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像去年一样贷款,购买尽可能多的物资。如果大明不答应,损失惨重的他们,这个冬天会很不好过。说不定到了明年,就要被迫迁徙了。 孔贞运没有这方面的授权,好在他带来了掌管张家口皇店的王朝用。 对这些人贷款的请求,王朝用笑眯眯地说道: “好说!好说!” “诸位都有功于国,陛下向我吩咐过,利息上要多优惠。” “战功最多的会免息,相当于提前发放爵禄。” “其次月息百分之零点五,再次月息百分之一。” “还有各家的皮毛,这次都可以拿出来售卖,不计算在贸易配额里。” “陛下还让我收羊毛,以后诸位又多一项进益。” 喜得察罕部的贵族眉开眼笑,认为皇帝对他们是真优待。 尤其是立功最多的那个人,更是鼓起胸膛,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众人。 毕竟他这次立功最多,不但被林丹汗嘉奖,连大明皇帝也有赏赐,给予各种优待。 这让他颇是感到自豪,觉得自己已高于其他人。 王朝用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却在暗笑。虽然给出了这么多条件,大明在贸易上却不吃亏。 这次大批量收购皮毛,主要是因为迁移灾民需要,必须给一些人准备衣物御寒。 还有就是烧制草木灰水泥时,发现了更好的用草木灰溶液鞣制皮革的方法,让鞣制皮革的成本得到很大下降,却能够得到更多的精品。 把这些精品卖到南方,就能覆盖成本。所以京城皮毛行业现在的需求很大,需要收购更多。 羊毛则是因为皇帝要发展毛纺织业,在草原上提前布局。 只要泰西的美利奴细毛羊运回来,大明会迅速在草原上推广,让草原能靠养羊吃饭,从经济上再也和中原分不开。 这些谋划,王朝用作为实施者,已经知道大概。 作为魏忠贤的掌家,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回宫掌权的指望。如今最希望的,就是在张家口好好立功,希望皇帝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上,以后赏赐个爵位。 同时,他还代表皇帝,告诉了这些人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察罕部送过去的美人,已经在宫中怀孕。 皇帝非常高兴,将她册封为皇嫔。还要封她的生父为世袭爵士,在草原上划分领地。 这让一众贵族颇为羡慕,知道这一家子,算是靠着女儿翻身了。 同时也对皇帝感觉更是亲近,向王朝用打探皇帝的喜好,能不能再送去几个美人。 王朝用怀的就是这个心思,想要靠进献美人获得皇帝的宠信。所以他颇是从各家贵族中选了几个美女,打算在返回后献给皇帝。 大明和察罕部的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本章完) 番外:海兰珠和海兰泡(为繸繶嘚瘋加更) 九月的天津,一派繁忙景象。 自从皇帝在天津设立海关,扩建天津的港口后,越来越多的海商,前来天津贸易。 再加上这里是大运河的中转站,也是辽东兵马的后勤基地,原本商贸就非常繁荣,如今有更上一层的趋势。 尤其是京津公路的修建,让京城和天津的道路更加畅通。无论是天津的粮食,还是京城从草原上收购后加工的皮毛、以及牛羊马匹等货物,都能大规模运过去。 这让南方运来粮食的船只不再空着,越来越多的南方商人,选择从海上和北方开展贸易。 张同敞就在这时,带着自己从家乡和亲友中招揽的丁壮,还有皇帝派来协助他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天津。 路上,这些人乘着平稳的马车,都是啧啧称赞。 在此之前,他们可从没有想过,有这样平坦的道路。 四个车道的划分,也让很多人极为感叹: “两条来的车道、两条去的车道,这下不用让路了。” “划分车道之后,运货更多更快了。” 还有人望着这条公路旁边,另一条正在修建的公路,极为羡慕地道: “延沧公路的两车道都没修成,京津公路竟然要再修建四条车道了。” “京城不愧是京城,需要的公路都这么宽。” 公路带来的好处,那是一目了然的。再加上石灰石水泥的突破、水泥混凝土的试制,让工部和太仆寺有些等不及,在秋收后就开始修建新公路。 这条同样四车道的公路,和现有的四车道公路并行。以后维护的时间不一样,以便一直能通行。 张同敞听着这些人的感叹,内心也惊叹京城的变化之大。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建功立业、跟上这个时代的决心。 作为皇帝册封的江陵郡公,张同敞还是颇有面子的。到了天津之后,同为紫阁功臣后裔的俞咨皋,亲切地把他迎了进去,进入早已准备好的营地: “张公爷,这是为您准备的。” “帐篷、军械、马匹、粮食、衣物……全都准备好了。” “只要您想起程,随时可以开船。” 张同敞向他道谢,说道: “有劳俞提督了!” “庙街那边不知什么时候会结冰,孤想早一点去。” “今天休整一日,明日就启程出发。” 俞咨皋点头答应,颇有些佩服地道: “公爷这么一去,今冬就回不来了。” “庙街那边可比金角卫还要冷,公爷多注意点。” 将自己提前备好的大氅等保暖衣物,作为礼物送给张同敞。 张同敞虽然在京中早有准备,却还是谢过了俞咨皋。他从李尊祖那里,已经知道东北的冬天有多冷。 虽然他在皇帝的指点下学会了火炕建造,还带了些内府监制作的煤炉和蜂窝煤。但是能不能把这个冬天顺利撑过去,他没有十足信心。 能携带的物资,自然越多越好,用不上也能拿去和夷人交换。 在天津休息了一夜,次日张同敞就带着人登船,俞咨皋率领麾下舰队,亲自送了一程。 这次和张同敞一起北上的,不仅有江陵公国的船队,还有宁远伯国和韩王藩国的船队。三个藩国都要在入冬之前,尽可能地储备物资。 此时的大明海上,在经过几个月的探索后,已经开辟了从天津直达济州岛的航线。从济州岛直达金角卫的航线,也在开辟之中。 但是这种远海上的航线,目前还不安全。张同敞这个大船队,仍然是选择沿着海岸线,一段一段前进。 每段上都有驻朝大臣兼安东巡抚洪承畴设立的港口,能够临时停靠,补充一些物资。 就这样航行了半个多月,张同敞终于成功抵达了金角卫。 如今的金角卫,相比去年已经大变样。建造了很多房屋不说,还建成了港口,供很多船停靠。 张同敞见到李尊祖,心中很是欢喜。毕竟在女真人和蒙古人为主的东北,他们需要相互扶持,暂时并无争端。 李尊祖同样也很兴奋,邀请张同敞去岸上做客,并且指着北边,向他道: “张兄可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我按陛下的地图,在双城卫的北边发现了一个大湖泊,当地称为兴凯湖。” “这个湖泊周围虽然遍布沼泽湿地,却能看得出是平原,只要用心开垦,能开辟很多耕地。” “现在我已经不向东边开拓、和韩藩的人争山林了,只想把兴凯湖南岸占了,招募灾民开垦出耕地。” 张同敞闻听此言,也感到有些惊喜。因为李尊祖若是开垦出耕地种出来粮食,对他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江陵公国实在太靠北,可想而知产不了多少粮。李尊祖产的粮食多的,能够卖给自己。 所以他恭喜了一下李尊祖,又问了韩王藩国的事情。相比江陵公国和宁远伯国来说,韩藩的开辟颇不顺利。 江陵公国和宁远伯国目前遇到的,主要是零散的女真部落,也就是所谓的生女真。 他们能和对方展开交流,互市交换物资。即使不小心打起来,也能靠兵器打败这些人—— 靠镇压女真人起家的李家,丝毫不惧他们。 但是韩王藩国遇到的,却是日本的松前藩。在松前藩不愿臣服的情况下,他们在北海岛南面没有找到立足点。只能在北面寻找港湾,从金角卫运送物资开建。 只有金角卫自己的物资都不够用,哪还有更多的物资支援韩藩。这让韩藩的开辟速度极慢,也是宁远伯国和韩王藩国产生矛盾的原因。好在李尊祖发现了兴凯湖,把精力转向北面。阿速江以东的山林,都让给了韩藩。两个藩国的矛盾初步得到缓解,都有了立足地点。 韩藩在向皇帝申请了孔有德等将领支援后,已经磨刀霍霍,争取在明年跨海登陆,彻底压服松前藩。 宁远伯国的李尊祖,则是打算多移民,早些兴凯湖、阿速江一带的耕地开垦出来。 提到阿速江那边,李尊祖向张同敞道: “按照陛下绘制的地图,阿速江下游和黑龙江、松江交汇,那一片地方被陛下称为三江平原,未来能开垦很多耕地。” “张兄可以从这里前往黑龙江,然后顺流而下抵达庙街。” “或者转向西进,去找科尔沁部。” “之前探索的人,就是这样发现科尔沁部落的。” “我备了一些船只,可以送给张兄。” 张同敞有些惊喜,谢过李尊祖后,问谁愿意走这条路线。 他这次亲自北上,主要就是因为大明的探索队,在黑龙江上游发现了科尔沁部的人。这让大明的人认识到,建虏就在附近。 即使难以从这里攻打建虏,科尔沁部作为建虏最早收服的蒙古部落之一,还是建虏的姻亲,也值得大明打击—— 毕竟只要打掉或收服这个部落,就能破坏建虏和蒙古人的结盟,削弱建虏实力。 张同敞这个郡公,也因此跃跃欲试,想要立下功劳,让江陵公变成江国公。 高迎祥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商议后,决定走这条路。 因为按现在的速度,他们的船队到达庙街时,已经会是十月。 按照从当地土人那里打探来的消息,那时黑龙江上就可能出现流冰。现在走阿速江这条路,能够更快西进。 至于船上的物资,能带就带一些。带不上也算不了什么,高迎祥招募的马贼,有信心抢劫物资渡过冬天。 就这样,船队的人中途分散。张同敞的人走海路,以后尝试从庙街溯流而上。 高迎祥这些皇帝派来的人,则是走阿速江,在和黑龙江交汇处转向,逆着河流西进。 最终,张同敞没赶上结冰前西进,只能在庙街待着,整修这座城池。 高迎祥则带着人,在河流结冰前抵达一个河口。在黑龙江北岸一片像泡泡一样的水塘旁建立了据点,有了暂时的落脚地。 看着这片地方,高迎祥向众人道: “这个地方不错,看得出地势平坦,能开垦不少耕地。” “陛下说黑龙江以北都会分封出去,咱们扎下脚跟后,可以多招揽些灾民。” 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高迎祥流露出扎根之意。 李自成等人都没什么意见,张献忠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但他志不在此,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次北上之前,因为此行危险,皇帝给他们都加了一级,授予千户职衔。并且许诺可变成爵位,以后册封领地。 被授予指挥佥事、署理佐击将军带领一营的高迎祥,是众人暂时的领头人。只要他立下的功劳大,就能首先选封地。 现在,他就看上了这个地方,警告其他人不要抢。 这支队伍里的士兵,很多是他以前带领的马贼,这些人自然都支持,对建设这里更用心。 张献忠则是不安分,带着自己麾下的一队人,冒险渡过河流去劫掠。 在沿着之前探索队探索的路线,走出一段距离后,张献忠成功发现嫩科尔沁所在。 这让他极为兴奋,对一个边缘的小部落,就展开了劫掠。 甚至在回程的路上,顺手劫掠了一支马队。 让他没想到的是,马队是科尔沁部一位贵族所有,里面还有贵族亲眷、有一位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如此漂亮,以至于张献忠的部下看到后,几乎都惊呆了。若非张献忠震着,他们几乎就忍不住冲上去。 张献忠却丝毫没有这个想法,而是咧着嘴道: “这娘们可真漂亮,估计比草原上送过去的美人都要美。” “陛下喜欢蒙古女子,俺老张就给他送过去。” “说不定陛下一高兴,能让俺独领一营,不受高迎祥和李自成这俩人的鸟气!” 命人把这个女子藏起来,别被高迎祥的人发现。等到开春通航后,再给皇帝送过去。 对女人丝毫不在意的他,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子被皇帝赐名为海兰珠。 这个黑龙江北岸的据点,也因此被皇帝赐了个名字:海兰泡。 海兰珠是如此之美,再加上她出身科尔沁部,有助于皇帝收服科尔沁。在皇宫中深受宠爱,是最受宠的嫔妃之一。 张献忠也因此实现了愿望,被皇帝允许带领一营军队,前往更西边的地方探险—— 大西营开始在这里组建,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军队。(本章完) 第393章 草原上的买办 出使察罕的孔贞运,自然不知道张献忠等人已经和科尔沁部交上手,连冬天都没闲着—— 他们根据皇帝的提示,向这里的土著交换了滑雪板和雪橇制作方法,派遣人不断骚扰科尔沁。 科尔沁部苦不堪言,很多北边的部落,知道江那边来了一伙大明人,专门和他们为敌。 他们想要驱逐这伙人,却因为冬天不适合大规模出兵,只能暂时放弃。 打算开春之后,再调集兵力驱赶他们。 不过开春后黑龙江就能通航,高迎祥等人能得到张同敞支援,到时打得怎么样,还要看双方战力。 高迎祥对此是不怎么担心的,因为大明有水师,再不济也能控制黑龙江,不让科尔沁部打过来。 按照皇帝说的坚决打击建虏、建立统一战线的方针,他们对于和建虏结盟的科尔沁等部落坚决打击。 对于没有依附建虏、甚至和建虏为敌的部落,则是遣使交好,用贸易换取物资。 并且通过交流,获得了这边的土著在冬季生活的经验。成功渡过了冬天,在黑龙江北岸扎下根来。 越来越多的部落知道,黑龙江北岸来了一伙大明人,专门打击建虏的走狗,对其他部落却会贸易。 因为这些人带来的铁锅、瓷器、茶叶、大黄等希罕品,很多部落拿出珍藏的皮毛和东珠,选择和他们交易。 随军的护军校尉和内府监人员,用远比建虏公平的价格,和这些人展开贸易。 并且约定在开春后,在这里建立市集。 宣德皇帝撤销奴儿干都司后,时隔近二百年,大明的影响力又一次深入黑龙江流域。 这次就不会走了,而是会长久占据—— 经过建虏之乱,大明君臣已经认识到,黑龙江一带确实是成祖所说的“锁钥之地”,不能轻易放弃。 成祖相比仁宗和宣宗,确实更有远见。 —— 南边察罕部中,孔贞运在会见察罕部的权贵后,终于和林丹汗见上面。 时隔将近一年,孔贞运再次见到林丹汗,发现这个大明册封的顺礼王,没有了之前的桀骜不驯,以及接受封贡时掩藏的不甘。 他现在整个人醉醺醺的,颇有些认命的意味。 看来,建虏虽然没有打到这里,兴安岭故地察罕浩特被劫掠,仍旧给林丹汗带来很大打击。 尤其是科尔沁等部落和建虏一起出兵,让他认识到自己再也不是所有蒙古人的大汗。而是如同建虏所说,只是所谓的“察哈尔汗”。 这让致力于恢复祖上伟业的林丹汗,如何能够忍受。 在无法改变现实的情况下,他选择用大明皇帝赐下的美酒,喝醉麻痹自己。 接见孔贞运的时候,林丹汗还没有完全醒酒。但是孔贞运的一句话,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大汗还想不想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 “圣上决定帮你!” 林丹汗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不敢相信有这样的美事,张着嘴巴说道: “大明皇帝愿意帮我?”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和大明敌对了这么多年,林丹汗知道自己即使被封为顺礼王,大明也不可能对自己放下戒心。 更是从来没想过,大明皇帝会帮助自己,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 难道他不知道,草原强盛之后,就会和中原为敌吗? 心里怀疑着这件事,林丹汗听到孔贞运道: “大汗所献的察罕部贵女,如今在宫中已经怀孕。” “圣上颇为高兴,不但应她的请求册封生父为爵士,还派我来草原,帮助一下大汗。” “这次我带来的两千副铁甲,就是圣上特意从内府监兵仗局拨出的,供大汗和各位爵爷购买。”“大汗可出钱购买一半,也就是一千副铁甲。” “您的铁槊科诺特十苏木,可真正成为铁甲骑兵!” 林丹汗听到这里,已经彻底醒酒了,而且也没有了怀疑。 再多安抚的话,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兵器。 大明皇帝愿意卖给他铁甲,还有什么比这个支持更好的? 有了这些铁甲,他损失的兵马,能很快恢复元气,甚至还会更强,远远胜过以前。 不过,大明皇帝只把两千副铁甲卖给他一半,让他颇不高兴,说道: “大明皇帝是以为我没钱吗?只让我买一千副?” “两千副铁甲都要卖给我,不能卖给他人!” 孔贞运听到之后,有些为难地道: “大汗今日才接见我,有些铁甲已经卖出去了。” “要不大汗和他们商量商量,把份额都转给您?” 林丹汗这下没话说了,他可不敢在这时候,逼手下把铁甲份额让出来。 毕竟他麾下有损失是不假,那些人却同样有损失,有的比他还大。 如果他只顾着补充自己而不管这些,估计他在察罕部中,都会众叛亲离。 所以,他只能软磨硬泡、威胁利诱,让孔贞运请求大明皇帝再拿出一千副铁甲份额,他可以拿马匹尤其是战马交换。 孔贞运想到皇帝正在组建的骑兵,以及京津公路修建后需求急剧增加的马车。答应了林丹汗的请求,说是会派人去京城请示—— 其实他只是做个样子,因为皇帝给他的铁甲份额,其实是五千副。 这五千副铁甲,他只打算卖两千副给林丹汗,其它三千副他打算私下卖给草原上的贵族,尤其是那些和建虏作战立下战功的,鼓励他们继续奋勇作战。 有这五千副铁甲装备的铁甲骑兵为核心,这些草原上的部落,面对建虏时多少能有点抵抗力。 不至于像这次这样,很多部落几乎是望风而逃、任由建虏劫掠。 谈妥这件事情后,林丹汗的脸色好看多了,也再一次认识到有大明支持有多好,顺义王的日子有多舒服。 像是这次,若非有和大明的贸易支持,他的察罕部被建虏劫掠后几乎就撑不下去了,只能去劫掠其他部落,以便渡过冬天。 但是大明皇帝及时派人运送物资贸易,让他不用去劫掠,就能渡过冬天。 所以他才能安心待在开平,没有再一次迁徙。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明皇帝愿意让他买铁甲,这让他在战败后,能够迅速恢复兵力,恢复在草原上的威信。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认识到,顺礼王的名号不是虚名,而是真的能帮他坐稳汗位。 有了大明皇帝的支持,他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而非像现在这样只有察罕部。 心中高兴之下,林丹汗同意了孔贞运提到的为皇嫔父亲封爵士,还赏了十户人家,给这个爵士做领民。 这件事情传出后,越来越多的草原人家,在有了漂亮的女儿后,希望能献给大明皇帝,受封成为贵族。 大明皇帝在草原上的名声,也因此传扬开来。 很多草原人都知道皇帝比大汗还要大,是草原真正的统治者。他会给自己的外戚,册封爵位、领地和子民。 即使暂时没有领民的,有爵位带来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做依仗,他们也能成为内府监皇店的买办—— 从皇店购买物资,运到草原上贩卖。或者直接作为中间人,把贸易配额用出去。 靠着这种贸易,他们很快就能发家,购买到足够的领民,开辟出自己的领地。 这些外戚为主的买办,也成了大明皇帝的坚定支持者,成为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根基之一。(本章完) 第394章 班禅和乌斯藏 大明对林丹汗的支持,自然不止是兵器。 这次孔贞运出使,还带来了一个特殊的人物—— 达赖的老师班禅。 这个班禅的名号,是朱由检前段时间册封的。 去年招抚林丹汗时,因为黄教和红教的争端,朱由检就起意从达赖喇嘛那里请高僧,弥合草原上的教派争端。 五世达赖年幼,如今才只有十二岁。他的老师受诏,前来大明朝觐。经过将近一年,终于来到京城。 朱由检在得知他是达赖喇嘛的老师、还是出身后藏后,根据他所知的后世知识,很快就意识到此人很可能是班禅—— 达赖和班禅互以年长者为师,达赖的老师自然就是班禅。 所以他为此人册封了班禅喇嘛封号,把以前册封给格鲁派的大慈法王,重新册封了出去。 这让班禅喇嘛欣喜不已,因为现在被称为黄教的格鲁派,急需大明的支持。 和在草原上广泛传播不一样,黄教在乌斯藏地区,目前还没有取得统治地位。 藏巴汗王朝更信奉的是被称为白教的噶举派,对黄教不怎么待见。 班禅喇嘛就是在这种形势下,顶住压力从后藏地区前往前藏,担任哲蚌寺、色拉寺主持,挑起了重振黄教的重任。 所以他得到了整个黄教的认可,主持五世达赖的寻认、受戒、坐床等仪式,成为达赖的老师。 也就是从他开始,班禅获得了和达赖相当的地位,互以年长者为师。 朱由检了解到这些后,知道找对了人。如此聪慧而又坚韧的班禅,很适合去草原上弥合教派争端。 所以他册封了大慈法王后,向班禅喇嘛说道: “如今大明在全力对付建虏,分不出精力顾及乌斯藏。” “所以雪区的事情,朕只能派大臣调解,其它的需要你们自己解决。” “鉴于白教的大宝法王等人,多年没有朝贡。” “朕允许大师从草原上募兵,迁移支持黄教的部落进入乌斯藏。” “将来只要向大明朝贡,朕就册封爵位,同样予以封赏。” 班禅喇嘛对此极为欣喜,知道这次算来对了。 在来大明之前,他是没抱着多大希望的。因为大明在乌斯藏的影响力一直不够大,现在还不如蒙古人。 他之所以应诏进京,更多的是想要通过大明前往草原,从顺义王那里获得帮助—— 毕竟达赖喇嘛的名号,就是俺答汗册封的。三世达赖也在草原上圆寂,转世成俺答汗的曾孙四世达赖。 如今的五世达赖虽然和顺义王一系没有亲戚关系,却到底是他的转世身,还有一些香火情。 班禅喇嘛的打算,就是从顺义王那里获得帮助。 在得到大明皇帝许可后,他的信心更足了。尤其是得知大明天子显露了神迹,是一位在世真神后。 现在,他得到了这位真神的册封,重新得到了大明皇帝册封给格鲁派的大慈法王封号。相比很久没有朝贡、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大宝法王的这一代白教活佛,显得更加正统。 这让他在面对白教的时候,底气更加充足。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大明天子开出的由驻藏大臣主持转世、在出现争议时金瓶掣签等条件。并接受了大明天子的命令,前来草原上弥合教派冲突。 林丹汗见到孔贞运带来了黄教喇嘛,还是班禅的老师,几乎当场要翻脸,要把这个人轰出去。 说起来他最初和黄教的关系并不差,幼年还接受了四世达赖册封的呼图克图汗,也就是大明所称的虎墩兔憨。 但是达赖喇嘛却对他很不尊重,册封了他这个大汗还不够,对信奉黄教的大小台吉,同样大肆封汗。 如今草原上汗位林立,他这个最正统的大汗,得到的尊重自然就降低了。甚至被建虏嘲笑,称为“察哈尔汗”。 所以林丹汗在遇到八思巴的传人沙尔巴呼图克图后,想到先祖忽必烈和八思巴的伟业,选择改信了红教。 也因为这件事情,他和信奉黄教的部落越行越远,闹得众叛亲离。 想到这些事情,林丹汗就对黄教就极为气愤。若非孔贞运刚才说对他提供支持,他就要把人轰出去。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板着脸道:“孔先生,我敬重你是大明的使者。” “但是你带黄教的人来是什么用意?” “难道要本汗重新改信黄教,承认其他的汗?” 孔贞运没有说话,班禅喇嘛说道: “大汗您想错了!” “小僧这次前来,是奉大明天子之命,和大汗确定汗位。” “今后黄教册封的汗位,会得到大明天子的册封。” “天子对大汗十分敬重,特意命小僧前来,让大汗确定各部的汗位。” “这些汗位被天子明确为小汗,位在大汗之下。” “呼图克图汗,仍旧是草原唯一的大汗!” 这个说法,让林丹汗大吃一惊,没想到黄教对大明天子如此敬重。 同时也让他感觉很是舒服,因为他真的在大明皇帝支持下,成为了草原上唯一的大汗。 虽然这个大汗之下,会有很多独立的小汗,对他这个大汗可能理都不理。但是爱好虚名的林丹汗,仍旧十分高兴。 对大明天子这个礼物,他是非常喜欢。 这样一来,他对班禅喇嘛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认为比四世达赖好得多。 想着科尔沁部的事情,他说道: “大明天子和黄教,能够剥夺人的汗位吗?” “科尔沁部被努尔哈赤册封为土谢图汗,能不能给他剥夺了?” 班禅喇嘛毫不犹豫地道: “科尔沁部的汗位不是大明天子和黄教册封,也谈不上剥夺。” “但是黄教会向传告草原各部,不承认他的汗位。” “以后草原上的小汗,都会接受大明的册封,成为大明公侯。” 这让林丹汗更是开心,因为公侯的爵位,明显比他的亲王低一等。 同时也有些警惕,担心大明像支持他一样,卖给其它部落兵器。 这让他下决心尽快拿到铁甲恢复实力,并且要征服科尔沁部,重新在草原上树立威信。 他要让大明天子知道,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大汗,能和建虏针锋相对。 畅想着以后的事情,林丹汗请来了部落中的贵族和牧民,向他们告知了这个好消息。 同时宣布自己作为呼图克图汗,不再和黄教为敌。 这个决定,让察罕部中信奉黄教的人,都是欢呼雀跃。 沙尔巴呼图克图虽然有些不悦,但是在想到孔贞运带来的册封大乘法王的旨意、以及建寺和转世的许诺后,也只能暂时忍下去。 毕竟他现在最大的支持者是林丹汗,其次就是大明。大明需要他的红教在草原上制衡黄教,同时用教派争端,让林丹汗无法折服所有人。 所以沙尔巴呼图克图不担心自己被抛弃,他最需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抓住林丹汗。 班禅喇嘛知道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存在,但他选择了无视。 毕竟现在的黄教,最重要的是保住在乌斯藏的基业。 他按大明天子的要求,在察罕部举行了几次法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弥合了察罕部内部的争端。并且和林丹汗商定了各个汗位的尊号,在经过大明天子批准后,重新册封汗位。大明还同时派出了使者,为这些小汗册封公侯。 林丹汗在部落中重新建立威望后,利用大明的铁甲,很快恢复了元气,重新燃起了和建虏争锋的斗志。打算返回兴安岭故地,和大明合作打击科尔沁部,共同打击建虏。 班禅喇嘛在做完这些后,很快就前往顺义王部等部落,从这些信奉黄教的部落中,招募人员进入乌斯藏。 在得知大明天子的封爵许诺、以及武器支持后,颇有一些不安分的部落响应。按照大明划出的路线,追随班禅喇嘛进入乌斯藏地区。 大明在乌斯藏的影响力,开始重新建立。(本章完) 第395章 热气球升空试验 九月的京城,又一次有很多学子聚集。 不同于上半年会试聚集的是举人,这一次聚集的是秀才—— 他们都是被学堂联合考试吸引来的,想要考入太学,或者新设的大学堂。 大明秀才五六十万,参加联考的足足有十余万。 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来到京城,而是在地方举行初试。筛选出一万多人,来京城参加复试。 可以说,这一万多人,称得上秀才中的佼佼者。未来他们之中,会出现很多举人和进士。 为了引导这些人学习科学,朱由检安排张溥在《明报》上加强宣扬科学。同时举行一次试验,激发他们的好奇心。 太学在文庙旁边,因为建造辟雍大讲堂的需要,腾出了一块空地。 这一日,这块在太学和文庙前方的空地上,围满了学子和民众。 太学生张溥拿着一个形似唢呐的扩音喇叭,大声道: “让开点,都让开点!” “小心待会儿热气球落下来!” 指挥认识的太学生,让人群向外散开。 人们向外散着,却还是目不转睛,看着空地上竖立起来的架子,还有那个圆球形状、竹筋骨架、用丝绸和油纸制作成的热气球。 这些人之所以过来观看,是因为张溥早在十日前,就在《明报》上刊登了消息。 那些想看热闹的民众,还有等待复试结果的秀才,很有兴趣来看一看。 方以智就是其中一员,他是和父亲、姑姑一起进京的。 他的父亲方孔炤,在天启五年因为触怒崔呈秀被削籍。如今阉党倒台,被起复为职方司郎中,在兵部尚书袁可立麾下任职。 他的姑姑方维仪,十七岁嫁人不久就守寡,回娘家守志于清芬阁。方以智幼年之时,多得她的教诲。 方维仪和姐姐方孟式都是才女,她们的爷爷方学渐,是心学泰州学派传人,曾在东林书院讲学,被高攀龙推崇和顾宪成并称。因此家学渊源、博学多才,尤其工于诗画,擅长画观音像。 当今皇帝推崇九莲观音菩萨信仰,曾经召集名家,以宫中英华殿供奉的李太后御容为本,绘制九莲观音菩萨画像。 方维仪对此颇感兴趣,又听说京城要举办秋季拍卖会和书画展,有很多名画展出。所以随复职的哥哥、还有参加联考的侄子一起,前来京城观看。 没想到书画展还没有看,就赶上了这件事情。方维仪坐在马车中,呼唤方以智道: “小智,看到了吗?” “热气球有没有升起来?” 方以智回头大声道: “还没升起来呢!” “现在还在检查。” 饶有兴致地看着文思院掌院吕祥,带着一些工程师和尚衣监的裁缝,在那里检查热气球。 这是吕祥担任少府寺寺丞以来,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皇帝让他造热气球,也是为了平息他担任少府寺寺丞的争议—— 毕竟印刷技术和火铳,全都属于机密。要打消外界的物议,需要有公开的成果。 吕祥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早已经提前做过几次试验。甚至把动物放上去过,验证了动物升空后仍能存活。 不过对这次的公开试验,他仍旧非常谨慎。在检查数次之后,方才点火充气—— 这次,他要在公众面前,成功飞上天空。成为陶成道之后,又一位尝试飞天的工匠。随着检查完毕,吕祥下令点火,热气升腾之下,热气球逐渐升了起来。 周围的人大声欢呼,期待接下来的情景。 方以智更是打开马车,让姑姑一起观看。 就在这个时候,吕祥踏进了热气球下面的篮子,让人把里面的石头搬开。 随着篮子里面的东西越来越轻,慢慢地带着人升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声欢呼,认为看到了奇迹: “飞天啊!” “这是真正的飞天啊!” “吕公真神匠也!” 不时有人夸赞,称吕祥鲁班在世—— 毕竟鲁班的飞鸟虽然能飞三天三夜,却没有听说能带着人上天。 吕祥制造出热气球,才是成功飞天的第一人。 升起来大约有十丈,连着地面的绳索已经笔直。吕祥站在天空上,战战兢兢地看着地面。 看着地上黑鸦鸦的人群,还有远处的皇宫,他心中涌起了对皇帝的感激,忍不住对着皇宫方向下拜,大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面的人也同样大声喊,一时太学周围,响起了万岁之声—— 所有人都知道,吕祥是在皇帝的指点下造出的热气球。 能让人上天的天子,不愧是在世真神! 方维仪见到这一幕,心中对皇帝也升起了敬畏。本来她对皇帝用九莲菩萨代替观音菩萨还有一些非议,现在却再也不这么看了—— 一位能沟通神灵、预测旱灾、甚至能让人上天的皇帝,谁能否认他册封的神灵? 她现在不但认同九莲菩萨就是观音菩萨,甚至想观看李太后的御容,为九莲观音画像。 方以智同样也大声喊叫,为眼前看到的这一幕而欣喜。 虽然这个热气球在他看来,和孔明灯有些相似,但它能够飞天,怎不令人兴奋? 天空上,吕祥拜谢皇帝后,在篮子里站了起来,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大声道: “圣上有旨:谁能解释清楚热气球升空的原理,用科学计算出浮力。” “圣上会封百户,特赐元士出身!” 这个旨意,让人群更加激动,探讨热气球升空的原理。 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所谓的科学,以及皇帝提到的浮力。 方以智也在皱眉苦想,思索热气球为何能够升空。为何孔明灯做得大了,就能带人飞天? 可以说,这次热气球升空试验,成功引起了人们对科学的关注,还有对浮力的探讨。 张溥更是按皇帝所说,在《明报》上抛出了热胀冷缩和冷空气、热空气等概念。 指出空气受热体积膨胀,空气密度小、重量轻,所以热空气向上升,带动热气球升空。 但是浮力该怎么算,他却没解释出来。因为就连朱由检,也对此不大明白。 他让张溥抛出的解释,是为了抛砖引玉,吸引大明的学子,探索科学道理。 方以智等人,就是被这场试验启发,开始探索科学。(本章完) 第396章 火铳和簧轮枪 第396章 火铳和簧轮枪 热气球试验造成的轰动效果,让朱由检非常满意。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这件事对宗教人士带来的震动。 之前对厘定神仙体系还隐隐有些抗拒的一些宗教人士,在热气球带人上天之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他们都认为这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皇帝一定是得到了神灵的启示。 所以在厘定神仙体系上,这些人开始积极起来。 宗教改革的事情,向前推动了一大步。 朱由检对这个意外之喜很喜欢,嘱咐牛金星举荐的术士宋献策,帮自己盯着这件事。 并且在召见吕祥的时候,又给他了赏赐。 还应吕祥请求,在京城修建鲁班庙祭祀公输班,并以李冰、蔡伦、张衡、诸葛亮、马钧、宇文恺、李春、沈括、毕昇、郭守敬、陶成道、蒯祥、陆祥、徐杲、潘季驯等人从祀—— 在被列入文庙、武庙、帝王庙从祀功臣后,凭借孔明灯、诸葛连弩、木牛流马等发明,诸葛亮又被列入了鲁班庙。 此人当真是才学渊博,哪里都能看到他。如果神农庙也有人从祀的话,发明馒头的诸葛亮,估计也能入选。 感叹着诸葛亮的无处不在,朱由检又应吕祥请求设立了鲁班奖。每年评选优秀工程和技术,为他们授予奖励。 同时,朱由检叮嘱吕祥,尽快改进热气球,把它实用化之后送到前线,搭配望远镜侦查敌军—— 相比造价昂贵的瞭望塔来说,热气球成本更低,而且能升得更高。搭配望远镜后,很远就能看到敌人。 这对专注守城的明军来说,可谓一大利器。 而且还能用于观察火炮落点,用于炮兵校射。 可以说,朱由检让吕祥制造热气球的目的,不止是为了科学发展。更重要的是它能用于战争,称得上一件利器。 吕祥答应了之后,又汇报了一件事情: “火铳和刺刀已经基本定型,还请陛下命名!” 呈上经过不断优化后,最终定型的火铳。 朱由检看到有两款,饶有兴趣地道: “怎么定型了两种,不能合二为一吗?” 吕祥指着比较大的火铳,回道: “这款重型火铳,是以斑鸠铳为基。” “口径定为六分,也就是二十毫米。” “它的箭形弹重半两,发射药约一两。有效射程近百丈,比之前远了三十米。” “发射铅弹的时候,铅子重一两半,有效射程近百米,可以射穿盔甲。” 这样一杆火铳,能满足朱由检对威力、射程的需要。 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太重了。 吕祥极力减重,也只能控制在十三四斤。 姬际可等勇士配上刺刀使用时,都感觉拼刺不顺畅。 只有比较强壮的士兵,才能用它射击,勉强用它拼刺。 可以说,这款重型火铳虽然还不是朱由检曾经设想的抬枪,却也几乎达到了单兵操作的极限。 所以吕祥和姬际可、徐光启等人商议之后,又定型了一款火铳。 吕祥指着它道: “这款轻型火铳,是以鲁密铳为基。” “口径定为三分六,也就是十二毫米。” “它的箭形弹重两钱,发射药约四钱,仍旧还是两倍。” “有效射程六十丈,也就是公制的二百米。” “铅弹威力较低,只比鸟铳强一些,四五十米才能破甲。” 说出轻型火铳的缺点,吕祥又指出它的优点,道: “但是它的重量不到十斤,装上刺刀后拼刺比较方便。” “而且后坐力低,士兵稍微训练就能承受,比重型火铳手训练更快些,打得比较精准。”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其中原因。 因为按照每克黑火药大约200j的能量计算的话,四钱、也就就是十五克黑火药的能量,大约在3000j,实际因为装药方式等原因会低点。 这个范围附近的后坐力,最适合士兵承受。后世的全威力步枪弹,大约在3500j左右。中间威力弹和小口径弹,则在2000j左右。 轻型火铳大约3000j的枪口动能,当然比重型火铳7500j的枪口动能更加容易承受。 (最下面就是鲁密铳和搬钩铳/斑鸠铳,轻型火铳和重型火铳的仿制对象) 也因为此,轻型火铳在后坐力等方面优于重型火铳。炸膛风险也较低,能够造得更轻。唯一的缺点,就是用铅弹时威力太低了。 朱由检看着两款火铳,说道: “轻型火铳用箭形弹有效射程二百米,似乎勉强足够。” “就是用铅弹时威力太低了,难以应对建虏的骑兵。” “徐学士怎么说的,他打算装备哪种火铳?” 吕祥和徐光启在军中做过试验,说道: “徐学士建议两种火铳都装备,主要用轻型火铳。” “重型火铳给精锐士兵,在百丈时打击敌人。” “还有,他建议造一种发射箭形弹的双管或三管手铳,代替军中的三眼铳。” 前装枪装弹不易,如果离得太近,根本就无法再次装弹。 这是朱由检之前让锦衣卫装备诸葛连弩,作为自卫武器的原因。 但是诸葛连弩破甲威力太弱,军中都看不上。徐光启的建议,是开发双管或三管手铳,代替近距离开火的三眼铳—— 以三眼铳十几丈的射程,手铳能轻易代替。 朱由检对这个想法很赞赏,点头同意下来。他早就看大明军队装备的三眼铳不顺眼,想用其它火铳代替。 徐光启提出的双管或三管手铳,的确是个好想法。 再想到火绳枪的点火颇为不便,朱由检道: “燧发火铳研发得怎么样了?” “毕懋康或者其他人有想法没有?” 选择毕懋康担任专督军械侍郎,朱由检就是希望他像历史上那样,发明出毕懋康自生火铳。 但是现在条件明显还不成熟,吕祥道: “燧发火机已经制造出来了,但是发火率还不高。” “扣扳机需要的力气大,有时还需要反复扣几次才能成功打火。” “臣以为簧轮火机更实用些,就是造价太贵。” 簧轮枪是介于火绳枪和燧发枪之间的装备,现在西方使用得比较广泛,也传到了大明。被商周祚奉命搜集火铳时,一并搜集了过来。 这种枪机,原理类似后世的齿轮打火机,用轮面和黄铁矿石摩擦产生火,火落入药锅引燃发射药。 它的发火成功率和可靠性相比还不成熟的燧发枪,自然是胜过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零件比较多,制造更复杂些。 但是见过打火机的朱由检,不觉得它有多复杂,更看重的是可靠性。所以他下令道: “试着造一批簧轮火铳,看看成本和效果怎么样。” “如果能够承受,那就装备新军。” 相比技术水平较低、有可能被建虏仿制的火绳枪,朱由检更倾向技术水平更高的簧轮枪。 即使簧轮枪的成本更高些,他也愿意忍受—— 火器的技术水平越高,建虏就越难以仿制,难以追上大明。 所以他对火器的要求是小步快走、加速迭代,在口径和弹药暂时不改变的情况下,加快向自生火铳转变。 保持生产一代、研发一代的节奏,直到出现一种成本和威力都能接受的火铳,进行大批量装备。 定下这個策略,朱由检让军械研究院在火铳定型之后,尽快研发新火铳。 并根据刚制定不久的拼音,为吕祥呈上的火铳定名: “根据之前定下的拼音,铳的首字母是c,以后火铳的简称,就以c来开头。” “重型火铳是cz,这款火铳定名重型火铳一式,简写为cz1。以后要印在铳身上,并且按工坊代号和生产日期印上编号。” “谁组装的火铳、铳管等重要零部件来源于谁,当日谁在主管,工坊都要有记录。发现问题之后,要能追溯到当日的负责人。” “同理,轻型火铳定名轻型火铳一式,简写为cq1。” “刺刀是cd,手铳是cs。” 亲自定了名字,朱由检让吕祥和毕懋康等人商议,调集军械司和文思院等衙门工匠的力量,尽快制造出五千支火铳,装备徐光启训练的新军。 这支新军,在整训数月之后,已经有了强军模样。急需装备新武器,试验新的战法。 (延庆县博物馆藏铜、铁火器铭文对比) (本章完) 第397章 打火机和流民迁徙 第397章 打火机和流民迁徙 由簧轮枪想到了打火机,朱由检认为这是一个新产业,而且能极大地方便生活。 所以他询问道: “现在取火用什么?” “都用什么工具?” 吕祥不明所以,回应道: “可以用火折子,也可以用火镰。” 想要摸出来展示,却发现自己入宫时没让带—— 毕竟他带着火铳入宫,当然要严禁带火。 不过火折子和火镰这两种东西,宫里面也是使用的。 很快,御用监的太监就将它们取来。还有供皇帝御用的火镰,制作颇为精美。 朱由检是不用自己生火的,自然没有用过。见到这么精美的火镰,一时有些惊讶。 在御前司掌印太监宋晋讲解下,朱由检才明白它的用法,指着火镰向吕祥道: “你说能不能用簧轮火机,制造一种打火机。” “用它取代火镰,引火更方便些。” 想着自己在后世把玩过的煤油打火机,朱由检把它的结构大致画了出来,让吕祥安排文思院的工匠造。 看着皇帝画出的打火机,吕祥虽然觉得有些复杂,却不认为文思院造不出来。 毕竟文思院的工匠,本职就是为皇帝制造精美器物的,很多人的手艺,都是精妙绝伦。 对于外壳制造,他感觉没有任何问题。内壳和外壳一样用铜制,钻孔的防风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零件,问题也不算大。 就是火石和下面的弹簧,让他觉得有点困难。想制作这么细的弹簧,那可一点都不容易: “这个弹簧太细了,而且用铁丝制作,恐怕弹力不够。”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道: “弹簧造不出来就用簧片,只要能把火石顶上去就好。” “反正它和火石不直接接触,上面还要隔着顶针。” 仔细讲解了一下煤油打火机的原理,在他看来很简单: 主要就是用球吸收煤油,和芯一起放在内壳里面。 芯吸收煤油后,可以被火引燃,并且被防风墙保护。 需要点火的时候,只需要拨动齿轮和火石摩擦产生火,就能把芯点燃,像油灯一样燃烧。 朱由检指着火镰,向吕祥道: “你把齿轮和火石,看做火镰的火钢和火石就行了。” “芯可看做火绒,只是下面连着油,像是一盏油灯。” “如果不容易点燃,可以把火绒塞进去助燃。” “或者你在内壳外面加个簧轮火机,用铰链连接外壳上盖。打开外壳上盖就能上发条,然后按下扳机出现火,像簧轮火铳一样点燃芯。” 这么一说,不但吕祥,御用监掌印太监宋晋也明白了,笑着道: “皇爷,小臣觉得御用监也能造出来,不用麻烦文思院。” 这种精巧的玩意儿,御用监也很擅长。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吕祥,说道: “御用监也可以从宫中抽选工匠,组建一個团队造。” “谁若能造出来,朕会重重有赏!” 这下有了竞争,两人都紧张起来,决定抽出能工巧匠,尽快把打火机造出来。 不过对皇帝说的煤油,吕祥仍是不解,询问道: “煤油是什么?” “臣从来没有听说过。” “难道是用煤制作的油?” 朱由检这才明白吕祥在思考什么,拍了拍自己脑袋,回应道: “没有煤油就先用灯油,只要能用火引燃芯即可。” “还有,搜集一些石油,然后蒸馏分馏。” “根据沸点不同,石油会分馏出很容易挥发、还有可能爆炸的汽油;燃烧稳定的煤油;比较难以引燃的柴油;还有剩下的重油和沥青等物。” “煤油就是从石油中分馏出来的,它的燃烧稳定、亮度足,不冒黑烟,不结灯,很适合作为灯油。” “你们找到这种油后多提炼一些,减少用香油等油脂作灯油。” 油脂这种东西,也是食物的一种。食用的油脂多了,能减少谷物食用。 所以朱由检在被吕祥提醒后,立刻认识到还可以从地下开采石油作灯油,减少油脂消耗。 吕祥想了一会儿,询问道: “陛下说的石油,是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的鄜延境内的石油吗?” “臣听说延长县有石油井,流出的油可以燃烧,还可以治六畜疥癣。” “还能用来制墨,印刷研究所中有人用它试制油墨。” 延长油田的大名,朱由检当然听说过。 听到那边已经发现油井,再想到陕西现在受灾,发展石油产业能让更多的人有生路,他当即就下令道: “让内府监派人去延绥,和当地组建石油公司。” “尽快分馏出煤油,制作煤油打火机和煤油灯。” “还有那种易爆的汽油,可以制作燃烧弹,从城墙和热气球上投掷。” “柴油可以除锈,还可以用来燃烧。重油也可以烧。” “沥青可以铺路,让太仆寺一起派人,摸索沥青路面。” 从煤油上面发现了一个大产业,朱由检极为激动。 虽然以现在的条件,石油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无法充分利用,但是煤油的提炼,就能撑起这个行业。 而且他还想到了后世烧重油的蒸汽轮机,打算把煤炭、重油等燃料一起用上,尝试制作蒸汽机—— 但凡能提高一点效率,能让蒸汽机实用化。大明的工业就有了稳定动力,能发生工业革命。 还有就是炼钢,如今的炼焦技术不成熟,用煤炭冶炼钢铁质量非常差。 但是用木炭的话,又太消耗木材。 遵化铁冶就是因为周围的木材用完,不得不宣布封闭。 如果能用柴油或重油炼钢,就可能重新开起来。 或者在陕西、山西等地寻找铁矿,在那里冶炼钢铁。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下了命令,除了延长之外,其它地方也要寻找石油,发展石油冶炼。 这一连串行业,还有已经准备铺开的蜂窝煤。让朱由检在内府监成立了皇家能源集团,专门负责煤炭、石油等相关产业—— 这是他非常看重的产业,也是第一个以皇家冠名的集团公司。 命令下达之后,内府监掌印王承恩,很快安排人员,准备前往陕西。 此时的陕西那边,已经到处是灾民。 在秋粮绝收之后,去年就已经遭受一次大灾的陕西,普通民户是彻底活不下去了。 若非朝廷下旨把府县转为都司卫所,估计陕西各地,已经流民遍地。 但是即使如此,也仍旧有很多人当流民。 他们大多是不愿被编入卫所、不想加入军民卫的人。毕竟以前的卫所,里面都是军户。他们的处境比普通民户还要惨,他们可不愿意。 这些人宁愿违抗朝廷的命令逃荒,也不愿老老实实留在原地,按朝廷的命令迁徙。 面对这种情况,早已七月份就得到消息的延绥巡抚朱童蒙,在八月颁布了延绥都护府命令: 所有卫所兵丁全部发动,把逃荒的流民第一批编入卫所迁徙。 延安卫的李三水,就这样被派了出去。 他家是大明立国之初,就迁徙来的军户,也因此日子过得特别苦。早已丧失了土地,在给军官当佃户。 到了如今,李家可谓是穷得叮当响,家里父母和哥哥李大金、李二木都穷死了,如今只有他一个人。 眼看年过三十,还没有讨到媳妇,李三水觉得李家这一代多半就要绝户。这让他有了逃离卫所的想法,想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但是身为军户,他一旦逃亡当流民,那就会成逃兵。被抓到后斩了,也没地方说理。 所以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今年绝收。 “粮食一粒都收不到,还要给张百户交租子。” “不如赶紧逃了,免得被他逼死!” 看着干枯的禾苗,李三水哭了一场,下决心从这里逃离。 但是还没等他收拾好逃荒的行李,就突然听到一个消息: 今年的租子免了,以前拖欠的也不用交。 所有卫所壮丁,全部编入军队。 只要加入军中,就有饱饭可吃。 李三水本来还不相信这样的好事,担心这是要让自己上战场,但是张百户讲的一席话,打消了他的担心: “延绥巡抚命令,所有延安府的流民,全部编入延安卫。” “抓到十户封甲长,抓到百户封保长。” “都快过来领武器,咱们一起去抓流民!” 指挥着他的家丁,给众人发放兵器。 身为张百户的佃户,李三水知道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而且对上战场怕得要死。 连他都敢拿着武器出发,看来真的是抓流民。 这让他浑浑噩噩之下领了武器,进入延安府中,抓捕逃荒的流民。 和他想象的抓捕过程不一样,抓捕流民的时候,根本没动兵器。 张百户也不知道从找来了粮食,煮了一锅稀粥,就把流民吸引了过来。 然后给流民发放了号牌,这些人就被抓了。 以后要凭借号牌,每日排队领饭。 流民逃荒就是为了饭吃,听到拿着号牌就能领饭,很多人根本没有反抗,就这样编入了卫所。 李三水等军户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吃饱了还不肯老实的人。 好在这样的人不多,李三水还能震慑住,尤其是张百户任命他为甲长,并且嘱咐他从麾下流民中、挑选强壮的做副甲长后。 这些人得了职位,顿时感觉和别人不同了。仗着副甲长的身份作威作福,吃得也比普通流民好一点。 就连李三水,在被张百户分了十户流民、被任命为甲长后,也不再想着逃荒的事情了。 能在麾下领着十户人,每日还有饭吃,干嘛要逃荒去。 不过他不想去,张百户却逼着他去。 在把抓捕的流民分给李三水这样的军户,完成都护府的命令后。张百户彻底轻松了,向前来监护的延绥都护府护军上尉道: “宋上尉,这些军户都抓了十户流民离开了,俺的地契该发了吧?” “宋上尉通融一二,尽快把地契发下来。” 宋应昇看了他一眼,说道: “张百户可要想好了。” “拿了卫所的地契,以后你就转为地主,不再是朝廷的世袭百户了。” “这可是朝廷世官,有转为世爵的机会。” “到了海外就能开辟爵士领,有方十里的领地。” 张百户脸上堆着笑,向宋应昇道: “俺老张没那个本事,没能力去当世爵。” “这种封爵的事情还是让其他人去做吧,俺只想守住家业。” 求宋应昇通融,把他占据军户土地的地契发下去。 这次他之所以这么积极,就是因为延绥都护府要清旧账。凡是不配合移民的,都要把非法侵占的土地收回去—— 据说关中那边,三边总督孙传庭已经下了狠手。凡是不配合的,都被判了流放。 戒严令下,孙传庭已经完全掌握了陕西的权力。张百户没有能力反抗这样的封疆大吏,为了保住祖上侵占来的土地,只能把家底拿出来,用自家存的粮食,招揽到一千多户流民。 然后把这些流民分给麾下的百户,让这些人踏上了迁徙道路。 可以说,李三水等军户是被他不知不觉间卖了,被他骗去海外。 他们留下来的土地,都被留下来的卫所军官瓜分。 不过怎么瓜分,也是有规矩的。按照朝廷制定的政策,不允许出现千亩以上大地主。 张百户的职位又比较低,相比指挥和千户就是军官中的底层。这让他费尽了力气,也只拿到六百亩的地契。其中还只有一百亩水浇地,其它都是旱地。 按照都护府的提醒,明年多半还是旱灾,他在这些旱地上,只能种草放牧。 也因为此,他不需要那么多佃户。只留下了几户比较亲近的,转为民户给自己当佃户。 这些人也没吃亏,按照皇帝的命令,每户留下来的人家,都从卫所中分到了五十亩土地。 他们大多是留着自家土地没有被军官侵占的,还有就是出钱出粮从卫所购买的—— 这次迁移之后,延安卫就会撤销,或者说是并入延安府附郭县转成的延安卫,再无什么区别。 张百户就因此出了些钱粮,让自家的佃户买了土地留下来。 这些地名义上是这些人家的,其实却属于张百户。以后要给张百户还债,相当于是交租子。 张百户甚至还想着,以后把他们的地契转过来。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都护府对地契的保护很严格,直接就冻结了买卖,把这些地当成了永业田。 他的巧取豪夺,一直没有能成功。 甚至,后来他的佃户还打探到朝廷规定的最高利率,在还款利息超过本金一倍后,就能不再归还。 这让张百户只挣了些利钱,却没拿到土地。 一些佃户还和张家翻了脸,让张百户只能自己去种地—— 当然,那个时候,张百户已经不是百户,而是所谓的张大户。 身上只留下卸去世袭军职后,皇帝恩赏的公士身份。 再下一代就什么都没有了,和普通地主无异。 这让张家后人,后来颇为后悔。 (本章完) 第398章 李三水的迁徙路 看着张百户的身影,宋应昇摇头不已。 在他看来,张百户放弃世袭的官职换取土地,绝对是愚蠢之举。 有了世袭官职存在,无论张家以后怎么样,都有官职托底。 张百户放弃之后,张家以后落难时,就可能彻底败落了。 宋应昇觉得若是让自己选择,绝不会放弃世袭官职。 张百户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放弃家中的世官。 无奈朝廷规定,所有军官、军户,都必须听从调遣: 战力强的编入新卫所,还有都护府直属军队。 战力弱的迁移海外,去海外转为世爵开辟领地。 张百户对上战场怕得要死,根本就不愿意、也不可能被编入军队。 他又不想移往海外,所以就选择放弃世袭军职。 朝廷养世官就是为了让他们打仗,张百户连战场都不愿上,又对朝廷赐与的世爵弃若敝履。朝廷裁撤起来,那是毫不可惜。 他拿到的几百亩地契,算是朝廷给的买断费——买断他们之前为朝廷立下的功勋。 皇帝赐给他这一代的公士身份,同样也是如此,并且有安抚他们稳定地方的用意。 从此以后,张家丢了世官,逐步成为平民。 张百户这一代还能靠着以前的身份担任保长或甲长,下一代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像张百户这样的世官还很多,大约有一半卫所世官,选择放弃军职。 剩下的一半中有两成被留下来,和其它卫所混编成新卫所,成为新的军民卫领导层,镇压地方形势。 还有三成因为战力稍弱,被强制迁移海外,转为世爵开辟领地—— 他们至少会分配方十里的领地,如果有能力的话,只要不超过爵位规定的领地限制,还能够开辟更大的领地。 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会,张百户等人却弃之如敝履。 心中感叹了一番,宋应昇带着张百户移交的一千多户人家,踏上迁徙之路。 这次,他需要将这些人平安送到沧州。只要最终到达的户数在一千户以上,他就能记一年功。 立下五个年功,他这个文职军官,立刻就能升一级。 这是他参加皇帝的军训,转为文职军官的原因—— 对于副榜出身的他来说,从正九品开始任职、磨勘期还是六年,升迁实在太慢了。 不如加入军中,谋求快速升迁。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不错,在完成一个月的军训、掌握了一些军中常识后,他就被派到延绥护军府任职,授予从八品护军上尉。 这个官职,已经是五甲进士的待遇。 按照这一次对进士的授官,一甲进士中的状元授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榜眼、探授正七品编修。 二甲进士如果考取庶吉士,同样授正七品编修。三甲进士庶吉士,则授予从七品检讨。 这些人如果被皇帝看上,能以翰林院官员身份,到起居注或中书科任职,成为皇帝的近侍官员。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是明显。这些近侍官员最被人羡慕,被当做储相培养。 没有考取庶吉士的,二甲进士授予正七品官职,可以在朝廷担任知事,或者去地方担任知县。 三甲进士就只能担任从七品官职,在朝廷担任行人司司副,或者去偏远地方任职,可以署理知县。 四甲进士相比起来更差些,只能担任正八品官职,担任行人司行人,或者各县县丞。 五甲进士是最底层,只能担任从八品官职,去偏远地方署理县丞,或者担任法官、主簿—— 因为这个,朝廷提议对县尉、法官、主簿这三个官职做了规定,允许从八品官员保留品级担任。 又因为这三个官职是正九品,明算科副榜出身的宋应昇,同样有资格担任。 可以说,如果宋应昇求安逸,他可以像一些副榜出身一样,选择安稳的地方当主簿。以他在副榜上的名次,能够选到这种官位。 但是宋应昇在弟弟宋应星被派去陕西后,就对陕西有了兴趣。 在了解到陕西的情况后,他在弟弟的建议下,参加了文职军官集训,转入军中任职—— 这次集训,也是由皇帝亲自举办、在内教场训练的,主要是队列训练,还有诸葛连弩等兵器的使用,赐给他们防身。 身体不好、不愿意受军规约束的进士或副榜,都在训练中被淘汰了。 宋应昇通过了训练,被授予上尉勋级—— 起步就是从八品,相当于五甲进士。 而且文职军官的五年磨勘期,相比进士的四年也接近。 如果立下军功,还可以减少磨勘。 皇帝许诺的迁一千户授予一年功,就是他们的机会。 “陕西今年要迁移五万户,五十个护军校尉带队。” “我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一定要拿到年功。” 看着张百户移交的军户和流民,宋应昇喃喃自语道。 想要获得年功,不是把一千户人带过去就行的。还要保证迁移路上的逃亡率和死亡率在平均线以下,否则很可能被减功勋。 如果路上流民逃散,甚至发生变乱,那么他们不但没有功勋可拿。反而可能会受罚,展磨勘甚至免职。 所以,宋应昇对麾下的流民颇为在乎,并且不断和军户担任的甲长交流。从中寻找可靠的人担任保长,帮自己管理这些人。 勤勤恳恳、或者说木讷老实的李三水,就这样被他看上了,成为保长之一。 他现在麾下除了自己一甲外,还有另外十个甲。宋应昇给他的任务,就是麾下至少有一百户。 如果低于这个数,就会拿他问罪。 如果高于这个数,则会到了地方,会至少多分他一百亩土地—— 每多一户就多一亩,绝对不会食言。 这让李三水颇为重视,紧张兮兮地拿着兵器,生怕有人逃亡。 他麾下的甲长同样如此,因为他们也得到了分地的承诺,每户一亩土地。 对流民的许诺同样,每户分配五十亩、或者荒地百亩。 这些流民对此事,那是将信将疑。 李三水则因为祖上是军户,当年也被分配了五十亩土地,对此倒没怀疑。 在他看来,这就是朝廷迁徙卫所重新分地,对他这样丧失土地的军户来说,可谓一个好机会。 在他们解释之下,那些流民从一开始的不相信,转变为将信将疑。 继而是对当军户的害怕,担心世代受苦。 即使宋应昇一再保证他们的户籍是民户,只是在军民卫需要服兵役。这些人仍没有放下担心,时不时有人逃亡。 李三水的麾下,就这样逃走了三户人。这让他颇为气恼,狠狠地训斥了逃户的甲长——因为逃走的三户,代表他丢失了三亩地。 那几个甲长同样如此,对麾下的流民看得更紧,生怕他们逃亡,自己多分的地变少。 在他们讲解劝说、还有连坐惩罚等措施下,大部分流民认命,随着他们迁徙。期待能如他们所说,在军民卫分到土地。 如此走了十几日,来到山西境内。 李三水麾下的一百一十户,已经变成了一百零五户—— 除了有三户逃亡外,还有两户人少,在迁移的路上死绝。 这让他颇为沮丧,哭得比自己爹妈死时还伤心。因为这代表着他能分到的土地,又减少了两亩。 如果再减少下去,户数低于一百,他就会被问罪。 这让李三水紧张之下,和十个甲长合计,把那些只剩下一两个人的民户,安排给副甲长照看。一定要保障他们的健康,免得死了绝户。 不过即使如此,迁移的路上还是免不了死人。 尤其是进入山西后,他们不能再免费喝稀粥,需要在路上做工,才能拿到饭吃。 不过饭食也好了一点,如果干的活多,还能吃上干饭。 李三水组织麾下的壮丁干活,老幼妇孺辅助。甚至还撤换了几个副甲长,让能干活的人担任。 他这一保,因此分到的食物多。没有人因为饥饿而死,却还有人病逝。 这日,李三水就听到一个消息,生病的杨老五挺不下去了,要托付他后事。 李三水急忙过去,见到杨老五只剩那么一口气。见到他过来后,紧紧拉着他的手,说道: “李保长,你是一个实在人。” “老汉俺是不成了,两个娃娃只能托给你。” 把女儿和儿子拉过来,求李三水照应。 李三水见他要死了,自然一切说好。 即使杨老五不说,他也要照顾好这两人,免得杨家绝后,户数又会减少。 不过杨老五却不放心,拉着已经十七岁的女儿杨大妮,向李三水道: “老汉俺就这么一个女儿,今后就托李保长照顾了。” “只求李保长把二娃带大,拿到五十亩土地。” 李三水听得脸都红了,急忙说使不得。 毕竟年近三旬的他,已经能称得上老汉,从来没打过小姑娘的主意。 不过杨老五的主意却很坚定,他在一路上走来,早就看出李三水是个老实人,丝毫没有当保长的威风。 这样的人,虽然有些人看不起,杨老五却觉得很放心。 在自己身上的病越来越重,眼看治不好后,他这些日子打的主意,就是把女儿杨大妮嫁过去。 面对李三水的推脱,濒临死亡的杨老五,紧紧抓住他的手。杨大妮和杨二娃跪在旁边,同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让李三水无奈之下,在其他军户和流民的见证下,答应杨老五的请求,同意这桩婚事。 看着李三水和女儿一起给自己叩头,杨老五闭上了眼睛。杨大妮和杨二娃顿时哭了起来,李三水却要擦干眼泪,安排他的后事。 想着宋应昇吩咐的对这些事情的安排,李三水红着脸蛋,询问自己刚刚娶到的妻子杨大妮道: “岳……岳父大人去了,你看是在路上埋了,还是烧成骨灰?” 杨大妮道: “烧成骨灰!” “俺要一路带着,带他去军民卫。” “俺爹说了,他要看着二娃成家,分到自己的地。” 李三水点了点头,立刻去找宋应昇,把此事报了上去。同时把杨家的户主改为杨二娃,显示这一户仍在。 宋应昇听到又有人死了,心情已经不像刚开始波动那么大了。 在这一路之上,他已经见到不知多少人死去。 他带领的这一千多户、大约五千口人,到现在已经逃亡百余、死亡上百,未来还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这让他心中不止一次怀疑,朝廷下令迁徙,到底是错是对—— 如果只是今年有旱灾,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迁徙,代价实在太大了。 他现在都不敢保证,自己在抵达沧州时,麾下有没有一千户。 不过,面对属下,他没有流露过这种怀疑。经过内教场集训的他,知道军中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不能口无遮拦动摇军心。 如果因为胡乱说话让麾下流民生乱,他这个护军上尉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会被问罪。 在询问了杨二娃的年龄后,宋应昇道: “杨二娃今年十四岁,还没到十六岁成丁年纪。” “按照朝廷的规定,他不用服役就有饭吃。” “但是这户人家,需要有人监管,谁愿意做他的监护人?” 李三水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了杨老五的遗嘱,以及自己和杨大妮的关系。 宋应昇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着一些流民之中发生的破事,警告道: “既然已经叩头,那就是明媒正娶。” “你这个保长要守住本心,不要学一些人欺男霸女。” “要知道,这个保长是临时的,到了地方会重新选举。” “你要干得不好,会有人选上来取代你!” 李三水连道不敢,想到了前段时间看到的人头。 那个人也是一个保长,却不像他一样勤恳,拿到权力就欺男霸女。 结果他那一保逃亡的人很多,气得带队的军官把他明正典刑,人头挂在树上警告众人。 李三水就是因为这点,丝毫没动过歪念。杨老五也是因为他老实,选择把儿女托付。 聊了一些这件事,宋应昇开了个条子,让李三水在抵达前面驿站时,把杨老五尸体带过去。 那里设有城隍庙下属的土地庙,里面的庙祝和祭司会给杨老五做法事,并且烧成骨灰。 骨灰盒需要他自己做,或者找块破布,直接包裹起来。 李三水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保长,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岳父这么寒酸。发动人员寻找木材,做了几个骨灰盒,盛放杨老五和其他死去的人骨灰。 在土地庙祭司念诵的往生经文中,李三水等人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带着杨老五等人的骨灰,继续向东迁徙。(本章完) 第399章 沧州移民营 就这样边赶路边做工,走了两个多月,李三水等人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这段路程时,忽听带领他们宋应昇大声道: “到了!” “前面就是沧州的移民营。” “待会儿男女分开,先去里面沐浴。” 让李三水等保长甲长把麾下男女分开,由甲长、副甲长带头,进入营中沐浴。 同时告诉他们,沐浴后每人会发一套衣服。原有的衣物和行李要集中存放,并安排人看管。 李三水等人听到抵达沧州,大声欢呼起来。 一路之上,他们虽然不知道目的是哪,哪里才是他们迁移去的军民卫。 但是沧州这个地方,他们却是知道的。路上吃的粮食,很多就是从沧州运过来—— 灾民们传说之中,沧州是一个粮食满仓的地方。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粮食,一路上这么多人都吃不完。 如今抵达沧州,就有新衣服可穿。这让他们更是觉得,沧州是一个富饶的地方,能让他们吃饱饭。 李三水安排杨大妮带女队,自己带领男队,随着士兵引导,进入宽敞的淋浴室中。 随着一声令下,头顶上的铁管喷出来了热水。让李三水吓了一跳,然后听士兵指挥,任凭热水把身上的泥垢冲下来。 很久没有洗澡、甚至很多年没有去澡堂的李三水,在这淋浴室中,感受到久违的舒爽。 他和其他人一样,用力揉搓身上的泥灰,似乎想把一路上的晦气,全部都搓下去。 就这样过了约有一刻钟,很多人还享受着热水冲洗的感觉时,水管里的水停了下来。他们被士兵驱赶,进入旁边的更衣室。 在这里,每个人被发了一套新衣服,还有一条手巾。 李三水用手巾擦干身子,换上这套对他来说,颇显肥大的衣物。 其他人的衣物也是如此,惟有小孩的小一些,一些家长还不满意。认为用的布少,拿到这种小衣服吃亏。 可以说,他们都没有在乎衣服合不合身,只在乎用料多少,能不能裁出布来。 李三水作为军户,另有一些优待。那就是他被发了一套马甲,前胸后背上都写着“兵”字。 刚才引导他沐浴的士兵,也穿着这样的马甲。只是那些人的马甲都是黄色,写着海军二字—— 这些人都是海边卫所的士兵,被海军衙门收编,经过训练后安排来做这些事。 李三水穿着这样的马甲,更加安心了些。似乎觉得这个陌生的地方,存在自己的同类。 那些士兵在看到穿上马甲的他时,态度也更温和了一些。嘱咐他要带人清洗原来的衣物,避免带来瘟疫。 听到瘟疫两字,李三水吓了一跳,问道: “这里有瘟疫吗?” “路上怎么没听说过?” 那个海军衙门的士兵道: “谁说路上没发生过?”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总之好好听话,朝廷不会害你们!” 让李三水带人去烧热水,把衣服放在里面煮洗。 其余人待在营帐里不要乱跑,度过十天的隔离期。 李三水被瘟疫吓了一跳,丝毫不敢违背这个士兵的话,带人煮洗衣物,每日还往营帐里撒石灰水。 可以说他这十天,一直紧张兮兮。 好在他这一保人没有染上瘟疫,即使有人歇下来突然生病,却都被治好了,并没有人死去。 李三水让麾下的甲长数数,剩下的还有一百零一户人。 这让他颇为欢喜,知道自己不但不会受罚,还会多分到一百零一亩地。 不枉他这一路上,辛辛苦苦照顾他们。 宋应昇在沧州移民营的官员帮助下,统计清楚麾下的户口后,却是险些垮了。 一路上他辛辛苦苦、费心劳力,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好官,后续没有再逃离。 但是来到沧州一统计,他带来的户数,只有九百八十户。除了李三水那一保外,其他各保距离百户都差了一点。 这让他险些崩溃,怪自己之前没多带几十户人: “二十户!” “就差了二十户啊!” “我怎么就没多带二十户人?” 朝廷的规定之中,是让他们在出发时带着一千一百户人。 但是这只是个约数,多几十户少几十户也不算什么,没有人会在意。 朝廷需要的是他们带到沧州一千户,然后迁移海外。 宋应昇想到一千户才有一年功,自己就差了那么一点。 这让他颇为后悔,没有多带些人。 像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很多人第一次移民没有经验,路上因为各种原因损失了不少人。 总督移民大臣张梦鲸在知道这个状况后,按照皇帝授予他的权力,对这一批官员推出了一个临时政策: 那就是带来的户数超过平均数、人口损失比例也在平均线以下的,仍旧记一年功。 其他人暂时记半年功,直到以后把户数补上。 最差的十人不计功,让他们涨涨教训。 宋应昇因为带来的户数排在前列,人口损失也不多,成功得到一年功,甚至受到表彰。 这让他颇为高兴,对麾下做得最好的李三水,也是颇为满意。在受到奖励之后,询问李三水道: “三水,愿不愿意跟随本官,以后帮我移民?” 李三水挠了挠头,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询问道: “跟着上尉,俺还能分地吗?” “分给俺的一百零一亩去哪领?” 宋应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马上就要入冬,今年不会再迁徙。” “下一次迁徙时间,应该是明年开春。” “你可以先去东宁把地领了,在那安顿下来。” “明年乘船过来,然后追随本官。” 李三水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要去东宁。 不过他这时候,顾不上问东宁在哪里,而是问宋应昇道: “明年帮上尉带移民,也是一户一亩地吗?” “要是给俺多分地,俺就帮上尉带移民!” 宋应昇想招揽李三水当下属,没想到李三水只是想打短工挣土地。在思索相关的政策后,忽然眼前一亮,肯定道: “本官给你记功,以后会多分地。” “如果你能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当上世袭爵士,就像以前的张百户。” 李三水听到这里,呼吸都有些急了。张百户在他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达到张百户的地位。所以,在听到宋应昇的许诺后,他当即道: “干!” “俺就跟着上尉干了!” “以后上尉就是俺老爷!” 当即就要改口,跪在地上称宋应昇为老爷。 宋应昇却急忙把他扶起来,说道: “军中不兴这个,称我宋上尉即可。” “以后我能不能有爵位,还要指望你呢!” “说实话,本官从未想过,你一个目不识丁的军户,竟然能带好百户人。” “你可不知道有几个保长,一直给我添乱。” “要不是其他人干得更差,我早就把他们换了。” 说起这个,宋应昇没有忍住,对几个保长发出了抱怨。 他在一路上去李三水的保最少,就因为李三水让他最省心。 有几个保则是一直生事,甚至逼得他把保甲重新编排。 这也是他想招揽李三水,让李三水跟着自己的原因。 听着他的夸赞,李三水嘿嘿笑着,头一次感受到被人肯定的滋味。 尤其是肯定自己的是宋上尉,听说是比县主簿还要高一级的大人物,让他颇为欢喜。 宋应昇夸了他之后,取出一件袍子,说道: “天气将寒,这是圣上特意从草原上采购皮毛,让宫女太监制作的。” “其中还有一些出自贵人之手,发给将士御寒。” “你带来的户数超过百户,赏赐大衣一件。” 李三水听到这里,急忙跪了下来。 他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赐,还有可能出自贵人之手。 这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向着京城方向,大声呼喊“万岁”! 宋应昇把这件用羊皮制成的军大衣披在李三水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到了东宁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有功将士。” “本官已经查过了,你祖上在洪武年就从军,还曾立下功勋。” “按照陛下的命令,洪武年从军的军户,到海外一律赐田三百亩。” “加上你祖上杀鞑子和参加战斗的功勋,又被赏赐四百亩。” “加上这次的一百零一亩,那就是801亩土地。” “一方里是375亩,801亩比二方里还多些,按照陛下的旨意,授予二级军士。” “从此以后,你这个军户就要成为世袭军士了,子弟进入军中,都会有军士身份。” 李三水不知道世袭军士是什么,相比军户又有什么区别,但是八百亩的土地,让他瞪大了眼睛—— 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分到这么多土地。 即使这些地远在海外,需要他去开垦。 此时他心中想的,就是自己成地主了,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把这份家业传下去。 想到两个多月前,自己还想着逃亡、不然李家就有可能绝户。 再想到自己现在不但有了女人,还分了八百零一亩土地。这让他对给自己赐田的皇帝,心中极为感激。猛然又跪在地上,大声喊着万岁。 宋应昇见此情景,知道说服李三水这样的军户迁往海外应该不难。 毕竟皇帝对军户实在太大方,给洪武年间从军的军户三百亩土地,永乐年间从军的军户二百六十亩。其他军户从祖上从军那年开始,按年份每年授予一亩,最后再额外加上三十亩土地。 也就是说,就是天启七年从军、愿意当军户的,都会被授予三十一亩土地。 这还不包括他们加入东宁卫,分到的五十亩土地。 可以说,在用卫所迁移后留下的土地买断世官功勋后,皇帝又用海外的土地,买断军户功勋。 以后,这些军户优秀的会转为世袭军士,成为军民卫中,介于军官和军户、民户的阶层,未来基层军官的主力。 如果有军户应该分配的土地超过十方里、也就是3750亩,皇帝还会把这样的军户升为军官,授予世袭百户、或者说世袭爵士身份。 宋应昇向李三水许诺的世袭爵士,就是由此而来。 已经有801亩土地的李三水,如果再立下2949亩的功劳,就能升为爵士。 相比于他来说,还要更加简单: 『我是带领千户的文官,户数要求是李三水这样的军户十倍。』 『只有迁移的户数达到37500户,才有机会获得世袭爵士。』 『每次迁移一千户,还需要三十七次。』 『李三水若是干得好,二十九次就行了。』 『他得到世爵的机会,比我还大一些。』 一次迁徙就是两个多月,即使快马加鞭回去,需要的时间估计也要四个月。 再加上冬天不方便迁移,意味着宋应昇竭尽全力,每年也只能迁徙两次,三十七次那就需要十九年。 宋应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这样干下去,但是按照皇帝的预测,这次旱灾会持续十几年。 也就是说,十几年后旱灾停止,他就没办法再靠着移民立功。十九年对他来说,是一个颇为危险的数字。 很有可能,他根本凑不到册封爵士需要的户数。以后他需要冒点险,每次多带些人。 这也是他想要招揽李三水,开出封爵许诺的原因。 相比于他来说,只需要迁移二十九次、大约十五年的李三水,封爵的机会还大些。 这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羡慕李三水祖上立下的功勋。 被宋应昇掰碎了讲解,得知自己成为张百户那样的世袭百户、或者说封为世袭爵士的条件,李三水更是激动,和宋应昇约定明年还跟他干。 然后,他带着一个绘制成图像的册子,让麾下人一起看。 这册子上,都是朝廷许给他们的条件,还有就是迁到东宁后,需要的注意事项。 喝开水、撒石灰、防蚊虫等,在册子里被重点强调。让他们到了东宁,小心感染疟疾。 好在,现在已是十月,东宁那边也凉爽下来,蚊虫相对少一些。 对于这些陕西人来说,也更容易适应。 李三水等获得土地赏赐的军户,向麾下的流民极力讲解海外的丰饶,告诉他们海外的土地也是地。 在他们鼓动之下,流民大多放下了对前往海外的畏惧。 在东宁的船队到来后,踏上船前往东宁卫。 宋应昇也终于完成了这一次移民任务,开始返回陕西。(本章完) 番外:东宁开发和军士阶级 东宁卫的开辟,是朱由检登极后确定的。 深知现在是大航海时代的他,想要以这个岛为跳板,向着南洋开拓。 也因为此,他将这个岛的名字,由东番岛改为东宁岛,并且设立东宁卫。 把阉党臣子流放这里,让他们负责开辟—— 这些人能在朝堂上成为大臣,能力多少是有的。而且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听从旨意。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有效。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最初被流放海外时还不愿意,到处托关系想留在京城,等待起复机会。 但是在东林党逐渐起势,对他们喊打喊杀后,这些人终于怕了。在皇帝通过廷鞫将他们定为流放后,田尔耕等人一刻都没停留,坐船南下福建。 到了福建之后,他们颇是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因为当时郑芝龙集团还没有受抚,福建到东宁的海路不通,他们想要登岛,也找不到机会。 所以这些人以这个理由,心安理得地留在福建,在这边的锦衣卫照顾下,过了一段好日子—— 名义上是监禁,实际全无限制。只要他们不逃跑,哪里都可以去。 田尔耕等人在福建,那是逍遥快活。尤其是吴淳夫和俞咨皋是亲家,他们在俞家照应之下,在泉州活得很自在。 但是好景不长,福建的士子得知了他们前来的消息。这里是叶向高的故乡,泉州府旁边的漳州府海澄县,更是周起元的老家。 作为后七君子之一,周起元被很多福建士子同情。他们在得知阉党罪臣来到泉州后,打探到这些人的住所,时常前来谩骂。只要他们出来,就会被丢烂菜叶。 甚至还有些士子请求官员上疏,让朝廷严惩他们。周起元的儿子周彦升,更是写了血书,进京为父申冤。 这让田尔耕等人真的怕了,知道阉党如今是人人喊打,在福建也不安全。如果不是皇帝要保他们,他们都没活路。 但是皇帝保他们的目的,是让他们去开辟东宁卫。如果他们迟迟不去,迟早失去圣心。 所以,在霍维华、徐大化等又一批阉党臣子被流放过来后,这些人计议之下,打算渡海过去。 恰好这个时候,朝廷招抚郑芝龙,正在商谈条件。 霍维华等人通过厂卫传话,让郑芝龙放开道路。被夺爵的武清侯李诚铭,同样也传了话,打算把庶长子李国臣送过去,去东宁岛上建庙。 郑芝龙有心接受招安,对这些有可能起复的权贵不敢阻拦。甚至还专门派船,为他们引导道路。 到了东宁岛上,还给他们安排了住宅,并且派来向导,跟着他们考察。 此时的东宁岛上,已经有上万汉民。最初是颜思齐招募来的,是陈衷纪定的策略: 以这个岛为根基,势控东南、侵略四方,成为海上霸主。 颜思齐和继任的郑芝龙,都执行这个方略。 在颜思齐招募三千之众后,郑芝龙继续招募,在岛上聚集了上万汉民。 (当时岛上势力主要有四股:汉民主要在笨港、又被称为北港;北边是大肚王国;南边是荷兰人的热兰遮堡,也就是后来的安平镇,还没完全建成;最北边是西班牙人的圣多明各堡,在淡水刚刚开始建) 霍维华、徐大化踏上笨港,了解到岛上情况后,顿时大为震惊。 担任过兵部尚书的霍维华,很快认识到这个岛的重要性:以东宁岛为根基,可掌握东南海权。 难怪皇帝称这个岛东宁岛,只有掌握这里,东南才能安宁。 徐大化在了解到这里一年可种两季水稻、比福建很多地方产量更高后,更是深为震惊。认为东宁岛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可以兴修水利。 当年,他在癸巳京察中被东林党黜落、下放汀州府连城县担任知县时,就是靠着兴修水利等政绩,得到乡民认可,为他建了生祠。 即使如今被列为阉党,也丝毫不影响乡民崇拜。甚至前段时间在奉朝廷命令把生祠改为城隍庙或土地庙、名宦祠时,连城县还专门有人过来,询问他的意思。 这让徐大化很是感动,又因为如今风烛残年,颇想做几件事,在东宁岛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为儿孙博个世袭爵位。 所以他来到东宁岛后,一头扎在了水利上面,把这一带的河流渠道,尽皆规划了一遍。 在这过程之中,他也为自己家族选好了地,认为能迁来一支,以后在此世居。 作为出身羽林右卫的军籍进士,徐大化知道有个世官的好处,更别说皇帝有意把世官转为世爵,给他们分配土地。 所以,他用一身所学,和霍维华、田尔耕等人,确定了东宁卫所在。然后上疏皇帝,请求迁来移民开辟东宁卫。 在这过程之中,还发生了郑芝虎等人率军,威逼荷兰人让出热兰遮堡的事情。 霍维华等人见到这些海盗的陆上兵力后,颇感不堪入目,也明白了他们为何连所谓的大肚王国都没征服。请求朝廷从北方的卫所,迁移军户过来—— 李三水等陕西军户,就是因此被迁徙而来。用他们这些边疆的军户,加强东宁卫的陆上战力。 霍维华在了解到荷兰人建的热兰遮堡、还有西班牙人也打算在北方建立城堡后,更是向皇帝提议,把东宁卫改为东宁军民府,分设北卫、南卫。 八月的时候,京城传来回信。皇帝褒奖了他们的作为,把东宁卫改为东宁府,在岛上设立军民府,由驻扎在东宁的南洋巡抚掌管。 东宁府可自行决定设立多少卫所,寻找地方开拓。 皇帝把这个权力,交给了南洋巡抚郭尚友。 郭尚友就是之前的漕运总督,阉党少有的参与建祠、仍旧被留任的官员。 这个人和霍维华等人还有些香火情,对这些有可能起复的前上司,丝毫不敢怠慢。 东宁府名义上由他执掌,实际是霍维华等人说了算。郭尚友主要负责的,是协调郑芝龙等人对南洋的开拓,并且吸引运河上的商人,转向海洋贸易。 霍维华等人磨合之下,逐渐形成了霍维华、田尔耕掌军,徐大化、吴淳夫理政,张讷、许显纯司法,杨寰、崔应元、孙云鹤等人执法的格局。在这过程之中,也不是没有损失。那就是吴淳夫、孙云鹤等人病逝,死在了卫所开辟中。 消息传到京城,朱由检颇为感叹,认识到这时候开拓海外的不容易。 为了鼓励活着的人努力开拓,他下令追封吴淳夫、孙云鹤等人为男爵,后裔世袭爵士,分配十方里爵田—— 即使这些人死得太早,在开辟东宁时没有做出什么大功绩,但他也必须褒奖,让活着的人心安。 同时,他让霍维华等人,尽皆选择十方里的土地。并预留方十里的空间,作为赐给他们的爵田。 并且按这些人的建议,对军民府和军民卫的架构,从整体上进行梳理。 霍维华等人,建议参照隋唐的府兵制,把卫所军户当成府兵,为他们授与永业田,免去相应赋税,以后世代服役。 卫所的民户则没有永业田,每人成丁后服役三年即可,以后作为预备役。如果服役人员充足,甚至能缴纳免役钱替代。 他们的赋税则正常交,除了需要服役三年之外,和民户没有任何区别。 朱由检参考他们的建议,为军官、军户授予了世业田:以后世代承袭,不许分割买卖。 免税则是没有,世业田统一缴纳十一税。但是只要家中有人服役,十一税就会返还,称为服役退税。 同时根据世业田的多寡,设置了军户和九级军士划分: 军户的世业田五十亩,如果祖上服役的时间长、并且立下功勋,授田面积超过375亩,就把土地单位转换为用方里,或者说是井田。 一井田授予一级军士、二井田授予二级军士…… 以此类推,直到九井田九级军士。 这个军士身份是世袭,他们的子弟进入军中之后,初始级别就是相应等级的军士,发放相应饷银。 这些军士只要有能力,轻易就能担任什长、伍长,成为基层军官。 军户和民户则没有任何优待,只能从大头兵开始干。 例如李三水被授予二级军士,他被分配的801亩土地,就有二方里被划分为世业田。必须由从军的儿子承袭,不可分割买卖—— 其余儿子想要分家,只能分配剩下的51亩土地。或者分出浮财,让他们自己创业。 李三水的儿子从军后,会从二级军士做起。可以担任什长、伍长,甚至有考取军校担任军官的机会。直到四五十岁退役,让下一代人顶上来—— 如果期间不幸战死或伤残,会根据实际情况,免去十年到二十年的服役期,并且享受退税。 最迟二十年后,军士家中必须有人服役。否则朝廷会把世业田收回去,重新分配给他人。 李三水现在谋求的,就是把自己世业田面积提升,达到十方里成为爵田—— 这是皇帝给军户的一条特殊政策,只要他们祖上到现在累计的功劳,能够被分配十方里土地,就授予世袭爵士身份,世业田变成爵田。 爵田相比世业田区别不大,同样按皇帝的要求缴纳十一税。 但是爵田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不被除爵,爵田就不会被收回。皇帝甚至没要求爵士必须服役——相应的也没有服役退税。 但是凭着爵士的身份,他们可以向皇帝直接上疏。即使触犯法律被审判,也需要大理寺贵族法庭再审,皇帝最终裁决。 他们在面对官吏欺压时,会更有底气反抗。一般的小官小吏,根本就不敢欺压他们。 后代想从军也能直接做官,从军校毕业就能被授予相应品级。 霍维华等人因为开辟东宁卫的功劳,被皇帝授予世袭男爵和世袭爵士等爵位,分配十方里以上的爵田作为爵禄。并且随着东宁岛的开拓,还有提升的机会。 按照皇帝的规定,东宁岛上被赐予的最大土地面积,是一百方里,也就是海外世袭爵士的封地面积方十里。 达到这个面积后,可以开辟为领地,世代自主治理—— 但是这个很难,朱由检在了解到东宁岛的重要性后,越来越想要加强控制力。只打算分配世业田和爵田,不打算分配领地。 这些世袭爵士,还有子爵、男爵,在朱由检的规划中不再世袭卫所官职。而是根据他们子弟在军校的成绩,授予相应官职: 世袭爵士九品起、世袭男爵八品起、世袭子爵七品起。成绩好的是正,成绩差的是从。最高就是正七品,不超过状元的从六品。 而且只有爵位承袭者有这个优待,其他贵族子孙即使从军校毕业,也只能从从九品少尉做起。 军民府和军民卫的管理,则是交给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这三署。再设立守备和守卫队长,负责卫所守备。 守备营或守卫队只有骨干兵力,在遭到敌人进犯时,召集预备役防御。 卫所征集的兵役,则是加入防卫军。参考营兵编制,以总兵、参将带领。 在防卫军中表现优秀的,可以被调入京营、御营,或者由边军精锐组成的野战军。 这是朱由检在卫所制度濒临崩溃、营兵制大行其道的情况下,所做出的选择—— 把卫所转为军民卫扩大士兵来源,在军中实行营兵制。 李三水的世袭二级军士,就是这一制度的产物。 朱由检需要培养一个类似容克地主的阶层,作为军中根基。 这些世袭军士,就是未来的基层军官和军中骨干。 东宁卫、或者说东宁府作为试点,如今走在了最前列。(本章完) 第400章 逼降热兰遮堡 脸色苍白、晕晕乎乎,如同踩在云端的李三水,从船上摇摇晃晃地下来,只觉恍如隔世。 在这次坐船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大海有这么大、海里有这么多水。航行一个多月,方才到达目的地。 而且他还听说,他们迁移的目的地东宁卫,就在一个岛屿上,四面八方都是海,东边和南边还有更大的海域。 这让他的心中,对大海充满了敬畏,同时有些鼻酸,想到了干旱的家乡—— 如果延绥有这么多水,是不是不会受旱,他们不用迁徙? 他的这个想法说出后,遭到水手的嘲笑。 这些水手告诉他,海水不但不能灌溉,而且还不能喝。 在这满是水的大海上面,淡水十分珍贵。 如果他们不是沿着海岸线行驶,随时能得到补给。船上很多地方,都要盛放淡水。 李三水因此明白了海水和淡水的区别,询问了很多问题。 作为一个管辖百户的保长,还是官员吩咐要照应的人,船长和水手对待李三水还算客气,没有看不起他的军户身份—— 尤其是他们探知,李三水会被授与世袭二级军士后,更是肃然起敬。知道这个人在军户中也称得上优秀,以后会成为基层官吏之一。 这种基层官吏,品级称不上高,甚至都没有品。但是权力却很大,尤其是开拓时期。 以李三水在流民中的威望,他多半会继续当保长。甚至成为都保长,辅佐卫所官员—— 在东宁府的编制中,卫相当于县,卫下设都,一都有十保,一保有十甲,一甲有十户。 可以说一个保长,麾下就有百户,放在以前是正六品。 一个都保长,麾下就有千户,放在以前是正五品。 只是朝廷严控官职品级,军民卫也不是完全军事化管理,所以才参考地方都甲制和保甲制改了名字,把百户称为保长,千户称为都保长或者说都长—— 千百户这些官职,已经变成加衔,正在从实职中消失。 按照霍维华等人的规划,东宁府会设置四个卫,由北到南,依次是北卫、中卫、南卫、东卫。 北卫以淡水为中心,负责挤压西班牙人。 中卫和南卫以笨港为分界,这个港口被改称为本港,作为东宁港本港所在,通常被称为东宁港,和澎湖遥遥相对。 中卫有大肚王国存在,需要征服他们才能完全开辟。以后可能会设立大肚土司,由东宁府管辖—— 军民府的下属,多有土司存在。霍维华没想过把完全消灭大肚王国,但也要把他们打服当土司,以免开垦的时候,这些人出来搞破坏。 所以中卫的力量是最强的,陕西今年迁来的五万户,霍维华打算把两万户放在中卫。 其余两万户放在南卫、一万户放在北卫。用这些人挤压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开拓空间,把他们从岛上逐出去。 至于东卫,霍维华现在还顾不上,只能派几个探险队,去岛东建立据点。 李三水下船之后,照例又洗了一回澡,被隔离了十天。 确定没有疫病后,被留在东宁中卫。 因为宋应昇的关照,而且说明了他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李三水没有被派去边境防备大肚王国,而是在本港附近,负责开垦土地。 为了让他们更快地适应,一些被颜思齐和郑芝龙迁移来的汉民,还被霍维华混编入军民卫—— 对于这件事情,郑芝龙丝毫没有话说。陈衷纪等人有些不忿,却也没敢说出反对。 毕竟郑家和李家这两支最大的势力都选择投靠朝廷,他们就是不满,也反抗不了大旗。 更何况朝廷对他们还不错,可以在东宁岛选择爵田,也可以去南洋开辟领地。 这些海盗首领,都已经投靠朝廷。这也是霍维华敢把岛上的汉民编入卫所的原因。 可以说,颜思齐和郑芝龙在岛上几年的开拓、积攒来的经验,都为现在的东宁府做了嫁衣。 若非有这些人存在,霍维华、徐大化等人还不敢向皇帝申请五万户,一下子都迁过来。 李三水等陕西移民在这些汉民的帮助下,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水土,组织人手把荒地开垦出来,来年种植水稻。 对于东宁岛湿润的气候,到处存在的溪水,这些人都很欣喜—— 见识过三伏抗旱、禾苗尽枯的他们,觉得这个岛屿,简直是块宝地。 尤其是分田的条例下来,每户都分到至少五十亩土地后。他们的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很多人哭出声来。 有的人在发泄一路上的苦楚,有的人则想到路上死去的人。 李三水也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岳父,打算把他葬下来。 不过东宁府这边,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葬,要按军民府命令,必须葬在城隍庙附属的公墓里—— 以免占据能开垦的土地,对以后的开垦带来麻烦。 而且这个政策,还有城隍司的规定为依据。 朱由检为城隍神系设定的神职,就是送死往生,把灵魂送入地府轮回,管理阴间世界。 所以城隍庙理所当然地拥有了丧葬职责,仿照西方的教堂和墓地,在庙旁设立公墓。 也因为此,很多城隍庙不止建在城中,还建在了山脚下面—— 以一片山林做墓地,提供给民众做公墓。 城隍庙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收点钱,作为维持经费。 现在的东宁府城隍俞大猷,是从泉州府转任的。 当初,因为俞大猷出身泉州,朱由检拟封他为泉州城隍之神。 只要泉州民众不激烈反对,就下达正式册封旨意。 其他城隍同样如此,基本没有出现问题。 唯独泉州这边,因为泉州城隍庙在科举上面太灵验,士民不怎么愿意换。 再加上俞咨皋做得太差,不但没有父亲的威风,在福建屡战屡败。前段时间还被揭发庇护亲家吴淳夫和霍维华等阉党,被泉州士绅群起攻击。 以至于俞大猷受到牵连,被泉州士民反对成为城隍之神。 朱由检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最终在考虑之后,决定尊重泉州士民意见。把俞大猷转任东宁城隍之神,泉州城隍之神不变—— 俞大猷成为紫阁功臣中,唯一被移封的人。 俞咨皋因为此事,被闹得灰头土脸。霍维华等人颇是过意不去,在东宁府大力建造城隍庙,严格推行城隍司的规定。命令所有民众不得私自丧葬,只能葬在城隍庙的公墓里。李三水想葬岳父,就得去城隍庙的墓地。 打探清楚这些事,李三水和杨大妮、杨二娃等人,一起去了城隍庙。 看着威风凛凛、像是一个将军的城隍之神塑像,李三水心中敬畏。 在说明来意之后,主持这座城隍庙的俞家祭司道: “居士是想要葬在风水宝地呢?” “还是只想找块地安葬?” 李三水不明所以,询问道: “风水宝地怎么说?” “找地安葬又怎么说?” 俞祭司看着他身上的羊皮大衣,眼睛亮得发光,说道: “风水宝地嘛,自然需要堪舆,庙里会收些堪舆费。” “要建什么样的墓,堪舆师会做出规划,甚至安排工匠帮居士建。” “还有就是这风水宝地的墓地可以预定,只要居士定下了,以后家里的人都能葬在附近。城隍庙也会派人维护,不让墓地破败。” “可以说,只要居士在城隍庙公墓里选一块风水宝地,那块地就会成为居士的家族墓地。” 这个说法,让李三水很是心动,想到了自家祖上,零散分布的墓地。 因为墓地太零散,他家里的一些祖坟都没人记得了。这次迁移到东宁后,所有的墓都没人祭拜了。 想到自己被宋应昇邀请,以后还可能回家乡,可以把先人的墓地迁过来。李三水就有一股冲动,为自己家族选个墓地。 但是看看自己的衣兜,如今是穷得叮当响,李三水只能无奈道: “俺现在身上没钱,请不起庙里的大师。” “道长还是指块地,帮俺把岳父葬了。” 城隍庙的祭司并不是道士,甚至严格来说不属于道家,他们供奉的城隍之神属于儒家神系。 不过朱由检故意混淆了这一点,给他们定的制服,就是后世常见的黑色阴阳太极图法衣,看着很像道袍,因此祭司经常被称作道士。 俞祭司经过培训,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有闲心纠正,城隍司也没有要求过这一点。 他更看重的是城隍庙能收入多少钱,听李三水说堪舆师都请不起,他顿时没了兴趣,心道: 『本以为穿着羊皮大衣,怎么说也会有点钱。』 『没想到是个穷光蛋,还是来葬岳父。』 如果是葬父母,他觉得自己努努力,能说服李三水把身上的大衣典当了。 但是来葬岳父,他觉得没人会因此倾家荡产。 有心榨取些钱财,俞祭司却不敢违反城隍司的规定。在有关公墓的规定中,城隍司可提供收费服务,但是必须有免费墓地,甚至在遇到无人认领的尸体时,还要让城隍庙里的法医验尸,并且负责安葬。 所以他忍着不快,指着一个方向道: “那边有个小山头,你可以把岳父葬了。” “如果要做法事,今年冬至会免费举办。” “需要石碑还是木碑,要不要请神主牌?” 李三水听到墓地不用钱,冬至还有不要钱的法事,急忙点了点头。 又在问了木碑和神主牌的价格后,凑出二十个铜板,说道: “先做一个木碑,请个神主牌放家里。” 俞祭司貌似神情肃穆、其实却了无生趣地拿起毛笔,在一个木碑上写了亡者名讳,又写了个神主牌。 李三水等人带着这些,自己挖坑去埋岳父骨灰。 安葬岳父的时候,李三水看着远处一户正在请堪舆师看风水宝地的人家,羡慕地向杨大妮和杨二娃道: “总有一天,我李三水也要买得起风水宝地。” “到时候我会把父母和大哥二哥的坟墓,还有岳父的坟墓,都迁到李家墓地去。” 下定决心把分配给自己的801亩土地尽快开垦出来,挣到买风水宝地的钱财。 像李三水这样的还有不少,许多人把路上死去的亲友葬下后,都想要购买一块家族墓地。 在这个动力之下,很多人干得热火朝天,整个冬天都不闲着,开垦来年要耕种的土地。 这些来自陕西的移民,渐渐在东宁扎下根来,把自己视作本地人。 面对这个景象,霍维华等人是欢喜,陈衷纪则是叹气了。 他是最早提出占据东宁制霸东南的人,两任海盗首领颜思齐和郑芝龙也执行了这个方略。 但是可惜的是,他们这些海盗的力量太弱,连东宁岛都没全据。 如今朝廷过来,他们前期的开拓,全部做了嫁衣。 这块地方在朝廷的军户到来后,已经完全被纳入朝廷体系。 可以说,本就适合移民实边的卫所制度经过调整后,变得非常适合开拓。 这让霍维华等人极为自得,同时对热兰遮堡的荷兰人,感觉如鲠在喉。 这个堡垒,郑芝龙等人已经和荷兰长官彼得·奴易兹谈了几次,甚至还派了兵马威慑。 但是这个人就是不松口,说要等巴达维亚的消息。 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心中恼怒,但是皇帝说过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只能忍耐下来。避免大战起来,移民的船只被荷兰人威胁。 霍维华等人先前也是如此,但是在陕西移民陆续过来后,他们就再也忍不住了。 霍维华从卫所军官和军户中,挑出两千人的士兵。又让李三水这样有能力的保长组织壮丁,带着上万人前往岛南示威。 这些壮丁一路迁徙,纪律性还是不错的,至少走着没乱,看起来非常唬人。 彼得·奴易兹看到这些黑压压的人群后,再也坐不住了—— 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不可能凭借未建成的堡垒,用几百人抵挡上万人。 也因为此,霍维华还没有下令试探性攻击,就见到彼得·奴易兹派人举了白旗,商议和平移交事宜。 这让他有些惊愕,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 不过他也乐得不打,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麾下都是样子货,边军精锐根本没调过来。(本章完) 第401章 军士和世业田承袭 在霍维华看来属于空架子的东宁军,在郑芝虎等人看来,已经是合格的军队。 看着这些人整齐的队列、坚定的步伐,相比他们麾下散乱的海盗来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这些人大多没上战场见过血的壮丁,郑芝虎也不敢说,自己率领一千海盗,能在陆地上战胜同样数量的东宁军。 这让知道这些人底细的郑芝虎,颇为羡慕地道: “怪不得都说大明精锐在边军,除了关宁军外,就属陕西的秦军最精锐。” “人家淘汰下来的,带着壮丁都比咱们麾下更利害。” 郑芝龙也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 “这就是大哥要招安的原因。” “别以为打败了俞咨皋,就以为大明军队都是那样子。” “朝廷只是没把精力放在海上,精锐都云集在九边。” “你看,秦军淘汰下来种地的军户,都比咱们的陆上兵马更强些。” “若是这些人会了水、登上船,你说谁更厉害?” 这话说得郑芝虎等头领纷纷点头,更认同郑芝龙招安的决策。 现在的海战,还没有发展到完全靠炮战的地步,接舷战还有一定地位。 这些秦军只要有一部分熟悉水性、习惯在船上作战,他们就没把握一定能战胜他们。 所以这些人对郑芝龙的招安策略更为认同,就连一直坚持占据东宁制霸东南的陈衷纪,此时也彻底绝了这个心思—— 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即使在海上占优势,也很难登陆上岸。最多对大明形成骚扰,就像百十年前的倭寇一般。 此时此刻,他想的是能不能招揽些淘汰的军户,帮助自己去开拓领地。 想到皇帝曾说伯爵可以有一个卫、子爵可以有两个千户所,陈衷纪道: “皇上说咱们能够捐纳男爵,会不会给咱们分军户?” “子爵有两个千户所,男爵也应该有一个吧?” “若是有一千个这样的军户带着,咱们在南洋的陆地上就不怕谁!” 这话说出,众头领顿时眼前一亮,有了向皇帝讨要军户的打算。 说实话,他们在海上谁都不怕,就是荷兰人、西班牙人,他们也都敢上去打。 但是到了陆地上,他们就没把握了。对于能不能征服那些土著,并无十足信心。 如果有了皇帝支持的军户就不一样了,若是有一支像东宁军这样的军队,他们敢肯定在南洋来去自如,谁都不能阻拦他们。 郑芝龙、李国助等人,纷纷都是心动。 郑芝虎拍着胸膛大咧咧道: “下次我去京城,就向皇上讨军户。” “咱们的男爵就算是捐纳的,朝廷也该支援。” 认为这件事难度应该不大,凭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应该能讨过来。 众头领听到郑芝虎这么说,更加羡慕他和皇帝的关系。纷纷暗恨当初去京城的不是自己,以至于让郑芝虎这个憨货和皇帝搭上了关系。 但是他们现在也只能怀着羡慕,托郑芝虎在皇帝面前美言。 郑芝龙见他们这个样子,面上是在大笑,心中却恼怒郑芝虎的胡言。 在他看来,郑芝虎即使有把握从皇帝那里要来军户,也不该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毕竟李国助、陈衷纪等人,以后就都是竞争对手。南洋开拓的时候,说不定会有纠纷。 这些人若有了一千个军户为兵力,自己以后还怎么拿捏他们? 所以他打算回去后就教训一下郑芝虎,让他以后说话不要再这么大大咧咧。 这些海盗头领的想法,热兰遮堡中的荷兰人自然不知。但是他们看着霍维华率领的东宁军,心中是一样的感觉: 那就是这些人是军队,不是岛上的土人。 即使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大多也拿的是冷兵器。 但是整齐的队列、坚定的步伐,无不在彰显着,这是一支经过训练的军队。 只要发上火器,就能上阵作战。 彼得·奴易兹见到这一幕后,彻底没有了坚守热兰遮堡的信心,眼看东宁军有进攻的意思,他立刻命人举起白旗,商讨和平移交事宜。 有些士兵不满,彼得·奴易兹把望远镜递给他,说道: “看到这些人眼里的仇恨了吗?” “他们在视我们为仇人!” “如果战争打起来,这个没建成的城堡无法保护我们。” “我敢肯定地说,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 这是他一枪都没有放,就决定举白旗的原因—— 对面的大明士兵看他的目光,简直是在看杀父仇人! 反对的荷兰士兵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顿时也不说话了。 虽然对面的人在他看来武器很差,大部分人还在用冷兵器。 但是这种仇恨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敢肯定地说: 一旦发生战争,自己战败后绝对会被处死。 彼得·奴易兹的举白旗,是很正确的决定。 统一意见之后,热兰遮堡的荷兰人,很快带着汉人通译去和霍维华谈判。 霍维华也乐得不和他们打仗,让郑芝龙等人过来继续谈。 毕竟谈判一直是这些人负责的,他作为原任兵部尚书,也看不上谈下一个城堡的小功劳。 他更在乎的,是东宁军经过这次示威,能树立起信心。 将荷兰人投降的消息告诉士兵,刚刚组建的东宁军,顿时欢声如雷。 这些人在出发前,就被霍维华等护军校尉告知岛上有夷人仗着城堡,要在东宁岛和他们抢土地。 所以他们心中,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打算拼上性命,都要消灭这伙和他们抢地种的夷人。 如今夷人屈服,他们不用死战,自然都欢呼雀跃—— 毕竟好日子就在眼前,战场上刀剑无眼,谁又想在这时候死呢? 他们对屈服的夷人,看着也顺眼起来。 霍维华带着他们游行了一圈,随后就让那些保长带着壮丁退了,只留下两千人的士兵盯着荷兰人。 毕竟上万人的兵力,每日的吃喝用度都不是小数,他不可能一直留着这么多人在这威慑。 但是这些人也没解散,因为他想要举行一次围猎,抓捕一下鹿群。 此时的东宁岛上,大部分地方都没开发,和古时中原一样,到处都是鹿群。 荷兰人也不像霍维华向士兵说的来岛上抢地种,他们主要是为了和大明、日本贸易。 其中和大明的主要贸易是购买生丝,和日本的贸易,则是输入鹿皮。 此时的日本,正在盛行用鹿皮制成甲胄或背心,对鹿皮的需求量很大,价格也很高昂。 霍维华了解这种情况后,打算举行一次围猎,获得鹿皮的同时,让东宁卫的军民有肉吃。 东宁岛上的土人,也有冬月聚众捕鹿的传统。后来荷兰人征服他们后,强制交换他们的鹿皮。每年输往日本的鹿皮,最低有三万张,最高峰的一年,达到十五万张之多。 这些土人捕鹿尚有如此收获,霍维华带着有组织的军队,自然效率更高。 不过几天时间,就捕到数千头鹿,收获非常可观。 眼看再捕下去就要运不动了,霍维华才率兵回返,安排人把鹿皮、鹿角收上来,鹿肉分给军民。 这让东宁岛的军民,都是欢呼雀跃。毕竟在陕西的时候,他们可很难吃上肉。 但是在这欢声笑语间,也有几家愁眉不展,甚至起了纠纷。李三水的麾下就发生了一件事,他手下一个被称为关老头的甲长,在捕鹿时不慎从山上跌下来摔死了,留下两个儿子,争夺世袭军士职位。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幸福的烦恼。因为以前当军户时,正军和余丁争得可没这么激烈。那时更多的人想当余丁,不想去军中服役。 甚至后来因为军户逃亡太多,很多卫所出身的余丁,被强行征发为例军——奉例顶补绝军者。 如今有人争着来当军户,是他出生以来仅见。 看着关老头留下的俩儿子,李三水苦口婆心道: “关老大、关老二,你们都是兄弟,在这瞎争什么?” “就不能按以前的办法,老大去当正军,老二当余丁吗?” 又向关老二道: “现在卫所的余丁都能转为民户,这是了不得的恩典。” “以前还没有这个机会呢,你要学会感恩!” 关老二拧着脖子,大声道: “我才不要这恩典!” “就是军户,也有五十亩世业田呢!” “哪能老大分了750亩地,却只给我五亩。” “你们说有没有理?” 大声喊着让人过来评理,关老头留下的遗产,应不应该这样分。 那些家里的老大,对这个分法都是认同的。老大之外的男丁,心里就有意见了。 事实上,在军士待遇和世业田制度出来后,很多儿子多的人家,就出现了隔阂。 如今关家的事情,只是最早爆发出来。 关老二的遭遇,引来了很多非长子的同情,他们纷纷认为,这个分法不合理。 一时间,李三水麾下的年轻人,被这件事分成了两派:长子支持目前的分法,非长子则认为不合理。 李三水难以调解,只能把这件事情往上报。层层上报之下,霍维华、徐大化等人都来了。 他们都没想到,皇帝定下的军士制度,在执行时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 “军士算爵位吗?应该称不上吧,连个官职都没有。” “但是现在有人抢着承袭,应该要怎么办?” 如果是爵位或世官,他们能轻松决断,《大明会典》上袭爵制度,定得非常明确: 凡军官亡故年老征伤,须以嫡长儿男承袭替职。 其他人的袭爵袭职次序,都要往后面排。 如今要承袭的是军士,两个儿子都过来争抢,事情就难办了。 直接按这条规定驳回关老二的要求,也并不是不可。 但是这样做的话,会伤了东宁府中非长子的士气。 霍维华等人就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在听到关老二的要求后,霍维华向关老大道: “你是怎么想的?” “愿不愿意给弟弟多分几亩地?” 关老大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占着理的情况下,让弟弟和自己争起来。 听着霍维华的询问,他看了弟弟一眼,说道: “我是想多分老二几亩地,750亩地我一个人也种不来。” “但是朝廷规定二级军士必须有二方里世业田,我怎么能私自分?” 霍维华听他这么说,眼前顿时一亮,询问道: “那么把你的二级军士降为一级军士,世业田降为一方里。” “多余的地分一些给你弟弟,你愿不愿接受?” 关老大嗫嚅着道: “还能这样分吗?” “朝廷会不会怪罪?” 有些不情愿世业田的下降,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不愿意给弟弟多分地—— 毕竟一口唾沫一个钉,他刚才都说愿意给弟弟多分地了。如今当官的想出办法,让他怎么反驳? 霍维华知道自己在东宁的权力有多大,斩钉截铁地道: “绝对不会怪罪!” “本官会向圣上提建议。” 然后向关老二道: “分你五十亩世业田,让你以后当军户。” “你还愿不愿意?” 关老二有些失望道: “怎么才五十亩,世业田不是降为一方里了吗?” 满心把那一方里土地都要过来的他,有些不愿接受。 对这样贪心不足的人,霍维华神情一肃,喝问道: “问你愿不愿意,哪来这么多话?” 关老二急忙说愿意,没敢说办个不字。 能多分四十五亩已经是喜事了,他怎么能不接受? 霍维华解决了他之后,又向关老大道: “这样你家地,就只剩下705亩了。不到二级军士要求的二方里,要降为一级军士。” “但是以后这里面有330亩地可以让你分,以后你有了多个儿子,可以分他们五十亩当军户。” “这样你愿不愿意?” 关老大连连点头,连声说了愿意。 因为这个分法,解决了他以后给儿子分地的大问题。 世袭二级军士降为一级军士,在他看来也没啥,反正他没有像李三水那样想着继续升级封爵。高一级还是低一级,在他看来无所谓。 就这样,霍维华解决了关家分地的事情。回去后写了一个条例,规定一级军士以上,可以选择降级,把世业田拆开,分配给长子之外的儿子。 但是这些田地仍旧还是世业田,只能分给愿意当军户的儿子,不能转为民田。 并且到了一级军士后,就不能再往下降,世业田不能再拆分。 这个条例,解决了很多军士家庭,非长子动力不足的问题。 即使有些长子不愿给弟弟分田,但是在父母的强压下,只能选择降级承袭,把部分世业田分给弟弟。 可以说,因为这个政策,之前大量被转为军士的军户,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而且可以想象,在高等级军士全部降成一级军士之前,会有越来越多的军士子弟,以后会当军户。 这些军户相比民户,都有当兵服役的责任。 东宁府以后,必然不会缺少兵力。 就连李三水,面对这个政策也有些动摇。不知自己以后是继续立功升等级,还是选择把安稳日子过下去,以后把世业田拆开,让大儿子当一级军士,其余儿子当军户。 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杨大妮,杨大妮道: “你傻啊!” “有封爵的机会还不争!” “军士以后可能有上百万,封爵的会有几个?” “万一军士和军户的世业田以后被爵爷侵占了,你去找谁说理?” 李三水一想也对,不能把现在的情况当常态。 洪武、永乐年间的时候,军户的土地也没有多少人敢侵占。 但是在那之后,就不断被军官夺取了。 这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必须要吸取教训。 当今皇帝是很好,但是谁知道当今皇帝之后,世业田政策会不会废。 还是要争取立功,把世业田变成爵田!(本章完) 第402章 香江自贸区和警衔军衔 王定先已经来到香江三个多月了(前文253、254章出现)。 他是追随杨百户来到这里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称为杨都尉—— 曾经的小时雍坊警务所所长杨百户,现在已经被提升为从五品少都尉,担任香江卫尉署署长,负责自贸区执法。 虽然这个香江区,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甚至可以说鸟不拉屎。 但是王定先能确定,这里一定会繁荣起来,就像西边的香山澳。 去过香山澳的他,知道香江岛就是参照香山澳设立的。只是不止有葡萄牙人,还允许荷兰人、西班牙人等西洋人存在—— 这些洋人的种类,还是皇帝确定的。 和兰被改称为荷兰,又被称为尼德兰。 佛郎机则分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两者不是一类人。 还有英格兰人、法兰西人等洋人,王定先虽然没见过,却知道这些名字。 这都是他来香江后,逐渐学习了解的。 教他的人大名鼎鼎,是曾经的内阁大学士、被列入阉党的冯铨。 这个人依附阉党,三十岁就被超擢成大学士。后来得罪了魏忠贤的谋主崔呈秀,不到一年就罢官。 但是东林党也没有忘记他,在审判阉党的时候,把他列为第六等定罪,还是第六等的第一,排在顾秉谦前面。 这样一个在阉党内斗中失败、又被东林党嫉恨的人,在官场上已经判了死刑,基本不可能被起复。 但他却有一个好朋友,曾经和他“连床共被,日事淫嬉”的周延儒,向皇帝举荐了他。 因此他虽然没有被起复,却被一纸文书,调到香江这边。 皇帝让他学习西洋人的语言,并且召集公士到香江,筹建和掌控香江议会。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到魏忠贤倒台之前,被皇帝安排捐纳公士了。 当时魏忠贤为了讨好皇帝,逼迫阉党和依附阉党的人,必须捐纳公士,凑集为先帝修建陵墓所需的钱粮。 冯铨虽然在阉党内斗中落败,但他也是阉党,被摊派了五千两银子。 因此他的弟弟、儿子等人,都捐纳了公士。 这个民爵,当时被认为是皇帝敛财,也没有多少人重视—— 毕竟公士所拥有的待遇,秀才就能享受。捐纳一个监生,远比公士合算。 但是阉党倒台后,公士身份却发挥了作用,被牵联进逆案的人,即使全家被流放,这个民爵也没有剥夺。甚至还按秀才待遇,享有各种优待。 那些被抄家后败落的家族,更有一些后人靠着公士身份谋生,帮助商人做买卖。 可以说,这个当初被逼着捐纳的公士,为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仅凭这个身份,一些家族就能渡过困难期,以后靠科举重新当官。 也因为此,公士这个民爵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青睐,陆续有人捐纳。 朱由检靠着这个,收获了一批钱财。 这次设立香山澳和香江岛自贸区,朱由检也规定了可以凭借公士身份在自贸区居住,并且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可以在自贸区担任议员,还有三署官吏。 冯铨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拥有公士身份、愿意来香江的阉党子弟。 王定先麾下就有几个这样的公士,如今在香江卫尉署当吏员。 说起来,王定先也算升官了,成为被授予从九品少尉的正式官员。 如今他已是正式警长,负责最重要的港口警务所组建。 也因为此,香江官吏培训时,他能有幸参与,被冯铨这个原任大学士授课,享受到以前从未想过的待遇。 以至于王定先这些日子,走路都晕乎乎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被大学士教导的那一天。 即使冯铨这个大学士有些水,是被超擢上去的。但是在担任大学士前,也是实打实的翰林。和周延儒的友谊,就是那时建立的—— 当时他们因为年少美姿,连床共被,日事淫嬉,被称为“小娼翰林”。 王定先作为京城人,对冯铨的这个名声,多少了解过一点。 但他更是知道,冯铨这样的人不是自己所能嘲笑的。 别的不说,周延儒经过光禄寺案,也并没有倒台。反而靠着主动申报财产,颇受皇帝信赖。 有这样的好友在朝堂,冯铨即使不可能被起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更别说皇帝派他来香江,筹建香江议会。 王定先对冯铨颇为尊敬,甚至想过在儿子长大后,能不能托他找个好先生—— 已经当官的他,想要让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踏上科举之路。 也因为他的态度,冯铨派了几个子弟到他麾下任职,帮他筹建警务所。 如今,在冯铨等人主持,东莞、大鹏两个千户所帮助下,岛上原本居住的渔民已经全部迁走,安置在其它岛上。 香江港的码头也已修好,可以停靠船只。 各种房屋建筑,更是可以容纳数千人。 海军衙门也派来了官员,从广州海关署派人,组建了香江分署。 可以说,香江自贸区设立的条件已经成熟,只待西洋人认可,前来这里贸易。 但是让王定先忧心的是,西洋人就是不来。 偶尔来几个葡萄牙人,还是从香山澳那边过来,打探这边消息的—— 根据王定先所知,香山澳自贸区改制,已经顺利开展。 很多传教士和商人捐纳了大明公士,被选举入香山澳议会。 香山澳议会组建了政务署,专门对议会负责。 耶稣会宗教裁判所则被纳入廷尉署,用西洋人的宗教法,负责审判西洋人。 香江岛也有他们的人员,在香江廷尉署,组建宗教裁判所。 王定先对此很不理解,不知道大明的地界上,为何要使用洋人的宗教法。但是这些人只能审判西洋人,所以他也懒得理。只要在抓到犯罪的西洋人时,送去廷尉署就行了—— 这些人不但要被大明法律审判,还要被宗教法律审判,可是一般人享不到的福气! 胡乱想着这些事情,王定先走在街上,忽然听到喧哗声传来。 这让他抬眼望去,只见新修建的码头上,出现了十几艘大船。 很多人鱼贯而出,带着大包、小包,从大船上下来。 王定先见到一个熟人,奋力挤上前去,大喊道: “郑兄,郑兄,可还记得我吗?” “我是京城的王六,咱们见过面的!” 郑彩听到这个名字,方才仔细看了看,记起了王六是谁。 就是这个人,在他和郑芝虎第一次进京时,被锦衣卫发现。 没想到现在升了职,被派到了香江。 看着王定先一身警长服,肩膀上还有一杠一星,这让他狠狠拍了一下,说道: “好小子!” “这是拿我们升职了啊!” “现在都当上从九品少尉了!” 王定先陪着笑道: “托福!托福!” “确是靠郑兄的机会!” 又拍了拍身上肩章,说道: “我这制服是京城那边不久前送来的,郑兄也能认出来?” 郑彩哈哈笑道: “东宁也是这样子,卫尉署巡警什么的,都穿上了这衣服。” “听说以后护军校尉也要穿,我才记住了这个。” “你这一杠一星,代表的是从九品少尉吧?” 这不是什么机密,甚至卫尉署在向公众普及,王定先笑着说道: “皇爷说这种肩章是警衔,用星和杠分级别。” “以后锦衣卫用四角星,军官用五角星,护军等文职军官用六角星。” “还有一种三角星,授给技术人员和工程兵、辎重兵等辅兵。” “到时候见了肩章,郑兄就能认出来。” 郑彩好奇地道: “军中都要用这个吗?” “以后所有人都要配?” 王定先肯定地道: “那当然!” “我这少尉是一杠一星,再往上升为中尉就加一颗星,直到一杠四星。” “校尉加上一杠,同样分为四星。” “都尉再加一杠,一样分为四星。” “我们香江卫尉署的杨都尉,现在就是三杠一星。” “听说更往上还有不带杠只带星的,要授给将军。” “只是还没见过,也没有人得到。” 带着羡慕地语气,说着杨都尉的三杠一星,王定先最大的目标,就是这个勋级、或者说警衔了。 他的一杠一星,离三杠一星差了八个级别,按照武官磨勘期五年计算,即使不立年功,四十年也能熬上去。更别说他现在算是在海外戒严区工作,只要不犯大错,隔几年就会减磨勘。 这也是他愿意追随杨都尉,从京城出来的原因。 来到香江之后,他迅速被授予从九品少尉,而且以今年二十出头的年龄,熬资历都能成为都尉,执掌一方卫尉署。 郑彩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志向,对肩章也不怎么了解,只是随意问了一下。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听到王定先道: “听说海军也要用,不止是用肩章,还要绣在袖子上。” “以宽窄饰带代替杠和星,方便在海上认出来。” “郑兄若是加入海军,以后也会有肩章和袖章。” 这下郑彩惊讶了,没想到王定先还知道海军的消息。 这让他仔细打探了一下,又主动说出了来意: “这些荷兰人,都是从东宁迁来的。” “对他们不要客气,反而要防着点。” “这些人在东宁岛上修了热兰遮堡,想要占着不走。” “这次被霍先生逼降,都迁到了这边。” “听说西班牙人也降了,到时候也会迁过来。” 王定先听得大喜,因为他知道香江岛自贸区,主要就是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设的。 如今这些人终于来了,让他怎能不喜? 所以他很快谢过郑彩,把这一个好消息,告诉上司杨都尉。(本章完) 第403章 涿鹿区试点和卫所改制 冯铨之所以被启用,还要从周延儒说起。 今年四月的时候,因为光禄寺对举办宴会的抱怨,朱由检趁着为新科进士举办琼华宴的时机,在报纸上掀起舆论,彻查光禄寺弊案。 周延儒这个署理寺务的光禄寺左少卿,自然首当其冲。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听从温体仁的安排,自己主动申报财产不说,还命令所有光禄寺官员,都要申报财产。 这个做法,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温体仁跟进,在所有礼部系衙门都推行财产申报后。京城衙门的官员,几乎要恨死这两个人。 但是朱由检这个皇帝却很高兴,很是褒奖了两人。并且授意温体仁举荐周延儒为佥都御史,让周延儒署理耿如杞调任山西巡抚后、空出来的廉政总署职位。 周延儒因此春风得意,掌握了财产申报这项大权。很多官员再是厌恶他,也不得不选择去廉政总署,主动申报财产。 他们忿恨之下,把周延儒和冯铨的往事,全部揪了出来。甚至想要把周延儒列入逆案,让他不得翻身。 但是周延儒虽然和冯铨交好,却算不上阉党。因为阉党掌权的时候,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一直在家丁忧。 他连上疏称颂都没做过,如何列入阉党? 也因为此,周延儒越被弹劾,越受皇帝信任。 冯铨也因此被皇帝注意到,在嘱咐周延儒让他申报财产后,被调去香江办事。 虽然没有品级,也称不上起复,但是香江的议会,是国会试点之一。 如果冯铨能做出成绩,可想将来的影响力。 东林党的官员,不想见到这一幕。但是香江岛被皇帝看作海外戒严区,所有人员任命,能够直接决断。他们再是反对,也改变不了皇帝决定。 为了防止以后的国会被阉党获得发言权,他们催促刘宗周,尽快在顺天府找个地方做试点。 最终选来选去,刘宗周选在了涿州。 这个州是顺天府属州,州中只有一个县。级别比县要高,能够安置更高品级的官员。 刘宗周举荐天启二年状元、翰林院侍讲文震孟担任从五品知州,今科状元刘理顺担任从六品同知,探史可法担任从七品判官—— 除了文震孟外,都是按皇帝的要求,选新科进士担任。 朱由检对三人没有什么意见,但他认为州里面只有几个官太粗疏。所以他下令把涿州和涿鹿卫、涿鹿左卫、涿鹿中卫合并为涿鹿区,仿照京城三城区设三署。 (涿州和涿鹿三卫所在示意图,出自宁南左侯绘制的万历三十年北直隶界内都司卫所图) 同时设立守备营,从军官、军户之中挑选精锐,负责当地守备。 卫所军官对军户的管辖权,被政务署剥夺,司法归廷尉署,执法归卫尉署。 他们除了能世袭官职外,再无治理军户的权力。甚至进入军中任职,还要降三品任用。正六品世袭百户,只能从正九品干起。 这在涿鹿三卫中引起很多世官反对,他们纷纷找关系上疏,请求皇帝收回这条旨意。 但是京城的五军都督府,此时已基本丧失了管辖卫所的权力。勋贵也在绸缪着如何去海外开辟领地,哪里顾得上这件事。 尤其是皇帝在和英国公等勋贵谈话时,提到要调遣一些卫所军官,帮他们开辟领地后。 这些人纷纷认识到,皇帝是想要改变卫所制度,把不顺从的卫所官员,全部迁移海外。 所以他们对此事缄默不言,唯恐开口反对后,被皇帝作为打击对象,立刻派往海外。 涿州三卫的世官,还想要发动其他卫所世官反对。但是不等他们动作,锦衣卫派去涿鹿区的卫尉署,就把一些人的违法犯罪事迹查出来。严重的被削去世官,不严重的被迁移海外—— 大约有一半的涿州三卫世官,因此被迁移去东宁岛。正应了卫所的名字,被派去类似古时涿鹿之野的地方捕鹿。 剩下的世官,纷纷噤若寒蝉。积极配合涿鹿区的改制,甚至把侵占的卫所土地,配合上交出来。 朱由检对这些人全无顾忌,是因为上半年他让徐光启从京城周边卫所挑选新军时,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知道涿鹿三卫不堪战的他,大规模迁移了反对改制的世官。并且把卫所土地收回重新分配,根据这些军官的世袭职位和祖上功勋,为他们分配了世业田—— 之所以不像海外世官称爵田,是因为他们的世官没有转为爵位。朱由检不想在地方放置一堆爵爷,以后难以管束。 剩余的土地则是分给军户,对于分不到土地的,允许转为民户。 这个命令一下,很多涿鹿三卫的军户,连土地都不要了,请求转为民户。他们被世官压迫得太狠,在军中一刻也不想待。 眼看这样下去,守备营有可能招不到足够的兵力,朱由检只能仿照东宁卫的政策,把优秀军户提升为军士,把涿州三卫剩余的土地,给他们重新分配。 如同被迁去东宁岛的延安卫一样,计算祖上当军户的时间、以及过往功勋。但是因为内地的土地少,要求要更高点,东宁卫能分配五百亩土地的军士,在这里才能分配五十亩世业田,授予一级军士。 不过即便如此,涿州作为老卫所,被授予世袭军士的也很多。他们在和军官一样分配到世业田后,选择留在军中。 这让涿鹿守备区,拥有了足够的军士。将来遇到战争时,能够以他们为骨干,组织民众防御。 并且涿鹿的民众,也多了一项兵役。每年的徭役时间都要分出来一些,作为民兵训练。 兵役由涿鹿守备区的护军校尉掌管,在守备区成立护军处。仿照京营护军司,下设司务科、职官科、后勤科、装备科、训练科,负责守备区军政。 兵役就属于训练动员,被划给了训练科。 军官和军士、军户的袭替,则是由职官科监管。 在军人犯法需要审判时,护军校尉需要按照制度,决定是由军事法庭审判,还是移交地方廷尉署。在廷尉署审判之时,护军处还要派人列席。切实保护军人,不受地方欺压。 这个政策,让军官安心了一点。知道他们还有一些优待,不会被地方随意欺压。 更别说皇帝为了安抚他们,规定世官和继承人只要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就能转为文职军官。将来甚至有可能转业到卫尉署甚至廷尉署、政务署。让他们担任的官职,不局限在军队。 文官对此有些意见,但他们更高兴的是把卫所给收编了,被护军校尉管辖。 虽然护军校尉属于文职军官,文官要转任需要加入军队。 但是不管怎么说,文官的权力都开始深入卫所,对这个以前无法插手的体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控制力。 这让刘宗周等人,深感事关重大。因为涿鹿区的改制,现在不仅关系到以后的国会,还关系到卫所改制、文官的彻底掌权。 所以他们纷纷举荐能臣干吏,去往涿鹿区任官。 最终,涿鹿区的区长,被任命文震孟担任。这个区长的级别被定为正六品,文震孟以翰林院正六品侍讲身份,兼任涿鹿区区长。相当于以前的涿州知州,级别降了半品。区长之下设副区长,级别被定为从六品,相当于以前的涿州同知,级别没有变化。 这个职位,被朱由检任命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刘理顺兼任。同时刘理顺还兼任政务署署长,负责涿鹿区政务。 廷尉署署长,由翰林院正七品编修史可法兼任。他在考取进士科的同时,还考取了明法科,对司法事务有一定了解。 这三人都还在翰林院任职,涿鹿区的职位是兼职。方便他们以储相的身份,推进涿鹿区改制。 三人还加入了礼法研究中心,研究重制礼乐。 可以说皇帝对他们寄予厚望,为将来全国改制做准备。 卫尉署署长,由李若琏担任。此人是这一科的武进士,父亲还担任过锦衣卫百户。被朱由检授予从七品少校尉,署理涿鹿区卫尉署署长。 主持这一科武举会试的陈仁锡,也被授予正六品护军大校,担任涿鹿守备区护军。 涿鹿守备营的军职,则是从涿鹿三卫的世官和军士中,选择有能力的担任。 涿鹿区三署下属的官吏,有的是从京城三城区选调,有的是这一科的进士或副榜,或者愿意做吏员的秀才。 刘宗周被任命兼任顺天府治中,专门负责涿鹿区,筹建涿鹿区谘议会。 可以说,朱由检把涿鹿区的大权,尽皆放给了他们。看看他们能做成什么样,能不能摸索出新制度,作为治理天下的范本。 这让刘宗周很是紧张,知道涿鹿区改制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关乎重制礼乐。 这是他押上名声甚至性命要做的事,由不得他不慎重。 因此,他这几个月,不断在京城和涿鹿区之间往返,甚至把自己的弟子陈洪绶、黄宗羲等人,都派去涿鹿区盯着。 涿鹿区发生的大小事,都会通过驿道,快速送到他案前。 陈洪绶是他的学生,非常擅长书画,但如今只是生员。他不怎么愿意当吏员,刘宗周给了他个涿鹿区资政的身份,作为耳目帮自己盯着那边。 黄宗羲则是在除服后,又来到了京城,在京城太学学习。 他在祖父黄曰中的教导下,不说放弃了仇恨,情绪却平和了许多。 刘宗周对他的变化感到满意,时常派他去涿鹿区,帮自己考察那里。 黄宗羲对此颇感兴趣,写了很多有关涿鹿区改制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面。 这让涿鹿区的事情更受关注,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尤其是京城各大学堂的大学生,没有课程的时候,最喜欢讨论这件事。 张溥敏锐地认识到涿鹿区的潜力,请示皇帝之后,在《明报》上开设了涿鹿区专版,邀请士子讨论。 这些士子提出了各种设想,其中颇有一些被采纳,甚至被文震孟邀请,让他们去涿鹿区做调研。 顾绛、也就是后世有名的顾炎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邀请去涿鹿区。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但是在两年前的时候,就考上了秀才。因此得以有资格,参加各大学堂联合考试。 在经过初试、复试之后,他和同窗归庄,都考进师范学堂。如今在孙奇逢门下,学习为人师表。 和他一样的还有不少,方以智、朱之瑜等人,也是同样选择—— 孙奇逢再怎么说也是举人,能够在学业上指导他们。 选择其它学堂的很少,也就傅青主这样的秀才对医药颇有兴趣,选择考取太医院医药学堂。 内府监工商学堂、少府寺文思学堂选择的人最少,甚至都没有招满生员。 很多秀才宁愿去海军学堂从军,都不愿去当工匠。 顾炎武来到京城后,遇到了很多同道。因为当今皇帝登极后风气的开放,京城出现了很多新事物。他和归庄的“归奇顾怪”,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 甚至他和归庄还因为文章写得好,在报纸上如鱼得水。 这次,他就因为一篇有关涿鹿区改制的文章,在黄宗羲提议下,被文震孟邀请去涿鹿区做调研。 顾炎武来到涿鹿区后,对涿鹿三卫的改制,有了很深体会。回去后就写了一篇《军制论》,认为“法不变,不可以救今已”,甚至公然说出“高皇帝之法亡矣”,建议把不能胜任的卫所军人田地收回,以新兵补之,尽复国初二百万之兵。 这在士人中引起了广泛讨论,更多的人关注卫所改制,提出各种建议。 在各种建议中,卫所出身的士人发现,还是皇帝的政策更好点。至少没有直接剥夺他们的世官和田地,只是清查了一遍,把有问题的派去海外。只有罪大恶极的,才可能被剥夺世官。 这让很多人向自己家里写信,让父祖上疏支持皇帝的政策,把以前做的错事收尾,甚至主动献出多侵占的土地。 还有人羡慕海外的爵位,向父祖提议迁往海外,自己开辟领地。 可以说,卫所改制这件事,在报纸讨论之中,逐渐成为公论。 所有人都知道卫所制度要改,但是具体怎么改,还有很多争议。 为了能发出更大的声音,一些卫所出身的士子,组织筹建了《卫报》,在锦衣卫认可和支持下,专门讨论卫所和军事。 这份报纸甚至得到了一些勋贵的支持,他们之前不说话,是担心被皇帝立刻发配去海外。但他们还有很多亲族,也在卫所里面当世官。 眼看卫所改制已经成为士林中的公论,这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开始在报纸上发出声音。 可以说,在皇帝利用报纸掀起舆论,清查光禄寺弊案后,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报纸的重要性,开始在这个行业发力。 报纸的种类越来越多,发行量也越来越大。他们大多选择使用铅版印刷,让工部和少府寺的匠官,收到了很多专利费。 这让工部的官员和少府寺的工匠动力更足,在完善蜡版和泥版翻铸铅版印刷后,又摸索纸型翻铸铅版印刷。 整个印刷行业,在沿着朱由检指出的方向发展。(本章完) 番外:九莲送子观音 清华园是武清侯李家经营几十年的园子,号称“京师第一名园”。 清朝康熙皇帝建造的畅春园,就是在清华园的旧址上改建的。康熙皇帝经常在畅春园居园理政,最后还死在了里面。 可以说这块地方,称得上风水宝地。 武清侯被夺爵后,清华园和李家的其它宅院一样,被皇帝以家庙的名义,直接收入内府。 园子里面因此设了一座九莲菩萨庙,供李家一些不方便迁徙的族人暂居。 如今,这些人大多已经迁往南方。园子里面居住的,主要是未入宫的嫔妃。 例如草原上进献的美人,都在这个园子里培训。只有在学会汉话和宫中规矩后,才会正式入宫。 不过名义上如此,实际还要看宫中贵人的心意。 就像四月的时候,皇后在礼妃、淑妃的册封典礼上,被查出了身孕。 朱由检在最初关心了一阵子后,还是忍耐不住,去了礼妃、淑妃那里。 尤其是礼妃田氏,和他一样喜欢音乐,非常受到宠爱。 以至于周皇后都感到嫉妒,给了她几次难堪。 甚至按南方的风俗,让东宫田妃和西宫袁妃,在皇帝面前自称女儿。 这个称呼,让朱由检非常不满。尤其是了解到女儿的称呼,源自一些大户以义子、义女的名义蓄养奴仆后,严令宫中禁止这类称呼,不得自轻自贱。 还从奴仆出身的李玉那里了解到一些相关情况,专门下令允许奴仆捐纳公士,给已经发家的豪奴提供脱身机会。 这是为稳定江南奴仆做出的举措,周皇后却感到有些难堪,随后就把草原上进献的美人,从清华园调入宫中—— 用意无外乎分田妃的宠爱,不让她受专宠。 朱由检也认识自己对田妃宠爱太过,不利于后宫安稳。所以在周皇后让草原上的美人入宫后,每月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让其他嫔妃侍寝。 并且根据安全期和易孕期,制定了侍寝时间。 这个方法极为有效,没过几个月,草原上入宫的美人就有几个怀了身孕。其中还有一位察罕部的贵女,被册封为皇嫔。 周皇后因此有些紧张,因为她这时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是男是女。 万一生下了女儿,被别的嫔妃生下庶长子,纵然她以后生下嫡长子,将来也可能有麻烦。 所以她在这个时候,对田妃的态度反而好了一些—— 至少以田妃那娇小的身体,不像是轻易就能怀孕的。 否则以皇帝对田妃的宠爱,她早就应该怀孕了。 这却是她不知道,朱由检担心田妃过早生产会伤害到身体,也不想她因为受到宠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让她在安全期侍寝,自然难以受孕。 其他嫔妃就没有这个待遇,侍寝的时间多半在易孕期。 周皇后不知这些,怀疑那些女子很快就能怀孕,可能和清华园中的九莲菩萨庙有关。 所以她在胎稳之后,缠着皇帝去九莲菩萨庙,祈求菩萨保佑。 朱由检对周皇后一向很尊重,再加上她在怀孕,当然要顺着来。在救灾和选官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带着一些近侍官员和大学士,前往清华园暂居。 朝堂上的事情,尽皆交给了大学士和九卿,让司礼监每日把重要奏疏送过去,大学士轮流值班。 紫禁城和清华园之间,是有固定路线的。只不过以前去的是西湖,如今被朱由检命名为昆明湖的地方。 昆明湖周围的景色颇为优美,朱由检下令修建的诸王府,就是在昆明湖一带建造的。 半路上还有歇脚的地方,也就是李太后建造的万寿寺。著名的永乐大钟,如今就在寺里。因为万寿寺是李太后所建,里面还有一座观音殿,如今在供奉九莲观音菩萨。 周皇后要求在这里停留,在寺中暂歇一天。 朱由检陪周皇后拜了菩萨后,又看到永乐大钟,对它没有一处裂缝、极为光洁的钟体很是好奇。 了解到是用泥范铸造后,他下令征集相关的人材,用于铸造火炮。 然后才继续启程,前往清华园休憩。 此时恰逢九月,清华园、昆明湖一带的风景极为好看,朱由检颇是过了几天悠闲日子。 但是好景不长,就有麻烦事找上门来。 那就是随着大学堂联考复试的举办,越来越多的学堂,已经准备开学。 对于大部分学堂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前他们就规划了招生数量,房舍也按这个数字建造。 有些没招满学生的学堂,房屋甚至能空出来。 唯有师范学堂,因为孙奇逢的举人身份、又被特赐元士,才学还得到刘宗周等人认可,吸引了很多有志科举的学子报考。 优秀学生太多,让师范学堂不得不扩招,房舍有些不够。 大学城就是在诸王府附近建造的,离清华园很近。知道皇帝在清华园休憩后,孙奇逢求见皇帝,请求帮助解决。 朱由检又不能变出来房子,哪里能解决这件事? 在让张文郁安排了一些给宗室准备的合院作为学生宿舍后,教室他就没办法了。 这时孙奇逢道: “秦王府修了几座宫殿,陛下能不能让他们让出来,暂时作为教室?”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秦藩有很多宗室要迁过来,他们自己都不够住,哪里还能腾出来?” “这样吧,开学是在十月,那时朕就回宫了。” “清华园这边有几座宫殿,可以给你们做教室。” “朕会让人修一道围墙,把外园和内园隔开。” 没同意孙奇逢征用秦王府的请求,把清华园一部分地方让了出来。 他想用这个做法赢得士子赞誉,不让他们因为自己在清华园休息,就被喷荒废朝政。 果然,这个决定做出,孙奇逢连声谢恩。 师范学堂的学生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也对皇帝极为夸赞。 他们还经常前往园中的九莲菩萨庙,在菩萨面前为当今皇帝祈福。 方以智的姑姑方维仪,见到九莲菩萨庙的塑像后,绘制了九莲观音菩萨图。这幅图传到宫中,被周皇后得知。 得知方维仪想观看宫中李太后的御容,绘制更多的九莲观音菩萨形象后。周皇后特许她观看,还让她参照民间的送子观音,绘制九莲送子观音菩萨图—— 她想像李太后那样,生下一位皇帝。 方维仪了解她的想法,自然不会说不能画。而是应她的要求,绘制了九莲观音菩萨送子图。 因为这幅画绘得很好,得到广泛印刷。这让九莲观音菩萨,又多了一项神职。 尤其是周皇后在得到这幅图后,不但生下了皇太子,还生了几位亲王。更让人们觉得,九莲观音菩萨在送子上很灵验。 九莲菩萨的信仰,得到广泛传播。(本章完) 番外:教师和教材规范 朱由检对师范学堂的扩招极为关注,在给他们安排了房舍和教室后,又问孙奇逢道: “大学生毕业之后,是要安排地方任职的。” “孙先生把学生扩招一倍,想好了他们的去处吗?” 朱由检设立大学堂的目的,就是让那些无业的秀才学点实用的本事,以后有个出路。 如果学成之后却不安排工作,这些大学生闹起事来,会比在地方闹出的动静还要大。 所以九大学堂和太学、武学联考,说起来声势浩大,其实招生人数却很少,加起来刚过三千人。参加复试的一万多名考生,只有四分之一能入学。 原因一是学堂初办,教不了多少学生。 二是大学生都是廪生,需要财政补贴。 三是担心毕业后安排不过来,有可能闹出事端。 如今孙奇逢把师范学堂的招生名额,一下子从三百人提升到近千人。这让朱由检不得不担心他们的去处,能不能安排过来。 孙奇逢敢把招生数量提升两倍,自然是有考虑的。只见他笑着回道: “陛下把海瑞树为教谕楷模,还向天下人宣告:允许取得正式资格的教师,在学堂不跪拜官员。” “因此各地塾师,多有来师范学堂学习的。” “他们都想在这里学几年,拿到教师资格。” “这些人学成后就会回乡,不用安排职位。” “这次扩招,主要是针对这些人。” 报考师范学堂的人太多,其中还有很多塾师,是孙奇逢不得不扩招的原因。 这些塾师大多比较清苦,来京城一趟都不容易。他们有心取得教师资格,孙奇逢自然不能拒绝他们。 再加上他们前来,多有士绅支持,甚至带来了士绅捐助给师范学堂的经费。 孙奇逢有了钱粮,才壮着胆子扩招。他有信心过一段时间,就把师范学堂的房舍建起来。 朱由检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心中很是喜悦。 这件事让他认识到,大明的民间还是非常好学的,助学的风气也很浓。 他要把这股力量,引导到正确的方向。 所以叮嘱孙奇逢道: “明法科、明算科新立,现在正缺教师。” “这两科教师的专业知识,可以暂时放低点,甚至允许开卷考试。” “孙先生要多培养这两科的教师,让各地学子能从他们身上学习相关知识。” “再过一些年份,明法、明算两科,就会下放到举人、秀才考试了。” 把两科教师定为礼法教师、数算教师,把经学等学问定为文学教师,再加上史学教师,分科举行考试。 甚至强制规定,师范学堂培养的礼法数算教师总数,不得低于文学史学教师。 孙奇逢是举人,最擅长的是自然是文学。他讲授的课程,也是以文学为主。 但是皇帝提出这个要求,他也不能不答应。所以他向皇帝提出请求,派几个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兼职去师范学堂授课。 朱由检点头应允,打算派宋应星等人,去师范学堂授课。 同时,他像设置工程师等级一样,按照教师的专业知识和教学能力,为他们设置了助理教师、初级教师、中级教师、高级教师、特级教师五个等级,地位相当于九品到六品官员。 除了在学堂不用对官员下拜外,就是出了学堂,他们也拥有相应品级的地位。 用这一个办法,进一步鼓励士子当教师。 孙奇逢这个元士,被他授与了特级教师身份。 并且朱由检还向他许诺,以后若做出大功绩,可以授予勋级,继续提升品级,并且发放勋禄。孙奇逢面对皇帝的恩典,自然只能谢恩。皇帝的这个做法,让他深受鼓励。 朱由检又问他道: “《教育报》办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遇到困难?” 这份报纸的创办,朱由检早就给过许可。 但是现在京城有名的报纸中,并没有出现《教育报》。 孙奇逢当即回道: “臣之前一直在忙着筹建师范学堂,《教育报》征集的稿件也不够。” “臣打算师范学堂开学后,再印刷发行《教育报》。” “有学堂的学子投稿,应该能把报纸撑起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指点道: “如果孙卿觉得报纸上没有什么文章可发,朕就给你一个任务。” “把需要教导的内容,分成课程列出来。” “然后向所有的士子,征集教学办法。” “选择优秀的刊登在报纸上,再让士子评论。” “最后集合在一起,编成一部教材。” “师范学堂的文学课程,都可以用这个方法编教材。” “被采纳的作者名字都要印在教材上,并且分享稿费。” 孙奇逢眼睛一亮,感觉这是个让《教育报》快速打开局面的好办法。毕竟教材的地位,学过《朱子集注》的都知道。 那些好名的士子,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更别说还有稿费可拿,可以分享利益。 不过科举的教材,已经由朱熹等人确定。能够修改编撰的,是刘宗周、钱谦益那样的泰斗。 史学教材更是由新设的翰林院国史馆编撰,不让人随便插手。 数算教材朱由检已经打算自己编,礼法关系到重制礼乐,能在《教育报》制定的教材,只留下了文学。 朱由检想到后世有名的《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书籍,让孙奇逢组织人编撰古文和古诗词选集。 这些东西对科举也不是必学,却可以作为选修课,提高文学素养。 孙奇逢听到这些,说道: “《古文选集》一时难以编成,臣以为荆川唐先生的《文编》,可以暂时替代。” “此书集取由周迄宋之文,分体排纂,《古文选集》可以此为基编撰。” 荆川唐先生就是唐顺之,朱由检知道这个人。钱谦益的“由经术以达于世务”,就是在给唐顺之的外孙白绍光写书信时提出的。 此人文武全才,不但在学术上成就非凡,他创立的鸳鸯伍,更是成了戚继光鸳鸯阵的来源。 了解到唐顺之还编撰出《文编》后,朱由检道: “可以此书框架为基础,对其中文章增删。” “旁的不说,荀子《劝学》、庄子《逍遥游》、诸葛亮《出师表》、王勃《滕王阁序》、韩愈《师说》、范仲淹《岳阳楼记》这样的文章都要入选。” “本朝的《送东阳马生序》《核舟记》等文章,也都要选进去。” “所选文章总数,最好不要超过三百篇。” 孙奇逢连连点头,决定按皇帝所说,在《教育报》上刊登这些文章,并且进行评析。结合读者意见,决定是否入选。 还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教材,他也答应按照皇帝的要求,根据拼音和规范字表,对其增补修缮。 大明的各种教材,自此更加规范。 礼部教育司还成立了教材厅,专门审核教材。(本章完) 番外:搪瓷白板和教育产业 除了教材之外,朱由检还关心了一下文具。 师范学堂的学生都是秀才,倒是不存在用不起纸墨笔砚的问题。 但是日常练字,仍有人舍不得用纸墨,而是用毛笔蘸水,在石板上书写。 朱由检听说之后,想到了后世的水写纸,决定向工匠征集,研究这种纸张。 同时他还想到了朝堂上写选票用的炭笔,如今已加上木材包裹,越来越像后世的炭笔了。 虽然这种炭笔现在的成本还很高,质量也称不上好,朱由检仍打算让内府监批量制造,供学生用此书写。 石墨矿的寻找,也被他提高了优先度。未来的教育普及,需要类似后世铅笔的石墨笔。 钢笔的推广,同样被朱由检列入了规划。相比毛笔字来说,能写得更小的钢笔字,消耗的纸墨更少。 但是钢笔还不成熟,如今制作的是金制蘸水笔。他也只能发出悬赏,让工匠想办法降低成本。 种种措施,让孙奇逢感受到皇帝的关心。不过他觉得这些都无法立刻见效,向皇帝提议道: “臣以为可以制作一种石板,方便随身携带。” “这样学生在石板上写字时,就会更方便了。” “而且学生都用,就不会让舍不得使用纸墨的学生,因此受人嘲笑了。” 这是要把石板正式作为文具,朱由检点了点头,决定让内府监派人专门制作这样的石板。尽量把石板做薄,减轻它的重量。再用木材固定,降低损坏可能。 同时,孙奇逢的话,让他想到了后世的一种文具—— 写字白板。 如果能有白板写写画画,再用白板擦擦掉,就很节省纸张了。 而且白板做大,还可以代替黑板,作为教学用具。 想到后世的白板材质,朱由检唤来随侍的王承恩,询问道: “有没有一种白漆,可以用墨写字,再用抹布擦掉?” “或者一种白瓷,可以写上后再擦掉?” 王承恩对此不大了解,斟酌了一会儿道: “白漆臣不知道,但是能写字的白瓷,应该是有的。” “陛下可找几件白瓷,在上面写一下试试。” (陶瓷纸) 朱由检听说之后,当即命人搬来几件白瓷,然后拿起毛笔,在白瓷上题字。 这些白瓷的釉面不一,有的能留下墨迹,有的一滑就过去了。 朱由检指着留下墨迹的白瓷,让人用抹布擦掉。虽然还有些残留的磨痕,却的确能擦干净。 这让他点了点头,高兴地向孙奇逢道: “朕看石板就不必了,应该烧制瓷板。” “用墨在瓷板上写字,看着会更直观。” “现在用毛笔在瓷板上写字还不成熟,但是朕相信有了专用的墨水,还有专门烧制的瓷板后,效果会更好些。” “到时候孙先生授课时,也能在教室前方挂一块瓷板,用毛笔在上面写字,让所有的学生都看到。” 这个说法,让孙奇逢眼前一亮,对皇帝的奇思妙想极为惊叹。 不过这样也有难处,那就是成本和消耗: “陛下,瓷板的价格高昂,而且碰撞或跌落后容易损坏。” “学生用的文具,还应该是石板。”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现在还是用石板,但是瓷板价格会降下来的。” “王承恩,你跟孙先生说说,内府监试制的搪瓷。” 搪瓷这种东西,是朱由检在看到宫中的景泰蓝后,下令内府监研制的。 景泰蓝又称“铜胎掐丝珐琅”,是在铜胎上挂釉,入炉烧结而成。 搪瓷相比起来,就是用铸铁代替铜胎。 朱由检让内府监烧制搪瓷,是打算仿照后世墙壁上的搪瓷钢板,代替宫中墙面上含有朱砂的红漆。 如今和孙奇逢交流,发现搪瓷还可以用于制作白板,供教师和学生使用。 孙奇逢听到还有这种成本更低、更不容易损坏的搪瓷后,同样也很高兴,认为是一种非常好的文具。 尤其是皇帝让人拿来磁铁,演示在搪瓷白板上吸附纸张的用法后,更让他认识到白板很适合教学。 (双面支架式移动搪瓷白板) 内府监后来烧制成功的搪瓷,也因此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 搪瓷白板在教师和学生中,很快流传开来。 少府寺也因此赚了一笔,从各种印刷用墨中,找到了适合在搪瓷白板上书写的墨水。 后来,内府监还因此组建了皇家陶瓷集团,以搪瓷和后续研制成功的骨瓷为核心,占据了很大市场空间。 原本就生产陶瓷的永平府,后来在钢铁产业发展后,更成为搪瓷生产的绝佳之地。 甚至有一个镇子,因为搪瓷产品堆积成山,被人称为搪山—— 后来被皇帝改了个名字,成为号称北方瓷都的唐山镇。 和南方瓷都景德镇一起,并称为南北陶瓷中心。 这些都是后来的演变,朱由检也没有预料到。他在发展搪瓷白板的时候,没忘记漆制白板,以及黑板和粉笔。 漆制白板研制出来后,因为成本比搪瓷白板更低,普及速度很快。 但是黑板和粉笔,却并没有普及,而是被海外学了去。 这是因为大明写毛笔字的传统很强大,白板更适合用毛笔蘸墨水书写。黑板和容易吸入粉尘的粉笔,在白板竞争下没有生存空间。 毛笔也因此找到了新位置,即使后来钢笔发展成熟,也没有完全取代它的地位—— 以白板作为教学用具的教师,几乎都会写毛笔字。 学生也喜欢买块白板,在白板上练习毛笔字。 种种变化,是朱由检这个规划者都没有想到的。他在关心了文具和教学用具后,又关心了一下校服。 得知生员的服装是太祖朱元璋定的后,他下令允许学堂制作自己的校服,在生员服装的基础上,制作新款式校服。 在了解很多学生都要背着箱箧,或者搭裢、包袱后,他命人制作书包、背包,以及带轮子的拉杆包—— 后世很多小学生,都用带轮子的背包了。 这种东西,当然要让大明的学生用起来。 同时,拉杆包让他想到了拉杆箱。 在行李箱上加个轮子,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在后世发明的时间却很晚。 朱由检打算让内府监在这方面研究一下,争取制造出来,方便大明的学生和旅人。 和教育相关的产业,在大明发展起来。(本章完) 第404章 西南奇捷和抢时间 朱由检没有在清华园待到十月,他在九月底的时候就回去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永宁之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京城: 奢安主力被消灭。 这是徐本高用信鸽第一时间发回的,还怕朝廷不信,接连发了三次。再加上后续的详细战报,把手上剩下的信鸽几乎都用尽了。 这些消息结合起来,可以肯定地说,奢崇明和安邦彦的主力,已经在永宁之战中被朝廷大军歼灭。 奢安之乱的彻底平定,只是时间问题。 安邦彦已经确定死亡,奢崇明是否死亡虽然还有争议,却不可能掀起大乱子。 无论水西安氏、还是永宁奢氏,经过这一战后,都没有能力再掀起大乱。 这是朱由检在今年,收到的最好消息。 也就正式的奏报没过来,否则朱由检一定会祭告太庙,告诉祖宗这个好消息—— 也向世人宣告,自己登极一年后,又有了一项能拿出手的功绩。 “好!好!好!” “朱燮元打得真好,永宁之战,堪称西南奇捷!” 回到宫中看到徐本高发回的消息原文,还有锦衣卫整理的有关永宁之战的消息,朱由检连说了几个好字,为这个意外之喜而欢喜。 并且对指挥这一战的朱燮元,彻底刮目相看—— 这是真正的统帅之才,朝廷最需要的人材。 虽然徐本高发回的消息中,提到了有关这次大捷的功劳争议。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朱燮元的功劳却没什么好争的: 运筹帷幄的朱燮元,毫无疑问是第一功。 正是他的调兵遣将,让奢安主力出来决战。侯良柱和刘可训两人,不过是完成最后一击。 虽然这最后一击称得上很漂亮,但是如果奢安主力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朱由检把首功定为朱燮元,然后是侯良柱、刘可训,以及执行诱敌任务的许成名。 甚至在他的心里,坚决执行诱敌任务的许成名,功劳还要更大点。 只是侯良柱和刘可训以一万三千对十万,打得实在是太漂亮。这样的功劳如果不赏,以后在打仗时就没有人奋勇争先。 所以这两个人必须重赏,排在了功劳第二位。 不过,对侯良柱和刘可训公然把斩杀安邦彦和奢崇明的功劳,放在儿子身上,他心中是十分不信的。 不说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奢崇明是否死亡,还存在一些争议。 这种有可能误导朝廷的事情,让朱由检很是不喜。 他在内心里面,对两人打上了慎重使用的标签—— 这种合起伙来欺骗皇帝的文武官员,他是不敢重用的。两人若一直搭配,有可能成为藩镇。 所以他心里已经打算把刘可训调离,侯良柱则留在西南,利用他这一战打下的威名,继续平定奢安之乱。 至于朱燮元,朱由检打算把他从西南调过来。 一是奢安主力已被消灭,不需要朱燮元这个统帅之才一直留在那里。 二是朱由检觉得朱燮元对水西的策略有问题。 即使要招降安位,也应该率领大军逼近,趁着水西安氏主力尽没的时机,把水西安氏的枝叶剪断。 刚刚取胜就招降,有点太过草率了。 万一安位果断降了,朝廷还怎么下手? 必须要趁此时机,对水西大部分地方改土归流,让水西安氏彻底丧失造反能力。 再结合侯良柱对朱燮元的不服,已经摆在台面上的川兵和黔兵争功。朱由检决定让朱燮元和许成名来到京城献俘,侯良柱留在西南作战。 想好这些之后,朱由检召集袁可立等九卿和大学士,告知他们这件事。 袁可立等大臣听到西南奇捷的消息后,先是有些不信。继而在看到徐本高接连发回的消息后,承认这件事情为真—— 如此详实的战报,还有人物、时间、地点,不像是编造出来的。就算是飞鸽传书,同样能够采信。 所以黄立极、袁可立、韩爌等大臣,齐声向皇帝贺喜。 他们这些在朝堂上的大臣,都知道这场大捷对皇帝的意义。 如果说抚察罕、招海寇的功绩,还有取巧成分的话。平定奢安之乱,就是实打实的功绩。 这场战事的主帅,是皇帝登极后坚持更换的。甚至因此改动了丁忧制度,以便让朱燮元上任。 朱燮元上任之后,皇帝更是赐下尚方宝剑,给了朱燮元全权。 这才有了西南奇捷的回报,即将要平定奢安之乱。 这向世人昭告着,当今皇帝是一位英明的天子。 而且这位天子麾下,有能征善战的将帅。 可以说,这场大捷之后,皇帝的威望会进一步提升。 无论是朝堂大臣还是地方官员,面对皇帝的命令时,都会更慎重些。 西南奇捷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让他英明天子的名号,被更多的人承认。 任谁面对这种天子的旨意,都要掂量一下自己。 所以,了解这场战事意义的朝堂大臣,才对皇帝迫不及待地把朱燮元调回来,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皇帝就不担心,朱燮元调走后西南战事出现反复,有损他的威信? 倾向于维持西南当前的局势,袁可立道: “水西地形崎岖,寻常人摸清已经很难。” “彻底平定水西,仍旧需要朱燮元。” “臣恐这时候调换五省总督,会让战事反复。”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朕也知道这一点,按理说不该把朱燮元这么快调过来。” “但是朝廷这边,确实需要他啊!” “长城总督一职,现在还是由秦侍郎兼任。” “他的身体不好,再这样下去,朕担心会再次累坏。” “朱燮元立下大功,他在长城朕会更放心些!” 这让袁可立沉思起来,有些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事实上,蓟辽这一带长城防御有缺陷,几乎是有见识的大臣都知道的事情。 孙承宗就不止一次指出,林丹汗这个人不能信任,不能指望他帮助大明守草原。今年建虏对察罕部兴安岭故地的劫掠,毫无疑问证明了这一点。 林丹汗等人面对建虏劫掠祖地都不敢抵抗,谁敢相信他们在建虏进攻大明时,会下全力牵制。 一旦建虏绕过宁锦防线,通过草原进攻蓟辽宣大一带的长城,整个京城都会受威胁。 所以皇帝把长城总督空置、让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兼任,才得到袁可立等人认同。因为他们同样也担心,建虏绕过宁锦防线破关。 如今皇帝要把朱燮元从西南调过来,担任长城总督,更加让人认识到,皇帝对长城防线的担心,以及对朱燮元的信任—— 这是要把长城的防御重任,完全交给朱燮元。 从西南升到京城附近,对于朱燮元来说是升官,阻拦的话有可能结仇。再加上京城防御确实重要,袁可立一时无言。 面对这个局面,大学士韩爌出言道: “西南战局大势已定,纵然换上的人稍差,也影响不了大局。” “臣以为朱燮元可以调离,傅宗龙、袁崇焕二人,皆可承担重任。” 推荐从傅宗龙和袁崇焕中,选择一人担任川贵五省总督。 群臣交流之后,大体也是这个意见,朱由检遂下令道: “朱燮元卸任川贵五省总督,以兵部尚书督师宣大、蓟辽等处长城边务,允许每月回京。” “川贵五省总督兼贵州巡抚一职,由提督傅宗龙接任。” “傅宗龙的提督一职,由云南巡抚袁崇焕兼任。” 让内阁拟定旨意,调动三人职位。 群臣看着韩爌,对他更是佩服。这次调动提拔了他的学生袁崇焕不说,而且朱燮元进京,也分了袁可立的职权。 毕竟皇帝说了,朱燮元是以兵部尚书身份督师,而且允许回京,可以到兵部管事。 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职权又一次被分。 这让明白其中微妙的大臣,如何不佩服韩爌。 不过朱由检对袁可立还很是信任,丝毫没有故意打压他的意思,询问道: “京城周边的总兵,现在有空缺吗?” 袁可立斟酌了一下,回道: “昌平总兵郭钦,因为附逆被免。” “现由副总兵管参将事徐镇都署理,可以说在空缺。” 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贵州毕节等处总兵官许成名,调任昌平总兵。” “还有秦良玉的白杆兵,一并调到京城来。” “让朱燮元、刘可训、许成名、秦良玉等人挑选精兵进京,举行奏凯献俘大典。” 决定举行一次盛大的典礼,好好振奋京城人心。 也让世人知道,他这个皇帝的功绩。 然后他又安排道: “四川总兵侯良柱,加都督同知衔。” “荫一子金吾卫指挥同知,告诉他好好作战。” “若是能建几个新卫所,朕不吝世袭指挥使甚至世袭爵位。” “西南有功将士,皆可在新卫所当世官。” “世袭军官和世袭军士的赏赐标准,要告知前线将士。” 这是对西南有功将士的封赏,也是他调回朱燮元的原因。 如果按朱燮元的做法很快招降安位,如何奖赏平定奢安之乱的有功将士? 就是在水西再打上几年,朱由检也要开辟几个新卫所,封赏有功将士。 不过对于侯良柱他不是没有警惕,在把刘可训调回京城之后,他想到之前自己赐下银印的援蜀参军副总兵江起龙,下令道: “江起龙实任四川副总兵,让他辅佐侯良柱。” “选拔能臣担任护军都尉,不要再出现这种争功的事情。” 然后又让群臣,对西南奇捷的有功人员,拟定相应赏赐。 虽然大部分赏赐要等正式奏报传来,但是朱燮元、侯良柱、刘可训、许成名四人,功劳已经能基本确定。 朱由检的意见,是为朱燮元荫子世袭指挥使,侯良柱荫子世袭指挥同知,刘可训、许成名荫子世袭指挥佥事。 群臣对皇帝如此迫不及待地封赏朱燮元等人,略有一些不解。毕竟正式的奏报没有传来,有些不合常理。 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泼冷水,向皇帝说这样的大捷不能封赏。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群臣都明白了皇帝对兵事的重视。尤其是紫阁功臣的名单出来后,更让群臣知道,想成为紫阁功臣最好的办法是立武勋。 皇帝对朱燮元的封赏,可以看做对他们未来的赏赐。 群臣但凡是想要立功受赏的,就不可能和他过不去。 更何况,西南奇捷之后,朱燮元已经称得上紫阁功臣候选人。未来他只要不犯大错,名列紫阁是大概率的事情。 这样他的后裔,就可能成为一方诸侯。 群臣面对这样的朱燮元,当然要尊重点。 任何有关他的事,都要慎之又慎。 否则就可能在朱燮元的传记里,成为反面人物。甚至被朱家嫉恨,结下家族仇怨。 这种没好处的事情,大部分官员是不会做的,这也是他们不反对皇帝调朱燮元进京的原因。 诚意伯一个伯爵家族,就能在和东林党结怨后屹立不倒。甚至被皇帝重用,成为长江提督。 有封地的贵族后代,绝对更让人忌惮。 因此这些赏赐,得到顺利下发。 朱由检让大学士拟旨,催促朱燮元在交接西南事务后,一定尽快过来。 毕竟按照历史,明年十月就是己巳之变。如果交接得快,朱燮元能在明年初进京。 这样他就有半年多的时间,熟悉长城防御。 如果再晚一些,留给他整顿的时间就少了。 面对建虏进犯的时候,有可能出现疏漏。 随着崇祯二年的临近,对长城防御越来越重视的朱由检,迫切需要朱燮元尽快就任。 提前了将近一年的西南奇捷,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把西南的精兵强将调过来。并且让朱燮元这位统帅之才,负责长城防御。 可以说,在经过一年多的运筹后,朱由检逐渐解决了四方的战乱。让朝廷有了足够的精力,用于对付建虏。 明年的己巳年,就是一个考验。是像历史上那样遭到建虏入侵导致全局尽毁,还是防住建虏甚至展开反攻—— 对于朱由检和大明来说,都是至关重要!(本章完) 第405章 枢密院和政务院 第405章 枢密院和政务院 西南奇捷的消息,虽然没有被正式公布,有心人却都知道了。 他们惊叹于这次大捷,更惊讶于朱燮元被调任兵部尚书、督师长城边务。 一个外出的督师,按理说在朝堂上引起不了多少注意。就像孙承宗这个大学士出任辽东督师后,在朝堂上面就基本没有多少影响力。 但是朱燮元这个督师却不同,他是被皇帝允许每月回京的。 而且长城督师的驻地密云距离京城并不远,完全能很快往返。 这让很多官员认识到,朱燮元的兵部尚书身份,会对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带来很大冲击。 很多人都期待袁可立的反应,认为面对韩爌的步步紧逼,这個曾经拥有首辅权力的人,不会轻易忍耐。 没让群臣失望,刚刚进入十月,袁可立就上了一份奏疏,请求设立枢密院。 在这份奏疏之中,袁可立阐述了重设枢密院的必要性,并且建议把枢密院和兵部分立,分掌军令军政。 这桩在京城流传已久的传闻,如今终于落地。 韩爌作为大学士,是最早看到这份奏疏的人之一。 看到奏疏之后,他就敏锐感觉到,这里面有皇帝的手笔。 袁可立为枢密院设置的各个部门,非常有皇帝的风格。凭袁可立的脑子,根本想不出这些。 想必是皇帝和袁可立商议已久,如今正式提出来。 作为东林领袖,又在内阁中担任次辅,韩爌就任之后,已经渐渐掌握了次辅的权力。甚至因为独立票拟权,在侵蚀原本属于首辅的权力。 不过他也没有做得太过,因为黄立极这个首辅,正处于躺平阶段—— 早在去年,黄立极就在朝堂上承诺,最多再干两年。 也因此换来了东林党默认,没有下死力弹劾他这个阉党留下来的首辅。 韩爌作为东林党现阶段的领袖,自然不会在黄立极的任期还剩下一年时,和他起大争端。 再加上黄立极为人颇为识趣,除了皇帝规定的必须由首辅承担的责任外,他是能推就推,丝毫不在乎首辅权力流失,图谋独揽大权—— 对他来说,不争不抢的话,紫阁贤臣席位已经基本确定。 反而是争权夺利的话,有可能引来皇帝和群臣厌恶,失去名列紫阁的机会。 黄立极自知没有成为紫阁功臣的可能,多做事反而出错,所以他现在完全是躺平,当一个摆在台面上的工具人。 韩爌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无欲无求的黄立极,真不敢轻易和他起争端。只是暗戳戳地争夺一些权力,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现在,他的做法引来黄立极小小的反击,袁可立的《请设枢密院疏》,就被黄立极安排他写票拟。 面对这份奏疏,韩爌真有些为难。因为他已经把下一任首辅视为囊中之物,当然不愿意枢密院这样分出去。 毕竟按袁可立的设置,枢密院完全是独立衙门,能和政事堂并称,可以和现在的内阁六部并列。 但是这份奏疏,又明显有皇帝的手笔。 他是打着“以威福还主上”的旗号上台,如果对皇帝的想法置之不理,明显会失去圣心。 再加上枢密院的设置,符合他喊出的“以政务还诸司”。这让他在反对时,根本没有底气。 所以,韩爌斟酌之后,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票拟。大概意思是这件事关系太大,臣子不敢擅专,需要皇帝圣裁。 其他大学士的意见,大体也是如此。他们都不想内阁在军事上的权力被剥夺,但是又不敢明确表示反对。 朱由检登极一年多,已经在朝堂上树立了权威。不断被削权的内阁,根本没有底气反对。 但是他也没有专断,对这样的事情,决定举行廷议。 廷议之前,他还召集大学士、九卿、小九卿、四辅大臣、资政大臣等官员,让他们在武英殿中,畅所欲言讨论。 徐光启是大学士中仅有的支持枢密院创立者,但他同样认为按照袁可立的设置,枢密院权力太大,必须有其它衙门牵制: “臣观前宋之制,与枢密院对掌大政、并称东西二府者,为政事堂。” “臣以为要建枢密院,则必须建政事堂。” “否则枢密院一家独大,朝堂有失衡之危。” 这个提法,是在冒着风险的。因为政事堂又被称为中书门下,执掌的大臣被称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 这两个职位,都是所谓的宰相,是太祖明令不许设立的。 如果是在朝会上提出,一定会有科道官员弹劾,让徐光启只能谢罪。 好在今日是朝堂大臣讨论,皇帝又明令畅所欲言。徐光启这个说法,并没有引来责难。 但是设立政事堂的提议,仍旧让其他大学士不满。 因为这样是能和枢密院并立了,但是内阁和六部,也彻底失去了插手枢密院的权力。 所以韩爌说道: “臣以为设立政事堂不妥,不当违背祖训重设宰相。” “以臣之见,枢密院能够设立,但是品级不应太高,应当等同都察院。” “都察院由左右都御史掌管,枢密院可设左右枢密使。” “其下枢密同知、枢密佥事、枢密同佥等官,同样降低品级。” 这是他想出的办法,把枢密院级别降低,让内阁仍旧有插手的权力。 毕竟都察院虽然是独立衙门,但是左右都御史的地位,明显不如六部尚书。 如果枢密院和都察院级别相当,那就对内阁构不成威胁。 甚至枢密使的地位,可能还不如兵部尚书。 面对这种情况,袁可立道: “五军都督府是由大都督府而来,大都督府则是源自枢密院。” “如今左右都督是正一品,都督同知是从一品,都督佥事是正二品。” “其官职来源,是国初枢密院的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佥枢密院事、同佥枢密院事。” “故而袁某提议设立的枢密使,为正一品。枢密同知从一品、枢密佥事正二品、枢密同佥从二品。” “韩学士将枢密使品级降低,让枢密院如何面对五军都督府?” 一个正一品的衙门,和正二品的衙门地位截然不同。 袁可立想成为真正的枢辅,就不会任由韩爌压低枢密院级别。 但是正一品的衙门,级别实在太高了。可以说已经到顶,没有衙门能压过它。 如果枢密使真被设为正一品,除了首辅之外,就没有官员能压过他。 甚至弱一点的首辅,都可能不如枢密使。 所以内阁那边,纷纷反对把枢密使定为正一品。 六部尚书,对此也不大乐意。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决定折中,向群臣道: “既然如此,朕决定左右枢密使空置,枢密院由枢密同知管辖。” “兵部尚书加枢密同知或枢密佥事衔,参与枢密院事。” “众卿以为如何?” 这个提法,让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直接答应。 因为答应的话,就代表着枢密院设立的事情已经确定,如今在讨论级别。之后举行的廷议,完全只是过场。 所以他们面对皇帝的询问,没有一人回答。 吏部尚书杨景辰见到有些冷场,说道: “既然左右枢密使空置,为何不直接废除,将枢密院定为从一品衙门。” “臣以为这样设置,更加合乎情理。” 朱由检笑着说道: “空置的意思不是不置,而是平常不任命。” “但是如果有人立下大功,例如孙督师平定建虏回朝,必须要有枢密使这样的正一品官职酬功。” “平常的时候,则是由从一品枢密同知,负责执掌院事。” 事实上,在决定设立枢密使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把这个职位轻易授出去—— 枢密使权力太大,他这个皇帝反而不放心。 之所以设立枢密使,是为了把枢密院级别提上去,能和内阁相对。 袁可立也是这个想法,甚至有“取乎其上,得乎其中”的念头,做好了降低枢密院级别的准备。 群臣听到皇帝这么说,很多人暗暗点头,认为一个实际从一品的枢密院,勉强可以接受。 袁可立如今加衔弼政大臣,级别就是从一品。虽然比其他九卿地位略高,却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且九卿也需要一个领头人,帮他们抗衡内阁。如果在六部之外的枢密院任职,那就更让人接受了—— 需要的时候,拉出枢密同知抗衡内阁大学士。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枢密同知的权力挤回枢密院。 这对九卿来说,可谓再好不过。 他们这么想着,内阁大学士则感觉到不妙。因为枢密同知的设立,会让九卿有一个明确的领头人。以后内阁的权力,明显会受冲击。 韩爌急忙说道: “陛下设立枢密院,自然能够把握什么时候任命枢密使。” “但是后人无知,可能会轻易任命枢密使。” “臣恐朝中出现权臣,以后无人能制。” 朱由检微微点头,觉得确实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毕竟不遵祖训的皇帝,那是多了去了。 如果大明的皇帝都遵守祖训,朝堂制度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后代皇帝违背他定下的制度任命枢密使,确实是可虑的事情。 所以他思索之后,想出一个办法,向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道: “朕想把枢密使的任命权力交给国会,先生以为如何?” “以后枢密使若任命,除了皇帝提议、朝会通过之外,还需要国会五分之四通过。” “先生认为这个办法如何?” 这是让国会把关,也是在增加国会的权力,刘宗周高兴地道: “若是如此,当可让权臣绝迹。” “未来国会设立后,必不让权臣出现。”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没话说了。 如果有人能让五分之四的议员通过,不是立下大功,就是已完全掌握朝廷权力。 面对那样的权臣,枢密使的虚名算什么,而且首辅在名义上还排在他前面。 不过即使如此,群臣还是给枢密使增加了各种限制。 一是任期最多三年,而且不得连任。 二是枢密使任命时,必须左右枢密使同时任命,一起执掌枢密院,以便形成制衡,不让枢密院出现权臣。 朱由检对这些一一采纳,让人加进枢密院设置条例里。然后又向群臣道: “这样看来,诸卿是同意设立枢密院了?” “要不要在武英殿举行廷议,决定这件事情?” 有廷议资格的官员,如今大部分在殿中。朱由检嫌举行廷议麻烦,想要让他们当场定。 但是这个想法,遭到群臣的一致抵制。 廷推被改在朝会上由皇帝盯着举行后,已经几乎完全被皇帝操纵。 廷议这个制度,他们可不想让皇帝参与。 纵然这次的廷议、下次的廷议……都可能是走过场。群臣也要维护这个制度,等待下一位皇帝。 朱由检对此无法,有些后悔去年没有把廷议和廷推一起改。 但是廷议若改为皇帝盯着,那就和朝会几乎没区别。 所以他想了之后,还是没有强求。为这种不经常举行的议事,和朝臣对立起来不值得。 更何况他已经想好了,以后要把廷臣集议,改为在国会举行,方便资政大臣等臣子一起参与。 那时朝廷大臣为了防止国会插手朝政,可能会主动要求皇帝,减少举行廷议。 就在朱由检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又听到韩爌道: “枢密院和政事堂在前宋被称为东西二府,如今政事堂不宜设,臣以为可设政务院。” “各个跨部门委员会,皆可以政务院名义施政。” “地方布政司和政务署,当遵从政务院令。” 群臣听得惊讶,继而想到了韩爌反对设立政事堂、又提议设立政务院的原因。 一是政事堂又被称为中书门下,设立政事堂相当于重设宰相,和太祖留下的祖训违背。 二是政事堂设立后,就得设同平章事、参知政事执掌,那才是实际的宰相,内阁会分被分职权。 当然,内阁大学士也可改任同平章事、参知政事,但是那样就彻底成了政事堂的一员,丧失了插手枢密院、都察院的权力—— 对于内阁大学士来说,他们还不愿意自己的权力被局限在政务呢! 所以韩爌提议设立政务院,不设执掌院事的大臣,而是以专门委员会,负责跨部门协调。 这些专门委员会中,都有大学士秉笔票拟。内阁能通过委员会,插手政务院事务。 而且还没有被归入政务院,以后仍旧能插手枢密院、都察院。像是戡乱委员会若保留,内阁就能插手枢密院。 可以说,这个设置若通过,内阁就仍旧能高高在上。政务院、枢密院、都察院这三院,则是在下面相制衡—— 即使枢密院品级再高,对内阁的威胁也有限。 想明白这一点的臣子,对韩爌赞叹不已: 这是用皇帝提出的制度,扩大内阁权力。 (本章完) 番外:驻朝大臣洪承畴 韩爌的政务院提议,导致枢密院设置的事情停了下来。 很显然,他是把政务院和枢密院绑定,想要一起设立。 在没有拿定主意的情况下,朱由检决定暂时中止这个提议。全盘思索朝廷的架构,决定如何更改。 他授意报纸进行讨论,看看各方人士,对此是什么意见。 此时,谁都不会想到,一封来自朝鲜的奏疏,撬动了这个局面。 事情要从去年设立朝鲜大臣说起。 当时,为了给东江镇筹集粮饷,断绝朝鲜和建虏的往来,朱由检设立驻朝大臣,任命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担任。 同时设立的还有驻朝参赞,由孙承宗曾经的左右手鹿善继担任。 毛文龙的弟弟毛云龙,则被任命为驻朝武官。以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身份,组建朝鲜镇抚司,搜集朝鲜情报。 这三个人,被朱由检授与全权。在三人一致同意时,可以动用符节,代表他决断朝鲜事务。 任命是去年十一月十八日下发,传到洪承畴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 对于自己无缘无故从陕西调到朝鲜,洪承畴是不怎么乐意的—— 即使陕西是三边之地,相比化外之地的朝鲜来说,还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从参政升为相当于巡抚的驻朝大臣,他也不怎么乐意。 毕竟以他如今的级别来说,只要按部就班地升迁,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布政使,巡抚也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随着任命而来的书信,让他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当今皇帝即位后,对官制进行了很大调整。不但推行督抚任期制,还要实行磨勘法。 磨勘法下,他这个刚刚由从四品参议升为从三品的参政,要升到正三品布政使,需要四年时间。 然后还要有政绩,才能列入巡抚候选。 而且列入候选后,不代表就能升上。 毕竟督抚任期制实行后,总督、巡抚的职位会很稳定,通常需要三年时间才会更换—— 相比天启年间的一年或几个月就会更换的督抚来说,实在太稳定了。 他就算升为布政使,短时间都不可能升巡抚。 所以这次升任相当于巡抚的驻朝大臣,对他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称病不去的话,反而会失去圣心。 故而洪承畴仔细斟酌后,决定听从杨景辰、吕图南等人的安排,前往朝鲜赴任。 决心定下之后,洪承畴很是果断。他连过年都顾不上,立刻卸任了陕西布政司参政,带着家仆东去。 家人则留在了陕西,等待开春之后,送回泉州老家。 一路疾行,洪承畴在正月底的时候,抵达了山东登州。从这个地方坐船,前往东江镇和朝鲜。 之所以没有进京,是因为这次调换的官员太多,而且也很紧急。皇帝在下旨时特意下令,所有官员都不用进京陛见—— 洪承畴就从这点,看出当今皇帝是个急性子。急于做出实事,不重视一些小节。 所以他才做出这个选择,连年都没有和家人过,就赶去朝鲜赴任。事实证明他这个选择很对,因为家在北直隶的鹿善继、以及在东江的毛云龙,都已经去朝鲜上任了。 他若去得再晚些,说不定两人就定下了在朝鲜的策略,把他撇在一边。 好在他去得及时,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定下大方向,就遇到了他这个正牌大臣,只能把主导权让出,由他掌控大局。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洪承畴很是沉迷。此时此刻的他,深刻体会到了督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和佐贰官的区别—— 也难怪很多人都想当督抚,成为封疆大吏。 为人谨慎的洪承畴,考虑非常周全。即使知道自己能凭借驻朝大臣的身份大权独揽,但他也没有忽略鹿善继这个驻朝参赞、以及毛云龙这个驻朝武官。 毕竟在皇帝的设置中,只有三人一致,才能动用符节,代表皇帝行事。 他若想要在朝鲜压服朝鲜君臣,必须和鹿善继、毛云龙取得一致意见。 鹿善继很好交流,两人都是进士,而且都是二甲。 只不过一个是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一个是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 真正算起这个,鹿善继还是科场前辈。 只是他随着孙承宗去职,没有赶上阉党乱政时的乱升迁。 所以洪承畴这个后辈,官位后来居上,如今排在了他前面。 鹿善继对于这点倒是看得开,他和好友孙奇逢的性子一样,更喜欢的是讲学。 若非皇帝任命、孙承宗在朝鲜又有安排,说不定他都不愿当官,直接辞了职位。 所以,在认识到洪承畴的能力后,鹿善继爽快地承认了他的主导权。只是要求洪承畴,要配合辽东督师孙承宗。 洪承畴对他这点要求,当然答应得很爽快。不用鹿善继说,他这个驻朝大臣,都要配合辽东督师。 事实上,蓟辽、辽东、天津、登莱这些地方的官员,都要配合辽东督师。 也就是当今皇帝登极后,把蓟辽和宣大放在一起,设了长城督师。 还明确规定辽东督师,只有在对付建虏时才对辽东之外的地方有主导权。 洪承畴深知皇帝设立驻朝大臣的目的,就是为东江镇筹集粮饷。 东江镇原本是受登莱巡抚管辖的军镇,直到当今皇帝登极后,才把毛文龙提升为辽南提督,和兼任辽南护军使的登莱巡抚平级。 可以说,他这个驻朝大臣说是地位相当于巡抚,其实就是为东江镇提供粮饷的后勤官。 在有关建虏的事务上,当然要配合辽东督师。 摆正了自己的地位,洪承畴获得了鹿善继的认可。 但是光有鹿善继认可还不行,最重要的是毛云龙,或者说毛云龙的背后,那个刚升任辽南提督的哥哥。 在皇帝打算册封光海君为伯爵、以济州岛作为光海领,又要把朝鲜和大明交界的地方,分封给地方实力派后。毛文龙明显有了想法,想要在朝鲜获得一块地盘,以后作为封地—— 事实上,他以前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人支持。 如今皇帝要册封一些诸侯和领主,把建虏和朝鲜隔开,他觉得自己也有这个能力,想要趁这个机会谋取一块地盘。(本章完) 番外:朝鲜事务的难度 番外:朝鲜事务的难度 “现在我才知道,毛文龙为何抓着辽民不放了。” “他是把这些人看成自己的子民,想要自己开国啊!” 和毛云龙交流之后,洪承畴向鹿善继感叹道。 鹿善继比他来得更早,同样也有这个认识,说道: “若是以前,单凭这个想法,毛文龙就是死罪。” “但是陛下有意分封,让朝鲜君臣分封实力派抵挡建虏。” “毛帅这个想法,自然也算不上什么了。” “反正都是朝鲜的土地,分封给谁不是封。” “毛帅再怎么说也是大明将领,还更可信一些呢!” 洪承畴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皇帝这個态度,他在应对毛文龙时就好办了。 他这次出使的任务之一,就是册封光海君为光海伯,把济州岛分给他做领地。 如果这件事能顺利实行,给毛文龙索要一块领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朝鲜君臣也担心建虏再次入侵,想让人顶在前面。 这时,鹿善继又道: “去年丁卯之役,朝鲜君臣采取清北清野之计。” “实际就是放弃清川江以北地域,撤销清川江以南防御。” “朝鲜兵马,面对建虏是不堪一击。” “朝鲜君臣,只会逃往江华岛。” 表达着对朝鲜君臣的鄙视,鹿善继道: “但是朝鲜民众,在建虏劫掠和强制剃发之下,却是奋起反抗。” “有崔孝一、郑凤寿等义兵首领,联络毛帅牵制建虏。” “陛下正是觉得民心可用,所以让毛帅选取地方实力派分封,用他们把建虏和朝鲜隔开。” 洪承畴闻言点头,说道: “民心可用!” “确实民心可用!” “如果分封出去,这些人在守土时,自然更加尽力。” 这些义兵首领,单个看实力不强,但是每个带几百人,合起来能有效骚扰建虏。 唯一可虑的是,没有一个中坚,单靠他们骚扰,可挡不住建虏。 所以洪承畴想到了毛文龙的东江镇,说道: “若要抵御建虏,分封得太散可不行。” “必须有毛帅的东江镇这样的兵力,才能抵挡建虏。” 鹿善继闻言苦笑,说道: “话是如此,但是如今的朝鲜君臣,和毛帅并不和睦。” “当今朝鲜国王曾说:我国之忧在于毛而不在于奴也。奴之忧缓,毛之忧急矣!” “他们怕毛帅夺权,更甚于建虏入侵。” “陛下让我们担任驻朝大臣和驻朝参赞,除了为毛帅筹集粮饷之外,还要解决这问题。” “要让朝鲜君臣真正服从大明,而不是表面臣服、其实内心忌惮。” “洪总督可要知道,现在建虏军中,还有朝鲜火铳手。” 洪承畴听到这些,感受到朝鲜事务的复杂性。 朝鲜如今表面上臣服大明,很多人对万历年间的援朝抗倭也是心怀感激。 但是当今朝鲜国王和他推翻的光海君一样,对大明其实是中立态度。只是因为他打着反对光海君私通后金的旗号上台,所以表面上对大明更亲近。 但他所谓的癸亥反正,在大明争议不小。有关他是否篡位的争议,在大明争论很激烈。后来出于联鲜制奴的战略,大明才在毛文龙的建议下,承认了朝鲜国王的王位。 因此毛文龙和朝鲜国王之间,其实有一段蜜月期。 但是好景不长,当今朝鲜国王的地位稳固后,对毛文龙的忌惮,要更高于建虏。 所以在丁卯之役时,建虏一提出讲和,朝鲜君臣就立即答应。双方结为兄弟之国,朝鲜向后金输岁币。 可以说,如今的朝鲜,其实是首鼠两端,一方面臣服大明,一方面臣服后金。 洪承畴等人的任务,就是把朝鲜彻底拉回大明这一边,断绝他们和后金的联系。 想着丁卯之役中毛文龙的表现,洪承畴道: “若要朝鲜君臣断绝和建虏的关系,必须向他们证明大明能保护朝鲜。” “但是去年建虏入侵时,毛帅的表现并不好。” “以抵御建虏的名义把清川江以北分封给毛帅,难以让朝鲜君臣信任啊!” 丁卯之役中毛文龙的表现,可是称不上好。打了败仗就逃往皮岛,让朝鲜君臣如何相信? 甚至,朝鲜国王还在罪己诏中,把援助毛文龙而压榨百姓列为四大失政之一。 这是把丁卯之役的责任,推到毛文龙身上。 想让他把清川江以北封给毛文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鹿善继闻言苦笑,说道: “这件事有点复杂,还和袁崇焕议和有关。” “当时辽东督师是王之臣,他和辽东巡抚袁崇焕因为议和的事情争论激烈,去年二月初二被解任回部。” “丁卯之役就是一月开始的,当时王之臣和袁崇焕的督抚之争闹得正凶,哪里顾得上援助朝鲜?” “袁崇焕早就收到了建虏要攻朝鲜的消息,但他推脱说认为毛帅能像他在宁远一样击退建虏,只派了一千多水兵支援。” “后来掌握辽东大权后,也因为想要和建虏议和,拒不执行朝廷支援毛文龙的命令,只派了纸上之兵佯装增援。” “还辩称‘奴兵十万掠鲜、十万居守’,难以捣巢,拒绝派遣兵马逼迫建虏回援。” 说着这些事情,鹿善继看着已经听呆了的洪承畴,又说道: “单单这样也就罢了,袁崇焕为了议和,甚至派徐敷奏等人,趁着东江镇粮饷断绝、人心不稳之时,招募走两万壮丁。” “毛帅也因为此,在丁卯之役中表现很差。” “去年毛帅进京,向陛下哭诉此事后。陛下说八旗兵力连十万都不可能达到,认为袁崇焕夸大其词、为了议和不顾朝廷命令、故意破坏对建虏的作战,判定此人不可用。” “并且命令孙督师,清理辽东议和派。” 这件事情,鹿善继作为孙承宗曾经的左右手,从孙承宗那里尽知。 洪承畴听到之后,一时目瞪口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袁崇焕为了和建虏议和,竟然做过这么多事情。难怪宁锦大捷后,他反而被认为暮气难鼓撤职。 先前被他顶走的辽东督师王之臣,又回到了辽东,还兼任辽东巡抚,直接督抚一把抓。 甚至,洪承畴还想到了去年看过的朝廷邸报上,袁崇焕在宁锦之战中的诡异表现。 如果以议和为出发点,那就一切都能解释了—— 袁崇焕就是为了议和,故意阻拦满桂等人增援。 也难怪皇帝不敢在辽东启用这个人,甚至要在辽东军中,全面清理议和派。 旁的不说,袁崇焕为了议和做出这样的事,还关联到建虏和朝鲜的丁卯之役。 这让大明如何指责朝鲜:说他们不该和后金议和、向建虏输送岁币? 洪承畴第一次觉得,说服朝鲜君臣有困难。 (本章完) 番外:洪承畴和毛文龙 为皇帝清理议和派叫好,洪承畴此时真的认识到,当今皇帝是英明之君。 如果没有这个举措,他这个驻朝大臣别说把朝鲜拉回大明这边了,就是责问朝鲜和建虏议和的事情,都有点底气不足: 凭什么你大明就能和建虏议和,甚至连朝鲜遭到建虏入侵都不管? 朝鲜就不能和建虏议和,向建虏输送岁币? 纵然大明是宗主国,面对这种不占理的事情,说话的底气也不足。 清理议和派后,就可以把之前不救援朝鲜的行为,说成大明内部一小撮人的做法: 是那些人对抗朝廷,不执行救援朝鲜的命令。 如今朝廷已经把这些人全部清理了,请朝鲜君臣放心。 可以说,清理辽东的议和派,为大明和朝鲜的谈判,奠定了互信的根基。 让朝鲜不用担心和建虏发生战争时,大明会因为想着和建虏议和,对朝鲜坐视不管。 洪承畴想到这里,赞叹了一下皇帝英明,又问鹿善继道: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让我们在朝鲜怎么做?” 鹿善继嘴上含笑,说道: “陛下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朝鲜拉回大明这边,断绝和建虏的联系。” “最重要的,是封锁建虏获取物资的渠道,组成一个包围圈。” “其他吩咐就没有了,让我们放手施为。” “即使毛帅那样图谋在朝鲜获取一块封地的,陛下也会乐见。” 这是他感觉最舒服的一点,也是他和孙承宗交流时,都很认同当今皇帝的原因。 当今皇帝不管想法对错,在战略上都很明确。 而且在给出指示后,就会让前线放手施为。 虽然对前线的将帅免不了分权制衡,却都是必要的措施。 孙承宗这次在辽东,比上次还要舒服点—— 至少他能让前线放心修筑营寨,不担心营寨丢失后,会以失陷城寨的罪名被处斩。 如今的宁锦一带在他的指挥下,已经又开始修建堡垒,用于阻挡建虏。 现在就轮到洪承畴享受这种感觉了,他此时方才知道,自己这个驻朝大臣的权限有多大。 只要他不把朝鲜君臣逼到建虏那边,那是怎么做都可以。 惟一能对他形成制约的,只有鹿善继这个驻朝参赞,还有毛云龙那个驻朝武官。 只要搞定了这两人,他在朝鲜做什么皇帝都不会管。只要他有本事,甚至能像毛文龙一样,在朝鲜图谋一块封地。 “这可……” “真是放权啊!” 感叹着说出这句话,洪承畴此时感觉到,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还不如找块石头撞死算了。 无论自己有什么想法,都能在担任驻朝大臣时用出来。 所以他和鹿善继仔细讨论,确定了出使朝鲜的策略。 很快,洪承畴就找到毛云龙,通过他见了毛文龙,说服毛文龙等待几个月,自己会在清川江以北,让朝鲜国王给他一块封地。 毛文龙不知他能不能做得到,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等待几个月也无妨。所以他叮嘱毛云龙,听从洪承畴的安排。并且把王化贞和沈世魁,托付给了洪承畴—— 这两人是他推荐的光海领长史和典军,以后济州岛那块光海君的领地,其实是他说了算。 洪承畴收下这两人,知道这是毛文龙对自己的考验。 如果连两个人的任命都无法落实,毛文龙更不会相信,自己能为他谋取封地。 所以他去朝鲜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光海君册封爵位,让朝鲜国王分封领地。 这个任务,在洪承畴的计划之中,也是他必须完成的—— 这是皇帝的吩咐,需要光海君牵制朝鲜国王。 故而他满口答应,而后向毛文龙索要了五百人,作为驻朝大臣的仪仗队。 这五百人,都需要高大健壮,不能去朝鲜后,丢了大明的脸面。 毛文龙麾下这样的人不多,因为东江镇军粮缺乏,高大健壮的基本都是军中精锐,而不是锦衣卫大汉将军那样的架子。 把这样的五百精锐拨给洪承畴,让他颇为不舍。 最终,他把这支兵马的领导权,给了自己弟弟毛云龙。 并且往里面派了很多以前的义子义孙,不让这支兵马失控。 洪承畴见着毛文龙的做派,明白了为何很多人认为毛文龙有不臣之心的原因: 他这完全是把东江镇的兵马,当成是自己所有。任谁想要调遣,都不肯分出一点。 也就当今皇帝宽宏,打算实行分封制,否则毛文龙的做法,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 心中鄙视毛文龙的做派,洪承畴面上却笑着道: “还要毛帅准备五千兵马,并且准备好水师。” “万一朝鲜君臣执迷不悟,需要出动兵力。” 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洪承畴不愿看到的。 因为到了那种局面,意味着他出使朝鲜的失败。 但是毛文龙却很高兴,认为洪承畴有驻朝大臣的样子: 朝鲜君臣如果不听话,就应该把他们打服。 总不能只有建虏能打朝鲜,大明这个宗主国反而不能教训他们吧? 所以毛文龙高兴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并且拍着胸膛许诺,只要洪承畴愿意,他能出兵四万。 洪承畴对于这点是不信的,但他没有点出,只是要求毛文龙准备一支五千人的兵马,能够迅速跨海远征。 如果出使朝鲜失败,他需要这支兵马补救。 想来以朝鲜的实力,在面对大明天兵时,根本不敢抵抗。 达成这些条件,洪承畴带领五百人的仪仗队,和鹿善继、毛云龙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汉城。 朝鲜国王李倧,听说大明使者前来,要正式册封他为朝鲜国王、为癸亥反正做定论,可谓欣喜若狂,率领群臣出迎。 洪承畴打开诏书,宣读了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的旨意。 圣旨中还追封李倧父母为朝鲜国王和王后,很是斥责了光海君。 把光海君贬往济州岛居住,以这个岛屿为封地,世代居住在那里。 这让李倧一时间千思百转,不知道要不要接受旨意。(本章完) 番外:朝鲜国王和光海君 “朝鲜王,接旨啊!” 神色肃穆,洪承畴提醒朝鲜国王道。 他知道这次出使的任务朝鲜不会轻易接受,但是不代表朝鲜能公然抗旨—— 那是对大明的公然挑衅,必须要惩戒的行为。 他让毛文龙准备的五千兵马,就是为出现这样的局面准备的。 李倧听到洪承畴催促,身躯抖了一抖,想到了大明以前的威势,还有朝鲜的事大政策。 他在面对后金提出的议和时,都曾明确说过“事大交邻,自有其道。今我和贵国者,所以交邻也;事皇朝者,所以事大也”。如今大明使臣带来的旨意,他更不可能公然违背。 所以,面对洪承畴的催促,在一众朝鲜臣子的注视中,李倧高声说道: “臣李倧接旨!” “谢陛下隆恩!” 正式接受了旨意,接受了大明天子册封。 从此以后,他和他的父亲,都是大明认可的朝鲜国王。 光海君一系,则变成了大明册封的光海伯,以后以济州岛为封地。 名分既定,洪承畴立刻下令道: “光海伯何在?” “王长史,沈典军,速送光海伯就藩。” “若是踏出藩地一步,就唯你们是问!” 喝令王化贞、沈世魁,护送光海君李珲就藩。 李倧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两个人接令,带着两百仪仗队,要去押送光海君。 但是光海君并不在汉城,而是在江华岛。 一个大北派的余党,大声喊出这件事,并且还向洪承畴,告知一个消息: 那就是今年正月,发生了光海君的妻侄柳孝立、柳斗立等联络大北派余党,意图推翻李倧,迎回光海君为上王、拥立仁城君李珙即位的事情。 洪承畴听得色变,呵斥道: “贼心不死,一并押去济州岛。” “光海君的余孽,全都给我押过去。” 让朝鲜国王李倧,把光海君的余孽交出来。 形势到了如此地步,由不得李倧有他心,只能把柳孝立、柳斗立等人交出,让王化贞、沈世魁押解。 这个大北派余党的话,也提醒到了他,朝鲜国中还有很多人不服他,想要重立光海君。 大明把光海君册封为伯,固然是保了这个人一命,却也同样代表着,光海君从此丧失了对朝鲜王位的继承权—— 只要自己用心侍奉大明,让大明一直承认自己。朝鲜国王的位子,就会永远在自己这一系传下去。 这让他心里少了纠结,配合大明的官员,把所有和光海君有牵联的人,全部送去济州岛。 这些人有的因为涉及今年正月的案子,对于保住性命非常欣喜。 有的则不愿意去济州岛那个海岛,祈求李倧原谅。 李倧见此情景,心中快意之极。 但是他这时候可不会心软,把这些人的家族,全都押送了过去。 毕竟距离他即位已经六年,该投靠的已经投靠了。剩下还没投靠的,都是死硬分子。 如今把这些人都送去济州岛,也免得以后烦心。 洪承畴看着他的做法,知道这个人心里已接受大明册封。这让他的神色,更加和蔼了一些。抚着胡须和颜悦色道: “大王果断处置,洪某为大王贺!” “陛下还有口谕,让大王接受册封后,择取一子为世子,前往大明学习。” “世子属官也可一并前去,作为朝鲜驻大明的代表。” “如同洪某来到朝鲜,代表大明一般。”这是皇帝的吩咐,相当于双方互派使臣。 洪承畴在这时候说出来,作为对朝鲜国王的恩典。 对于此时的李倧来说,这个口谕真的称得上恩典。 因为这代表着,大明在加强他这一系的继承权。即使他有个万一,世子在大明帮助下,也能回国即位。 但是把世子派往大明,有些做人质的意思,这让刚刚得到册封的他,不免有些迟疑。 面对这种情况,洪承畴当即说道: “陛下没限定世子什么时候去大明。” “今年前去可以,过上几年也行。” “大王若有立他人为世子的心思,只要理由正当,陛下也会答应。” 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必然是嫡长子承袭王位。光海君就因为非嫡非长,王位长期得不到大明认可,和建虏勾搭到一起。 因为这个教训,朱由检决定放松对外藩的限制。只要外藩的君主有正当理由,他就同意立其他人为世子。 这让李倧心中一喜,认识到大明的诚心。 连这样的条件都能开出来,可见大明对他,是没有别的心思。 不过,大明册封光海君为伯爵,还是让他有些顾虑。在臣子都离开后,他私下询问洪承畴道: “上国欲册封光海君,为何不先知会小王?” “不知这个光海伯,以后是大明之臣还是朝鲜之臣?” 洪承畴笑着说道: “光海伯是大明的光海伯,也是朝鲜的光海君。” “以后他若犯错,大明会帮助大王惩罚他。” “若有小错小过,大王尽可惩戒。” 李倧听到这些,知道了大明的态度。只要不把光海君给废了,该怎么管还能怎么管。 大明只是要保证光海君的存在,对他形成牵制。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知道光海君在大明那边的定位,就是一个棋子。 他这个朝鲜国王,才是大明需要拉拢的人。 不过,大明付出这么多代价拉拢他,显然也有条件,洪承畴随后就面色一肃,责问道: “陛下让我问你,为何和建虏议和,还和他们贸易?” “光海君就是因为私通建虏被废的,大王可不要走他的老路。” “只有用心侍奉大明,大王才能够永保富贵!” 李倧急忙解释道: “非是小王愿意和建虏议和,实是抵挡不住。” “毛帅又远窜海岛,朝鲜军民无力。” 仔细解释了一通,话里话外的责任都推到毛文龙身上。 洪承畴早就料到这点,说道: “责任不在毛帅,是辽东军中的议和派。” “陛下已调走袁崇焕,清理了辽东的议和派。” “今后朝鲜国中,洪某不希望听到诋毁毛帅的声音。” 将辽东的变化简单说了一下,警告朝鲜国王李倧,大明已不允许出现议和的声音。(本章完) 番外:朝鲜国相洪承畴 李倧听到这点,彻底明白了当今大明皇帝对建虏的态度—— 这是完全把建虏当成敌人,堵死和谈之门。 只要当今皇帝在位,那是别想着和谈了。 甚至和建虏有关系的人,都会受到猜忌。 袁崇焕这样曾立下功劳的封疆大吏都因为和谈被当今皇帝调走,他这个外藩之主,自然更是如此了。 如果他还像以前首鼠两端,估计大明不会容忍。 所以他当即向大明表忠心,又诉苦道: “小王也不想和建虏和谈啊!” “无奈挡不住建虏,只能认其为兄。” “今年正月,建虏还以粮草不敷,欲向我国购粮。” “小王百般推脱,只送过去了三千石大米。” “义州、会宁通商之事,也在想法推委。” 洪承畴听得变色,呵斥道: “你们还和建虏通商,这是陛下明令禁止的。” “今后若有一粒米、一根线从朝鲜运往建虏,都是你的责任。” “这件事我会上报朝廷,陛下如何处置,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倧就是因为这件事瞒不过,所以才主动道出来,求得大明使臣谅解。 没想到洪承畴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大,这让他急忙恳求道: “稍安勿躁,洪使者稍安勿躁。” “只是三千石粮食,只够二十万人吃一天。” “毛帅那几十万人,每日消耗的都不止这个数呢!” “通商互市的事情,小王也一直在推诿。” 洪承畴神情严肃,说道: “一粒粮食也不行!” “陛下让我来朝鲜,就是为了封锁建虏获取物资的渠道。” “若都像你这样,如何完成此事?” “不要以为在我面前狡辩,就能让陛下放过你!” 深知毛云龙的锦衣卫身份是什么,洪承畴知道这件事自己瞒不下来。 即使朝鲜国王李倧奉上金银美人让他说好话,他也不敢答应。 这个态度,让李倧终于感到怕了,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是用言语就能辩解过去的。 慌得他急忙向洪承畴讨教,如何避免被大明皇帝责怪。 洪承畴想着义州和会宁的位置,斟酌之后,试着询问李倧道: “大王有没有想过,把清川江以北,像济州岛一样分封出去?” “这样大王就不用面对建虏,万一出了纰漏,也不是大王的责任。” “从此以后,大王就能高枕无忧,在汉城安享富贵!” 李倧听闻此言,顿时大惊失色,急忙道: “这是上国陛下的旨意,还是洪使者的意思?” “祖宗留下的土地,小王安敢舍弃!” 洪承畴面色严肃,说道: “怎么就是舍弃了?” “只是分封出去,仍是大王封臣。” “再说了,会宁所在的原铁岭卫一带,本就是成祖赐给你们的。” “你们现在拿那里和建虏通商,大明就是收回去,你又有何话说?” 大明和朝鲜的边界,原本在徒门河、也就是朝鲜所称的豆满江以南。后来因为李成桂还算恭顺,太祖朱元璋把铁岭卫内迁到辽东。 永乐年间的时候,朝鲜又请求把鸭绿江和豆满江以南的地方划给他们。成祖答应了这个请求,认为这块荒地给女真部落还是给朝鲜都一样,都是属于大明,豆满江以南因此划归朝鲜。 如今,洪承畴翻出这段旧事,以朝鲜在会宁和建虏通商为由,威胁要收回这块地。 会不会真的收回不好说,但是洪承畴的态度,着实吓到了李倧。 让他急忙解释,朝鲜没有和建虏私通的意思,只是打不过建虏,只能被其威逼。 话题又绕回来了,洪承畴道: “朝鲜军民,并非打不过建虏。”“只是一些官员,没有敢战之心。” “崔孝一、郑凤寿等义兵首领,皆是敢战之士。” “若有能征善战的将帅统领,必能抵挡建虏。” “大王好好想想,是自家的世代富贵要紧,还是清川江以北残破的荒地要紧。” “洪某在朝鲜的时间很长,会盯着大王和建虏的往来。” 向朝鲜国王行礼告退,告辞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样的大事,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谈妥的。其间必然有各种争夺,还需要朝廷首肯。 洪承畴离开之后,李倧就想召集朝鲜群臣,商议洪承畴提出的事情。 但是想到洪承畴的分封提议,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觉得把清川江以北分封,绝对会有很多大臣甚至宗室赞同。 他们会以光海君为榜样,赞同大明的分封提议。 想到这里,李倧就有些痛恨,之前对光海君被封这件事考虑不够,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有了光海君这个例子,那些有野心的宗室和臣子,都会建议他同意大明使者的分封提议。 这让他急得团团转,却又没有办法—— 推恩令作为千古第一阳谋,哪里能让人轻易想出破解方法。 掌握名分大义的宗主国,能够轻易用这个计策,挑动藩属国人心。 洪承畴也有这个认识,所以他来到朝鲜后,很快亮明了目的。 而且在和朝鲜国王分开后,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安排人散播出去。 一时间,朝鲜很多人士,都知道了大明有意让朝鲜国王分封,把清川江以北的荒地分给有功臣子,让他们抵御建虏。 这让受够了丁卯胡乱,不想再一次担惊受怕的朝鲜臣民,纷纷附和此事—— 他们都不觉得清川江以北有什么好的,朝堂上也有放弃这些地方的提议。 一些有野心的臣子,甚至开始走洪承畴的门路。想要像光海君那样,被大明册封个爵位。 有了大明的册封,他们的富贵就有保障了,即使朝鲜国王想对付他们,也有大明保护。 洪承畴临时寄居的房舍里,一时门庭若市。他还得到了一些人的捐献,在汉城找了个地方,成立驻朝大臣衙门。 而后他就专门盯着朝鲜君臣,让他们给东江镇筹集粮饷。并且不许一粒米、一根线,通过朝鲜运往建虏。 东江镇的水师还利用皇帝授予的缉私权,在鸭绿江上来回。 朝鲜和建虏的使臣都被拦住,再也无法联系。 建虏因为此事,本要派兵过来。但是因为林丹汗接受大明册封成为顺礼王,在草原上开始重建威势。 这让他们不得不把出兵方向选择为察罕部,进攻林丹汗西迁后留下的兴安岭故地。 没有被建虏威逼的朝鲜君臣,也因此认识到有大明护着的好处。 洪承畴这个驻朝大臣,在汉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朝鲜国王李倧对他再是不满,也不得不以礼相待。 尤其是六月的时候,庄际昌、姜曰广、张果中等人,带着监护朝鲜的旨意传来。还任命洪承畴兼任安东巡抚,支援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这几个藩国开辟。 这让朝鲜君臣都知道,当今大明皇帝是真要实行分封,而且定了对朝鲜的政策—— 以后的朝鲜事务,都要受驻朝大臣监护。朝鲜国王的命令,要有驻朝大臣副署。 这让洪承畴的地位,在朝鲜猛然跃升。从之前的总督交涉事宜,变成总督监护朝鲜。 可以说他现在的地位,就相当于诸侯王国相。 相比之前只负责大明和朝鲜的交往,不可同日而语。 朝鲜君臣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实际上的国相,洪承畴却丝毫不客气,一改之前对朝鲜内政的不干涉,命令朝鲜沿海官员修缮港口码头,给大明北上的船队提供后勤。 然后离开汉城,巡视朝鲜和安东都护府地域—— 他需要找个地方,作为安东都护府驻地。 即使只是暂时兼任,他也需要在这个位置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让人知道自己实际担任过巡抚,不止是驻朝大臣。(本章完) 番外:东江君毛文龙 镜城,是咸镜道的名称来源之一。 咸镜道是朝鲜八道之一,它的名字来源,就是咸兴和镜城。 洪承畴来到这里后,很快认识到这个城市的重要性。 因为他在这里,看到了江陵公国的船队。 “江陵公呢?” “为何不在船队里?” 看到带队的张同奎,洪承畴询问道。 张同奎是张允修的孙子,和张同敞是同辈。 张允修是张居正的第五子,和张同敞一起进京,得到了皇帝册封的附庸子爵之位。 张同敞率队前往庙街,就带着他的孙子张同奎一起。 听到洪承畴的询问,张同奎道: “大兄坚持留在庙街,让我带船队回返。” “本来打算留些船在宁远伯国过冬的,方便来年化冻后北上庙街。” “但是宁远伯说,金角卫只有金角湾不结冰。金角湾外面,冬天都会封冻,船只停在湾里就出不来。” “所以他让我南下,在朝鲜找个港口过冬。” “镜城这个港口,算是最近的不冻港。” 他的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镜城北边并不是没有不冻港,只是没有开发出来。 事实上,因为对马暖流的影响,豆满江出海口以南、甚至更北边的一些港口,几乎都是不冻港。即使在寒冷的冬天,船只也能通航。 (海参崴是半不冻港,只有金角湾不结冰,外海冰封期大约是12月到3月,按中国传统历法大概是十一月到二月。海参崴南面的扎鲁比诺港是不冻港,摩阔崴/波谢特也是不冻港,这两个港口冬天可能还有薄冰。但朝鲜的罗津港、先锋港、清津港完全是不冻港,清津港就是镜城) 洪承畴不知这些,但他从张同奎的话语中,敏锐察觉到镜城一带的重要性。 冬天宁远伯国的港口会封冻,更北边的韩王藩国、江陵公国,港口自然也会封冻。 船只若停留在冰封的海面上,有可能会因为冰冻受损。而且被冻住后,冬天就没法使用。 这样一来,三个藩国的船队,都需要寻找地方过冬。 甚至在冬天把船队借出去,用在其它方面。 如此一来,镜城这座离三个藩国很近的不冻港,自然显出了重要性。 安东都护府的驻地,很适合放在这里: “以此为都护府所在,能用不冻港制约三个藩国。” “看来这块荒地,现在很有价值啊!” 之前曾经威胁过朝鲜国王李倧,说他和建虏有往来的话,大明就收回这一带的土地。 但是洪承畴的心里,其实没有把这些荒地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大明一定要收回来。 不过,如今他兼任安东巡抚,肩负帮助三个藩国、制约它们的责任。 这让他很快认识到,镜城这座不冻港的重要性。 这块成祖时划给朝鲜的荒地,必须要收回来。 “还有会宁那边,同样也很重要。” “想要打击建虏,必须通过这里。” 取出朝鲜地图,洪承畴仔细琢磨道。 建虏和朝鲜的互市,选择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西边的义州,一个是东边的会宁。 义州那边自不必说,建虏之前还派了兵马驻扎那里。会宁能被选为互市地点,意味着周围有建虏兵力存在。 大明若索回这块地方,就能从会宁一带,打击建虏后方。 他这个安东巡抚,同样能在平定建虏时立功绩—— 此时,紫阁功臣的事情,已经由姜曰广等使臣传到了朝鲜。 洪承畴的心里,充满了建功立业之念。 如果能在平定建虏时立功,他有可能封爵,像宁远伯、江陵公那样,获得一块封地。 这种世代传家的富贵,他当然不能置若罔闻。 事实上,洪承畴这次从汉城出来,除了要给朝鲜君臣接受的时间外,还有就是给安东都护府寻找驻地,看看能不能从会宁这边,出兵打击建虏。 如今,他感觉找到了地方,镜城一带,很适合驻扎安东都护府。 这里不但能通过不冻港制约三个藩国,还能沿豆满江而上,进攻建虏后方。 他感觉自己的功业,要着落在这里。 所以,他很快结束了巡视,重新返回汉城。 此时的汉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朝鲜的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 那就是刘兴祚反正之后,被皇帝派到了这里。 刘兴祚此时在大明的名声还不大,但是在朝鲜可是大名鼎鼎。因为丁卯之役时,他就是建虏派来和朝鲜谈判的人。 他早已心向大明,当时还提醒朝鲜君臣:“俺虽在奴,心原在南朝”。让朝鲜君臣坚壁清野,建虏自会退去—— 身在建虏内部的他,远比朝鲜君臣知道建虏内部当时有多空虚。只要朝鲜君臣坚持一段时间,建虏就会因为缺粮,不得不退回去。 甚至,因为内部兵力的缺乏,建虏担心宁锦那边出兵,必须速战速决,和朝鲜达成和议。 所以更急于结束战争的是建虏,朝鲜这边坚持就能胜利。 但是朝鲜君臣不信,还认为刘兴祚是“反覆狙诈之人”,是在诓骗他们。 他们坚持和建虏议和,约为兄弟之国。 如今,大明把刘兴祚派过来,朝鲜君臣顿时坐蜡—— 因为这意味着,大明知道了他们和建虏议和所做的一切。 大明就是因此换个朝鲜国王,他们也没话说。 洪承畴返回汉城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此时的朝鲜君臣,面对他这个大明驻朝大臣,丝毫没有底气。 洪承畴面对这种形势,再次提出了在清川江以北分封、索回豆满江以南的提议。 朝鲜国王李倧丝毫没有底气反驳,甚至担心自己若不答应,大明会以他和建虏议和的事情,废掉他的王位。 所以他对洪承畴的要求一一答应,只是请求把李成桂曾经居住的咸兴留在清川江一线以南不分封,继续保留咸镜道—— 即使咸镜道失去镜城,以后要改为咸兴道,他也要保住这个道,显示朝鲜八道还在。 对他这种爱面子的做法,洪承畴答应下来。但是提出把毛文龙分封在义州一带,负责抵御建虏。彻底隔绝建虏和朝鲜的联系,不让他们互市。 已经决定分封出去了,李倧自然不在乎到底封给谁。答应册封毛文龙为东江君,在义州一带分封一块领地。 洪承畴之前向毛文龙承诺的事情,如今终于完成。 他把这件事告知驻朝武官毛云龙,同时和驻朝参赞鹿善继一起把相关情况写成奏疏,用快船送到朝廷。(本章完) 感谢各位支持的书友 感谢各位支持的书友,已经达到136043个订阅,超过均订五百所需的136000,谢谢你们的支持!刚刚突然增加了二百多个订阅,达到五百均订所需,非常感谢支持的书友。 感谢克图格亚的活火焰、九天炎羽、九妹真是条汉子、咸鱼嘟嘟噜、大明小白、蒸汽履带拖拉机、zoro囧、百变小英、讨厌吴奇隆我们就是朋友、古法印式吹牛大王……等书友的留言鼓励。 感谢繸繶嘚瘋、圣主杨广、书友20221026011952892、美队的小舔狗、sdbgh、九妹真是条汉子、书友20220820131910849、京城超级家族王少、默先生是谁、书友20170225200038983、春风志夏、番茄903、但余平生……等早已订阅的书友。 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 明日开始继续正常更新,可能会晚一些,避免更新后就掉到五百以下。 下个月开始用大章更新,每天一更,把均订涨上去后再考虑恢复两更。(本章完) 番外:东江镇迁徙(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番外:东江镇迁徙(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皮岛。 毛文龙收到毛云龙派人传递来的消息,顿时大喜过望。 说实话,在洪承畴前往朝鲜半年多没有任何消息后,他已经对这个人不抱什么希望了。 之所以让毛云龙继续配合洪承畴,是因为洪承畴在筹集粮饷上颇为上心,让东江镇的粮饷情况,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洪承畴这个以前的陕西督粮参政,确实擅长筹饷。 甚至这也是朝鲜国王愿意给毛文龙封地的原因—— 他们被洪承畴逼得府库尽出、给东江镇提供粮饷。 否则洪承畴就逼问他们,是不是想给建虏粮食。 为了丢掉东江镇这个负担,朝鲜国王愿意分给他东江领。 只希望大明能够保证,毛文龙不会觊觎朝鲜。 毛文龙以后是什么想法无人得知,但他这一年过得远比以往惬意。 不但粮饷不用愁,济州岛被封为光海伯的领地后,长史和典军都是他派去的人。这让他在海上,多了一块根据地。 这半年多下来,毛文龙除了应宁远伯等诸侯的要求,迁移了一些辽民外。还把很多老弱病残,转移去济州岛安置。打算明年和建虏拼命,在辽南打下一块根据地。 如今,洪承畴突然给他谋取一块领地,让毛文龙大喜过望,当即敲锣打鼓,召集军民宣告道: “从今以后,清川江以北就是我们东江领了!” “众将士听我命令,收拾行李出发。” “今后我们就重回陆地,再不困居这里!” 此言一出,皮岛将士军民,顿时欢声雷震。 二三十万军民聚集在海岛之上,可想生存环境有多恶劣。 若非实在是无路可去,毛文龙又紧握着他们不松手,这些人早就各寻门路逃难了。 如今,毛文龙说清川江以北尽归东江镇所有,让他们怎能不欢喜! 毛文龙见人心可用,当即命令把岛上存放的酒水肉食发下去,让大伙儿吃顿饱饭,然后上岸居住—— 这次,他要在岸上牢牢守住东江领,再也不困居皮岛了。 马世龙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毛文龙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后,才得知这个消息。 闻讯立刻赶来,责问道: “毛帅受封东江君,为何本都尉现在才知道?” “你是大明的武将,怎可私自接受藩属国册封?” 毛文龙和马世龙这個护军都尉,这一年来矛盾不少。 毕竟护军都尉就是来分武将职权的,专门负责粮饷和军中内政,还有记录功勋的责任。 马世龙作为曾经的平辽总兵官,对军中事务门清。毛文龙的很多做法,根本瞒不过他。 可以说现在的毛文龙,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根本瞒不住马世龙,事事无法独断。 也因为此,毛文龙对马世龙有很多怨言,若非这个人是他在皇帝面前答应调到东江镇任职的,他早就向皇帝上疏,请求把这个人调回去。 但是他更知道,皇帝之所以对他很容忍,就是因为派来了马世龙等护军。这些人在他看来就是监军,让皇帝觉得东江镇能掌控。 他请求皇帝调走马世龙,朝廷一定会不满,即使把马世龙调走,也会继续派护军来。甚至他会在朝廷那边留下跋扈的印象,让朝堂大臣对他的成见更深。 所以这一年来,毛文龙是强自忍耐。甚至压制自己以前的义子义孙,约束他们不要给马世龙找麻烦。 这样磨合下来,双方勉强能接受对方。但要说关系有多好,没有人会相信。 如今,毛文龙受封东江君,在清川江以北拥有一块领地,这让他脸上带笑,向着马世龙道: “马都尉,本帅的东江君,是早就受到圣上认可的。” “而且圣上还许诺,本帅立功之后,能被封个爵位。” “暂时以子爵的方二百里,在朝鲜占据领地。” “莫非马都尉舍不得,想要跟本帅去东江领当典军?” 谋夺领地这么大的事情,毛文龙和洪承畴早就告知皇帝。 皇帝也颇为赞同,让他们放手施为。并且以毛文龙之前承袭伯父的世袭试百户职位,追叙以往功勋,册封他为世袭指挥同知,相当于子爵爵位。 允许他开辟子爵领,方二百里封地。 然后仿照光海领,为东江领安排了长史和典军。 长史一职,由出使朝鲜的翰林院修撰庄际昌担任。目前庄际昌仍在汉城,凭借状元的身份结交了很多朝鲜权贵。 典军一职,皇帝直接放权,让他推荐人任命。 毛文龙推荐了自己之前的义子毛有侯、现在改名为陈有时的亲信担任。 他说让马世龙去东江领当典军,是在调侃这个人—— 毕竟典军一职,说是管理领地军队,其实主要管封君的亲军。 马世龙堂堂护军都尉,怎么会去给毛文龙当亲军? 再怎么说他也当过总兵,只要立下功劳,随时有可能复任总兵甚至提督。不可能跟随毛文龙,去当正五品典军。 去过光海领的马世龙,知道典军是什么,有些气恼地道: “毛帅就是成了东江君,也仍是东江镇的总兵、朝廷册封的提督。” “难道你要把东江镇的人,全部带到朝鲜去?” 毛文龙大咧咧道: “岛上大多是辽民,哪里是东江镇的人?” “就是东江镇的兵马,陛下也允许我带一半去。” “今后皮岛就交给马都尉,陛下让马都尉和杨旅将驻皮岛,以后继续守这里。” “张旅将那里,也由马都尉去告知。两个旅都要分一半人,跟我去东江领。” (东江镇四旅驻地和东江领示意图。目前东江镇实际控制的是皮岛等岛屿、南关岭以南的旅顺) 东江镇经过整编之后,如今有四个旅,设有四个相当于副总兵的旅将,每个旅约有一万人。 其中第一旅驻皮岛,旅将由毛文龙亲自兼任。 实际是他的亲信李九成,以参将身份在管理。 李九成在后世名声不显,朱由检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他其实比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在东江镇的威望还要高,历史上就是他煽动孔有德发动吴桥兵变。 后来李九成被推举为叛军首领,在他战死之后,孔有德等人才投降后金。 可以说,李九成和陈有时一样,是毛文龙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今东江镇第一旅中,集结了原本东江镇的精兵强将,里面任职的军官,几乎都是毛文龙之前的义子义孙。 第二旅驻扎在旅顺及其周围岛屿,旅将是毛文龙的姻亲、威望仅次于他的陈继盛。 这一旅毛文龙是不可能调动的,因为旅顺是皇帝最看重的地方之一。 如果他敢调动陈继盛导致旅顺有失,他敢确定皇帝会砍了自己。 所以他打算把陈继盛留给朝廷,作为自己在朝廷的关系。 以后他从东江领进攻辽南,也需要陈继盛从旅顺派兵协助—— 已经确定能受封子爵的他,想要继续立功,提升爵位和封地。 第三旅的旅将是张可大,是登莱巡抚兼辽南护军使孙国祯派过来的。旅里面有很多山东来的将士,如今驻扎在皮岛之外的岛屿。 第四旅的旅将是杨御蕃以参将身份署理,此人同样出身山东,却是皇帝派来的,是武道大会的马战四强之一。 而且他的父亲杨肇基,是剿灭白莲教的功臣之一,也是当今皇帝任命的第二个武将提督,仅次于满桂的军中第二人。 对这个人毛文龙虽然不亲近,却也不会给他难堪。把东江镇剩下的兵马交给他,还允许他招募新兵,同样在皮岛驻扎。 如今,他就打算带着自己的第一旅和水师,再从第三旅、第四旅中抽出一半愿意追随自己的兵马,上岸前往东江领。 他要以这两万兵马为核心,组建四个卫所,牢牢占据东江领—— 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地盘,毛家以后的领地。 建虏只要敢过来,他就敢率领兵马拿命拼。 为了这个,毛文龙打算仿照朝廷的九级军士政策,给麾下立功的将士,按方里分配土地。 麾下的高级军官,他还许诺了封爵。以后自己提升为伯爵后,册封他们为附庸的世袭爵士。甚至向皇帝申请,册封为男爵、子爵。 其余民户也一律授田五十亩,像军民卫的民户一样服兵役。 这些丧失过家园的辽民,在分到到土地之后,一定会迸发极其强烈的战斗力。 就像毛文龙在分封到东江领后,现在就迫不及待地上岸,不惧建虏威胁。 更何况现在已经入冬,建虏想要出兵,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对毛文龙来说,更有利的形势是,清川江以北去年被建虏劫掠,如今人烟凋敝、田地荒芜。毛文龙能在这里大展拳脚,毫无顾忌地分配土地。 他打算在其他朝鲜国王册封的封君就藩前,尽量抢占清川江以北的土地,占据有利地形,防范可能来争夺的敌人。 所以他接到传信之后,立刻召集将士,坐船上岸登陆。 皮岛等岛屿上聚集的辽民,也随之迁移过去。 他们要趁着这个冬天分配农田、整修水利,来年开春耕种,在此安顿家业。 并且要整修防御,防备建虏在明年开春后有可能派兵侵袭。 这些辽民在听说毛文龙要为他们分地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希望,再不复以前的死气沉沉。 甚至还有人打算到了东江领分到土地后,就想法把消息传到辽东,让在建虏麾下为奴的亲戚朋友逃过来—— 从建虏那里逃过来的他们,深知现在的辽东,对汉民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但凡能够当人,谁愿意当奴隶。 毛文龙也踌躇满志,准备当好封君。 (本章完) 第406章 四正六隅 十面张网 朱由检收到奏疏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 看到朝鲜君臣屈伏,愿意把豆满江南岸还回来,还愿意在清川江以北分封,和建虏断绝联系。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对洪承畴称赞不已—— 能办成这件事情,洪承畴在他心中地位直线上升。即使对这个人的忠心还有怀疑,却不妨碍运用他的能力。 朝鲜那边的安排完成后,去年他规划的对建虏的封锁线,已经基本成形: 这条封锁线以宣大、蓟辽和山海关一带的防线为依托,西边是林丹汗的察罕部,东边是东江镇和朝鲜。 而且北至黑龙江,可以顺着河流打击建虏的盟友科尔沁等部落。 在这个封锁线包围下,建虏的活动空间会越来越受限制。即使能打破一路,大明也能够凭借雄厚的人力物力,继续和它耗下去—— 之前建虏的“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面对这个策略已不管用。 即使建虏能消灭一路,大明也能用其它路补充,甚至迅速重建。 可以说,只要宣大、蓟辽和山海关一带的长城不被破,大明就能和建虏长期僵持。即使偶尔遭到挫败,也于大局无损。 但是建虏若失败一次,就可能迎来灭顶之灾。 它必须节节胜利,才能维持住当前的势力。 这是战略上的困局,也是朱由检极力构造的。 他这一年多看似没有进攻建虏,把精力放在西南、西北、东南。 其实却让袁可立等人尽力构筑这条封锁线,意图把建虏困死在里面。 如今,这条封锁线初步成形,朱由检高兴地邀请袁可立等大臣去西苑,君臣之间畅饮。 袁可立同样十分高兴,相比他没有参与多少的消灭奢安主力来说,这条封锁线的完成,才是他真正的大功绩。 有这个功绩在手,他将来执掌枢密院,也没有人能说什么。因为他为大明,建立了一条包围建虏的封锁线。 而且更妙的是,他在前两天听到一个想法,感觉可以尝试: “通政司右参政杨嗣昌,提出了一个构想。” “臣以为来年对建虏作战,可以尝试一二。” 朱由检闻言大奇,不知杨嗣昌提出什么构想,竟然连袁可立都专门对自己提出来。 他对这个人的名字有印象,所以微微颔首,说道: “既有想法,那就让他上奏。” “朕在看到奏疏后,会酌情采纳策略。” 袁可立却说道: “事关军情机密,臣以为当让杨嗣昌亲自为陛下讲解。” “此人天分极高,是一个可造之材。” 对杨嗣昌极是称赞,话里话外有把他拉进枢密院的意思。 他能听到杨嗣昌这个构想,事实上也和杨嗣昌意图加入枢密院有关—— 经过一个多月的讨论,朝野上下都认为,应该设立政务院和枢密院。 甚至黄宗羲等学生还高喊着恢复丞相制度,认为大明之所以没能治理好,自太祖高皇帝罢丞相始。 这些学生对报纸这个新事物的适应能力更强,发出的声音很大,影响到很多官员。 可以说,现在若举行廷议。政务院和枢密院设立的事情,毫无疑问会通过。只是朱由检还没有确定朝廷的上层架构,之前一直在犹豫。 如今朝鲜那边的奏疏传来,他心中的犹豫也消失了,已经决定对朝廷的整体架构进行大调整,设立政务院和枢密院—— 无论是对付建虏还是处理海外事务,都需要设立专门的机构。 大明现在的衙门,已无力应对这些。 心里面的想法,朱由检还没有对朝臣说出,此时他问袁可立道: “杨嗣昌说了什么,让袁卿如此看待?” 袁可立没有直接答,而是示意皇帝屏退身边人,压低声音说道: “杨嗣昌从通政司的奏疏中,看出了陛下命臣等组建的封锁线。” “而且转守为攻,提出了围剿建虏的策略。” “臣以为此策颇为可行,纵然败了也无损大局,可以尝试一二。” 建立封锁线的事情,对无关人员来说是机密。甚至整体的战略规划,只有朱由检、袁可立、孙承宗等人知道。 杨嗣昌作为通政司的官员,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他能从通政司收到的奏疏中推断出这些,可见在战略上是个天才。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个人把封锁线的用途再进一步,不但能用于围困建虏,还能用于进攻。 这让袁可立惊叹于他的天分,认为是天生的参谋人才—— 枢密院即将组建的参谋部,必须要有这个人。 朱由检也对杨嗣昌的策略极为好奇,因为他的印象中,杨嗣昌是一个财政方面的人才。他在信王府中,看过杨嗣昌编撰的《地官集》。 所以他本来打算把杨嗣昌以后用在户部,没想到杨嗣昌在这时候,提出了围剿建虏的方案。 能得到袁可立的推崇,必然有可行之处。所以朱由检颔首道: “召杨嗣昌去武英殿。” “宴会结束之后,卿等兵部大臣一起过去。” 让群臣继续宴饮,畅谈今年的胜利。 宴会结束之后,朱由检和袁可立、闵梦得、秦士文、李邦华、毕懋康、赵绂、陈奇瑜等兵部大臣,一起前往武英殿。 武英殿前,杨嗣昌早已在这里等候。他在接到皇帝召见的口谕后,心中极为兴奋。 作为通政司右参政、负责大明通讯社的杨嗣昌,消息极为灵通。可以说朝廷上下的事情,少有他所不知。 在观看奏疏和主持邸报发行的过程中,杨嗣昌敏锐察觉到,当今皇帝对武勋的重视,以及要用封地,酬劳有功之臣。 这半年多下来,他不但看到了三个诸侯国诞生,还看到了众多的世袭男爵、世袭爵士被册封—— 那些刚刚受抚的海盗,都被皇帝册封了爵位。 所以他当然不甘心做一个纯粹的文官,错失立功分封机会。 故而在这次枢密院即将组建时,他向未来大概率执掌枢密院的袁可立,提出了围剿建虏的策略。 作为通政司的官员,杨嗣昌虽然不知皇帝和袁可立等人商议的封锁线之事,但他从和建虏相关的奏报中,敏锐察觉到一个包围圈在确立。 所以他根据各方实力,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得到袁可立的赞赏,被皇帝请到武英殿讲解。 这让他心潮澎湃,下决心要凭借这次机会,跻身朝堂大臣。 “四正六隅者,以兵力强的长城、辽东、辽南、东江四方为四正。” “以安东都护府、宁远伯国、江陵公国、黑龙江上游,以及草原察罕部、哈喇慎部这六个边角为六隅。” “构成十面之网,一同围剿建虏。” 指着武英殿挂着的地图,杨嗣昌侃侃而谈。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建虏示意图) 在杨嗣昌规划之中,长城、辽东、辽南、东江为四个正面战场。其中长城、辽东专任防卫,最重要的是不让建虏攻进来。 辽南、东江则专司进攻,不断调集精兵强将攻打建虏。 即使这两路兵马遭到挫败,对大明来说损失也不大。建虏不可能跨海,威胁其它地带。 六隅则是六个边角的侧面战场,根据其拥有的兵力,时而分防,时而协剿。让建虏无法休养,只能不断作战。 如此征战下去,建虏必然疲惫,只需数年时间,就有平辽之机。 朱由检听着杨嗣昌的规划,心中也极为惊叹—— 能在朝廷的各种奏疏中看到这些东西,并且串联起来。 杨嗣昌在军事上的天分极高,确实是天生的参谋人才。 也难怪袁可立听到这个构想后,想把他调进枢密院。 有心考验一下这个人,朱由检在杨嗣昌讲解完他的策略后,询问道: “杨卿之策,天马行空,和朝廷构建的封锁线不谋而合。” “那么在杨卿看来,这个策略的缺陷在哪里?” “应该如何解决?” 杨嗣昌闻言皱眉苦思,思索自己的策略缺陷在哪。 在他看来,自己苦思数月的策略不说完美无缺,却也称不上有什么大缺点。 皇帝专门询问这么,莫非有什么缺陷自己没有看出来? 盯着地图,苦思冥想,杨嗣昌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察罕和哈喇慎—— 在他看来,最可能出现疏漏的,就是这两部了。 从今年建虏西征的表现来看,这两部不值得信任。 所以他回应皇帝道: “四正六隅之策,最要紧的是长城和辽东防线。” “这是臣的策略中,让这两地专任防卫的原因。” “察罕部和哈喇慎部纵然有失,也威胁不到京城。” “两地遭到进攻后,可以让辽南和东江等地策应,逼迫建虏回防。” 说着自己的谋划,杨嗣昌又指着其它地方道: “辽南和东江只要保住旅顺和皮岛据点,纵然一时挫败,也能卷土重来。” “安东和宁远伯国、江陵公国、黑龙江一带,我大明海军占优势。” “建虏纵然攻下来,也只能分兵防御。” “大明则可以利用海军,另外建立据点。” “如果建虏因此处处分兵,它会败亡更快!” 这个说法朱由检认同,别说现在还是后金的建虏,就是后来建立清朝入主中原后,建虏也玩不好海军—— 要不然就不会在面对郑成功时,只能迁界禁海。 以建虏这个时候的人力、物力和技术,面对大明海军就更难了。 甚至可以说大明的舰队进入内河后,根本找不到敌人。 所以朱由检在之前的探险队发现科尔沁部后,迅速制定了从黑龙江出兵打击建虏盟友的策略。 他见杨嗣昌找不出十面张网的缺点,又问其他大臣道: “你们以为杨卿的策略如何?” “其中缺陷在哪?” 袁可立等皱眉苦思,不知皇帝到底看出了什么缺陷。 还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修路的太仆寺卿陈奇瑜若有所思,说道: “陛下所说的缺陷,莫非是各方的配合问题?” “如此广袤的地域,若是消息不能够及时传递,就谈不上分防协剿。” “甚至建虏因为消息传递的距离短,会先大明一步得到消息。进而利用大明消息传递的不及时,对各方分别打击。” 说着,陈奇瑜还提到了去年的战事,举例道: “就像去年的正月,建虏对东江镇和朝鲜发动丁卯之役。” “若是消息能快速传递,大明就能从宁锦一带出击,逼迫建虏回防。” “但是因为消息传递得不及时,朝廷直到三月才收到消息,那时朝鲜已经和建虏达成和议。” “建虏因此从容调兵,又在五月发动了宁锦之战。” “若要实施四正六隅之策,必须解决各方的配合问题。” 朱由检听到终于有人注意这一点,不由点了点头,认同道: “陈卿说得极是,十个方向配合,最重要的就是信息。” “消息传递不及时,朝廷如何调遣?” “杨卿对于这点,有没有办法补救?” 登极已经一年多,朱由检感觉最大的不便,就是不能及时收到地方的消息。 这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政策在地方执行得怎么样,只能从大方向把握。 成立参谋部的困难也在于此,没有及时的消息传递,图纸上规划得再好也白搭—— 朝廷根本就不知道,前线到底是什么状况。甚至胜负如何,都无法完全确认。 杨嗣昌听到这个询问,一时讷讷无言。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他提出的办法,就是给前线放权,在前线任命督师,负责统领全局。 朱由检对此摇头,不觉得设置一个督师就能解决。更何况京城到山海关不过数百里,辽东督师距离东江等地同样远。到时候东江等地如何打,还是要他们自己判断。 所以他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而且大明现在也没有能统领全局、看穿战场迷雾的超卓之才。 袁可立等人对此也是皱眉,认识到不解决这个问题,枢密院的权力就会非常受限。 他们可不想枢密院只能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打起仗来就要给前线完全放权。 闵梦得想到前段时间西南用信鸽传递来的消息,提议在这几个地方用信鸽。 但是和南方不同的时,北方天空的猛禽要更多,信鸽生存的环境远比南方恶劣。 而且十面张网的计策,中间包围的是建虏。信鸽从建虏上空飞行,有可能被建虏安排神射手射杀—— 损失会很大不说,消息也可能被截获。 甚至有可能被伪造假消息,受到误导迷惑。 这让信鸽通信,成为一个不靠谱的选择。 直到现在,信鸽传递的消息都只能说是佐证,算不上正式公文。(本章完) 第407章 通信密码和检字法 第407章 通信密码和检字法 信鸽的种种缺点,都被群臣提出。 但是问题提出后,却仍需要使用——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更快捷的通讯方法。 而且据朱由检所知,军鸽在后世仍旧被军队使用。 二战时期,八路军甚至针对日本信鸽,专门成立了灭鸽神枪队。 所以在这次武英殿会议后,朱由检特意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解决通信方面的种种问题。 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讨论通信问题,而且主角是小小的鸽子。 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引人发笑,但是兵部的大臣,都没有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 对于即将成立的枢密院来说,信鸽是否实用、是否能传递正式公文,是有关枢密院权力的重大问题。 如果通过信鸽传递的消息不算正式公文,那么枢密院下达的命令,就只能通过其它方式传递。 以大明的疆域和这个时代的速度来说,无论快船快马,把消息传到数千里外都需要一两个月。如果需要前线回复的话,来回需要的时间就是数月。 但是信鸽能传递正式公文后就不一样了,以信鸽的速度,只需要三四天时间,就能飞翔三千里—— 而且还是空中直线距离,不像地上的马匹因为道路限制要绕路。 枢密院的命令,能够很快传到各地,并且收到回信。 这样前线发生的事情,枢密院不说尽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完全两眼一抹黑。 这对拥有调兵权的枢密院来说,可谓至关重要。 所以这次会前,兵部官员做了许多准备。兵部左侍郎闵梦得道: “臣在家乡时听闻,浙江巡抚张延登之子张万钟,喜爱豢养鸽子。” “还撰有一部《鸽经》,尽述养鸽之要。” “臣以为可召此人进京,豢养专用军鸽。” 张延登这个人朱由检有印象,这是少有的没有依附阉党、被他留任的督抚。 而且就在上個月,张延登还上报大陈山有一伙海寇,正在出兵进剿,并提议严格禁海减少海寇。 朱由检当然没听他的禁海建议,而是传令郑芝龙等人协同进剿。并责令张延登帮助海军在宁波建设海关,加强沿海关禁—— 海关的名字,就是堵这些禁海官员的嘴。对于提倡禁海的官员,朱由检一律让他们严格海关之外的海禁。 听到这个人的儿子擅长养鸽子,朱由检点头认可。下令召这个人来京,让他培育军鸽。 刚刚就任不久的吏部左侍郎、广东博罗人韩日缵道: “臣的家乡之中,多有放鸽之会。” “可择其中优胜者,为朝廷培育信鸽。” 朱由检点头认可,下令道: “既然民间有赛事,那就应该规范起来。” “传令,仿照武道协会,成立信鸽协会。” “由信鸽协会负责举办短程、中程、远程、超远程信鸽比赛。” “在全国大赛中优胜者,可授予公士身份!” 这个赏格听起来没有什么,公士只是民爵,没有什么爵禄。 但是现在却越来越受重视,因为皇帝在自贸区那边的议会,授予公士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力。 这意味着拥有公士身份的人,未来有可能成为议员。 对于养鸽子的人来说,已经是足够高的赏赐—— 毕竟以他们的地位,能得到公士的身份已了不得。而且若是捐纳,还需要实打实地掏出一千两银子呢! 可以说,朱由检什么都没有,用一个虚名公士,就能把民间的养鸽力量调动起来。 甚至以后还会有人专门培养竞赛的鸽子,谋求公士爵位。 因为养鸽的历史悠久,民间积累深厚,朱由检对信鸽品种并不担心。这时候的信鸽速度,完全不亚于后世的信鸽。但是在训练上面,却有些不够专业。 所以他下令举行不同级别的比赛,挑选适应性不同的信鸽。 飞行速度快、爆发力强的鸽子,可用于中短程通信。 飞行耐力强、自生力能力强的鸽子,可用于远程和超远程通信。 同时他下令召集一些驯鹰人,让这些鸽子进行抗鹰训练,减少因为猛禽捕杀所带来的损失。 卫尉寺卿刘侨,还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全面禁止捕鸽。 尤其是禁止孩童闲着没事用弹弓去打鸽子,对于捕捉到信鸽的人轻则劳动矫正、重则判罚监禁。避免因为这些人的行为,影响消息传递。 这个命令可能在民间引起非议,但是朱由检思索之后,觉得非议不会很大。 因为鸽子称不上主要食物,而且还有专门用于食用的肉鸽。那些想吃鸽子的人,让他们去买就是了。 所以他同意了这个提议,并且以孩童没有完全行为能力为由,下令把家长一起责罚—— 想来家长在受到教训后,会严禁调皮的孩童去捕鸽子。 太仆寺卿陈奇瑜,甚至提议把养鸽和养马并列。还提出在驿站等地方建立鸽巢,以供信鸽栖息。 种种措施下来,信鸽在大明境内的飞翔,得到一定保障。 但是对传递机密消息来说,仍有泄密风险。尤其是跨过建虏上方,传递机密消息时。 所以这时就需要另一批人的工作了,朱由检看向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询问道: “朕去年就在北司房成立了保密司,负责秘密通讯和密码暗语等事。” “有什么成果能够用在飞鸽传书上,郑卿详细道来。” 郑士毅早已有了准备,回道: “臣按陛下吩咐,把所有秘密消息划分绝密、机密、秘密三个等级。” “其中绝密消息,至少要有三组信鸽传递。” “西南奇捷的消息,就是这样传递来的,如今已被确认。” 这是锦衣卫最值得夸耀的功绩之一,郑士毅提了一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密码之事,在拼音和规范字表确定后,已经有了头绪。” “只是陛下吩咐以四角号码检字法为每个字制定数字码,臣恐难以实现。” 四角号码检字法,是朱由检后世查字典时曾经用过的。他在回忆起来后,让张瑞图、孟绍虞等人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时,制定检字办法。 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检字,用于将来推广活字印刷。 后来他见使用四角号码检字时,每个字都有对应的数字。所以吩咐锦衣卫保密司,以四角号码检字法为基础,制定一套数字码。 这套数字码的地位,相当于后世的中文电码。只是朱由检没记过中文电码,也不觉得有记的必要,让锦衣卫根据四角号码,制定自己的一套数字码。 有了数字码后,传递的消息就能完全使用数字,敌人不知道数字码对应的汉字,根本无法破译。 甚至,还能够通过加减数字,对传递的消息进行加密。例如8073对应“公”字,设定解密时要加0242,那就变成了8315,对应的是个“钱”字。 这样即使数字码对应的汉字被敌人知道,也能通过加密,让敌人无法破译—— 除非敌人还能获得密码本,知道解密办法。 这是朱由检所了解的简单加密方法,早就让锦衣卫研究,结果锦衣卫现在告诉他,恐怕难以实现。 这让他很是生气,询问难处在哪里。朝堂上这么多大臣,不信无法解决。 郑士毅战战兢兢地道: “用四角号码检字法制定的四位数字码,重码的文字实在太多。” “就是加成五位,也有很多重码。” “例如8073,不但对应‘公’字,还对应‘食’、‘衾’、‘饟’字。” “而且因为右下端的结构相同,即使加上附号补码变成80732,也仍是对应这些字。” “无论是用四位数字码,还是用五位数字码,重码的文字都太多,传递消息容易出错。” 听着郑士毅的说法,群臣大多一头雾水。 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制定四角号码检字法的张瑞图、郑士毅,听明白了一点。 在请示皇帝之后,两人和郑士毅一起向群臣讲解了一下什么是四角号码检字法,以及数字和文字的对应,如何传递消息。 他们还举出了一个例子,例如2355100077223630这些数字,不懂的人看着一头雾水。但是解码之后,就是“我一月回”—— 每四位数字代表一个汉字,2355对应“我”、1000对应“一”、7722对应“月”、3630对应“回”。 群臣见到这种用数字传递消息的方法后,感觉极为奇妙,对提出这种办法的皇帝叹服不已。 如果这种加密方式能实现的话,用信鸽传递消息的泄密可能,可以说无限降低。 甚至信鸽传递的消息也更多,这些数字能够写得很小,方便绑在信鸽腿上传递。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样传递的消息不直观,需要有专门的情报人员,负责加密和解密。 但是无论如何,它都是一个好办法。可以在加密后,传递机密消息。 所以他们群策群力,解决这种加密方式所遇到的问题。 最难的地方是重码,所以有人提出,换一种汉字和数字的对应方法不就行了。但是一时之间,没有人能提出比四角号码更好的对应方法。 有人提议用部首检字法对应,提议把0001对应“一”、0002对应“丁”、0003对应“七”……按照部首和笔画,一个字一个字排下去。 这个办法,类似后世的中文电码。这种最初由法国人制定的对应方法,在后世一直被沿用下去。 但是放在大明,毫无疑问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是有四角号码检字法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无理码实在太难记了—— 难道要让每个情报员,都背下几千个文字对应的数字码? 他们都认为不如在四角号码的基础上修改,把重码的字另外排,让情报员只需要背诵重码。 朱由检同样也赞同这点,他的想法是这样培养的情报员和检字员,属于同一体系。未来情报员退役后,能够很方便地转为检字人员。情报员不足的时候,也能从检字人员中挑选。 所以,交流之后的意见是,优化四角号码检字法,尽量减少在规范字中出现重码。 实在无法避免的,则用周围空缺的、没有对应文字的四位数字,对应那些重码。 不属于规范字的,不设定四位数字对应。 例如8073对应的“公、衾、食、饟”四字,可以规定8073对应最常用的“公”字,“衾”和“食”两个字用周围的8072、8075对应。 “饟”字因为不常用,而且可以用“餉”字替代,被群臣踢出了规范字。原本根据十三经制定规范字的做法,也因此得到改变—— 十三经中笔画很多的生僻字,大多在重新制定规范字表时被踢了出去,用别的字替代。 这些非规范字,后来在收录所有文字的字典中,根据四角号码检字法,设置了五位数字对应。除了专门钻研文字的人之外,很少有人了解。 朱由检同意了这个办法,继续让张瑞图、孟绍虞牵头,对四角号码检字法进行修缮。 同时他再次提出,一定要在规范字里面挑选出常用字,尽量用常用字传递情报。这样情报员的培养,应该会容易点—— 目前的七千多规范字,对情报员来说记忆量还是太大了,培养成本很高。如果能降低到掌握两三千常用字,要求就低多了。 朱由检要求用密码发消息时,尽量使用常用字。 甚至,他还提出了更改一些字的偏旁,用以减少重码。 例如把“食”字作为偏旁时简化为“饣”,“言”字作为偏旁时简化为“讠”。 用改变字形的方式,减少重码出现。 这个办法提醒了群臣,他们提出用草书上使用的一些简化字,改变字形的方法。例如把“長”简化为“长”,能改变张、帐等字的外形。 总之,张瑞图和孟绍虞制定的第一版印刷通用规范字表,还没有正式推广,就面临被修改的结局。 很多有兴趣的臣子还主动请缨,参与第二版规范字表制定。 朱由检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且让这些人根据五笔输入法,制定五笔检字法—— 用四个不同的字母,和汉字一一对应。 这是他之前就提出过的,但是没有被重视。 如今再次提出,群臣都发现了五笔的优势: 重码非常之少,用四个字母就能对应所有文字。 毕竟四位字母有26x26x26x26=456976种组合,远比四位数字的10x10x10x10=10000的组合范围大。 梅膺祚编撰的《字汇》收录了33179个字,用四位数字必然无法对应起来。但是用五笔能轻松对应,而且还很少出现重码。 来了兴趣的群臣,开始根据皇帝提出的五笔输入法规律,制定五笔检字法。把每个文字都进行拆解,或者对皇帝提出的字根进行修改,或者改变不符合字根的文字。 可以说,第二版规范字表在群臣的群策群力下,更加规范完善。也因此用了很久,未来几乎没大改变。 即使后来进入信息时代,也没有出现汉字输入的难题。甚至中文打字机,早在进入信息时代前就出现—— 这种打字机,最初还是在朱由检提点下、由锦衣卫军匠发明的,用于翻译数字码。 可以在输入四位数字码后,打印出对应的文字。 这样情报员在收到数字码后,就能输入打字机,打印出相应的消息。不用再苦思数字码对应的汉字,也避免因为记忆错误,有可能出现的翻译错误。 只是因为这种打字机最初很复杂,体积也非常大,并没有得到普及。 后来被简化降低成本后,才逐渐得到推广,成为文字工作者必备。 加法机、差分机也是如此,最初都是在朱由检提点下,锦衣卫为了方便加密和解密,组织军匠研制。 后来逐渐用于其它方面,带动计算机器发展。 可以说,密码学的发展,引出了很多新事物。 朱由检更看重的旗语和灯语,也因此得以实现。 (本章完) 第408章 皇帝得神人天授? 旗语和灯语,是后世仍在使用的通信方法。 旗语比较常见,各国海军仍在用。通过挥动旗帜,代表不同的数字和字母。 然后这些字母和数字,就能通过数字码和字母码,转译成文字信息。 朱由检之所以制定数字码和字母码,主要就是为了用旗帜传递旗语。这样船只在航行时,就仍能够通信。 旗语提出之后,群臣再次惊叹。负责整修长城防线的秦士文更是提出: “旗语不仅可以用于海军,边军也可以用。” “站在烽火台等高处挥动旗帜,可以让很远的人看见。” “这样烽火台传递的信息,就能远胜以前。” 提议让驻守烽火台的士兵学习旗语,定时挥旗传信。 这个方法,引来兵部官员赞同,户部官员反对—— 九边饷银压力本来就大,再给他们增加支出,户部撑不下去。 户部尚书毕自严指出: “用手挥动的旗帜太小,若要看得清楚,必须给士兵配备望远镜。” “而且每个人都要学会旗语,对士兵要求太高,军饷也要多发,边防开支过大。” 这是现实问题,旗语别看简单,却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能学会旗语的士兵,军饷上的要求会更高。否则他们就不愿干,继续像以前一样混日子。 所以毕自严认为,让边军士兵使用旗语不现实。 那么有没有降低成本的办法呢? 群臣一时间想不到,朱由检却有了主意。 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老电影中,那些发出信号的铁路臂板信号机—— 可以用红色或黄色的臂板代替手臂和旗帜,通过角度变化,发出不同的信号。 (铁路臂板信号机) 虽然他没了解过铁路臂板显示信号的含义,但他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仿照旗语,制定一套臂板表达方式。 这样海军使用旗语的通信兵、和边军使用臂板的通信兵,就能用同一种办法培养。 陆上和海上的不同,不过是陆上摆动臂板、海上挥舞旗帜罢了。 甚至海上的舰船,也能在桅杆上安放臂板,用以传递信号。 这个方法提出后,群臣已经惊叹得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皇帝脑海中层出不穷的想法,让他们应接不暇,感受到自己和皇帝的差距: 沿用了几千年的烽火台,都没有人想出改进信息传递的方法。 到了当今皇帝这里,改进的办法却一个一个冒出来。 不用试验,他们就能想到,用臂板传递信号,是非常可行的措施。 在烽火台上安装木杆和臂板,也不需要增加多少成本。 甚至中间传递信号的士兵都不需要学习旗语,他们只需要摹仿前一个发出信号的臂板,摆动自己负责的臂板就行了。 最需要增加的,是一个用于观察的望远镜—— 这样士兵才能看清十里之外的烽火台,知道他们的臂板怎样放。 (法国工程师克劳德·查普在1790年代设计的臂板系统,1830年遍布整个法国。英国等国家也发展出类似的通信方式,可以统称为摆臂式讯号机系统) 所以群臣很快通过了建造臂板的提议,在居庸关和昌平镇之间,试验用臂板传递信号。 旗语和臂板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朱由检让兵部、太仆寺和海军衙门合作,制定一套海陆通用的旗语臂板用语。 然后他又提出了一种,用灯光传递信号的办法。 命小太监取来一盏油灯,朱由检让他用红布蒙住,然后快速拿开。 如此来回几次,朱由检看着不明所以的群臣,询问他们道: “你们觉得,用这种光暗的变化传递信号如何?” “暗代表阴,用数字0表示,记录时可以简单记成点‘·’。” “亮代表阳,用数字1表示,记录时可以简单划个杠‘-’。” “以点和杠代表数字和字母,就能像旗语一样,传递复杂的信息。” 这个比旗语还要抽象,也更难以理解。 毕竟旗语两个手臂一横就代表1,变化角度代表其它数字,群臣都能明白。 但是用灯光明暗代表1和0,再用0001、0010这样的数字代表1和2,他们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还是徐光启的数学知识深厚,思索了一会儿后,试着解释道: “陛下的意思是只有0和1两个数字,加上1就增加1,再加1就进位。” “以0001代表1;加1就是0010,代表2;再加1就是0011,代表3……” “以此类推,可表达十个数字。” “然后这些数字用数字码转译,可以表达文字。” 朱由检听到徐光启竟然能听明白,顿时击掌赞叹。 二进制历史上是由莱布尼茨提出的,这个人还要再等十八年才能生出来。 他以为自己在这时候提出,很难有人理解。 没想到徐光启凭借深厚的数学知识,硬是听懂了二进制。 这让他非常高兴,让徐光启向群臣解释。 徐光启解释了很久,这些朝堂上的老头子也没有多少人听明白。 朱由检无奈之下,只得绘了个表,让他们记住对应关系就行了。 表里面还加上了点“·”和杠“-”,以短码和长码称之,合起来称为长短码。 (字符和二进制数字、长短码的对应关系) (摩尔斯电码) 这种长短码,自然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摩尔斯电码制作的。 只是他没有记忆过摩尔斯电码,也不觉得应该完全照搬。 所以他根据摩尔斯电码的原理,自己设定了一套办法: 用四位长短码表示数字,五位长短码表示字母。 多出的四个点或五个点代表句号,用以消息断句。 其它的则代表天干符号,对应相应的密码本。 这样在发送数字码的时候,就能把长短码自动按四位区分。发送字母码的时候,则按五位区分。相比摩尔斯电码,不需要记录间隔。在传递消息的时候,更加快捷方便。 比四位长短码更简短的一二三位长短码,则作为传递固定消息的代号。 例如后世的汽车灯语,就是用大灯间隔闪烁,表达一定的含义。 朱由检也是从汽车灯语中,想到了可以用灯光发信号。 这样夜晚来临,无法用旗语和臂板发消息时,就能使用灯语,同样传达信息。群臣听到皇帝的想法,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没理解明白,但是从徐光启欣喜震惊的神色来看,灯语显然可行。 很多人的心中,都产生一个想法: 这是正常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吗? 莫非皇帝真的梦到过太祖成祖,这是得天之授? 怀着这个想法,群臣虽然大部分都没听懂,却不敢反驳皇帝的提议。同意在居庸关一带的烽火台上设灯塔,试验在夜晚传递灯光信号。 朱由检还提出了用红色、黄色、绿色的灯笼代表不同的代码,把自己能想到的通信方法都提了出来,让秦士文负责通信试验,徐光启、陈奇瑜、郑士毅等人协助。 层出不穷的想法,让会议结束后的群臣,很多人都感觉晕晕乎乎。那些没理解的,都请求抄录一份会议记录,回去好好琢磨。 朱由检见他们如此好学,自然一口答应。让起居注官员和他们一起抄写,略去保密部分。 秦士文作为通信试验的负责人,必须要搞明白这些。他拉着徐光启询问了很久,最后才勉强明白了二进制: “原来二进制是这个意思啊!” “只有两个数字,超过就要进一。” “那么我们平常用的十个数字,可以称为十进制?”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 “逢十进一,自然可以称为十进制。” “陛下定的公制度量衡,几乎所有的单位都是十进制,这样方便计算。” “旧制使用的斤两,十六两才是一斤。这种十六进制换算,那就非常不便了。” 对此连连点头,秦士文终于理解。 但他对皇帝的佩服丝毫没有减弱,甚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皇帝怎么想出的二进制,还有灯语旗语,以及数字码、字母码? 这些东西单个已不简单,皇帝把它们糅合成一个体系提出,实在让人惊叹。 和徐光启交流这件事,徐光启也不明白。 对于数学知识深厚的他来说,二进制带来的震撼要更大。而且他从二进制想到了三进制、十进制、十六进制……让他几乎感觉到,进入了数学的新天地。 更让他惊叹的是,皇帝提出的长短码是用二进制的规律,却不完全按二进制。就像是已经用过,知道这样用更方便。 所以两个人讨论之后,一致认为皇帝要么有人传授,要么就是天授—— 就像是梦到太祖成祖一样,得到上天传授。 这个说法,很快在京城流传开。 之前皇帝梦到太祖成祖的说法,还只有一些愚民相信。那些有学问的,大多不相信这一点。 只是因为皇帝的天子身份,他们不敢反驳罢了。 此时这些人看到皇帝提出的旗语、灯语、二进制、长短码、数字码、字母码……那是不得不信了。 因为他们这些自诩有学问的人,很多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把这些结合成一个实用的体系,解决通信问题。 若非得天之授,他们实在想不出有谁能想到这些? 学问越深的人,越知道凭空想出这些有多难。 可以说,旗语和灯语信号还没确定,朱由检就因此受益—— 他在大明的威望,得到进一步提升。 此时此刻,很多人相信当今皇帝是上天派下拯救大明的。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短短一年多时间,大明就显得蒸蒸日上、出现这么多新事物? 内府监制作推广的蜂窝煤,甚至都因此受益。 百姓相信这种皇帝发明的新事物,会对生活有益。 负责通信试验的秦士文等人,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把皇帝的想法,尽快试验出来。 他们挑选了一些数字码固定所代表文字,准备好试验用具后,次日就浩浩荡荡出京,去居庸关试验。 京城的一些闲人,甚至都跟着去看。 锦衣卫也没禁止,因为皇帝说了这种必然大规模推广的事物保不了密。 需要锦衣卫保密的,是他们用的密码本。保密司的工作要着重制定密码,使用密码保密。 所以,很多人都看到居庸关和昌平镇之间,每隔十里架起来一根长杆。长杆上有块像手臂一样的木板,可以用绳子拉动变化角度和外形。 很快,约定的时间到来。居庸关上的臂板,变化了一个形状。十里外的信号站上,锦衣卫指挥佥事方弘瓒用望远镜看到后,立刻拉动绳索,把自己负责的臂板,同样变化成这个形状。 他后面的信号站,另一个指挥佥事项俊卿负责的臂板,很快同样变化。 这样一站一站传下去,第五站就是昌平镇驻地。 一个代表“4”的数字,很快由居庸关传到昌平镇。 然后在隔了一段时间后,又有其它数字陆续传出,合成一组4080670244228050,翻译成文字就是: 大明万年! 徐光启在昌平镇中,成功将这组数字码译出来后。观看到这一幕的人群,都是欢呼不已。 他们高喊着“大明万年”,为见到这一幕而欢喜: 身在长城附近的他们,知道臂板通信试验的成功,有多么大的意义。 这代表着长城上发生的事情,能很快传到后方。 如果居庸关遇袭,昌平镇能迅速得到消息,出兵前去增援。 很多从京城过来观看的闲人,敲锣打鼓地把这个好消息传回京城。 负责代表皇帝观看试验的司礼监随堂太监侯保山,更是骑上快马,赶往京城向当今皇帝报喜—— 身为负责银章密奏的太监,他比其他人更知道保密的意义。 这个试验成功,意味着大明的通信和保密手段有了质的飞跃。 他这个负责银章密奏的太监,也要给各个得到银章的大臣约定密码,进行保密通信。 这些观看的人走了,徐光启等人还要留下来。他们在臂板试验之后,又进行了旗语试验。让通信兵挥舞旗帜,传递相应消息。 这个试验不太成功,因为旗帜太小、陆地上的颜色又太斑斓。间隔十里的信号站,很难辨认清晰。如果间隔五里会看清楚,但是成本至少会翻倍。 海军衙门的人,则认为如果在海上,用望远镜看到十里之外的旗帜不成问题—— 毕竟海上的颜色实在太单调,旗帜上稍微涂上红黄二色,就能在远处辨认出来。 所以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如同皇帝所言:旗语适合海上,臂板适合陆地。 然后到了晚上,他们又试验了用火光明暗传递信号、用不同颜色的灯笼传递信号。 最终还是觉得,灯笼的颜色远处不怎么能看出来。用火光明暗传递信号,更加实用一些。 长短码也确实可行,可以转译成数字码,再转译成文字。 信息加密同样,可以约定好加密方式,让收到的人按照对应方法解密。 这些试验记录,次日就发到了京城。 朱由检在紫禁城中,收到了试验成功的消息。(本章完) 第409章 五院方案 得知臂板通信试验成功后,朱由检很快认识到,枢密院成立的条件成熟了。 凭借这套通信系统,枢密院至少可以保证对京城附近的军队如臂指使,不会成为空架子。 如果自己继续拖,会让兵部的官员不知所措、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时反对枢密院的声音,就会逐渐冒出来。 甚至这些人可能和朝堂上的保守派联合,反对机构调整,继续维持原样。 这是朱由检不能接受的,而且他更担心的,是文官适应了当前的局面,会像对待万历皇帝那样,想办法限制自己的权力,没事也要找出事来。 自己必须给他们主动找事做,让他们重新适应自己分配的权力,无法把以前的文官手段用出来。 所以他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朝廷机构调整方案,交给大臣廷议。 袁可立、韩爌等人,第一时间就接到了这份方案,揣摩其中变化。 “枢密院的级别没变化,核心还是执掌军令,拥有调兵之权。” “只是之前打算留给兵部的后勤、装备等军政事务,同样划给了枢密院。” “看来陛下是对枢密院放心了,打算继续放权。” 袁可立看着这份方案,和李邦华等兵部大臣商议道。 在最初的枢密院设置中,枢密院的权力,主要在军令方面。 军政方面的军官选任、功勋赏赐、后勤装备等权力,则留在了兵部。 枢密院说起来级别高,其实和兵部的权力相差不大。六部只靠兵部,就能制约枢密院。 这次皇帝给出的方案,则把后勤、装备等事务,都从兵部分出,并且放到了枢密院。 枢密院除了军令权力外,在军政方面也有了一些职权。 甚至皇帝还写明兵部除了是政务院六部之一外,还以军政部名义,作为枢密院机构。 枢密院在军事方面,几乎掌握了全权—— 说是几乎,是因为皇帝保留了五军都督府,掌管京营和地方卫所。 李邦华看着这份方案,皱着眉头向袁可立等人道: “京营仍是以勋臣为提督、兵部侍郎为护军使。” “陛下甚至在这个方案里规定了,京营参将以上将领,必须有五军都督府身份。” “五军都督府还能插手相应地方的卫所事务,帮助世袭军官和军士维护应有的权利。” “这哪是对枢密院放心,是想让五军都督府制约。” 对五军都督府这个几乎没有实权的衙门,李邦华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甚至在他看来,五军都督府就该裁撤,把寄衔的都赶去皇帝设置的金吾卫都督府。 所以在他和袁可立等人的商议中,枢密院除了在海军衙门的基础上成立海军部外,还应成立陆军部,执掌京营、边军等陆上军队。 之前皇帝对此还不置可否,如今终于明确了态度。否决了成立陆军部的提议,取而代之的是边防部,负责边军和防卫军。 京营和地方卫所仍旧归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相互制约。 对于这点,很多兵部官员是不满的。尤其是担任京营护军使的李邦华,迫切想要把京营中尸位素餐的人赶出去,按自己的想法整顿京营。 袁可立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他更是知道,皇帝不可能把京营完全交给文官。 他向这些官员解释道: “前宋除了枢密院调兵外,尚有三衙统兵。” “陛下把五军都督府当成三衙来用,也是应有之义。” “何况除了执掌京营外,五军都督府也没有多少权力。” “以后卫所就只是作为将士来源,世袭军官和军士可看做低等爵位。” “陛下让五军都督府维护他们,是要稳住这些人。” “边防部说起来不是陆军部,但是所拥有的权力,却没多少差别。” 相比掌管所有陆上军队的陆军部来说,边防部的职责,主要是掌管边军,以及从卫所中征集的防卫军。 可以说,真正能打仗的军队,都归边防部调遣。 这点袁可立已经满意,没奢望皇帝把所有军队都归枢密院管。 在他劝说之下,兵部官员逐渐接受了这个方案。 不管还有没有五军都督府分权,枢密院成立之后,文官都掌握了军队的调兵权—— 所有军队的指挥调动,都要通过枢密院。 袁可立能够保证,所有兵部大臣,都会在廷议上支持这份方案。 但是其他大臣是否支持,他就不确定了。 因为这份方案,对政务院的权力进行了削夺。在政务院之外,又成立了大理院和理藩院。 大理院不用多说,是由大理寺转变的。 皇帝把司法权从政务院独立出来,单独成立一院。 而且大理院的权力还有点大,六科给事中被并入,有权力审查所有衙门的命令,判定它们是否符合礼法—— 刘宗周重制礼乐后制定的礼法,将会由大理院执行和维护。 对于不合礼法的命令,大理院有权封驳。 可以说,这是级别更高的给事中,能制衡其它所有衙门。 并且皇帝还要求,大理院高级官员要像都察院那样,由大臣提名候选人,皇帝直接任命。 理藩院同样如此,皇帝把宗藩、内藩、外藩、外交等事务,都放在了里面。 并利用之前臣子不注意获得的境外戒严权力,可以用不经过内阁的中旨直接管辖理藩院。 袁可立能够想到,内阁和政务院的官员必然有意见。 因为大理院和理藩院分的,是他们的权力。 他料想得不错,韩爌看到大理院和理藩院的设定后,就对这份方案颇为不满。 同属于东林党的钱谦益更是直言: “这是陛下对韩公提出的政务院不满,用大理院和理藩院分权。” 成基命等人点头,同样如此认为。 韩爌提出的政务院,差点让皇帝打算设立的枢密院胎死腹中。 这个五院方案,就是皇帝的反击。 之前韩爌提议设立政务院,就是为了让内阁继续高高在上,政务院和枢密院、都察院相制衡。 如今皇帝同意设立政务院,同时增设大理院和理藩院,看似制衡的机构更多,其实却在分内阁的权: 大理院合并了六科给事中,能对内阁和六部的命令进行封驳。 理藩院更是完全由皇帝独裁的机构,不需要内阁大学士写票拟。 这两院增设之后,不但政务院权力被削减。内阁也受到限制,被大理院制约、被理藩院分权。 这和韩爌的本意,可谓相差甚远。 想着其中的权力差别,韩爌沉默了许久,向众人道: “诸位,陛下已经把这个方案交付廷议。” “到时候是支持还是反对?” 作为内阁大学士,他是不能够参加廷议的。 但是作为东林党的领袖,他能影响许多人。 这也是以前东林党声势浩大的原因,他们在廷推和廷议上,能轻易干翻那些一盘散沙的人。如今皇帝控制着在朝堂上使用东林党,但是东林党的影响力还是很大,能影响很多亲近他们的人。 成基命此时说道: “这份五院方案,是由设立枢密院引发,陛下让兵部尚书袁公主持廷议。” “我看兵部的大臣,多半是支持这个方案的。” “他们这些日子,都在谈设立枢密院。” 从一部变成一院,院下还要设部。兵部官员的兴奋可想而知,他们都有机会趁着这个机会升官,单独执掌一部。 而且后世的枢密院历史上,也会留下他们的名字。说他们在开设枢密院时,留下什么样的功绩。 朝堂上的文官,大多也不会反对枢密院设立。因为这代表着,文官彻底掌握住兵权。 要不然这一个多月,也不会没多少反对的声音。 所有的文官都知道,枢密院设立对他们的意义: 这代表着皇帝放弃了用武将制衡文官,而是从文官中分出人员,让文官之间相制衡。 文官再也不用担心,回到国初那个武将掌权的时代。 之前韩爌也不是反对设立枢密院,而是反对分内阁的权,所以他提出同时建立政务院。 如今皇帝倒是答应政务院建立了,但是又提出增设大理院和理藩院。 而且五院绑定,要设就一起设。 韩爌琢磨着其中变化,感叹道: “当今陛下,真是善于用权啊!” “我看这份方案,多半会被通过。” 方案中大理院的事情,有都察院的先例在前,群臣应该会接受皇帝对这个衙门的官员拥有任命权。 而且刘宗周等负责重制礼乐的官员,更是会支持大理院设立—— 因为大理院的职权,就是维护礼法。 理藩院则因为这个衙门所拥有的权力,皇帝现在就掌握—— 之前皇帝就利用群臣的不注意,利用境外戒严,攫取了这个权力。 如今不过是规范化,设个衙门负责。 甚至,因为设立衙门后必然会有文官加入,很多文官还会欢欣鼓舞,加强对这些事务的影响力。 而在韩爌看来,留个皇帝能直接管辖的衙门,也能让皇帝发泄旺盛的精力。不至于把精力集中在军政事务上,一直琢磨着和文官夺权。 至于理藩院夺取了礼部主客司的权力,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职权。 当今礼部尚书温体仁,更不会反对皇帝。 这样算过来算过去,反对五院方案的大臣都不多。 甚至韩爌自己,都能够接受这个方案。 所以,他在思虑之后,还是没调动朝堂上有限的东林党人,反对这个方案。 只是上了奏疏,对五院方案提出修改意见。 无奈皇帝根本就不给他讨论的机会,坚持把这个方案近期举行廷议。 他和很多不满意的大臣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这个方案。 十一月十一日,袁可立主持的廷议上,在兵部官员的极力支持下,五院方案顺利获得通过。 从此朝堂机构,会按这个方案调整。用半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五院改制。 内阁首辅黄立极被皇帝任命总揽此事,主要负责理藩院。 内阁次辅韩爌协助,主要负责大理院。 兵部尚书袁可立,主要负责枢密院。 政务院则不设主官,基本上没有多大改变。 甚至都没有政务院印,六部等衙门仍旧分管自己的部门。 只是因为五院级别被皇帝统一定为正一品,政务院领头的六部尚书等官员,理论上能升为正一品—— 五院平常以正二品官员主事,但可以由更高品级的大臣担任。 都察院也因此升格,从正二品衙门升为正一品衙门。 朱由检这样设置的主要目的,是想把一些致仕大臣任命在自己掌握的理藩院。让这些人发挥余热,牵制一下掌权的内阁大学士和九卿—— 理藩院掌院所拥有的权力,相比后世的美国国务卿也不遑多让。 有能力的大臣担任这个职位,完全能成为朝堂上最重要的官员之一。 可以说,这五院的设立,朱由检虽然刚确定没多久,其实却大多早有想法,甚至可以看做是去年机构调整的延续。 大部分衙门也打下了基础,调整起来有条不紊。 但是有一个朱由检没想到的变化,那就是大理寺被升为大理院后,九寺少了一寺。 一些大臣对六部八寺的说法不习惯,提议增设一寺。 户部尚书毕自严就提出,应该把太府寺的农业事务分开,另外成立司农寺—— 现在的太府寺职权实在太大了,几乎和户部相当。所以他提议分权,把农政总署、粮食总署分出去成立司农寺。 朱由检考虑之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一是农业事务确实重要,值得单独设立一个衙门。 二是六部八寺确实不好听,九寺更加符合古制,更容易让官员接受。 而且多出司农寺卿后,小九卿也不用翰林院掌院凑数,直接把九寺正卿列上去就行了。 朝堂上很多官员,也因此赞同设立司农寺的提议。 户部自此之后,分立出太府寺和司农寺。一共三个衙门,执掌大明国计。 还有人仿照前宋的称呼,把三个衙门合称为三司。负责的官员称计相,也就是三司使的别称—— 当然,因为太祖明令禁止设相,更多的还是被称为计臣。 政务院户部尚书,也被视为事实上的宰辅,经常被加从一品弼政大臣衔,成为兵部尚书权力被削弱后,新的九卿领袖之一。 (调整后户部及其督导的太府寺、司农寺合称三司,或者说三计司,和三法司区分) 第一任司农寺卿,还是由郭允厚担任。 因为他喜欢大司农的称呼,而且对农业事务更擅长。 所以他主动放弃了权力相对更大的太府寺卿,担任司农寺卿。 空出来的太府寺卿,则由专督钱法侍郎董应举转任。 这个之前负责钱法事务的侍郎,刚刚担任太府寺卿,就上了一份奏疏,提议设户部银行,专门负责银钱收支和转运。 奏疏中,董应举列举了户部银行设立的必要性,以及这一年来顺天府赋税征收时,顺天银行发挥的作用。 认为应该仿照顺天银行,设立一个全国性的银行,并且在各地设立分行,负责当地事务。 他之前负责的钱法事务,同样应划入户部银行,负责货币铸造和发行。 这份奏疏,在外廷引起什么动静不好说,但是朱由检看到后,却是一声长叹: 文官的进化速度,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 之前内府监银行独揽金融业的局面,已经不可能继续。 自己还需要再找个钱袋子,为接下来的戡乱和救灾准备钱粮。(本章完) 第410章 参谋部和庙算 第410章 参谋部和庙算 财政一直是大明朝廷的一大难。 甚至可以说,当前朝廷遇到的问题,源头就在于财政。 九边积累的数百万欠饷,一直是放在朱由检心头的沉重压力。 如果没有这些欠饷,能保证边军对朝廷的忠心,他在做很多事情时,都会放开顾忌。 像是陕西的边军,去年被他好不容易解决了欠饷,今年就使用他们,把陕西大部分地区军管。 这就确保了陕西今年在遇到大灾时,没有出现大乱。 甚至还利用陕西的卫所,成功组织灾民迁徙海外。 不过,解决了陕西边军的欠饷还不够,蓟辽、宣大等地,同样也有欠饷。 朱由检利用南洋运来的粮食,给他们发放了基本口粮,确保这些士兵没有出现哗变。 但是要用他们打仗,还是先得把所有欠饷解决。 尤其是明年就是己巳年,大明和建虏之间必然发生大战。 为了避免像历史上那样被建虏穿过草原入关劫掠,朱由检的想法,是倾向于采纳杨嗣昌的四正六隅方案—— 对建虏主动出击,让他们抽不出兵力入关。 现在的他清楚地知道,大明朝廷就是一座破房子,在他的勉强糊裱下,看起来还挺唬人。朝廷的命令地方还会听从,赋税勉强能够收上来。 但是如果建虏打过来,还被打到京城,会让地方看到朝廷的空虚。 到时候再向地方征税,难度就提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决不允许建虏的兵马进入关内。 就是把辽东山海关外和东江的兵马拼光,他也要让孙承宗、毛文龙等人帮自己争时间。 这是他成立枢密院的原因: 组建一个更专业的团队,指挥明年对建虏的作战。 所以,朱由检虽然对大明的财政很担忧,却首先催促枢密院开始运转。让他们抽出人员合计一下,如果执行杨嗣昌的四正六隅方案的话,明年需要费多少钱。 这样能让户部有个准备,让他们给自己筹钱。 朱由检召见负责枢密院筹建的袁可立,问问他是什么意见。 枢密院成立的事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提起,虽然之前还没有正式决定,袁可立等人却做了各种准备。 在五院改制的命令下达后,袁可立很快就和兵部大臣上疏,请求把中军都督府南面的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衙门,从五军都督府转交给枢密院。 中军都督府则仍旧留作廷议的地方,后军都督府留给五军都督府做驻地。 这样枢密院就有了相当于吏部、户部、礼部三个部的衙署,安置刚建立的枢密院各衙门,那是绰绰有余。 朱由检听着袁可立的要求,略微点了点头。 五军都督府早就成了空架子,把衙署移交给枢密院也没什么。 毕竟五军都督府的前身,就是大都督府,大都督府的前身,则是枢密院。 如今朱由检虽然在英国公等勋贵请求下保留了五军都督府,但他没指望这些早已丧失权力的人能争权。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用占据这么大的地方,衙署可以让出来。 所以他下令道: “后军都督府衙署改为五军都督府。” “以后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值班,都让他们去那里。” “左军、右军、前军三個都督府的衙署,以后归枢密院。” 答应了袁可立的请求,把他们划给枢密院。 袁可立闻言喜形于色,因为这样一来,枢密院就和政务院的吏部等衙门东西相对,正式称为西府—— 东府和西府之称,在衙署上名副其实。 枢密院在人们的感觉中,也是和政务院并称的上两院。 或者称为两府,和其他三院区分开。 袁可立这么想着,朱由检却想到了其他衙门。他让人找出自己吩咐绘制的京城各衙署地图,看着枢密院和政务院之间的驰道,下令道: “承天门和大明门中间的驰道,要好好整修一下。用水泥或石板平整,允许官员通行,以后称为承天街。” “承天街西面最北处的中军都督府,是廷议的地点。平时空着也不是事,就拨给刘宗周等人,用于筹办国会。” “以后它的名字,就称为小会堂,作为国会日常工作的地方,并且供各个专门委员会开会。” “小会堂里面要悬挂紫阁功臣画像,让与会官员瞻仰。” “它对面的宗人府改为理藩院,作为处理宗藩等藩属事务的地方。” “大理院和都察院、刑部仍旧组成三法司,未来在长安街一带建官署。” 三法司衙门的位置,不在承天门前。甚至都不在长安街一带的大时雍坊,而是在阜财坊里面。 朱由检的想法,是趁着这次朝廷机构调整,规划新的衙门地点。不然随着大理院的机构完善人员增加,现在的大理寺衙门会放不下。 都察院同样如此,他现在对不受掌控的科道官员不怎么待见,但是在以后把都察院和大理院改组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后,必然会增加监察人员,整顿大明吏治。 所以他想在五军都督府西面的大时雍坊,拆迁出一块地盘,把三法司都放在这里,方便处理公务。 这是长久的准备,现在因为钱粮不足,只能暂时放下,让三法司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胡乱扩建。 同时,枢密院和政务院南边的西江米巷、东江米巷这两条街的地方,也被他规划了用途。以后都要拆迁,用于建造衙署。例如朝鲜等国派来的使者,可以在这一带建使馆。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安排,没有发表意见。 他现在已经是枢密同知、执掌枢密院事了,对于军事以外的事务,实在不宜发言。 甚至,因为在机构调整时兼着兵部尚书,他现在实在位高权重,所以向皇帝请求,卸任顺天府尹等兼职。 朱由检听到这个请求,眉头微微皱了皱。因为袁可立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干得不赖,让他实在不想换。 今年京畿大旱,若非袁可立组织得力,京城附近的局势,绝不会这么安稳。 京津公路、诸王府等工程,也不会这么顺利展开。 而且他还担心的是,建虏有可能像历史上一样破关。那时京城防御,需要得力官员。 袁可立就是他看中的主持京城保卫战的人物,在确认建虏还会不会破关前,他不想更换顺天府尹。 所以他安抚道: “袁卿勇于任事,不要在乎物议。” “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不要心有疑虑。” 袁可立正色说道: “臣非是惧物议,而是要立规矩。” “枢密同知本就权重,兼任兵部尚书已是在改制时特殊情况。” “若是再兼任其他官职,权力实在太大。” “臣请陛下明令,枢密同知和枢密使,不得兼任其他职位。” 朱由检听着他的话,知道这确实在为朝廷考虑,是要为以后立规矩。 这让他心中很是感动,有些感慨地道: “若是朝臣皆如此,朕何虑朝堂之事。” “袁卿忠心为国,堪为官员表率!” 赞扬了袁可立一番,朱由检还是没答应他的请求,决定道: “枢密院组建至少需要半年,和地方的磨合也需要时间。” “朕就定今后一年为过渡期,不作为以后的常态。” “顺天府尹一职,袁卿就再兼任一年,以便整顿京城一带防御。” “朕再安排司农寺卿郭允厚兼任顺天府丞,袁卿以为如何?” 多了一位官员制衡,又被皇帝如此夸赞,袁可立接受了皇帝的任命。决定把顺天府的事情尽量交给郭允厚,自己少插手些。 事实上,这一年他和郭允厚的接触不少,因为太府寺推行的税制改革,主要就在顺天府。 如今皇帝任命郭允厚兼任顺天府丞,既有让他把税制改革继续推进的意思,也有安抚一下这个人用意—— 从太府寺卿转为分出来的司农寺卿,权力小了一半。这让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郭允厚,心里可能难接受。 所以皇帝给他加个兼职,显示信任仍在。 事实上,郭允厚一点都不难以接受,甚至太府寺分割前,毕自严就征询过他的意见。 他同意分割的原因,是这一年实在太累。光是顺天府的税制改革,就让他觉得忙不过来。 想到皇帝来年可能要把税制改革向北直隶推进,他就同意了毕自严的提议,从太府寺分割出司农寺,转任司农寺卿,把田税以外的税务交给他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似乎觉得他太清闲,给他加了担子,兼任顺天府丞。 甚至还让他尽快整理出顺天府的黄册,看看有多少田地能够征收赋税。以及工部把海河整治后,将来能开垦出多少荒地用于屯田。 单是顺天府的事务,就能让他忙不过来。想要轻松一些,那是想得太远。 交流了一些枢密院的事务,朱由检又问袁可立道: “枢密院下属衙门,袁卿也应该看到了。” “有没有什么意见,打算怎么定品?”之前他提出的五院方案,对各院下属衙门简单设置了一些。 但是更具体的机构和级别,并没有确定下来。 袁可立听到之后,当即道: “臣以为监军总署和军事法庭,应当明确由枢密院和都察院、大理院共管。” “主官兼任两院职务,方便参与院事。” “但是两院掌院只有正二品,副掌院或副都御史只有正三品。” “陛下定枢密同佥为从二品,级别有些太高。” “臣恐兼职之时,恐会有些不便。” 枢密院级别定得高,这是朱由检之前定下的,为的就是分内阁的权。 后来他提出五院方案,把五院级别统一定为正一品,实际除了枢密院之外,其他四院都没有一品官职。 想要升为从一品、正一品,只能用加衔提升级别。 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枢密院的官员兼任其他四院官职时,级别会比较高。可能会让其他四院的主官,觉得不太自在。 如今五院方案已经通过,枢密院的级别是不能降。袁可立的意见,是向下增加级别: “臣以为左右枢密使、枢密同知、枢密佥事、枢密同佥之下,应该增设职位。” “前宋之制,枢密同佥之下,有枢密都承旨、枢密副都承旨、枢密承旨、枢密副承旨掌承宣旨命。又有枢密检详官、枢密计议官、枢密编修官等官。” “臣以为应该增设这些官职,为枢密院官员定品。” “枢密院下属各部和总署,级别应定为正三品,和侍郎、副都御史相当。” 朱由检有些迟疑,询问道: “定为正三品合适吗?” “难道还称为侍郎?” 袁可立有些犹豫地道: “或许可称为侍中,以和侍郎区分。” 朱由检摇了摇头,没有同意这点。 侍中在大明是建文皇帝曾经设置的官职,位在尚书和侍郎之间。 它的名字是不错,但是朱由检不想用—— 避免有人把自己和建文皇帝联系起来,说自己乱改官制,必然遭到失败。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直接称为部长吧!级别定为正三品。” “以后三字部的主官就称部长,和吏部等两字部区分。” “三字部衙门级别定为正三品,部长和副部长可通过担任枢密大臣提升品级。” “正三品部长之下,副部长级别从三品,部长助理或者说部务佥事正四品,部务同佥从四品。” “司厅处科的主官也直接称司长、厅长、处长、科长、股长,级别定为五六七八九品。” “副职加个副字,级别降低半品。” “这样从部长到股长,每级皆有官位。” 仿照之前给锦衣卫设置的官位,朱由检定下这些级别,又说道: “枢密同佥以下,设四个级别承旨,作为枢密院加衔。” “有这个加衔的官员,可列席枢密院会议,参与整个枢密院的事务。” “枢密同佥及以上,统称枢密大臣,参加枢密院会议,决定日常事务。” “并可参加御前会议,推选总兵、副总兵等武官。” 这是把推举高级武官的权力,由之前定下的九卿廷推,改为枢密大臣廷推。袁可立有些犹豫道: “这样政务院等院的九卿,或许会有意见。” 朱由检连枢密院都设了,怎么还在乎一些文官的意见?毫不在意地道: “有意见就让他们提,不要憋着不满。” “军中的武将他们能认识多少,推举时还不是乱选?” “枢密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军中事务有了解。推举总兵、副总兵时,总会靠谱一些。” 又说道: “还有护军使和边疆督抚,枢密大臣和九卿一起廷推。” “涉及藩属和外交事务的,还要加上理藩院大臣。” “枢密院的大臣,像都察院一样,由朝堂大臣提名,朕从其中挑选。” 三言两语,定下了这些官职的级别和推选任命方式。名义上仍旧是廷推,但皇帝毫无疑问增加了决定权。 袁可立对此有些无奈,但这是枢密院设立时就有心理准备的。 皇帝之所以设立枢密院,就是为了增加在军事方面的决定权。 为此不惜承认文官夺取到的兵权,换取群臣同意。 群臣若还不知足,皇帝也会翻脸。 所以他同意了皇帝的决定,并且应皇帝要求,和其他兵部大臣商量一个枢密院官员的名单。 朱由检特意提到了杨嗣昌,询问袁可立道: “杨嗣昌怎么安排?” “袁卿是怎么打算的?” 袁可立认为杨嗣昌是天生的参谋人才,当然想安排在参谋部。 之前他还觉得杨嗣昌现在的官制品级低,超擢可能会引来非议。 如今皇帝把枢密院下属的三字部定为正三品,那就没有妨碍了。他说道: “臣以为杨嗣昌的能力,可以胜任枢密院参谋部长。” “他去年刚升任从三品参政,磨勘年份还不够。” “臣以为可让他担任从三品副部长,署理部长职务。”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说道: “磨勘法是针对中低级官员的,高级官员还可以选任。” “不过杨嗣昌虽然有能力,但他在军事上没有实战经验。” “就让他暂时担任副职,正职由卿兼任吧!” 说着自己的决定,朱由检又说道: “还有,参谋部前面可加个总字,部长可称为总参谋长或总长,副部长可称副总参谋长或副总长,和其他部长副部长区分,显示它的不同。” “这是枢密院最重要的部,名称上要有区别,也要由袁卿这样的大臣镇着,以后担任的官员要加枢密大臣。” “将来朱燮元等有功的地方督抚转任时,也不会觉得朝廷亏待。” 袁可立一想也是,参谋部别看被定为正三品衙门,但是它在枢密院的排位,其实还在兵部前。这个部实际上就是军令部,兵部尚书以军政部长身份参加枢密院会议时,都要排在总参谋长后面。 这样的官职,确实需要高品官员担任,不能以普通正三品看待。 所以他答应了皇帝的要求,兼任总参谋长。用自己的身份,为这个部保驾护航。 然后他又听皇帝道: “命杨嗣昌以副总长身份,执掌参谋部作战司,组织后勤部、装备部、边防部、海军部的人员,计算实施他的四正六隅计策需要多少钱粮,调动多少兵马。” “锦衣卫北司房情报中心,以枢密院情报部身份,同样参与此事。” “这是枢密院成立后第一个任务,枢密院其它机构的设置,要以能够制定和实施这样的作战方案为中心。” “未来还会有很多作战方案,这也是参谋部存在的意义。” “《孙子兵法》说:多算胜,少算不胜。” “枢密院执掌军令,要多做些庙算,打有准备之仗。” 这个要求,让袁可立听得心潮澎湃,更加明白了枢密院成立的意义。 枢密院的机构,以参谋部为中心,最重要的责任,也是参预谋画、为战争进行庙算。 大明的军事由枢密院执掌,一定会多些胜算。 就这样谈论了许久,朱由检和袁可立商定从兵部等衙门抽调人员,在杨嗣昌带领下做庙算。 为了保密,朱由检还仿照后世的习惯,给这个作战方案起了代号,称为“己巳方案”。 在小会堂、也就是刚改名的中军都督府专门安排房舍,作为枢密院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来办。 说到中军都督府,朱由检还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废除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使佥事这三个都司加衔。 都指挥使和都督佥事都是正二品,都指挥佥事和指挥使都是正三品,只有都指挥同知这个从二品空缺。 如今,因为枢密院在枢密佥事之下设立枢密同佥,朱由检仿照这个,为五军都督府增加了从二品都督同佥。 金吾卫都督府同样,增加了这个从二品加衔。甚至在正四品指挥佥事之下,增设从四品指挥同佥。从正一品到从六品,都有了稳定的加衔。 都司加衔彻底没有了用处,被他直接弃用。金吾卫都司这个虚置机构,在短短一年之后,就成为了历史。 未来的地方都司,朱由检也会进行改变,把地方混乱的军事权力,进行重新安排。 (本章完) 第411章 军机处和武英殿 地方军事制度改革可以往后拖,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拖不得。 那就是枢密院成立后,奏疏是否要由内阁票拟的问题。 这是枢密院的事情被拖延了一个多月的原因,也是权力争夺的核心所在。 朱由检想要获得军事事务的快速决策权,自然是想要不经内阁直接发布中旨的。 但是袁可立等兵部大臣,却不同意这点—— 他们虽然未来会成为枢密院的官员,却同样属于文官。在限制皇权的事情上,坚定地和内阁站在一起。 即使皇帝从内阁分出来的权力,要分享给枢密大臣。这些文官出身的枢密院官员,也对此仍旧不同意。 这让朱由检很无奈,同时也感觉到,这是文官的共识、或者说整体意志。 就像袁可立之前几乎拥有首辅的权力时,面对韩爌的打压默默接受一样。这些文官心里自有一套准则,不完全听从自己这个皇帝。 他设想的枢密大臣像内阁大学士一样为军事事务写票拟,没有得到枢密院群臣的支持。 文官都本能地维护内阁权威,用内阁限制皇权。 甚至,他感觉自己若非之前趁着群臣不在意取得了境外事务主导权,恐怕理藩院的事情,也会有得争执—— 文官不想皇帝的行为超出控制,尤其是直接发出中旨。 他们恨不得把皇帝锁在皇宫里,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 朱由检多番尝试无果、再加上承诺过不随意使用中旨,最终放弃了用枢密院制衡内阁的想法,转而把六科并入大理寺,设立了独立的大理院—— 大理院最终拥有的权力,将会接近门下省。能对实际上相当于中书省的内阁,稍微形成制约。 如今,随着五院方案被通过,枢密院在成立完善,奏疏的事情也必须有个定论,以便朝廷运转。 朱由检召集群臣开会,专门解决此事。他最核心的诉求,是在军事上拥有快速决策权。以便能处理越来越频繁的战事,维护大明存在。 面对皇帝的要求,韩爌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保留戡乱委员会,以大学士秉笔票拟。军事方面的事务,都能由皇帝和这位大学士决断。 朱由检皱了皱眉,说道: “戡乱委员会继续保留。” “但是它是跨部门协调机构,职责不完全属于枢密院。” “朕以为当派一到两位大学士去枢密院值班,分管军事方面的奏疏,可以不经首辅,直接递到朕前。” 这个想法提出,内阁首辅黄立极,仍是老神在在。 似乎皇帝提出的事情,和他无关一般。 内阁次辅韩爌,那就很不情愿了。 他已经把首辅位置视为囊中之物,怎么愿意皇帝削夺内阁首辅之权? 所以他斟酌之后,说道: “臣以为军事奏疏由专职大学士分管即可,不必去枢密院值班。” “枢密院在宫门之外,奏疏递进宫里,还是要经内阁。” 这就是内阁的便利之处了。 其它外廷衙门都在宫门之外,只有内阁在宫里,就在文华殿前面。 皇帝有什么旨意,能够很方便地唤他们过去书写。内阁的权力也因此越来越大,甚至反客为主,把不经过内阁的旨意定为中旨,文官拒不接纳。 如今,朱由检想通过把内阁大学士派去枢密院值班的办法,绕过这个流程,遭到韩爌等人的抵制—— 他们认为无论如何,奏疏都应该经过内阁票拟。 朱由检和他们磨了很久,虽然没听到大臣激烈反对,却发现很多臣子像韩爌一样,对自己这个想法软抵抗。 就连不反对的黄立极等人,也没有提出支持。 因为他们内心,也不赞同这个。 这让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说道: “那就换一种方式。” “为一到两位大学士加枢密大臣衔。” “他们在接到军事奏疏时,可以直接面圣,并且拟定旨意。” “韩学士觉得如何?” 听到皇帝做出了让步,还特意点出自己的名字,韩爌知道自己最好也要让一下—— 否则有可能被皇帝认为自己不能合作,不任命自己担任辅政大臣。 所以他斟酌之后,觉得这对首辅的权力有削夺,却仍只得同意,说道: “若有紧急事务,这样做未尝不可。” “臣以为应该限定在军事机密事务,寻常的军事事务则不必这样。” 朱由检听着这番言论,又冒出一个想法,说道: “韩卿此言甚好!” “朕之前就让通政司成立公文处,并且让锦衣卫保密司入驻,负责军情机密和银章密奏事宜。” “现在看来,应该更进一步,在公文处下面成立军机科,专门负责军事机密类奏疏。” “其它财政、礼法、藩属等事务,也应专门分科。” “选择可靠人员,去通政司任职。” 这个提议说出,通政使吕图南眼前一亮。 要说这次五院调整中最受伤的是谁,那是非他莫属了。 原本通政使和大理寺卿排在九卿最后,级别同是正三品。通政使地位还高一点,稍微高于大理寺卿。 结果这次五院调整中,通政司丝毫没变化,甚至没有和六部等衙门并入政务院。 大理寺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五院之一的大理院。 虽然在五院中排行第四,和政务院、枢密院这东西二府不能比。但是大理寺的官职,却实实在在提升了品级。大理寺的官员,也有了更高的提升空间。 与之对比,通政司职官几乎没有变化。只有杨嗣昌凭借个人能力,被调入了枢密院。 尤其是曾经归属通政司的六科,这次被划给了大理院。吕图南这个通政使,对此实在很伤心。 现在,他这个通政使不但排在九卿最末,甚至有声音冒出:说通政使这个正三品官职撑不起九卿的名号,应该把九卿的称呼,让给同属五院的理藩院掌院。 如今皇帝终于想到通政司,这让他有些激动地道: “臣以为科级实在太低,应该把公文处提升为公文厅,下设军机处、财政处、礼法处、藩属处等处,分管相应奏疏。” “将来奏疏到达通政司后,由公文厅处理,送给分管的大学士。” 这样一个流程,和以前相差不大,但是通政司却多了一个分类权。下面也增加了一些机构,能让通政司的官员稍有慰藉。 朱由检点头认可,觉得这有利于自己给大学士分工,而且没有给内阁增加僚属,没扩展内阁的权力。所以他当即就下令道: “通政司分类后的奏疏,可通过内廷文书房,直接交给分管大学士。” “每个处的奏疏由一到两位分管的大学士写好票拟后,再由其他大学士处理,并最终由首辅确认。” “保密司派人担任副厅长,专门负责机密奏疏。” “军机处的奏疏,可以由分管的大学士直接呈递御前。” “因为涉及军事机密,存放地图、沙盘的武英殿要专门分出房间,处理军机处事务。” “所有机密奏疏都要由能接触机密的人负责,并且做好记录。” “万一出现泄露,朕会严惩不贷!” 对于保密的重要性,朱由检是一再强调。 随着群臣对锦衣卫保密司的适应,保密工作也逐渐深入。 朱由检之前对保密司的设想,正在一一实现。 韩爌听着皇帝和通政使一唱一和,确定这些事情,这让他心中很是有些无奈。 放在以前,通政使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除了九卿的虚名外,通政使连侍郎都比不上。 但是当今皇帝却给虚名的九卿实权,通政使作为九卿之一,有了参加常参会议、九卿廷推等权力。 如今很多人都认为九卿相比大学士也不遑多让,他这个内阁大学士,面对通政使的时候,也得客客气气。 所以面对吕图南的话,韩爌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认真思索,对自己的利弊。 通政司奏疏分类的事情,让韩爌略微皱了皱眉头。 因为奏疏被通政司分好类别后,首辅就没有了给大学士分配奏疏的权力。这些奏疏会直接交给分管的大学士,首辅只能在其处理好后,进行二次处理。 这是对首辅权力的削弱,对以后的首辅很不利。 同时,皇帝在内阁设立军机处,让负责军事事务的大学士在武英殿处理军事机密,也是对内阁的分化—— 时间久了,不在一个地方办公、而且都有票拟权力的两拨人,有可能变成两个衙门。 (内阁在文华殿前方,旁边是制敕房、诰敕房两房。武英殿在皇极门西侧) 这需要的时间可能很长,但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还年轻,能耗得过群臣。 韩爌不得不感慨,当今皇帝实在是太聪慧,脑子也实在太灵活,一计不成就又是一个计策,让人目不暇接。 他想明白了这些,黄立极等人却没想明白。或者说有的人想到了,却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就连韩爌,对皇帝的这个想法也没有继续反驳。因为他之前的表现,已经足以对文官交待: 不管怎么说,票拟的权力都被他留在了内阁。以后的事情怎么样,让以后的大学士争取。 朱由检见自己的提议终于被通过,心中感慨这件事的不容易。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了在军事事务上的快速决策权,以后处理军务时,会更从容自在。 所以他很快下令道: “东阁大学士徐光启,这一年来勤勉任职,以编练新军、监护朝鲜等功绩,加衔正二品议政大臣,同时加正二品枢密佥事衔。” “转为武英殿大学士,以后入直武英殿,负责军机处奏疏。” “中极殿大学士、弼政大臣施凤来,加从一品枢密同知衔,同样负责军机处奏疏,和徐光启一起值班。” 这个任命,让群臣吃了一惊,就连施凤来也有些意外。 徐光启负责军机处事务,并不出群臣意料。因为当前的大学士之中,只有他一人懂军事,并且在编练新军。 戡乱委员会中,他也是秉笔票拟的副主任。处理军机事务,可谓顺理成章。 但是施凤来这个人选就让人有些意外了,他是韩爌入朝前的内阁次辅,但是因为主持会试的事情,颇是灰头土脸。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也并没有斥责他。但是会试草榜名单被皇帝否决,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甚至恩科设立,也和这件事有关。 施凤来因为此事,在阁臣中声望大降。又因为在救灾等事务上不合皇帝心意,在内阁中越发默默无闻。 就连次辅的位置被韩爌夺走,他也没闹出什么动静。似乎是打算和黄立极一样,得过且过混两年。 没想到,就在他认命的时候,被皇帝任命负责内阁军机处。以后军机事务,就是他和徐光启说了算。 这让他如何不大喜过往,立刻向皇帝谢恩。 韩爌则皱了皱眉头,隐隐猜到皇帝是为以后做打算。 看起来,皇帝是有让他接任首辅的意思,但是分了个次辅,去武英殿值班。 这个次辅的权力虽然远远不如首辅大,但是在军机事务上,却能和皇帝独立决断。 再加上另一个在维护张皇后上有功、留任可能性极大的李国普,皇帝是打算用这两个人,在内阁制衡自己。 这让内心之中,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喜的是皇帝有意用自己,不抵触自己担任辅政大臣。 忧的是皇帝对自己不放心,要留两个阉党牵制。 这让他甚至有一股冲动,在审判逆案的时候,把施凤来等人定为附逆大臣。 不过,想到皇帝已经审查过朝堂上的大臣,并且做过处置。他只能按纳下这个想法,接受这个任命—— 不管怎么说,皇帝还是愿意用他的。 施凤来、李国普最多给带来麻烦,而不可能抗衡。 这两人身为阉党余孽,被很多文官抵制。 没料到韩爌因为自己任用施凤来,联想到这么多事情。朱由检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只是他觉得施凤来曾经反对过魏忠贤摄政,自己怎么也要优待一下。 还有就是徐光启的资历浅,需要施凤来挡风遮雨。 有施凤来顶在前面,即使军机处出了问题,也能拿他顶雷。 至于军机处的实际事务谁说了算,能逢迎魏忠贤的施凤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自此,在外面政务院和枢密院分设、军政两分之后,内阁大学士中,也隐隐出现了军政分别。 在武英殿值班负责军机处的大学士,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内阁,但在实际上面,却和其他内阁成员有区别。 朱由检通过对内阁的分化,进一步获得了军事事务的主导权。(本章完) 第412章 大凌河城堡 孙承宗是最早收到五院改制消息的地方督抚之一。 作为外出督师的大学士,朝堂上发生什么大事,他都会知道一二。 更别说五院改制的原因,和辽东局势息息相关。 枢密院设立之后,袁可立很快向孙承宗写了一封文书,告知枢密院成立这件事。甚至在保密文书中,提及杨嗣昌正在规划中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方案。 孙承宗很快想明白,皇帝设立枢密院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指挥辽东战事。 臂板通信系统的设立,也能让朝廷的命令,更快传到前线: “难怪陛下让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兼任长城总督,将来以兵部尚书衔接任的朱燮元,也允许回部管事。” “有了臂板通信,枢密院能直接管辖长城一带!” 对袁可立在信中提到的臂板通信非常关注,孙承宗很快认识到: 枢密院成立之后,绝对不是空架子,至少长城一带的防御,会被枢密院接管。 甚至,若是臂板通信系统可靠,距离京城不过六百里的山海关,都可能被枢密院直管。 自己这个辽东督师,以后有可能只管山海关外。 此时的孙承宗,还想到皇帝对辽东一带的安排,认识到皇帝之前任命王之臣担任长城护军使,就是在绸缪这件事。 这个前任辽东督师、如今驻扎在永平府的长城护军使,随时有可能接管山海关防御。 自己也有可能被调回朝廷,担任大学士或枢密大臣。 “若是这样,我还如何成为紫阁功臣?” 口中喃喃自语,孙承宗询问自己。 虽然在皇帝面前,他曾说过自己来辽东只是稳定形势,请皇帝以后派骁雄胆智之将接替自己。 但是他的内心,却不愿意放弃成为紫阁功臣的机会—— 皇帝的一系列动作,不但给了紫阁功臣身后名,还给了神位、爵位、封地。 任何一个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的人,在面对这种立功的机会时,都不会随意放弃。 如今孙承宗就不想回到朝中,更愿意在辽东博取紫阁功臣。 所以他必须有所动作,显示自己不仅能帮助皇帝稳定辽东,还有能力打败建虏。 这让他拿起了一份早已写好的策略,打算呈送朝廷: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哪里比得上辽东主力出击?” “当今形势,莫如重修大凌河城,收复义州卫、广宁卫,在宁锦防线前面再建一条防线,堵死建虏绕道草原之路。” “这样朝廷就不用担心建虏从义州那边绕道草原,威胁蓟辽一带的长城。” “陛下也必然龙颜大悦,继续让我留任!” (广宁中左所的治所是大凌河城,今辽宁凌海市。建虏数次入关劫掠都是走大凌河谷一带,从义州进入草原,绕过宁锦防线) 从袁可立的书信中,孙承宗敏锐察觉到,皇帝对建虏绕道草原、进攻蓟辽长城的担心。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担心过这件事,数次提醒朝廷防备。 按照他的观点,就是在大凌河筑城,顺着河谷北上义州、广宁,堵死这个缺口。 这样建虏对蓟辽长城的威胁,就会迎刃而解—— 除非他们不走这条路,从北边更远的地方绕道草原。那样后勤的压力,就会拖死建虏。 历史上,孙承宗在己巳之变后担任辽东督师时,面对建虏绕道草原破入中原的威胁,就选择重修大凌河城,在这一带重建防御。 现在,面对皇帝担心的建虏绕道草原威胁,他同样选择了这个办法,准备在明年出兵,把大凌河城重修起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提议在大凌河一带修筑城堡,筑城抵御建虏。 而且这个人的奏疏,先于他之前就送到了御前。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奏疏,神色莫名地道: “这份奏疏,真是郑卿所写吗?” “是谁执笔写就,又是谁提出的方略?” 盯着眼前的郑芝虎,朱由检很难相信,这份方略清晰、用词老道的奏疏,会是郑芝虎这个以前的海盗所写。 所以他直接询问,写奏疏的是谁,怀着什么目的? 郑芝虎挠了挠头,感觉上了恶当,只能老老实实说道: “这奏疏确实不是臣写的,是原任兵部尚书霍维华所写。” “他在看了热兰遮堡之后,说是这种堡垒,特别适合千百名士兵防御。” “所以请求去大凌河筑堡,在辽东建立功勋。” “他怕陛下不答应,所以就让臣说是自己写的,以海军陆战队名义去筑堡。” 作为前任兵部尚书,霍维华对辽东的局势,还是非常了解的。 甚至他对袁崇焕十分佩服,仔细研究过宁远、宁锦之战。知道面对建虏,最适合的战法就是坚守城池防御。 所以在逼降热兰遮堡的荷兰人,又知道皇帝特意派人考察热兰遮城后。霍维华同样来了兴趣,去热兰遮城看了一下,询问那些投降的荷兰士兵应该如何防御。 这一问顿时觉得了不得,他发现按照荷兰人的防御办法,自己若真正进攻热兰遮堡的话,麾下的两千士兵不一定能取得胜利。 这个荷兰人修筑的小城堡,非常适合数百上千人驻扎,作为堡垒防御。 所以他心中顿时起了心思,打算从东宁府挑选一千精兵,前往辽东筑堡—— 如果成功,他就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海外罪臣,而是能和建虏打仗的将帅。 相比以前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有了这封奏疏,提议用海军舰船运输,海军陆战队登陆,在大凌河南岸修筑堡垒防御。 将这些前因后果了解明白,朱由检愈发认识到:霍维华是个人材。 此人不但是魏忠贤曾经的谋主、在朝堂争斗上经验丰富,而且在军政事务上,同样非常有才干。 东宁移民能迅速安定,此人和徐大化功劳最大。 修筑大凌河堡,更是非常有远见。 鉴于他提出的策略,和孙承宗的修筑大凌河城不谋而合,朱由检召集袁可立、杨嗣昌等枢密大臣,商讨这两个方案。 面对孙承宗和霍维华提出的两个相近的方案,袁可立从感情上,更倾向关系亲近的孙承宗。 但是孙承宗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风险却有点大。孙承宗要修建的城池,需要一万三千多人防守。城中为这些士兵服务的,大约还需要两万人。 这么多人一旦被建虏围困,后方就不得不救援—— 辽东十三万兵马,不可能轻易损失十分之一。 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则不然,只需要一千人守御。 即使这一千人在建虏围困下全部损失了,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甚至霍维华若是守不住,还能放弃城堡逃出去—— 皇帝去年就废除了“主将不固守”,允许关外的城寨,根据情况决定是防御还是放弃。 霍维华提议修筑的大凌河堡,就在大凌河边上。如果他面对建虏的围困真的守不住,以朝廷的水师,能在他放弃城堡时接应他逃出去。 可以说,他的大凌河堡方案,是进可攻退可守,远比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方案完善。 所以袁可立的心中,一时陷入为难。不知是支持老朋友,还是让皇帝起复霍维华这个阉党余孽。 杨嗣昌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他一心想的是实现自己的四正六隅方案,出言道: “陛下,若是按孙督师的重修大凌河城方案,大凌河城三万军民在被建虏围困时,朝廷必须像在锦州被困时那样,派遣兵马救援。” “这样很容易像宁远、宁锦之战一样,演变成辽东和建虏的大战。” “臣的四正六隅方略,为辽东兵马安排的任务是防御。对于这样的大战,应该竭力避免。” 从自己谋划的四正六隅方案出发,认为应该否决孙承宗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 有反对就有支持,和孙承宗同属东林党的李邦华,便说道: “孙督师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虽是进攻,其实目的却主要是防御,堵住建虏从大凌河谷绕道草原的路线。” “陛下设立长城督师,便是担心建虏绕道草原,侵扰蓟辽、宣大一带的长城防线。” “若是重修大凌河城成功,便不用担心这些了。” “臣以为大凌河城该修,修成锦州那样的城池。” 皇帝对长城防御的担心,这是枢密大臣们全都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安排秦士文兼任长城总督,并且把打了胜仗的朱燮元调到长城一带。 李邦华的观点提出后,秦士文、毕懋康等人纷纷支持。认为应该支持孙承宗重修大凌河城,建立大凌河防线。 杨嗣昌同意他们前面的说法,但是对重修大凌河城,却是坚决反对。 一是他不想因为重修大凌河城破坏四正六隅方案,二是他认为大凌河城在宁远、宁锦之战后两次遭到建虏毁坏,重修和重建的难度差不多,不如另外寻找地方新建。 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就非常可行,修一个千人驻守的城池,更加现实一些。朝廷不用担心因此引发大战,即使筑堡失败,也对朝廷无损。 两方人激烈争论,李邦华、毕懋康等东林党人,坚决反对霍维华的方案。他们反对启用霍维华这个阉党,更认为一个千人驻守的大凌河堡,无法影响大局。 建虏走大凌河谷绕道草原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忌这一千人马。大凌河堡放在那,只有监视意义。 争论非常激烈,朱由检却看出李邦华等人底气不足,因为一千人的城堡,怎么可能被完全无视呢?要不然大明边疆,为何设立那么多守御千户所? 就是监视的作用,也能让朝廷及时知道,建虏什么时候绕道草原过来。 所以他的心中,慢慢做出决定,询问一直不发言的袁可立道: “袁卿以为,是该修建大凌河城,还是大凌河堡?” 袁可立斟酌良久,最终选择支持杨嗣昌的四正六隅方案,说道: “臣赞同杨副总长所言,修筑大凌河堡。” “重修大凌河城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辽东兵马牵涉进去,再打一场大战。” “与其如此,不如修建个一千人的小堡,在大凌河谷立足,逐渐增加堡垒。” “如今有臂板通信,十里之内的城堡,能快速传递消息。这些堡垒联动起来发挥的作用,不见得弱于大城。” “臣以为在大凌河每十里修筑一个堡垒,远胜于重修大凌河城。” “孙督师打算用于重修大凌河城的一万三千兵马,可以修建十三个堡垒。” 十三个堡垒和一个城池,哪个更能守住大凌河谷,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答案。 所以在袁可立出言之后,李邦华、毕懋康等人纷纷偃旗息鼓,不再支持孙承宗的大凌河城方案。 但是对现在大凌河堡方案,他们同样也不支持,认为霍维华这样的阉党余孽绝对不能起复,应该另派他人主持堡垒修建。 朱由检见此问道: “众卿谁愿前往东宁,考察热兰遮堡?” “霍卿有把握守住一千人的小堡,是受这种棱堡启发。” “主持筑堡的将领,必须熟悉棱堡修建。” 这个说法,群臣并不认同,李邦华道: “陛下,大明修筑的城堡何其之多,何必学习外人的棱堡呢?” “臣以为让辽东督师派兵,便能修筑一千人的小堡。” 认为不用学什么棱堡,用传统的堡垒就行了。 朱由检知道棱堡的防御能力,但是在没有实例的情况下,却无法说服群臣。 最终在袁可立等人的建议下,下令道: “让孙督师从辽东挑选一千人,去大凌河修筑堡垒。” “记住,要提前告诉将士,这一千人就是敢死队——” “他们若是遇到建虏,别指望辽东兵马救援。” “最多由海军通过大凌河航道,给他们输送补给。” 又说道: “霍维华的一千人,同样允许在大凌河一带筑堡。” “和辽东修建的堡垒形成掎角之势,协同抵御建虏。” “他若能够建好,以后就转入辽东军中任职。” “建不好的话,就仍旧流放海外。” 让这两方人马,一同修建堡垒。 到时候哪个建得更好、哪个防御力更强,遇到战事时自然能够知道。(本章完) 第413章 严打非法教会 第413章 严打非法教会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留下了袁可立,说道: “孙督师的心,还是有点大啊!” “就是不知道辽东的兵马,能不能撑起他的雄心?” “先让他从辽东兵马中挑选一千敢死之士,让朕和天下人看看,辽东有多少敢战之人!” 对辽东兵马的不信任,也是朱由检否定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选择修建小堡垒的原因。 自从建虏起兵以来,辽东兵马是屡战屡败。勉强能称得上胜利的宁远和宁锦之战,也只是守城而已。 朱由检认为辽东兵马目前还没有和建虏大规模野战的能力,所以对修建大凌河城、引发辽东和建虏的大战,自然是敬谢不敏。 他的想法,是把霍维华这个阉党余孽废物利用,给他一千兵马,看看有没有筑堡的能力。 如果在大凌河成功筑堡,那就给他升官,在大凌河一带多筑堡垒。 如果筑堡失败,霍维华死就死了。损失的一千兵马,对大明也称不上大损失。 袁可立等枢密大臣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只是李邦华等东林党人不想霍维华这个阉党余孽立功,所以反对启用霍维华,最后才勉强同意同时进行筑堡。 袁可立和孙承宗是老朋友,自然要为他辩解一二。听到皇帝的话,袁可立道: “辽东兵马十三万,定有敢战之士。” “陛下大可放心,孙督师会尽心竭力。” 朱由检点了点头,知道辽东有很多因为建虏家破人亡的士兵,这些人对建虏怀着满腔仇恨,如今都还可用。所以他下令说道: “征集出来的一千敢死之士,都授予军士身份。” “如果他们战死或坚守一年以上,以后就授予世袭军士,至少授予一方里土地。” “告诉他们,朕的大明不会亏待有功将士。” “将来分封之时,他们优先挑选土地。” 对辽东兵马不吝赏赐,朱由检希望激发他们的战心。 甚至为了取信他们,朱由检还让辽东护军府发放土地券,由设在辽东的顺天银行公证处公证存档,让这些敢死之士放心—— 他们就是战死了,顺天银行也会发放给他们的家人。 将来收复辽东后,就能兑现出相应面积的土地。 袁可立听到之后大赞,更加认识到皇帝在关外实行井田制的原因—— 若非如此,朝廷又怎么能不一文钱,调动将士们的战心。 就土地券的事情商议了一下,朱由检决定在辽东试行。又取出一本图书,说道: “这本《远镜说》,是景教会首席大主教汤若望进献上来的。” “里面介绍了一些望远镜的知识,尤其是提到了伽利略望远镜。” “能够‘持以观月,则千倍大于常’。” “这种望远镜若是用在信号塔上,有可能观察到五六十里之外的信号塔。” “朕已经安排少府寺匠官试制,看看成本和效果如何,是否能够推广。” “大凌河一带的堡垒,将来或许不用拘泥于十里一堡。可以根据地形,择地修筑堡垒。” 袁可立闻言极为欣喜,因为这样一来,大凌河一带的堡垒就更容易安排了。甚至只需要三五个堡,就能连成一片。 建虏来袭的时候,这些堡垒能相互传递信号。如果建虏不能同时进攻所有堡垒,那些没遇到建虏的堡垒就能出兵袭扰。甚至在建虏兵少的时候,分进合击吃掉。 堡垒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能迅速传到后方,以便调兵遣将,决定如何援助。 想到锦州和大凌河城的距离,袁可立诞生了一個想法,说道: “锦州距离大凌河城不过三十里,如果在两地都用这种望远镜建立信号塔,就能不通过中继塔快速传递信号。” “如此一来,重修大凌河城,也不是不可行之事。” “只需成功修好,就能把大凌河城和宁锦连成一片。” 对孙承宗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重新支持起来。 朱由检闻言轻笑,说道: “大凌河城不是不能修,只是不能现在修。” “先修建几个堡垒,证明在大凌河修筑防线的可行性。” “在这些堡垒稳固后,看情况决定是否重修大凌河城。” “袁卿可以向孙督师写信解释,告诉他朝廷的安排。” “让他对大凌河一带的堡垒,进行整体规划。” 说着,他又提醒袁可立道: “现在袁卿是枢密同知,要负责全国的兵马调动。” “要记住给地方立规矩,让他们在调动一千或三千兵马时,都要及时上报。” “不能被地方牵着鼻子走,改变全盘规划。” “明年要实施四正六隅方案,不是修建大凌河城的好时机。” “不要因为辽东的作战计划,影响到这个大局。” 以一隅影响全局,这是枢密院的官员不愿看到的。同样也是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方案,被杨嗣昌等枢密院官员反对的原因。 袁可立之前或许只是隐隐觉得不妥,如今被皇帝点醒。他才认识到枢密院的职权,和前线将帅有冲突。 这种冲突现在看来还小,但也需要防微杜渐,重新立下规矩。 随着臂板通信系统和信鸽体系的构建,枢密院将来对地方兵马的控制会越来越强。各种相关制度,都要在枢密院成立时定下来。 他也终于明白,皇帝在会议结束后,特意留下自己的原因。 这让他很受触动,真心实意地道: “陛下用心教诲,老臣铭感五内。” “臣一定鞠躬尽瘁,为陛下建好枢密院。”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袁可立还是放心的。 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他知道袁可立虽然有些文官的坚持,但是也能够合作,而且非常有能力。 若非如此,之前他也不会在韩爌没有入朝时,给袁可立事实首辅的权力,如今还兼任顺天府尹。 甚至他还想过,把袁可立提升为大学士,将来担任首辅。 只是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不好破,而且他也不想内阁的权力太强,被袁可立这个能臣抬起来。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让袁可立组建枢密院。 此时此刻,他只嫌袁可立这样的能臣太少,以至于很多事情,只能交给他去办。 想着袁可立曾经平定的白莲教之乱,朱由检道: “袁卿曾在山东平定白莲教之乱,当知民间一些教会的危害。” “这次宗教大会,朕已经让锦衣卫内情司,对顺天府一带的教会进行摸底。” “其中大部分顺从朝廷,愿意加入太常寺组织的宗教协会。” “但是还有一些,仍旧冥顽不灵,秘密传播宗教。” “甚至公然违禁,传播白莲教、无为教、弘阳教等教派。” “朕打算像去年严厉打击盗匪一样,再组织一次行动。” “由袁卿主持的戡乱委员会负责,预防发生动乱。” 非法教派的事情,朱由检原本是没有关注的。因为他的印象中,明末除了天启年间的白莲教之乱外,并没有发生宗教上的大乱子。 但是宗教大会召开后,锦衣卫却发现了一些非法教派的情况。传递上来的简报,让他很是忧心。 白莲教这个一直造反的教派不用多说,无为教又名罗教,原本是被朝廷扶持对抗白莲教的教派。如今变得和白莲教趋同,宣传“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在万历四十四年被禁。 弘阳教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个教派宣扬什么“红阳劫尽,白阳当生”,让朱由检想到了太平道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它的传播范围不如无为教广,但是在宦官等权贵中颇有影响。也因为此被朝廷查禁,现在是秘密传播。 宗教大会的召开,让这些在京城秘密传播的教派,逐渐暴露出来。 朱由检这一年来在宗教上动作颇多,担心这些人利用理论不完善时的漏洞掀起叛乱,所以想组织一次,对他们进行预防性打击。 这次行动,仍是以锦衣卫为主。但是为了预防变乱,朱由检决定让戡乱委员会负责。一旦出现乱子,立刻调兵镇压。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安排,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的他,对这些非法教会的危害很清楚。所以他接受了这个任务,询问道: “有些教派牵连到外地,要不要一同打击?” “臣恐京城这边动手后,那些人在地方发起叛乱。” 这也是朱由检的担心,让他把这件事交给戡乱委员会的原因。 他在听到袁可立的疑问后,立刻道: “能打的全都打掉。” “对于非法教会的头目,一定严惩不贷。” “参加教会的愚民,一律发配海外卫所当军户。” “用他们留下的庙宇和土地,在当地建立城隍庙。” “这件事袁卿全权操办,一定要保证这次打击之后,让这些非法教会失去存在空间。” “城隍司的人也要积极主动点,把民间的宗教信仰夺回来。” 对大明宗教体系的整顿,朱由检是以城隍司为中心。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被册封为城隍神、土地神,也让大明的官员,非常支持城隍司。 这次,他就打算借助打击非法教派,进一步推广城隍神系。 避免那些民间宗教被打击后,因为信仰缺失,民间又诞生新的教派。 可以说,这次严打同样是信仰的争夺,让刚刚整合的城隍神系,在民间稳固完善。 为此,朱由检安排太常寺卿李标,同样加入戡乱委员会。让他组织佛道等宗教的力量,打击非法教会。 袁可立听着这些,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陕西今年虽然没有大乱,却有小股民乱,颇有外族参与。” “臣以为明年的移民,应该首先迁移这些人。” “把他们分散之后,逐步迁往海外。” 对于这点,朱由检皱了皱眉。陕西颇有一些地方胡汉杂居,如果汉民比例一直下降,陕西是有发生动乱可能的,所以他点头道: “这些人确实应该优先迁徙,也应该像景教会一样改造,太常寺组织协会。” 说着他想到了一件事,补充道: “郑芝虎这次过来,带来了很多人的奏疏,他们在见到东宁卫的兵力后,向朕请求派几个千户所帮助他们。” “可以把这些人和汉族军户混编,迁到南洋一带。” 把这些人用在南洋,通过宗教和当地土著联系。 现在,大明和南洋土著都有赶走西方殖民者的诉求,有很大合作空间。 定下这件事情后,朱由检又召来郑芝虎,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郑芝虎听到皇帝愿意派卫所士兵给他们后,欢喜得合不拢嘴。 又听皇帝说道: “每个军户要带十户移民,每个千户所就是一万户。” “这些人到了南洋,你们有没有信心接过去?” 和东宁的情况不一样,大明在南洋那边,没有多少据点,甚至连气候都不熟悉。 东宁能一下子接受五万户移民,是因为那里本就有上万汉民。而且东宁冬天的气候,也能让陕西移民适应。给他们搭个帐篷,就能渡过冬天。 但是南洋就不一样了,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而且雨水频繁,不能靠简单的帐篷住下去。 所以朱由检提前说出这件事,让他们做好准备。 郑芝虎早有准备,拍着胸膛说道: “陛下放心,臣等已经在东宁安排营地,在他们适应之后,再运往南洋岛屿。” “别说一个千户所一万户,就是更多户口,也能安排过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这些还是相信的。南洋的情况再恶劣,至少冻不死人,甚至都饿不住。那些适应气候的土著,不盖房子不种地,靠采集就能活下去。 也因为此,南洋土著普遍偏懒。荷兰人前几年修建的巴达维亚城,主要都是靠华人。 与之相比,北方的情况就恶劣多了。冬天没有房屋,基本不可能活下去。 这也是他在东北成立了三个藩国,却只能先向南洋移民的原因。 东北那边的环境实在太恶劣,只能盖好房子,再把移民迁过去。 这导致东北的移民一直不多,远远不如南洋。 (本章完) 第414章 陕西救灾 陕西,孙传庭看着各地传来的消息,时而面露喜色、时而皱眉不已。 今年陕西大旱,自五月来一直没有下雨,各地的粮食几乎绝收,到处都是灾民。 幸而皇帝早已预知到这一切,同意了他提出的军管提议。让陕西各处虽有小乱,却没有发生波及全省的大乱子。 尤其是延绥一带,被皇帝力主迁走五万户,救灾压力大大减轻,留下的几乎都是有余粮的富户。 平凉一带,因为韩藩迁移,带走了很多人不说,还留下了粮食、房屋和土地。 这里是三边总督驻地,在他的亲自主持下,同样比较稳定,甚至吸纳了一些宁夏的灾民。 可以说,陕西北部这几个地方,在朝廷的移民政策下,很快趋于稳定。留下来的人生活水平,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了一些。 孙传庭需要注意的,已经不是救灾。反而是汉民迁走后,会不会引来外族觊觎。 好在当今皇帝登极后,一直和草原诸部交好,甚至和亲纳妃。而且班禅喇嘛的招募,也让草原上一些想打仗的部落迁去乌斯藏,减轻了大明的边防压力。 为此,孙传庭还特意传讯甘肃护军使,让他一定要听从朝廷命令,放开道路允许草原部落迁徙。 这样多管齐下,陕西竟然没有发生大乱,让孙传庭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关中的形势,却让他很是忧心。陕北是因为饥荒太严重,民众连作乱的力气都没有,不是饿死就是被朝廷派遣军户组织起来迁徙。 关中则因为更加富庶、多少有些余粮,以致盗匪丛生。有很多小股盗匪,四处劫掠民众。 孙传庭现在的主要任务,竟然就是剿匪。 这让他佩服皇帝先见之明的同时,不免有些埋怨—— 如果像他之前的提议,在整个陕西成立都护府,关中这边的局势,应该更好一些。 幸亏他在年初的武道大会后,招安了不少强人做县尉。各县的乡兵在他们带领下,勉强还有秩序。 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陕西抚标副总兵祖大寿,麾下的兵马也很强。在去年底和今年初清剿了一些积年老匪后,没有让关中出现大盗匪。 但是这样一直乱下去也不是事,孙传庭打算按西北镇抚使袁枢的建议,仿照京城去年对盗匪的严打,在冬季严厉打击盗匪。 转着这个念头,孙传庭召集在西安的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委员,举行剿匪会议。 袁枢作为委员之一,首先介绍了京城锦衣卫去年的严打经验,提议按京城去年的政策,对盗匪严厉打击。 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道: “京城和陕西有不同。” “京城那边是城市,只要拉网排查,盗匪就无所遁形。” “但是陕西这边的地方要大得多,而且多有山林。” “想要拉网排查,需要的人力太多,而且有些民众,自己就是盗匪。” 这是最难的地方,也是陕西的盗匪难以剿灭的原因。 旱灾之下缺粮严重,有些村庄甚至整个村子都是盗匪。 他们不抢劫就活不下去,只能冒着风险去劫掠。 杨肇基剿匪的时候遇到了很多这种情况,让他深刻感受到,今年和去年剿匪的不同。 如果说去年的积年老匪他能毫不犹豫下手的话,今年这些没饭吃的盗匪,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置。 毕竟这些人的罪行,说起来也就是偷抢。如果处置太严厉,会把很多人逼反。 他的搭当杨鹤更是极力认同招抚,说道: “以我之见,还是应该赈济。” “只要民众有饭吃,谁愿意去做盗匪?” “孙制台,不如我们再联名上奏,请求朝廷赈灾?” 孙承宗闻言摇头,说道: “朝廷今年也没有余力了!” “陛下把金银都拿出来用于移民,宫里的开支是减了又减。” “更何况,即使有粮食,千里迢迢运到陕西,最多也只能留下两三成。” “朝廷对于这边,实在无力赈济!” 众人听着这些,顿时默然无语。 他们也认为当今皇帝是个好皇帝,把宫里用的金银都用于移民救灾。 任凭什么时候遇到这样的皇帝,都必须要夸一声明君。 但是今年陕西的旱灾实在太严重,金银用于移民和发放陕西文武官员的俸禄后,已经所剩无几。 关中这边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实在变不出粮食来。 陕西巡抚沈自彰道: “若说赈灾,最适合的莫过于以工代赈,朝廷今年在京畿一带就是如此赈灾。” “按照陛下的预测,陕西今后十几年,仍旧还有旱灾。” “最适合的莫过于修渠,预防以后的旱灾。” 孙传庭认同地道: “孙某也认为要修渠,所以向陛下请求把沈兄派过来。”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召集灾民修渠、以工代赈的粮食,应该从哪里来?” 众人讨论一番,有的说从富户那里募捐,有的说从河南等地调集。 最终袁枢说道: “陛下已认同制台的迁移秦藩提议,京城诸王府也准备了很多宅院。” “现在迁移的条件已具备,就是冬天迁徙,会在路上受难。” 秦藩迁徙的事情,是孙传庭早就向皇帝请求的。皇帝也答应了,让他做好准备。 只是这件事干系甚大,秦藩也不像韩藩那样,有主动迁徙的意愿。 所以孙传庭之前一直是准备,却并没有下手。而是先清理卫所军屯,先从那捞了一笔。 如今眼看撑不下去,才召开这次会议,打算对秦藩下手,用秦藩积累的钱粮赈济灾民。 袁枢提出之后,杨肇基、杨鹤、沈自彰等人讨论一番,很快通过了这个提议。 他们对秦藩都没有多少好感,在皇帝已经同意的情况下,自然不会阻拦这件事。 只是天气的事情也得考虑,皇帝连冬天的移民都停了,他们自然不能在大冬天逼迫秦藩迁徙。 那样如果闹出人命,他们这些大员,会被责难非议。 最终,在商议之后,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决定征收秦藩存储的粮食,要求他们明年开春以后迁徙。 决议传到秦王府,当今秦王朱谊漶,顿时气得冒烟。对朝政不太敏感的他,此时才察觉到皇帝在京城赐给他五百亩土地,是为了让他把秦王府迁过去。 以后秦藩就要像韩藩那样,要向海外迁徙。 这让贪恋西安繁华的他如何愿意,大叫着向送达命令的袁枢道: “孙传庭呢,让他给我过来!” “寡人就留在秦王府,看他敢不敢强迁!” 袁枢神色不动,取出一份旨意,向秦王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早就允许秦藩迁移海外。” “这是世子代表大王在京城同意的事情,若是大王不信,可去京城询问。” 秦王朱谊漶听到这番话后,心中更是气极。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只知享乐的儿子,竟然愿意迁往海外。 这让他气得大叫道: “寡人才是当今秦王,那个逆子说的什么都不算。” “不管你们怎么说,寡人就留在秦王府里。” 袁枢听他这么说,神色稍微动了动,说道: “这么说,大王愿意把王位让给世子,以后在西安养老?” “陛下对这点倒是有过指示,说秦王年高德劭,可以留秦王府养老。” “以后陕西的秦王府,也仍属于秦藩。” 秦王朱谊漶听到这番话,心中一片冰凉。他是万万没想到,当今皇帝竟然会这么狠。 如果他不愿意移藩的话,王位就会由世子承袭,以后他会被拘禁在秦王府,再也无法出去。 他想说这样做没有先例,但是看着袁枢冰冷的神色,怀疑自己若坚持的话,有可能被这些陕西的官员安个罪名,发往凤阳高墙拘禁。 这让他心中着实害怕,指着袁枢骂了几声,最终接受了移藩旨意。 在袁枢要求他提供粮食时,也没有敢拒绝。把秦藩积累的粮食取出,用于赈济灾民。 有了秦王府提供的粮食后,孙传庭、沈自彰等人绸缪的以工代赈,终于开始实施。之前由沈自彰和宋应星等人规划的水利工程,迅速开始修建。 这让关中的盗匪迅速减少,大部分民众选择去工地上混饭吃。那些劫掠成性不愿悔改的,则迎来杨肇基、祖大寿等人的重点打击。 这些人被抓获之后,有人命的被明正典刑,剩下的则派去工地,负责危险地段。 这让修渠的工程顺利许多,也减少了民众损失。 宋应星在这种情况下,终于离开关中,前往延绥一带—— 他是作为皇帝指派给徐光启的代表,来陕西考察农田水利的。 因为对水利工程很精通,被沈自彰留下来规划水渠,建造筒车等灌溉工具。 如今陕西的修渠工程终于展开,不需要他再规划,他也因此腾出手来,奉皇帝的命令,去延安考察炼油,尝试用重油冶炼。 宋应星抵达延安的时候,这边炼油的工匠,已经按皇帝的提点,用蒸馏法从石油中分离出多种油料。并且在试验之后,确定了皇帝所说的煤油等品种。 看着用煤油制作的油灯,宋应星发现这种油果然很适合点灯,燃烧的亮度非常足,而且火焰稳定、不冒黑烟、不结灯,也没有明显异味。这让他很是感叹道: “沈梦溪说得不错,此物果然会大行于世。” “有了煤油以后,人们点灯就不需要消耗膏脂菜油了。” “我会向陛下建议,在延安多开采石油。” 用煤油点灯的越多,用动物油和植物油的就越少,这些油脂以后能用于食物,而非白白烧掉。 宋应星肯定了这些工匠的工作,又提点他们去四川寻找开采井盐的工匠,开采埋藏在深处的石油。 甚至还提到了四川的火井,认为可以在开采石油时,利用地下冒出的天然气,用于原油蒸馏。 大明的石油工业,也因此吸收了井盐技术,掌握了深达千米的钻井技术,用于开采原油。 提出各种建议之后,宋应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按皇帝的吩咐,摸索重油炼铁。 陕北这个地方,是没有什么好铁矿的,距离最近的铁冶所,在山西交城一带。 所以宋应星带了分馏出来的重油、柴油等品类,运往山西交城。 交城属于太原府,也在陕北通往太原的驿道上。宋应星一路沿着驿道而行,发现虽然朝廷组织的大规模移民已经结束,但是仍然有很多灾民,在沿着驿道逃荒。 路上的驿站也在救济,指点这些灾民前往沧州。还有一些官员,负责维持秩序。 非常巧合的是,他遇到了自己的哥哥宋应昇,如今正在奉张梦鲸的命令考察驿道,和太仆寺官员一起规划延沧公路。 按照皇帝的命令,延沧公路要尽量裁弯取直,缩短灾民的迁徙路程,方便运输粮食。 因此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把一些原本不通路的地方,开辟出新的通道。 这件事太仆寺最为热切,因为京津公路的效益,如今非常显著。太仆寺收取的养路费,那是节节攀升。 延沧公路上灾民迁徙虽然不收费,但他们需要在修路时做工。而且公路上有商人运送货物时,太仆寺同样能收取费用。 现在,太仆寺就准备把这条公路,修成陕西、山西、北直隶三省的大通道。 得知宋应星要去交城试验重油炼铁后,太仆寺官员高兴地道: “炼铁好啊!” “最好能炼出适合制造混凝土的钢筋。” “水泥混凝土可结实了,用来修路最好!” “你们多炼些钢铁,我们太仆寺能全包。” 公路修建一开始,对建材的需求量很大。 太仆寺在掌握水泥的用法后,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用水泥铺装路面,而是按皇帝的提点,摸索竹筋混凝土、钢筋混凝土。 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钢筋混凝土最好用。只是钢铁的价格比较高,产量也供不上。 所以他们迫切地需要更多钢铁,用于铺装路面。甚至按皇帝说的,修建钢筋混凝土桥。 宋应星听到这些官员所言,对自己此行的任务,又多了些信心。 用重油冶炼的钢铁,即使达不到火铳所用的优质钢材要求,至少也能够用于制作混凝土。这样他的任务,就不会完全无功。 当然,他更期待的,还是用重油冶炼出优质钢材。这样就能够造出更多的火铳,用于平定建虏。(本章完) 第415章 火棉和雷汞 宋应星在延安见到的煤油,已经送到京城。 文思院和御用监,也都按皇帝的要求制造出煤油打火机。 看着吕祥和宋晋呈上来的各种打火机,朱由检逐一试用。 御用监作为身边人,自然首先用他们的。而且御用监制造的打火机,完全是按他的吩咐,以火钢制造齿轮,磨擦燧石打火。 朱由检看这个打火机和后世自己用过的极为相似,当即转动齿轮,成功打出火。 火落在芯上,顿时点燃了芯。一簇小小的火苗,从打火机防风墙里冒了出来。 这让他极为满意,夸赞宋晋道: “不错,做得很好!” “这款打火机可以申请专利,你和制造的工匠,都可以分享专利费。” 宋晋急忙说道: “都是皇爷的提点,小臣怎敢居功。” “就是要给专利费,也应该给皇爷。” 朱由检闻言笑道: “朕只是提出想法,完成的却是你们。” “该给你们的不会少,朕只分享三分之一设计费。” “这款打火机,可以授权内府监的工坊建造,让他们不要少交了专利费。” 宋晋听到皇帝分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专利费由他和工匠分享。欢喜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知道有皇帝的命令在,内府监定然不敢少交专利费。 这都是正当的收入,都知监那里可以申报上去的。所以他高高兴兴地谢恩,为皇帝的赏赐而欢喜。 然后是吕祥那边,文思院匠官更多、技术力量更强,同样制造出了他所要求的打火机。而且还不止一种,有多种打火方式。 其中一种,和御用监制造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基于朱由检提供的设计图制造的。 只是外壳上有不同,更加精美一些。 朱由检拨动了几下,发现相比御用监的打火机,打火成功率更低些,这让他有些奇怪地道: “为何你们造的打火机,打火成功率这么低?” 吕祥额头有些冒汗,说道: “臣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用的火钢和火石不够好。” “这种打火机的成功率差,所以臣按陛下提点,又用簧轮火机和燧发火机,制造了几种打火机。” 宋晋为了显示自己的用心,也急忙道: “臣和御用监的工匠为了制造这种打火机,不知废了多少火钢、试了多少火石。” “如今呈给皇爷的,是最容易打火的一个。” “其余打火机的成功率,也和吕掌院差不多。”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认识到大规模生产齿轮打火机,还存在着困难。 都像宋晋这样挑拣,良品就实在太少了。 所以他放下了吕祥制造的齿轮打火机,把簧轮打火机拿了起来。吕祥指点着道: “陛下说用铰链连接外壳上盖,打开外壳就能上发条,臣还没有实现,需要在外面拨动发条。” “打开外壳上盖,就能扣动扳机,释放簧轮点火。” 朱由检在他提点下,转动打火机外壳上的钢轮,给簧轮上了发条。 然后打开火机盖,簧轮顿时被释放,和固定在防风墙边缘的火石,剧烈摩擦起来。 这一连串的火,顿时点燃了芯。打火成功率之高,几乎是百分百。 这让朱由检非常高兴,说道: “不错,打火成功率很高,更加实用一些!” “就是上发条还有些麻烦,以后能直接打火就更好了。” 这让他拿起来最后一种打火机,以燧发火机制造的。 它的外形比较怪,更像一把燧发手铳。可以扣动扳机,驱动燧发火机点火。 朱由检试了一下,发现打火成功率也不错。只是相比簧轮火机的近乎百分百,它是有所不如的。 这也是大明的燧发火铳制造时,遇到的最大难题—— 打火成功率太低,导致燧发火铳不实用。 所以军中使用的,主要还是火绳枪。 面对这种造型怪异的打火机,朱由检询问道: “它的成本是多少,相比簧轮火机如何?” 吕祥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 “成本相差两三倍吧!” “簧轮火机更复杂,燧发火机很简单。” “臣就是觉得簧轮打火机太贵,所以又造了燧发打火机。” 说着,他又详细讲解其中的区别,说道: “簧轮火机的火石,是用黄铁矿。以钢轮摩擦铁矿石产生火星,刮下来的是黄铁矿粉,损耗的是比较柔软的黄铁矿。” “燧发火机的火石,是用坚硬的燧石,摩擦火钢产生火星,刮下来的是钢粉,损耗的是火钢。” “火镰和齿轮打火机也是如此,它的火钢很容易损耗,齿轮打火机的齿轮,也需要经常更换。” “它的成本要更高,比簧轮打火机还要贵!” 这让朱由检看了宋晋几眼,知道他隐瞒了这些东西。 吕祥估计就是发现了这些,所以又造出簧轮打火机和燧发打火机。 想着后世的煤油打火机损耗的是火石,朱由检道: “既然如此,能不能用黄铁矿,作为齿轮打火机的火石?” “齿轮制造不易,火石更容易更换些。” 吕祥摇了摇头,说道: “臣也这样试过,但是打火成功率更差,非常难以打火。” “只能用优质火钢制造齿轮,和燧石摩擦打火。” “这种打火机实在难以制造,所以臣又按陛下提点造出了其它打火机。” 朱由检对他的坦诚十分高兴,同时也深刻感受到,制造出像后世那样的打火机并不容易。单是火石这一点,就非常难以解决。 所以他放弃了推广齿轮打火机的打算,赞扬吕祥道: “吕卿能举一反三,制造出实用的打火机。” “看来这次的功劳,还要落在你头上。” “传旨,吕祥制造打火机有功,记下一年功绩。” “待到年功足够,减磨勘提升官阶。” 给吕祥记了一年功,留待以后升官。 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提升品级,吕祥却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在他看来,打火机就是个小玩意儿。皇帝又指点得那么详细,任谁都能够造出来。 他更欣喜地是,皇帝完全把他当官员看待,记下一年功减去一年磨勘。这样将来他升官时,就没人能指指点点。 宋晋对这个结果,略微有些失望。毕竟他在这个呈上来的齿轮打火机上,耗费了极大心力。 这种打火机他完全是按皇帝的设计图制造的,没想到皇帝还不满意。 这却是他根本不知道,朱由检造打火机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让点火更容易,便于野外探险。这样边疆开拓的难度,会更下降一些。 所以制造艰难、良品率很低的齿轮打火机,自然没被他采用。他更看重的,是打火成功率高的簧轮打火机,以及成本低的燧发打火机。 拿着簧轮打火机,朱由检道: “这种簧轮打火机,文思院可成立工坊造一些,专利费和齿轮打火机一样认定。” “朕会让宫里采购,赐给有功将士。” “宫里以后的点火工具,要逐渐换成簧轮打火机。” 决定自己带头,推广这种称得上奢侈品的东西。 同时在民间推广,更廉价的燧发打火机: “燧发打火机可以卖给民众。” “同时向民间征集,打火成功率更高的火钢和火石。” “这些火钢和火石的配方和搭配方式,都可以注册专利,可以收取专利费。” “要多鼓励民间工匠尝试,让他们帮忙解决燧发火机的成功率问题。” “另外开出悬赏,制造出打火成功率更高、能用于火铳的燧发火机的,朕会赐百户衔、世袭爵士爵位。” 这是他想到的办法,利用推广燧发打火机,促进燧发火机的改进。 如果能找到打火成功率更高的火钢和火石,大明装备燧发枪,就不存在技术问题了。 吕祥听到悬赏,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看重,犹豫了一下说道: “臣有一种办法,可以提高打火成功率。” “就是比较麻烦,需要经常清理。” 朱由检来了兴趣,问道: “什么办法?” “仔细说来听听!” 吕祥道: “就是用火镰引火时,常用到的火绒。” “如果放在药池内,可以让打火成功率更高些。” “稍微有些火星,就会引燃火绒。” “这样燧发火铳在击发时,成功率会更高。” “燧发打火机在打火时,可以用火绒辅助引燃。” “就是它燃烧后会有残留,需要经常清理。” 这是他在上次见到火镰后,想出的一个办法。也是皇帝曾提过的,用火绒助燃提高打火成功率。 受此启发,他在一些燧发火铳上尝试,让燧发火铳的击发成功率,稍微变高了些。 就是需要经常清理药池,使用比较麻烦。 朱由检听他解说,又拿着燧发打火机试验了一下,发现把火绒丢进药池后,的确更容易点燃。相比一小点的芯来说,塞满药池的火绒,引燃起来更容易。 就是火绒燃烧后会留下灰烬,也确实难以清理。 这让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火绒是用什么东西制造的?” “有没有残留更少的火绒?” 吕祥还没回答,宋晋抢着说道: “火绒是用火草背面的绒制造的。” “也有用艾或纸,加上硝水制成。” 朱由检吃了一惊,想到了一种东西: 『硝水加上艾或纸,就能制成火绒。』 『如果是硝酸加上,那不就是火吗?』 『这可是无烟火药,燃烧毫无残留!』 火又被称为硝化、也就是硝化纤维,处理安定之后,就是无烟火药。 朱由检万万没想到,用于引火的火绒,竟然和它有关系。用艾或纸加上硝水制造的火绒,几乎可以说是火的弱化版。 这让他很是兴奋,下令道: “干馏硝石,制造比硝水更强力的硝酸。” “用硝酸和细微的,制造出来燃烧后无残留的火。” “用这种火引火,看看能不能提高燧发枪的发火成功率!” 认为用火代替火绒,是一个可行办法。 至少火燃烧后,不会留下残渣。 然后他又从这点,想到了新的点火方式,那就是连用火星点燃火都不需要,直接击发点火: 『雷汞还有个名字叫雷酸汞,是硝酸汞和什么东西反应的,稍微碰撞就能点火。』 『虽然我不知道它是怎么造的,但可以先造出硝酸汞,再用它和各种东西做试验。』 『如果能造出来,那就能造火帽枪了,根本就不用燧发点火。』 『这可真是……真让人意想不到!』 由火绒想到火,再从这种硝化纤维想到了硝酸汞,朱由检现在才发现,火帽枪原来非常简单。 只要有硝酸和水银,就能制造出硝酸汞。再由硝酸汞摸索出雷汞,用雷汞制造出能击发点火的火帽。 这种点火方式,相比燧发火机成功率不知要高多少,完全能跳过燧发枪时代,直接使用火帽枪。 所以,朱由检立刻下令,让吕祥摸索硝酸。再用硝酸和、水银、油脂等物品反应,制造出硝化纤维、硝酸汞、硝化甘油等硝化物。 因为这些都是爆炸物,性质还非常不稳定,朱由检让吕祥派人去城外试验,做好安全防护和保密工作。 无论是硝化纤维还是硝酸汞研制成功,都能让大明的火器击发方式,发生重大变化。硝化甘油的成功,更是能让大明多出一种强力炸药。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在硝化纤维研制成功后,让人摸索无烟火药。如果无烟火药研制成功,大明的火器威力,能产生质的飞跃。 这让他深刻认识到,硝酸到底有多重要。硫酸、盐酸、硝酸、烧碱、纯碱这三酸两碱,为何被称为化工基础。 所以,他把这三酸两碱的研制工作,同样丢给了文思院。告知吕祥自己所知的一些东西,下令在文思院成立化学研究所,专门研究它们。 硝化物的研制,则放在军械研究院。在里面专门成立火药研究所,研究火药等爆炸物。 同时,朱由检还认识到发展化学的必要性,打算让人整理这方面的知识,把化学这门学问独立出来。(本章完) 第416章 枢密院机构和编制 看到了火帽枪研制的可能性,朱由检迫不及待,在武英殿召开枢密大臣会议。 这次会议,有袁可立等枢密院官员参加,还有施凤来、徐光启等有枢密大臣加衔的朝堂大臣。 兵科给事中因为要审核有关军事的诏书和命令,所以同样与会。 朱由检首先关注了枢密院成立的进展,尤其是各部组建。 得知参谋部已经成立作战司,由杨嗣昌率领制定作战方案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了袁可立几句: “枢密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作战。” “作战司是重中之重,所有机构组建都要以利于作战为中心。” 再次强调作战司的重要性,确定它枢密院第一司的地位。 这个司的司长,现在是副总参谋长兼任,以后也成了惯例。 除了作战司外,参谋部最重要的是通信司。 作为主管军令的机构,通信司对参谋部至关重要。军事命令下发,都要经过通信司。它的下属机构,有机要厅、通信管理厅、通信兵训练厅、档案室,以及通信研究所等。 朱由检原本打算把这个机构放在锦衣卫负责的情报部,但是被兼任总参谋长的袁可立争了过去。 考虑到参谋部对通信的依赖,朱由检同意了这一点。打算让通信司负责正常军令,情报部负责秘密通信。 除此之外还有职方司,是从兵部职方司转来的。相比原本的职责小了一些,主要负责舆图和军制。 它的职责,可以看做编制司,确定各地军队的编制和防区。 朱由检命职方司为各地军队确定番号,规定所有的营级以上编制,在原本名称之外,都要有数字番号: “《周礼》曰: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 “未来的大明军队,要按军师旅编制。” “军以一位数字编号,师以两位数字编号,旅以三位数字编号,后面再加一位数字,代表所辖的营。” “例如东江镇第一旅番号是331旅;它下面的第一营,番号就是3311营。” “以此类推,给所有营级以上军队编号。” “以主将姓氏称呼的营号,以后不准再用。” “枢密院以后要给各军授旗,不要因为主将改动就用新旗帜。” “下达军令的时候,也要以番号称之。” 这是在军中淡化主将的影响力,枢密院官员以文官为主,自然十分赞同。 袁可立又询问道: “若以边镇为师,军又如何设置?” 朱由检对此早有考虑,回应道: “军非常设编制,只在大战时设置。” “平时还是以镇为最高编制,镇可以看做是权限更大、独立镇守一方的师。” “如今辽东在和建虏大战,辽东一带的兵马,可编为辽东方面军,撤销辽东镇编制。” “原辽东镇的宁远、锦州、塔山等总兵,麾下兵马可编为师。” “山海关和东江的兵马,仍旧独立设镇。镇的自主权力更大,平时独立管辖,只在大战时服从辽东方面军指挥。” 这下群臣听明白了,皇帝这是在镇这一级之上,增设军级编制。 军下面直属的兵马被称为师,外面独立镇守一方的则称为镇。两者级别一样,都由总兵统率。 师和镇下面都设旅级编制,由副总兵转任的旅将管辖。 旅下面设置的营,就是基本作战单位—— 这也是现在的枢密院,有可能管辖到的最低一级编制。 李邦华负责京营整训,询问道: “边军如此,京营又如何如何编制?” “三大营和下属的参将营、游击营、佐击营等小营,应该如何改动?” 朱由检这一年多早就摸清了京营的编制,回应道: “京营可称京军、禁军,以第一方面军称之,麾下番号以1开头。” “三大营看作师级编制,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这三个旧称呼可以保留,正式番号为11师、12师、13师。” “三大营总兵和副总兵直接统率的兵马,可以编制为旅,最高统兵一万人。” “参将营仍是统兵六千,游击营和佐击营统兵三千,作为三大营直辖的独立营。” “李卿整训的时候,可以把这些营按甲乙两等区分。战力强的编为甲等营,营长可提升为参将甚至更高。战力弱的编为乙等营,营长由佐击将军、游击将军担任。” “明年西南兵马奏凯献俘后,朕会举行一次校阅,确定甲等营、乙等营。” 对京营的整训,朱由检非常慎重。避免胡乱改动,造成人心不稳。 所以他对京营的编制基本没有大动,只是加上数字番号。延续原有的办法,对京营进行整训。 这样虽然不能让京营脱胎换骨,战力至少不会降。避免大改编制,短期内战力丧失。 李邦华听到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底。知道皇帝暂时没有按巡捕营那样对京营大改的想法,只是让他整训。 袁可立这时又询问道: “边军和京军如此,地方卫所又如何编制?” “还有各地督抚的标营,应该要如何编?” 朱由检对此早有全盘考虑,回应道: “依朕之见,卫所体系和边防体系要明确。” “如今九边各镇,基本是总兵镇守、副总兵协守,还有分守、守备。” “这是总兵镇守体系,是边军常用的编制。” “卫所则早已成为兵源,指挥、千户这样的卫所军官,才能在镇守体系当把总。” “以后朕就明确,卫所主要是提供兵源,兼有守卫地方责任。” “卫所的军官、军士、军户需要服役的,编入地方防卫军。” “防卫军和边军一样,按总兵镇守体系任命官职,以后统称为边防军,由边防部训练管理。” 说着,他转向兵部右侍郎秦士文,任命道: “边防部部长,由兵部右侍郎秦士文署理,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下设训练司、步兵司、骑兵司、炮兵司、车兵司、工兵司等机构,负责各兵种训练管理。” 然后又向一众枢密大臣道: “以后地方都司,要和兵备道等护军机构合并,统一称为都护司,或者都护使司。” “都护使和布政使、按察使级别相同,统一定为正三品。”“卫所由都护司管辖,下设卫所厅、兵备厅等机构。” “原都司和兵备道的官吏,改为都护司官吏。” “地方卫所由都护司管理,从卫所选拔的防卫军,由兵备道、守备区协同将领管理。” “督抚下属的标营,按边防军管理。” “下属旅或者营,由旅将、参将统率。” 这个决定说出,朝堂上的枢密院官员,都是一阵兴奋。 都司的职权虽然早就被架空了,但它到底是地方三司之一,还有对卫所的管辖权。 如今皇帝把都司和兵备道合并,代表着文官的势力,彻底深入卫所。原本在都司任职的武官,根本没能力和和他们争权力。 这件事情,在皇帝设立涿鹿守备区时他们就有预感。这也是很多文官,赞同设立枢密院的原因。 从此以后,枢密院和地方都护司,就彻底取代了原本的五军都督府和地方都司体系。文官在经过不懈的努力后,终于把权力渗透到大明的方方面面。 朱由检知道这个后果,但他更是清楚,如果不把都司和兵备道合并,都司就是个空架子。 还不如设立都护司,把实权重新抓回来。 这样武将至少能够进入都护司,在地方军事上有一点说话的权力。 同时也收拢了卫所管辖权,让那些世袭军官,不能肆无忌惮地欺压军户。 都护司设立之后,可以利用其掌握的军事权力和布政司、按察司重建平衡,这是当前大明地方权力演变的必然。 朱由检之前把一些兵备道改为护军都尉,就是为成立都护司做准备。 这样都护司任职的文官,会有文职军官身份。把他们和其他文官区分开,不完全是铁板一块。 枢密院收到这个大礼包后,都是非常兴奋。袁可立还有些冷静,询问道: “都护司和都护府有什么区别,还请陛下指示?” 朱由检向他回应道: “内地由三司管辖的省份,称为都护司。” “边疆军管的地方,则称为都护府。可以独立开府,设立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这三署,治军的同时治民。” “都护司以都护使为主官,都护府则以武将总兵为首。” “如果设立相当于巡抚的护军使,则以护军使为首。” 这点文官都很满意,因为现在所有的都护府,基本都设立了护军使。 他们下定决心,以后要多设护军使,不能让都护府以武将为首。 至此,文职军官的晋升体系也完全确定,可以从守备区的护军校尉,升为兵备道的护军都尉,再升为都护司的都护使,再升为边疆都护府护军使。 都护使因为通常加正三品上轻车都尉勋级,又被称为上都护。 管辖都护府的护军使,又被称为大都护。 到了护军使这一级,地位就相当于巡抚,可以转任地方督抚,也可以转任朝廷侍郎和枢密院部长等官职。 可以说所有文职军官,都有了明确的上升阶梯。 这也是朱由检的用意,尽量把文职军官作为一个独立体系。以后他们会代替武将,和其他文官文武分立。 这些确定之后,朱由检看着这些枢密大臣的兴奋神色,担心他们贪功冒进,提醒道: “地方都护司的设置,一定不要着急。” “先做好涿鹿区的改制,再推广到北直隶其它地域。” “兵部设立总务司,下设直隶厅,管辖北直隶境内卫所,要规划好北直隶境内的兵备道和守备区。” “北直隶的防卫军,直接由枢密院边防部训练。在得到朕的许可后,由参谋部调遣。” “北直隶改制完成后,再于陕西、山西、山东等地试行。” “都护司下属的机构,也要认真考虑。” 李邦华听到这点,立刻道: “臣奉陛下之命,在京营设立护军司,下属司务厅、职官厅、后勤厅、装备厅、训练厅等机构。” “如今枢密院设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等部,臣请予以改变。” 这是他早就想提出来的,想和枢密院各部门对接。 朱由检因为这些机构在锦衣卫南司房运转良好,之前也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今听李邦华提出,才发觉打仗的军队和锦衣卫不一样。 李邦华和其他枢密大臣讨论后,打算把训练厅改为作训厅,负责作战和训练,向上对接参谋部和边防部。 朱由检觉得这样护军司的权力就太大了,在侵夺武将的统兵作战权力,所以把作训厅独立出来,单独设立了参谋司。以参谋长为主官,受统兵武将领导,下设作战、训练、通信、侦察等机构。 职官厅则仍旧由护军管辖,负责低级军官和军士选拔,对接的是兵部。 后勤厅对接后勤部,装备厅则因为军械采购和保养被划归后勤部,被降级为军械处,成为后勤厅下属机构。 对于这点,朱由检明确道: “后勤部设财务司、军需司、军械司、营造司、运输司、卫生司等机构。” “军械采购保养,归后勤部负责。” “装备部负责军械研发和生产,不设地方装备机构。” “装备部成立大明装备集团,在地方设立公司和工坊,负责装备生产。” “军械研究院改为装备研究院,负责装备研发。” “装备部设立装备计划司、通用装备司、兵种装备司等机构,负责装备规划和标准制定。” 这是他汲取后世的教训,所设置的机构。 后世总装备部成立后,地方和军中装备部随之成立。但是它们没有装备研发和装备生产能力,负责的仅仅是装备保障。装备保障需要的各种物资,又和后勤部职责分不开。 所以有些地方就把装备部和后勤部合并,称为联勤部。直到军改之后,正式合并为保障部。 有鉴于此,朱由检在之前设立后勤部时,就把军械采购和保养划归了后勤部。 如今更明确地方和军中不设装备部,只在后勤机构下面,设立军械机构。 兵部左侍郎闵梦得,被任命为后勤部长,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装备部的部长,毫无疑问由原本的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转任。 朱由检给毕懋康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按“生产一代、研制一代、预研一代、探索一代”的要求,组织已经定型服役的重型火铳和轻型火铳生产,研制改变打火机构的簧轮火铳和燧发火铳。 同时要对硝化纤维、硝酸汞、硝化甘油等硝化物进行预研,摸索新的火药和火帽、底火等击发装置。 最终探索的目标,是他画出的金属定装弹: 以撞针击发底火,点燃弹壳内的火药,推动弹头发射。 可以说,这才是朱由检的最终目的,研制金属定装弹,提高发射速度。(本章完) 第417章 炼神器和习飞石 朱由检提出来金属定装弹,满以为这时的人很难理解,需要自己仔细解释。 没想到徐光启、毕懋康等人听到后,很快就明白了。 毕懋康道: “陛下所说的金属定装弹,是不是像佛郎机炮的子铳?” “把弹头装在子铳前面,后面再加上底火?” 这下朱由检反而不明白了,因为他对佛郎机炮,了解并不算多。之前他更关心的,是大明的火铳。 直到内廷的兵仗局,取来一门非常轻便的佛郎机炮,他才明白毕懋康所说的子铳是什么。 看着手中的子铳,朱由检高兴地道: “毕卿说的不错,这枚子铳,确实接近金属定装弹。” “装火药的部份可以称为药筒,前面加上弹头,后面加上底火,那就是完全的金属定装弹了。” “你们可以想想,用金属定装弹作为子弹、炮弹,是不是发射速度更快,甚至超过弓箭?” (现代炮弹结构和佛郎机炮对比,可以看出佛郎机炮的子铳,相当于是炮弹的药筒,这是金属定装弹的雏形) 群臣听着皇帝的想法,再想着佛郎机炮的射速。如果把弹头和药筒结合起来,再能够击发点火,发射速度确实能够更快,有可能超过弓箭。 那样大明军中以后就不用装备弓箭了,建虏最擅长的弓箭,也会在大明的火铳面前丧失优势。 想明白这一点的袁可立,非常高兴地道: “火铳的威力要强于弩,如果再有弓箭的射速,军中就能彻底不用弓弩了。” “臣以为金属定装弹当尽快研制,作为装备研究院第一要务。” 朱由检同样也是这个想法,但他知道这里面的难度,生产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底火可以先放一放,但是药筒和弹头的结合,你们可以想办法。” “例如把箭形弹塞在药筒里面,用火绳点燃击发。” 这却是他想起了,之前研制的箭形弹源自脱壳穿甲弹,改为火炮炮弹,那是非常适合。 徐光启听到之后,立刻道: “陛下所言极是。” “箭形弹的药包,容易从弹体上脱落。发射时临时缠绕,又很耗费时间。” “如果能装在药筒里,就没这个麻烦了。” “甚至能不用丝绸药包,降低箭形弹成本。”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才知道自己之前提出的箭形弹,使用时还有这个问题。 这让他点了点头,说道: “丝绸药包还是要发展,用于给火炮使用的火药定量。” “避免炮手慌乱之下,装多了火药导致火炮炸膛。” “但是箭形弹装在药筒里面后,确实可以不用丝绸药包。” 又看着眼前的佛郎机炮,询问道: “这门佛郎机炮,口径应该很小吧?” “总重有多少斤?” 兵仗局的太监回道: “这门佛郎机炮按旧制口径是一寸,按照陛下定的公制,就是三十二毫米。” “母铳管长五尺,总重三十余斤。” “还有更小的佛郎机炮,口径只有五分,同样也更轻便。” 五分就是十六毫米,这让朱由检很是惊讶,没想到佛郎机炮能够造得这么小。 也难怪大明北方的军队不怎么喜欢射程远的火铳,反而对射程近的三眼铳喜爱有加。因为数量众多的小口径火炮,在军中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火铳的地位。 这让他有些感觉到,自己之前定型的重型火铳,其实有些疏漏。应该把它当做火炮,士兵会更容易接受些。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毕懋康道: “能不能在轻型火铳和重型火铳的基础上,用子母铳结构研制一种新火铳?” “这种像佛郎机炮的火铳,研制有难度吗?” 毕懋康想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 “用轻型火铳改毫无问题,赵士祯就曾基于他改进的鲁密铳,研制出配有六个子铳的掣电铳,还有同样用子铳的鹰扬铳。” “研制二十毫米的佛郎机炮也没多大难度。” “就是在重型火铳的基础上改,那就很困难了。” “佛郎机炮的后膛需要开孔,子铳也比较重,重量会增加很多,难以像火铳一样使用。” (掣电铳的子铳,已经有现代子弹的雏形,弹头、弹药都在子铳内,而且还有子铳袋) 无论是三十多斤还是二十多斤,佛郎机炮都是不适合拿在手里操作的,需要架起来才能打。所以它被称为炮,和单兵操作的火铳不一样。 朱由检想着毕懋康的话,摸着手上厚实的子铳,询问道: “这枚子铳,是用铁制的吧?” 毕懋康当即回道: “母铳铜铁不拘,子铳必用熟铁。”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弹壳材料,最初基本是铜制,后来采用覆铜钢和涂漆钢,询问道: “为何不用铜制子铳?” “应该能做得更薄些。” 毕懋康仔细解释道: “铜制子铳容易变形,有些子铳用铜,但是要用铁胎。” “而且铜的价格较高,这种铁胎包铜的子铳,现在很少用了。” 朱由检这下明白了,铜的延展性好,所以使用一两次后,可能就变形无法和母铳相合了。 再加上铜的价格较高,所以在熟铁子铳成熟后,很快就都用熟铁了。 想着后世的子弹大多是一次性的,复装弹用得很少,朱由检认识到了其中差别,询问道: “如果用一次性的铜制子铳,能够造得多薄?” “你们用铜皮卷制子弹,试试能不能用。” 毕懋康闻言非常惊讶,旁边的徐光启道: “那样即使能用,也就只能用一次。” “相比丝绸药包,成本可能更高。” 用铜皮卷制一次性子弹,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过的。 因为铜在大明,是能直接铸钱的。 相比丝绸药包,铜皮子弹的成本可能会更高。 朱由检也知道这一点,毕竟后世的中国,都用覆铜钢和涂漆钢弹壳的子弹、代替了铜壳子弹。原因无外乎是国内铜矿缺乏,铜的价格也高,子弹成本较高。 但是现在的大明没有覆铜钢和涂漆钢技术,甚至连铁皮卷制子弹可能都无法造出来,只能用延展可塑性更好的铜皮。 这是子弹发展过程中的必然,朱由检坚定地道: “只要能用就好,注意铜皮回收。” “还有,后续可以把铜皮造薄节省铜料。或者用铁胎包铜,研究出可制造弹壳的覆铜钢。” “这样子弹的外壳会很薄,重量会减轻很多,能携带更多子弹。” “火铳的后膛也不用造得那么大,可以节省重量,控制在单兵操作的范围内。”“这对大明非常重要,是能否战胜建虏的关键。” 把子弹的地位提得这么高,是因为朱由检知道金属定装弹出现后,机枪的制造会很容易。 即使全自动的机枪难造点,手摇的加特林转管机枪却很简单。 (架在独轮车上的加特林机枪,后面是摇把,手摇转动。上面是供弹具) 他简单画了一下转管机枪的结构,还有装子弹的帆布弹带和弹鼓、弹匣等供弹装置,毕懋康看到后兴奋道: “这是能转动装填的迅雷铳,不用增加管数就能连发更多的弹药。” “赵士桢曾造出五管迅雷铳,因为只能连射五发,后来还造出十八管。” “如果能连续装弹发射,就不需要增加管数了。” (迅雷铳如果能转起来、并且能自动装填弹药,就是转管机枪) 朱由检听到后更是惊讶,没想到大明已经有类似转管机枪的多管枪械,这让他颇是好奇地了解了一下。 在知道赵士祯不但改进了鲁密铳,还设计了掣电铳、迅雷铳、鹰扬铳,而且发明的火箭溜更是有火箭弹的雏形后,朱由检惊叹地道: “赵士祯是火器研发的天才啊!” “恨不能此人复生!” 又下令道: “轻型火铳是以鲁密铳为基础,赵士祯也有贡献。” “追赠大良造勋级,后裔世袭百户或爵士,礼部拟定谥号。” “另外,在装备研究院轻兵器研究所成立一个小组,专门研制能连发的迅雷铳。” “若能研发出来,朕授予世袭千户或男爵!” “火箭溜等武器也要研究,争取造出火箭炮。” 群臣听到之后,都是感到惊讶。因为皇帝之前的赏赐,基本都局限在百户,也就是世袭爵士。 没想到在迅雷铳的赏格上,直接升为男爵。 这让群臣认识到皇帝对迅雷铳的重视,甚至高于火炮。 对于被皇帝追赠爵位的赵士祯,也是羡慕不已。毕懋康更是下定决心,要多研制武器。说不定哪种武器就会被皇帝看上了,会给自己个爵位。 朱由检确实对迅雷铳极为重视,认为若是能发展出转管机枪,大明会取得对建虏的绝对优势。北方草原的胡虏,更是不可能对大明形成威胁。 为了这种武器,区区一个男爵算什么,就是更高的爵位,他也舍得赐出去。 让他欣慰的是,群臣已经适应了他开出的赏格。在场的枢密院官员,没有一个提出反对。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步子可以更大,对一些重要的技术开出悬赏,向整个大明征集。 相信大明这么多人口,总会冒出来天才。 一些工匠家中秘传的技术,也会在丰厚的赏赐下献出来。 之前他用专利费吸引民间改进燧发火机,就是这方面的尝试。 如今看来还不够,完全可以用爵位。 『相比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的雷汞和火帽,还是燧发打火更现实些。』 『只要提高打火成功率,就能把燧发枪列装,作为制式装备。』 『这才是最有可能定型的下一代武器!』 想到这里,朱由检让施凤来拟旨,为燧发火机开出赏格,打算在明年举行一次评选,对于改进出合格燧发火机的工匠赐予世袭爵士奖励。 甚至,他把自己应该在打火机上分享的专利费,也作为奖金拿了出来,赐予对改进火机有贡献的工匠。 群臣听到这里,都已经有些无语了。刚才他们不反对,只是因为刚得到都护司这个大礼包,在这种小事上顺从皇帝而已。没想到皇帝变本加厉,对一个燧发火机都开出爵位奖励。 这让李邦华不得不开口道: “陛下,练兵不可专恃火器,当以整军为要。” “赏赐工匠爵位,不如赏给将士。” 朱由检闻言皱眉道: “之前卿的奏疏,不也要说炼神器吗?” “燧发火铳相比火绳铳要强出数倍,这不就是神器吗?” “朕对制造的工匠授予爵位,难道不正确吗?” 李邦华正色说道: “臣确实说过炼神器,但是更重要的是整顿军伍。” “大明的火器一直强于建虏,为何会接连损兵折将呢?” “唯有振纪纲、明法令,方能练好士兵。” “陛下随意赏赐,会伤军中士气。” 朱由检若有所思,点头道: “确实不应该随意赏赐,那就商量个制度定下来。” “以之前定型的火铳为基准,在研制新一代武器中发挥关键作用的,可以授予世袭百户或爵士。” “对于重要的如转管迅雷铳这样的火器,再提高一层赏格。” “之前重型火铳和轻型火铳的定型,功劳主要在吕祥和赵士祯。” “赵士祯已经追赠爵位,吕祥也授予世袭爵士。” “参与火铳定型的徐光启、毕懋康同样记功,将来一并赏赐。” 又向袁可立、毕懋康等人道: “兵部和装备部尽快研究一套方案,对研发和改进火器的匠官进行赏赐。” “不能有功不赏,寒了功臣之心!” 毕懋康高兴领命,袁可立也只能应下来。 李邦华则有些无奈,没想到皇帝因为他的说法,要对研制火器的匠官制度性赏赐。 从此以后,对匠官的赏赐就不是一次性的了,而是有明确的标准。 会有越来越多的工匠,因此得到爵位。 张了张嘴,李邦华要说什么,朱由检已经提前堵嘴道: “李卿之前的奏疏除了提到炼神器外,还曾提到习飞石。” “这个飞石是什么?比火器威力还要大吗?” “李卿讲解一下!” 李邦华只能解释道: “飞石是蜀中守城时的有效战法,京营的任务就是守卫京城,臣以为应该习练。” “兵科彭给事中在天启三年就曾上奏,京营应该习飞石。” “臣也以为京营整训时,应以习飞石为要。” 朱由检听得牙疼,看着言之凿凿的李邦华,还有兵科给事中彭汝楠,说道: “两位卿家有心了,但是习飞石大可不必,现在已经有更好的守城方法。” “无论火铳火炮,在守城时都更有效。” “两位应该研究一下霍维华前段时间上奏的棱堡图样,学学西洋人用火铳和火炮守城的办法,知道什么是交叉火力。” “大明欲重新振兴,不可故步自封啊!” 命人把霍维华考察热兰遮城后写的奏疏取出来,让枢密大臣研读。(本章完) 第418章 火炮制式化 棱堡的研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结果的,朱由检把霍维华的奏疏给一众枢密大臣观看后,又把文思院营造研究所的城寨修建部份,划归了装备研究院。 在装备研究院成立工事研究所,专门研究城寨、堡垒和野战工事修建,研究攻防战法和所需装备。 “未来的大明装备,要以火器为主,逐渐淘汰刀枪弓箭等冷兵器。” “装备研究院的目标,就是把大明的装备,带入火器时代。” 作出这个指示,朱由检询问毕懋康道: “军中有什么火器,可以代替飞石?” 毕懋康想了一下,说道: “能代替飞石的火器很多,火炮完全能取代它。” “如果是人力投掷,可以用铁石榴。” “近来还出现一种万人敌,可以在火炮难以使用时投掷。” 详细介绍万人敌的制造方法,就是用中空的泥团装上火药,掺入毒火、神火,装上引信后用木框围着便于运输。当敌人到来的时候,点燃引信投掷,是一种守城利器。 朱由检听得龙颜大悦,知道铁石榴和万人敌,就是原始的手榴弹。甚至榴弹的称呼,就是从铁石榴而来,意为它像石榴一样,里面包含很多籽。 所以他当即道: “以后这种武器,统一称为手榴弹。” “用钢铁铸造更结实的外壳,便于存放运输。里面装上火药,还有钢铁弹珠。” “外壳的形状可以是卵形,也可以是圆柱形,后面加上木柄,便于投掷得更远些。” “朕在武道大会上设置的掷弹项目,就是投掷手榴弹。” “以后军中要设置专门的掷弹兵,选拔擅长掷弹的士兵加入。” 毕懋康闻言应诺,徐光启皱着眉头说道: “钢铁若是太厚,火药难以炸开。” “臣以为可以用陶瓷制造外壳,存放时更注意些即可。” 朱由检对他的这个提议极为赞赏,说道: “陶瓷外壳可以尝试。” “钢铁外壳可以造薄点,还可以添加凹槽,方便火药炸开。” “这种预制破片,可以应用在各种爆炸性武器上。” 徐光启听得眼前一亮,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预制破片还可以用于地雷,以及火炮发射的开弹。” 朱由检听到地雷和开弹都有了,心中非常惊讶。 想到前段时间让吕祥研制的箭式榴霰弹,询问道: “地雷是怎么引爆的?” “开弹用什么引信?” 徐光启顿时回道: “地雷为曾铣所创,可以用竹筒存放火线,在敌人到来时点燃引爆。” “也可以制作一个像簧轮火机一样的钢轮击发机构,上好发条之后,用一根长线通到地面。敌人到来时只要踩绊到长线,就会牵动钢轮发火,进而引爆地雷。” “还有伏地冲天雷,用火线连接火盆,敌人触动火盆就能引爆。” “种种点燃方式不一,还有用信香点燃,可以投掷到水中的水底雷。” 朱由检听到地雷的点火方式这么多,对此啧啧称奇。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在没有雷汞的情况下,大明人发明了这么多点火方式。 不过,点火方式虽多,却大多不怎么实用。戚继光就把地雷、一窝蜂等给禁了,只保留了开弹。 像是火盆点燃,成功率无法保障,而且敌人也不一定会触动火盆,让盆里的火种点燃火线。 埋伏人点燃火线,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钢轮点火虽然成功率有保障,成本又实在太高了。 能制造那么多钢轮点火机构,还不如去制造簧轮火铳。哪有那么多钱,用于一次性爆炸的地雷。 所以,朱由检对雷汞的需求愈发迫切,叹息道: “若是有雷汞就好了,可以制造更简便的击发装置,地雷、手榴弹和榴弹,都会实用起来。” 恨自己对这方面关注不够,不知道雷汞怎么造。 群臣早就听皇帝多次提到雷汞,知道火帽和底火,需要用雷汞制造。 但他们实在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不明白为何稍微撞击,雷汞就能被点燃。 甚至,他们怀疑这样的东西到底存不存在,皇帝又是如何知道的? 徐光启询问道: “陛下,雷汞到底是什么?” “让陛下如此牵挂。” 朱由检不想在朝廷会议上,向着听不懂的群臣讲解这些事情。 但是对于徐光启,他感觉是可以交流的,遂道: “雷汞就是雷酸汞,是一种非常不稳定、易燃易爆的物质。” “只要稍微受到震动或撞击,有点火星就能引燃它。” “有了雷汞,现在用的火绳、簧轮火机等击发装置,那就不需要了。” “只要用雷汞制成火帽、底火、雷管等起爆装置,就能轻松引燃火药。” 徐光启这下有些明白了,询问雷酸汞到底是什么。得知是硝酸汞和什么东西反应而成后,又询问道: “硝酸是什么?和硝水什么关系?” 朱由检也有些不确定现在的硝水是什么,说道: “硝水大概是稀硝酸,制作硝酸汞等硝化物,需要用浓硝酸。” 徐光启这下高兴了,说道: “臣有一种更强的硝水制造方法,称之为强水。” “用水入五金皆成水,惟黄金不化水中,加盐则化。” “不知这种强水,是不是陛下所说的浓硝酸?” 朱由检更是高兴,因为他想起了硝酸的别称,似乎就是强水。 硝酸和盐酸混合,又能合成王水。王水能溶解黄金,和徐光启说的加盐后的强水一模一样。 在仔细询问徐光启,得知强水是由绿帆和硝石熬制而成后,他更是能够确定,强水即使不是浓硝酸,也包含了硝酸。 有了硝酸之后,硝酸汞这种物质,非常轻易地就能造出来。再用硝酸汞和其它东西反应,迟早能发现雷汞。 甚至,硝化纤维很快就能造出,用这种易燃易爆的物质作为引火药。 如果能成功钝化降低它的爆速,更是可以宣告,无烟火药的时代到来。 这让朱由检十分激动,恨不得把徐光启调到火药研究所,负责研制火药。但是他更知道,徐光启在朝堂上的作用更大,能在方方面面发挥作用,所以他问徐光启道: “卿有擅长火器的学生没有?” “朕打算派遣专人,负责研制硝化物。” 徐光启有些为难地道: “臣的弟子孙元化,被陛下派去出使西洋了。” “其他学生并不擅长火器。” “倒是李之藻的学生张焘,对火器很是擅长。” 这又是一位名人,在绘制《坤舆万国全图》上出过力。朱由检对他有些印象,询问道: “李之藻现任何职?” “他的学生张焘在哪里?” 徐光启当即回道: “李之藻如今在京城赋闲,曾以光禄寺少卿管工部都水司郎中事负责造炮。” “他的学生张焘,现任游击将军。” 朱由检听到这里,知道徐光启是想趁此机会,举荐这位教友。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少府寺还缺一位少卿,就让李之藻署理吧!” “张焘转任正四品护军都尉,以装备部部务佥事身份,分管装备研究院,负责硝酸和硝化物、尤其是雷汞研制。” “徐卿要多教教他,让他知道怎么做实验。” 徐光启高兴答应,认为志同道合的人,在朝堂上又多了两位。 朱由检做出这个安排后,又询问现在的开弹,到底是用什么做引信,毕懋康抢着回答道: “开弹的引信有两种。” “一种是木制引信,把药线盘旋其上,点燃后需要较长时间才能烧完,在发射后才会爆炸。” “一种是纸制引信,更加廉价一些。” 这两种引信,都是比较原始的方法。开弹发射出去后,爆炸成功率也说不准。 朱由检对此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想着它到底能够实现爆炸,说道: “以后开弹就称为榴弹,和实心弹区分开,像手榴弹一样增加钢铁弹珠增强爆炸后的杀伤力。” “箭式榴霰弹,也可以用这种引信。多做些炮弹试验,争取能在空中爆炸,给敌人最大的杀伤力。” 毕懋康闻言回道: “已经在做试验了,就是还没成功,所以没上告陛下。” 朱由检听得眼前一亮,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吕祥正在做箭式榴霰弹的试验,感到非常满意。 想到之前见到佛郎机炮,他又道: “箭式榴霰弹,可以和火药一起放在火炮的子铳里,做成整装炮弹,方便使用时发射。” 毕懋康则说道: “吕掌院没有把箭式榴霰弹用在佛郎机炮上,而是仿照箭形弹,在炮弹后面加上尾翼,缠上丝绸药包,从前面装弹发射。” “如今是用虎蹲炮试验,方便测试引信效果。” “虎蹲炮近距离还可以发射霰弹,弥补火铳不足。” 对此非常高兴,朱由检没想到吕祥竟然能举一反三,把箭形弹的尾部药包,用在箭式榴霰弹上。 这种炮弹结构,让他想起了后世的迫击炮弹,进而想到了迫击炮。 (迫击炮主要有座板、身管、两脚架三部分。迫击炮弹是在尾翼上方安置药包,主角的箭形弹也是这个方式) (虎蹲炮外形很像猛虎蹲坐的样子,所以得名虎蹲炮) 再想到虎蹲炮的外形,和后世的迫击炮差距并不大。 朱由检粗略绘制了一幅迫击炮外形图,说道: “虎蹲炮可以再改进一下,配一个方便在地上固定的座板。” “炮架可以改为能调节的支架,测定各种角度的射程。” “炮身也要尽量减重,将来雷汞发明后,还可以在炮弹尾部装上底火、炮身里面加个击针。” “这样炮弹落下去后,就能自动撞上击针引燃火药,进而自动发射。” “这个击针还要能拉动,方便在平射的时候,拉动击针发射。” 讲解了迫击炮的原理,毕懋康这下也明白雷汞的重要性了。只要雷汞能发明出来,虎蹲炮的威力,会得到极大提升。 大明甚至能靠这种火器,在野战中取得对建虏的优势。 这让他对雷汞也异常重视,希望能尽早研制出来。 朱由检讲到迫击炮后,就想到了很多东西,又把自己所知的口径、倍径等概念向群臣讲了一下。 这种东西,徐光启能听明白。因为他的弟子孙元化,就曾提议用炮口和炮身尺寸、炮弹重量、火炮重量,划分火炮用途。 朱由检讲解之后,便说道: “以后火炮的种类和口径要规范。” “虎蹲炮这种迫近攻击的火炮,可以称为迫击炮,用字母简写为pp。前一个字母代表火炮,后一个字母代表迫击炮,以口径区分。” “迫击炮的口径,应该是60、80、100、120毫米。” “再制造各种倍径的身管,看看在重量能接受的情况下,哪种倍径的射程最远,最能打击敌人、适合实战使用。” 毕懋康应下之后,朱由检又确定佛郎机炮的正式名称为后装子母炮,字母简写为pm,后面的m代表子母炮的母炮。同样按口径区分,从32毫米开始,确定各种口径。 大明的火炮种类很多,朱由检看得眼缭乱。最终在虎蹲炮外,又选了一种射程更远的前装炮,可以用熟铁锻打,被称为威远炮,字母简写为pw。 这三种火炮都是野战炮,重量都在几十斤到几百斤,能够随着军队野外作战。同时也能用于守城,甚至作为攻城炮。 但是它们的攻城威力并不大,所以朱由检又选了一种可用于城池攻防、也能作为舰炮的火炮,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夷炮,被他定名为红衣大炮。 这种火炮,是大明和红夷——也就是荷兰人交战获得的,还在香山澳采购了一些,并且招募匠人仿制。 在之前的宁远之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今声名远播。就连建虏,都在仿制这种火炮。 它是铸造出来的,不能直接锻打。甚至铸造的材料,有的还是用铜,成本可以说非常高。 但是它的威力也很大,威慑性同样非常强。朱由检命装备部试验各种口径和倍径,确定将来大规模装备的制式火炮。 为了便于运输和使用,朱由检还把自己见过的后世火炮外形画了出来,包括火炮的轮子、开脚式炮架、火炮前车等等,让装备部试验。并且联合太仆寺寻找合适的挽马,摸索四马、六马拖拽办法。 同时,他更期待出使西洋的孙元化等人,把橡胶树带回来。让大明的火炮轮子能装上橡胶轮胎,更便于野外机动。 红衣大炮的字母简写,被定为ph。 在用作舰炮和岸防炮的时候,则简写为pj。 其它种类的火炮也是如此,用于舰上的时候,都以pj简写。海军装备机构,会根据舰上的情况,对其进行改造。(本章完) 第419章 满剌加外府 被朱由检派去出使西洋的孙元化,是在九月出发的。 自从六月被确定为出访使臣后,孙元化积极准备,把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仔细记了下来。 并且和龙华民等传教士交流,按他们的指点,从海军中选择了六艘能用于远洋航行的船只,让天津的造船工匠改造,达到出使要求。 对于这点,很多官员提出异议。他们认为要么不出使,要么就应该建造巨大的封舟,以显大明天威。就像是册封琉球国王一样,几年时间造封舟。 这种智障言论,朱由检理也不理。还把原打算流放海外的阮大铖放出来,作为副使负责文化交流—— 此人在戏剧上颇有天分,朱由检想搜集一下泰西的乐器和戏剧。所以就把他废物利用,丢进出使团队。 还有一些阉党罪臣,同样如此处置。刘应坤、葛九思等依附魏忠贤的太监,因此得到启用,作为皇帝的私人使者,出使罗马教廷。 在培训和准备了几个月,等徐光启把利玛窦翻译的四书修改印刷之后。孙元化、阮大铖等人,带着书籍、丝绸、瓷器等礼物和商品,浩浩荡荡南下。 抵达福建的时候,他们在月港休整了一下。并且等待另一位副使许显纯,加入出使团队。 许显纯好不容易适应了东宁的生活,是不愿意出使西洋的。因为他知道海上的危险,东宁开发过程中就有不少人死去。 但是在得知皇帝让他以皇亲国戚和伯爵的名义出使后,他很快就答应了。因为以他对当今皇帝的了解,有了这个名义后,自己将来只要立下功劳,就有很大的可能获得伯爵爵位。 所以他离开了刚刚适应的东宁,加入出使团队,担任使团武官,并且兼任副使。 他的职责,主要是利用勋戚的身份,和西洋的贵族交流。避免派出的都是文官,和贵族交流不起来。 同时,许显纯还以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掌管使团武力。并且和刘应坤、葛九思等太监,搜集泰西情报。 几个阉党罪臣,在出使船队中相遇后,都是相顾欷歔。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再见。 询问各人情况,得知霍维华、田尔耕等人打算去辽东作战,用功劳洗刷罪名后,曾任督师辽东太监的刘应坤道: “我在辽东还有一些关系,虽然他们不见得认,却可以试着联系一下。” “待会儿我写几封书信,让人送给霍先生。” 葛九思也说道: “我在宣大的时候和秦士文搭档得还不错,他现在是兵部侍郎,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应该会出点力。” “咱们这些人落到这个境地,应该相互帮衬。” 当初秦士文由宣府巡抚升到兵部,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也因为秦士文为他说好话,皇帝认为他还有些能力,得到这次出使的机会—— 这趟行程,虽然颇有危险,但对他们这些阉党罪臣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 皇帝已经许诺了,只要他们能完成出使任务,在泰西驻扎十年以上,就会给他们封世袭爵士,由家中弟侄承袭。 刘应坤和葛九思为了家中富贵,也为了在宗庙中能被世代祭祀,对这次出使很认真。不但从宫中选了许多精美器物作为送给罗马教廷的礼物,还向孙元化、龙华民等人,学习教廷使用的拉丁文。 许显纯加入使团之后,就被他们带着,同样学习拉丁文。 这也是孙元化面对这么多阉党余孽,不怎么担心的原因—— 他再怎么说也是这些人的老师,在身份上天然压制这些人。 而且作为皇帝任命的全权大使,他有尚方宝剑和符节印信在身,并且有从武道大会上选出的技击高手随侍。 阮大铖、许显纯、刘应坤、葛九思联合起来,也无法威胁他在使团中的地位。反而要向他求助,以便完成任务。 在相互交流磨合后,船队继续南下,很快就到达香山澳。 在这里他们又休整了一下,打算和熟悉航线的船队去果阿,再从果阿前往里斯本。 香山澳的市民见到大明使团后,对他们很是欢迎。 在经过前期对自贸区的将信将疑后,现在的香山澳市民,非常拥护自贸区的成立。 自贸区成立之后,他们的利益不仅没有被侵犯,很多人还获得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提高了身份地位。 现在的香山澳市民,已经选出的临时议会。并且根据皇帝的要求,制定自贸区自治法律。 在听到孙元化带来大明皇帝的旨意,确定捐纳公士的葡萄牙人,在海外享有大明公士的所有权益、可以担任大明官员后。 香山澳很多商人更是高兴,当场要求捐纳大明公士—— 对这些豪富的海商来说,一千两银子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之前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对此不够积极。 如今得知他们这些外籍公士除了在进出大明需要报备外,在海外享有大明公士的所有权益,这些人顿时有些坐不住,积极捐纳公士。 在一些商人抱着其他打算的情况下,香山澳这个小小的城市,竟然有上千人捐纳了公士,给朱由检的内库,带来百万两白银—— 明年的移民经费,可以说有了来源。 孙元化对他们这么积极地捐纳公士并不理解,询问之后才知道,香山澳的葡萄牙商人现在并不好过。 他们在南洋的利益,被荷兰人大肆挤压。甚至香山澳这个地方,都数次遭到荷兰人入侵。 从东宁过来的许显纯听到后,立刻道: “荷兰人已经在东宁投降了,全部被迁去了香江岛。” “今后他们已经有了落脚地,不会再觊觎香山澳。” 一众葡萄牙人闻言,对此连连摇头。 他们早已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这也是他们按大明皇帝要求设立自贸区的原因—— 香山澳不设立自贸区,就会面临香江岛自贸区的挤压。 而且大明皇帝,有可能派军队把他们驱逐出去。 为了保住在香山澳的权益,他们听从耶稣会传教士的劝说,把香山澳改组成自贸区。 被选入临时议会的香山澳市民彼得罗道: “荷兰人攻打香山澳,不仅是因为觊觎香山澳的利益。” “还因为他们在和西班牙人打仗,两国正处于战争中。” “我们在南洋的生意,遭到了很大破坏。”“现在的香山澳,远没有以前繁荣。” 许显纯这下纳闷了,询问道: “你们不是葡萄牙人吗?”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打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位议员阿戈斯蒂纽道: “我们虽是葡萄牙人,但是现在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是同一个国王。” “之前大明也把我们和西班牙人一起称为佛郎机人。” “感谢大明皇帝,把葡萄牙和西班牙区分开!” 这是一件让他们非常高兴的事,香山澳这边的葡萄牙人,普遍不认同西班牙国王的统治。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紧守着香山澳的权力,不让西班牙人插手。 甚至,他们连对葡印总督的插手也不愿意,抵制葡印总督派来的香山澳总督,让香山澳总督的权力仅仅局限于防务。 如今改组成自贸区后,他们更是完全剥夺了香山澳总督的权力,由议会任命了防卫队长,和大明派来的千户所一起负责香山澳防务。 可以说,如今的香山澳,在大明和其他国家的公士不多的情况下,权力几乎完全被耶稣会教士和香山澳市民获取。 这也是很多人这次积极捐纳公士,对大明皇帝派来的使团非常欢迎的原因—— 他们都希望这样的局势能固定下去,在大明皇帝的保护下,享有这块地方的权益。 很多人甚至庆幸当初听从了耶稣会教士的劝说,把香山澳改组为自贸区。 如今这块地方,完全是葡萄牙商人的乐园,甚至吸引了很多南洋的葡萄牙商人定居。 孙元化听着他们的解说,慢慢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 如今的葡萄牙被西班牙以共主的形式吞并,但是葡萄牙人,对这种情况并不满意。 造成这样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的就是,西班牙和荷兰等国的战争,给西班牙带来很大的财政危机。 被吞并的葡萄牙,也多了很多税收。 而且在世界各地的殖民据点,遭到了荷兰人进攻。 和西班牙的合并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多了很多负担。现在的葡萄牙人是越来越不满,已经有很多人在绸缪着独立。 在南洋一带被荷兰人挤压、甚至遭到荷兰人数次入侵的香山澳,更是几乎都赞成葡萄牙从西班牙独立出来,不再受到战争的压力。 这也是香山澳自贸区成立,他们发现大明皇帝信守承诺让他们自治后,对自贸区越来越认同的原因。 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战争的危险在离自己而去。而且大明的皇帝对自贸区的征税也不多,主要是收土地租税和停泊费。甚至因为历史原因,大明皇帝还给一些人的房屋和土地确权,让他们继续经营,不需要缴纳租金。 这让他们对自贸区这种组织形式很满意,绸缪着把更多的地方化为自贸区。 孙元化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因为他发现一些葡萄牙商人,正在旁敲侧击地询问,愿不愿意把满剌加化为大明的自贸区。 这让他很是惊讶,询问道: “为何想把满剌加化为自贸区?” “难道那里也在遭受荷兰人入侵吗?” 这些葡萄牙商人激动地道: “满剌加在遭受荷兰人联合柔佛王国的进攻。” “而且南面岛上的亚齐国也强盛起来,想要争夺满剌加。” “今年已经打了一仗,明年可能有更大规模的战争。” 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有信心的葡萄牙人不多。尤其是这些商人,普遍对士兵没信心。 毕竟亚齐的士兵实在太多了,至少也有三千人。满剌加的葡萄牙守备队,则只有260人。 现在的他们不知道,柔佛王国会因为害怕亚齐人得势,帮他们守住满剌加。 很多葡萄牙商人认为,只有化为大明的自贸区,才能维护住他们的利益。 孙元化作为徐光启的弟子,对朝堂上的很多事情都明白。知道皇帝已设立南洋巡抚,对开发南洋很重视。 满剌加是块要地,皇帝不可能不喜欢,所以他向这些葡萄牙商人道: “虽然本官无法做出保证,但是若有满剌加的市民请求,陛下多半会答应。” “满剌加外府是郑和下西洋的中转站,陛下会很高兴收复它。” (郑和下西洋图) 接受出使西洋的任务以来,孙元化深入研究了郑和下西洋,知道大明曾在满剌加设立外府,建立城池仓库。 如果他能把这块地方收回来,也是一桩功绩。 许显纯等人更是高兴,没想到还没离开大明近海,就有现成的功劳送上来。许显纯道: “本官是陛下的亲戚、锦衣卫指挥同知,可以为你们写一封书信,通过锦衣卫呈给陛下。” “但是你们要保证,刚才说的是真的,满剌加愿意主动成为大明的自贸区。” 这些商人听到后,对此非常高兴。不说孙元化的表态,许显纯的身份,让他们更是信任。 不知许显纯因为阉党的身份已经被发配海外的他们,对这个皇帝的亲戚很重视。而且在得知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身份后,更是非常敬畏。 因为在香山澳卫尉署成立后,他们知道卫尉署是卫尉寺的下属。京城卫尉寺则是锦衣卫西司房,主官由锦衣卫指挥同知兼任。 这样比较下来,许显纯的身份就和卫尉寺卿差不多,在他们看来是个大人物。 所以他们对待许显纯,比对孙元化还敬畏—— 毕竟孙元化地位再高,也管不到他们。许显纯这个锦衣卫,却可能通过卫尉寺插手香山澳的卫尉署。 可以说,许显纯仗着身份,很快立下了第一功。 葡萄牙和满剌加市民的请求,很快通过锦衣卫的渠道,被传送到京城。 在京城主持五院改制的朱由检,怀着一肚子的纳闷,收到了这个好消息。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马六甲这块要地不用自己去打,就会被葡萄牙商人主动送过来。 这让他不得不思考,如何应对此事。(本章完) 第420章 南洋形势 满剌加这样的要地,朱由检当然是想要的。 只要掌握住这块地方,控制满剌加海峡,就能在南洋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取得对荷兰、西班牙的战略优势。 以大明的人口和陆上战力,朱由检可以确定,就算海战失败,荷兰人也不可能夺取陆上据点。 大明能依靠陆上的资源,一次次挑战荷兰人。 但他最顾虑的地方也在于此,早已觊觎满剌加的荷兰人,不会坐视大明占据这块地方—— 满剌加在葡萄牙手中和在大明手中,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已经在苏门答剌岛占碑一带建立据点的荷兰人,在发现大明占据满剌加后,可能会和柔佛王国、亚齐王国甚至西班牙人、英格兰人联合,一起在南洋排挤大明。 朱由检必须考虑这件事的影响,思索大明对南洋的战略。 所以他一时没有回复,而是召集进京组建海军部的喻安性、俞咨皋等人,和枢密大臣、理藩院大臣,一起商议此事。 对于内附这种事情,大明的文官是不怎么积极的。他们的扩张欲望,一向称不上高。 群臣听到这件事,首先是怀疑葡萄牙人是不是包藏祸心。 负责组建理藩院的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满剌加若想内附,应当让他们献上表文。” “这些葡萄牙商人,可能是自己拿主意。” 朱由检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说道: “确实有可能是一些葡萄牙商人自己做主意。” “但是他们这些人存在,说明大明过去后有内应。” “凭满剌加城那二百多人的守备队,根本挡不住大明军队。” “朕现在不怀疑大明能否占据满剌加,而是收复这块地方后,能否牢牢占据?” 说出自己对荷兰、柔佛、亚齐等国联合的担心,群臣听得不知所以。 朱由检见此命人取出一幅自己绘制的地图,指着满剌加半岛向群臣道: “这里是满剌加,郑和下西洋时曾在这里设外府,作为中途的补给地。” “满剌加王国曾向大明进贡,在大明退出南洋后,一百多年前被葡萄牙人攻占,其王室后裔建立柔佛王国。” “隔着满剌加海峡的岛屿,可以称为苏门答剌岛,简单称为苏门岛。” “这里以前是苏门答剌国,郑和曾帮助其复国,宣宗皇帝还曾为其国主册封王位。” “大明退出南洋后,苏门答剌国被亚齐国所灭。” (明末南洋地名和现代地名对照) 介绍了这些地名,让群臣知道它们的大概方位,朱由检又说道: “按照葡萄牙商人所说,亚齐王国正在出兵争夺满剌加,荷兰人和柔佛王国联合,也对满剌加虎视眈眈。” “荷兰人还在苏门岛南边的占碑建立据点,觊觎满剌加和旧港一带。” “还有英格兰人,谋夺香料群岛的安汶岛失败后,同样在占碑建立据点,图谋占据这一带。” 讲清楚了这些,群臣认识到南洋局势的复杂。 葡萄牙人面对这么多势力的觊觎,难怪有些商人想让大明过去,保护他们的利益。 不过也有些人有疑问,那就是为何这么多势力,都在觊觎葡萄牙的据点? 朱由检回应他们道: “这是因为葡萄牙王国被西班牙王国以共主的形式吞并,西班牙对葡萄牙在海外的殖民地不上心。” “根据锦衣卫从葡萄牙商人那里搜集的情报,葡萄牙丢失了霍尔木兹岛等地,在缅甸也被拔了一些据点,如今处处遇危。” “而且西班牙与荷兰的战争,也让荷兰人针对从属于西班牙的葡萄牙,成立东印度公司抢夺它的殖民地。” (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殖民地示意图。此时满剌加、好望角还属于葡占) 明白了这些事情,群臣都认识到满剌加是个泥潭。 大明若是插手,就可能卷入葡萄牙与荷兰的战争。大明与荷兰之间,有可能发生大战。 虽然大明不会惧怕荷兰人,在澎湖之战中战胜过荷兰舰队、在东宁陆上也驱逐了荷兰人。但是能不发生战争,那就尽量避免。 很多臣子都不认同大明插足满剌加,认为无需理会这件事,拒绝葡萄牙商人的请求就行了。 袁可立因为身上还有救灾职责,考虑得更多一些,询问道: “满剌加那边气候如何?” “能够移民多少人?”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推测道: “满剌加那一带是平原,而且是在热带,雨水也很充足。” “一年三熟应该没问题,全部开发出来至少能养活百万人。” 袁可立当即说道: “若是这样,臣以为应该答应葡萄牙商人的请求,出兵介入满剌加。” “东宁今年迁移五万户后,容易开垦的地方大多都在开垦。” “继续迁移不是不行,但是开垦的难度要大得多,和当地土人的争端会增加。” “明年陕西至少要迁移十万户,满剌加正好能承载。” 徐光启听到之后,同样也想到了这件事,认为大明应该介入南洋,以便灾民迁移。 两人在负责救灾事务后,对陕西现在的人口,那是一点都不敢小看。 之前皇帝认为陕西的实际户口至少是统计上来的两倍,两人还有些不信。 但是在陕西移民五万户后,他们是不得不信了。 按照陕西地方官员以前呈上来的户口统计,陕西总计是39万户、450万口。 迁移五万户之后,户数少了八分之一。人口则因为迁移的是小户,大约减少三十万口左右。 这么多灾民的减少,按理说陕西的局势应该大为好转。但是陕西现在的救灾形势,却仍旧非常严峻。以至于孙传庭等人只能对秦王下手,征收了秦王府的积累。 所以救灾委员会的官员认为,陕西多半像皇帝推测的那样,至少有九百万人口。户的数量,也可能超过百万户。 将来这些人可能需要迁走三成甚至一半,才能让陕西自给自足,在皇帝预测的大旱灾下生存。 所以徐光启、袁可立等人,已经决定明年把陕西灾民至少迁移十万户,直到陕西产出的粮食,能养活剩下的人。 这十万户人口需要找地方安置,东宁那边无法安置更多人。东北因为要打仗,也不方便更多的人迁过去。 他们原本打算把这些人交给那些被朝廷招安的海盗,让他们分散安置。 如今在发现满剌加这个地方后,顿时认为可以收复满剌加外府,仿照东宁府建立军民府,把灾民编成军民卫,分批迁移过去。 朱由检听到这些,对两人的大局观大为称赞。 他本来就有意收复满剌加,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太重大,所以才召集群臣商议。 如今在得到袁可立、徐光启的支持后,立刻道:“同意葡萄牙商人的请求,理藩院和海军派人去和葡萄牙商人商议。” “让他们至少准备能供二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并且准备好房屋和擅长在当地耕作的农人。” “如果能达到朕的要求,朕就会出兵保卫满剌加,并且把葡萄牙人现在占据的地方,划为满剌加自贸区。” 这是他们最大的价值,也是朱由检愿意和他们谈条件的原因。 有了这些葡萄牙商人带路,大明到了当地就不会两眼一抹黑,能够更快地适应当地的气候,开垦出来耕地。 这么多人的迁徙,需要有人负责。朱由检不打算把满剌加这块要地分封,所以就下令道: “满剌加收复以后,直属南洋总督府。” “着令南洋巡抚改为南洋总督,在满剌加一带设立南洋诸卫。” “具体的卫所地点,让郭尚友派人考察,做好先期准备。” 说着他还想起一件事,补充道: “唐王世孙朱聿键,已经请求开藩,做了很多准备。” “让他以理藩院大臣的身份,同样参与此事。” “协调和柔佛王国、亚齐王国的争端,让他们臣服大明。” 徐光启闻言问道: “如果两国不愿臣服呢?” 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 “那就打到他们服!” “还有,如果大明收复满剌加后,亚齐王国还敢觊觎,那就给朱聿键授权,让他在苏门岛开藩。” “以苏门岛的大小,足以分封两个藩王。” “朕打算把唐藩迁移到这个岛上,如果开藩顺利,就让秦藩也迁过去。” 这是对付亚齐王国的策略,也是安抚秦藩的措施。 秦王被他逼着迁移海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为了防止秦王进京后闹出事来,朱由检决定把旧港宣慰司一带,分给秦王做封地。 甚至都不需要他去开藩,让唐王世孙朱聿键出兵,帮他打下来就行了。 朱由检相信在大明的支持下,朱聿键应该能拿下苏门岛。 最多以后默许他为父报仇,作为对他的赏赐。 袁可立听到皇帝在满剌加之外,又定下在苏门岛的扩张计划,担心皇帝太过激进,说道: “满剌加能移民百万人,至少能设三卫。” “以每个军民卫最多容纳五万户计算,就是十五万户。” “每个王府又能同样设三护卫,唐藩和秦藩加起来,就是三十万户。” “如此四十五万户,足够容纳陕西所有灾民。” “臣以为占据这两地即可,南洋其余地方暂时不用理会。”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朕也同样是这个想法。” “若非葡萄牙人送上门来,还没打算在南洋开藩。” “如今南洋一带,大明的海军没优势,无法掌握制海权。” “一旦同荷兰人起了冲突,满剌加和苏门岛的大明将士,就要全靠自己。” “俞卿你来说说,大明什么时候能掌握制海权,取得对荷兰人的绝对优势?” 俞咨皋在旁听了很久,听到皇帝问话后,方才出言说道: “臣以为至少要有五十艘堪比泰西盖伦船的战船,再加上一百五十艘辅助船只,方能取得南洋一带制海权。” “泰西战船善于炮战,确有可取之处。臣和郑芝虎等人从马尼拉招募了一些造船工匠,但他们对这种船只并不完全明白。” “陛下可命葡萄牙商人招募工匠,帮大明掌握盖伦船。” 盖伦船等西洋船只的仿制工作,是朱由检之前向郑芝虎安排下去的。郑芝虎的动作也很快,派商人从马尼拉招募了一些华人造船工匠。 这些人擅长的是马尼拉大帆船,或者说中国帆船。 这种帆船,是西班牙仿照中国远洋帆船设计、雇佣中国工匠在马尼拉建造,中国造船技术深深烙印其上,是原汁原味的中国船。 大明的造船工匠获得设计图后,很快就弄明白了。已经在着手仿制,开始开工建造。 但是盖伦船这种战船,大明的工匠就不太明白了。需要更专业的造船工匠,指导他们建造。 朱由检听到之后,立刻下令把这一条加在和葡萄牙商人商谈的条件上。又询问俞咨皋道: “盖伦船每船需要多少火炮,多少士兵操作?” “五十艘盖伦船,海军需要扩编多少人?” 俞咨皋算了一下,说道: “按照陛下所定的吨位,一艘五六百吨的盖伦船,能装四五十门火炮,需要近三百名士兵操作。” “五十艘盖伦船需要两千多门火炮,一万五千名士兵。” “二百艘辅助船只大约需要两三万人。” “全部加起来需要四万左右将士,才能确保掌握南洋制海权。” 这个数字,听得朱由检很是惊讶。不是因为太多,而是有些少了。 三四万人相当于大明一镇兵力,如果多设一镇就能掌控整个南洋,对朱由检来说实在太划算了。 惟一让他犹豫的,就是造船和造炮,需要费不少钱。 群臣听到掌控南洋需要一镇兵力后,则是眉头大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已经超过郑和船队的费—— 当年的郑和船队,不过二百多艘船、两万多名将士,就已经能让西洋诸国尽皆臣服。 如今为了掌控南洋就需要两倍郑和船队的费,在他们看来实在不划算。 大部分官员的心思还是放在平定建虏上,认为分出精力掌控南洋不值得。(本章完) 第421章 海权宣言 朱由检见到群臣这个态度,认识到发展海军的难度。 虽然他可以强行推动发展海军,但必然会有很大的阻力。 而且朝廷财政的紧张,也不支持他将大量资源投入海军。 所以他思索之后,决定道: “仿照东宁集团,成立南洋集团公司。” “内府监占五成,南洋卫所和南洋舰队各占两成,剩余一成待定。” “将来南洋舰队获得的收入,都用于制造舰船。” “南洋集团下设南洋航运公司、南洋港口公司、南洋商贸公司、南洋保险公司等子公司,仿照东宁集团设置。” “可以向公众发售一定的公司股分,筹集开发南洋的资金。” 和之前的策略一样,打算发动民间力量,用于南洋开拓。 东宁集团成立近一年,不说效果有多好,至少把皇室和福建卫所、郑芝龙海盗集团的力量凝聚起来,有了个协调利益的平台。 之前朝廷从南洋运粮、向东宁运送移民,也多赖东宁集团整合南方的海上力量,为这两件事情出力。 朱由检大方地把金银用于移民,也是因为郑芝龙负责的东宁保险公司,能够给内库提供数百万两收入。金银那一百万两,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所以就用于救灾,为自己买个好名声。 如果有人能像郑芝龙在福建沿海一样,在南洋向通行的商船收取保险费。朱由检会很高兴地和他分享南洋保险公司的股份,一起进行分肥。 这里面的门道,群臣或许不太明白,在东宁集团参股的俞咨皋却是一清二楚。 不过他也是利益相关方之一,他支持的许心素,现在还负责着东宁商贸公司,垄断了东宁一带货物的进出口。 所以他一言都没有发,打算在会议结束后写信,嘱咐自己的亲信积极参与。 相比东宁、福建一带的东宁集团来说,南洋集团的开拓或许更困难,但是未来的发展空间也更大,有着广阔的天地。 海军护军使喻安性对此知道一些,但是还没有等他出言,就听皇帝问道: “喻卿在海军护军使任上有功,朕打算让卿署理海军部长。” “以后就由海军部长兼任海军护军使,负责海军的军政,和负责军令的海军提督共同管理海军。” “海军是军级单位,提督定为常设,驻扎在天津海军衙门,进出京城报备。” 向群臣道出这个决定,袁可立等枢密大臣思索之后,都是表示同意。 海军部长和海军提督并立,固然没有让文官完全掌握海军权力。但是让他们去海上他们也不懂,让懂行的武将任提督,是理所应当之事。 这样需要出动海军打仗时,就由武将担任海军提督统领。文官担任的海军部长坐镇京城,负责后勤和装备。 可以说,这样的决定,文官和武将都能接受。 俞咨皋则是非常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和海军部长的地位并列。而且皇帝对他们同样对待,都加了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这意味着今日以后,他也能称为枢密大臣。是枢密院成立之后,第一位武将出身的枢密大臣。 『这个位子不好坐啊!』 『我得谨慎一点!』 枢密院成立之后,俞咨皋没少补课,知道前宋武将在枢密院的地位—— 他不想像狄青那样在文官攻击下郁郁而死,自然想要低调些,不在枢密院争夺权力。 所以他心中决定了,以后就常驻天津,尽量少来京城。 喻安性这个海军护军使在京城担任海军部长后,他在天津那边,以后会更自在些。 不知道俞咨皋的想法,没想到他面对文官这么不争气。朱由检在任命了海军部长和海军提督后,又向喻安性道: “喻卿组建海军部,可以对海军中低级军官提出任免建议,并且负责海军的后勤,以及舰船、舰炮等装备。” “还有海关总署,现在建得怎么样?预计能征收多少关税?” 喻安性闻言回道: “海关总署已经按陛下的吩咐,在十个开关的港口设立了海关。” “但是只有天津等北方的海关收税比较多,南方的海关收税寥寥无几。” “臣以为,应该把东宁保险公司关闭,转为让海商交关税。” 这是他对东宁集团最大的怨念,认为东宁保险公司的存在,极大地影响了南方海关征税。 那些海商对海关根本就不害怕,他们更畏惧的是郑芝龙,宁愿偷偷出海,在遇到郑芝龙时缴纳高昂的保险费。 朱由检对此也有预料,甚至就是因为这点,他才允许郑芝龙在海上征收保险费,作为实际上的关税。 不过这种局面肯定不能放任,朱由检道: “海关署建立之后,就要担起责任来。” “以后海关总署,由海军部和户部共管。” “海关总署的收入,户部分享一半,剩下一半海军部留三成做经费,另两成分给海军和海警的缉私队。” “统计各地海关署成立以来,这些时日征税的成效,选拔优秀的官员,进入海关总署任职。” 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原本他是打算把海关设立完整后划给户部的,以免海军自己有了经费,以后会难制约。 但是现在发现群臣对发展海军不热心,而且海关的征税,需要海军其它机构配合后,就把海关总署仍旧留在了海军部,户部只分享一半税款。 喻安性对于海关总署的税收凭白要分出去一半,并不怎么乐意。毕竟海关总署是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如今刚见到成效而已。 眼看就要收获,皇帝让他把一半关税分给户部,这让他如何能够乐意? 对于这点,朱由检向他解释道: “以后收税的票据,要逐渐全国统一。” “海关要和户部配合,摸清各地货物的流转。” “这样有人逃税出海的时候,海关就有依据了。” “可以对偷税漏税的人,直接进行处罚。” “所以海关征税,离不开户部配合。” “将来海军需要大笔经费时,也需要户部拨款。” 说着,他向群臣宣告: “大明雄立世间,海军和陆军缺一不可。”“虽然现在腾不出手来,但是在建虏等乱子平定后,必然要大力发展海军。” “现在财政紧张,大明腾不出手来。但是未来财政宽裕后,大明的海军要大建。” “朕对海军的要求是,大明的海军力量,要高于世界上第二和第三海军强国力量的总和。” “尤其是主力战舰的数量和吨位,一定要超过他们。” “大明要掌握整个世界的制海权,让大明的贵族能在世界各地开藩、让大明的商人能够自由贸易。”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对世界海权的要求。 并参考后世英国的两强标准,制定了大明自己的两强标准。 指出大明获取海权的目的,就是在海外开藩,以及自由贸易。 可以说,这是大明争夺海权的宣言、以后要正式进入大航海时代。 可惜朝堂上的臣子,大多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皇帝学习成祖,想要像郑和下西洋那样,再一次万国来朝。 他们认为皇帝这是在好大喜功,白白浪费钱财,又一次老生常谈地提出对郑和下西洋的批评,让皇帝节省用度。 面对这些批评,朱由检丝毫没有在意。因为袁可立、徐光启两位大臣,都因为严峻的救灾形势支持海外开藩。黄立极、施凤来、秦士文等人,更是毫无疑问地支持皇帝。 所以,在他们喷了一堆唾沫星子,朱由检从善如流地表示听取之后,补充道: “这个两强标准是远景目标,预计需要二十年时间。” “现在海军的目标是,追上世界上海军最强的国家。” “喻卿,现在世界上哪个国家海军最强,有多少主力战舰?” 喻安性“啊”了一声,对此没有什么概念。 因为在他看来,大明毫无疑问是最强,葡萄牙人、荷兰人等泰西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也是他当年签订《海道禁约》、之前更换成《自贸区约法》时,无比强势的原因—— 在他内心里面,根本看不起这些泰西人。 俞咨皋对此还算有些概念,因为他当年打过澎湖之战,对荷兰人的七艘主力战舰发挥的威力,如今记忆犹新。 所以在皇帝要求他仿制西洋船只时,他丝毫没有犹豫。 他早就已经认识到,大明在远洋战船上落后了,不如在世界各地海洋上相互厮杀的泰西人。 想着自己从泰西商人那里搜集的消息,俞咨皋道: “臣听说西班牙人在三四十年成立无敌舰队,拥有主力战船一百五十多艘,火炮三千余门,大小舰船千余。” “若以追上西班牙人为标准,应该建造一百五十艘主力战舰、三千多门火炮。” 完全没想到大明差了这么多,袁可立怀疑道: “这一百五十艘主力战舰难道都要新造?” “海军现有的船只,就没有一条称得上主力战舰吗?” 俞咨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海军有些大船,但更适合做商船。” “像盖伦船那样拥有几十门火炮的主力战舰,那是一条没有。” “按照泰西的标准,只能做辅助船只,想打败主力战舰很难。” “当年澎湖之战,大明动用二百多艘船只,才把拥有七条主力战舰的荷兰人打败。” 袁可立等人听到,都是相顾无语。他们此时才知道,大明的海军实力,相比西班牙、荷兰这些泰西海军强国差距这么大。 这却是俞咨皋有意隐瞒了一些状况,那二百多艘船只,大多是运兵船,用于运送一万多名陆军登陆澎湖岛。 荷兰人的战船靠近大明沿海时,就被大明的纵火船给烧了几艘,之后再也不敢靠近。盖伦船这样的远洋战船,此时在近海根本打不过蜈蚣船之类的桨帆船。 之后大明与荷兰在澎湖打的,其实是登陆战。荷兰人依靠坚实的堡垒,守了将近七个月。 这也是俞咨皋在知道郑芝虎、霍维华的谋划后,选择支持他们的原因—— 荷兰人利用岛屿上简单的棱堡都能在一万大明官兵攻打下坚持七个月,大明在其棱堡的基础上修筑更坚实的堡垒,自然能守得更久。 只要海军能掌握制海权,趁着大凌河通航时为他们提供补给。大凌河堡就能牢牢守住,成为盘踞在那里的钉子。 这样海军就能立下功劳,让陆军兄弟刮目相看。 此时他夸大荷兰人战船的威力,则是迎合皇帝的说法,建造主力战舰。 果然,袁可立等人听到后,都被泰西主力战舰的威力惊到了。二百多艘只才能抗衡七条主力舰,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难怪皇帝让工匠仿制泰西船只,并且坚持要建造主力舰。 没有这种战舰,大明在南洋的开拓,就是无根之木。随时有可能被荷兰人截断,相互失去联系。 所以,袁可立当即支持造舰,不但要造,而且要大造,造出大明的无敌舰队: “西班牙人在吕宋,距离大明近在咫尺。” “荷兰人更是数次入侵澎湖、东宁、香山澳,对大明不怀好心。” “臣以为主力战舰要造,至少要一百五十艘。” “大明沿海除了北方的第一舰队外,还应在南直隶、浙江一带建立第二舰队,在南洋建立第三舰队。” “用这三大舰队,保卫大明在海外的藩国。” 徐光启、李邦华等人,也是纷纷附和,认为堂堂大明,不能落后于泰西夷人。 朱由检对此欣然应允,俞咨皋则在心中暗笑,因为他夸大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实力。 事实上,按照他的估计,西班牙有六七十艘主力战舰就不错了,不然也不会在远征英格兰时,最多的一次也就派出五十多艘主力舰。 可以说,他是利用朝堂大臣对泰西海军的不了解,为海军争取了利益。 朱由检对这些也不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大明的战船越多越好,最好能掌握整个海洋的制海权。 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大明海军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为大明的灾民夺取能耕种的土地,帮助大明的商人在世界各地贸易。(本章完) 第422章 海鲜喂猪 第422章 海鲜喂猪 在造舰上取得共识之后,朱由检当即下令: “海军要尽快制定十年造舰计划,把各项准备做好。” “之前朕让海洋研究院舰船研究所设计标准船型,现在进展如何?” 海洋研究院设在海军学堂,之前是海军护军使喻安性在管。 听到皇帝询问,喻安性道: “臣已让人整理宝船、战船、马船、粮船、水船等船型,选择最好的船只做标准。” “只是争议还比较多,暂时没定下来。” 大明的船只和火炮一样,都存在种类太多的问题。 这在此时的人看来,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甚至还觉得不同的船只和火炮,能适应更多的场景。 但是在朱由检这个经历过工业时代的人看来,那就实在太乱了。 所以他宁肯抛弃很多火炮种类,降低火炮对各种场景的适应性,只选择几种作为制式火炮,方便制造训练。 如今面对舰船,他也是如此打算: “以后海军的舰船,不要分得这么细。” “按用途分为战船和运输船即可,在运输船的基础上,衍生出货船、兵船、马船、粮船、水船等种类。” “海军的运输船,要能作为武装商船,必要时加装火炮,用于海上作战。” “这种船只,还可以对外售卖,并且向获得许可的海商,贩卖火炮和火铳等武器。” 喻安性听到这里,急忙道: “臣以为这样不妥!” “海商若能够武装,会更难以管教。” “臣恐一些人为祸,在海上兼做海贼。”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事情没那么严重!” “海军部加强管理即可。” “可以每隔三五年颁发一次许可证,只允许获得许可的商船武装。” “而且这些船只,要在规定的港口停靠,不许随意跑动。” “朕的打算,是以这些武装商船作为预备役,不服役的时候收取免役钱。” “若是朝廷和敌人交战,舰船不足的时候,可以征调商船,用于运输甚至上阵。” “武装商船的水手,也都划入预备役,有在遇到战争时服役的责任。” “海军的水手、水兵将来退役后,海军部也要介绍他们加入武装商船,加强对这些商船的管理。” 这是寓兵于民的举措,袁可立听到之后,赞同道: “此策堪称极妙!” “海军不必在平时的时候,养着许多运输船。” 俞咨皋等人,同样也赞同这个举措。 就这样,海军部又多了一个武装商船管理的责任。 朱由检在海军部设立动员司,专门负责海军预备人员的培养和动员。 对于预备役船舶,他打算设立船级社管理: “海军舰船研究所,要制定各种舰船的标准,对一百吨以上的海船定级。” “所有一百吨以上的海船,在制造时都要遵守一定的规范,方便海军征用时,统一进行管理。” “船级社在海船建造时就要派验船师监造,并且在建成后对船体状况、所备帆锚等进行评级。” “对符合标准的舰船,发放船级证书。同时还要统计各种船舶的损伤状况,方便保险公司确定保险费。” “普通的海船型号可以适当放开点,只规定帆、锚等标准件,确定基本的操作标准。” “但是武装商船,必须按舰船研究所给出的设计图,在设计图上修改。” “海商使用过程中,可提出对武装商船的建议,用于改进海军运输舰和舰船。” 这是拿海商做小白鼠,用他们的使用经验,促进海军舰船改进。 同时和保险公司对接,以便将来取消保险公司的征税职责后,让他们真正开展保险业务。 群臣听得大多不太明白,但是他们现在也有经验了。对于不明白的事情,仔细记下来就行了。当今皇帝不会因为这点,就认为他们太笨。 可以说,朱由检和群臣都在相互适应,相互都多了很多耐心。 朱由检讲了武装商船后,又谈起了战舰,他首先确定的是近海船只,也就是大明现在使用的各种战船: “蜈蚣船这类的桨帆船还要继续制造,要方便近海航行,还能用于内河。” “大凌河、辽河、豆满江、黑龙江等河流夏季通航的时候,海军要有船只能进去。” “基于桨帆船制造的运粮船、运兵船也要有自保能力,方便运送补给。” “这类船只,主要让天津和南京那边的造船厂造。” “还有,允许海商通关的时候,用木料缴纳关税。” “海军部要像对待粮食一样,给木料制定最低收购价,让海商放心把海外的木料运过来。” 中原开发了几千年,木料经过这么多年的使用后,已经比较紧张。朱由检打算鼓励东北、南洋那边多运来木材,用于制造船只。 甚至收取的木料多了,还能运到内地建造房屋。诸王府、大学城那边,在抽分竹木厂剩余的木料用完后,需要新的木料来源。 有了木料之后,再加上造船工匠很多是服役、只需要很少的补贴,大明造船的成本,相比西方会非常低。 这也是以前大明造船时,经常成百上千艘制造的原因—— 相比西方来说,大明的造船成本实在太低了,再加上物价等因素,同吨位的船只,大明的成本只有西方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 可以说,大明的造船优势非常大,只是在战舰设计上落后了,朱由检想到大明的造船机构,下令道: “以天津的造船厂为基础,整合大通关提举司等造船机构,组建北方船舶集团。” “南京那边的船厂整合龙江提举司、清江提举司等机构,组建南方船舶集团。” “东宁、南洋的船厂,和福建、广东的船厂整合,组建东南船舶集团。” “这三大船舶集团,都由海军部直属。以后海军需要采购舰船时,要向它们招标,选择能力最强的一家为主承包商,其余两家辅佐。” “三大船舶集团下属的船厂,允许私人入股经营。” “如果有擅长设计的工程师,船舶集团还可以出钱入股,帮助其成立舰船设计所。” “设计师的舰船被采用后,按照吨位收设计费。” “每年要进行评选,奖励该种类舰船最好的设计。” 说到这个,朱由检还觉得不够,又下令道: “朕看海军的舰船中有快船,大约是六百五十艘,三十年修造一周,每年大约建造二十艘。” “这二十艘船,要采用评奖中获胜的快船设计。” “天津和旅顺之间,可举办快船比赛,用于评选优胜者。” “其它船只同样如此,海军部要整合民间力量,组建大明船舶协会设立各种比赛。” 这点群臣都能听懂,因为皇帝设立的武道协会、信鸽协会等协会,都有举办比赛的任务。在发挥民间力量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皇帝把快船的订单拿出来赏给优胜者,想必能激发一些工匠,更用心设计快船。 然后朱由检又道: “纵火和通信的船只,可以基于快船设计。” “海军和海警的缉私队,也需要快速舰船缉拿走私商人。”“这类船小的可以称为巡逻舰,主要用于近海。” “大的可称为护卫舰,能跟随主力舰远航。” “同时,因为主力舰启动不便、造价高昂,护卫舰还要发挥带刀护卫的作用,必要的时候顶上去。” “商船需要护航的时候,也可以使用护卫舰。” 这個想法很好,却有些难以实现,俞咨皋道: “小船不耐风浪,而且装的东西少,恐怕难以远航。” “臣以为远洋船只,还是要造大船。” 朱由检皱眉想了一下,说道: “风浪的事情可以让有经验的航海人员加强预测,并且让设计师设计更好的船型。” “补给的事情,可以给舰船加装一个滑道,在两艘船只靠近的时候,可以通过滑道和吊网,补给一些物资。” “舰船研究所要制定标准的货箱和包裹,方便用滑道输送,也方便码头工人装卸。” 这是他参考后世的集装箱,所提出的要求。 虽然现在还没有机械装卸设备,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要尽量采用标准货箱和包裹,便于装卸和存放。 想到这里,朱由检还想起了之前为大明学子设计的拉杆包,以及为旅行的人设计的拉杆箱,认为对一些非常重的货箱,可以加上轮子。 或者制造两轮、四轮拉杆车和推车,用于货物运输。 这些东西,他都绘出草图,打算在会议之后,让内府监工匠建造。 甚至,他还打算成立皇家船舶集团,推广这些东西。同时给三大船舶集团做榜样,教他们应该怎样做。 群臣见皇帝插手的东西越来越细,对此都很无奈。 他们虽然有些适应了当今皇帝的做派,但是对皇帝手把手的教导,还是感觉不快—— 似乎皇帝觉得他们没有能力做好似的,只能事无巨细安排。 朱由检对此其实也很无奈,如果有条件的话,他是不想插手这些小事的。 无奈这一年多的经验表明,他只有安排得越细,事情进展得才会越快,达到他的要求。 所以他就只能自己受点累,把这些大臣当成小学生指点。 安排完了这些,朱由检终于提到了最重要的战舰,下令道: “以盖伦船为基础设计的远洋战舰,以后就定名为巡洋舰。” “可以根据吨位和火炮,划分三个等级。” “朕的建议是,一千吨左右、装备八九十门火炮的战舰,可以称为一等巡洋舰,以数字1开头,三位数字编号。” “七百到一千吨上下、六七十门火炮的战舰,可以称为二等巡洋舰,以数字2开头,三位数字编号。” “五百吨上下、三五十门火炮的战舰,可以称为三等巡洋舰,以数字3开头,三位数字编号。” “比三等巡洋舰更小的护卫舰、巡逻舰,以数字4开头,用四位数字编号。” “武装商船用5字头编号,运兵船、马船、补给船等辅助船只,用6、7、8开头编号。” “比一等巡洋舰更大的、可以组成战列线战斗的战列舰,以数字0开头,两位或三位数字编号。” 这是还没有出现的舰种,最早的战列舰是在二十多年后的英荷海战中,随着战列线战术出现的。 朱由检也是因此,迫不及待地让大明海军提高实力。以免风帆战列舰出现后,大明的海军和英格兰、荷兰等国差距越来越大。 现在,他要求大明的工匠尽快仿制盖伦船,每年建造几艘,以小步快跑的方针逐渐改进,结合原本战船的优点,发展出大明自己的巡洋舰。 进而在巡洋舰的基础上,试验战列线战术,按照该战术的要求,率先制造出战列舰。 为了这个,朱由检把对风帆时代自己所知的东西,尽皆道了出来。说得群臣是头昏脑涨,他自己也觉得很是凌乱。 不过一些观点,还是给了群臣启发。 俞咨皋对皇帝所说的用铜皮包裹舰船,避免藤壶和船蛆等海洋寄生物对舰船的侵蚀,就感觉非常实用。 认为这样包裹后,舰船能减少很多损伤,降低维护费用。 就是这样做成本非常高,毕竟一艘几十米长的战舰,全用铜皮包裹,耗费的铜料是很多的。对于大明来说,铜料都能铸钱。 对于这点,朱由检思索之后道: “可以试着制造覆铜钢,看看覆铜钢在海里能不能用。” “还有在钢板上刷漆或镀锡、镀锌,也可以尝试一下。” “钢铁的价格,相比铜价更低。” 钢板上刷漆都能听明白,锡这种东西群臣也知道,毕竟平时使用比较多。 但是锌是什么东西,就没人能知道了。 徐光启询问道: “锌是什么?” “臣怎么从未听说过?” 朱由检不知道锌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他知道一点,铅和锌通常在一起,遂道: “锌是一种和铅伴生的金属。” “以后开采铅矿制作铅弹时,要注意提炼一下锌。” 这下徐光启明白了,说道: “陛下说的是倭铅吧?” “此物和铅伴生,似铅而性猛,故名之曰倭云。” “它需要用铜收伏,入火即成烟飞去。” “这是近世所发现的。” 朱由检听得很高兴,说道: “和铅伴生的多半就是锌了,铅矿很多是铅锌矿。” “以后倭铅就改个名字,称为金属锌。” “一些儿童的疾病,就是缺乏锌导致的。” “你们可以安排人提炼,试着制作药物。” 对锌的了解不多,但是补锌的保健品广告,他却听到不少。 朱由检打算让太医院尝试,用以治疗疾病。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了镀锡板的一种用途,那就是制造罐头—— 这种金属在后世还有一个名字,就是食品工业中常用的马口铁。 如果能摸索出镀锡板,大明的罐头工业,就能发展起来了。 现在也可以尝试用其它材料制作罐头,例如用玻璃、瓷器,制造密封罐头。 朱由检打算大力发展捕鱼业,把沿海的渔获,用罐头输送到内地。 不过,玻璃和瓷器的价格现在还比较高,罐头制作方法成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想利用海洋中的食物,需要更多的手段。 朱由检打算在沿海发展养殖业,用鱼粉制作饲料、甚至直接用海鲜喂猪,把生猪运到内地。 这样海洋中不便于保存的蛋白质,就能变成更易于保存的蛋白质。大海能养活的人口,会得到一个飞跃。 (本章完) 第423章 开豁为良和海军兵源 第423章 开豁为良和海军兵源 向海洋索取食物,是朱由检发展海军的目的之一。 后世中国的海产品占水产品的一半,约占粮食总产量的二十分之一。 如果大明的海产品能达到这个比例,就意味着他能够抽调出更多的粮食,用于救济遭到水旱灾害的灾民—— 而且被迁移的灾民在适应海洋食物后,会减少移民营和沿海补给点的粮食消耗。移民到南洋之后,也有很多人能靠渔获生存。 所以,朱由检打算大力发展捕鱼,鼓励沿海养殖。 但是捕捞的渔获,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没有冷链的情况下,很难向内陆运输。 他之所以提出用鱼粉制作饲料、甚至直接用海鲜喂猪,就是因为捕捞的鱼多了,沿海无法消化。 只能转化为生猪,便于运输到内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由检下令道: “海洋研究院要成立海洋食品研究所,专门研究用海鱼、海虾、海带、紫菜等制作食物的办法。” “尽量研究出能保存一定时间的食物制成品,例如鱼松、鱼丸、食用鱼粉、蚝油等,能运输到内陆。” “还有在饲料等方面,海洋研究院要和农业科学分院交流,研究出成品后推广。” 说到这里,朱由检觉得两个研究院合作空间很大,把海洋研究院继续放在外面也不适合。所以他下令把海洋研究院转为皇家科学院海洋科学分院,成为科学院的分院之一,专门负责海洋研究。 这個转变,是把海军部的机构,划入了内廷成立的皇家科学院。但是袁可立、喻安性、俞咨皋等人,丝毫没有在意。 一是他们都没有认识到海科院的重要性;二是他们觉得研究东西太费钱,不怎么乐意拨款。 若非是海军衙门的拨款太少,之前的海洋研究院也不至于成果寥寥。朱由检也是因为这点,把它划入了皇家科学院—— 他决定用内廷的收入,支持海洋研究。未来出成果后,再让海科院自筹经费。 也因为此,他成立皇家船舶集团的动力,又多出了一层。那就是把海科院的成果实用化,和海军学堂一起,促进产学研联动。 除此之外,他还盯上了靠海生存的渔民。在思索了一些问题后,朱由检询问海军部的官员道: “将来海军建立三支舰队,大概十五万人。” “沿海卫所的官兵,能否提供足够的兵力?” 海军部长喻安性算了一下,说道: “沿海卫所要负责海防,海警、海关、航运公司的人员,也多从中抽取。” “全靠卫所官兵,难以满足三支舰队所需。” 朱由检皱着眉头道: “那么海军有什么打算?” “从哪里获得足够的兵源?” 喻安性还没有想过这件事,被皇帝问起来后仔细想了一下,回答道: “臣以为可从沿海渔民募兵。” “洪武时倭寇侵犯近海州县,太祖招渔丁、岛人、盐徒、蜑户籍为水军至数万人。” “将来兵源若不足,可招这些人为兵。” 朱由检闻言称赞,感觉他提出的办法很好,又问道: “募兵的成本还是太高。” “能不能把一些人编入军民卫,让他们必须服役?” 扩大士兵来源,是朱由检一直想做的事。 为了避免将来海军大建时后备兵源不足,他打算把一些人编入卫所。 袁可立听到之后,说道: “陛下,卫所扩充应当谨慎。” “若是强行籍民为兵,臣恐民间生乱。” 这是朱由检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把原本的卫所变成军民卫。 今年组织陕西移民的时候,也是把所有人的身份全都编入卫所民户,才让军户组织他们迁徙—— 否则一些民户知道自己无缘无故成了军户,恐怕会闹起来。 但是所有人都成了军民卫的民户,那就不一样了。 大多数人默默地接受了这个改变,并且在抵达东宁被分到土地后,对军民卫民户的身份,发自内心支持。 甚至一些人家为了多分配些土地作为世业田,申请加入军户。 如今东宁府五万户人家,军户数量已经达到万户。 那些主动从军的军户对于建功立业非常积极,霍维华招募的一千去辽东的士兵,大多是从他们中选出来。 如今,他就是打算把沿海的卫所变成军民卫,吸引渔民、疍民加入: “朕常听说渔民的税课重,如果加入卫所对他们的税课进行减免,能不能吸引一些人加入?” “他们加入卫所是民户,只需要服役三年,超过三年仍旧服役的,会提拔为军士,发放军饷补贴。” 袁可立知道这些,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对于渔民的效果不大,他们更担心成为军户后,受到军官盘剥。” “疍民有想上岸的,可能会选择进卫所。” 朱由检的目标包含疍民,所以他闻言顿时道: “那就从疍民中招兵!” “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加入卫所做民户,子弟成年后服兵役,他们就和其他的卫所民户毫无区别,享有各项权利。” “卫所军户、民户管理,以后归都护司负责。现在地方都护司还没设立,派遣护军校尉,专门负责这些。” 喻安性当即说道: “臣以为可由各海防区的护军校尉负责此事,在海防区成立动员处,管理预备兵源。” “疍民足有数十万,他们每家都出人服役之后,提供足够的海员。” 显然他也明白了皇帝的目的,甚至都没管疍民的意愿,直接把他们全部划入预备兵源。 俞咨皋同样也是赞同此议,认为一直在海上居住的疍民,称得上海军的好兵源。 这些人旁的不说,至少水性精熟、适应海上作业。海军需要的时候,就能从他们中招兵。 至于这些人的意愿,俞咨皋同样不在意。认为把疍户变成民户,是对他们的恩赐。 不过他们不在意,朱由检却不能不在意。他是有心把所有疍户全部变成民户的,但是一些疍民在海上久了、想法可能比较怪,强制变成民户,可能会引来他们的抵制。 为了防止因此生出乱子,他坚持道: “不要强迫他们改变户籍。” “不愿意改成民户的,让他们继续在海上漂。” “愿意改成民户的,在沿海和岛屿给他们划地,允许上岸居住,开发滩涂和近海养殖。” “还有九姓渔户同样如此,愿意从军的堕民、丐户等贱籍人员同样如此对待。” 对这些贱民开豁为良,朱由检没有直接放任不管,而是把他们编入卫所做兵源。这些人都需要服兵役,才能享有民户的权利。 然后针对岛民,朱由检下令道: “对于不足一百户或小于一定面积的近海岛屿,岛民要全部编为卫所民户。” “对他们加强管理,避免海盗潜伏。” “这些岛屿以后实行军管,由海防区的军官管理所辖防区。”前面对疍民不强迫变更户籍,对这些岛民却又强迫了,喻安性道: “若是有岛民不愿加入卫所,应该要如何做?”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回应道: “不愿加入就迁走,可以让他们去其它大岛上。也可以迁去海外,给他们分配土地。” “对于疍民等贱籍人员同样如此,他们若想要迁往海外,同样分配土地。” 确定了这些政策,朱由检认为足以把大部分疍民、岛民收编。 对于同样能作为兵源的渔民,他则打算利诱: “编入卫所的民户,虽然不会像军户那样分地,但是他们的税课,要进行一定减免。” “朕的意思是,百吨以下的渔船,出海捕捞不征税。” “只有在集市贩卖的时候,征收一定税课,不超过原本的税课负担总价值的十分之一。” “如果不上集市,只是自家食用、或者用来养殖,那就不用征税。” 这是鼓励出海捕捞的措施,他希望通过这点,吸引渔民加入卫所。 喻安性听到这里,询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加入卫所之后仍旧能够捕鱼,而且不用缴纳渔课?” “其他摊派也全没有?” 朱由检点头认可: “所有税课、摊派都没有。” “他们出丁服役,就是为朝廷纳血税。” “卫所的军官和军户、民户都是如此,他们的土地只需要缴纳十一税。如果负担超过十分之一,那就是当地护军不合格,需要严查税务。” “朝廷需要他们打仗,税收可以向不服役的民众收取。” “总不能他们一边要出壮丁服役,一边要承担和其他民众一样的税负。” 这些话若是被朝堂上其他大臣听到,估计会有很多人反对。 但是在场的大多是枢密院官员,兵源多少关系到他们的权力。 所以他们对皇帝的话即使不赞同,也不敢公然反对—— 否则反对的话语传出去,他们会被所有卫所抵制。 以后能否待在枢密院,都是两说之事。 俞咨皋这样卫所出身的人,则更感到高兴。他倒不是欣喜于这样自己能少缴税—— 事实上,即使没有这个政策,他以前缴纳的税收也很少。需要承担的税负,大多被转嫁给军户。 他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这条政策体现了皇帝对卫所的爱护。对于服役的士兵,更是非常关心。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兵源,甚至也不用担心士气。那些被皇帝优待的士兵,自会愿意效死。 朱由检在此时明确这个政策,也是为了安抚勋贵和世官。 之前他把卫所确定为都护司管理,剥夺了军官管辖军户的权力,这些日子颇有一些勋贵上疏甚至入宫走动,认为不能让文官插手卫所。 朱由检不可能改变这个决定,让军户继续给军官当农奴。但是为了安抚他们,他决定在税收上提出优待。把这个原本就打算在卫所世业田上实行的政策,提前公布出来。 同时,卫所民户能当渔民的事情,还表明他对从业没有什么限制。只要出丁服役、被分到的土地定期缴纳十一税,无论捕鱼做工,都没有任何限制。 在确定这一点后,朱由检又给出了百吨以上渔船的政策,向群臣道: “百吨以上的渔船,要在船级社登记。” “要确保他们的船舶是用于捕鱼,而非其他方面。” “这些大渔船暂定十年免税,十年以后是否收税到时再看,原则上不超过十分之一。” “对于贩卖一定渔获给官府和内府的渔民,还要提供贷款,帮助他们把小渔船换成大渔船,开展远洋捕捞。” 现在的远洋捕捞,因为没有冷藏能力,限制可以说非常大。 只有鲸鱼的油脂可以在船上加工,出现了大量捕鲸船。 朱由检对于捕鲸说不上反对,但也不怎么支持—— 因为鲸鱼的油脂,可以用各种石油制品代替。 相比捕鲸来说,他更愿意发展石油产业。 为了鲸油和鲸须片捕鲸,把鲸鱼的尸体抛向大海,在他看来也是非常浪费的行为。 将来大明发展捕鲸船,他一定会要求能把鲸鱼尸体带回来—— 无论是冷藏还是腌制,都不能把鲸鱼的尸体,白白扔向大海。 想到腌制,朱由检又想到了咸鱼。 在罐头、鱼粉等加工技术成熟前,只有腌制好的咸鱼,适合远程贩卖。 但是咸鱼的贩卖,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用盐太多,非常影响盐税。 如果人们以购买咸鱼代替买盐,整个大明的盐税,会受到很大影响。 但是这个问题又不能不解决,因为罐头制品,同样也需要大量的盐。 所以朱由检向群臣提出这个问题,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喻安性对此说道: “可以专门给渔民发盐引,让他们领取腌制咸鱼的盐。” “或者用一种不能食用的盐,专门腌制咸鱼。” 对这两种办法,朱由检都不看好。如果这两种办法有用,咸鱼就不会那么少了。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盐政的事情,朕会专门让户部解决。” “总归要想出个法子,既不耽误腌制咸鱼,也不影响盐税。” “现在先实行专门盐引,让加入卫所的渔民,每月以低价购买一定的食盐。” 这是又一种吸引渔民的举措,能够低价买盐,其中利润空间非常大。相信会有渔民,经不住这个诱惑。 朱由检最希望,是让在大海上谋生的人,都成为海军的预备役。 这样大明的海军就有了足够的人支持,以后在朝廷争夺资源的时候,声音都会大几分。 未来的大明争夺和维持海权,也少不了充足的人员支持。 这些在海上谋生的人,就是最好的海军将士来源。 (本章完) 第424章 理藩院和外交政策 第424章 理藩院和外交政策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让海军部整理一份海军发展十年规划,又留下了黄立极。 黄立极这个首辅,被他任命负责组建理藩院。朱由检关注了一下理藩院组建的进度,确定对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国的策略。 黄立极很久没有被单独留下对话,心情有些激动,回道: “按照陛下吩咐,理藩院负责宗藩、内藩、外藩、外交等事务。” “臣拟在理藩院设立内藩部、外藩部、外交部三部。” “内藩为陛下分封之藩,有宗室开辟的宗藩、被分封的勋贵开辟的封藩、内附大明的藩属。” “宗室藩臣,由宗人府宗正寺管辖,臣请把宗正寺划归理藩院。” 这是应有之义,甚至可以说早就做好准备的。 毕竟理藩院衙门,就被朱由检放在了宗人府。 所以他下令道: “宗人府和理藩院平级,都是正一品衙门。” “宗人府下属宗正寺的事务,以后由理藩院管辖,内藩部和礼部督导。” “宗室各藩可在宗人府派代表,组成宗室代表大会,监督宗正寺事务。” “若是宗藩代表有异议,理藩院必须回复。” 这是给早已成为空架子的宗人府,监督宗正寺的权力。 朱由检对待宗人府,和对待五军都督府一样,把这两个正一品衙门,变成维护宗室和勋贵世官权益的俱乐部。 黄立极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知道宗室开藩之后,影响力必然上升。 与其让他们因为不满闹出事端,还不如让他们往宗人府派代表,有点说话的权力。 他把这点略过,询问道: “功臣开国功臣和奉天靖难功臣,开辟的藩国和宗藩一样设长史司和典军司,负责封地军政,朝廷任命的封地官员要超过一半。” “唯有顺天贵族等内附藩属,臣不知如何对待。” 这是朱由检之前册封顺天贵族,遗留下的问题。 顺礼王、顺义王等顺天贵族说是内藩,大明却没有派一个臣子常驻。 对于他们的内部,大明基本上没有什么控制权。 甚至在理藩院中,有些官员就提出,这些草原上的顺天贵族,不应该划为内藩。 朱由检对此也有些头疼,因为以大明现在的实力,不足以深入影响草原。 他若敢派臣子去草原上当官,那些顺天贵族就有可能派“马贼”把他们给杀了,大明朝廷想要讨说法,就得派兵过去。 但是要说顺天贵族是外藩,朱由检第一个不同意。 他还想要加强对草原的控制权,怎么能主动把草原贵族划为外藩?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决定往后拖: “顺天贵族可看做内属外藩,介于内藩和外藩之间。” “他们主动归顺大明,要给予相比普通内藩更大的自治权。” “有关他们的管理在重制礼乐后确定,现在先维持原样。” 又想起在这件事上有功的孔贞运,朱由检道: “内藩部的部长,和枢密院三字部一样定为正三品。” “这第一任部长,朕打算让孔贞运担任。让他同时进入礼法研究中心,参与藩属礼仪和自治法律制定。” “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在理藩院协理院事。” 这些任命,朱由检都没说署理。因为理藩院是他划出的自留地,可以用中旨直接任命官员。 孔贞运这個刑部右侍郎,因为去年主持封贡、今年又出使草原的功劳,朱由检把他升官,是理所应当之事。 内藩部之后就是外藩部,朱由检定下的外藩概念是朝贡国家和部落。 例如草原上那些没有被册封为顺天贵族、却向大明朝贡的部落,还有朝鲜、琉球、安南等朝贡的国家,都被划为外藩。 对于这些藩属,大明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外藩部的事务,主要是负责对这些国家君主的册封、以及朝贡往来。 想着大明现在对朝鲜的控制,比对顺义王部还要强。安南的莫氏更是受封安南都统使,几乎等同土司。朱由检思索之后,又给了外藩部一个安排,那就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把一些外藩化为内藩: “朝鲜、琉球等国,一向颇为恭顺。” “外藩部的官员可以尝试下,为这些藩国的国君册封顺天爵位,以后成为内藩。” “还有土司事务,内藩部也要和兵部一起参与。对大明境内的土司尽量改土归流,同时给恭顺的土司首领册封爵位,让他们去海外开藩。” “这些理藩院都要做好规划,也要做好保密。以免消息乱传,境内土司不安。” 改土归流是大明一直在推进的政策,但是却不能大张旗鼓宣传。避免境内的土司大规模造反,忠心的土司起二心。 但是黄立极作为理藩院的组建者,心里是要有数的。他在听到皇帝的命令后,转动脑筋说道: “陛下,石砫土司忠心朝廷,又多次立下战功。” “臣以为可以封爵,将来让他们开藩。” 朱由检点头赞许,对黄立极这个反应很满意。说道: “确实应该如此,秦良玉应该封爵。” “将来这些土司如何开藩,留下来的不愿迁徙的部民又该如何安置,理藩院要做好规划。” “朕的基本意见是,以后大明境内的宣慰使司都要迁移,宣抚司设置也要慎重。” “留下的土司辖地最好不要超过一县,避免一些首领生出野心,再闹出播州之乱、奢安之乱这样的大乱子。” “这些东西,黄卿心里要明白。” “今后这几年,朕打算让黄卿执掌理藩院。” 黄立极听得一惊,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卸任首辅后的安排。 他这个首辅的职位,明年必然要退的。这是他在去年就做出的承诺,换取了今年的相安无事。 不过随着明年的到来,他的三年首辅任期即将结束。有些官员已经担心他不退,弹劾的奏疏也多起来。 为了避免群臣的大规模弹劾,所以黄立极已经打算找个时间明确表态,表明自己没有恋栈权位的意思,以便明年卸任时体面点。 没想到皇帝却安排好了他今后几年的去向,那就是执掌理藩院。 这个决定,让他心里既有些高兴,又感到有些失落。高兴的是皇帝还记得他的功劳,打算让他在朝堂上继续干。 失落的则是皇帝没有挽留他做首辅的意思,他在皇帝心中,地位没那么高。 明年必然要退,担任理藩院掌院。 其实黄立极想得并不对,他在朱由检心中,不是地位没那么高,而是根本没有地位。 若非是为了确定首辅任期、确立自己对理藩院的主导权,朱由检根本不会继续任用黄立极,让他老家在哪回哪去。 之所以任命黄立极担任理藩院掌院,是为了方便大学士转任它职,让人不觉得是贬斥。 理藩院被他定为正一品衙门,原因也在于此—— 无论是正一品辅政大臣还是从一品弼政大臣,都能保留品级去理藩院任职。将来调整大学士职位时,就有更多的腾挪空间。 如果以后他对某位大学士不满,又不方便直接罢官,就可以利用对理藩院官员的任命权,把这个大学士转任到理藩院。 只要黄立极接受理藩院掌院的任命,以后成为惯例,文官就没法说转任理藩院职位是贬斥—— 毕竟连首辅都能转任,普通大学士又算什么? 朱由检可以利用自己的罢免权,以及对理藩院官员的任命权,更方便地调整官员。 黄立极一向是和柔媚上的,虽然对于从首辅转为理藩院掌院有些不快,但是也没有表示反对,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 朱由检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又安排了一件任务: “理藩院将来最重要的职责,是处理和其它国家的往来。” “以往大明强盛,周边尽皆是朝贡的藩属。更远的国家过来,想交往也要朝贡。” “但是现在不同了,泰西诸国在经过一百多年的大航海后,逐渐强盛起来。从遥远的泰西来到南洋,甚至还灭了满剌加等大明藩国。” “这些国家狂妄自大,想和大明贸易却又不愿朝贡,妄图用坚船利炮侵占大明沿海。” “如何处理和这些国家的关系,就是理藩院外交部的职责。” “这个外交部长,一定要选择懂海外事务的人。” 黄立极听到这些更惊,因为皇帝的话,隐隐把泰西诸国放在和大明同等的地位。 这些话如果在朝堂上传出去,估计会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观念,会带来巨大冲击。 所以他试着道: “陛下,臣以为对这些不愿朝贡的国家,可以绝其贸易。” “他们为利而来,将来必然朝贡。” 朱由检对此摇了摇头,说道: “这样会有商人假冒使者朝贡,对大明却没什么益处。” “外国就是外国,不用强行纳入外藩。要确定交往礼仪,方便合纵连横。” “朕把理藩院交给你,和徐光启、孔贞运等人商量个办法,确定如何与外国交往。” “既不能丢了大明的威势,也不能让那些国家因为礼仪问题和大明起争端。” 这是一件难事,无论怎么定都会有儒生不满意—— 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没有外国这一说,其它国家的君主都是天子的臣子,应该是朝贡的外藩。 后世的清朝,就为了维持天朝上国的架子,把荷兰、英格兰等国,划为通市外藩,同样作为朝贡国看待。 不过这些国家,自然是不认的。朱由检没有打肿脸装胖子的想法,把这些没朝贡的国家,直接划为外国。 但是大明立国二百六十年,根本没有和地位相当的国家交往的经历。黄立极听到这个任务后,只能从春秋战国、南北朝、五代十国、宋辽金元等时期的历史,寻找这方面的经验。 他只希望将来制定外交礼仪后,自己受到的非议不会特别大。他这个第一任理藩院掌院,将来要背大锅。 甚至朱由检让他当理藩院掌院,其中一个用意也在于此—— 用黄立极这个名声不好的臣子,帮助自己背锅。 如今是大争之世,世界各国的距离遥远,大明没能力让所有国家臣服,都来大明朝贡。 所以对外交往的政策必然是要变化的,不可能在找盟友的时候,都要收为藩属才肯往来。 朱由检早已决定,帮当今之世看成春秋战国那样的大争之世,和一些有实力的国家,进行相对平等的往来。 外交部的职责,也因此变得非常重。它需要理清大明和各个国家的关系,并且按照需求,和一些国家制定盟约。 朱由检给外交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谋求独立的葡萄牙权贵签订秘密盟约,希望能以相对和平的方式,接收一些葡萄牙的殖民地—— 在它们遭受荷兰等国抢夺时,能够像满剌加一样内附大明,化为大明的自贸区: “自贸区是一个好制度,满剌加商人愿意内附,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对于内附的自贸区,可给予自治权力,看做没有领主的内藩,参考泰西的自由市。” “以后自贸区的管理,理藩院也要担起来。” 这是朱由检对海外开拓的尝试,他希望在世界各地建立多个自贸区,方便大明商人贸易。 如今大明的手工业技术和产量都遥遥领先于其它国家,开展自由贸易,最有利于大明商人。 朱由检希望世界各地都能开放市场,促进大明的工业化。 所以他在分封领主之外,尝试建立没有领主的自贸区。 这样的自贸区设置会更自由,能够吸引不愿当领主子民的人。 泰西人、天方人等不同种族和宗教信仰的人,也都能居住在自贸区。 除了葡萄牙之外,朱由检针对西班牙的政策,暂时也是以交好为主。 一是大明没有力量同时把西班牙与荷兰赶出去;二是现在的大明,需要西班牙人运来的白银。 朱由检打算派人和新西班牙总督任命的菲律宾总督谈一下,要求新西班牙总督区多往大明运送白银,秘鲁总督区的鸟粪、硝石和铜矿,大明也能接受。 利用贸易捆绑,暂时拉拢住西班牙。 然后集中力量,把在南洋四面出击的荷兰人、刚进入南洋的英格兰人,率先驱逐出去。 他希望能掌握南下大洋洲的通道,把大明的藩王,分封到大洋洲去—— 这是朱由检为大明宗室选择的自留地,他打算把整个大洋洲,都留给老朱家自己人。 这样纵使将来有变,老朱家也能在大洋洲存活。不至于像历史上那样,几乎被清朝杀绝。 (本章完) 第425章 大明第一藩的迁徙 “孔先生,恭喜了!” “还不领旨谢恩啊?” 王文政宣读完任命诏书,催促孔贞运道。 孔贞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从草原上回来没几天,就接到这个任命。 这让他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一些犹豫。 感动的是皇帝没有放弃他,没因为之前处理三案出了纰漏,就放弃对他的栽培。 犹豫的则是皇帝这条旨意是中旨,没有经过内阁。 虽然皇帝之前就宣布海外境外是戒严区,可以用中旨直接决定事务。之前成立理藩院时,也强调了这一点。 但是直接以中旨任命朝堂大员,还是很久没发生的事情。 孔贞运担心自己接了中旨后,就是下一个孙如游。会被群臣逼着,不得不上疏辞去。 似乎是看出他的担心,王文政低声提醒道: “内阁黄首辅,已经接受理藩院掌院任命了。” “今后几年会以正一品辅政大臣身份,负责执掌理藩院。” “这份谈话记录,陛下让我和海军的会议记录一起交给你。” 孔贞运顿时去了担心,高声道: “臣领旨,谢恩!” 接过圣旨之后,又悄悄谢了王文政,感谢他的提醒。 有黄立极顶在前面,他接受中旨任命,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可以说王文政一句话,就免了他的为难。 王文政对孔贞运也很看重,知道是皇帝着意栽培的人之一。 这个人既是榜眼又出身孔家,以后定然能够成为大学士,甚至成为首辅。 他这个被称为内相的秉笔太监,对这种必然进入内阁的外相候选人,同样也要尊重点。 谁敢说孔贞运担任内藩部部长之后,不会直入内阁? 三字部的部长,即使不如两字部的尚书,甚至权力和一些侍郎都没法比。却毕竟是主官,在很多人心中高于侍郎,隐隐成为尚书和侍郎之间的职位。 而且皇帝给所有的三字部长,几乎都加了从二品。这让人们的心目中,加剧了这种任职。 侍郎都可能直入内阁,更何况三字部的部长? 可以说,孔贞运在接下来几年只要不犯大错,就是热门的内阁大学士候选人。 皇帝栽培他的心思,也是十分清楚。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人简在帝心。 孔贞运经过前几个月处理三案的挫折,如今更为沉静。 在送走王文政之后,他仔细思考之下,明白了皇帝任命他担任内藩部长的又一层用意: 『先前我在处理三案上出纰漏,引得宗室、贵族不满。』 『陛下让我执掌内藩部,就是让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若能处理好宗室、贵族开藩,就再也没人能拿三案非议。』 唐藩案、楚藩案、新建伯争袭案,都是宗室和贵族的案子。 孔贞运先前没有处理好,被闹了个灰头土脸。 也因此被很多人非议,认为他这个被皇帝超擢的侍郎,担不起刑部右侍郎重任。 不过皇帝对他很看重,又让他出使草原立功,稍微挽回了风评。 如今更是让他执掌内藩部,负责和草原顺天贵族的交往。这是他擅长的事情,多少能干出成绩来。 但是内藩部的职责,不仅仅包含和顺天贵族的交往。最重要的职责,是负责分封藩国,让宗室、贵族开藩。 如果他在主持宗室、贵族开藩上立功,让朝廷和宗室、贵族满意,不但皇帝会对他更看重,朝野上下也没人能再拿三案说事。 所以孔贞运心中,此时对皇帝更加感激。也下定了决心,要在内藩部长职位上,做出一番功绩—— 他不想让人们以为,自己是靠着皇帝宠信,成为大学士候选人。 翻看会议记录,孔贞运很快认识到,皇帝在东北的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之外,又在南洋设立了两个藩: 一个是被迫移藩的秦藩,一个是主动开藩的唐藩。 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做好这件事。 至少不能让秦藩闹起来,再被人闹个灰头土脸。 宗室上的事情,主要是宗正寺负责,但是内藩部和礼部也能插手。孔贞运在和礼部、宗正寺商议、又向皇帝请示后,对外放出风声,朝廷有意让更多的藩王移藩。 大部分藩王对此是不怎么积极的,他们大多不愿离开中原繁华之地,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藩。 但是也有些人野心勃勃,对开藩的事情,可谓异常关心。 靖江王长子朱亨嘉,就是其中一位。 历史上在弘光帝被俘后就迫不及待自称监国的他,在听到这个风声后,上疏请求觐见,想要去海外开藩。 朱由检把这件事丢给孔贞运,让他先和孔贞运谈。 孔贞运取出南洋地图,询问朱亨嘉道: “南洋地方广大,不知殿下想要去哪里开藩?” 朱亨嘉这些日子早就搞到皇帝绘制的南洋地图,对此看了不知多少遍。 指着广西南面的安南,说道: “这里原本是大明的交趾布政司。” “小王愿为陛下收复交趾。” 孔贞运对此连连摇头,说道: “交趾旧为大明布政司不假,但是如今早已成为外藩。” “安南都统使莫氏又颇为恭顺,陛下不许讨论在此地开藩。” 朱亨嘉一直以来就是被这个说法所阻,如今再次听到,有些急躁地道: “莫氏怎么恭顺了?” “他靠大明立足,没有大明早就被灭了。” “但是现在的莫氏,不仅是大明册封的安南都统使,还是黎氏册封的太尉、通国公。” “此人两面三刀,早就应该被灭!” 显然他这几个月也没闲着,收集了很多莫氏的罪行,打算向皇帝告状,应该消灭莫氏。 孔贞运听到之后,却是神色不动,不喜也没有怒,说道: “不管如何,莫氏仍旧臣服大明,可为大明和黎氏的屏障。” “如今西南未靖,陛下不可能擅动安南之地。” “倒是南洋那边,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朱亨嘉最希望就是在离广西不远的地方获得一块封地,和以前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不说,还能自由自在地施展权力。 对于更远的南洋兴致寥寥,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些丧气地道: “南洋还有什么好地方?” “陛下不是答应袁枢密,暂时不开辟更多的藩国吗?” 孔贞运笑着说道: “不开辟是不开辟,却不代表不能换。” “唐藩已经答应移藩,但是秦藩那边,却还没有定下来。” “如果秦藩不愿迁去苏门岛,本官可以和殿下一起上疏,请求把靖江藩迁移过去。” “那里是原本的旧港宣慰司所在,并非完全的蛮荒之地。” 这么一说,朱亨嘉也来了兴趣。 皇帝补偿给秦藩的地方,定然不会太差,所以他当即道: “若是如此,小王就多谢先生了。” “希望陛下更换封藩时,先生能美言几句!” 强行留下了几件礼物,然后扬长而去。 孔贞运看着他的做派,心中暗暗摇头。知道这样人的若是继承藩王,将来定然不安分。 如果放在以前,他绝对会建议皇帝派人好好教导。但是现在的话,让他出去闯一闯更好些—— 陛下需要不安分的藩王,带动大明的宗室外出开辟封地。 所以他把这些礼物上交廉政总署报备后,很快又放出风声,说是靖江藩有意迁徙,可以取代秦藩。 并且派官员询问秦藩驻扎在京城的代表,如果他们不愿移藩的话,他就向皇帝请求,用靖江藩代替。 秦藩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一片震动。 之前他们还犹豫着要不要移藩苏门岛,没想到现在就被孔贞运催着,必须下定决心。 当今秦王世子朱存枢,是不怎么顶事的。在他先前背着秦王答应皇帝移藩后,秦王已经从西安那边发来信息,秦藩的一切事情,都要由他决断。 再加上朱存枢来到京城后,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利害,如今正在生病。 秦藩的人没有拿这件事情打扰他,而是用锦衣卫的渠道向西安传信,希望秦王能拿主意。 得益于陕西的重要性和皇帝对军鸽的重视,京城和西安之间,颇有一些信鸽来回飞。 西安的秦王朱谊漶很快得知这个消息,并且做出指示,按照皇帝的旨意,把秦藩迁移去苏门岛。 他知道皇帝这次强制迁移秦藩,必然会做出补偿。封给秦藩的地方,定然不会太差。如果很差的话,秦藩还可以向皇帝哭诉,要求做出补偿。 但是错过这次机会后,秦藩就不会有任何优待。甚至皇帝还可能觉得秦藩不识趣,把他们封去更偏远的地域。 苏门岛地处南洋,是原本的旧港宣慰司所在,朱谊漶不知那里现在情况如何,却知道汉人两百多年前就能在那生存。 所以他思索之后,觉得这个地方不算差,打算抓住机会,把秦藩迁移过去—— 在被孙传庭等陕西官员威逼着交出存粮后,他是再也不想在西安待下去。 秦藩驻京人员收到这个回复后,立刻回复孔贞运,秦藩愿意迁移。 并且通过锦衣卫告知皇帝,秦王朱谊漶的谢恩表文,已经在快马加鞭地呈上来。 就这样,秦藩和唐藩迁移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地。 两藩都在集结宗室外戚,同时从依附宗室的佃户中招揽军户、民户,打算重建属于王府的三护卫,带兵迁移过去。 朱由检让地方官给予方便,同时派出武将和护军,帮助他们迁徙。 秦藩和唐藩留下的土地和房屋,也派出护军接管,将来统一开垦,作为卫所土地。 可以说,每个藩王的迁徙,都是地方利益的大调整。朱由检能从其中,获得很多的腾挪空间。 陕西的孙传庭等人,也因此规划好了明年的陕西移民,除了陕北的卫所继续迁徙外,陕南以秦王护卫为主力,带着流民迁徙。 为此,他打算再举办一次武道大会,把陕西的民间力量,更充分地挖掘出来。 同时和秦王府一起公开招贤,让自认有才能的人,投靠秦王开藩。 他的这些举动,让秦王朱谊漶的怨念少了一些。 认为孙传庭虽然狠辣,却是个用心办事的。 如果他能有这样的臣子,秦藩开藩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操心。 可惜这样的臣子是朝廷的,他一个区区秦王,没有能力招揽。 只能从秦藩的宗室和外戚中,发掘一些人才。 秦藩的宗室和外戚,对于开藩也很积极。 相比豪富的秦王来说,他们才是更愿意开藩的人。 很多穷得要饭的宗室,在响应秦王的号召从军后,很快就吃上了饱饭。 这些人嗷嗷叫着,想要在开藩时立下大功,成为秦藩的附庸爵士,甚至男爵、子爵。 外戚同样如此,这对他们来说,是改变家族地位的契机。 秦藩的仪宾即使有不愿意去南洋的,也被他们家族逼着,去南洋获得封地。 还有赵胜、白旺等原本历史上加入农民军的人,也在招贤令下,加入秦王护卫。 可以说,秦藩迁移的动静,远比韩藩要大。 作为大明第一藩王,它迁移的意义,远非韩藩可比。 这也是朱由检和孔贞运使用手段,逼秦藩迁移的原因。 秦藩成功移藩后,会带动很多观望的宗室。 一众藩王,都在注视着这件事。甚至有些藩王,出钱出力帮助秦藩移藩。 唯有靖江王长子朱亨嘉,对此极为失落。 因为他又一次,错失了海外开藩的机会。 身处广西的他,知道大明周边的好地方是有限的,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烂地。 韩藩、秦藩、唐藩移藩后,如果能成功在海外立足,并且获得皇帝许诺的权力。 那些观望的藩王,会一个个抢着移藩,稍微好一点的地方,都会被他们占据。 靖江王作为非太祖后裔的藩王,如何能与他们争? 将来被分封的地方,多半是非常偏远的烂地。 所以他心中愤恨之下,带人去找孔贞运。想要痛揍这个欺骗他的官员一顿,好好出口恶气。 他要让孔贞运知道,靖江藩地位再低,也不是好欺负的。 孔贞运拿他当软柿子,那是找错了人。(本章完) 第426章 重返南洋 经历过审理三案的挫折后,孔贞运已经稳重很多,也知道宗室贵族的事情不好管。 这些人若是仗着身份执意闹出事来,就是再大的官员,都可能被他们闹得灰头土脸。 所以他在利用朱亨嘉之前,就想好了对策。 在见到朱亨嘉之后,立刻把准备好的说辞,向对方道了出来: “还没恭喜殿下呢!” “陛下已任命殿下为理藩院大臣,和唐王世孙一起出使南洋。” “今后唐王世孙会驻扎满剌加,主持苏门岛开藩。” “殿下驻扎占城国,在那里租借一块地方,建立南下的补给站。” 朱亨嘉闻言一惊,没想到皇帝让自己去占城开藩—— 显然他已经想到了,知道所谓的租借地方建立补给站,就是为将来开藩做准备。 所以他很快把揍孔贞运的念头抛之脑后,有些激动地询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让靖江藩去占城?” “先前不是说不在属国开藩吗?” 孔贞运闻言高声道: “向属国租借补给站,怎么能称得上开藩呢?” “殿下不要误会,不要让藩国误解。” 又将朱亨嘉拉到一边,悄悄道: “陛下打算封给靖江藩的封地,在澜沧江河口的三角洲一带。” “认为靖江这个名字,很适合安靖澜沧江。” “如今占城国弱,挡不住安南侵袭。如果大明不管,不久就会被灭。” “陛下想让殿下在战争租借一块地方,先建立好补给站。以后再把护卫迁移过去,然后图谋开藩。” “澜沧江三角洲都是平原,若是开发好了,不亚于长江河口的三角洲。” “殿下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长江三角洲的平原,是什么概念朱亨嘉如何不知道? 大明最富庶的苏松常嘉湖五府,都位于长江三角洲一带。 虽然朱亨嘉不相信澜沧江三角洲能达到这个水平,但是皇帝能这么说,代表那一块地方绝对不会差。 这块地方相比他以前图谋的广西南面、安南北方地域更加偏南,却离得并不算远。 朱亨嘉思索之后,觉得可以接受。 在皇帝一再否决他的想法后,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对安南莫氏的图谋行不通—— 皇帝不希望大明周边,出现新的动乱。 但是占城国就不一样了,它就是再乱起来,也影响不到大明。 大明帮助占城抵挡安南的侵袭,也有大义存在。 想明白这一点的朱亨嘉,很快陪着笑道: “孔先生怎么不早说?” “这件事多谢先生斡旋!” “小王回去以后,就着手准备此事。” “希望朝廷下旨,给与靖江王府方便。” 对孔贞运前倨后恭,态度彻底改变。 甚至还从身上取下几块配饰,强行塞给孔贞运。 显然他知道孔贞运不会不明白自己带着人前来为何,想要以这种方式,向孔贞运赔礼。 孔贞运收下他的礼物,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知道朱亨嘉虽然不守规矩,却不是没有脑子。 在占城开藩的许诺,已经吸引了此人。 所以他笑着道: “殿下尽管准备,只是行事要小心些。” “大明不仅会在占城国租借港口,在安南等国同样也会租借。” “不要一去那里就显露出意图,引来南洋诸国排挤。” 朱亨嘉对南洋诸国根本不放在心上,很是自负地道: “安南莫氏如今依仗大明存在,黎氏也被郑氏、阮氏篡权,如今南北分立。” “小王若能在占城国开藩,定然平定阮氏,收复占城故地。” 话里话外的意思,根本没有把安南放在眼里。 孔贞运对此皱眉,警告朱亨嘉道: “安南如何处理,由陛下和朝堂大臣决断。” “陛下给靖江藩划分的封地在占城国,不属于占城的地方,不可随意越界。” “殿下还是先想想,如何取代占城国。” “若是手段太过粗暴,引起南洋诸国敌视。陛下不介意惩罚靖江藩,给诸国一个交待。” 这让朱亨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纵然前往海外开藩,也需要服从朝廷策略。 如果他敢在南洋胡乱作为,朝廷有可能施加惩戒。 对于这种约束,不管朱亨嘉心中想的如何,都得表示接受。 这让他对孔贞运,更加恭敬起来。 孔贞运不在乎朱亨嘉这点表面恭敬,更担心的是朱亨嘉在开藩时表现的野心。 还没有开藩就已如此,开藩之后朝廷更难约束。一些藩国强盛起来后,可能会不听朝廷号令,甚至威胁大明。 如果朝廷没有对藩国的有效约束方法,数十数百年后,就可能兵戎相见。 所以他决定想个办法,避免藩国膨胀。 很快,他就想到了皇帝在宗人府设立的宗室代表大会。 如果能组建起来,让各藩遵守一定的秩序,不许侵犯其它藩国。 这些面积被限制的藩国,就永远无法挑战大明,威胁大明周边。 这让他不禁感叹: 『还是陛下想得远啊!』 『宗室代表大会,是确定和维护宗藩秩序的。』 『这种秩序不止要大明维护,也需要各藩出力。』 『只有各藩形成共识,才能压下某些藩国的野心,不让他们膨胀。』 『全靠大明去做这一点,那就实在太难了!』 此时的孔贞运,已经认识到依靠大明的力量压制各藩野心,不是能不能行得通的问题。而且这样做的话,会让大明站在所有藩国的对立面。 但是依靠各藩共识压制某些藩国的野心,那就不一样了。谋求稳定的藩国,会主动压制藩国中野心勃勃的人。 孔贞运此时就认识到皇帝让宗藩派驻代表、组成宗室代表大会的妙处,这是让所有的宗藩都参与秩序之中,主动压制有野心的人。 否则坏了秩序,大明什么时候受到崛起的藩国威胁不好说,那些临近的藩国,会首先遇到威胁。所以,孔贞运此时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让所有的藩国都向京城派驻代表,组成藩国代表大会。 他针对这点写了一份奏疏,并且请求皇帝允许顺天贵族派遣代表驻京,加强双方往来。 朱由检对这份奏疏颇为赞赏,让孔贞运试着实行,先让草原上的顺天贵族,派代表来京开会。 孔贞运陷入了忙碌之中,除了派遣人员出使草原之外,还要为新组建的内藩部,寻找各级官员。 内藩部在他的执掌下,逐渐得到完善。 外藩部被皇帝任命张鼐和周永春执掌,主要负责的还是监护朝鲜,辅佐辽东战事。并且按皇帝的要求,尽量把朝鲜化为内藩。 外交部则向各国派遣使臣,按照皇帝定下的策略,和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国交往。 香山澳的葡萄牙商人,也在外交策略确定后,得到了大明朝廷的回复。 那些想要把满剌加化为自贸区的葡萄牙商人,得知大明愿意接受满剌加的内附后,都是非常高兴。认为有大明的保护,能维护他们的利益。 但是大明皇帝的要求,让他们很是为难。 二十万人食用一年的粮食,大约需要百万石。 这些粮食需要几十万两银子,对他们这些豪富的海商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这么多粮食的聚集,需要整个满剌加的配合。但是满剌加化为自贸区这件事,只是一些商人的打算。 这让他们心里,感到为难起来。认识到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他们已无法控制。 “大明皇帝要求准备二十万人食用一年的粮食,说明他打算迁移过去二十万人。” “这其中至少会有一万军队,能够轻松帮助我们守住满剌加。” “但是你们认为,大明占据满剌加后,会仍旧保留我们的守备队吗?” 一位对大明怀着警惕的葡萄牙商人说道,认为将大明引入南洋,是在引狼入室。 满剌加的葡萄牙守备队只有260人,面对大明至少一万的军队,根本无法抵御。 他担心大明会解散葡萄牙守备队,进而全据满剌加。 他们这些葡萄牙商人在失去保护之后,就只能任由大明鱼肉。 所以他的建议,是让大明削减派过去的军队,只派去一千人即可。 但是这显然是痴心妄想,另一位葡萄牙商人道: “大明皇帝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不会改变。” “他说二十万人,就是二十万人。” “这些人可能已经准备迁徙了,我们只能接受,无法改变数字。” “但是这么多人去满剌加不是坏事,以后那里会更繁荣,不用担心荷兰等国侵占。” 显然这是个乐观派,也是满剌加内附的推动者。 但是像他这样乐观的并不多,很多葡萄牙商人,对大明在满剌加占据绝对优势后,是否会遵守协议存在疑虑。 毕竟这种事情在西方十分常见,大明在满剌加的实力强大后,就会有更多的要求。 所以他们商讨之后,决定让大明做出保证,满剌加自贸区的设置,以后不会改变。 对于这点,从香江岛那边赶来,负责和香山澳葡萄牙商人谈判的冯铨道: “满剌加自贸区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绝对不会变动。” “如果你们不放心,陛下可兼任自贸区的领主,授权自贸区议会管理。” 这个要求,让葡萄牙商人惊喜,一位葡萄牙商人道: “这样的话,生活在自贸区的人,就是大明皇帝的直属子民了?” “香山澳和香江岛自贸区,能不能也是这样?” 显然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设置相比一纸条约更有用—— 毕竟条约随时可以被大明官员修改,但是皇帝的领地如何治理,就不是一般官员能够置喙了。 这些葡萄牙商人,知道大明皇帝在大明的地位,对皇帝的信誉也比较相信。尤其是当今大明皇帝让自贸区成立议会、授权他们自治,让他们更加觉得当今皇帝是个好皇帝。 这些人所担心的,是一些大明官员不会遵守承诺。在实力占据优势后,可能会排挤他们。 皇帝领地的说法,让他们更加放心。 消除这种担心后,他们又对二十万人一年粮食的要求,进行讨价还价。 很多人不想支付这笔钱财,认为这个价钱太贵了。 冯铨却觉得不贵,摇头道: “不过是一百万石粮食、几十万两银子而已。” “捐纳公士所需的银两是一千两,只需要有几百人捐纳就行了。” “难道满剌加那边,没有几百个愿意捐纳公士的人?” 听着他的疑问,这些葡萄牙商人顿时都是大喜。 之前他们还以为大明皇帝的要求,是让他们掏钱。 如今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用出钱,只需要鼓动满剌加的商人捐纳公士就行了。 有些人还不愿相信,询问冯铨道: “大明皇帝,允许用捐纳公士的钱财购粮?” 冯铨肯定地道: “这笔钱陛下已经把用途定为移民。” “但是如果不够,需要你们补足。” 这些人连连点头,没有把补足的话放在心上。 就算满剌加不够,他们难道不会去果阿那边找人吗? 经常走果阿、香山澳航线的,绝对不会介意捐纳个大明公士,方便住在自贸区。 所以,大明和这些葡萄牙商人的条件很快谈妥。满剌加内附的事情,被他们极力推动起来。 这些人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性,趁着还在冬季,海上台风稀少,他们建议大明朝廷尽快派人,趁这个机会把人迁往南洋。 冯铨也要求他们,尽快摸索出南下满剌加的航线。以便大明的灾民过来后,能够迅速迁过去。 这些人做出的动作,被很多人关心。因为这其中代表的信号,预示着大明重返南洋。 西班牙、荷兰等泰西国家,都紧张了起来。 安南、占城等国,更是态度不一。 被安南侵蚀的占城,自然是欢迎大明力量到来的。 他们对租借港口和驻军等事,丝毫没有异议。 甚至还希望大明的驻军越来越多,帮他们抵挡安南的侵袭。 安南则不希望大明参与南洋事务,对于租借港口,可谓百般推脱。 好在大明也没有完全指望安南,占城国建立的补给站,已经足够使用。 按照郑和船队南下的路线,还有近百年来葡萄牙商人摸索的路线,航线很快确定。能在经过几次补给后,成功抵达满剌加。(本章完) 第427章 安不纳岛 第427章 安不纳岛 大明对南洋的策略转变,也传到了李国助等人耳里。 得知朝廷打算收复满剌加,并且在苏门岛开藩之后。李国助很快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按照之前他和郑芝龙等人的商议,爪哇岛归他开拓,婆罗洲则归郑氏。 婆罗洲现状如何暂且不说,李国助在派人前往爪哇岛后,很快就发现无论是土著组建的马打蓝王国,还是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实力都远远胜过自己。 马打蓝王国是在满者伯夷王国的废墟上建立的,如今正处于强盛期。占据了东爪哇和中爪哇,还插手苏门岛和婆罗洲。 荷兰人数量虽少,但是船坚炮利、武器精良,依靠巴达维亚城,打退了马打蓝王国的进攻。 而且他们还掌握着制海权,在南洋四面出击,各个岛屿上的据点,都能相互支援。 这两方的实力,无论哪一方都是李国助比不了的。刚刚结束的巴达维亚战役,李国助都没有找到地方插手。 这让他的心情很是沮丧,打算转移目标。先去荷兰人与土著不强的地方,开辟自己的封地。 不过还没有等他选好新地方,朝廷对南洋的策略,便发生重大改变: 朝廷打算在满剌加成立总督府,在苏门岛开辟唐藩和秦藩。 李国助欣喜雀跃,认识到自己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插手爪哇局势: 『我的力量不够,但是朝廷的力量却够啊!』 『如果朝廷真能移民二十万人建立南洋卫,我就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插手爪哇岛事务。』 『无论是马打蓝人还是荷兰人,都要正视我们。』 二十万人对大明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在南洋来说,却足以改变很多地方的格局。 荷兰人在南洋的总人口,最多也就数万。马打蓝这样的土著强国,大约能征集十万人的大军。 而以东宁卫的情况来看,二十万人大约有四五万户。如果每户抽一丁,至少能征集四万人。 见识过东宁卫士兵的李国助,对大明的卫所士兵很有信心。认为只要这二十万人迁移过来,他们在南洋就有了充足的底气。 所以他很快决定,决定继续开辟爪哇岛,同时以大明男爵名义,联络马打蓝人与荷兰人。 可以说,朱由检提出的外交策略虽然还没有传过来,在南洋的李国助就打算实施,背靠大明的实力,插手爪哇岛战事。 马打蓝王国和巴达维亚城,都迎来了李国助的使者,调解双方纠纷。 马打蓝王国成立时,大明早已退出南洋。国王虽然听说过大明的威名,却对此不太重视。 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则对此重视非常。因为就在数月前,他们派去开发东宁的人,刚被大明驱逐。 虽然大明的手段很温和,没有与荷兰发生大战。热兰遮城的荷兰人也几乎都被送去香江岛自贸区,没有生命危机。 但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仍是恼怒非常,认为大明没尊重他们的利益,准备给大明个教训。 若非马打蓝王国对巴达维亚的进攻,牵制了东印度公司的精力。他们的战舰说不定早就到达香江岛,和大明开展又一次战争—— 作为一个商业机构,东印度公司几乎没有国家间交往的概念,一直是凭借实力,在南洋攻城略地。 为了独霸在南洋的贸易,他们和西班牙人打仗、入侵葡萄牙人掌握的香山澳、屠杀和土著勾结的英格兰人,甚至与大明战争。 这些人即使知道大明是个强国,也没有丝毫惧怕。因为大明的战船,只能在近海威胁他们。 在这种态度之下,李国助派去的使者遭遇可想而知。时任东印度总督科恩,狠狠羞辱了他们。 这个奉行种族灭绝、在南洋数次大屠杀的东印度总督,不认为大明有在南洋调解争端的实力,认为他们与马打蓝王国的纠纷,不需要大明调解。 李国助大为恼怒,找到南洋总督、也就是以前负责协调南洋开拓的南洋巡抚,提议道: “荷兰人不可理喻,大明要掌控南洋,必须把他们驱逐出去。” “大明应应支持马打蓝和万丹,让他们围攻荷兰人。” 郭尚友此时还留在东宁,正在烦恼如何向满剌加迁移。 皇帝在朝堂上的决策简单,但是落实起来,却让人非常为难。 不说其他,南洋诸卫需要的移民就不够。冬季走驿道迁移去沧州的灾民,远非秋季可比。 这不仅是朝廷没有组织,还因为冬季寒冷,不适合灾民迁徙—— 强行迁徙的话,他们在路上会冻饿而死。很多自发迁徙的灾民根本就没有抵达沧州,就死在了路上。 所以南洋诸卫需要的五万户,沧州移民营暂时是凑不出来的。只能在明年温暖的时候,再组织灾民迁徙。 但是南洋这边风暴频繁,夏秋季节经常出现台风,移民的危险非常大,远远高过向东宁移民。 根据郭尚友所知,今年向东宁移民的船只,就有一些遇到风浪损毁。 幸而大明在沿海建立了很多补给站和停靠点,大部分船只在风浪来临的时候,都躲避了起来。 但是南洋就不一样了,大明不可能设立很多的停靠点,在南洋航行的危险,远远高于近海。 所以他根本不敢在夏秋季节组织移民,认为冬季和春季,更适合灾民迁徙。 但是冬春季节,北方又非常冷。处于内地的灾民,无法迁移到沿海的移民营。 所以他正在烦恼,如何凑出五万户,在这个冬天迁过去。 五万户移民需要的船只,也需要他操心。 这些考虑,让郭尚友接见了李国助。他知道这个李旦的儿子,在南洋非常有实力。 南洋总督府将来迁徙的时候,少不得此人助力。 听到李国助的建议,郭尚友不明所以,询问道: “爪哇岛是怎么回事?” “马打蓝和万丹并非大明藩属,为何要支持他们?” 李国助把自己派人过去的事情说了一遍,回道: “大明退出南洋将近二百年,南洋诸国远不如以前恭顺。” “但是他们实力有限,很难跨过岛屿。” “荷兰人则不然,他们掌握着制海权,舰队通行四方。” “不把荷兰人驱逐,大明在南洋就不安稳。” 这番话是在给荷兰人上眼药,但是也说清了当前南洋局面。 大明想控制南洋,非要把荷兰人驱逐不可。否则掌握制海权的他们,随时有可能让大明在南洋的开拓遭遇危机。 比李国助更清楚朝堂决策的郭尚友,知道皇帝的策略,就是拉拢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把荷兰人驱逐出去。 但是他更清楚,这是远期战略。如今的大明没有实力驱逐荷兰人,甚至不能显露对荷兰人的敌意。 否则荷兰人就可能派出舰队,阻拦大明灾民迁徙。所以郭尚友道: “朝廷已经吩咐过,暂时不要与荷兰人起冲突。”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五万户迁移过去,在满剌加一带建立南洋卫。” 让李国助暂且忍耐,等南洋卫成立后再说。 李国助先前也是这个打算,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继续道: “根据一些巴达维亚城的华人说,荷兰人打算对大明用兵,只是被马打蓝王国牵制,如今腾不出手来。” “今年他们和马打蓝王国打了一仗,依靠巴达维亚城取得了胜利。” “马打蓝现在不服,但是明年若再败,他们就可能与荷兰人讲和了。” “到时荷兰人腾出手来,一定会针对大明移民。” 这个消息,让郭尚友顿时重视起来。 因为他这时候,已经做好了今年无法迁移五万户的准备。 这样明年的迁徙压力就很大,如果荷兰人腾出手来,会对大明的移民带来很大威胁。 所以他思索之后,询问道: “马打蓝和万丹有多少实力?” “朝廷怎样支持,才能让他们牵制荷兰人?” 李国助闻言喜道: “马打蓝能征集十万大军,是南洋最强的国家之一。” “万丹现在衰落,荷兰人现在占据的巴达维亚,就是从万丹独立的。” “这两个国家都同荷兰人有仇,如果有大明支持,它们一定会同荷兰人打下去。” “咱们也不需要它们取胜,只需要提供军械,让它们一直围攻巴达维亚,让荷兰人腾不出手来。” “如果能派出卫所将领,那就再好不过。” 郭尚友听到李国助只需要军械和将领支持,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这样,本官可以做主,让你放手施为。” “军械可以从东宁卫出,将领也可以从里面选。” “本官就任命你为爪哇宣抚使,负责宣抚此地。” 李国助闻言大喜,知道自己这是获得了朝廷的支持和授权。 有了这个名义,他就能纠集更多的人手,一起前往爪哇岛。 正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事,询问道: “安不纳岛被荷兰人占了,朝廷如何处置?” 郭尚友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听到李国助提起,才知道安不纳岛被荷兰人给占了。 这让他豁然变色,询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荷兰人什么时候占据了安不纳岛?” 作为南洋总督的他,这些日子没少了解南洋的事情。知道安不纳岛这个名字,就是宣宗皇帝赐给万生石塘屿的。意为该岛的人,永不缴纳赋税。 之前大明退出南洋,对安不纳岛自然顾不上。以至于郭尚友这个南洋总督,现在才知道它被荷兰人侵占。 如果这件事是在他担任南洋巡抚和南洋总督期间发生的,那他显然就会有失土责任。 这让郭尚友如何不变色,对李国助连连追问。 李国助虽然不明白郭尚友为何如此紧张,但他知道南洋总督的权势,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以后自己对爪哇岛的开拓,需要南洋总督府支持。 所以他急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道出来: “大约二十多年前,荷兰人往安不纳岛派去了一队人。” “岛上的人舰船和军械都不如他们,只能暂时屈服。” “荷兰人把这个岛改名安波那岛,打压岛上的汉民。” “下官以为这个岛可以停靠,朝廷应该收回来!” 郭尚友听到这里,方才舒了口气。知道安不纳岛在二十多年前丢失,算不上自己的责任。 但是自己就任南洋巡抚和南洋总督这么长时间,却不知道此事,在一些人看来也是失职,有可能弹劾自己。 所以他为了将功补过,也顾不上朝廷嘱咐的暂时不要与荷兰人起冲突,决定派遣人手,尽快把安不纳岛收回来。 不过朝廷的命令也得重视,不能让荷兰人警觉,所以他询问李国助: “需要派多少兵,才能把安不纳岛收回来?” 李国助派人去安不纳岛打探过,还打算以这个岛作为自己开拓爪哇岛的据点,闻言顿时回道: “不需要派多少兵,有几百人过去就行了。” “荷兰人没有在那里建立堡垒,也没有派过去多少人。” “只是岛上的人惧怕荷兰军舰带兵过去,所以不敢反抗。” “大明想要收复,不费吹灰之力。” 几百士兵就能恢复,那确实是很简单。 但是郭尚友需要考虑,大明派兵收复安不纳岛,会不会激怒荷兰人。 以荷兰人的实力,他们能截断大明的航线。让大明的移民,无法迁移去满剌加。 所以他思索之后,询问李国助道: “能不能给岛上的汉民提供军械,让他们驱逐荷兰人?” 李国助对此不太看好,说道: “岛上的人被荷兰人打怕了,估计不敢反抗。” “至少要迁个百户所过去,把岛上的人收编。” 郭尚友摇了摇头,说道: “大明要向满剌加移民,暂时不宜与荷兰人冲突。” “只能像你说的那样,在背后支持土著驱逐荷兰人。” 李国助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挠头,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前从事的事情,试着向郭尚友提议道: “要不在南洋招抚海盗,让他们去收复安不纳?” (本章完) 第428章 财政困难 第428章 财政困难 南洋有海盗吗?这点毫无疑问。 星罗棋布的岛屿、繁忙的贸易路线,让南洋出现了很多海盗,而且剿之不尽。 不过,相比敢和大明海军抗衡、在大明沿海劫掠的郑芝龙海盗集团来说,南洋海盗都是小角色。 李国助的父亲李旦,曾和颜思齐、郑芝龙等人合谋,推翻日本江户幕府,接受大明册封。 只是因为举事前被人告发,才不得已逃亡,在东宁移民开拓,在大明沿海劫掠。 郑芝龙、李国助等人受此影响,对于图谋婆罗洲和爪哇岛,丝毫没觉得不对—— 他们这个团伙,拥有颠覆一国的实力。 有着这样的实力,李国助看待南洋海盗,自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反而当成可以利用的对象,可以帮自己对付荷兰人。 郭尚友听到他的谋划后,暗暗点了点头,觉得招抚海盗对付荷兰人,是一个可行之策。 大明只需要在他们收复安不纳岛后,给个官职就行。 所以他下令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可以招抚海盗收复安不纳。” “如果此事顺利,本官会上奏陛下,在安不纳建立自贸区。” “所有南洋商人,都能在自贸区贸易,而且不用缴税。” 这是他的一个策略,减少同荷兰人发生冲突的可能性。 当所有的南洋商人都在安不纳岛拥有利益时,荷兰人想侵占这个岛,需要认真考虑。 而且在他看来,安不纳岛不用缴纳赋税,和皇帝设立的自贸区差不多。 转为自贸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皇帝一定会答应。 李国助听到之后,却是大为惊喜。 一个自贸区有多挣钱,从葡萄牙人经营的香山澳就能看出来。 他奉命组建安不纳自贸区,自然能从中获得很多利益。 甚至,因为安不纳岛和婆罗洲临近,郑芝龙等人开拓婆罗洲,说不定也要求助他。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无比美丽。 看着李国助离开的身影,郭尚友思虑之后,取出一枚银章,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密奏给皇帝。 从皇帝制定的戒严令来看,他对塞外、境外丢失城寨并不怎么在意。 安不纳岛是在二十多年前被荷兰人侵占,和他这个现任南洋总督没有多大关系。 只要认真解释,皇帝一定会原谅。 未来纵然被言官攻击,皇帝也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反而是隐瞒此事的话,皇帝有可能生气,自己这个南洋总督,可能要灰溜溜地卸任。 “南洋总督,南洋诸卫。” “陛下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不知我这条老命,会不会丢在那里。” 写好密折之后,郭尚友忍不住叹道。 若非身上背着阉党身份,他真不愿意去南洋,这么大的年纪开辟南洋诸卫。 但是他身上背着附逆罪名,不听从皇帝的命令,东林党就会把他撕碎。 这让他不得不接受任命,在东宁、南洋任职。 不过,想到东宁,还有开辟东宁诸卫的霍维华、徐大化等人,郭尚友心中又有些平衡,知道皇帝对自己还算优待。 不管怎么说,他还能担任督抚,霍维华、徐大化等人想起复,就得拿命去拼。 而且从皇帝册封霍维华等人世袭男爵来看,他若开辟南洋诸卫成功,也有可能获得世袭爵位。 为了子孙后代,他也要把这件差事干下去。 甚至,为了给后代谋个助力,他还在奏折中向皇帝请求,抽调一些运河上的卫所将士,调到南洋诸卫。 他当了两年漕运总督,在运河上也认识一些卫所官兵,想要招募些人,和自己一起谋富贵。 这些人将是他未来最嫡系的力量,以后家族在南洋扎根,也需要他们做助力。 至于缺少的移民,他打算让运河将士去郧阳一带招揽。皇帝之前就允许郑芝龙等人去郧阳招揽流民,如今已打通了路线。 即使在冬天的时候,也能沿着长江行船,把那些流民运过来。 在郭尚友的认真谋划下,南洋开拓,很快走上了快车道,移民、开拓等事,都是有条不紊。 相比郭尚友来说,在庙街的张同敞,情况就不是那么好了。 即使他预料到庙街的严寒,却仍没有想到,这里的冬天会冷得要冻死人。 若非皇帝让他们学会造火炕,并且携带了煤炉和蜂窝煤,只怕和他一起留下来的人,会有很多被冻死—— 这些他从家乡招揽的江陵人,很不适应庙街的冬天。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的冬天会这么冷。 而且大雪冰封,也让张同敞的很多谋划,根本没法实施。 他们现在能保住命就好了,如何还趁着冬天重建庙街? 不过,冬天的严寒,也不是没有好处。 那就是张同敞利用携带来的物资,很快和周围的女真人、蒙古人打好了关系。 他们利用粮食和酒精,交换了很多皮毛。 如今很多人身上,都穿着皮毛大衣。 按照张同敞的估算,这些皮毛如果运回中原,足以能挣回他此次的费。 如果再把交换来的人参、东珠也卖掉的话,他这一趟会有很多收益。 这让他对江陵公国开藩,多了很多信心—— 至少不用担心赔本,利用贸易就能支持下去。 而且他想到皇帝指点的财路,还在天气好的时候安排一些人伐木,建立冰窖藏冰,打算明年海面解冻后,运到中原贩卖—— 相比于不稳定的皮毛、人参生意来说,伐木业才是一个能稳定收益的行业。 大明造船、建房,都需要很多木料。 而且东北的树木非常高大,有很多生长了几百年。 相比大木早已被采伐的中原来说,这里的木料质量十分好。 张同敞甚至让人挑选了最好的木料,打算献给皇帝造宫殿。 京城西北的诸王府建造时,想必也需要这些。 采伐树木时得到的锯末,他们也没有浪费。按照皇帝所说,锯末洒在冰块上,就能让冰很长时间不融化。 将来他们可以把冰块,运到南方贩卖。 对于这点张同敞虽然有怀疑,却打算奉旨实行。即使将来冰块在船上化了,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损失。 如果成功的话,江陵公国就又有了一个财源,可以在夏天采冰运到南方卖。 根据他和土人的交流所知,北边很多地方,冰雪终年不化。不需要冰窖储藏,就能在夏天得到冰。 可以说,依靠船队携带来的物资,张同敞和周围土人的关系很不错。 这些没有被后金收服的女真和蒙古部落,对大明的态度也可以。 但是沿着黑龙江而上,在科尔沁部旁边建立据点的高迎祥等人,和周围部落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好了。 敌对的科尔沁部不用说,那些倾向后金、甚至被后金收服的部落,同样对他们非常敌视。 高迎祥派出去的人员,经常被一些部落攻击。 有时候他甚至按捺不住,想要杀光或驱逐周围的部落,让这里只留下大明人。 只是他如今实力不足,又有皇帝派来的护军校尉看着,只能执行统一战线策略,拉拢一些和后金作对的人。 后金对一些部落的政策很残酷,自然有因此倾向大明的人。 按照倾向大明和倾向后金,这一片的部落渐渐形成两个集团,越来越有火药味。 可以想见,明年开春之后,这里必然会发生大战。高迎祥等人能否立足,就看战争的结局。 大明朝廷刚刚建立的枢密院,也在为这一场战争做准备。 在杨嗣昌等人的努力下,己巳方案终于制定完成,他的四正六隅策略,从口头的谋划,变成了切实可行的策略。 朱由检看到己巳方案,首先便对需要的费皱起了眉。 因为按照方案中的规划,明年这场战争,需要的钱粮至少是六百万。 朝廷在征收辽饷之外,还需要挪用其它方面的钱财,用于这场战事。 负责制定方案的杨嗣昌道: “按照辽东督师所奏,关外官兵、也就是宁锦一带的辽东军麾下各师,共有将士七万一千余员名。” “关内官兵、也就是山海关一带的将士,共有四万二百余员名。” “以崇祯二年正月为始,户部视此数给饷。” “明年关宁岁饷,以四百八十万为额。” 这是孙承宗整顿辽东的收获,把辽东需要的军费,压在了辽饷以下。 如果辽饷能尽数征上来,五百二十万的辽饷,满足四百八十万的军费还有剩余。 但是显然不能这么算,因为辽饷的征收,不可能全部征上来。 而且陕西、山西等地受灾,有些地方需要免税。至少有十分之一的辽饷,那是绝对收不上来。 按照朱由检的估计,明年能征收四百五十万辽饷,就算户部得力。 实际征到的数字,还可能少于这点。 所以己巳方案的六百万两费,单靠辽饷是不够的。 甚至征收的辽饷,连关宁一带的辽东将士都养不起。 这让朱由检深刻感受到,所谓的关宁军到底有多吃饷。难怪后世很多人,把他们视为大明灭亡的重要原因。 不过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现在还不是彻底解决的时候。明年对建虏作战,需要他们出力。 孙承宗能把关宁岁饷压到四百八十万,已经算是得力。相比原本的六百多万岁饷,为朝廷减轻了很大压力。 这部分节省的钱,能用于东江等地,让他们主动出兵,对建虏十面出击。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道: “就按六百万的预算,让户部尽量解决。” “还有催促户部,把九边欠饷解决掉。” “枢密院需要多少经费,也列出一个预算。” “让户部有个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杨嗣昌高兴应下,知道己巳方案,在皇帝这里算是通过了。 剩下的就是发给前线将领,让他们提出意见。 毕竟前线的仗如何打,需要他们决定。 枢密院制定的方略再好,也需要人执行。 在交通和通信都不方便的现在,己巳方案对前线的授权还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说只提出了目标,如何达到要前线自己解决。 所以己巳方案的细化,需要前线将领配合。到时综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方案。 前线将领对己巳方案的反应暂时不去说,户部在收到枢密院发来的明年预算后,几乎就要崩溃。 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征收了六百多万积欠,把九边的欠饷基本解决。 没想到明年还需要六百万,用于一场大战。 这让毕自严、郭允厚、董应举等户部官员,觉得实在无能为力,他们集体向皇帝请求,削减枢密院预算。 为了此事,朱由检召集内阁、枢密院、户部等衙门的官员,举行常参会议,商议如何决断。 户部的难处是现实的,现在能基本实现收支平衡,已经可以说干得不赖。九边欠饷也因此没有继续累积、情况继续恶化。 但是让他们拿出六百万两银子,却又实在是力有不逮。毕自严说了一大堆难处,表明户部拿不出这笔钱。 对此,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朝廷有专门征收的辽饷,怎么拿不出这笔钱?” 毕自严回应他道: “辽饷只有五百二十万,而且陕西赋税已被陛下全免。” “这不止是赋税减少十分之一的问题,还需要户部出钱,供养陕西官吏。” “窃以为明年不宜出兵,应当暂缓几年,等朝廷缓过气来。” 参加会议的官员听到这些话后,很多人表示附和。他们大多认为朝廷不应该急着出兵,要休养生息几年,等以后缓过气来。 对于这种情况,杨嗣昌站出来道: “朝廷想要休养生息,建虏就会答应吗?” “天启六年宁锦发生大战,天启七年朝鲜、宁远发生大战。” “今年建虏又征伐察罕故地,明年会打哪里呢?”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兵,费的钱粮还有可能更少些。” “再说了,朝廷就算不出兵,关宁岁饷也需要四百八十万。相比出兵来说,费没少到哪里去。” (本章完) 第429章 盐税和有产税 杨嗣昌这些言语,得到朱由检的赞同。 相比四百八十万来说,六百万只增加了一百二十万。 既然辽东兵马不动,都需要消耗这么多饷银。还不如再一百二十万,让他们主动出击。 否则建虏打过来,需要费的就远远不止这点了。 为了避免建虏调集兵力绕道草原进攻京城,大明必须在明年出兵,把他们牵制在东北。 所以,朱由检向毕自严等人道: “明年出兵的事情,是朕和诸位枢辅定下的。” “户部需要的是提供军费,而非在是否作战上,和枢密院争论。” 打不打,如何打,这些军事上的事情归枢密院。 户部以拿不出军费为由,干涉枢密院决策,在朱由检看来,实在有些越权。 毕自严被皇帝提醒后,很快也明白了这一点。 枢密院成立之后,军事上的事情就都是他们管。 朝堂上其他官员,并无置喙余地。 所以他只能请罪,又向皇帝解释: “臣虽不该阻止辽东战事,但是枢密院需要的六百万,户部确实拿不出来。” “今年辽饷大约能征到三百九十万,尚不能满足辽东所需。” “户部还欠着工部一百万两陵工费,拿不出更多的钱。” 朱由检听到今年的辽饷都要拖欠,不由皱了皱眉,询问道: “辽饷不是五百二十万吗?” “为何只征到三百九十万?” “一百三十万的缺口,到底差在哪里?” 毕自严闻言回道: “陕西全省被陛下免税,大约少了十分之一。” “山西、顺天府同样遭遇旱灾,减免了一些赋税。” “浙江杭州、嘉兴、湖州、绍兴遇到大风雨和海啸,漂没田禾无算,坏民居数万间,杀伤居民数万人,赋税同样需要减免。” “而且因为催收积欠,有些地方交不上今年的辽饷,只能缓到明年。” 崇祯元年的大明,可谓多灾多难。不仅北方遭到大旱,南方还遭到大水。 这些膏腴之地的赋税,相比陕西一个省都差不到哪里去。被减免了之后,辽饷一共少了一百多万。 朱由检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明年的军费,而是今年的辽饷,什么时候能完全发下去。 否则别说明年作战了,拿不到饷银的关宁军,很有可能哗变。 这让他只能先解决这件事,再解决明年的军费。 群臣听到今年的辽饷有缺额后,对此议论纷纷。 最终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让朱由检这个皇帝,从内帑拿出银子,发放辽东饷银。 朱由检听得心里冒火,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今年供应内帑的金银都用于移民了,只能用拍卖和捐纳维持内廷费。” “内帑实在拿不出钱来,外廷要自己想办法。” 别说内帑的钱财补不上这个缺口,就是能够补上,朱由检也不可能补。 否则官员征收辽饷会更懈怠,缺钱的时候就让皇帝从内帑拿钱补。 这样一个无底洞,朱由检可填不满。 所以他让户部的官员,自己想法解决。 群臣听到皇帝的说法,也不好继续让皇帝从内帑中拿钱。 相比之前的几位皇帝来说,当今皇帝并不是个贪财的。宫中用度十分俭省,不但没有大兴土木,甚至连收缴自武清侯的清华园都贡献出一部分给师范学堂使用。 甚至连宫中最大的进项金银,都用于陕西移民。 还有朱由检之前让皇后带领后宫嫔妃做衣服这件事,在很多官员看来,是因为内廷少了金银后,用度十分紧张。以至于连皇帝都要穿曾经浣洗过的衣服,皇后和嫔妃都要做女红。 再加上内廷还要养着锦衣卫等机构,以至于只能拍卖内库中的收藏,为宫中补充钱财。 面对这样的皇帝,如果他们还逼着从内帑中拿钱,天下士民知道了,也不站他们这边。 群臣只能另想它法,曾经在户部任职的杨嗣昌道: “臣以为可加征辽饷,从现在的九厘之外再加三厘。” “这样能征收的辽饷,就能达到将近七百万两。” “纵然陕西等地遇灾需要减免,也能征收到六百万两左右,满足明年所需。”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臣子赞同。 就连户部尚书毕自严,在没有办法解决缺额的情况下,也同意加征三厘钱。 但是朱由检却知道向普通农民加税的危害,在经过连年灾害之后,民间财力已竭。很多民众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向他们加税就是逼这些人造反。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道: “加征辽饷不可行,而且朕的目标是把辽饷取销,减轻民众负担。” “现在各地的变乱这么多,如果还要加征,活不下去的民众会有更多的人造反。” “这是绝不可行之策,众卿不必再提。” 严厉训斥了杨嗣昌,认为他的加征赋税之法,是要祸国殃民。 别看朝廷加征的只是三厘钱,到了下面征收的时候,就可能被官吏加征为三分。 在对大明官吏的操守毫无信心的情况下,朱由检的做法是不改变,避免不法官吏以此为由,随意加征赋税。 否决了加征之策后,朱由检把目光盯向盐税,向群臣道: “国初实行开中法,就是以盐业收入,补充九边费。” “后来开中法被叶淇改变,允许以银代米。” “最初几年尚有成效,让太仓积攒了百余万白银。” “之后就越来越差,以至于盐课收入,只有数十万两。” “朕之前就让户部成立盐政总署整顿盐业,如今成效如何,能征收多少盐税?” 盐政总署这个机构,是毕自严亲自向皇帝请求留在户部的,没有被划归专门征税的太府寺。 但是盐政总署在他麾下,成效却不怎么大。如今只是勉强把各地盐政机构统辖起来,让它们知道有这个上级部门。所以在听到皇帝的责问后,毕自严一时没有回答,户科给事中黄承昊道: “万历年间巡盐御史龙遇奇和两淮盐法道臣袁世振设立纲法,使得盐税大增,而且官民两便。” “后龙遇奇亡故,袁世振被弹劾去职。臣请起复此人,主持盐政总署,在各地推行纲法。” 朱由检对什么是纲法并不明白,仔细询问了一下,又问道: “若是实施纲法,能征收多少盐税?” 黄承昊想着袁世振的奏疏,说道: “袁世振在两淮疏理盐政四年,入太仓二百八十六万三千六百四十二两,边仓一百五十六万三千六百二十四两。” “盐商助辽饷银二十三万余两,国库存钱利息十一万余两。” “一共四百五十八余两,平均每年一百一十余万两。” “臣以为由他主持盐政,当不少于此数。” 朱由检这就纳闷了,追问道: “既然如此有成效,为何不早行纲法呢?” “单是两淮就能征收一百多万两,大明全国执行,能不能征收五六百万,用于支付辽饷?” 黄承昊闻言不答,毕自严有些脸红。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应该是自己的责任。 袁世振当年用纲法征收了这么多盐税,被很多官员眼红,以至于被弹劾去职。 毕自严作为户部尚书,也不敢随意起复他。 如今皇帝对他掌管的盐政总署不满,他只能道: “两淮为盐政要地,臣请起复袁世振,重设两淮盐法道。” 朱由检点头应许,说道: “既然袁世振在两淮干得好,就让他官复原职,担任盐法道臣。” “以后两淮征到的盐税,直接解送户部。” “每年一百多万两盐税,能不能补上军费缺口?” 毕自严算了一下,回应道: “若是明年陕西之外没有大灾,能征收到的辽饷预计在四百五十万左右。” “加上两淮盐税收入,距离六百万两军费大约相差五十万两。” “臣请在两浙、福建、山东、长芦等地,同样实行纲法。” 这是见挡不住袁世振的起复,就变成他的支持者。打算多安排些官员,一同实行纲法。 不过朱由检对其他人并不信任,否则袁世振被弹劾走后,纲法就不会无影无踪了。 他在考虑之后,下令道: “给袁世振加南京户部侍郎衔,负责东南盐政。” “按照他之前在两淮实行的纲法,在南方征收盐税。” “至于北方的山东、长芦等地,实行另一套办法。” 道出这个决定,朱由检参考后世的食盐专营办法,继续道: “朕打算由盐政总署成立盐业集团,设立分公司生产和贩卖。” “贩卖的分公司可以由勋贵、世官和依法纳税的富豪入股,取得相应的专营权。” “负责生产的分公司要摸索完善晒盐法,降低生产成本,不限数量地大批量贩卖食盐。” “把盐税直接加在盐上,从源头征收盐税。” 这个措施,让群臣听得一惊,继而又有些兴奋。 因为皇帝的做法,明显是要给勋贵、世官和地方富豪分享利益。 以往由盐商把持的盐业,可以由他们参与。 而且这种做法成功后,整个大明的盐业,都会由盐政总署成立的盐业集团,以及下属公司控制。 朝廷对盐业的控制,将会无限上升。盐商能起到的作用,将会微乎其微。 户部的官员,自然十分支持这一点。因为盐税的征收独立在负责征税的太府寺之外,是户部能直接掌控的最大税收来源。 盐政总署对盐业的控制力越强,盐政总署的职务就越是肥差。 枢密院的官员,同样十分乐见。因为皇帝明确提到,盐税要作为军费来源。 再加上打击私盐需要盐丁配合,枢密院对于盐税征收,同样有一定的影响力。 更别说勋贵、世官,都属于武将体系。枢密院若不能维护他们的利益,这些人一定会不满。 所以袁可立等枢密大臣,都十分支持此事。 在群臣的一致支持下,大明盐业集团的设立得到通过,并且收编长芦盐场,明年在北直隶试行食盐专营。 甚至对东南要实行的纲法,有些官员也提出不同意见。认为不用实行纲法,可以在将来直接专营。 不过朱由检要保证明年能收到盐税做军费,还认识到朝廷对东南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决定两淮等地仍旧实行纲法,用明年收取的盐税做军费。 除了盐税之外,朱由检给户部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推进考成法。 之前毕自严就提出把官员的考成和税收多少挂钩,朱由检催促他在各地实施,把今年征税不利的官员降职,督促官员收税。 同时,他让太府寺总结在顺天府推行分税制的经验,过一段时间召开专门会议讨论,把分税制继续完善,以备在北直隶推行。 还有户部银行,要负责货币铸造。银元的铸造和发行,被朱由检列为重中之重。 司农寺的征收田税和推广良种等工作,也被他重点关注。 尤其是田税方面,朱由检打算进行革新: “以往田税的征收,官田收得更重,民田稍少一些。” “以后官田要限田,没有爵位和世官身份的,每户最多租种一二百亩官田。” “多出部分强制分配给他人,如果偷税漏税,要做出一定惩罚,限制得更加严格。” “民田要实行累进税率,对于超过一定田亩的超级有产者,征收相应的有产税。” “这是钱先生多次呼吁的,如今军费紧张,朝廷要尝试实行。” 钱谦益提出的超级有产者,朝堂上的大员都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钱谦益的《恒产论》中,提议对超级有产者征税。 这种说法最初提出时,遭到很多人反对。钱谦益创办的《大同报》,也因此对这点进行很多争论。 因为天下间超级有产者有数,远不如普通的恒产者数量多。对超级有产者征税的声音,自然更大一些。 这些学术上的事情,朝堂大臣虽然关注,却不觉得会实施。 因为所谓的超级有产者,大部分属于、或者曾经是朝堂高官。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打算实行,对超级有产者征税。(本章完) 第430章 钱谦益践行恒产论 第430章 钱谦益践行恒产论 朱由检的有产税设想,毫无疑问没得到群臣支持。 尤其是杨嗣昌等人,对此激烈反对。 他们或许是拥有很多土地,或许是觉得这个政策,不利于家族发展。 之前担任南京工部尚书的户部左侍郎李长庚指出: “江南一带多官田,苏松两府的官田数量,更是能达到七八成。” “如今的江南官田虽说是归官府所有,实际除了租税更重之外,买卖与民田无异。” “陛下将没有官爵的民户拥有的官田数量限制在一二百亩,臣恐民间生乱。” 向皇帝仔细讲解江南官田的变化,如今实情如何。 朱由检听着他的解说,认识到江南情况的复杂。心中更庆幸自己之前坚持了祖制,没有让苏松江浙人担任户部官员—— 否则户部的反对会更激烈,这种措施根本连提都不用提。苏松等地的江南人一定会要求减免官田赋税,而不是限制官田。 如今面对这个现实情况,朱由检只能说道: “先在北直隶试行,南直隶等地以后再说。” “朕的意见就是,为国出力的贵族和官员,上限要高一些。” “尤其是贵族的庄田,以后可转为爵田。和军官、军士、军户的世业田一样,只需缴纳十一税。” “其余官吏按品级,可租种一定数量的官田。” “没有为国效力的,每户租种的官田最多限制在一百亩或二百亩。” “如果有超出上限,或者勒令分户,或者每超过一百亩,租税增加一成比例。” “最高每户一千亩,不能成为超级有产者。” 这个措施,让一些官员稍微接受了些。但是更多的官员,仍然不愿接受。 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种措施得到通过,皇帝对超级有产者的征税,有可能成为常态。以后可能有更多的赋税,需要他们缴纳。 杨嗣昌就指出,赋税应该公平,应该计亩均输。不能因为有些人家中的田地多,就让他们交重税。 这让之前看过他的《地官集》、觉得他在财政上颇有见地的朱由检,眉头紧皱起来。 以大明当前的局势,如果对所有人征收同样的赋税,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民众,会在生存危机下造反。 反而是土地众多的大地主,还能压榨出一些。 再想到杨嗣昌之前提议加征辽饷,朱由检觉得这个人虽然有才,却不关心普通民众的疾苦。不能让他插手财政,免得天下皆反。 所以他严厉训斥道: “户部之事归户部,枢密院不要随意干涉。” “军政已经分立,枢密院和政务院的官员,要有这个自觉。” 罚了杨嗣昌三个月俸禄,让他公开检讨,写文章发表在邸报上。 群臣听到皇帝这个训斥,顿时心中一凛。 因为这不仅代表着皇帝坚持征收有产税的态度,还是对军政分离的公开表态。 之前枢密院的官员还高兴于军事上的事务几乎都由他们决断,如今才认识到以前在兵部时能插嘴的政务,已经和自己无关。 纵然杨嗣昌之前曾担任户部官员,如今在户部事务上也没有置喙余地。除了同时属于政务院的兵部尚书外,所有枢密院官员,都无权干涉政务。 杨嗣昌面对这个训斥,只能跪地请罪。之前因为方略被皇帝采纳的自得,也收敛了起来—— 此时他才认识到,皇帝对制度的重视,远远高过个人。他就是现在受宠,也不能随意违规。 借着处罚杨嗣昌,朱由检暂时压住了反对的声音,继续道: “凡是遵守限田政策、依法缴纳赋税的,在各地盐业公司招股时,应该予以优先。” “他们若想建工坊、商社,也应该在专利授权等方面予以优待,在官府采购的时候,同等条件下优先。” “须知天下的财富不止农业一种,若是想发大财,还要从事工商。” 引导那些富裕家庭,向工商行业发展。 群臣听着皇帝如此直白的话语,虽然觉得言利有些不对,却也认识到皇帝没有不让他们致富的心思。只是不想让一些人占据土地太多,让小民没有田地生存。 如果能够以多余的土地,换取盐业公司的股份。相信很多家族,会愿意遵守限田政策、或者缴纳有产税。 这让群臣对有产税的反对,不再那么激烈。但是这件事情,仍旧没有定下来。 群臣以兹事体大为由,提出召开廷议。廷议通过之后,再在北直隶试行。 朱由检知道现在举行廷议,多半无法通过。所以他提出如果通过廷议,那就全国实施。只在北直隶试行,无需通过提议。 并且明确要把盐业专营政策,和限田与有产税挂钩。两者一同试行,用盐业公司的股份,补偿在限田上受损的人。 甚至还勒令户部盐政总署拍卖各地盐业公司的股份,用拍卖所得收益,补上今年辽饷不足的部分。 否则户部就自己想办法,补上这一笔钱。 户部尚书毕自严无法,只能答应在北直隶试行。以后是否在全国实施,需要举行廷议。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试行之后再举行廷议的话,有产税通过的把握更大一些。 自己能利用这段时间,改变能参加廷议的大臣想法。 不过这件事情,他没有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钱谦益,这个在明面上提出超级有产税的人。 钱谦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皇帝授以如此重任。 之前他在写出《恒产论》,按皇帝的要求提出对超级有产者征税后,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有很多人,指责他这种理论。 所以后面皇帝要求他写奏疏提议征税的时候,他装作没有听懂退缩。只是按皇帝的要求限制庙产,不让寺院道观成为超级有产者。 但是这件事情,同样阻力很大。很多宗教界人士,反对这项政策。 他们知道这项措施是当今皇帝提出的,却不敢诋毁皇帝。只能诋毁钱谦益,阻止他限制庙产。 不过钱谦益得到皇帝的明确指示,自然不敢不实行。对所有宗教的庙产,都进行严格限制。也因为这件事情,钱谦益在宗教界的名声,遭到很大损害。甚至有一些和尚,称呼他为佛敌。 幸好皇帝在今年冬天严厉打击非法宗教,对这类乱七八糟的称呼,予以严格禁止。宗教界人士对钱谦益的诋毁,才没有继续上升。甚至有一些寺庙和道观,开始配合限制庙产—— 否则他们就有可能被定为非法宗教,被朝廷严厉打击。 钱谦益的处境,因此好了一些,限制庙产的事情,也终于得到推进。 没想到这件事刚刚有了眉目,他就被皇帝要求,参与在北直隶试行有产税。 并且要确保以后廷议时,有产税能够通过。 这让他顿时感到坐蜡,同时也认识到,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考验: 如果能做好这件事,他就有可能成为侍郎这一级的大臣,被列入大学士候选人。 以他的名声和东林党的权势,以后被廷推内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做不好的话,就可能被皇帝厌弃。不管有多少人推荐,他都不可能成为大学士候选人。 可以说,这就是他成为大学士之前,遇到的最大一个槛。 只有迈过这个槛,后面才一片坦途。 钱谦益思索良久,最终喟然叹道: “我以为自己有选择,其实早就没选择了。” “自从修改《恒产论》起,我就注定要按陛下的旨意,在天下推行有产税。” “我这一辈子的功业,也要着落在这上面。” 这是他一直隐有所觉,却并不敢面对的。 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会和天下间有权有势的超级有产者,彻底站在对立面。 但是他当初为了讨好皇帝,选择按皇帝的要求修改《恒产论》,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他若不实践《恒产论》的话,别说在学术上比肩刘宗周,被皇帝弃用、被天下人耻笑,就会是最后的结局。 所以他最终决定,按皇帝的要求,实践之前写出的《恒产论》。 不过,还没有等他想好如何实施,《明报》上就刊登了一篇文章,指出钱谦益之前仿照古书制定的恒产者标准是错的: 古时一百亩的土地,只相当于现在的二三十亩。 所谓的“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放到现在应该是二三十亩。 所以恒产者的最低标准,也应该定在拥有二十亩或三十亩土地,而非钱谦益之前所说的百亩。 这篇文章,让钱谦益勃然大怒。 因为这篇文章不是反对《恒产论》,而是想争夺有关恒产的解释权。 如果连恒产的解释权都被人抢走,他这个写出《恒产论》的人,如何维持在学术上的地位? 万一有人写出更完善的恒产理论,他这个先驱者的地位,还有谁会在意? 而且他还认识到,这篇用笔名发表的文章,很有张溥的风格。各种数字计算,也符合张溥提出的科学理论。 这是张溥那个后起之秀,对他这个老前辈发起的一次进攻。他必须果断反击,维持自己的地位。 甚至,知道张溥背后站着的是谁的钱谦益,同样很明白这篇文章是皇帝对自己的警告,让自己明白皇帝不止能用他,还可能任用其他人。 所以,钱谦益把自己之前琢磨的《生产论》,整理完善起来。从中挑选一些观点,用于反驳张溥。 他没有反对张溥用数字计算出来的亩数,而是从更高的视角指出,是否是恒产者不应该只看土地多少,还要看能生产多少。 产量低的地方,恒产者亩数要求要高。 南方那样能一年两熟的,相比北方两年三熟甚至一年一熟的地方,恒产者需要的田亩就更少。 所以他认为北方恒产者亩数,应该定在三十亩;南方则要低一些,可以定在二十亩。 至于塞外和海外,因为刚刚开发,定在五十亩、一百亩,都很符合情理。 朝廷要保障每个主动移民的家庭,都能成为恒产者。把没有土地的流民迁往海外,建设都是恒产者的小康之世。 这篇在《大同报》上发表的文章,影响远比《明报》上张溥用其他笔名发表的文章影响力大。 因为它明确提出了,如何在大明建成小康之世—— 只要大明在海外开拓的土地足够多,所有人都能成为恒产者。 现在一无所有的流民,都能在海外成为恒产者家庭。 刘理顺之前就提出恒产者家庭属于小康之家,最早把恒产论和小康大同理论结合起来。他在看到这篇文章后,写文章热情洋溢地称赞。 并且以自己在涿鹿区政务署处理政务的实例,指出把北方拥有三十亩土地的家庭定为恒产者,符合现实情况。 建议把三十亩到一百亩定为小康家庭,和普通民户缴纳一样的赋税。 一百亩到一千亩定为富裕家庭,一千亩以上则是富豪家庭,需要征收有产税和超级有产税。 这篇文章,显然给京中盛传的有产税加了一把火。因为刘理顺已经提出,要在涿鹿区试行。 如果没有人提出反对,那么这条政策,就可能在将来试行在整个北直隶。 北直隶的民众,显然对此很关心。普通民众难以在报纸上发表意见,但是士子能发表意见的就多了。 这些士子能够读得起书,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比普通人状况更好些。而且在考取秀才和举人后,家中增加了很多土地。 他们纷纷认为,从一百亩开始征收有产税,实在是太不合适了。应该只对一千亩以上的富豪家庭,征收超级有产税。 还有些一点税都不愿加的,在报纸上对有产税激烈反对。 整个京城的舆论界,剧烈沸腾起来。报纸的销量也节节升高,并且依靠太仆寺渐渐在各地设立的邮递公司,影响到整个顺天府和北直隶。 很多北直隶的地主都听说了这件事情,而且因为利益上的相关,不得不卷了进来。 这些人态度不一,而且需要表达。一些地主开始雇佣士子,把他们的意见写成文章发表在报纸上,让记者和撰稿人这个职业,开始火热起来。 (本章完) 第431章 四民会议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张天如仗着皇上宠信,根本没把我这个前辈放在眼里!” 看着《明报》上的文章,钱谦益破口大骂道。 之前他因为张溥用笔名发表了有关恒产的文章,高屋建瓴地和对方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 既显示了前辈的姿态,又把张溥的理论吸收进了《恒产论》。 本以为张溥应该满足,为得到他这个学界泰斗的肯定而欢喜。 没想到张溥丝毫不领情,在《明报》上开设了专栏,邀请各方士子讨论有关恒产的理论。 这毫无疑问冒犯了钱谦益的权威,气得他破口大骂,认为张溥不当人。 与之相比,刘理顺就显得可爱多了。虽然在恒产理论上有建树,却更重于实践。如果能做出成效,钱谦益就会受益。 钱谦益思索之下,决定支持这个状元。让他冲锋在前,帮自己实践恒产论。 很快,他以《大同报》为阵地,旗帜鲜明地表示对刘理顺的支持。还同样开辟了专栏,在报纸上讨论恒产论。 一时间,《大同报》和《明报》这两份报纸,借着有产税吸引的注意力,在北直隶发行量大增,甚至超过了《京报》。 各种观点在报纸上层出不穷,吸引了很多文人士子讨论。 在师范学堂读书的顾炎武,毫无疑问参与其中。而且因为对涿鹿区改制的了解,他提出了一种观点,那就是由涿鹿区议会商议,决定如何征收有产税。 并且还提出禁限私租,避免那些有产者,把赋税转嫁给佃户。 朱由检看到这篇文章,对顾炎武大加称赞。 因为他在了解当前其它国家的议会后,知道法兰西三级会议的主要作用就是征收新税。 法兰西国王极力摆脱这个限制,争取到不经三级会议同意征收新税的权力。 但是大明和法兰西的情况却不一样,朱由检思索之后,认为大明需要一个机构确定赋税—— 他需要让民众明白,自己不会随意增加新税种,对他们随意征税。 作为一个官僚为主的社会,大明的家族只要几代出不了官员,很快就会衰败。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贪官污吏太多。没有官身护着,再大的家族也经不起折腾。 但是这些贪官污吏征收的赋税,大部分并没有收到朝廷手里。朝廷担着骂名,却没有得到实惠。 为了限制这些人胡作非为,朱由检决定把监督征税的权力,下放给各级议会。 并且由国会决定各种税收的税率,以及是否增加新税。 这样他固然把税收的权力让渡出去一部分,却也有利于形成社会共识。对不想纳税的群体,依法予以惩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召来刘宗周,询问他涿鹿区议会的进展,是否能承担此任: “朕在之前说过,重制礼乐,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权力如何分配,朕和诸位大臣一直在商议。” “财富的分配,需要从征税上体现。” “朕决定由国会监督和确定税率,涿鹿区议会能否承担这个重任?” 刘宗周听到这些,心情有些激动。 因为建立国会,是他受任重制礼乐之后提出的第一策。 皇帝如此支持,甚至要授与国会分配财富的权力,让他如何不受到触动,认识到皇帝的诚意—— 以前的皇帝都是想着如何搜刮民财,当今皇帝却主动限制自己,把征税这么重要的权力,授权给了国会。 如果他办不好这件事,自己都没脸主持重制礼乐。所以他斩钉截铁地道: “能!” “涿鹿区议会一定能承担此任。” “臣这就前往涿鹿,督促他们对有产税进行商议。” 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确定有产税这个新税种,对那些富裕人群,进行额外征税。 朱由检担心这件事情通不过,询问刘宗周道: “涿鹿区议会现有多少人员?” “是否按比例选出士农工商代表?” 刘宗周闻言回道: “按照陛下之前定的政策,农工商各占两成,士人则占四成。” “其中士人又包含文士、军士,以及捐纳的公士,由陛下和朝廷任命,相当于国会的资政。” “如今涿鹿区议员共有二百人,致仕官员和举人秀才等文士四十人,退役军官三十人,其他宗教界等人士十人,皆由臣等指定。” “农工商各有四十人,尚未完全满员。” 朱由检闻言皱眉,询问道: “议员很难选吗?” “难道涿鹿的民众对此不积极?” “还是能被选举的人不多?” 按照之前他和刘宗周等人的商议,是对所有依法纳税的成年人授予选举权。 不过被选举权,只有公士以上身份才能拥有。 也就是说,如果想被选为议员,除了捐纳公士这条路外,必须拥有秀才功名,或者被朝廷授予庶士、造士、少尉等勋级。 只有这些人才能被选上,成为涿鹿区议会的议员。 朱由检担心的就是涿鹿区拥有被选举权资格的人不多,凑不齐议会所需。 刘宗周有些尴尬地回道: “之前选出来了,但是有些农户代表,被认为是士人。” “还有就是工商代表,被很多士人非议。认为他们没资格成为议员,不配和他们商议。” “再加上一些议员被查出曾经偷税漏税,因此被迫退出,尚未补充上去。”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识到议会开办的难度。 当前的大明,是一个农业为主的社会。其中士绅又作为农民的代表,大部分都是富户。 这些人掌控着地方的权力,当然不愿意和底层分享。 即使他们的议员名额高达四成,也不愿把另外六成让出去。 所以朱由检强调道: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大明的地方议会,就是四民会议——” “要让士农工商,都要能聚在一起商议。” “有什么不满在会上说,不要随意生乱。”“这是朕开办议会的初衷,也是安稳地方的关键。” “所以议会一定是要四民皆有的,就是比例可以浮动些。” 一边说着一边思考,朱由检最终决定道: “对于工业和商业纳税占比在两成以上的地方,工商出身的议员要有两成。” “不足两成的地方,可以适当削减,但不得少于一成。” “农业代表不限定身份,允许秀才等士人参选。但是选出来的代表要分为三种,按照所拥有的土地,分为恒产家庭、贫困家庭和富豪家庭。” “恒产家庭出身的农业代表占一半,贫困家庭和富豪家庭平分另一半。” “这是暂定的比例,涿鹿区议会不足的人员,按这个比例补充。” 刘宗周听着皇帝的指示,觉得比之前划定的比例合适些。 但是恒产和贫困、富豪家庭如何确定,却还没有标准,所以他请求道: “如今恒产者标准未定,臣请这一届议会稍微放松些,下一届议会再定。”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那就把这一届议会,定为临时议会。” “商定议员比例后,明年另外选出。” “以后议员六年一届,每三年改选一半。” “在同一议会担任议员的总时间,不得超过十八年。” 用这一个规定,避免一些人盘踞地方议会,拥有太大的影响力。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限制,避免地方议会被部分人把持。 可以说,如今议会的一切,都还非常粗疏。需要在实践中,一点一点完善。 为了确保有产税能够成功征收,朱由检将钱谦益、张溥、顾炎武等人都派过去,宣扬他们的观点。 这些在天下间都有名气的人,想必会影响一些人的态度。他们也能在实践中,完善相关理论。 一时间,整个北直隶的目光,都聚焦在涿鹿区。 所有人都知道,涿鹿区议会的结果,将会决定北直隶是否征收有产税。 对于皇帝这种做法,朝野上下是称赞居多。 因为皇帝没有独断专行,而是把是否征收新税的权力,交给民众讨论。 大部分官员士绅都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能够约束皇权、限制皇帝的胡作非为。 很多人对国会更加期待,认为国会建立后,他们能进一步限制皇帝的权力。 一些有远见的,甚至开始为自己所在地方建立议会后、推出家族议员做准备。捐纳公士的人猛然增多,朱由检因此又收到很多钱财—— 相比考取秀才来说,还是捐纳公士容易点。 也有些人把目光瞄向了造士,想要靠发明获得勋级。 还有些人决定从军,谋个从九品少尉身份。 或者参加武道大会,被赐予公士身份。 这些人都能拥有被选举权,有担任议员的机会。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秀才,这些以前因为没有政治权力、在乡间经常闹事的生员,对当今皇帝最为拥护。 因为他们不但能被指定为士人代表,还能被选举为农业代表,有很大的机会成为议员。 甚至,一些家中从事工商的,还在报纸上呼吁,秀才应该有成为工商行业代表的机会,不能局限在农业。 可以说,这些以前没有政治权力的人,在议会这件事上最积极—— 他们在看到获得政治权力的机会后,就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那些富户的声音,也因此受到打压。因为大明的秀才人数实在太多了,大多都称不上有产者。 在那些富户还没有适应报纸这种舆论媒体、无法影响天下间的舆论时,这些秀才的声音是主流,他们大部分支持有产税。 涿鹿区的议员也是如此,别看有很多士人出身富裕家庭。但是朝廷指定的士人代表,却大多支持皇帝。 军官是因为刚刚被清理了一遍,不配合的都被调去东宁卫。再加上军官的世业田另有政策,担任议员的退役军官,自然不会硬着头皮和皇帝过不去。 致仕文官则大多和宦官有联系。大明的宦官主要出身北直隶,和宦官没有联系的文官,可以说寥寥无几。 朱由检虽然没有在涿鹿区议会大肆任命阉党,但是被指定为议员的致仕官员,大多和宦官的关系不太差。 宫里面的太监,对他们很有影响力。 就连农业代表,拥有很多土地的有产者也不占主流。 拥有百亩土地以上的富户,大约只占所有农户的百分之五。 千亩土地以上土地的,更是可以说凤毛麟角,而且大多是致仕官员。 纵然他们成为议员的几率高,但是在人数上,却并不占优势。 而且在皇帝和刘宗周、钱谦益等大臣,以及文震孟、刘理顺、史可法、陈仁锡等官员明确表态,赞同征收有产税的情况下,这些人就是抱着不被盯上的心思,也不敢公然反对。 议会商议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有产税这个税种,几乎被全票通过。只有寥寥无几的议员,选择弃权或反对。 不过对什么样的人是有产者,争议就比较大了。有些人觉得应该定在百亩,有些人觉得应该定得更高一些,二百亩或三百亩以上,才能称为有产者。 最终,还是在刘理顺的坚持下,有产者的标准,被定为拥有百亩以上土地。 超级有产者的标准,被定为拥有千亩以上土地。 恒产者的标准,被定为拥有三十亩到一百亩土地。 低于三十亩土地的,被定为贫困家庭。 尤其是低于十亩土地的,被定为困难家庭,移民和减免赋税的时候,要优先考虑他们—— 按照之前的统计,涿鹿区的平均亩产,大约在两石左右。一户五口家庭拥有十亩土地,能收获的粮食大约二十石,平均每人的口粮,只有四石左右。 按照朝廷的赈灾标准,一个成年人每年至少需要三石六斗粮食,小孩则是一石八斗。 这样的家庭缴纳赋税之后,几乎可以说是挣扎在生死线上。距离成为需要赈灾的流民,只有一线之差。 他们大部分需要租种土地,才能生存下去。 为了避免地主向他们转嫁有产税,顾炎武提出的禁限私租,同样在议会上得到讨论。 但是对于这个提议,反对的人就多了。 那些出租土地的人,普遍不想地租受到限制。 有些人甚至表态,如果议会定下最高地租,他们会收回土地,不再出租出去。 (明末安徽休宁县二十七都五图土地分配情况。可以看出百亩以上地主比例大约2.5-5%,占地比例则高达三到五成。十亩以下的困难农户比例高于一半,拥有土地总计只有二百亩左右)(本章完) 第432章 议员的权力 第432章 议员的权力 面对这种情况,负责政务署的刘理顺强硬道: “不管议会是否通过禁限私租,以后官田的租税加一起,最高就是三成,每亩最高七斗。” “不配合这个政策的官田租种者,官府会收回官田,租给困难家庭。” 出身底层的他,对于皇帝收回官田、租给困难家庭的提议非常认同。 打算在涿鹿区实施,减少困难人口。 那些家中有官田的议员听到后,顿时如丧考妣。 此时他们才认识到,不管官田的现状如何,名义都归朝廷所有。 朝廷想要强行收回,他们并没有反对的理由。 而且刘理顺的手段还不止一点,他知道涿鹿区的官田数量并不多,而且大多是卫所屯田。所以又继续道: “民田为缴纳赋税之田,凡是没有向朝廷缴纳赋税、登记在册的田土,皆归朝廷所有。” “涿鹿区明年要大造黄册,重新确定各家的田地。” “凡是没有纳税记录、也没有官府地契的,一律视为官田。” “本官希望得知此事的议员,尽快把自家田地登记造册,补缴偷漏赋税。” “以免审查议员资格时,因为偷税漏税丧失被选举权。” 这个政策,让那些议员更是大为色变。 因为他们家里面,大多有隐藏的田土,从不缴纳赋税。 如果因为没缴税就被划入官田,那可真是亏大了。 但是补缴赋税,同样让人很痛心。 所以会场之中,一时议论纷纷。 就连列席观看的,对刘理顺提出的这个政策,同样很不满意。 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个政策在涿鹿区实施,以后就可能实施在其它地方。 到时自家隐藏的田地,都要缴纳赋税。 有些人忍不住要站出来质疑,却见到张溥率先站出,询问道: “难道自家开垦的,也要划为官田吗?” “还有官府丢失田册没有征税,为何要惩罚民众?” 刘理顺闻言正色道: “陛下有言,依法纳税是所有大明国人的义务。” “凡是不依法缴纳赋税的,不视为大明国人,剥夺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这是国会筹建时,对选民最基本的要求。” 这是朱由检和刘宗周等人商议时,强行加上去的。他要让每个大明人,都有依法纳税的观念。 不能因为朝廷的征税机构有疏漏,你们就心安理得地逃避赋税。那样被发现后会开除出大明国人,不享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 刘宗周认同这一点,在众人看向他时,郑重点了点头。让所有人都明白,缴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除非他们不想当大明国人,不想要政治权利。 刘理顺申明这点后,继续道: “按照朝廷规定,荒闲土地全部属于官田。” “但是朝廷也尊重现状,对于天启元年之前开垦、耕种十年以上的,在补缴十年赋税之后,允许登记造册为私田。” “希望所有议员尽快确定家中土地,确定自家田地。” “如果明年还有人隐瞒土地未登记,被发现后就取消议员资格,剥夺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警告了这些议员后,他还补充说道: “这个规定,只针对百亩以下土地的拥有者。” “如果已拥有百亩以上土地,不得以垦荒等名义继续增加私田。” “而且朝廷的官田,也会陆续收回,分配给困难家庭租种。” 这个规定,更让那些拥有很多土地的地主心疼。因为他们隐藏的土地,是没办法以垦荒的名义,缴纳十年赋税后登记为私田了。 有些人甚至想继续隐瞒下去,但是刘理顺之前的警告,又让他们不得不在意—— 如果还继续偷税漏税,一旦被官府察觉,他们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就会剥夺,无法担任议员。 这让刚尝到甜头的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而且一些人还隐隐意识到,乡间的权力分配,很可能被议员改变—— 以后,有监督权、能在议会议事的议员,才会被乡民敬重。 没有议员身份的,只是普通白身。 就是有再多的财富,和官府对话时都可能没有人理。 所以他们一时间陷入纠结,既不舍得献出土地,又不敢冒着无法担任议员的风险。 一位姓王的地主道: “老朽昔年颇是开垦了一些荒地,但是按刘翰林所说,不可能转为自家私田。” “难道这些田就让老朽白白让出去,直接献给衙门?” 刘理顺看着这位胡须白的老人家,耐心道: “老丈稍安勿躁,朝廷没有强夺人田地的打算。” “如果老丈家中的子女多,而且已经成家,可以让他们单独立户,把超过一百亩的田地分配给他们。” “按照朝廷正在重制的礼法,只要子女成家,或者年龄二十以上,就能单独立户,作为新的户口看待。” “他所拥有的土地,和老丈拥有的土地分开看待,不计算在一起。” 这个解释,让很多地主听到后,都是长出口气。 之前他们还以为朝廷要逼着他们把田地献出来呢,没想到还可以分户,把家中土地分散。 一些拥有土地百亩以上、需要缴纳有产税的地主,甚至想到可以给自己的子女提前分家,把家中土地分了,以免缴纳有产税。 列席旁听的官民,也是纷纷赞扬。让会场上之前箭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大部分地主拥有的土地也就几百亩,通过分家析产,完全能规避有产税。 所以他们对分家这条礼法,那是双手赞同。没有人拿什么“父母在,不分家”的古礼,说不应该分户。这条旨在拆分大家族的政策,在此时轻易获得认可,甚至没有在朝堂上讨论。 刘理顺讲解这点后,又继续道: “如果没有子女可以分田,官府会按市价把多余土地收回来,分配给困难家庭租种。” “对于献出土地达到一定数量的,陛下还会特赐公士身份,允许担任议员和官吏。” “陛下有言,合法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朝廷的目的是征税,不会随意夺取产业,诸位尽可放心。” “如果有人的财产被侵占,尽可在议会投诉,甚至提起诉讼。” 这个承诺,让在场的地主,更加安心了一些。 尤其是皇帝说的“合法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更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大明当前的现状,就是以官僚为主,几代出不了官员,家族就会衰败。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这种俗语,更是说明了官员的权力何等之大—— 一旦得罪了官员,就可能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所以涿鹿区的议员面对刘理顺的强硬表态,才不敢公然反驳。还需要张溥开头后,才有人敢发言。 如今,皇帝明确表态保护合法的私有财产,意味着只要他们依法纳税、不触犯到法律,自家的财产就会受到保护,不受官吏侵犯。 这让在场的议员如何不喜,尤其是那些曾受胥吏欺压的人。 以后,凭借议员的身份,他们就能震慑普通官吏。这些人如果敢胡作非为,他们就能在议会投诉。 甚至更高级的官员,在他们的议员身份被剥夺前,轻易也无法动他们。 这让很多议员,对自己的议员身份更看重。很多人都下定了决心,要从现在的临时议员,转变为正式议员。 他们都认识到议员身份的用处,觉得选上议员后,能维持自家富贵。 还有人觉得一个议员不保险,打算让家里的人考取秀才或者捐纳公士,取得被选举成议员的权利。 那些家中钱财不足、或者没把握考取秀才的,甚至打算让家中子弟从军,谋个从九品少尉身份退役。 可以说,因为议员的选举资格限制,很多人的心中都躁动起来。朝廷调动的民间力量,也增加了一些。 不过,这些人心中也不是没有担忧,那就是议员的权利如何维持。会不会因为得罪官员,就被以偷税漏税等罪名搞下去。 对于这点,刘宗周起身回应道: “朝廷正在制定国会和议会选举法,以后议员选举,会按其中的规定来。” “议员身份的剥夺,也需要议会表决。根据选举法的条文,剥夺议员资格。” “地方官吏无权直接剥夺议员身份,只能发起提议。” “如果议员有异议,还可以向上级议会申诉,要求上级议会表决。” 这个表态,让众多的议员放下了心。认识到议员的身份,受到很多保障。 这让他们更加热烈地讨论议员能做什么,对涿鹿区议会这个机构,同样重视起来。 在这一个氛围中,刘理顺再提出禁限私租时,很多人就没有反对了。 他们一是担心反对得太激烈,会被人针对性举报以前的偷税漏税和违法犯罪事迹,丧失议员身份。 还有就是从刘理顺刚才宣读的政策看,官府会查出很多隐田、并且征收到官田。他们如果不限制地租,那些佃户会跑去租种官田。 再加上刘理顺提出的最高地租并不低,包含地租和赋税在内最高比例是五成、每亩最高一石。 这个数字,是一些地主收租时都没达到的。只有一些劣绅,才有可能超过。 不过那些劣绅,大多没选为议员。所以在场的地主出身的议员考虑后,大多予以默认。 就连拥有很多世业田、需要雇佣人种地的军官,也没有反对这一点。 就这样,有产税和限田限租的决议,成功在涿鹿区议会通过。 在场的议员也正式计票表决,确定了这个决议。 这个轰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四方。不但参加的人口口相传,京城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宣传,把会上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披露出去。 很多官员士子,都讨论这个决议的影响。会对明年的北直隶,带来哪些改变。 至于涿鹿区的民众,对此大多是欢呼雀跃。 尤其是占据一半人口的贫困家庭,在知道刘理顺在议会上的作为后,对这位为民做主的状元大加称赞。 尤其是他们得知,议会中出身贫困家庭的议员,至少要有半成后。对于所谓的议会,同样热心起来。 不过比较难办的是,贫困家庭大多没钱捐纳公士,也供不起读书人。以至于有被选举权的人都不多,很可能凑不齐议员所需。 对于这点,一些人的观点是向皇帝提议,不特意为贫困家庭规定议员数量,秀才举人等士人,完全能代表他们。 刘理顺则反对这点,在驳斥这些人的观点后向皇帝上了一本奏疏,建议仿照国初的政策,由地方官府举荐孝悌力田。 这些被举荐的人,自然不是做官。而且授予公士身份,让他们拥有被选举权。 朱由检对这份奏疏颇为赞赏,认为能解决贫困家庭议员代表的问题,而且能发掘一些人才。 在和刘宗周等人综合讨论后,他决定道: “贫困家庭的议员代表,可以由官府从贫困家庭中,挑选两倍议员数量的孝悌力田之士,让当地贫困家庭推选。” “选上之后以临时议员身份履职三年,没有出现大错的,朕会赐予公士身份,转为正式议员,并且拥有以后的议员选举权。” “但是这些人如果发家致富,下一届就不能作为贫困家庭代表,需要推举新的孝悌力田。” 这样就能保证贫困家庭在议会中一直有代表存在,而且有和官府对话的渠道,不至于走投无路之后,只能被逼造反。 而且朱由检还想到了工商行业,认为某些地方如果工商行业的代表数量不足,同样能如此推举议员。 对于提出这点的刘理顺,朱由检刮目相看。 尤其是对刘理顺在议会上的表现详细了解后,更认为这个状元,是个可造之材。 不管是刘理顺是不是利用身份强压,他能让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通过,都表示这是一个意志坚定、能够说服他人的人。 以后建立国会,需要这样的人才。 所以朱由检让吏部给刘理顺记功,并且考核文震孟、史可法等人的工作,给有功官员减磨勘。 (本章完) 第433章 国会筹办 朱由检明显低估了议会的影响力。 这个新设的机构,代表的是民对官的制衡: 民众能够在议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涿鹿区议会的决议逐渐传遍北直隶,并且得到认可后,各地请建议会的声音,顿时汹涌而来。 通政司每天都能接到很多上疏,请求在当地建立议会。 吕图南带着通政司的官员忙得团团转,要按照皇帝的规定给这些奏疏分类,并且把不符合规定的奏疏参驳,告诉他们不予封进的原因。 通政司扩编之后也就十几名官员,实在忙不过来。吕图南向皇帝请求,派中书舍人帮助。 朱由检对这么多有关议会的奏疏也有些头疼,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大明的士绅对建立议会这么热心。 听到吕图南的请求后,把刘宗周召了过来,询问道: “朕之前决定把中军都督府改为小会堂,作为以后国会日常工作的地方。” “现在改好了没有?能不能筹办国会?” 刘宗周闻言回道: “小会堂已经改好了,但是国会筹建,还没有定下章程。” “这件事主要是资政院和礼法研究中心的官员在做,但是资政大臣大多不参与具体事务,礼法研究中心的官员又多是其他衙门兼任。” “臣请专设官员,负责国会筹建。” 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在如此群情汹汹的情况下,确实需要做些动作。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愿意放权,愿意让他们用议会保障自己的权益。 所以他任命道: “成立筹办国会事务处,刘先生担任主任。” “房壮丽以首席资政大臣身份,担任筹办处副主任。” “筹办处负责国会筹建过程的日常工作,以及国会需要成立的机构和各种委员会。” “以后礼法研究中心,要改为国会下属的礼法委员会,专门负责礼法起草工作,和国会议员商讨制定礼仪和法律。” “首先要制定的就是选举法,确定选民资格和代表资格等问题。” 选举法的事情,刘宗周之前就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皇帝把如今属于礼部和刑部的礼法研究中心,改为国会下属的礼法委员会。 这对国会来说,可谓一大利好。也意味着他负责的重制礼乐工作,以后要主要转向国会。 所以他询问道: “陛下成立筹办处,不知何时完全建立国会?” 朱由检想了一下,回应道: “朕之前的打算,是用十年完善选举办法,在北直隶建立议会。” “然后再用十年,在全国各地建议会。” “最终在二十年后,先生重制礼乐基本完成的时候,召开第一届国会表决重制后的礼法,让大明各地推行。” “但是如今北直隶各地都请求建立议会,恐怕时间会快一点。” “先生可以多找几个地方试点,建立府县议会。” 各地士绅对建立议会之热情,是朱由检根本没有料到的。 他本以为自己为了收税建立的议会,有可能被一些地主抵制。 没想到很多士绅似乎根本不在意税收上的损失,比他还希望议会能建起来。 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预计有些失误,或者说贪官污吏的胡作非为,让很多士绅都无法忍受。 这些人迫不及待地希望议会建起来,保障他们的利益。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检是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的—— 如果不能在国会和议会建立的过程中,把大明上上下下梳理一遍,朱由检是不会给他们轻易放权、他们拥有权力的。 现在选举办法尚未确定,各地行政区划没有调整,户部更没有确定新的税收体系。即使各地士绅迫切希望建立议会,这件事也只能先拖着。 成立国会筹办处和增加议会试点,就是给这些人一个念想。让他们积极配合,拥护朝廷改制。 刘宗周不知这些,对于筹办国会非常热心。朱由检把有关国会和议会的奏疏,全部交给他处理。并且允许这些奏疏登报,在报纸上讨论。 这样总算解决了这件烦心事,把压力转给了刘宗周。 刘宗周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利用他的名望,征集了很多朝堂官员和在野名士加入国会筹办处,根据在涿鹿区开办议会的经验,准备建立国会。 一时间,国会开办的事情,在朝野如火如荼。很多人都迫切希望,这个机构能尽早建立。 《邸报》和《京报》作为拿到授权的报纸,刊登了很多这一类的奏疏。 《明报》和《大同报》作为文人士子的聚集地,更多的是学堂生员在讨论。 这四份报纸借着议会筹建的东风,销量上出现爆发。影响力也突破京城,深入到整个北直隶。 很多北直隶的士绅,都订阅了四份报纸。有的还积极写文章,投给报纸发表。 北直隶各地的邮递公司,因此业务量大增,有的还开始挣到钱。 京城的邮递公司是太仆寺和内府监合办的,各地邮递公司招股时,有很多宦官亲戚参与—— 这些人消息灵通,知道京城的邮递公司有多挣钱。所以在太仆寺招募当地商人建立分公司时,很多宦官让家乡的亲戚积极参与。 如今,这些公司开始挣钱后,各地士绅才恍然发觉: 这一行竟然被人占了,自己现在已没有机会参与。 再想到皇帝要在各地成立盐业公司,同样会在地方招募股分,这些士绅顿时觉得不能忍,不能再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人—— 相比利润微薄的邮递行业来说,盐业才是暴利。 但是想要入股盐业公司,就得遵守朝廷的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拿到入股的优先权。 这让很多士绅更积极地表态,支持涿鹿区议会通过的政策、请求在当地建立议会。 在得知刘宗周主持国会筹办处、要在北直隶增加几个试点建议会后,一些地方的士绅甚至串联起来,组团进京请求。 这股风潮,甚至波及到其他省份。尤其是南直隶的苏州、松江等地,从事工业和商业的人员更多,一些在京的江南商人得知议会成立后,只要工业和商业的税收在两成以上,就能获得两成议员名额后。同样请求在南直隶建立试点,认为试点不能局限在北直隶,要顾及其它省份—— 这些富裕起来的工商业从业者,相比地主士绅,更迫切地需要政治权利。他们需要用议员身份,保住自己的财富。 尤其是之前阉党在徽州掀起的“私占黄山木植案”,导致歙县徽商吴养春家破人亡。 这让很多商人都有一种危机感,相比地主士绅更甚。 其他省份停留在会馆的商人得知江南商人的动作后,同样也行动起来,请求在各省建试点。 眼看这样下去,有可能酿成全国的风潮,朱由检不得不命令刘宗周,尽快把新的试点定下来。 刘宗周这些日子和他人商议之后,已经选定了几处地方,其中排在首位的,就是京城旁边的天津。 这里之前没有设县,只有天津三卫。然后又成立了天津兵备道,如今已改成海防区。 参考涿州和涿鹿三卫合并为涿鹿区的经验,刘宗周认为天津三卫可合并为天津区。在这个新设的区里面,同样建立议会: “天津三卫都是军管,在天津越来越繁荣后,已经不合时宜。” “如今天津三卫都划归天津海防区,卫所开始改制,急需建立衙门,管理这块地界。” “臣以为可仿照涿鹿区,以天津三卫建立天津区。” 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刘宗周以顺天府治中的身份,提议在天津设区。 天津改制的事情,朱由检早就想过。 因为他也认识到,继续让天津实行军管不合时宜。 没有专业的政务衙门和税收机构,天津的赋税损失很大。各种民间纠纷,处理起来也麻烦。 朱由检之前就想过,在天津设立府县,专门管理这一片。 但是具体是设府还是设县,朱由检却没确定。 因为设府的话,天津府会从顺天府独立出去,对于京津一体,可谓颇为不利。 而且如今是大航海时代,朱由检希望顺天府临海,以便京城的货物,能够不受限制地通过大海转运。之前修建京津公路,就是为了促进这一点。 同时,因为京城属于顺天府,顺天府临海的现状,也能让朝堂的官员对大海在心理上感觉亲近点。 所以他左思右想,都没有决定在天津设府。而是打算把天津留在顺天府,促进京津一体。 但是设县的话,级别又有点低。一个县级衙门,很难治理好天津。 州介于府县之间,按理说比较适合。但是朱由检早已打算在地方取消州一级,自然不想新设州。 如今刘宗周提出了想法,那就是仿照涿州和涿鹿三卫,以天津三卫为基础,成立新的天津区。 这个区的级别,和以前的州差不多。而且三署分立,适合城市管理。 朱由检对此颇为赞同,称赞了刘宗周几句,又询问负责治理海河的河道侍郎李从心道: “天津既然要设区,就得综合考虑。” “如今天津三卫在海河北岸,南岸归河间府。” “要不要把南岸的静海县划归天津区,和天津三卫合建衙门?” 李从心没料到天津区的设置,会关联到自己。闻言思索了一下,回道: “臣以为静海县当划归天津区,这样海河下游,就全都属于顺天府。” “以后治河的时候,能够减少推诿,调集钱粮的时候,同样会更方便。” 得到他的支持,朱由检决定道: “那就把静海县划归顺天府,和天津三卫合并成立天津区。” “天津区的辖地要确定,和周围各县区分开。” “顺天府的州县,也要重新确定,将来改为区县,取消州这一级。” 顺天府下辖通、蓟、涿、霸、昌平五州,如今涿州已改为涿鹿区。通州和蓟州各有四个县,霸州和昌平州各有三个县。 如今皇帝要全部取消,顿时引来很多官员反对。 袁可立道: “顺天府下辖五州二十二县,取消只领一县的涿州尚可。” “通州、蓟州、霸州、昌平四州若取消,下属各县就要全部由顺天府直管。” “臣以为此法不可行,甚至天津也要设州,下辖静海县和天津三卫改县。” 这个说法,是在尊重现实。 但和朱由检的取消州级颇为不合,因为他的设想中,地方应该是省府县三级。 现在的省府州县四级体系,实在是太复杂了,有很多冗官不说,治理也很不便。 如今趁着要建议会,他决定梳理一下地方区划,免得府州县议会建立后,以后更难更改。 只是地方府州县还好点,可以拆分合并,调整行政区划。辖县多的州可以改为下府,带几个县从原本的府分出去。辖县少的州可以直接改县,也可以像涿州那样改为区。 取消州一级的动静虽然大,却不会引起多少反对。更不会有民众因为行政区划调整就造反。 但是顺天府却不同,它是府级衙门,取消州就要直管县。一个府直管二十二个县,以现在的管理水平是无法治理好的。 而且顺天府也无法拆分,朱由检不想朝廷直管的地方减少。而且顺天府的民众,也不乐意改变户籍—— 作为大明首府,顺天府扩充地盘可以。但是把地盘分出去、把民众划给其它府,居住在那里的民众可不乐意。 说不定就会闹出乱子,要求保留顺天府户籍。 之前朱由检不愿分设天津府,也和这个顾虑有关。 袁可立也是因为这些,认为顺天府应该维持现状,反对取消州级。 但是朱由检也有考量,那就是将来其它地方的州都被改成府县后,只有顺天府存在州,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设立州级就要建立州议会,以顺天府这么大的地方,在府级议会和区县议会之间增设州议会,实在太繁杂了,而且非常不便。 所以他执意取消州级,并且让袁可立、郭允厚、刘宗周等兼任顺天府官员的大臣,想个更好的办法,治理顺天府各县。 他相信,治理顺天府的方法不止设立州这一种。朝堂上这么多大臣,完全能找出办法。(本章完) 第434章 国人服役 顺天府的治理不合时宜,几乎是朝野共知的事情。 顺天府既有巡抚又有府尹,巡抚负责边备,管辖蓟州、昌平、永平、密云、霸州五个兵备道,驻扎在蓟州或昌平。 府尹负责政令,管辖五州二十二县,级别是正三品。 城内还有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负责缉捕盗贼。 这么多的官员,又分别负责军政事务,按理说应该把顺天府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首善之地。 但是现实却是,在朱由检调动锦衣卫严打盗匪之前,京城周围盗匪丛生,活动极为猖獗。 即使严打之后,盗匪也只是消停一阵子。未来若是无法治理好,依旧会有盗匪。 朱由检之前把五城兵马司改为三城区,把城内梳理了一遍。 如今便着手梳理城外,把整个顺天府治理好。 袁可立兼任顺天府尹,对此负有首责。在皇帝执意取销州级,并且和设立议会挂钩后,他在思考之后道: “顺天府境内有蓟州、昌平、密云、霸州、天津五个兵备道。” “可以为可在府下设道,分掌四方事务。” “道级不设议会,灵活改变辖区。” 这个提议有创新,但基本是换汤不换药。 未来时间长了,顺天府有可能变成府、道、县三级,相比以前只是把州变成道。 而且因为是从兵备道改来,道这一级有可能权力太大,以后尾大不掉。 朱由检对此不满意,又看向了其他人。 兼任顺天府丞的司农寺卿郭允厚道: “臣以为可派顺天府官员外出,负责协调四方。” “这些官员都属于顺天府,每年派出去一段时间,协调各县事务。” “他们不属于地方,自然不用建议会。” 这个相比设道更创新,而且有行署的意味。 历史上民国时期实行省县制后,发觉一个省管理那么多的县不方便,就设立行政督察区,派遣专员负责。 这个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被简称为行政公署、行署,也就是后世地区和地级市的由来。 朱由检想到这一点,对郭允厚的提议颇为满意。 顺天府下辖五州二十二县,确实有点小省的意思,从顺天府衙门派出行署,有利于地方治理。 而且据他所知,清朝对顺天府的治理,就是设立了四路厅,任命四路同知负责东路厅、南路厅、西路厅、北路厅,缉捕四方盗贼。 (清朝顺天府四路厅) 而且因为顺天府称不上特别大、交通也很方便,四路厅即使权力膨胀,变成中间行政级别的可能性也不大。顺天府能随时调回他们,重新分配辖区。 所以,在询问群臣意见后,朱由检决定道: “顺天府增设几位同知,在城外建立行署,负责缉捕盗贼和协调区县。” “这些行署是顺天府署的派出机构,不是地方衙门。” “顺天府的议会,只有府县两级。区是县级机构,级别等同京县。” “区县议员由选民直接选举,府议员由区县议员间接选举。” “现在继续商议,顺天府取消州一级后,设置哪些同知,下辖哪些区县。” 行署的设置就是为了取代州,增设行署之后,确实可以取消州一级。 袁可立眼见无法阻止,只能道: “顺天府有正三品府尹、正四品府丞、正五品治中各一人。” “臣以为可将通州等州的从五品知州转为同知,级别和其它府一样,可以定为正五品。” 吏部尚书杨景辰突然插话道: “如今官员升迁实行磨勘法,没有足够的功劳和磨勘,不能随意升迁。” “臣以为顺天府同知的级别,可以定为从五品。” “各地同知同样应定为从五品,知府降为正五品。” “这样按照磨勘法,正六品通判就能在四年磨勘期满后升为从五品同知,从五品同知在四年磨勘期满后升为正五品知府。” “而非像以前那样,需要两个磨勘期。” 这个提议波及的范围更大,涉及到所有知府和同知的级别。 但是朱由检却很赞同,因为他早就觉得,知府的正四品级别太高,以后严格实行磨勘法的话,负责一个司的正五品郎中,都有可能难以转任正四品知府。 六部下属的司权力有多大?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一个部。如果郎中连转任知府都难,会让京官和地方官交流的动力不足,不利于官员转任。 所以他在杨景辰提出这点后,当即道: “知府级别,确实应该降一降。” “普通知府的级别,应该定为正五品。” “重要的府主官可以加从四品参议或正四品参事衔,参与布政司会议。” “同知和知州的级别都要定为从五品,以后州改区县或下府,下府只设同知,通判作为辅官。” 这是他思索取消州一级时,如何安排官员想到的。 原本他打算分为上府、中府、下府,级别分别定为正四品、正五品、从五品。 如今杨景辰提出给知府降级后,他觉得分为普通府和下府就行了。知府都定为正五品,重要的知府给加衔。下府主官是同知,级别和现在的知州一样定为从五品。 这样以后州改下府时,就会更加容易。甚至只需要改个名字,就能改为府县。 就是涉及到的府级官员太多,群臣听到之后,顿时议论纷纷。 有的觉得不用变,有的则觉得这样改变级别后,更加符合磨勘法—— 总不能同知需要八年时间才能升为知府,通判升为知府,需要足足十六年。 而且作为朝廷的官员,他们本能地想要压制地方官员级别。这样朝廷官员外放地方时,就能担任更好的职位。 所以朱由检在提出举手表决后,反对的朝堂官员没多少。大多对这件事情,默默接受承认。 朱由检随即下令道: “以后知府的级别,由正四品降为正五品。” “同知的级别,由正五品降为从五品。” “现有知府同知,可以加散官或加衔,维持原有品级。” “布政司属官空缺时,优先由他们转任。” 定下这件事情后,朱由检继续道: “顺天府正三品府尹、正四品府丞、正五品治中不变。” “增加的几位同知,级别定为从五品。” “这些官员共同作为顺天府署主官,每月至少召开一次府政会,商议重大事务、会推低级官吏。”“顺天府署分设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三署。府尹总辖事务,府丞负责政务署,治中负责廷尉署,卫尉寺派遣官员负责卫尉署。” “同知抽调顺天府署的官吏在城外建行署,负责缉捕盗贼和协调区县。” “如此可算完善?” 袁可立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因为皇帝早就向他说过,要在州府设立廷尉署、卫尉署。前面设立护军府时,同样在下面设三署。 如今,顺天府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这三署的设立,让他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知道将来大明各府,都要设立这三署。 想着自己为三署磨合付出的辛劳,袁可立出言道: “城区各署运转良好,顺天府确实应该建立三署,管辖下属区县。” “现在京城内设西城区、东城区、南城区三城区,宛平、大兴二县的衙署,又仍旧在城内。” “臣以为应该搬迁,划分区县边界。” 三城区脱胎自五城兵马司,但是也接收了宛平、大兴二县在城内的治理权。 在没有治理城内的责任后,这两县的衙署确实应该搬迁,主要负责城外。 袁可立的建议是,把宛平县衙搬迁到阜成门外,大兴县衙搬迁到朝阳门外,方便治理京城外的地域。 朱由检思索之后,觉得这样宛平县和大兴县还是太大了。按照当前西宛平、东大兴的格局,如果有盗匪在德胜门外闹事,宛平县衙接到消息再派出人手,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他仿照后世的格局,决定道: “宛平县衙迁到京城西南的卢沟桥一带,择地建造宛平城,协助京城防御。” “西路行署就设在宛平城,协调大兴县、良乡县、房山县、涿鹿区三县一区。” “大兴县衙迁到京城南面的黄村一带,南路行署也同样设在这,协调固安县、永清县、东安县三县,以及霸州改为的霸州区,还有原属霸州管辖的保定县、文安县、大城县,一共七县一区。” 确定宛平县和大兴县衙署所在后,朱由检指着地图继续道: “诸王府和大学城一带,需要设立城区。那边当地人称海淀,以后就定名海淀区。” “海淀区负责京城西北,东面设朝阳区。” “南面以南海子为中心建南苑,将来设立南苑区。” “海淀区、朝阳区、南苑区这三个外城区,地位和西城区、东城区、南城区三个内城区一样,是顺天府直属的城六区。” (京城六区示意图) (现代北京政区示意图,城六区指东城区、西城区、朝阳区、海淀区、丰台区和石景山区。 崇文区宣武区加起来相当于书中南城区,现在已经被东城区和西城区兼并。 书中南苑区大概相当于丰台区东部和朝阳区南部,丰台区西部和石景山区、门头沟区属于宛平县,大兴县约等于大兴区) 这是他仿照后世的京城做出的规划,相比现在粗糙的“西宛平、东大兴”来说,明显治理起来更精细。 就是宛平县和大兴县被削得太厉害,衙署要迁往城外不说,负责的地方也大大缩减。 不过,朱由检是不会顾忌两县想法的,他和群臣商议后,最终确定顺天府设立六个同知,派出六个行署: “京城北面设北路行署,负责昌平州改为的昌平区,以及下属的顺义、怀柔、密云三县,一共三县一区。” “东面设东路行署,负责通州改为的通州区,以及下属的漷县、三河县、武清县、宝坻县和香河县,一共五县一区。” “再往东设蓟州行署,负责蓟州改为的蓟州区,以及下属的玉田、丰润、平谷、遵化四县,一共四县一区。” “天津一带设立天津行署,负责将天津三卫改为天津区,南岸静海县划入,北面梁城所一带设立滨海县,一共两县一区。” “如此整个顺天府,一共十二区二十四县,派遣六个同知设立行署协调管理。” (顺天府六行署示意图) 确定了顺天府的行政区划,朱由检听到袁可立询问道: “顺天巡抚是否需要改变?” “其下辖的永平兵备道,如今已移交给长城护军使。” “蓟州、昌平、密云、霸州四个兵备道的辖区,和行署多有重叠之处。” “而且六个行署同知负责缉捕盗贼,需要有兵备职责。” 朱由检想了一下,询问道: “现在顺天府周围有几个总兵,都由谁在担任?” 袁可立回道: “昌平总兵一职,陛下已调遣许成名担任,如今正在赴任。” “蓟镇总兵原是孙祖寿,因为援辽不利被免,被陛下调去山海关担任护军都尉。” “所以蓟镇总兵一职,应辽东督师孙承宗推荐,从辽东调遣总兵赵率教担任。” “又因为山海关总兵杜文焕告病,赵率教被调去山海关任总兵。” “现在蓟镇总兵一职,由从辽东调来的副总兵麻登云担任。” 这一连串的调动,是朱由检之前设立辽东提督的后遗症。 赵率教自忖功劳能和满桂相比,对于尤世禄担任辽东提督,自然很不服气。 孙承宗见他这样,就向朝廷请求,把他调离辽东。 然后因为山海关总兵杜文焕告病,副总兵麻登云接任山海关总兵。但是孙承宗觉得赵率教守山海关更好,又把两人互换。 也因为此,蓟镇总兵一年两换,从赵率教换成了麻登云。 朱由检听到只有昌平和蓟州有总兵,决定道: “昌平兵备道和蓟州兵备道保留,设立护军都尉,协助相应总兵。” “密云兵备道同样保留,辅佐长城督师。” “其余改为守备区,涿鹿守备区负责西路行署防御,霸州守备区负责南路行署防御,通州守备区负责东路行署防御。” “天津海防区不变,仍旧属于海军,级别同守备区。” “顺天巡抚管辖这些兵备道和守备区,接管顺天府境内的卫所。卫所武官按照所属地界,进入区县议会。” “退役武官在议会的占比,至少要有一成五。他们和其他议员一样,有权发表意见。” 这是为安抚卫所武官,必须采取的措施。否则从他们手中剥夺卫所军户的管辖权,那可一点都不容易。 但是这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些区县没有足够的退役武官,不可能达到一成五的比例。 对于这点,朱由检道: “允许曾在当地任职的武官担任议员。” “如果实在凑不齐,曾经担任文职军官或在军中服役五年以上的,可按武官对待。” “总之,不能低于一成五的比例。” “以后要对议员要加上服役要求,毕竟周朝的国人,都有服役责任。”(本章完) 第435章 义务兵和田产税 即使有些习惯了皇帝的奇思妙想,群臣听到议员服役的要求后,仍旧感觉到不可思议。 尤其是很多文官看来,士兵和武将就是粗鄙之人。皇帝怎么能要求议员,必须有服役的经历? 可以说,这个议员服役的要求,遭到朝堂大臣的群起反对。 就连刘宗周也不支持这个政策,认为时移世易,不能因为周朝的国人服役,就要求大明的国人同样服役: “周朝之时,除了国人之外,尚有许多野人。” “因此国人必须服役,保卫自己的国家。” “但是如今大明威压四方,实在不需要让所有国人服役。” “而且朝廷有卫所之兵数百万,不需要普通国人服役。” 朱由检对此摇头,说道: “西南奢安之乱尚未完全结束,辽东建虏作乱更不知何时才能平定。” “再加上泰西诸国崛起,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家门。” “这是危急存亡之时,需要更多的人从军。” “单靠卫所兵源,难以获得足够的兵力。”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如今天下有近千万户,五千多万口。” “若是让所有国人服役,朝廷增加的军饷太多,户部承担不起。” 朱由检对此皱眉,询问道: “怎么会承担不起呢?” “义务服役期间,只发放基本的津贴,不打仗不另外发饷。” “按照从军三年、或者从事文职工作五年的要求,大明会增加多少兵?” “户部要费多少钱?” 毕自严一时语塞,没想到皇帝不打算给义务兵发军饷。 他在计算了之后,说道: “若是这样,朝廷大概会增加百万兵力。” “士兵即使不发饷,也要吃饭穿衣,还要消耗兵器。” “按照每个士兵每年五石粮食计算,至少要消耗五百万石粮食。” “若是再加上盐菜银、皮袄银、军械、军营、养马等费,那就要更多了。” “最终增加的支出,可能会超过千万两。” 这个数字的确不小,但是相比辽东十一万军队每年需要的五六百万两辽饷,那就实在太少了。 所以朱由检听得反而更动心,向群臣道: “诸位都听到了吧?” “若是实行义务兵役制,养兵百万的费,也就在千万两左右。” “如果朝廷的辽饷全部用于供养义务兵,可以养五十多万军队。” “如此兵力,何愁建虏不能平?” 听得一些臣子都有些动心,尤其是枢密院的官员,对此十分心动。 毕竟服役的要求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五年的文职工作经历,对他们轻易而举。 反而是国人服役的规定通过后,他们能轻易征集几十万军队,用于建功立业。 杨嗣昌就积极支持这个政策,大声道: “臣以为不但议员要服役,所有想获得选举权的国人,都必须要服役。” “不能为国出力,又怎能称得上国人?” 听得群臣大怒,大声指责起来。 他们和皇帝对喷还有一点顾忌,但是喷杨嗣昌,那是丝毫没有压力。 一时间,杨嗣昌遭到有生以来,最激烈的抨击。 有人大声指责,说他这个提议像之前的加征辽饷一样,不顾民间疾苦。 还有人语气较温和,认为为国出力的方式不止服役一种,依法纳税同样是在为国出力。 不管怎么说,群臣都产生了争论,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服役。 只是这点人的声音,显然无法和大部分臣子抗衡。考虑到这件事反对的声音比较大,兵役制度改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朱由检暂时退让道: “不愿服役的国人,可以缴纳免役钱代替。” “例如辽饷加派,就可以看做免役钱。” “那些服役的卫所士兵,可以不用交辽饷。” “他们的总体税负,不得超过十一税。” 再次强调了这一点,朱由检继续道: “其他应募从征的士兵,愿意以义务兵身份服役的,服役期间可以免去三十亩地的辽饷,同卫所士兵一样最高征收十一税。” “兵部兵役司要做好统计,给那些不属于卫所的义务兵,发放服役免辽饷的证明,让各级护军维护士兵权益。” “无论是义务兵还是募兵,在从军服役三年后,退役时都要发放退役证明,授与国人身份,拥有选举权利。” “如果在军中曾担任军官,退役时更要授予相应勋级,拥有被选举权,可占据武官名额。” 这是对现在服役的士兵优待,群臣的反对声音没有那么大。 只是户部担心这样辽饷征收得会更少,有些人会利用服役免辽饷的规定,逃避缴纳辽饷。 对于这点,朱由检道: “户部和兵部加强对这件事的监管,只要在朝廷承认的正规军中服役,该免的辽饷就要免。” “朝廷征收辽饷的目的,就是平定辽东叛乱。” “他们当兵服役,是更直接的出力。” “朕希望早日平定建虏,免去辽饷这个加在民众身上的负担。” 这番话可谓语重心长,因为他不止一次提出,要免去辽饷加派。 群臣见皇帝真的开始免辽饷,不管心里怎么想,都要称赞一二—— 即使皇帝是为了推行义务兵役制,只给服役的义务兵减免辽饷,他们也必须承认,当今皇帝不贪财,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人。 有了这个政策后,如果真有人家交不起辽饷,那就可以去当兵,当义务兵服役。 这个政策,也因此在朝堂上得到通过。朱由检在当前的兵役制度上,终于撬开了一点口子—— 义务兵这个概念,正式登上舞台。 虽然距离全面义务兵役制还有很长距离,但是朱由检却有耐心。 他首先需要义务兵被人接受,然后再推行义务兵役制。 这样在以后真的遇到危机时,他就有可能向所有适龄人员征兵,进行全面动员。 大明的战争潜力,会得到前所未有地释放,战胜一切危机。 而且,当兵服役能够获得选举权、还有可能成为军官获得被选举权,这会提高将士在民间的认可度,提高军人在社会上的地位。 人们会逐渐习惯有人当兵,不再把兵役视为洪水猛兽,甚至会当做一种提高身份的道路。 不过这些都是远景,朱由检现在的要求是,武官或有服役经历的议员,至少达到一成五。 其他议员也要严查纳税情况,尤其是辽饷加派。 既然他们不愿服役,缴纳辽饷就不能少。朝廷需要饷银,给打仗的士兵发饷。 在经过这个插曲后,朱由检正式认可了,刘宗周提出的以天津区为试点的提议。 至于另一个试点,刘宗周等人打算放在沧州。 这个作为陕西灾民目的地的地方,如今急需要加强管理,设立城区三署。 所以刘宗周提议,把沧州改为沧州区。并且在河间府增设一位同知,在沧州建立行署。对于这点,朱由检满口答应。 河间府有两个州、十六个县,对于这样的大府,朱由检原本是打算拆分的。 但是在有了行署制度后,他决定把河间府的两个知州改为同知,建立行署分掌一块地域。 所以河间府除了把静海县划入顺天府外,不用继续。临近它的保定府和真定府,却需要拆分一下。 因为保定府有三州十七县,真定府有五州二十七县,辖区都实在太大了,几乎能赶上顺天府。 朱由检把保定府南部和真定府东部拆出来建立冀州府,与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一起,作为北直隶中部的四个府。 这样拆分之后,保定府仍旧增设了两个同知、真定府增设了三个,可见两府州县之多、管辖地域之广。 再往南的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地方都不怎么大,只有九到十个县,州也只有大名府的开州。 朱由检只是把开州知州转为大名府同知,就解决了三府的撤销州级。 整个北直隶的州改府县工作,就这样宣告完成。 (北直隶十府示意图) 不过这还没完,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指出,应该把彰德府划入北直隶: “彰德府古称邺城、又曾称为相州。” “这里古时属于冀州,本朝赵王也被册封在那里。” “而且漳水等河流属于海河水系,若要整治海河,离不开整治漳水。” 西门豹治邺就曾整治漳水,这点朱由检是知道的。 彰德府这个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也确实属于河北。 但是划归河南也未尝不可,毕竟西门豹是魏国人,当时邺城属于魏国。 后世彰德府城所在的安阳等地,也是属于河南。 朱由检对调整省级区划更加慎重,仔细询问群臣道: “既如李卿所言,彰德府为何划归河南?” “有谁能说清楚吗?” 精通地理的杨嗣昌道: “彰德府划归河南,是太祖年间的事情。” “太祖以南统北,彰德府深入赵地,西临山西,东靠大名府。” “只要掌握彰德府,就能向西进入山西,向东进入大名府、进而东入山东。” “故而太祖把这块地方划入河南,和卫辉府、怀庆府并称豫北三府。” “在此之前,豫北三府属于前元的中书省。” 朱由检听到这些,明白了彰德府北划归河南的原因,同时也听出了杨嗣昌的隐藏意思: 那就是太祖以南统北,并且定都南京,所以他需要把彰德府划归河南,方便从河南向北进攻。 但是成祖迁都之后,这个意义早就不重要了。彰德府早就应该划归北直隶,方便治理这块地域。 再考虑到彰德府的磁州是著名的冶铁之地,后世的邯郸钢铁大名鼎鼎。 彰德府城所在的安阳,更是出土甲骨文的殷墟所在。 朱由检最终决定道: “彰德府划归北直隶,军务由保定巡抚和大名兵备道管辖。” “磁州知州转为同知,建立行署专门负责冶铁。” “最后一个试点,就定在彰德府。” “选择适合用煤炭冶铁的地方,建一个以钢铁产业为主的城区。” 在北直隶的南部,设立一个试点。 并且这个试点原本属于河南,能影响河南的府县。方便以后把北直隶的改制措施在河南推行时,被河南士民接受。 至此,北直隶所辖府县,终于完全确定。 南部有顺德府、彰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四府。 中部有真定府、保定府、冀州府、河间府四府。 北部有顺天府、永平府二府。 一共有十个府、一百多个区县。 朱由检要求所有的府和区都建立三署,筹备成立议会。 有卫所存在的地方,更是要酌情建立守备区。 保定巡抚卢象升,被他安排在北直隶中南部负责这些事务。 保定巡抚因为驻扎在真定,称为保定巡抚有些名不符实,也被他加了个别名,称为河北巡抚。 对卢象升担任巡抚的表现,朱由检是非常满意的。 他不但练出一支乡勇,还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支持征收有产税。 历史上他的因粮政策,就是向大户人家征税。只是反对的人太多,后来被杨嗣昌的均输政策取代。 这个人不但在军事上有能力,在治理地方上也有一套。朱由检决定给他加加担子,以成立议会为诱饵,促进有产税的征收。 对于有产税的税率,之前没定下来。朱由检见到形势大好后,决定更激进点,多征收些赋税。 免得明年卫所、义务兵减免辽饷后,朝廷军饷不足: “有产税是一个统称,不但有针对耕地的田产税,还有房产税、资产税、遗产税等税种,向拥有产业超过恒产者的有产者加征。” “田产税顾名思义,是向拥有过多田地的有产者征税。” “基本要求就是,超过一百亩土地的,相比普通田亩加征一成赋税。” “超过二百亩加征两成,三百亩加征三成。” “以此类推到一千亩,征收所有产出做赋税。” “除非获得爵位或世官,把土地转为爵田、世业田。” 这个政策,实在是出乎群臣意料。 因为皇帝制定的有产税率,实在是太狠了。 而且这个赋税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加征,估计在八九百亩土地时,就需要缴纳所有产出做赋税了。 钱谦益此时就想着,自己之前留的一千亩土地是不是太多,还要再分出几百亩,才能保留下来。 因为很多官员家中都有几百亩甚至数千亩土地,他们对皇帝的这个有产税政策,可谓普遍反对—— 限定在一千亩他们还能勉强接受,在一千亩以内层层加码,他们实在是受不了。 户部尚书毕自严,也认为这个政策规定得太细致,户部没有能力完成。 而且在人们普遍抵触的情况下,有可能偷税漏税频发,有产税沦为空文。 朱由检认真思索,觉得毕自严说得有点道理。虽然他规定了依法纳税是每个国人的义务,偷税漏税会取消国人身份。 但是如果人们普遍反对某个政策,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那么偷税漏税有可能成为普遍现象。所谓的处罚措施,也是无从谈起—— 因为执行的官吏,可能就反对这个政策。他们根本不会认真执行,甚至对此默认。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让步道: “一百亩到三百七十五亩、也就是一方里的土地,加征一成有产税。” “一方里到二方里的土地、也就是三百七十五亩到七百五十亩,加征二成有产税。” “七百五十亩到一千亩,加征三成有产税。” “一千亩以上没有爵位者不许拥有。” “众卿以为如何?”(本章完) 第436章 房产税 资产税 遗产税 赠与税 这个办法还是累进征税,只是分出的级别少了些。 户部虽然还觉得这样征税不便,计算起来太麻烦。但是相比之前每百亩一个级别,难度要小多了。 毕自严等人没有继续反对,但是朝堂大臣则是反对者居多,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反对有产税的主力—— 这些人当了这么多年官,名下普遍拥有一千亩以上土地。 皇帝征收有产税和限田限租,几乎可以说是针对他们。 正因为此,朱由检在朝堂上提出有产税遭到普遍反对后,把有产税交给涿鹿区议会商议。最终在指定的议员和中小产业者支持下,通过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 也因此引发了请求建立议会的浪潮,民间很多士绅,愿意支持这两项政策,换取建立议会。 朝堂上的官员面对这个民意,不好再公然反对。但他们仍然想尽办法,阻碍有产税的推行。 听着这些人的言论,朱由检也有些火了。今日他一再退让,就是想在不产生剧烈冲突的情况下,和群臣达成妥协。 没想到有些人还不知足,竟然还想着推翻议会的决议。 这让他脸色铁青,冷冷道: “朕看议会的权力还要加上一条,那就是监督税务。” “不但官吏和选民要监督议员是否偷税漏税,议员也要自查自纠,监督官吏和民众。” “之前朝廷定下的各种赋税徭役,还有优免规定,都要由议员监督,严格予以执行。” 这下可打到了官员的命门上,因为他们就是靠着优免,才有了这么多土地。 朱由检对此早就看不惯,如今借着开办议会,决定让议员监督这些。 并且向毕自严等户部官员,叮嘱道: “以后户部的收支,要向国会说明。” “每年国会开会,要审核户部的预算和决算。” “议员提出异议的,户部要做出解释。” “地方税务机构,向当地议会说明。” “所有议员皆可查看纳税和开支情况,对有疑问的地方,可以提出异议。” “税务机构必须做出回应,被质疑的当事人,也必须给出回答。” 这一连串的命令,让群臣认识到皇帝真的生气了。以至于要把监督税务权力交给议会,用民众监督他们。 再想到各地掀起的请办议会热潮,很多官员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皇帝在利用民间的力量,制衡他们这些朝堂大臣。 这让一些官员隐隐后悔,觉得不该听刘宗周的提议,开什么国人大会。 之前他们只想着国会设立后可以约束皇帝,没想到皇帝也能用国会和议会,约束官员的权力。 可以说,国会和议会就是一柄双刃剑,这种聚集起来的民间力量可以用来约束皇权,也可以用来约束官员权力。 这股新的力量虽然刚刚诞生,却在庞大的民意之下,显示出了威力。 之前官员对国会的认识不够,被皇帝操纵了议员比例,攫取了涿鹿区议会控制权。 让涿鹿区的议员,以依附皇帝的文武官员和中小生产者为主,对他们这些产业众多的大臣,可谓颇为不利。 『早知如此,就不该搞什么国会议会。』 『那些泥腿子有地方说话了,以后还如何管束他们?』 一些官员想到这里,又看向了缩着脑袋不说话的钱谦益。 觉得就是他提出的《恒产论》,造成了这个局面。 之前他们还以为《恒产论》只是钱谦益的个人想法,皇帝没有推行的意思,朝廷也不可能去执行。 没想到一切都埋伏在议会上,皇帝通过提高恒产者的议员比例、限制超级有产者的议员比例,让他们这些大地主,在议会占不了主导权。 如今,这些议员便作为民众的代表,通过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 可以说,现在他们想要阻止有产税,面对的不仅是皇帝—— 而是皇帝和民众联合,一起针对他们。 这让很多官员沉默,不知怎么办才好。 以前他们能代表民众,在朝堂上理直气壮地劝谏皇帝不要与民争利。 如今民众有了自己的代表机构,甚至被皇帝利用起来制衡官员。 这让他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阻止有产税。 面对朝堂大臣的沉默,朱由检的声音,愈发高昂起来。 目光炯炯地盯着群臣,逼问道: “还有谁反对有产税?” “站出来仔细阐述。” “只要说得有道理,朕就会认真听取。” 等待良久,都没有人站出来。 朱由检又让反对的官员举手,也没有把手举起来。 至此,有产税的田产税率,按他的提议确定。 然后他又提出,对房产高于一定面积的超级有产者,征收相应房产税。 因为对小民小户征税不方便,房产税的起征点朱由检定得比较高,规定只对拥有城内房产一亩以上、或者城外房产五亩以上的家庭征收房产税。 每年征收得也不多,只是房产价值的百分之一。 但是同样实行累进税率和限制房产,规定每十亩提高一个百分比。 十亩以上不论城内城外,都需要缴纳百分之二房产税,二十亩以上则是百分之三……以此类推到九十亩以上的时候,需要缴纳百分之十房产税。 百亩以上的房产,则必须拥有爵位。 这个政策,明显还是针对大户人家。因为只有他们有财力,建立巨大的庄园。 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员,在听到房产税的规定后,很快就认识到江南的园林价格,将遭到毁灭性打击。 例如占地七十八亩的拙政园,如果按皇帝规定的税率缴税,每年就要缴纳园林价值的百分之八税款。就算他们将园林价值定低点,这也不是个小数字。 已经败落的徐家,估计宁愿将拙政园送人,都不愿缴纳房产税。 相比起来,北方要好得多。他们就是喜欢建大院,宅院的面积也大多没有超过五亩。 而且还可以建围墙分户,轻易规避房产税。 要说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朝堂上的大臣。 普通官吏需要住在官廨,他们则为了大臣的体面,很多人拥有超过一亩的宅院。 《大明律》规定的“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对他们也几乎形同虚设。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道: “官员赐宅不用缴纳房产税,等同贵族府邸看待。” “但是官员和贵族自己置办的房产,要合乎法律规定,并且依法纳税。” “还要说明置办房产的财产来源,向廉政总署申报。” 这个规定,让一些官员哀叹。参加朝会的勋贵,则是心里一惊。 他们没想到房产税还会波及自己头上,有些不太乐意。 作为传承久远的勋贵,他们除了最初得到的赐宅外,普遍拥有其他宅院,需要缴纳房产税。 如果这些房产不换个房主,以后就要纳税。 但是换房主后,就要承担被人谋夺的风险—— 如果让亲戚挂名,亲戚估计会当成自己的。 让奴仆挂名的话,估计皇帝会不承认。 以后他们在房产上,会有很多麻烦。 一些人已经打算请求皇帝,把自家拥有的宅院,转变成为赐宅。 或者把一些房产处理了,避免多交房产税。 不过不管怎么说,房产税都是小部份人的烦恼,大部分人根本没资格缴纳房产税。 所以这个税种也被通过,然后朱由检又提起了资产税: “农业有恒产者和超级有产者,工商行业也要有。”“诸位都说一说,拥有多少资产,算是工商行业的恒产者?” “对拥有多少资产的人,征收针对超级有产者的资产税?” 这个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人们大多讲究财不露白。哪一家拥有多少资产,外人根本不知道。 户部提出了征收资产税的困难,朝堂上的巨富官员,更是拐弯抹角地反对征收资产税。 对于这种情况,朱由检强行推动道: “户部征收困难,让他们主动缴纳就是了。” “资产税的起征点,朕就定为一万两。” “总资产按白银计价总计不超过一万两的家庭,只要拥有的土地面积没有超过百亩,就可以说是恒产者,不用缴纳这个税。” “超过一万两的,需要向税务机构主动申报。否则就是偷税漏税,取消国人身份。” 这个规定,让一些官员觉得皇帝是异想天开,一些人则是心中窃喜。 因为这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他们能用各种办法,逃避这个资产税。 户部尚书毕自严,则认为这个规定太粗糙,户部很难评估各家的资产: “家庭资产一万两,具体包括什么?” “若是某人有书画文玩若干,自觉价值不到一万两,所以就没有主动申报资产税。” “但是有些人又说他的书画文玩价值超过一万两,举报他偷税漏税,这种事情要怎么判?” 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想到了自己设立的拍卖行,说道: “书画文玩这类的东西,参考同类物品在拍卖行的成交价。” “按成交价格的平均价计算,估算相应价值。” “这种具体的细节,朕需要户部完善。” “而不是户部一直提出困难,让朕想法解决。” 这些话说得毕自严老脸一红,因为他面对皇帝主要是说困难。 但是皇帝让他担任户部尚书,就是让他解决开支问题。所以他需要的是想办法多征税,而不是一直提困难。 把户部尚书喝退后,还有很多臣子提出资产税征收的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如何对资产计价。 朱由检听得有些不耐烦,说道: “户部和国会一起制定资产评估办法,成立资产评估委员会,对需要评估的资产进行计价。” “如果有人不认可,到时再提意见。” 让户部根据固定资产、流动资产等分类,先制定一个简单的资产评估办法。 同时明确确定,对于拥有资产一万两以上的超级有产者,如果在依法纳税之后资产还有增加的,征收其当年增加资产的一成作为资产税。 十万两以上全部征收两成,百万两以上征收三成,千万两以上征收四成,万万两以上征收五成。 同时对资产万万两以上的家庭,不管身份如何,朝廷都要派遣官员监管。 同时对二万万两征收六成、四万万两征收七成、六万万两征收八成、八万万两征收九成。直到十万万两,征收所有增加资产作为资产税。 遗产税也是同样,对于留下遗产超过一万两的家庭,征收遗产总价值的一成作为遗产税。最高同样是在达到十万万两的时候,征收全部遗产作为遗产税。 群臣听到这些,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觉得皇帝实在是异想天开,竟然想到了这么远—— 大明现在是否存在千万资产的富豪,都是两说之事。皇帝竟然想到了有人拥有十万万两财富,要全部予以征收。 按照一两银子一千文钱估算,十万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亿钱。他们根本想象不出,谁能拥有这么多财富? 一些人心中腹诽皇帝可能疯了,却不知朱由检在后世真的见过万亿富豪,而且还可能存在资产更多、却隐藏起来的财团和家族。甚至有人提出了终产者概念,认为最终会出现终产者。 为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膨胀,朱由检决定现在就定下制度,针对他们征税—— 如果有人在这么高的税率下还能把资产膨胀到十万万,朱由检只能表示佩服,然后全部征收。 不过他估计可能性不大,十万万两白银,那就是37500吨。大明现在拥有的全部白银,都不一定达到这个数字。 单纯以白银作为计价单位,它代表的也是一笔极为庞大的资产。整个大明的人不吃不喝积攒几年,才能积累到这个财富。 (明末gdp以白银估算大约2.6亿两,需要四年才能积攒十万万两财富) 这还是朱由检懂得生产总值等概念,才能大概估算出来。 大明的官员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完全无法想象有人拥有这么多钱。 而且遗产税的征收,问题实在太多了。太府寺卿董应举,询问提前分户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死亡,如何征收遗产税?” “陛下允许提前分户,那些分出的财产,应该如何征税?” 朱由检皱了皱眉,想到了一个税种。那就是经常和遗产税一起提到,作为补充税种的赠与税。 所以他回应道: “提前分户算赠与,另外征收赠与税。” “父母累计赠与子女一万两以上财产时,需要征收赠与税。” 这还是有点粗疏,董应举询问: “若是某家拿出一万两以上的聘礼,再让女方以嫁妆名义带给儿子怎么办?” “这样分户的时候,嫁妆怎么征税?” 对这种复杂的情况,朱由检看向刘宗周,询问道: “先生重制礼乐,有没有考虑过聘礼和嫁妆的情况?” “聘礼和嫁妆应该如何定?” 刘宗周还没有开始制定有关婚礼的礼法,但是如今皇帝问起,他说道: “臣以为聘礼和嫁妆应该等价,不得过高或过低。” “而且按唐宋旧制,嫁妆为女子所有,但妻家不能索回。” “女子离异或寡居再嫁,也不能带走财产。”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嫁妆和聘礼确实应该等价,浮动在两成以内。” “价值应限定在一万两以内,超过一万两征收赠与税。” “嫁妆的性质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支配权归女子。” “女子离异或丧偶,有子女的至少要分一半嫁妆给子女。没有子女的应该和夫家协商解决,原则上双方各一半。” 定下这个规定,朱由检继续道: “还有这个赠与税,不止是作为遗产税的补充。” “对于高额礼物,也应予以征税。” “朕的意见是,十两以下算是人情往来,户部不用征税。” “但是一次赠送或收取十两以上、一年累计百两以上,需要双方同时缴纳赠与税。” “赠与税需要主动申报,同样按十进制累进,最高全部征收。对于没有限期缴纳的,税务机构要收罚金。” “尤其是官员收取的礼物,超过这个数额应该申报,同时主动缴税。” “否则按收受贿赂看待,并且追究偷税漏税行为。” “户部要向都察院廉政总署派人,负责收取这个税。” 这个规定,让很多官员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赠与税会波及自己。 大明的官员哪个不能收到几百两银子,如果连这都要交税,那可当真是官不聊生。 难道让他们靠着微薄的俸禄,在物价高昂的京城生存? 事实上,朱由检就是考虑到这个情况,才把赠与税征收额度定在一年累计百两。一年收到百两银子的礼物,足以维持在京城的生存。 如果严格按照太祖的规定,那可是受赃八十贯就要判绞刑。 群臣有很多人知道这个规定,也因为此他们不敢反对皇帝制定的赠与税。 如果像之前反对有产税那样惹得皇帝发火,估计皇帝会制定更严厉的政策,甚至把官员收取礼物都定为受贿。 尤其是刘宗周等人,听到皇帝的这个规定后,对皇帝限定礼物价值很拥护。 他们这些安贫乐道的人,最讨厌面对别人的厚礼。 拒绝的话会显得不近人情,收下又不符合他们的为人。 有了这个规定他们就有拒绝礼物的理由了,完全可以说今年的百两礼物额度已满,不能继续收礼。 在这些官员的支持下,朱由检让刘宗周制定赠与税的细则,并且让都察院监督,户部派人收税。 前面制定的田产税、房产税、资产税、遗产税等税种,他也让刘宗周带去议会仔细讨论。让那些议员商议,如何更有效地对超级有产者征税。 可以说,有产税这个税种,被朱由检发挥到极致。他利用此时民意的支持,扩展到很多方面。(本章完) 第437章 涿鹿区新官员 皇帝强行推动的有产税,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是在民间引起的风浪,却没有在朝堂上那么大。 因为有产税四个税种,都和普通人无关。 只有作为遗产税补充的赠与税,才和普通人有关连。 皇帝对赠与税礼物价值的规定,让普通人有了很多谈资。 礼物价值不超过十两,也在苦于礼物的人们推动下,迅速成为了民间约定俗成的新规矩。 如果说以前带着价值几两的礼物,还担心被人看不起的话,现在他们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那就是免交赠与税。 甚至一些人借着过寿等理由收礼的行为也收敛了不少,因为按照规定,每年累计收送礼物超过一百两,同样要缴纳赠与税。 如果收的礼物太多,被人告发没有按照规定纳税,就有可能丢失国人身份,丧失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根据朝堂上传出的消息,国会的筹办已经如火如荼。 各府和各区也都成立了筹办处。 为了这个,皇帝还调整了北直隶的府县,州一级已经在北直隶成为历史,全都改成了区和县。 这让北直隶的民众,对此极为自豪。 很多人都觉得是因为他们的争取,才让皇帝决定加快筹办议会。 涿鹿区的议会,也因此有更多的人去参观。 很多有心竞选议员的,都向涿鹿区议员请教相关经验。 不过这些人哪有什么经验,许多人只是身份符合,就被选入了议会。 甚至选民也稀里糊涂,根本想不起来当时是如何选的。 几乎是官府提名谁,他们就在谁的名字上按手印。 有些人现在都不明白,议会是什么东西。 也因为此,朱由检把这一届的涿鹿区议会,定为临时议会,明年再次选举,定下正式议员。 很多涿鹿区议员得知,朝廷打算把区县的议员定为一百人。 只有府一级的议会,才能有二三百议员。 这让很多涿鹿区议员都会紧张,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中有一半人,无法担任议员。 甚至按照议员六年一届、三年更换一半的要求,明年只会选出五十名正式议员。 其他五十名议员,还是临时身份。 这让他们在议会开会时都很积极,争取在议会上发言,得到留任机会—— 毕竟五十名临时议员,还是由官府指定的。 他们若是被主持议会的官员看中,就有机会留下来。 甚至有些人还怀着雄心壮志,想要成为府议员、国会议员。 刘理顺因为主持上次会议时很成功,如今身上已经多了一个兼职,那就是涿鹿区议长: 负责制定议事规则,保障会议秩序。 将来,所有的议长都要根据议事规则召集并主持会议,依据议事规则对会议结果做出裁决,行使议事规则赋予的权力。 所以他身上的职责可谓重大,让他更注重涿鹿区议会。 这次,他召集会议的目的,就是审议皇帝在朝堂上提出的有产税率。让各位议员发表意见,并且做出决议。 可以说,在没有其它议会的情况下,现在的涿鹿区议会,是在代行国会职责。 虽然很多涿鹿区议员没有这个觉悟,外人却大多这样看,认为他们能代表民意。 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就是涿鹿区议会制定的,他们面对皇帝提出的有产税率,自然是热烈拥护。 甚至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皇帝决定的事情,还要和他们商议。 就连那些需要交税的议员,对此也举着双手欢迎。尤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向他们传达了皇帝的问候后。 有些涿鹿区议员,甚至激动得晕了过去。 这让刘理顺等人都觉得,涿鹿区民心可用。 当今皇帝也可以说,是最尊重民意的皇帝之一。 几乎是走了个过场,就让朝堂上千难万难的事情,在这里轻易通过。 很多报社的记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返回京城发消息,把有产税率确定的事情,告诉全体国人。 高时明在会议结束后,留下涿鹿区官员,宣旨道: “陛下有旨,涿鹿区改制和议会筹办有功,所有参与的官吏各记一年功。” “主持事务的文震孟、刘理顺、史可法、陈仁锡等人,再记一年功。” “主官文震孟、议长刘理顺额外赏赐一年功。” “文震孟正六品磨勘期满,升任从五品侍讲学士,兼任顺天府同知,负责西路行署。” “刘理顺从六品磨勘期满,升任正六品侍讲,兼任涿鹿区区长,主持涿鹿区事务。” 接连宣读了几道圣旨,让涿鹿区的官吏,人人都很欢喜。 在年功还比较难获得的现在,他们普遍获得了一年功,还有人获得了两年功、三年功,怎么能不欢喜? 这个年功,打通了吏员转为官员的阶梯,也给官员按部就班升到从四品的机会。 从四品代表着什么?以前还无法担任知府。但是在知府级别由正四品降为正五品后,他们现在完全有机会。 所以涿鹿区的官吏,现在对皇帝更拥护。恨不得皇帝再多几个想法,让涿鹿区试行。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涿鹿区在经过这么大的改变后,已经进入了稳定期。 朱由检需要涿鹿区做样板,让其它地方参考改制。 所以,他选择把文震孟调走,让刘理顺这个在议会上表现更好的,担任涿鹿区主官。 涿鹿区的政务署,也被他派遣了一位有能力的官员。 高时明指着一位带来的官员,向涿鹿区官吏介绍道: “这位倪元珙倪御史,是天启二年进士。曾任山西祁门知县、南直隶歙县知县,治政经验丰富。” “而且他在歙县时,平定了因为黄山大狱激起的民变。因为治行高等,被选为广西道御史。” “不过诸位也知道,陛下规定科道官员尽量从三法司选。” “因此倪御史被调离都察院,担任涿鹿区副区长,负责主持政务署。” “以后政务上的事情,刘翰林可与倪署长多商议。” “涿鹿区的事务,诸位区长和署长要商量着来。要像府政会那样召开区政会,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会议。” 这是朱由检继续推进的集议制规则,仿照民主集中制,让主官聚在一起开会。 以后地方的事务就不是一言堂,而是主要官员聚集起来商议,才有决定的权力。 新调来的副区长倪元珙,也不是个寻常人。他是倪元璐的从兄、商周祚的亲家,和东林党、中立派都能拉上关系。 而且他是浙江绍兴人,以后涿鹿区的制度向南方推广,可以派他过去。 对于倪元珙来说,这次转任也是一个机会。 虽然从御史转任副区长只是升了一级,相比以前的御史能升为四五品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倪元珙却很高兴,因为涿鹿区的事情,正被天下瞩目。 只要他在这个职位上做得不差,以后就少不了升迁的机会。 而且对于担任过两任知县的他来说,处理政务也是轻车熟路。能给刘理顺、史可法这两个新科进士很大帮助。 临行前皇帝的召见,也让他怀着雄心壮志,探索如何利用议会保障商人的权利,避免再一次出现“黄山大狱”。(本章完) 第438章 内库和外库划分 第438章 内库和外库划分 涿鹿区议会通过有产税率,完全在朱由检的预料内。 在这个皇权还高高在上的时代,一位皇帝愿意和民众对话,带来的效果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这还只是他派高时明做代表,自己没有过去。 如果他亲临涿鹿区,估计连会都不用开。那些议员只会恭敬地跪在地上,表示皇帝说什么是什么—— 这些连官员都不敢反抗的议员,只有等将来习惯后,才会壮起胆子,用手中的权力争夺权益。 朱由检就是利用这种现状,挟持民意威逼朝堂大臣,强行通过了有产税。 他相信,在涿鹿区的消息传来后,有产税和限田限租的旨意没有人敢封驳。 否则就是和民意过不去,被民间视为奸臣。 皇帝罢免奸臣,自然会人人叫好,没有人会为他们叫屈。 所以,朱由检在收到涿鹿区议会的消息后,立刻吩咐黄立极,起草诏书颁布。 这份诏书,是在朝会通过后,皇帝命内阁大学士草拟、并且亲自批红,政务院户部认可、大理院户科通过、而且还盖上了国会筹办处的印信—— 可以说一切合规,拥有完全的法律效力。 未来若想推翻,也需要这么一套流程。不会因为某个官员反对,就丧失法律效力。 但是朱由检为了稳妥,决定先在顺天府实行,给其它地方几年缓冲时间,以后再严格要求。 京城执行的人选,自然是兼任顺天府丞的司农寺卿郭允厚。朱由检让他从田产税开始,对超级有产者征税。 郭允厚暗暗叫苦,没想到自己卸任太府寺卿后,还有收税上的麻烦事。 他之前就是觉得征税太难,所以在司农寺从太府寺分离后,选择担任司农寺卿。 没想到皇帝让他兼任了顺天府丞,仍旧要负责顺天府的征税。 不过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退缩。他只能纠集户部和太府寺的机构,联合征收有产税。 同时,他还指出一点,那就是京城有很多皇庄和贵族庄田,这些都没有确定税率,请求皇帝确认。 朱由检听到郭允厚的请求,冷冷盯了他几眼,不知这是他本人的想法,还是被人指点想将自己这个皇帝的军。 在有产税的事情上得罪了大部分朝堂大臣后,朱由检需要依靠的,自然是京城的勋贵。 这些人平时看着不显眼,却毕竟掌握着京营。万一发生不忍言的事情,朱由检能利用他们平叛。 所以即使觉得要对贵族征收有产税,朱由检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征收。 之前制定有产税时,他就把贵族和世官单独摘出来。 此时面对郭允厚的请求,朱由检思索之后,缓缓道: “依法纳税,是所有大明国人的责任。” “朕作为大明皇帝,当为所有国人表率。” “传旨,一切皇庄庄田,同爵田世业田一样缴纳十一税。” “并且要执行限租政策,最高收取五成租税、每亩最高一石。” 用自己主动纳税的方式,带动贵族纳税。 如果贵族中还有人不满,只能说他们不配与国同戚。 朱由检在将来形势稳定后,会让那些被迫纳税的大臣好好修理他们。 郭允厚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如此回答,这让他真正认识到了,皇帝收税的决心: 为了向贵族和官员征税,皇帝连皇庄都规定要纳税了。 如果还有人偷税漏税,那就是和皇帝过不去。 皇帝这样的身份都让皇庄交税了,你们是什么身份,胆敢偷税漏税? 郭允厚想到这点后,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知道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 皇帝都如此表态了,如果户部征不好税,人们只会说户部官员无能,而不会去怪皇帝。 但是皇庄的税哪有那么好收? 那可是宫中太监的自留地,他们若去收税,说不定就得罪了什么人。 如果有太监应景的时候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负责征税的官员会吃不了兜着走。 郭允厚想起这是自己主动提议的,就恨不得把刚才的话收回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皇帝让户部向皇庄收税。 这让他只能扭捏道: “皇庄是陛下所有,户部怎么能收税呢?” “臣以为可让内府监收取,直接存入内库。” 已经下决心作为纳税表率,朱由检怎会退缩? 更何况他对皇庄的管理也不放心,正好在户部收税时清查一遍。 说不定皇庄剩下的收益,还会高于现在。 所以他坚定道: “皇庄说是朕的,其实朕哪里见过?” “以后把皇庄都划给上林苑监管理,户部比上林苑监的级别高,自然可以征税。” “但是卿说的存入内库也有道理,皇庄的税收,由户部和内府监一起收。” “和贵族藩国领地、爵田世业田的十一税一样,直接存入内库。” “这些税和外藩土司的朝贡一样,是上贡给朕这个皇帝的,可以称为贡赋。” “以后内廷的开支,主要从贡赋中支取。” 这是进一步划分内库和外库,确定内廷的收入来源。 而且皇庄的征税,也不过左手倒右手,从之前直接纳入宫廷,变成一部分收税后纳入内库。 郭允厚听得都有些麻了,感觉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事。 这样完全是户部帮皇帝收税,还要落下骂名。 他已经能够想到,那些太监和贵族会怎么骂户部,骂他这个负责征税的司农寺卿。 而且这还没完,朱由检把贵族和世官的税收纳入内库后,又想到了现在还被他留在京城开会的宗教人士,规定道: “朕为天子,代皇天后土管理天下诸神。” “所以天下宗教的收入,也要向朕上贡。” “户部要配合太常寺确定各个寺庙的庙产,参考资产税对那些寺庙征税。” “宗教税同样作为贡赋,直接纳入内库。” 郭允厚都有些无言以对了,没想到皇帝那些僧道的钱都不放过。 但是这件事和他无关,他也犯不着为僧道说话。 想着皇帝内外库的意思,他有些小心地问道: “还请陛下指示,哪些税需要纳入内库?”朱由检询问他道: “以往都有哪些?” “朕会酌情分划。” 这让郭允厚来了精神,觉得定下内外库也能算一桩功绩。 仔细盘算之后,说道: “以往内库的开支,主要来自金银,还有光禄寺的白粮。” “万历皇帝还曾派太监去各地征收矿税、关税,引起很多物议。” “除此之外,内廷还有皇庄、造办,以及强制采买的物资,各地上贡物料。” “这些都是内廷的收入来源。” 朱由检微微点头,觉得和自己知道的差不多,遂道: “金银要继续收,以后朕会视情况用于戡乱救灾。” “白粮朕已经让光禄寺梳理,该征多少是多少,不得随意加派。” “强制采买已经停止,各地上贡物料也会酌情减免。” “矿税、关税等由外廷收取,已经移交给税务总署和海关总署,内府监会派人监督,从里面划出一成给内库。” “内廷征税职能,以后都移交给户部。涉及内廷的税务,户部和内府监一起收,审计总署审计。” “例如皇庄的田赋,以后就由户部和内府监一起,征税后直接纳入内库。” “内廷的造办已转为公司,以后制定法律收税。” “现在先让公司和工坊等企业自由发展,最初五年免税。” “五年后再摸索收税政策,内府监参股的企业正常向户部纳税、独资的企业户部征税后纳入内库。” 这是一整套内库外库划分方法,郭允厚听到之后极为激动。 如果能办成这件事,由他主持着把内库外库区分开。以后在史书上少不了记一笔,把他作为理财能臣。 与之相比,向勋贵大臣征税,担点骂名也算不上什么。 曾经担任户部尚书的他,能承担这个压力。 想着皇帝的内外库方案,还有以前内廷和外廷的钱财流动,郭允厚询问道: “若是内库支出不够,应该要怎么办?” “户部还要不要把外库的钱财,拨给内库使用?” 朱由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说道: “从来都是户部钱财不足,请求朕发内帑。” “有些户部官员,朕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专注于本职工作,只想着从朕这里拿钱。” “以后朕就定个规矩,无论内廷向外廷借钱,还是外廷向内廷借钱,都要有明确的收支,做好借贷记录,约定还款期限。” “而且要有利息,利率随行就市。” 郭允厚这下放心了,知道皇帝真心把内廷和外廷的钱财区分开。 同样也认识到,除了金银可以用于戡乱救灾外,户部别想从内库掏出其它钱。 但是户部也同样不用担心皇宫突然增加的开支,例如有些皇帝想修宫殿。 想到这个,郭允厚询问道: “若是陛下建宫殿,应该从哪里支钱?”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三大殿那样的工程内库承担不起,遂道: “三大殿、文华殿、武英殿这样的宫殿,虽然在皇宫内,却也是朝廷所需。” “如果需要修缮,内廷和外廷一起出钱。” “但是后宫殿宇,还有西苑、南苑、清华园等别苑,以后由内廷出钱。” “天坛地坛、明堂辟雍这样的建筑,则是朝廷礼仪所需,完全由外廷出钱。” 这个划分比较合理,郭允厚很是认可。 在商讨了一些具体细节后,他向皇帝请求,写成奏疏上奏。 朱由检乐得让他冲锋陷阵,也愿意给他这个功绩。遂把这件事交给他,让他和征收有产税一起办。 这种限制皇权的事情,朱由检不觉得外廷会反对。内库和外库的划分工作,很快就会展开。 考虑到这个情况,朱由检唤来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让他为这件事做准备。 以后内府监的财务司,要做好财务收支,真正担负起内廷户部的责任。 王承恩听到内廷的税收职能要全部移交给户部后,神情一阵扭曲。 这些税收职能,现在大部分归内府监。是内府监在外的权力来源,最让商人敬畏的权力之一。 少了这个职能后,内府监收入有损不说,外人也不会那么怕。 这让他的心中,对此很是不愿。 尤其是皇帝让户部对内廷产业征税的事情,让他很是不甘,劝谏道: “皇爷,这天下都是皇爷的,为何要让户部征税呢?” “再说了,征了税也要纳入内库,何不像以前一样送入内库呢?” 朱由检对他还算看重,愿意解释几句: “纳税是对国人的基本要求,朕要以身作则,让偷税漏税之人无处容身。” “而且,不让户部的人帮忙看着,内廷还不知道有多少钱,被蛀虫给侵吞了呢!” “你是内府监掌印,是内廷府库的大管家,一点要以身作则,不要贪图钱财。” 小小警告了几句,王承恩脸色一白。 他虽然不算特别贪财的人,但是迎来送往,也少不了收礼。 更何况内府监现在大权在握,不知道多少商人巴结。他在担任内府监掌印短短一年后,就积累了几万两家财。 皇帝警告的话,让他心中一惊。再想到皇帝制定的赠与税,他急忙跪地请罪道: “陛下,臣有罪,不该随意收礼。” “臣愿将所有家财献给陛下,请求陛下赦免。” 朱由检没料到王承恩这么老实,警告了一下就要把所有家财献上来。 这让他不得不处理道: “起来吧!” “过往的事朕不打算多追究,也不需要补税。” “这些钱你自己留一半,向都知监申报后多余的纳入内库。” “宅院什么的就当朕赏赐给你的,你以后也要当内相,要有一些体面。” 对于太监贪财,朱由检早有预料。毕竟这些人连根都没有了,所想的就是权和财。 所以他才让户部向内廷产业征税,对太监加强监管。 不过这种事情,单单加强监管还不够,必须想办法把太监的贪欲遏制住,不让他们造成大危害。 若是以后因为某些太监的贪欲坏了国事,朱由检可就追悔莫及了。 (本章完) 第439章 内官俸禄和人员削减 内廷宦官不论品级高低,都是没有俸禄的。 按照太祖的规定,只能每月支取廪米一石。 所以严格来说,凡是有私财的宦官,都可以说犯有贪赃之罪。 不然他们根本积攒不了多少钱财,也不可能在宫外置产。 这也是王承恩请罪后,朱由检没怎么惩罚的原因—— 他若连王承恩这样忠心的宦官都惩罚了,其他宦官会人人自危,没有人愿意效力。 不过这种情况显然不能放任,朱由检担心他们因为贪污受贿,有可能以私心坏国事,所以打算严格限制,把这一块管起来。 但是首先要给宦官发俸禄,让他们没有理由贪污受贿。 朱由检询问王承恩: “内库现在还有多少钱财?” “能不能给宫中宦官按品级发俸禄?” 王承恩闻言回道: “今年内库大体收支平衡,和去年一样剩余二百多万。” “在清理逆贤余党后,两京有品级的宦官和女官大约六百人,内侍宫女等总计八九千。” “若是给所有人按照品级发俸,每年大约需要十五六万石。” “其中有品级人员的俸禄约六万石,无品级人员只发一石月米,大约需要十万石。” 十五万石,这不是个小数字,但是朱由检觉得承担得起。 世袭爵士的捐纳价格,就是十五万石。如果发俸禄的钱不够,找个有把柄的富豪逼他捐纳爵士就行了。 所以朱由检道: “让内官监统计好名册,以后内府监要给所有宫中人员发俸禄。” “内官除了每月发放廪米一石之外,还要按拥有的品级,石数改为银两发俸。” “直接在顺天银行建账户,在年底把年俸划拨到他们账户上。” 这相当于全部发放本色,而且还加俸了。因为一石粮食的价格,现在还不到一两。 但是这种发俸方式,工作量也比较小。内府监只需要在年底的时候,把俸禄划拨到内官账户上就行了。 内官的品级最高也就正四品,年俸二百八十八两。 这个收入虽然不算高,却绝对能维持生活。 他们在拿到俸禄后如果还贪污,朱由检就有底气惩罚这些人。 这个隐藏的意思,王承恩现在还没听出来,但是朱由检会让他明白的。并且要借他的口,告诉所有宫中人员—— 以后他们就不再是无禄人,皇帝的要求会更严格,当做官员对待。 除了内官和女官之外,还有三千左右宫女、五千多名内侍,这些没有品级的人,因为数量太多,即使按每月发放一石俸禄来算,至少也需要十万石粮食。 如果按级别每级增加半两月俸,需要的就更多了,大概要三四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不愿为他们费这么多钱,思索之后说道: “宫里的人员还要削减,让各监和各宫上报所需人数,平时不需要的以后放到宫外去。” “内府监要成立服务集团,下设各种服务公司,负责举办宴会、整修园林、浣洗衣服等事务。” “这些人只有在宫中需要时才能入宫,平时在宫外当差,可以为其他人服务。” “服务公司自负盈亏,至少要拿出一半收益分红。” 打算把平时不怎么用到的内侍放出去,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如果有公司办得不好,更换管理人员就行了。 朱由检相信只要条件许可,京城的勋贵、大臣,会愿意找内府监的服务公司做事。 旁的不说,女眷外出的时候,如果有内府监的服务人员跟着,不但家属更放心,也能避免很多麻烦事。 惟一需要提防的,就是这样会让外人认识更多的内官和内侍,增加内外勾结的风险。 以后需要加强对宫中人员的审查,降低这个风险。 王承恩听出了皇帝的意思,但是仍然很开心。 因为这样的话,内府监下属的内侍数量会大增,成为内廷第一大衙门。 所以他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打算推行这件事。 朱由检又问他道: “依你估算,这样分出人员后,宫内没有品级的人员,需要留下多少?” 王承恩粗略算了一下,说道: “若是苛刻一点,宫内留一千人就行了。” “但是这样各人分担的事务会太重,容易出现错漏,臣以为当留下三千人为宜。” “正德、嘉靖、万历年间的时候,两京宫中人员常有一万二三千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宫内房间就有八九千间,如果人数留得太少,各人的任务太重不说,也显得没有人气。 再加上朱由检需要一部分宫中人员完全和外面隔开,所以他下令道: “宫内没有品级的人员编制,以后就定在三千,不得超过这个数。”“五十岁以上没入品的内侍,一律外放宫外当差。” “实在需要留着的,可以给他们加散官。” “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没品级的同样要放出去。” “愿意回家的回家,不愿回家的内府监要安排工作。” “朕会安排各地卫所没有婚配的将士,和这些宫女相亲。” 适龄宫女留在宫中不得婚配,一直被文官视为恶政。 历代放宫人的举措,都会被视为善举。 朱由检需要收买人心,而且也不想经常在宫中看到怀着哀怨的老宫女,所以就定下制度,把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全部放出去。 趁着她们年龄还不太大,和没有婚配的将士相亲。 这样也能加强皇帝和卫所将士的联系,增加私人关系。 不过王承恩却不看好,有些为难地道: “若是这些宫女放出去后,泄露宫中隐秘怎么办?” “而且有些宫人,曾被先帝宠幸。” 朱由检有些惊讶道: “被先帝宠幸的宫人,难道没有品级吗?” “查查相关记录,给她们相应待遇。” “其他宫女外放前要进行培训,警告她们不要泄露宫中事务。” “真正掌握隐秘的,可以让她们当女官,继续留在宫里。” 让人告诉张皇后,把先帝曾经宠幸的宫人品级确定,和先帝嫔妃一起安置。 并且让宫正司确定各种宫女负责事务的密级,对真正掌握隐秘的、或者宫中离不开的,要授予品级留下来。 将来给宫女分配工作时,要询问她们的意向,让愿意留在宫中、有潜力当女官的宫女负责机密事务。 普通宫女在达到二十五岁后,就把她们放出去。 这样会给宫中增加一些有品级的人员,但是在宫内人员大幅度削减后,朱由检能承担他们的俸禄。 估算下来的话,如果有品级的人员增加到千人,一年大约需要一万二千石廪米、十万两银子。 三千内侍和宫女如果每月发放一石廪米,一年需要三万六千石。如果从最低一级只发月米开始,每升一级加半两银子月俸,一年同样需要大约十万两。 如此估算下来,宫中所有人员的俸禄,每年需要发放大约五万石粮食、二十万两银子。 实际可能会低一些,因为现在宫中没有多少高品级的人。 但是衣物等福利也要考虑到,朱由检让王承恩按这个数字做预算,如果超支就让内官监裁减人员,节省宫中费。 内廷各衙门和宫殿的开支,朱由检也让王承恩吩咐他们报上来。以后宫中开支,要有预算决算。 王承恩听到皇帝只提到了宫内,询问道: “外放到宫外的人员呢?” “要不要也按品级发俸禄?” 朱由检微微摇头,说道: “每月一石月米要发,其他的看公司收益和个人能力。” “外放出去就要自谋生路,给他们基本保障即可,其他的自己去拼。” 又想到自己在东宁公司给高管分红,朱由检继续说道: “内府监任职的内侍,优秀的可以提拔到下属企业担任管理人员。” “他们以高级管理人员看待,参与百分之二高管分红。” “同时,内府监每年要统计下属所有产业的利润,在百分之二高管分红之外,再拿出百分之三分给内廷四五品太监。” “在内府监任职的太监除了参与高管分红外,还和各监掌印、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起参与内廷太监分红,并且拿最高一档,其余太监按级别削减。” “你回去仔细算算,今年内府监有多少利润,能拿出多少分红。” “要让内廷高级太监有正当的收入,能够维持体面。” 这个想法,是因为朱由检知道即使给内廷太监发俸禄,他们也会觉得太低,有可能继续去贪。 为了遏制他们的贪欲,让他们有正规渠道发财。他决定把这些人视为皇室财团的一份子,参与利润分红。 这样如果还有人不满足,就别怪他下狠手,以后清理这些人。 而且,各监太监参与内府监分红,可以让他们更配合内府监的工作,在挣钱上以内府监为核心。 还能让这些高级太监主动加强对内府监产业的监管,免得他们应该拿到的分红,被低品级的小太监贪了去。 如果内府监下属产业某一年的收益不好,这些人会主动想办法,请求调换人员。 王承恩不知皇帝的想法,他在听到这里后,已经感激涕零。 在他看来,皇帝这是为了让太监维持体面,才给他们分红。 源头就是他之前收取礼物,被皇帝认为是为了维持体面需要钱财。 这让他对皇帝如何不感激万分,觉得皇帝是在体谅自己。 再想到皇帝之前许诺他当内相,他心中下定决心,以后要按照皇帝的规定办事,不能胡乱收礼。(本章完) 第440章 宫女出宫 皇宫裁员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各监太监和各宫殿的管事,都收到了内官监的文书,要求他们确定有品级的人员,以及必须留下的人。 其余不太重要的,自然纳入了裁员名单,要去宫外当差。 这个消息,让一些宫女欢呼雀跃,因为她们看到了回乡的机会。 尤其是那些不到三十岁,还有机会婚配的,打算借这个机会出宫。 甚至一些女官,都想放弃官职出宫去。 可以说,除了一些不想出宫的年长宫女外,大部份宫女对二十五岁出宫的要求很欢迎。 甚至想请求皇帝,把出宫的年龄再放低点—— 毕竟二十五岁的人大多已经成婚,她们出宫后很难找到好人家,基本上只能做继室。 那些想回家投靠父母兄弟的、还有不想按皇帝的安排和粗鲁将士相亲的,大多都有这个打算。 她们拐弯抹角地寻找能说得上话的人,请求皇帝降低出宫年龄。 周皇后作为后宫的掌管者,自然听到了很多宫女和女官的请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她现在的心肠很柔软。在一次和皇帝说话时,请求皇帝允许女官出宫、把宫女的出宫年龄降低: “这些人有了出宫的心思,留在宫里也不好好做事。” “不如把她们也放出去,显得陛下仁慈。” 朱由检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万事自然要顺着皇后点。 再加上皇后说的有道理,所以他思考之后道: “女官如果不涉密的,愿意出宫的允许出宫。” “在内府监成立女官处,专门安置出宫后不愿回家的女官和宫女,把她们安置在内廷企业。” “以后皇后在宫外有什么事情时,也能安排女官处去做,让她们代你出面。” “例如相亲的事情、妇幼保健协会的事情,都可以让女官处帮衬点。” “不愿回乡的宫女,也要让女官处给她们上户籍。” 周皇后听到这番话,脸上满是欢喜。 因为皇帝不仅是答应了她的请求,还增加了她的权力。 以后她想要和外面的人联系,那就方便多了。 她决定一定要留下几个想出宫的女官,帮自己掌控女官处。 朱由检在答应皇后放一些女官出宫的请求后,对降低宫女出宫年龄,没有完全同意。 因为宫女入宫时就在十三岁以上,需要培养两三年才合用。如果放出宫的年龄太低,意味着刚培养出来几年她们就要出宫了,成本实在太高昂。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宫女年满二十二岁的时候,给她们一次选择机会。” “愿意留在宫中的继续作为女官培养,不愿留在宫中的,可以在宫外任职方便婚配。” “这些提前出宫的宫女,要参与女官处组织的相亲会,只有年满二十五岁时,才能辞职返乡。” 这增加了女官处的权力,而且皇后也能通过这些宫女的婚姻,加强在外廷的影响力。 所以周皇后没有因为皇帝没完全答应她的请求而不快,反而很高兴地赞同。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决定了对女官和宫女的政策,周皇后在皇帝即将离开时,又说道: “宫女到了年龄出宫,就得补充一些人。” “陛下要不要采选淑女,给宫里增加一些人?” “现在后宫的嫔妃多有身孕,陛下要选些人侍寝。”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心中有些惊讶。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皇后又要主动给他添人。 不过想到王朝用从草原上选来的美人,还有宫中几个怀孕的蒙古嫔妃,他隐隐明白了皇后的想法,觉得皇后是担心草原来的嫔妃抱团,以后让后宫不稳。 所以她这次打算采选淑女,亲自从淑女中选拔,培养自己的嫡系。 对于这点,朱由检没有答应,因为他打算借着放出宫女提高自己的声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采选淑女? 再加上宫中女官和宫女的编制未定,现在采选淑女,宫里也不一定有位置安置她们。 他决定过几年后再考虑这件事,现在一切求稳: “女官和宫女今年底放出去一批,今后三年维持这个人数。” “三年后再放出去一批,按需要采选淑女补上去。” “这样形成制度,不要随意采选。” “皇后把这件事记着,现在不要说出去。” “三年后再让女官处准备,主要从卫所和恒产家庭的良家女子中选取。” 这是他对大明的采选淑女制度,做出的继承和改变。 太祖朱元璋为了防止外戚乱政,规定天子、亲王的后妃,都要选良家女。不能接受大臣进送,也不能亲近娼妓。 也因为此,除了国初制度未明的时候定下的嫔妃外,大明的嫔妃大多出自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周皇后的父亲就曾靠算命谋生,李太后的父亲是个泥瓦匠。 她们出身的家庭都算不上富贵,但是能够迁到京城,也不能说贫困,可以称得上恒产者。 也只有这种不愁吃喝的家庭,才能给女子提供充足的营养,培养出能选入宫的淑女。 朱由检打算把大明塑造成恒产者为主的国度,自然要拉拢恒产者,规定从恒产家庭挑选良家女。 至于卫所,则是他在军队的基本盘,同样也要拉拢。而且卫所世官和军士都有世业田,同样能称得上恒产者。 将来大明的皇后,要从这些家庭选。嫔妃则因为以后要和内藩、外藩联姻,还会有一些出身贵族家庭。 但是为了防止外戚乱政,她们基本是没有机会成为皇后的。甚至朱由检会规定,不许她们的家人在京城常居。避免这些人仗着家族势力,在后宫胡作非为。 这些考量,周皇后自然不知道。她只是对皇帝拒绝采选淑女,感到有些不快。 宫里近期怀孕的蒙古嫔妃已经有三个人,几乎可以肯定诞下庶子。不把她们的气焰打下去,以后她儿子的地位就可能受威胁。 所以她才会挺着大肚子,为皇帝采选淑女侍寝。 被皇帝拒绝之后,眉头也紧蹙起来。 看着她有些皱眉的模样,朱由检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眉毛,说道: “采选淑女不必,但是能挑些人侍寝。”“先帝离去已经一年多了,他的旧人也都已经安置。” “可以从宫里的女官和宫女中选人,作为选侍侍寝。” “这件事由皇后主持,朕和你一起挑选。” “宫中三十岁以下的,都要参加选拔。” 周皇后被皇帝逗得有些发笑,继而又为皇帝感到委屈。 因为在此时的人看来,二十岁以上就能称得上年龄大。宫里采选淑女时,通常只选十三到十六岁的人。 皇帝要把选侍的年龄放宽到三十岁,显然是为了迁就她,应她的要求增加一些侍寝的人。 而且这些人过几年就会老去,不可能威胁她的地位。 这让她的心里既是感到甜蜜,又觉得皇帝受了委屈。打算过几年选淑女时好好选,给皇帝挑选几个美人—— 最好还要有擅长乐器的,把田秀英那个狐狸精比下去。 朱由检不知皇后的想法,但是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因为在他看来三十岁还称不上年龄大,还很适合生育。 而且有些女子会在长开后才漂亮,他的审美也和这时的人不大一样。所以决定和皇后一起挑选,把符合自己审美的人选出来。 这些人都会被放在坤宁宫,有子女后才会安排独立宫室居住。没有子女的过些年不再侍寝后,还能作为皇后的女官,帮她稳固后位。 这件事由皇后主持,而且不惊动民间,因此进展很快。 各宫三十岁以下的,都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走了一遍。 朱由检和周皇后一起,挑选了八个宫女做选侍。她们都被放在坤宁宫,轮流在乾清宫旁边的青霞室随侍,在皇帝需要时侍寝。 那些没被选上、也没有被提升为女官的二十五岁以上宫女,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必须离开皇宫,离开这片她们生活很多年的小天地。 一些年满二十二岁的宫女,也提交了申请,打算出宫任职。 这些人能回家的大多回家,很多人在领了遣散费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朱由检担心她们的安全,吩咐锦衣卫发文,让各地的人照看。如果这些人回乡后受了委屈,可以重新返京,由女官处安排。 那些不能或不愿回乡的,出宫后就要接受女官处的安排。 京城的锦衣卫和御营、京营,也开始登记没成婚或丧偶的将士,打算在明年元宵节为他们举办相亲会。 不过也有些宫女不愿成婚,或者自觉年纪大了不可能嫁出去,她们被安排去内府监下属的服务集团,或者尚衣监下属的服装工坊,做些服务和女红的活计。 总之,这些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有些年龄特别大的,还被安排到一个皇庄,作为她们的养老院。 宫中最终剩下的宫女,只有六百多人。大多是天启年间选进的,年龄不到二十岁。 她们大多是后宫嫔妃的侍女,不再做粗使杂役。 朱由检让宫正司的女官加强对她们的培养,挑选愿意留宫的人做女官。 并且还要求定下她们的级别、给她们发放俸禄、改善居住条件。 在宫女数量减少后,这些人大多能住四人间,女官还能住双人间甚至单间、有可能拥有侍女。 种种措施下来,留下的宫女情绪都很稳定。 一是她们的条件改善了,以后还有俸禄。 二是她们看到了出宫的机会,年满二十二岁就能申请。 虽然出宫后还要再做三年工、还要和军中将士相亲,但是对她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嫁给武官,对很多出身普通的宫女来说,称得上改变命运的好事。 而且有工作后,她们也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想法,在很多回乡的宫女被父兄逼着嫁人后,出现在很多宫女心里。 她们有很多人出宫后在内廷企业任职,在服装、化妆等行业绽放光彩。 这些既有能力又能挣钱、还被宫中培养得熟知礼仪的女子,受到很多士人追捧。尤其是那些成婚比较晚的贫寒士子,愿意娶这些宫女为正妻。 以至于相亲会组织几次后,愿意嫁给武官的宫女越来越少。她们大多在二十二岁出宫后,就自己嫁了出去。 而且因为宫中的培养,她们大多注重自身保养,出宫后会加入妇幼保健协会,依靠这个平台经常组织聚会。 让作为会长的皇后,影响力也因此提升,和很多官员的家眷有联系。 这些未来的变化,自然不是朱由检所能想到的。 他现在烦恼的是,很多内侍都不愿意出宫,想要一直留在宫里。 这些人和宫女不一样,他们出宫后没有办法成婚,甚至没有家人。 即使皇帝将年龄放宽到五十岁,这些人也不愿出宫。 他们习惯了皇宫的生活,不想走出这片小天地。 而且有些人做的是清苦的活计,少了他们后会运转不便,一些地方可能会出问题。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坚持五十岁出宫的要求,对五十岁以上的需要留在宫中的,尽量授予从九品散官留下来。 出宫的也要安排个皇庄,作为他们的养老院。 五十岁以下的则被派去内府监,在内廷企业任职。 但是这又出现新的问题,因为尚膳监、尚衣监等监的掌印,不想放任内府监壮大、把自己的下属派去内府监。 这些有秉笔太监身份的内相,联合起来向皇帝请求,他们也可以在宫外设企业,不必把各监的人划入内府监。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在认真思索后,也觉得不能让内府监太大,避免像清朝的内务府一样尾大不掉。 他召集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以及各监掌印,召开处理内廷事务的会议。 这次会议,将决定内廷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格局,甚至还伴随着调整职位。 参加的太监对此都很重视,尤其是那些想更进一步、改变当前格局的。 在经过将近一年的稳定后,内廷将会迎来大调整,重新分配权力。(本章完) 第441章 皇室资产委员会 第441章 皇室资产委员会 因为涉及到整个内廷的调整,除了司礼监、御马监这些宫内衙门外,上林苑监、钦天监、太医院等宫外衙门,同样参加会议。 就连锦衣卫,也以锦衣卫监的名义,凑过来参加会议。 朱由检让王承恩宣布了自己之前和他商议的宫中人员分流方案,向一众内廷诸臣道: “朕之前的想法,是把这些要自负盈亏的机构,全部放入内府监。” “但是尚膳监、尚衣监等有不同意见,那就再议一议!” 尚膳监掌印邹义,是跟随泰昌皇帝在潜邸最久的,堪称宫中资格最老的人之一。 王承恩即使得宠,在他面前也根本不够看。他自然不会在乎王承恩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道: “臣以为各监分往宫外的人员,应该由各监管辖。” “这样将来需要时,方便把他们召到宫里来。” 皇宫这么大的地方,平时有三四千人维持还可以。但是遇到大事,那是必须要增加人员的。 这也是朱由检把内侍宫女放出后,要成立服务公司安置他们的原因—— 能够随时把他们调到宫里来,担任临时工作人员。 邹义的说法,得到很多人的赞同。 朱由检也认同这个理由,询问邹义道: “那么邹卿看来,尚膳监的人员分流到宫外后,应该如何安置?” 邹义考虑过这件事,而且他对皇帝称他为卿感到很舒服,说道: “臣以为可在宫外建酒店,让他们在酒店中做工。” “宫中举办宴会的时候,再抽调人过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听尚衣监掌印沈荫道: “尚衣监已按陛下吩咐,建立服装工坊和服装设计室。” “并且整合裁缝行,成立服装协会。” “臣以为尚衣监的人,不用安置在内府监。” 内官监掌印刘若愚也说道: “内官监也可以自己办公司,不用内府监费心。” “留在京城的王爷和世子,都求着营造司帮他们建府邸。” 御用监掌印宋晋,也表示可以在宫外建工坊,为皇帝造些御前使用的小玩意儿。 可以说,这些被皇帝重用的各监,都提出在宫外办企业,自己安置人员。 朱由检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法,对他们的主动很是满意。夸奖道: “卿等如此用心,朕心甚感欣慰。” “但是如此多的企业,你们都知道怎么办吗?如何自负盈亏?” “而且各企业的业务,多有相关之处,相互间的协作,你们打算怎么办?” 指着尚衣监掌印沈荫,朱由检询问他道: “南京内府监有织造工坊,尚衣监开办的服装工坊,打算如何与织造工坊合作?” 苏杭织造太监以前是司礼监的外差,后来朱由检撤销这个职务,改为织造工坊时,就改为内府监下属。 朱由检之前嘱咐沈荫开办服装工坊时,也要求他和织造工坊合作。 沈荫听到之后,讷讷道: “臣让织造工坊提供丝绸和布,供服装工坊制衣。” 朱由检险些被他气笑了,没想到这位信誓旦旦能自己办企业的人,就是这个水平。 他这完全是拿办衙门的方式开办服装工坊,将来就算宫里给他的服装工坊业务,最多也就是维持生存。 朱由检之前打算把内廷企业集中在内府监,就是因为手下懂得办企业的人才不多。打算用集群协作的方式,让它们一起发展。 但是内府监的膨胀,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所以他才应各监的请求,召开会议处理这件事。 如今沈荫的回答,让他很是失望,又询问其他太监,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这些太监大多是和魏忠贤斗争的失败者,本身能力堪忧,如何能提出更好办法来? 最终,还是御马监掌印、司礼监秉笔、监督户工二部的高时明道: “臣以为可在内廷建立委员会。” “陛下在外廷设立逆案审判委员会,又设立戡乱委员会、救灾委员会,让多个部门协作。” “内廷也可以设立委员会,解决相互间协作的问题。” 朱由检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因为他想到了后世的一个机构—— 国资委。 如果不把所有的企业放在内府监的话,确实要成立类似的机构,管理属于内廷的各种企业。 所以他颇是赞许地道: “高卿说得不错,内廷确实要建立委员会。” “朕打算建立皇室资产委员会,监督管理内廷企业工坊,卿等谁愿担此重任?” 新成立的皇资委,可以说是原本设想的大内府监,只是专注于监督管理企业。 可以想见,它的权势不会小,很多太监都跃跃欲试,打算毛遂自荐。 不过,朱由检属意的高时明等人,对此都不上心。因为他们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除了司礼监掌印之位外,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们。 沈荫这样只知道办衙门的人,朱由检又看不上,所以他左思右想,想起一个人来: “涂文辅在南京做得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做事?” 这个名字,让听到的太监心里一惊,同时想到了这个人。 作为前任御马监掌印,涂文辅的投靠,可以说是当今皇帝扳倒魏忠贤的最大助力之一。 只是因为他是徐应元照管的,在徐应元被处死后,被皇帝派到了南京担任守备太监。 其中原因,自然是对涂文辅不放心,担心他受徐应元的恩惠可能不理智。 如今一年时间过去,徐应元的事情早已烟消云散,皇帝又想起涂文辅,难道是想起复他? 宫里掌权的太监,对此心思各异。 王体乾等阉党太监对背叛阉党的涂文辅,普遍没什么好感。 高时明等被皇帝起复的太监,更不愿涂文辅回京,和他们争夺权力。 毕竟以涂文辅在皇帝登极时的功劳,将来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那些想成为内廷第一人的,当然把他看成了竞争者。 所以一众太监都是陷入沉默,朱由检盯着锦衣卫掌印郑士毅询问道: “涂文辅、王国泰等人,这一年有无异动?” 郑士毅不得不回道: “锦衣卫没接到这方面的消息。” “苏杭织造改为织造工坊后也很是沉寂,倒是应天银行,在南方引起的风浪不小。” 风浪何止是不小,简直是惊涛骇浪。 作为南京守备太监,涂文辅是南京权力最大的三个人之一。 皇帝授意他开办银行,并且许诺他将来会设秉笔太监提督银行业务,他以后能靠这个回京。 涂文辅到南京后,几乎是一心扑在应天银行开办上。把离京前了解的顺天银行业务,在南京开展了一遍。 南京各个衙门,都被他逼着开设了银行账户,所有的资金往来都要在应天银行转账。 也因为此,南京的官吏也同样被逼着开设账户,不然他们就拿不到俸禄,拿不到本色折银。 南京的官员,对此可谓是怨声载道—— 因为涂文辅还规定,大额银钱往来,都必须经过应天银行。 衙门和官员怎么钱,都受到了约束。 南京城的商号和店铺,也因此被迫开设了账户。否则他们就无法和衙门官员往来,无法开展业务。 在他们的带动下,和南京衙门有往来的其它地方衙门,同样也不得不开设账户。 在南京做生意的其它地方商号,同样也是如此。 应天银行在南方的业务扩展,可谓是一路狂飙。涂文辅根本就不顾虑其它方面,一心扩大业务范围。 也因为此,银行这个新生的事物才引起文官的注意。新任太府寺卿董应举,提议在太府寺开办户部银行。 这些事朱由检有所耳闻,也因为此他想把涂文辅调回来,掌管皇室资产委员会。 在这个各方面都很粗犷的年代,涂文辅的大刀阔斧,很适合打开局面。 内廷官员作为皇帝的私人,是没有资格反对皇帝的决议的。 虽然一众太监都不愿意涂文辅回京,但是在皇帝心意已决后,他们只能接受。 很快,涂文辅就被任命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室资产委员会主任,负责回京城掌管皇资委。 对于皇资委的内部机构,朱由检打算设立四大委员会: “皇资委下设财务委员会,负责内廷资产统计管理和内部财务往来,以及投资参股企业和产权确认等等。” “内设皇家银行,专门负责内廷银行和企业间的结算,不对外开展业务。” “设立管理委员会,负责企业高级管理人员的考核和任免。”“对于内廷企业,主要考核的是业务能力,高管既然要参与分红,就得拿出能力来。” “同时,对他们的监督也不能少,所以要设立监督委员会。” “都知监要派人在监委会任职,朕还会邀请一些外部人员,担任独立监委。” “最后则是产业委员会,负责产业协调、规划,以及技术创新等等。” “把农业、工业、商业、军工、宣传、教育、房产等产业的企业整合,让它们形成合力。” “这个委员会,要吸收皇家科学院等外部人员任职,同样担任委员。” 这些都是朱由检一时间所能想到的,肯定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以后需要调整。 但是整体策略是确定的,那就是内廷所有企业要形成合力,以便在将来的竞争中生存。 为了鼓励皇室资产壮大,朱由检把之前和王承恩提到的分红,正式予以确认: “这些委员会的委员,是皇资委的高层,享受皇资委整体百分之二利润。” “内廷所有高级官员,都在皇资委挂名,享受百分之三利润。” “若是有人拖后腿,你们知道下场。” 严厉警告了在场的人一下,这些人一时间噤若寒蝉。 因为有些人确实想拖涂文辅的后腿,把涂文辅这个有可能成为司礼监掌印的人拿下去。 但是皇帝把所有内廷高级官员捆绑在这里面,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如果有人敢拿皇资委的事情开玩笑,皇帝处理他们时绝对不会手软。 甚至在皇资委的分红提高后,如果还有人在皇资委的事情上乱作为,会引起全体内廷高官的针对。 这个机构,就是未来的皇室财团中枢,是将来进入工业时代后,皇室的权力来源之一。 正因为此,朱由检不惜给内廷所有高级官员分红,把他们都绑上去。 皇资委设立之后,之前的大内府监设想,自然无疾而终。 不过内府监的权力仍旧很大,因为内廷府库,仍旧由它管理。 同时,朱由检梳理内府监的企业,在皇家能源、皇家陶瓷、皇家船舶之外,又把南京的织造工坊改为皇家织造,作为内府监下属的四大集团。 这些企业都冠上了“皇家”二字,由皇室信誉背书,要求也同样很严格,不允许出现大问题。 内府监控股并直接管理的京报集团、兵仗局兵器集团,仍旧由内府监管理,作为下属企业。 但是只控股或参股、不参与管理的邮递公司、明报公司、航运集团、东宁集团、南洋集团等企业,则转交给皇资委,负责管理资产。 同时,内府监所有企业都要配合皇资委的产业政策、接受皇资委监督、对高管考核任免。 尚膳监在邹义的请求下,成立皇家酒店集团,主要在两京开设高级酒店,安置内廷服务人员。 尚衣监的服装工坊,则没有提升为集团,甚至被皇家织造集团入股,负责成衣制造。 至于成衣的款式,则由服装设计室设计,这些设计师主要来自苏杭织造和京城的裁缝行,由皇家织造集团支持,成立专门的设计室设计成衣,享受成衣利润。 内官监营造司在刘若愚的请求下,成立皇家营造集团,主要负责房屋营造,以及房屋修缮。 皇宫之外的房产、庄园,也主要由他们打理,当前的主要任务是给诸王建府邸。 还有就是南苑的设计和建造,朱由检打算把南海子建造成一座露天体育场和郊野公园。允许民众购买门票进入,武道大会将来也会在那里办。 上林苑监也来凑热闹,成立了皇家农业集团。主要是负责皇室的田地,以及生产粮食、蔬菜、肉类等产品,提供给皇宫和皇家酒店。 最后是太医院的皇家医药集团,朱由检让他们仿照妇幼保健院多建立几座专门医院,同时生产成药,在惠民药局以优惠价贩卖。 他对皇家医药集团的要求不是赚利润,而是提高医药技术,提高皇室的形象。 如果真的有利润,他会让太医院组织义诊,让医师积累更多的经验。 同样被划入内廷的钦天监则是个很难挣钱的衙门,不过朱由检也安排钦天监和京报集团合作,印刷年历表贩卖。 锦衣卫在皇资委成立时又有损失,因为皇帝要求锦衣卫所有能挣钱的机构都移交其它衙门。有的被移交内府监兵仗局,有的被移交上林苑监—— 朱由检不打算让锦衣卫拥有造血能力,让他们只能依靠内廷府库的拨款。 不过锦衣卫的高层待遇却不错,他们和那些高级太监一样,可以在皇资委挂名,分享百分之三利润。在皇室企业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提供情报甚至保卫人员。 其它的御用监、司设监、直殿监等内廷衙门在宫外开办企业的请求,被朱由检考虑之后驳回。他们的人员和其它宫殿裁撤的人员一起,出宫后全部划入内府监,合在一起成立综合服务集团。 这个集团主要负责家政、卫生、养老、育幼、育宠、培训等服务业,还接收了一些宫女和女官。 同时会接受定制服务,只是需要客户拿出更多的钱。 例如御用监的工匠,就可以接受订单,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朱由检打算允许他们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御用物品,通过特殊授权允许客户拥有。 对这个集团的要求,朱由检是想让它帮皇宫维持一批人员。被雇佣的服务人员会拿到一半以上费用,如果集团有利润,年底还会给工作人员分红。 将来他们中特别优秀的,还可能被调到宫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许诺安抚住了人心,接下来宫中人员裁撤时,没有多少内侍闹起来。 他们大多接受了安排,踏入对他们来说极为陌生的宫外—— 在进入宫中几十年后,很多内侍都忘记了宫外的样子,以他们的级别也没有想过走出去。 没想到当今皇帝一道命令,他们就被裁员,被迫从宫中走出去。 好在皇帝还算大方,给愿意回家的人遣散费。无处可去的也被安排了工作,每月至少有廪米一石。 一石米听起来很少,但是要知道朝廷的赈灾标准,是成年人每月三斗。 秀才考上廪生,月米也只有六斗。 这一石粮食已经能维持他们的生存,甚至有余力消费。 当然,这些人更羡慕地还是留在宫里的。因为他们不但有上升的阶梯,以后还会发俸禄。 内侍级别每提升一级,就多半两月俸。宫里还管着他们吃住,根本就不需要在这方面钱。 内府监已经筹划着,让综合服务集团在皇宫开商店,专门卖商品给宫里人,赚取他们的钱财。 里面的商品,自然会优中选优,价格也会很昂贵—— 毕竟宫里不可能大批量运输货物,也不可能大肆卖货,产生很多的生活垃圾。 如此种种变化,需要所有内廷人员适应。朱由检打算费半年时间,完成这些调整。 宫外对皇宫裁员同样很震惊,尤其是那些文官,对此最为惊讶。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主动裁撤宫中人员,还放宫女出宫。 这件事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很多文官都没想到。 这让他们心中,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当今皇帝: “从来都是文官劝谏,皇帝才做出姿态放宫人。” “当今陛下不用劝谏,就把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放出了。” “这可……这可当真是圣君!” 文官们讨论着这件事,都感觉很没有成就感。 皇帝做的是好事,但是没有他们的参与,这如何称得上“致君尧舜上”,辅佐君主超越尧舜。 但是也有人欢欣鼓舞,刘宗周就上了一本奏疏,认为皇帝真的把尧舜之道放在心上,没辜负他的《致君尧舜疏》。 朱由检把这份奏疏公布在报纸上,又赢得很多赞誉。 他在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那些被选入宫中、现在和家里团聚的人,都热情地赞美皇帝,认为皇帝是圣君。 也有人盯上了内廷出来的人员,想要打探宫里面的消息。 不过朱由检登极之后,对于保密很看重,大部分内侍只知道所看到的情况,对于其它的事只是风闻。 而且内廷人员出宫前,都受到保密培训,对宫里的事不敢乱说,以免被锦衣卫追究。 但是也有一些文人,靠着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私下里写了一些日记,记录了很多万历、泰昌、天启年间的宫闱秘事,成为后世学者研究的史料之一。 那些权贵富豪之家,则盯上了宫里出来的服务人员。毕竟民间不能私自用阉人,很多勋贵都没有。 他们对此极为好奇,在综合服务集团下属的各种服务公司挂牌营业后,很多人试着几百两银子,雇佣几个人试一年。 尤其是那些留在京城的亲王和世子,大多都雇佣了内侍,甚至还打算买下来送到封地去。 以至于内府监从宫里接出来一批,就有一批人被雇走。根本不用给他们安排房屋,发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宫里放出来从事服务业的一千多名太监,在京城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根本溅不起水。甚至还有人预定,等待内侍从宫里放出来。 以至于内府监都动了心思,打算把民间私自阉割的招进综合服务集团做工。被朱由检得知后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他们不要做这种鼓励阉割的事情。 毕竟随着宫中人员的减少,以后宫里需要补充的内侍数量也会减少。从孩童培养就足够了,不需要把民间私自阉割的成年人招进来。 尤其是像魏忠贤那样年龄很大自宫入宫的,很多人怀着出人头地的心思。这些人入宫后就是不稳定因素,朱由检当然不愿招进来。 他为内廷太监设立的榜样,是范弘、阮安、汪直那样的人。打算多选拔被俘虏的孩童入宫,让这些人以阮安等人为榜样,建立一番功业。 也因为此,他让内府监派人去西南等地,从俘虏的孩童中挑选人员,培训后选拔优秀者入宫,其余的留给内廷企业。 内府监对此很积极,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掌握了选人入宫的权力,很快就派出人手,前往地方选人。 (本章完) 第442章 韩一良反腐记 第442章 韩一良反腐记 皇宫裁员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尤其是临近年底,宫中事务繁多。皇后又有身孕,没有多少精力管事。 朱由检要求一切以稳为主,让宫里的太监组成编制委员会,确定内廷各衙门和皇宫各宫殿的编制。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宫中都会以这个编制为基准,人员的增减会严格控制,不会产生大变化。 也因为此,内廷的争论很激烈,朱由检也不得不把很多精力放在内廷,对一些事做出裁决。 不过他也没有让外廷闲着,把一柄早就开始打磨的利剑,在此时放了出来。 这柄利剑就是韩一良。 此人是陕西澄城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之前担任陈留知县,以清官第一擢为户部给事中。 他在上任之后,于七月份写了一封《劝廉惩贪疏》,以自己上任后辞却的五百多礼金为例,详细阐述了大明官场的风气。 里面提到了很多朱由检不知道的事情,例如: 一个总督、巡抚,没有五六千两银子,是弄不到手的。 一个道台知府,没有二三千两银子,是弄不到手的。 京官中的科道馆选,乃至举人、监生,也是钱买来的。 建议皇帝惩治贪污,使诸臣视钱为污、惧钱为祸,营造不爱钱之风。 朱由检看到之后,当时就极为欣赏。召见韩一良问他有没有实据,打算找个人做典型,整顿贪腐风气。 韩一良说他有交际簿在,但是朱由检让他拿出来时,他就只说是风闻。 这让朱由检颇为失望,认为韩一良虽然想当清官,却没有破釜沉舟、得罪大部分官员的打算。 所以就没有任用他,让他把之前写的奏疏拿回去。 但是也没有撤了他的户科给事中,在朝堂上清理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时,还把这个人留下来—— 不管怎么说,韩一良都是清官,这样人的放在户部,他会更加放心。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朝堂上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阮大铖以贪污受贿被拿下、光禄寺因为白粮被清理了一遍,都让朝堂官员认识到皇帝反贪的决心。 官员财产申报,也在周延儒被调任廉政总署后,逐个衙门推进。虽然进展艰难,很多人也只是做样子,却总算好的开始,遏制了贪腐风气。 这一切都让韩一良受到鼓舞,认识到皇帝反贪的决心甚坚。之前辗转反侧的心情,也逐渐坚定下来。 尤其是赠与税这个税种被皇帝强行推行后,韩一良更是下定了决心,把自己之前写的《劝廉惩贪疏》修改一遍,重新呈递上去。 这次他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请求皇帝把这份奏疏在报纸上发表,坚定自己的决心。 朱由检从他这个表态,看到了他惩贪的决心。所以授意周延儒,举荐韩一良任御史。 也因为此,韩一良的职位,从户科给事中变成了都察院监察御史。并且被追叙以往功绩和磨勘期,授予正五品殿中侍御史加衔—— 这个职位,已经可以说是朝堂上的中高层官员,三六九日的常朝,皆有资格参与。 韩一良对皇帝的重用很感动,也知道自己被升官的原因。担任御史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皇帝的指示,在廉政总署下面成立反贪署。 因为御史的独立奏事权,这个衙署说是廉政总署下属,其实独立性却很大。就算是主持廉政总署的佥都御史周延儒,也很难干涉反贪署内部的事情。 韩一良请求皇帝调来赵延庆等志趣相投的官员,又从刘宗周主管的调查总署调来一些擅长调查的官吏,并且要求卫尉寺配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反贪工作。 被他拿来作为突破口的,就是皇帝强行制定的赠与税。 按照赠与税的规定,凡是一次收送礼物超过十两、一年超过百两的,都要缴纳这个税。 否则就是偷税漏税,取消国人身份。 韩一良上任以来没少拒绝礼金,深知京城送礼的风气有多严重。 他之前沉寂下来的几个月,没少想到皇帝召见自己时询问的实据。知道当今皇帝最是看重证据,没有证据就不会随便处理官员。 所以他早就搜集了相关证据,打算拿出来做典型。 赵延庆是陕西道御史,和韩一良一样反对贪腐。 韩一良因为出身陕西,和他多有交流,所以在组建反贪署的时候,把他调了过来。 此时,看着韩一良搜集的证据,赵延庆有些忧心道: “韩兄,真的要拿这件事开始吗?” “韩阁老可是你的座师,这件事纵然坐实,韩兄也会受非议。” “不如由我上疏,韩兄受到的非议也小点。” 韩一良也曾经有过犹豫,但是他想到自己之前辗转反侧的几个月,决心坚定下来,斩钉截铁地道: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 “若是连阁老都收受礼金,文官不爱钱从何谈起?” “别说韩阁老是我的座师,就是我的亲朋,我也要上疏惩治。” “反贪最重要的就是要大破情面,不能有任何顾忌。”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收受礼金是违法的,反贪署有权惩治。” 这番话理直气壮,显示了他的决心。 赵延庆深受鼓舞,说道: “当年张江陵秉国,邹君尚且敢不畏权势反对夺情。” “我们这些后辈,难道就没有邹君的骨气吗?” “别说韩阁老还不是首辅,就是首辅收礼金,我等也敢弹劾。” 邹君就是邹元标,是东林党三君之一,和顾宪成、赵南星并称。 此人在天下间名声非常大,而且曾担任左都御史,是很多御史的榜样。 赵延庆拿他举例子,其实心中还怀着期盼。认为韩爌是当今的东林领袖,应该是和邹元标类似的人。 他若还有良知,在看到这些证据后,就该主动谢罪。 韩一良其实也怀着这个想法,认为自己的座师、当今东林领袖韩爌,是一个正直的人。 只是被亲戚蒙蔽,那些人瞒着他收礼金。 所以他很快上了奏疏,把自己搜集的韩爌姻戚收受礼金、隐匿阉党人员称颂魏忠贤奏疏的事情,向朝廷奏了上去。 奏疏中证据详实,精确到某月某日、某地某人见面、收送多少礼金。 甚至还附有反贪署调查人员,把送礼人员拘留后获得的口供。 凡是看到这份奏疏的,几乎都确信里面的内容为真—— 韩爌只要拿不出不知情的证据,就有可能栽进去。 通政使吕图南的嗅觉很敏锐,在看着这份奏疏后,就知道朝堂上可能掀起大波澜。在首辅黄立极已经确定明年要退、现在也不怎么管事的情况下,次辅韩爌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被很多人认为是下一任首辅。 这份奏疏上去,一定有不少人围绕奏疏做文章。 那些对首辅还有奢望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东林党的反对者,也会想办法把韩爌拉下来。 最终的结局如何,是谁都难以预料的事。 作为一个中立派,吕图南不想卷进这件事,他不敢阻拦奏疏封进,吩咐一位中书舍人道: “把这份奏疏抄一份,送到文书房和内阁,直接送黄首辅那里。” 没有把奏疏按惯例送到分管法律事务的韩爌那里,而是直接送到黄立极案前,让首辅黄立极处置。 这位中书舍人有些犹豫,询问道: “韩阁老分管法律事务,不另外抄送一份给他吗?” 吕图南瞥了他一眼,说道: “事情涉及韩阁老,按例他要回避。” “发给内阁的奏疏直接送给黄首辅,其他人都不要告诉。” “一定记得保密,否则后果你知道。” 警告了这位中书舍人一下,吕图南给他打上了不可用的标签。 这位从新科进士中选出的中书舍人,应该是东林党或者东林党的倾向者。 吕图南以前对这种事情不在意,但是此时却认识到了危害—— 这些结党的人,真是一切以党派利益为先,丝毫不顾朝廷制度。 将来在重要事务上,一定不能用这样的人。 不提吕图南的感慨,内阁之中,首辅黄立极看到这份奏疏后,同样不敢擅专。 他已经确定要退了,皇帝也安排他担任理藩院掌院。 面对这种有可能影响下任首辅人选的案子,他不打算参与。 不管这个案子的发动者是谁,背后有什么隐情,他都不打算管。直接把奏疏递上去,让皇帝烦心就是了——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处理奏疏的流程有所改变。以前奏疏递到通政司后,要先送到宫中文书房,文书房呈给皇帝,再交给内阁票拟,皇帝或司礼监批红。 当今皇帝嫌麻烦,在前段时间五院改制后,把文书房给奏疏分类的权力转给了通政司。通政司为奏疏分类后,直接送到内阁。大学士交叉写票拟,再由皇帝最终批红做决断。 这样中间少了一道程序,文书房地位被弱化,奏疏直接送到内阁,有被隐匿的可能。因此近来又有变化,那就是通政司要把所有奏疏都誊抄一份,同时送到文书房和内阁。万一内阁有疏漏,文书房对比之下会发现。 锦衣卫保密司派遣到通政司的人员,任务也多了一重。那就是在为奏疏划分密级的同时,要给奏疏编号,这样对比和查找的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所以如今内阁面对棘手奏疏的时候,可以不写票拟递上去—— 毕竟皇帝没有给出指示,他们有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写。 不像以前的时候,皇帝把奏疏发给内阁后,大学士必须写票拟。 这次,朱由检看到奏疏后,既没有做出表态,也没有发回内阁让大学士写票拟。 而是在一次常参会议上,把誊抄的奏疏发给所有大学士和九卿。 把这件事直接公开化,而不是私下里解决。 这种做法,虽然没有表明态度,却显示了皇帝没有帮韩爌压下事情的意思。 在场的大学士和九卿,对此各有盘算。 韩爌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自己脱下乌纱帽,跪在地上请罪道: “陛下,臣治家无方,请求陛下治罪。” 朱由检饶有趣味道: “这么说来,韩卿是帮他们认罪喽?” “难道这件事韩卿早就知情,以前隐瞒不报?” 韩爌额头上一时冒出冷汗,意识到皇帝的不满。 的确,在皇帝一直高举反贪大旗的现在,自己作为次辅,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难怪反贪署成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若是不能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不但首辅无望,甚至有可能丢官去职。 毕竟奏疏中已经写明了,他的亲戚收受礼金的时间有的是在赠与税通过后,数额也超过了赠与税的起征点,却没有主动交税。 按照皇帝的说法,依法纳税是所有大明国人的义务,偷税漏税的会不视为大明国人,剥夺政治权利。 如果他牵连进这件事,意味着偷税漏税也有他的一份,会开除大明国人身份。 在国会开设如火如荼的现在,如果一位官员连大明国人都不是,后果是什么样所有人都明白—— 百姓不会认可这样的官员,甚至官场上也有可能把他当笑话看待。 为了避免这个后果,韩爌咬死了自己不知道,不知自己的亲戚打着自己的名义收礼金: “臣被逆党诬陷窝藏赃款二千两,不得已出卖田宅和向亲友借贷,才交上所谓的赃银。” “其时无处栖身,不得不居于先人墓地。” “这些亲友昔年对臣多有帮助,是以臣在进京时,把跟随的亲友带进京里。” “但是他们的作为,臣是一概不知。” “臣家中并无多余之财,恳请陛下明鉴!” 这样一番话语,说得朝堂上很多官员心有戚戚。 当年魏逆打着追赃大旗,不知道迫害了多少人。 以至于韩爌这样的致仕大学士,都被逼得居住在先人墓地。 朱由检当时也是因此,在刘一燝和韩爌等人之间选择起复韩爌。认为他应该会感恩戴德,感激自己把他从墓地中捞出来。 没想到韩爌并不怎么领情,为了养望很是拿捏了一阵。以至于朱由检耐心耗尽后,选择拔高袁可立的地位,用他主持了朝堂一阵子。 后来还是韩爌主动屈服,打着“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旗号,重新获得了朱由检的认可,进入内阁当次辅。 现在,朱由检看着这位当初连两千两都拿不出来的臣子,在这里信誓旦旦地保证对亲友收受礼金不知情。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信任这个人。 (本章完) 第443章 悬在所有官员头上的利剑 韩一良的奏疏,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一是这种弟子弹劾座师的事情非常罕见,是对官场规矩的破坏。 以后很多人见到韩一良都会绕道走,不愿意和这种六亲不认的官员有交际。 二是皇帝的态度不寻常,没有像以前那样,对御史的风闻奏事大多留中不发,似乎有针对韩爌的意思。 这让一些人不由猜测: 皇帝是不是对韩爌不满,想要把他拿下去? 毕竟韩一良上奏的事情实在称不上大,只是韩爌的亲戚收受礼金而已。 这种事罚酒三杯也就过去了,值得在朝会上专门讨论? 一时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大多在讨论下任首辅的事情。 至于礼金案本身,反而没有多少人说。 毕竟韩一良提供的证据实在太扎实了,甚至反贪署还把送礼的人控制起来,拿到了详实的口供。 除非韩爌的亲戚能证明和送礼的人根本不相识、也没有接受过礼金,否则就摆脱不了逃税罪,要被依法惩治。 这让很多官员感叹,以后让亲友代收礼金也得注意。 以前这一块还有些模糊,但是有了赠与税后,朝廷能光明正大地追究这种行为。 如果亲友在被控制后顶不住,还有可能把自己供出来,让自己摊上受贿罪。 这种担心,在韩一良接到批复,把韩爌亲戚带到反贪署问话后,几乎达到了顶峰。 京城的官员几乎都关注起了礼金的事情,把今年收到的大额礼物、尤其是赠与税通过后收到的,想法悄悄给退回去。 否则这就是现成的罪过,甚至会被送礼的人当把柄——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主动去补税,把自己给供出来。 风险这么大的事情,有些人实在是害怕,打算先观察一下风向,以后再想办法收礼。 可以说,朱由检用韩一良遏制贪腐的想法,起到了一定效果。 送礼的风气暂时被遏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一个表现就是今年的昂贵礼品很难卖,大多数商家开始主要做十两以下的礼物—— 这样能规避赠与税,也有更多的人买得起。 锦衣卫搜集物价的经情司,提供了这个消息。 和皇室产业有关连的皇商,也确定了消息的正确。 这让朱由检知道后很欣慰,觉得拿韩爌开刀是正确的,一个次辅被弹劾,确实镇住了很多人。 现在,他更期待韩爌的表现,不知道老韩为了当首辅,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上次,老韩为了能实任大学士,从傲娇的拿捏养望,变成一切唯上的三语政纲,着实惊到了他。 现在他更期待老韩能拿出表现,让自己坚定用他的信心。 —— 韩爌这个时候,压力比朱由检想的还要大。 不是因为他的亲戚收礼金,也不是因为所谓的逃税罪。 而是因为他的亲戚收的是阉党余孽的礼金,隐匿称颂魏忠贤的奏疏。 这在很多东林党人看来,是对东林党的背叛。 他们指责韩爌的地方,主要在于这里。 之前魏逆当政时,正直的士大夫耻与为伍,纷纷放弃仕途辞官。有的人甚至被魏逆谋害,家人还在伸冤。 如今有名望的东林党人,大多曾经和魏逆斗争过。他们在天下间的名望,主要来自这点。 韩爌的亲戚隐匿附逆之人称颂的奏疏,把那些趋炎附势、屈从魏逆的小人摘出逆案,让很多激进的东林党人受不了,认为是对他们的背叛—— 这些人的附逆罪名没有了,怎显得他们的坚贞不屈? 和这些人同朝为官已经是他们极力忍耐了,如果这些屈从魏逆的人身上连罪名都没有,那么他们之前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身上隐隐存在的优越感,被韩爌毫不留情地践踏。 所以很多东林党人都言辞激烈地指责韩爌,认为他对不起遇难的东林党人。 韩爌受到的压力,主要来自于此。 他因为这桩礼金案,在东林党内部失去了很多人心。 这让他长吁短叹,后悔不该放任亲戚收礼。 之前他本以为是小事,隐匿的奏疏作者也大多没有什么大罪行,最多被定为第八等词颂。 在天启后期满朝称颂魏忠贤的情况下,这些人的作为实在称不上什么大罪。皇帝对这一等级的附逆人员都是原职留任,只是要削去官阶重新任命。 韩爌从不觉得这是大事,以后就算被人风闻告发,也对他基本无损。所以他的亲戚收到礼物提出请求时,他选择了放任。 没想到在逆案名单即将确定的节骨眼上,皇帝突然制定了赠与税。 更没想到礼金的事情被韩一良揭发,安上了一个逃税罪。 以至于他被放在风口浪尖,被很多东林党人指责。 所以韩爌这个时候,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年运气太差,以至于如此多灾多难: “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陛下不满意?” “但是我这都是按陛下的意思啊,陛下也不想牵连进逆案的人太多。” “为何要放任韩一良,针对我的亲戚呢?” 回想自己这几个月的表现,基本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帮皇帝推行五院改制,压住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 就连皇帝强行制定的有产税,他也没有组织官员反对,放任这个对很多官员不利的税种通过。 可以说完全践行了三语政纲,把威福还于主上。 皇帝也从没有对他表示不满,甚至在很多票拟上,选择了他的意见。 所以现在的韩爌很疑惑,不知皇帝为何要对自己发难: 难道是不想自己担任首辅后威望太盛,威胁到皇帝的权力? 如果是这样他也认了,相比在东林党失去一些人心,他更期待复任首辅之位。 只要当上首辅,大部分东林党人自然会靠过来,认他为东林领袖。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蛰伏一阵子,放低皇帝的戒心—— 在首辅任命权被皇帝掌握的现在,他需要讨好一下皇帝。 怀着这个想法,韩爌言辞谦卑地写了一封奏疏,承认自己对亲戚管教不严,以至于让他们犯了罪过,请朝廷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然后又主动闭门思过,不和其他任何人有往来。 以往门庭若市的韩府,重新冷清起来。就像他之前没有实任大学士时,遭到的待遇一样。 但是外面却没有放松对他的指责,尤其是随着他的亲戚被反贪署检察人员提起公诉、礼金案详情被报纸披露后,很多百姓对他是指指点点,认为韩大学士是贪官—— 没有人觉得他对收礼的事情不知情,很多人还认为他的亲戚是代他收礼,不然那些奏疏不可能被藏下来。 以至于传来传去,外间甚至传言,韩爌府上有金山银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贪官。 闭门思过的韩爌,消息却不闭塞。 他在得知这些传言后,顿时就无法安坐了。觉得自己的应对策略太保守,已经不合时宜。 在报纸能极大影响舆论的现在,他不能放任外界评判。否则礼金案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就是皇帝以后想用他,也得顾忌舆论。 他现在必须想法自救,不能只想着皇帝会保他。 这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揣摩皇帝放任韩一良弹劾自己,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 不止韩爌,很多大臣也在揣摩,不知皇帝是什么打算。 他们都不觉得皇帝只是为了反贪,因为反贪署查来查去,都没有拿到韩爌本人收受礼金的证据。甚至隐匿奏疏的事情,也被韩爌的一些亲戚承认是私自所为。 依靠现有的证据,最多给韩爌的亲戚定罪。韩爌只能说治家不严、在处理奏疏上有纰漏。 以这两个理由拿下韩爌,天下人会觉得皇帝太苛刻。 更何况皇帝没有拿下韩爌的意思,之前也从未流露出来。 所以很多人认为,这可能是皇帝对韩爌的一次敲打,让这位即将接任首辅的次辅,在担任首辅后老实点。 吕图南也是这个想法,但是和他讨论的杨景辰,却有不同意见。 指着《京报》上的一篇文章,杨景辰道: “这篇《反腐要人人过关》,吕兄看过没有?” “若是没有看过,现在可看一看!” 吕图南看完之后,仍旧不明所以,询问道: “难道陛下真的真是为反腐?” “从一位次辅开始,动静实在大了点。” “别说韩阁老的贪赃证据不足,就算证据足够,以这点小事拿下他,也对圣名有损。” 身为九卿之一的通政使,吕图南自忖消息灵通,和内阁打交道的时候也很多,对各位大学士都有一些认识。 韩爌实在称不上是贪官,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连两千两“赃银”都拿不出来。最多是因为亲友曾经的帮助,复官后对亲戚放纵点。 这种罪名,对朝堂上的大臣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韩爌复官后很老实,在提出三语政纲后对皇帝很支持。 如果皇帝用这点小错拿下韩爌,会让很多臣子兔死狐悲—— 连这样的小错皇帝都忍不了,他们到底还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帝满意? 杨景辰听着吕图南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陛下没有拿下韩阁老的想法。” “放任韩一良对韩阁老的弹劾,是对韩阁老的敲打,也是对他的保护。” “陛下在准备一柄剑,一柄能威胁所有官员的利剑。” “韩阁老要当首辅,就得去当持剑人,帮圣上挥舞这柄剑。” “就看韩阁老什么时候想明白,下定这个决心!” 吕图南仍旧不明所以,却听杨景辰提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去年皇帝召他在西苑谈话时,他提出在厘正祀典上,人人站队的策略。 当时皇帝很赞许,却最终没有实施,用更高明的重制礼乐,让朝堂上所有人站队。 重制礼乐的效果非常好,让皇帝推动了很多朝堂制度改革。 但是正因为它的效果太好了,失去了人人站队的意义—— 大家都支持重制礼乐、支持建立国会。 所以,皇帝打磨了韩一良,祭出反腐败这柄利剑。 他要在逆案定下后,在官员头顶上悬起这柄剑。 这些都是杨景辰揣摩出来的,主要是因为他知道,皇帝需要有威胁官员的武器。 尤其是在逆案名单即将确定的情况下,皇帝对这柄利剑的需求更迫切。 吕图南听着杨景辰的解释,顿时也恍然大悟起来。 甚至想到了韩一良七月份的奏疏,在十一月又上奏一遍的事情。 当时他还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不知韩一良为何要重复上奏。 如今才明白这是皇帝磨剑的过程,让韩一良下定决心,抛开一切顾忌。 可以说,韩爌也倒霉在他是韩一良的座师,被韩一良当成下定决心的祭品。 —— 被当成祭品的韩阁老,在接连看到《京报》上有关反腐的文章后,也隐隐摸到了脉络,有些明白了皇帝要自己做什么。 他虽然不知杨景辰曾经献计要人人站队,但是负责审判逆案的他,却知道皇帝说过人人过关。 逆案名单定得这么慢,也有皇帝拖着这件事的原因—— 皇帝需要把这把剑悬在官员头上,让官员不得不听命。 这一年多很多官员很老实,对皇帝的意见几乎不敢反驳,不是因为他们认同皇帝的做法,而是有审判逆案这把利剑悬在头顶上。 像是郭允厚为何被皇帝逼着去收税,被降职也不敢闹情绪提辞职。 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敢那样做,他身上的罪名就有可能加等—— 之前初步定下的第八等词颂罪名,有可能因为称颂奏疏太多,被提高为第六等颂美甚至更高。他会因此降职,最终还得受任命。 所以郭允厚选择老老实实地接受皇帝安排,被皇帝实际降职也没敢闹情绪。换取他在逆案中只定为第八等,是最轻一等罪行。 但是这种做法,必然不能长久,也无法钳制所有官员。 像是东林党的官员,就在逆案的事情上理直气壮,不惧皇帝的威胁。 所以在逆案名单即将定下的现在,皇帝需要反腐败这柄利剑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威胁所有官员。 他作为将来的首辅,需要像审判逆案一样,帮皇帝挥动这柄剑。 所以他很快写了一封奏疏,把自家财产申报,并且要求皇帝派人自己家调查确认,给自己个清白。 同时提出让所有官员申报财产的建议,作为对官员的基本要求。 并且建议内阁成立廉政机构,把反贪工作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作为接下来施政的重点。 看到这份奏疏的吕图南,对杨景辰更为佩服。认为这个同乡在经历一年多的磨炼后,已经真正成长起来。 能够察觉到皇帝和韩爌的博弈,还能推测到皇帝的用心,杨景辰已经成为合格的朝堂大员,将来大学士有望,称得上真正的储相之才。将来自己如果外放,也不用担心在朝堂上没奥援。 很快,他就让人把奏疏呈了上去,交给文书房和内阁。(本章完) 第444章 勋贵爵田 第444章 勋贵爵田 看到韩爌奏疏的朱由检,心中很是欢喜。 不管韩爌内心如何想的,他的这番表态,对于反腐倡廉都有很大意义。 这个人也确实符合他的要求,未来能当首辅—— 是的,在韩爌做出这番表态后,朱由检已经确定,让韩爌担任下一任首辅。 这不仅是韩爌表现出的顺从,还因为他是东林领袖,能让官员服气。 在明年确定对建虏开战的情况下,朱由检需要一位能整合朝堂的首辅,为这场战争做准备。 韩爌或许不是最佳人选,但是他的威望、名声、还有表现出的顺从,都让朱由检决定,让这个人担任首辅。 不过按照之前定下的制度,黄立极的任期会到明年八月。朱由检决定继续吊韩爌的胃口,让他这几个月好好表现。 所以,他示意在皇资委产业委员会任职、负责整合宣传行业的宣传委员曹化淳,继续在报纸上宣扬反腐倡廉。但是对韩爌涉及的礼金案,则要减少报道。 并且要让所有人知道韩阁老主动申报财产,是一位坚决反腐的清官。 大理院同样接到指示,安排东城区廷尉署初级法庭,对韩爌亲戚收受礼金的案子进行审判。 这些人有的被判罚金、剥夺政治权利数年,有的则因为窃取韩爌带到家中处理的奏疏,被判流放海外。 送礼的同样被判刑,因为按照赠与税的规定,赠送和接收的一方,都需要缴纳赋税。 他们没有主动去税务衙门交税,就是犯了逃税罪。同样被判罚金,剥夺政治权利数年—— 当然,时间相比韩爌的亲戚短了些。因为他们被捕后坦白从宽,获得了一些减刑优待。 但是这些人绝对不想要,因为他们的名字又登上了逆案名单,重新加了上去。 他们送礼的结果,就是在逆案上更加引人注意,更难以从逆案名单中摘出来。 掀起礼金案的韩一良,在京中一战成名,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位铁面无私、把座师亲戚都送进去的清官。 虽然很多官员对他有非议,但是民间却很欢迎。很多人向他提供线索,举报腐败官员。 反贪工作有了好的开始,很多官员的贪腐行为,不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 不过这些只是一时的,朱由检知道反腐是一项长期工作,只要稍加放松官员就会腐化堕落得很厉害。 太祖朱元璋铁腕反腐,但是直到他死,也没有彻底杜绝腐败。 尤其是现在大明官员的本色俸禄比较低,反腐倡廉就更难办。朱由检只能抓几个典型,不让贪腐的风气蔓延、影响朝廷大计。 对于反腐工作,他是打算一直抓,并且作为重点。 负责人就是韩爌,此人在奏疏中提出了,在内阁成立负责反腐的机构。 朱由检打算在逆案审判结束后,把逆案审判委员会,改组为反腐倡廉委员会。把这柄剑继续悬在官员头上,让他们怀着敬畏。 现在他就开始着手这项工作,以礼金案中韩爌治家不严为由,罚了他三个月俸禄,并且规范奏疏处理流程,严禁带出办公地点处理。还把他初步拟定的逆案名单,重新打了回去。 他要求韩爌等人把逆案名单确认一遍,并且在报纸上公示,让民众揭发检举附逆人员。 尤其是那些仗着阉党身份胡作非为的,一定要列进去。 这件事引起了很多民众响应,因为阉党得势的时候,不但对东林党大肆迫害,在民间也没少胡作非为。徽州的“私占黄山木植案”,就是阉党人员炮制出的案件。 那些受害者找到渠道之后,顿时纷纷检举。把依附阉党的小吏,也检举了出来。 审判逆案的工作量因此增加了许多,让韩爌等人不得不继续忙于这些案件。 按照皇帝的要求,所有的案件必须公开审判。刚刚组建的大理院,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把下属所有法庭,都调动了起来。 朝堂上也变得有些风声鹤唳,很多阉党残余官员,都担心被人举报后被审判。 那些民众举报的案子,虽然涉及的大多是小吏、和朝堂上的官员没有多少牵连。却总有一些曾经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被举报了进去。 这次等待他们的就不是免去官阶后重新任命了,而是被法庭审判,大多被流放海外。 朱由检借此清理朝堂,用审判逆案的名义,清洗了一批贪污腐败、胡作非为的官员。 朝堂上的官位,也有了很多空缺,被他要求从地方选拔优秀官员补上去。 整个年底,朝堂上都在忙着这些事,以至于郭允厚征收有产税的事情,都被掩盖了下去。 但是普通民众不注意,勋贵却不能无视。因为郭允厚征收的有产税,首先就对准了他们。 在对顺天府皇庄征税后,郭允厚又对勋贵的庄田征税,让很多勋贵入宫请求,免交这个税款。 朱由检对此很是恼怒,责问这些勋贵道: “朕的皇庄都要交赋税,你们的庄田就不行吗?” “都有谁不想向朕交贡赋,当着朕的面站出来!” 众多哭诉的勋贵,自然没有人站出来。 他们联合在一起还敢向皇帝哭诉,但是当着皇帝的面出头,几乎没有人敢。 还是英国公张维贤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说道: “臣等不是不想向陛下交贡赋,只是郭寺卿征收的赋税,实在太高了。” “陛下说卫所的世业田、贵族的爵田只征收十一税,他却向我们的庄田,征收三成田产税。” “请陛下向郭寺卿下旨,对庄田只征十一税。” 朱由检对此有些不明白,询问道: “为何是三成,郭允厚怎么定下的?” 在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下,才知道郭允厚为了征税方便,把拥有土地超过七百五十亩的家庭,名下的所有土地都征收三成田产税。 也就是说,如果某一家拥有八百亩田地,不是前一百亩正常收税、一百亩到三百七十五亩额外征收一成田产税、三百七十五亩到七百五十亩征收二成田产税、七百五十亩到八百亩征收三成田产税这样的阶梯征税,而是统一定为八百亩田地都征收三成田产税。 这让司农寺的征税工作变得大为简单。而且符合皇帝的要求,算是累进征税。 勋贵拥有的田地毫无疑问超过七百五十亩,所以他们都被征收三成有产税。 朱由检没有反对这个做法,装作不解地询问一众勋贵道: “庄田不是你们的爵田吗?” “怎么要征收田产税?” 成国公朱纯臣道: “臣等想把庄田都划为爵田,但是郭寺卿不同意。” “他说爵田必须要有限额,不超过俸禄石数。” “多余的都按私人所有田地,必须缴纳田产税。” “甚至劝我们分户,把超出的田地限在一千亩。” “说是若非我等有爵位,超过一千亩的官田都要收回去。”朱由检对此微微点头,因为这就是他的指示。 在爵田没有定制的情况下,他打算按公侯伯爵禄的石数,确定他们的爵田。 这样相对比较公平,能减少勋贵间的争议。 但是勋贵却不愿,因为这样爵田就太少了。 最多的魏国公徐家,俸禄也就五千石,按这个制度只有五千亩爵田。 五千亩是五十顷,相比唐朝的国公三十五顷世业田,已经要高出许多。 但是勋贵仍然不满足,因为相比他们二百多年积累的土地,这个数实在太少了。 更何况有些伯爵的俸禄只有七百石,那就只能拥有七百亩爵田。相比一些卫所世官都有所不如,让他们怎能甘心? 朱由检预料过这种情况,不然他也不会私下里嘱咐郭允厚,让他试着用这个办法定爵田。 他知道勋贵一定会闹起来,所以让郭允厚试试他们的态度。 如今一试之下,他顿时知道勋贵对此的反抗很激烈。 但是对缴纳贡赋,则有些愿意答应。 所以他向这些勋贵道: “那么尔等的意思,是愿意缴纳贡赋,希望有更多的爵田?” 勋贵相互间看了看,最终无奈点头。知道自己若不同意交贡赋,估计皇帝不会给更多的爵田。 想着皇帝的皇庄都要交税了,他们若敢反抗,就会被皇帝和文官联合起来镇压,只能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向皇帝交贡赋。 更有阿谀皇帝的,表示向皇帝的内库交贡赋,他们非常愿意。 只是希望皇帝保留他们的庄田,全部转为爵田。 对这些声音朱由检当然没答应,但他还是笑着道: “卿等有这个心就好,但是不用多交。” “朕向诸位收赋税,只是为了堵文官的嘴,让他们依法纳税。” “将来这些赋税还会变成爵禄,重新还给诸位。” “所以郭卿说爵田可以是爵禄数,正好一亩一石。” 一众勋贵听得直咧嘴,谁都没有相信。 如果不是皇帝首肯,郭允厚怎么敢把爵田数字定得这么低? 但是他们也没有揭穿,因为皇帝的态度,明显是允许他们讨价还价,爵田的数额仍旧没有定下来。 所以这些人纷纷表示,一亩一石的租税不可能,当前的粮食亩产在两石出头,如果按十一税缴纳,应该是两斗多一点。 所以请求皇帝,把爵田数额定为俸禄石数的五倍。这样他们的爵田上交的赋税,大概相当于爵禄。 甚至还有人更贪心,要求定为十倍甚至一百倍,把爵禄石数直接改为顷数,这样他们家的庄田才能全部变爵田。 朱由检听着这些人的要求,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些勋贵见到皇帝的脸色变了,声音才低了下来。 英国公张维贤道: “臣以为俸禄石数的五倍即可,不需过多爵田。” “俸禄也不用收上去再发,直接抵扣即可。” 这句话的意思,是爵田的贡赋不用征上去发下来,直接就抵扣了。 相当于还是免税,少了征税麻烦。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同意,他知道有免税的田亩,就一定有田地被隐匿—— 毕竟官府不清丈,一块地有多少亩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且贵族向皇帝缴纳贡赋,代表的是他们对皇帝的臣服。朱由检当然不能随便免了这个税,不向他们收贡赋—— 他还指望将来这些人开藩后,收取更多的贡赋呢! 所以他坚决道: “征税是征税,俸禄是俸禄,不可混为一谈。” “但是卿等的俸禄可以提一提,例如英国公的俸禄,可以提升到五千石。” “侯爵全部按最高一档算,都提升为一千五百石。” “伯爵同样如此,都提升为一千石。” 这个决定,让英国公张维贤大喜。因为五千石的俸禄,就赶上了魏国公徐家。 成国公朱纯臣则有些不乐,因为成国公的俸禄,只是四千二百石—— 以前排在英国公的三千二百石之上,如今则被比下去。 朱由检看到了他的神色,但是没有给成国公提俸禄。毕竟都提的话,显不出五千石的珍贵。 不这样收买英国公,怎么让他支持自己? 张维贤在听到皇帝把英国公的俸禄提升到五千石后,也果然被收买,不说对皇帝制定的五倍爵田热烈拥护,也没有表示反对。 这不仅是因为英国公府的爵田能达到二百五十顷,还因为五千石的俸禄,让英国公站到了大明勋贵的最顶端。 以后英国公就是和魏国公并称的五千石,称为京城勋贵之首,也是名正言顺。 其他侯爵、伯爵在俸禄被提高到一千五百石和一千石后,虽然没有当场赞同,却也大多偃旗息鼓。 因为他们的爵田,因此被提高到七十五顷、五十顷,对于一些勋贵来说,已经比较满意。 虽然这个田亩数字不能完全覆盖自家庄田,但是把庄田分给一些家族子弟后,完全能规避田产税。 当然,还有些勋贵田产太多,对这个爵田数字不满足,他们又向皇帝请求,允许勋贵在爵田之外拥有庄田,不要对庄田征收那么高的田产税。 朱由检对他们的贪得无厌有些厌烦,询问道: “难道你们的庄田,不分给自家子弟吗?” “每户分个一百亩,不就能避开田产税?” “要不要朕帮你们分户,给家族子弟分田产?” 这些人顿时哑然了,不想让皇帝插手他们的家事。 如果被皇帝挑起继承人的纠纷,像新建伯一样需要争爵。他们就可能从中原富贵之地,被迫分封到海外了。 这些贵族,虽然有的像英国公一样为海外分封做准备,却大多不愿离开中原,前往蛮荒之地。 (本章完) 第445章 对勋贵的征税 第445章 对勋贵的征税 皇帝增加爵禄和爵田的表态,让大部分勋贵感到欣慰。 但是这件事还没有定下,因为皇帝私底下的许诺不算,爵田最终多少,需要朝堂决议。 朱由检在众多勋贵散去后,留下了英国公张维贤,询问道: “各家都有多少庄田?” “爵田定在多少他们才满意?” 英国公张维贤斟酌了一下,说道: “万历九年议准,勋戚庄田,五服递减,勋臣止于二百顷。” “戚臣有的多至七百顷,至五世,止留一百顷为世业。” “但是京中勋贵,庄田大多超过这个数。天启年间魏良卿被封肃宁伯的时候,被赐庄田七百顷,晋升肃宁侯加赐三百顷,晋升宁国公又加赐一千顷,一共两千顷庄田。” 这个数字,让朱由检咋舌,认识到为何几乎所有的勋贵都不满,以至入宫请求。 实在是按爵禄数字定下的等额爵田面积太少了,伯爵就是按一千亩爵田计算,也几乎只有他们二百顷庄田面积的二十分之一。 可以说,如果按这个数字执行,各家绝对要大出血。即使给家族的旁支子弟分田,也分不完那么多庄田。 不过每家都是二百顷,在朱由检看来也实在太高了。更别说他们拥有的庄田,大多还超过这个数。 所以他的心中,还是坚持自己提出的五倍。认为这個数字,对勋贵已经说可以。 但是当前的现状是,他需要依靠勋贵世官掌握武力征收有产税。而不是对勋贵征收有产税,把他们逼到对立面—— 那样反对有产税的力量就太多了,甚至有可能威胁他的皇位。 而且张维贤还提到其它事,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对待庄田要谨慎: “勋戚庄田虽是官田,有的却可以称为私田,已为家族世业。” “但是有的却只享受租税,每亩征银三分,每顷地每年上交三两银子。” “这些庄田的性质,不可一概而论。” “而且除了勋戚之外,诸王、公主、大臣、内监、寺观皆有庄田,请陛下慎重行事。” 朱由检听到这里,感觉更是棘手,也认识到大明田土制度的复杂性。 庄田最初都是皇帝赐的,名义上也属于官田。 但是得到赏赐的人拥有庄田的时间长了,有的就慢慢化公为私,当成自己的私人田地。 但是还有些庄田赐下的时间不长,现在还是征银。 例如福王被赐的二万顷庄田,就是只享受租税,而且是地方官代收,经常被官员拖欠。 所以张维贤提醒,不能把庄田一刀切。 而且庄田的拥有者,也不止是勋贵,宗室、公主、朝堂大臣、内廷太监、寺庙道观……都曾被赐庄田。 如果处理不好,会引起这些人的普遍反对。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决定道: “爵田一定要有,而且要交贡赋。” “张卿回去后可让各家上报私田数量,朕会酌情为他们确定爵田。” “以之前定下的五倍数字为基准,超出爵田的私田可以给家族子弟分一分,爵田不够的向其他勋贵买一些。” “收租税的庄田仍旧可以享用,每亩由司农寺征银三分。” 又颇是感叹地道: “朕明明是让户部向大户人家征税,限制他们的田产。” “但是有些官员却不甘心,向朕的皇庄和你们的庄田收税。” “朕不得已做了这个表率,你们这些勋贵也要以身作则,不让官员找到抗税理由。” “哪一家勋贵有损失,朕都可以补偿。” “将来划分封地时,可以十倍、百倍补偿给他们。” 这番话语,张维贤即使觉得不实,也感觉颇是舒心。 皇帝能说这些话,至少表明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只是为了向文官大户征税,才不得已让勋贵做表率—— 勋贵如果想与国同戚,就得体谅皇帝。 不过对于封地,张维贤着实有些犹豫。他以为皇帝不知实情,半是提醒半是试探地道: “陛下,各家勋戚富贵已久,大多不愿前往海外。” “臣以为可选择周边更近的地方,让愿意出京的勋贵世镇。” 这番话让朱由检皱起了眉头,同样有些忧心。 因为直到现在,除了武清侯、新建伯这样犯错的勋贵外,他都没有想好用什么办法逼勋贵迁出去。 要不然也不会给勋贵确定爵田,锁死他们的发展余地。 所以他很是疑惑地询问道: “勋贵为何不愿意迁出去?” “自己拥有一个藩国做封君不好吗?” “以后藩国的土地和赋税都是他们自己的,朕只分享十分之一赋税。” “这个条件难道还不够好,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张维贤闻言哑然,感觉当今皇帝有些天真。 外面的藩王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大明勋贵? 君不见永乐年间的时候,还有一些国王连国家都抛弃了,就是为了前来大明定居。 勋贵在大明过得这么自在,哪里愿意舍弃家业去海外开藩? 也只有那些被皇帝追赠爵位、不去海外开藩就无法获得世爵的,才不得已去海外开藩。 但是也有很多功臣后裔没动弹,估计是宁愿不要爵位,也不迁往海外。 张维贤委婉说出这些实情,朱由检顿时明白了,还是这些勋贵在大明活得太自在。 他们如果没有世袭爵位、或者像宗室藩王一样被圈在一座小城里,估计就想要去海外开藩了。 但是这些勋贵云集在大明最繁华的两京,他们当然不愿离开这个安乐窝,前往海外蛮荒之地。 即使朱由检许诺他们可以有半年时间回京,这些人也根本不想出去。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无解,朱由检也没办法动他们,把他们逼向对立面。 只有等以后掌握的军队多了,让自己册封的功臣掌握京营,他才敢对这些腐朽勋贵下手,逼他们迁往海外。 至于现在,朱由检只能意兴阑珊地道: “不管怎么样,税是一定要交的,不然朕没办法向文官大户征税。”“如果有哪一家勋贵不愿交,可以让他们站出来,朕会给他们百倍置换海外封地,而且十年免税。” 又继续收买张维贤: “张卿想要在大明周边世镇,朕是可以答应的。” “甚至可以再进一步,直接开辟为内藩。” “当年定兴王没能世镇交趾,让这块汉唐故地又分裂了出去,朕一直深以为憾。” “张卿如果有心,可以多关注安南那边。” “莫氏在郑氏逼迫下已经有些顶不住,将来还需要卿家出力。” 这是赤裸裸地许诺,意思是英国公张家可以在安南开藩。相比黔国公在云南世镇,自主权还要更大点。 张维贤知道皇帝让勋贵开藩的决心有多坚定,以后张家多半还要去海外。所以他最谋求的就是这块地方,想要求个世镇。 作为大明周边最好的地方之一,安南被很多想要开藩的宗室和贵族觊觎。靖江王朱亨嘉就曾向皇帝请求,把靖江藩国放在那。只是被皇帝给否了,让他去更南方的占城国。 现在,皇帝把这片地许给了他,张维贤心里很是高兴,向皇帝保证道: “臣必劝说各家,让他们缴纳赋税。” “如果还有人不愿,陛下尽可以把他们封出去。”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这位在勋贵中颇有名望的老臣,去和各家勋贵谈。 英国公也果然不负所望,把勋贵田地交税的事情,成功定了下来—— 因为他在临走前,又向皇帝讨了一个政策。那就是超过二百顷的庄田大多是戚臣所有,这些人是皇帝的亲戚,建议挂在皇帝名下作为皇庄交税。 其他勋臣、太监等等,张维贤也建议像戚臣一样,把超过二百顷的庄田,挂在皇帝名下。 这样各家拥有的庄田实际还是没变化,甚至还因为朝廷确定爵田,可以把一部分田地光明正大地转为世业—— 就是相比以前,必须向皇帝交赋税。 朱由检为了保障有产税的推行、也为了取得勋贵的支持,同意了这个请求。 把这些人超出数额的庄田,全部挂在自己名下,按照皇庄征税。 只有寺观的庄田,仍旧要严格限制,甚至要征收宗教税。 可以说,文官向勋贵收税的事情,最终在他的庇护下,转变为只能征收宗教税。 这让朱由检很是感慨,感觉自己还是有些堕落了,同时更决心培养自己的功臣,把京中腐朽勋贵赶出去。 至于现在,他还需要联合这些勋贵的力量,对文官大户征税。 —— 文官对于这个结果,毫无疑问是不满的。 因为有些人和朱由检猜测的一样,就是打着向勋贵征税的主意,阻碍有产税的推行。 只要勋贵不交税,偷逃赋税被默许,他们就能有样学样,让有产税沦为空文。 没想到皇帝同意了对皇庄征税不说,还想法劝服了勋贵,让他们缴纳赋税。 这让一些文官很不满,有些人鼓动刘宗周,在朝会上讨论爵田时出言道: “陛下,前唐之时,亲王永业田百顷,郡王五十顷,国公三十五顷,县公二十五顷,侯十二顷,子八顷,男五顷。” “陛下定伯爵爵田五十顷、侯爵七十五顷,国公多者更是能达到二百五十顷。” “实在赏赐太甚,恳请降低数额。” 朱由检其实也觉得高,但是勋贵拥有的田地数量,实际还高于这个数。 他如果不将爵田数额定高点,怎么让勋贵继续支持自己、而且同意纳税? 所以面对刘宗周的请求,他说道: “大明勋贵与国同戚二百余年,为三代以来未有。” “他们为国效力这么多年,理当拥有更多爵田。” 这个说法,让很多参加朝会的勋贵感动,也让一些人警醒—— 夏商周三代之后,确实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贵族,像大明勋贵这样延续二百多年时间。 汉朝就不用说了,曾被汉武帝酎金夺爵不说,还被王莽的新朝拦腰截断。以至于西汉八百多列侯,到光武时只剩下三个。东汉延续不到二百年,更是可以说没有超过二百年的勋贵。 唐朝的爵位能世袭的很少,大多只是降等承袭几代。而且唐朝实行的玄武门继承法,导致政局很混乱,一不小心就会站错队,导致身死族灭。 至于宋朝的爵位,根本就没法提。只能看做是给官员的待遇,完全不像个爵位。 与之相比,大明的勋贵能把爵位传承这么多代,确实堪称异数。 夏商周三代之后,此为绝无仅有之事。 就是为了延续自家富贵,他们也必须支持皇帝,继续与国同戚。 一些对皇帝征税本来还心怀怨怼的勋贵,在想明白这一点后,大多也少了一点怨气,对皇帝表示支持。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祖上的贡献,认为自己有这么多爵田,完全理所当然。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哂笑不已。 这些勋贵真的是完全堕落了,只有在涉及自身利益时才关心。 前面设立枢密院完全架空五军都督府,就没见他们怎么反对。 似乎只要五军都督的虚衔能保留,他们就很满意。 却不知勋贵已越来越边缘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丧失所有权力。 自己让他们去海外开藩,其实是为了给他们的权力重新塑造根基。 没想到这些人还不领情,只想在京城安享富贵。 将来迟早要找其他理由,把这些人一个个赶到海外去。 不知皇帝打算的勋贵,首先迎来的是文官的反击。 在刘宗周出言之后,很多文官壮着胆子发言,他们引经据典地表明勋贵拥有这么多爵田不合理。 并且建议把多余的庄田,从他们手里收回来。 五六十名勋贵,怎么能说得过二百多名常朝官? 他们很快被驳得理屈词穷,甚至有人被揭了老底,指出他们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功勋。 他们中很多人的功勋连紫阁功臣都不如,紫阁功臣的后裔尚且需要海外开藩才能得世爵,这些人也必须迁往海外,才能世袭爵位。 可以说,在朱由检提出海外开藩之后。有些文官已经产生了一样的想法,想用这种方式,把一些称得上朝廷负担的勋贵赶出去。 (本章完) 第446章 公田和爵田 勋贵对文官的责难,也不是没有准备。 对这种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他们有一群人出主意。 英国公张维贤作为当今勋贵之首,眼看勋贵争不过文官,慢悠悠地说道: “衍圣公祭田二千顷!” 让朝堂上的文官陡然一静,想到了这个特殊的爵位。 有衍圣公二千余顷的祭田在前,勋贵拥有百十顷爵田又算得了什么—— 衍圣公孔家传承二千多年,他们也是二百多年的勋贵呢! 拥有衍圣公十分之一的爵田和庄田,难道不是很合理? 一些文官想混淆过去,把祭田和爵田区分开,但是勋贵却不理这个,揪着衍圣公孔家的二千顷祭田不放,来来回回就一句话: “衍圣公有二千顷祭田!” 这让一些文官气急败坏,出身衢州孔氏的孔贞运不得不站出道: “衍圣公的二千余顷祭田,是太祖和历代先皇所赐,是为圣庙祭祀。” “爵田则是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张维贤慢悠悠地说道: “我等家中爵田,也要祭祀先人。” “至圣先师有教化世人之功,我等祖上也对大明有功绩。” “家庙所奉先祖,也需祭田祭祀。” 这个理由很强大,让很多文官说不出话来: 他们总不能一边支持衍圣公祭祀,一边反对勋贵祭祀祖先。 而且,一些脑子灵活的,更是看到了突破田产税的办法—— 那就是以祭田为名,请求皇帝放宽田亩限制。 祭田非一家一户所有,皇帝总不能还严格限制、百亩以上就征收有产税吧? 所以这些人暂时放弃了对勋贵的约束,转而向皇帝请求,继续执行对祭田、义田、学田等公田的优待,减免这些田地的有产税。 朱由检没有想到文官和勋贵正在讨论着,突然又联合起来,用祭田的名义对自己发难。 在这个信奉忠臣孝子的年代,他是不可能反对祭祀先祖的活动的。但是给祭田开口子,又可能带来很多弊端。 不过听着群臣几乎众口一词的请求,他还是决定开个口子,减少有产税推行的压力,下令道: “祭田、义田、学田这些公田,田产税的起征点可以定在一千亩。” “但是一千亩也是限额,不许超过这个数。并且和勋贵爵田一样,向朕缴纳十一税。” “这些公田的管理办法,刘先生主持拟定。” “可以仿照范文正公的义庄,制定更完善的礼法。” 这个决定,让群臣喜悦不已。 因为这样一来,一些家中田地超过百亩的,就能名正言顺地用祭田、学田等名义,规避所谓的有产税。 朝堂上很多官员,都能因此受益。 至于一千亩的限额,反而没有多少人在意,因为就算是大臣之家,很多人真正拥有的土地也不到千亩——如果说大明百亩以上的地主,占人口的比例可能达到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五的话。 那么千亩以上的地主,最多只有人口的万分之一。 一千万户的大明,都不见得有一千户家庭拥有超过一千亩的田产。 除了宗室和勋贵,很少有家庭拥有这么多土地。 例如顾炎武出身吴郡顾氏,称得上江东望族。他的曾祖顾章志更是担任过南京兵部侍郎,到了他这一代还有余荫。 但是他家里的田产,如今不过是八百亩。如果单独分宗做祭田,能够轻松规避田产税。 可以说,这个政策,得到了群臣的一致拥护。拥有避税方法的他们,对有产税的抵制降低了很多,开始接受这个税种。 不过朱由检的心中,却是一声长叹,知道自己这次限田,可谓很不彻底。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坚持了一千亩的限额,把普通人最多能够拥有的土地,锁死在了一千亩—— 这样以后人们致富后,就无法一心买田产。他们多余的资金,必须转向工商业。 有产税的目标,也从之前的针对地主、转向针对资本。朱由检现在更看重资产税和遗产税这两个税种,打算用它们钳制即将兴起的资产阶级,避免这些人有了资本后,就会想着闹革命。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又听到一些臣子请求,保留颜回、孟子等圣贤后裔的八十顷祭田。 他对此一一答应,并且让司农寺把超过一千亩的家族列出来,阐述他们拥有这么多土地的原因,并且司农寺和内府监一起派人收赋税—— 这些人拥有的土地,以后都要缴纳十一税。会直接收入内库,上贡给他这个皇帝。 祭田、学田等公田也是如此,同样向他这个皇帝交贡赋。 朱由检打算用这个办法增加内库的收入,同时让司农寺对这些土地做限制—— 毕竟这样的田地越多,司农寺损失的赋税就越多。必然有忠于职守的官员,限制这类田产。 同时,朱由检要求刘宗周制定完善的礼制,确保公田的收益大部分能用于公益事业,而非仅仅供一些人逃避赋税。 朝堂上的气氛,转向一派祥和,文官也在祭田的要求得到满足后,同意了勋贵提出的爵田数字: 除了国公的爵田被他们要求限制在一百顷外,侯爵七十五顷、伯爵五十顷,都被他们答应。 爵田和庄田相加不超过二百顷,也延续了之前的制度。 甚至还规定了子爵三十顷、男爵十五顷、爵士五顷这些爵田。 不过朱由检不打算把中原的世官转为勋贵,子男士到了海外后,爵田和领地又是按方里。 所以这个爵田数字现在基本没意义,根本不会被实行。 世官的世业田限额,则被定在了一千亩,根据各个卫所拥有的土地,给世袭军官、军士、军户按级别分配土地。 这些田地同样是缴纳十一税,赋税纳入内库—— 相比爵田、庄田、公田来说,总数高达一两百万顷的卫所屯田,才是以后内库的主要收入来源。 朱由检也需要维护这些卫所将士的利益,作为自己的基本盘。 所以当前征税的对象,在文武官员的一致配合下,盯向了寺庙道观。 户部打算拿这些人练手,开始征收有产税。(本章完) 第447章 学子和钢铁 第447章 学子和钢铁 祭田等公田的设置,得到士人的热烈拥护。 京城的官员和学子,对此一片好评。 尤其是那些学堂的大学生,之前因为想要通过议会参政议政、对于议会的决议不便反对。如今在朝廷设置公田后,终于发表了对有产税的意见。 大多数士子都表示了对有产税和公田的拥护,并且响应朝廷的号召,去司农寺实习做吏员—— 这是朱由检让郭允厚推出的一个政策,用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学子,帮助司农寺清丈土地。 并且规定这些实习记入工作经历,甚至计算磨勘期。用这些有廪米的廪生,作为临时吏员。 顾炎武就响应了号召,和同窗归庄一起,去司农寺接受任务,丈量海淀区的土地。 归庄是归有光的曾孙,也是名人之后。他一边和顾炎武干活,一边询问他道: “顾兄,你说这次清丈土地,能够清丈干净吗?” “还有你家里的八百亩地,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顾炎武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对于后一个问题回应道: “我打算写信给母亲,卖出去五十亩田地把银子寄过来。” “这样我家里就只有七百五十亩地,田产税只有两成。” “卖出去的银子也能贷出去,京城很多行业都需要钱。” 作为被过继给堂伯的嗣子,顾炎武的母亲十六岁就未婚守节。顾炎武虽然依靠宗族不至于被欺负,却自幼饱受人情冷暖,养成了特立独行的怪脾气。和性格相近的归庄一起,并称为“归奇顾怪”。 也因为自幼独立,顾炎武对实务极为精通。别看他今年才十六岁,却对农田、水利、矿产等事无一不通,是一位经世致用之才。 他在来到京城后,便发现京城的报刊、煤炭等行业极为活跃,还有很多为皇宫提供产品的供应商,在皇室的扶持下也壮大起来。 这些行业都需要资金,他相信自己如果能从家中拿到五百两银子,单靠每年的利钱,都能支撑在京城的费。 如果有什么好机会,也能试着入股,在京城拥有产业。 历史上,他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到处游历,赚取生活钱财。甚至有传言说山西的票号,就是他和傅青主制定的规矩,被晋商遵行不废,称雄商界二百余年。 可以说,这是一位经世致用的大才,各方面都很有能力。 归庄对他这一点也很佩服,听到他这么说,立刻道: “既然如此,我也写信回家,劝家里卖些田地。” “听顾兄的意思,是有产税一定会推行,田产也会量出来?” 顾炎武点了点头,说道: “其它地方不说,京城是一定能清丈好的。” “这么多士子下去,又交叉着丈量,一定比以前量得更准确。” “更何况这次丈量之后,各家还需要主动申报,如果有田地遗漏,那就是故意偷逃赋税。” “这种行为如果以后被发现,那是会取消国人身份的。” “我看京城的百姓,大多数现在都不敢。” 这是他的看法,也是他在涿鹿区考察后,所得出的结论。 在议会显示出作用后,民间对议会的看重,远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他们大多都看重国人身份,看重这个身份拥有的选举权。 那些秀才、公士,更是对被选举权十分看重。 这些人大多不想因为一点税款,被剥夺政治权利。 甚至顾炎武自己,打算卖掉五十亩地缴纳田产税的原因,也是因为担心被人举报,丢失被选举权。 所以他打算在有产税在南直隶实行时,立刻就交上去。不能因为这点钱,丧失政治权利。 归庄听他这么说,再想到京城现在的风气,对此也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判断。 在京城这个政治风气浓厚的地方,丧失政治权利,那就和贱民无异。这边的人对于偷税漏税,应该会很注意。 但是江南就不一样了,那边的舆论向来不以偷税漏税为耻,甚至把官员催科,当做盘剥百姓。 如果这种风气不改变,估计有产税的推行,只能浮于表面。 归庄作为一个还有政治抱负的人,当然是不想自家偷税漏税、影响自己前程的。但是他不像顾炎武是个当家人,所以只能给家里写信阐明利害,让家里尽量根据规定纳税。 两人聊着朝堂上的政策,对于当今皇帝还是十分认同的。 不同于朝堂大臣大多不愿改变、有时还觉得皇帝很天真,他们这些年轻人大多拥护皇帝的改变,感觉当今皇帝的做法颇合他们心意。 这不仅是因为张溥《明报》的宣传,还因为皇帝登极之后除阉党、抚察罕、放宫人、减太监等举措,都让他们觉得是明君。 尤其是对师范学堂来说,皇帝把清华园开放,甚至把里面的宫殿拨给他们做教室。更让师范学堂的师生铭感五内,对皇帝极为支持。 要不然他们这些家中还算富裕的,也不会响应皇帝号召来实习。 更让这些年轻人兴奋的,是他们来到京城之后,看到了一系列新事物。 这里不但有畅所欲言的报纸,还有能带人飞上天空的热气球,以及各种各样的拳赛和球赛。 很多学子来到京城后,都沉迷于这些新事物,再不愿回到狭小闭塞的家乡去。 顾炎武之所以想让家里寄钱来投资,也是打算在京城定居,拥有一些产业。 他其实有着一个目标,来自于现在寄居的合院。 这些合院是皇帝为迁来京城的宗室建造的,但是因为师范学堂的宿舍不够,拨给了他们一些。 顾炎武等人入住后,对于这种联排合院都感到十分新奇,尤其是里面搭建的自来水和暖气管,让他们感觉很方便。 虽然这些管道经常出故障,甚至有不止一位学生因此遭罪。但是顾炎武却看出了它们的潜力,认为将来一定会大行于世。 他和修管道的工匠,刻意建立起了联系。打算借钱给他们开维修店,甚至合伙做生意—— 他相信,这个生意一定能挣钱,将来大有可为。 —— 朱由检同样是这个想法,认为自来水和暖气片,是他推行的新式建筑制胜的关键。 只有这两个东西完善了,联排合院才能更显出它的便利性,取代当前的建筑物。 这样他将来才能在内城推行房屋改造,用房地产行业再揽一批钱财。 所以,他在宋应星回京后,让这位《天工开物》的作者,去帮助两件事务完善。 宋应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用他知道的材料,改进了这些管道。并且按皇帝的提示增加各种阀门,减少管道损坏后,所造成的损失。 这让自来水和暖气管的故障率大大降低,更加被住在里面的学生接受。宋应星在完成这点后,才向皇帝汇报道: “以重油炼制的钢铁,品质比煤炭炼制的更好些。” “就是炼制方法还不成熟,而且重油不足,难以大量生产。” 这是他改造水管的另一个目的,试验用重油炼制的钢铁。 在经过实际使用后,他发现这些钢铁有的品质很高,比用煤炭炼制的更好些。 这让他觉得重油炼钢有很大潜力可挖,值得深入发展。 但是当前的一个问题是,石油产地在陕北,炼化成重油后运到山西交城不容易。 这让重油炼钢受到很大限制,一时间难以大量扩产。 朱由检听到这个问题后,对于重油炼钢能成功很欣喜,对于运输的问题,他说道: “延沧公路正在修建。” “将来建成之后,陕北的重油运出去会方便些。” “朕会让人在其它地方找石油,从海外用船运过来。” 按照他的印象,中原的油田几乎没有埋藏浅的,以现在的技术很难开发出来。 但是苏门岛、苦兀岛却都有后世有名的大油田,可以派皇家能源的工程师去这两个岛上找寻。 将来用船运过来,比从陕北运过来更方便。 所以,他又安排宋应星去遵化和迁安等地找铁矿,并且在沿海择地建铁厂,方便海外石油运来后,炼化之后炼铁。 遵化早就有铁厂,只是因为木炭不足关闭,理论上只要有燃料就能重新办起来,但是这个铁矿距离沿海比较远。 与之相比,朱由检印象中的迁安铁矿,距离沿海就比较近了。而且迁安境内还有一条滦河,能够通过水运很方便地抵达沿海。所以他让宋应星主要去迁安找铁矿,规划出运到沿海的路线。 可以说,他和后世一样,把永平府、也就是后世的唐山,作为钢铁工业所在。 再加上新划入北直隶的彰德府,这是朱由检打算在北直隶建造的,两个钢铁工业基地。 宋应星接下这个任务,又期期艾艾地问道: “臣从交城带来的钢铁,有一些交给装备研究院造火铳。” “不知效果如何,能不能够使用?” 朱由检对此也颇好奇,唤来吕祥等人询问,并且询问这些日子的火器进展。 吕祥入宫之后,回应道: “用重油炼制的钢铁,好的和用木炭炼制出来的差不多,但是品质不稳。” “臣以为火铳和火炮用铁还是要用南方运来的钢铁,北方用煤炭冶炼的钢铁不合适,重油炼制的钢铁也不成熟。” 这是朝廷用钢铁制造火铳火炮的经验,南方因为木材多,炼钢方法成熟,炼制的钢铁品质更好。 北方因为木炭少、而且炭火价格贵,多用煤炭炼铁,品质要差很多。 所以朝廷制造火铳火炮,大多用南方运来的钢铁,尤其是产自福建的建铁,最适合制造火铳。 吕祥虽然是木匠出身,但是在研制火器这么长时间后,早已摸清楚这点,对皇帝提出建议。 朱由检对这种专业人士的建议还是十分尊重的,所以他没有强制推行重油炼制的钢铁,点头道: “既然重油炼制的钢铁不稳定,那就先用于其它方面。” “待到稳定之后,再用于制造火器。” 又向宋应星道: “重油炼钢方法要改进,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还有钢铁检测办法也要改进,争取把质量好的钢铁分出来单独用。” 宋应星无可奈何,只能应了下来。 他倒是想让装备研究院采用自己用重油炼制的钢铁,这样自己的功劳会更大些。 但是重油炼制的钢铁品质不稳定,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要求皇帝推行。只能下决心尽快改进工艺,让重油炼制的钢铁质量更好些。 还有就是像皇帝所说,改进钢铁检测办法,把好钢好铁给挑出来。 这样装备研究院以后就能使用,取代从南方运来的钢铁。 朱由检关心了一下这件事,又在宋应星离去后,询问吕祥火器方面的进展。 吕祥献宝地道: “陛下让我等制造掣电铳,已经用轻型火铳改出来。” “昔年赵士祯就是用鲁密铳制造的掣电铳,轻型火铳源自鲁密铳,改出来非常容易。” 让人取来携带的一杆掣电铳,样品已经造出来。 朱由检看着这杆掣电铳,果然配有子铳,能从火铳尾部装填,用火绳点火发射。 这让他很是满意,询问道: “这种火铳有什么优缺点?” “能不能大量装备?” 吕祥道: “这种火铳的优点是射速快。” “缺点是制造起来更麻烦,而且相比普通火铳,威力要小一点。” 这就让朱由检皱眉了,询问道: “威力小又怎么说?” “它的子铳里面,装的火药更少吗?” 吕祥摇头否认,说道: “不是火药更少,是子铳要从后面装,发射时会漏气。” “佛郎机等后装火炮射程不如前装炮,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让朱由听明白了,知道了其中原因。 这时候的后装炮不如前装炮,其实主要就是因为后装火炮闭气不严,发射时会漏气。 这样火药的能量会被浪费一些,发挥的能量自然不如前装炮。 掣电铳这样的后装火铳,原理和佛郎机炮相似,佛郎机炮漏气的缺点,自然也被继承过来。 所以它相比正常从前面装填的鲁密铳,射程和威力是有所不如的。这也是它装填速度虽快,却没有大规模装备的原因。 (本章完) 第448章 炮闩和民乱 “这是掣电铳的铳闩?” 指着掣电铳尾部一块活动的铁片,朱由检询问道。 这块铁片,和他所知的楔式炮闩颇为相似,只是要简陋许多,闭气性有所不如。 他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仿照炮闩,改进这种铳闩。 吕祥并没有给这块铁片定名,但是铳闩一说,确实颇为形象。 而且木匠出身的他,还受到了启发,说道: “这块铁片确实像门闩,可以称为铳闩。” “或许可做成插孔式,闭气更严实些。” 朱由检点头赞许,认为吕祥的思路很正确。 楔式炮闩确实就像插入孔中的门闩,是后世的主流炮闩之一,分为立楔式和横楔式。 不过对于火铳,他知道另一种闭气方式,那就是后世枪械上常用的旋转闭锁。 这种闭锁方式也用在火炮上,那就是和楔式炮闩一样常用的螺式炮闩。 它们的原理同样很简单,类似高压锅盖,旋转凸起的部位后,把两个部件紧紧结合在一起。 朱由检简单画了个外形,吕祥最初还没有听明白。但是在朱由检指点他用木材削制出模型后,他也很快就明白了。 这种闭锁方式,相比楔式闭锁麻烦点,但是闭气会更紧密。不但能用于火铳,还能用于火炮。 (上图为回旋式枪机,有两个闭锁凸笋;下图为螺式炮闩,有两块凸起的罗纹。两者都是旋转闭锁,插入——旋转九十度——闭锁) 所以他很是兴奋地提出,这种铳闩可用于佛郎机炮,解决后装火炮的闭气问题,让火炮的威力更大点。 朱由检思索之后,也觉得用于火炮收益更大。 反而是火铳方面,掣电铳难以实用化—— 因为子铳的制造不成熟,难以像后世一样大规模制造子弹。 而且子铳没底火,点火还得用火绳。 这让子铳装填时,必须按照一定的角度,以便留出火门,方便用火绳点燃。 有这个漏气的火门存在,火铳闭锁方式再好也免不了漏气。 还不如用在火炮上,影响相对较小点。 所以他认可了吕祥的说法,让吕祥改进佛郎机炮。楔式炮闩和螺式炮闩都试试,看看哪种闭锁方式更方便。 掣电铳的闭锁方式同样要发展,但不是用于主力火铳。 而是改进手铳,制造使用子铳的簧轮手铳—— 相比步枪来说,手枪的射程要求更低,反而对发射速度,要求更高一些。 所以朱由检让吕祥制造簧轮手铳,看看能提高多少发射速度,能不能取代连弩。 如果可行的话,还可以制造铳管更长的簧轮火铳。地位类似后世的卡宾枪,用于骑兵和军官—— 骑兵需要能快速装填的火器,用于取代三眼铳。 军官则不追求射程远,更需要射速快的武器防身。而且只给这些人装备簧轮火铳,费不算太高,将来制造出来后,朝廷能承担起。 所以朱由检下令研制使用子铳的簧轮手铳和骑兵铳,把它们列入装备研究院的研发规划,作为辅助武器。 更多的力量则用于研究炮闩,用于改进后装炮。 如果后装炮在使用改进后的炮闩后,威力和射程都能接近前装炮。那么以后大明的火炮就会以后装炮为主,把前装炮逐渐淘汰。 —— 畅想着这种变化,朱由检正在高兴之际,一则由锦衣卫传来的消息,让他又怒又怕: “京西发生民乱,有白莲教余孽和盗匪,进攻诸王府和大学城。” “锦衣卫提早察觉,请求派兵支援。” 京城附近突然发生民乱,是朱由检实在没想到的。 尤其是白莲教余孽和盗匪,让他想到了这两年的严打对象: 去年京城的严打,主要就是打击盗匪。 今年京城的严打,则针对非法宗教人员。 如今这两股人合起来,是朝廷给他们的压力太大? 还是有些人不满朝廷的政策,借他们的手表达不满? 想着自己强行推行的有产税、以及在顺天府推进的清丈田亩,朱由检立刻下令道: “召集枢密大臣进宫。” “调集御营……勇士营精锐,速去诸王府和大学城守卫。” “一定要保住宗室和大学城的师生,不得出现大问题。” 本打算调集御营主力的他,想到京城的局势不明,最终决定只调遣勇士营,让这些武道大会的优胜者,率领精锐平叛。 这个营是被他当做教导营训练的,里面的将士不是单兵战力特别强、就是有担任中下层军官的能力。如果乱民的数量不多,凭他们就能冲散那些人。 不过要把乱民完全剿灭,还需要更多的兵马。 在不想调集御营主力的情况下,朱由检想到了另一支属于内廷、可以由自己直接调遣的兵马: “传令内阁大学士徐光启、卫尉寺卿刘侨,让他们调集巡捕营的新军,立刻出城平叛。” “务必要肃清所有乱民,不让这些人扰乱京城局面。” “告诉徐学士,朕期待新军的表现,让他展示一下练出来的新军。” 下达这个命令后,朱由检心中稍安。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除了御马监下属的御营外,还掌握了巡捕营这支兵马。 隶属于卫尉寺的巡捕营,同样属于锦衣卫。这个被划入内廷的机构,可以由他用中旨直接指挥。 这就让他手头有了足够的兵力,在不调动御营主力的情况下,同样能派遣兵马平叛。 至于御营的主力,仍旧是守卫皇城,避免有人是声东击西,目标其实是自己。 下达这些命令后,朱由检又吩咐勇士营曹变蛟留下,让他传信给神机营任职的曹文诏,准备出兵平叛。 此时枢密院诸位大臣,才在得到消息后赶来皇宫。 这些人对发生在京城附近的民乱同样很震惊,有的要求守卫京城,有的要求立刻派遣兵马平叛。 朱由检见这些人似乎只是策略上的争论,压下心中的一些怀疑,在宣布京城戒严后,命令枢密同知、戡乱委员会主任袁可立调集京城兵马,主持平定叛乱。 袁可立在得知皇帝已经派勇士营、巡捕营出城平叛后,没有让京营的兵马立刻出城,而是派他们巡视城内接管城门,预防城中可能出现的变乱。 然后才调遣京营骑兵,出城平定叛乱。(本章完) 第449章 清华园防御 清华园中,顾炎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在京城,竟然也能遇到民乱。 最初得到消息时,师范学堂的师生还有些不信,但是清华园守卫的武装备战,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一点。 在学堂山长孙奇逢的主持下,师范学堂的师生,大部分进入清华园。 作为京城第一名园,清华园以前的军事色采以前并不浓,自然也不会十分注重防御。但是被收为皇家别苑后,为了保障皇帝和后妃游玩时的安全,这里不但增设了守卫,还加固了围墙和堡垒。 尤其是师范学堂借用校舍,把外园和内园区分开后,清华园新造了几道围墙,防御设施更完善。 顾炎武随着老师同学进入里面之后,便感到一阵心安—— 熟悉这里的他们,知道不管如何,乱民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打进来。 而且清华园的重要意义,也让京城的兵马得到消息后必然会来增援。 他们只要守一段时间,就能迎来援兵,重新转危为安。 师范学堂的师生,也逐渐镇定下来,更有一些胆子大的,向守卫讨要武器,想要一同防御—— 不得不说,皇帝弘扬尚武精神,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 师范学堂里面就成立了武道社,甚至请来过京城著名武道强者训练。 这些人听说有民乱后,不但没有害怕,有的还跃跃欲试,想要一展武艺。 顾炎武以前对这些人是不怎么看得上的,认为武艺只是小道,远不如兵法厉害。 但是此时此地,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遇到混乱的时候,武艺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至少乱民打过来时,这些懂武艺的生存几率更大些。 这让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决定在这次民乱平息后,也要学一学武艺。 自忖懂些兵法,顾炎武看着武道社召集的学生有些乱哄哄的,忍不住走上前去,指点他们根据兵书上的阵型组队。 这些人见顾炎武的年龄小,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在顾炎武接连说出几个实用阵型、还向他们提到涿鹿守备区的士兵训练后,顿时重视起来。 此时很多人才意识到,顾炎武不但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秀才,还在京城颇有名气,曾经被邀请去涿鹿区考察改制情况,甚至写出了《军制论》。 这样的人即使从未上过战场打仗,军事上的造诣也远远高于他们。 这让他们接受顾炎武的指点,按照三人、六人的阵型组队。 如此也总算有了个样子,可以作为预备队。 见到这一幕的孙奇逢,对顾炎武颇是赞赏。他和鹿善继是好友,虽然不像鹿善继精通军事,却也不能说一窍不通。 他很快认识到顾炎武的才干,任命他为学生队长,整训一下这些人—— 不管怎么说,有组织总会更好。就是用于突围,也能多带些人逃离。 顾炎武初担大任,心中虽然有些惴惴,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让愿意参战的学生按照阵型训练,又请求爬上箭塔,观看当前局势。 此时,那些乱民在白莲教余孽和盗匪的鼓动下,已经来到这一带。 不过朱由检在诸王府和大学城建造时,就考虑过己巳之变的可能性,特意让负责设计的工部侍郎张文郁,注意防御设施。 这些设计平时不显,此时却顿时显了出来。每一个亲王府都是一个大堡垒,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郡王府环卫。这些乱民根本就没有经过训练,也不知道如何破城。面对如同小城池的亲王府,根本没能力打下来。 即使勉强攻破了几个郡王府,里面现在也大多是空房子,根本就抢不到什么东西。甚至被一些建造王府的工匠阻拦,用石块砸伤了一些人。 因此乱民中的盗匪,很快对看似雄伟的王府失去兴趣,在他们鼓动之下,前往诸王府旁边的大学城。 这里是学堂聚集的地方,在一些出手阔绰的学生带动下,已经有繁华气象。 不过正因为是人文荟萃之地,即使是被白莲教余孽和盗匪鼓动起来的乱民,面对大学城也很是犹豫—— 他们就是再愚昧,对于读书人也大多很尊重。 更何况学堂中的学生,都是各地秀才。 万一伤了他们,岂不是伤害了文曲星? 这种会遭报应的事情,他们可不想干。 甚至,因为之前在诸王府的挫折,一些乱民想着随便抢一把算了,没必要招惹读书人。 这让鼓动他们作乱的白莲教余孽气急,大喊着“白莲开,弥勒降世”,号召坚定的信徒,裹挟这些乱民。 在他们带动之下,联合发动这起民乱的罗教余孽,喊起了“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弘阳教余孽也开始大喊“红阳劫尽,白阳当生”,号召信徒作乱。 尤其是其中一人,还提到清华园是皇家别苑,号召信徒把园子围墙给推翻了,抢光里面的钱财。 但是他说的这件事,却起到了反效果。 在这个皇帝权威还很重的年代,许多乱民只是听到“皇家”,便感觉被浇了一盆凉水。甚至连那些盗匪,都开始害怕起来—— 他们是想抢钱财没错,但是没想过直接抢皇帝啊! 抢劫普通人可以说是抢劫,抢劫皇帝那可就是谋逆。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中,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能为了一点钱,就把全家老小搭进去! 所以,在这些宗教信徒冲击清华园的同时,还有很多的乱民,开始悄悄逃离。 登上箭塔的顾炎武,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贼人内乱已生,已经不足为惧。” “诸位若有胆气,可以出园破贼。” 鼓动守卫清华园的士兵,趁机出园攻敌。 他觉得只要有一队精锐,就能把这些乱民杀散。 守卫清华园的士兵不能说是弱兵,但是他们对顾炎武的提议,却是一口否决—— 他们的职责是守卫清华园,破贼什么的不是他们的任务。反而是园子损坏了,所有人都要担责任。 顾炎武说了很久,都没能改变他们的主意。眼看那些宗教余孽带着信徒冲上来,他只能叹了口气,组织学生帮助士兵防御。(本章完) 第450章 虎大威破敌 作为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姬际可等人在勇士营已经训练了半年。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不但像士兵一样训练,还接受武学教导,不识字的学习文字、识字的学习如何去做一个军官。 期间不断有人被淘汰,例如高迎祥、张献忠等人,说是因为任务被调走,其实却是不适应勇士营的训练,被提前调了出去。 杨御蕃那样完成培训得到皇帝认可的,被直接任命为参将,并且署理旅将,执掌东江镇第四旅。 这个任命,让勇士营的将士十分激动。 旅将一职现在相当于副总兵,完全可以说是高级将领。杨御蕃年纪轻轻就出任这个职位,未来只要在战场上表现不差,就必然成为大明军中领袖之一。 他的这个前程,激励了很多勇士营的将士。勇士营去各地卫所招收士兵时,也受到热烈欢迎。 半年时间下来,勇士营陆续招收了一千名技击高手。都是通过比赛,选拔出来的强人。 这些人大多出自卫所世官,像杨御蕃一样自幼习练家传武艺。他们有朝廷赐与的世职在,对于武道大会之前也没在意。 但是在杨御蕃通过武道大会出头,迅速凭借以往的功绩升为旅将之后。他们顿时认识到,这是获得皇帝注意的好机会。 所以,在勇士营招收武道强者时,有斗志的卫所子弟纷纷参加。甚至有担任游击将军的,都请求加入勇士营训练。 也因为此,现在的勇士营人才济济。而且装备也非常精良,每人都配有马匹、甲胄、弓箭,还有兵仗局制造的簧轮火铳。 训练同样也非常严格,他们要学习步兵、骑兵、弓箭手、火铳手、长枪手的技能,甚至要懂得放炮。 (《阿玉锡持矛荡寇图》,清郎世宁绘制,装备的武器是长矛、弓箭、火铳、甲胄) 可以说,勇士营每个将士都能称得上多面手,佼佼者甚至按特种兵培养—— 这些人被单独编成一队,就是如今勇士营的侦察大队。 虎大威就是侦察大队的大队长,他依靠在草原上生存时磨练出的嗅觉,对危险很有感知。而且胆大心细,经常能发现一般人察觉不到的敌人。 再加上他的武艺高强,是武道大会的马战八强之一。即使出身异族,也折服了很多士兵,成功当上侦察大队队长。 在接到皇帝的出兵命令后,侦察大队作为勇士营的先锋,被首先派了出去。 虎大威接到的命令,就是侦察敌情,为勇士营的出击做准备。 因为事发突然,侦察大队的人员一时也不能完全集合。虎大威召集了大约一百人,编成三个小队亲自带出去。 一路疾驰,虎大威带着军令迅速出了城。 眼看他不管不顾向着诸王府狂奔,陪同他出来的护军校尉艾万年道: “虎将军,京城地界出现乱民,这件事很不寻常。” “卑职担心路上有埋伏,要小心谨慎一点。” 虎大威狂奔之中,一时没有听清。直到艾万年大声喊了几遍,才向艾万年下令道: “你带一队人押后,其他人继续跟着!” 带着其他两个小队人马,继续向前狂奔。 艾万年稍一耽搁,就见他跑得远远的,只能叹了口气,带着一队人在后面。 作为一个武学生,他能在侦察大队担任护军,可见能力是不错的。 以他的眼光看来,京城出现乱民这件事,可谓很不寻常。 说不定就有人埋下伏兵,针对他们御营—— 作为皇帝最嫡系的兵马,如果有人想叛乱,最先针对的必然就是他们。 所以艾万年的心中,对这次出兵颇为紧张。在虎大威离开后更是不断张望,探察四周是否埋伏着敌人。 虎大威却仍旧不管不顾,他自觉没感到危险,就带着两个小队、六十多人马狂奔。 这番莽撞的作为,放在训练时一定会被批判,此时却恰好救下了清华园。 在他赶到这一带的时候,清华园中的守卫和师生,已经商量着要不要放弃外园,全部转到内园去。 毕竟外园要把守的地方实在太多,在那些教徒不计生死的围攻下,他们已有些顶不住。 虎大威就是这时率兵赶到,结束了他们的争议。 “援兵来啦!” “看,京城的援兵来了!” 指着远处腾起的烟尘,顾炎武大声喊道。 园中守卫在听到他的喊声后,同样也大声欢呼,再无人提起放弃外园—— 如果外园被放弃,显而易见会被乱民破坏。他们作为守卫即使保护内园有功,同样也免不了担责任。 如今援兵到来,他们只要撑过这一阵,就能立下大功。 士气也很快升腾,射杀企图攀爬上来的敌人。 此时此刻,外面围攻清华园的教徒和盗匪,已经有些绝望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座皇家别苑就这么难以攻下。 更没有想到京城的兵马出动这么快,连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 可以说,在虎大威率兵出现的那一刻,这些人的士气就已崩散。 之前还偷偷摸摸逃亡的盗匪和乱民,此时已光明正大逃散。 顾炎武在高处见到这个景象,立刻就大喊道: “将军,冲这里!” 挥动旗帜指着一个方向,又让周围的士兵和同学一起大声喊。 或许是他们的喊声被虎大威听到,虎大威竟然带着六十多个侦察兵,直接冲了上去。 只见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挥舞,眼前几乎无一合之将,可谓当着披靡。 顾炎武站在箭塔上,看到这个景象,一时间心驰神往,充分认识到一名勇将在战场上发挥的威力—— 如果没有虎大威,这六十多人只能称得上精锐。甚至在面对这么多乱民时,可能都不敢冲上去。 但是在虎大威这个勇将带领下,他们就仿佛无敌之师。只是区区六十人,就有了无敌的气势。 对比之前不听自己劝告,不愿出兵破贼的清华园守卫。顾炎武真正认识到,领兵将领的重要性。 不止是他产生这个想法,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师范学堂学生,也纷纷改变了对武将的看法。 此时他们真正认识到皇帝为何重视武将,登极后不断地抬高武将的地位。实在是武将在战场上的作用太大了,想要平定建虏,必须重用他们。 可以说,虎大威用自己的勇猛,成功为武将正名。也在人们心目中,树立了勇将概念。 不过他能当上侦察大队的大队长,靠的不仅仅是勇猛。他在战场上的嗅觉,可以说与生俱来。 在率领六十多名侦察兵冲杀的过程中,虎大威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发挥。 看得箭塔上的顾炎武,都是惊叹不已—— 每每他想要指点虎大威往某个方向冲杀时,就发现虎大威已经冲了过去。 这种在战场上避实击虚、攻敌弱点的能力,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大明又出了一位勇将,此人在更大的战场上一定能大放异彩。 不过再勇猛的武将,也有力竭之时。虎大威冲杀了一阵,虽然冲散了乱民。但是自己也有些乏力,不得不停下来。 此时清点人数,他麾下损失了三人。不知是中途掉队,还是殁于战阵。 正想要歇一会儿再冲杀,艾万年率领的一队人马,终于赶了过来。 在小心翼翼地探察四方后,艾万年终于确定,周围并无埋伏。在察觉到虎大威和乱民杀起来后,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得到这股生力军补充,虎大威哈哈笑道: “兄弟们,还有愿意冲的吗?” 众人齐喊愿意,虎大威当即吩咐艾万年率领的那个小队跟在自己身后,其他人跟在他们后面,继续冲击战场上想要聚集的乱民。 白莲教、罗教、弘阳教这些宗教余孽,本来见虎大威乏力后还想聚集信徒把他围起来,哪想到虎大威后面还有一队人,在得到补充后继续向他们杀过来。 气得他们一个个破口大骂,却不得不抛弃信徒,带着心腹逃窜。 可以说,他们这次的行动,已经彻底失败。 连勇士营的主力都没来,只是侦察大队的三个小队,就把他们击败。 —— 京城收到消息的朱由检,得知虎大威率领一百人,就把乱民完全击败后,顿时有啼笑皆非之感: 亏他先前那么重视,调动了勇士营不说,还调动巡捕营和京营。 连京城都已被下令戒严,预防可能出现的变乱。 如今看来,完全是杀鸡用了牛刀,敌人实在太弱鸡: “这算什么?” “是我小题大做吗?” “还是说我平定乱民太快,暗中的敌人没出现?” 不觉得这股乱民是自然而然出现,朱由检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否则不会有去年逃亡的盗匪、和白莲教、罗教、弘阳教等宗教余孽合起来。 所以他先前的动作是对的,对待京畿出现的乱民,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当然现在可以放松点,朱由检下令道: “勇士营继续出动,保卫诸王府和大学士,让护军清点损失。” “巡捕营新军抓捕乱民,并且摸清乱民的籍贯、以及行军路线。” “他们作乱是谁鼓动、沿途有谁配合,都要给我查清楚。” “京营神机营准备,在京西举行大阅。” 在京城举行一次大阅兵,是朱由检之前就决定的。 只是当时想的是西南将士进京后,在承天门举行大阅。 如今京城突然的变乱,让他感觉到可以提前举行一次,用京城的士兵,震慑暗中的敌人。 而且在想到西南将士后,朱由检心中还浮现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这次民乱,是否和西南有功将士即将进京有关?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西南有功将士进京后,必然是支持封赏他们的皇帝的。 朱由检这个新皇帝的位子,在西南有功将士进京和皇子诞生之后,将会稳固无比。 那些暗中有想法的人如果现在不动手,很快就完全丧失动手机会。 所以他们才不管不顾,发起这场变乱。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宗教余孽和盗匪太拉跨,勇卫营派出的区区一百人侦察兵,就完全击溃了他们。 以至于这场变乱看起来就像闹剧,甚至让一些人泛起疑虑: “这场变乱是不是陛下主动挑起的,为的就是让京师戒严,彻底集中权力?” 袁可立心中泛起这个想法,因为在他看来这起变乱实在太儿戏。 而且皇帝在变乱中的收益,也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让人们知道他麾下有一支强军,还成功颁布了戒严令,独揽一切大权—— 按照戒严令的规定,如果发生战乱,戒严能维持一年。这期间皇帝能大权独揽,直接用中旨发布诏令。 袁可立此时就是在怀疑,皇帝是不是因为想要揽权,故意推动了这场变乱? 不过看过程却又有些不像,因为皇帝之前的模样不像是提前知情的,而且放任清华园遇袭,也不像皇帝的作为—— 作为大臣,他知道当今皇帝有多抠门。不可能放任清华园那座园林,被盗匪乱民损毁。 而且清华园中的师范学堂学生,更是被皇帝十分重视,认为大明培养人才,需要依靠他们。 他估计皇帝宁愿一座王府被破,都不愿清华园有损失。 不可能自己推动变乱,鼓励乱民去围攻清华园。 “那么这场变乱到底是谁推动的呢?” “目的又是何在?” 这是袁可立泛起的疑惑,也困惑了京中很多人。 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变乱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什么用意? 如果是针对皇帝的话,那么在内城一定有后手,但是在京营的巡逻下,现在还没发现。 如果是针对诸王府和大学城一带的劫掠,又实在有些说不通。因为抢劫大户人家,收益明显更高点。 哪像王府有着规制,建造得像小城池不说,里面还有卫队,很难轻易攻进去。 至于大学城的师生,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根本不会去劫掠他们。 更何况大部分学生都没油水,远不如劫掠大户人家有收益。 所以很多人都疑惑,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发动这起变乱?(本章完) 第451章 幕后主使 朱由检同样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并且一直在追查: “叛乱是谁发起的?” “幕后都有什么人?” 锦衣卫掌印、提督北司房情报中心的郑士毅道: “臣在收到消息后一直在调查。” “但是至今为止,尚未发现幕后之人。” “明面上掀起叛乱的,就是那几个受打击的民间宗教,以及去年被打击的盗匪。” 朱由检“唔”了一声,说道: “你也说是明面上,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 “否则他们不可能聚起来,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又向提督东厂的秉笔太监王永祚道: “你把东厂调查出来的情况,向郑掌印说一遍。” “让他知道锦衣卫在这次叛乱中,都有什么疏漏。” 王永祚负责的东厂,本就有监督锦衣卫的责任。 甚至可以说以前的东厂,事实是锦衣卫的上级。 此次好不容易拿到锦衣卫的把柄,王永祚忍着欢喜道: “东厂已经确定,锦衣卫得到的消息,是被人故意放出的。” “有人借锦衣卫提醒皇爷,预防他们叛乱。” 郑士毅闻言大吃一惊,因为锦衣卫没查出这件事情。 他们在收到消息后,忙不迭地送进皇宫,再想去查消息从哪里出来时,根本找不到踪迹。 没想到东厂一直盯着他们,竟然查到了消息的来源。而且已经确定,是有人故意放出。 这让他不得不请罪,跪地道: “臣有罪!” “应当早些调查消息来源,防备敌人奸计。” 朱由检神色稍缓,说道: “锦衣卫能把消息及时传过来,这次是立了功的。” “些许疏漏的地方,以后补救就是。” “像这种危急的情况,情报的重要性、准确性最关键。” “不能因为一点小问题,就不敢把消息报上来。” “对上报消息的人员仍要记功,不要苛责他们。”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继续又问王永祚道: “东厂是否查出,是谁把消息放出的。” “这起所谓的叛乱,都和谁有关连?” 王永祚斟酌了一下,说道: “放出消息的人,似和勋贵有关,曾经和阳武侯等勋贵府上有关联。” “但是叛乱是否和勋贵有关,那就无法确定了。” “臣现在探知的消息是,和一些宗教与大户有关联。” 朱由检闻言沉思,没想到这件事还和勋贵有关。 之前他在知道叛乱和民间宗教有关后,就推测可能是一些宗教掀起来的。 佛道二教都可能参与其中,借这些宗教的力量示威。 不满有产税的大户,也可能给他们提供便利。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叛乱竟然和勋贵有关: 『是这些人对我的优待不满足?』 『还是巧合牵涉到?』 对此极为生气,朱由检自认对勋贵足够优待了,甚至允许他们把超过限额的庄田以皇庄名义拥有。 没想到还有人不满足,竟然和乱贼有联系。 他心中恼怒之下,就要对这些勋贵下狠手。 但是在想到京城的现状后,不得不按捺下来—— 当前的京城,京营已经出动,勋贵在其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如果对勋贵下手,有可能发生更大的乱子。 这对他的威信,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毕竟京城的地位实在太重要,发生一场小乱子似乎还情有可原,但是连续发生乱子,会让人怀疑自己对京城的掌控力。 在刚刚平定城外乱贼的情况下,京城应该求稳。 而且他推出有产税、优待勋贵,为的就是借用他们的力量,对士人为主的大户人家征税。 这个策略不能轻易改弦易辙,以免发生更大的问题。 甚至,他还怀疑所谓的“和勋贵有关”,可能是一些文官故意制造的局面,为的就是让自己和勋贵决裂,不得不依靠他们。 想着这其中的复杂性,朱由检深刻感受到,什么是波诡云谲。 当前的局面,最好是镇之以静,不给暗中谋划的人一丝一毫机会。 所以他下令道: “这件事情要查,但是锦衣卫要尽快结案。” “东厂暗中跟进,不要大张旗鼓。” 郑士毅和王永祚听到,都是有些不明白。 尤其是王永祚,好不容易找到锦衣卫的把柄,想要借这个机会压服锦衣卫。 没想到皇帝有尽快结案的意思,只让东厂慢慢查。 这让他有些不忿道: “陛下,这些人对皇爷不忠,为何不挖出来重重处置?” “东厂已经有线索,不日就能挖出来。” 郑士毅也大声保证,把暗中的人全部挖出来。 朱由检相信他们的能力,但是他更担心案子牵连太广,让自己不好收拾。 现在他的目的是推行有产税,一切不利于此事的,都要放在一边。 所以他明令道: “对牵扯的宗教和大户人家可以重重查。” “但是牵扯到的勋贵,王卿去警告。” “让他们写个奏疏,请求海外开藩。” 这个决定,让王永祚和郑士毅,都感到有些可惜。 因为叛乱的事情,是可能掀起大案的。东厂和锦衣卫在这个过程中,能攫取很多权力。 但是皇帝显然没有掀起大案的意思,对涉及到的勋贵,也只是丢去海外。 他们能下手的,只有宗教和大户。 —— 确定了这件事的处置方针,朱由检又询问道: “京师戒严执行得怎么样?” “有没有出现乱子?” 郑士毅闻言回道:“最初有些慌乱,现在已经安稳下来了。” “各大报纸也已经接受管制,宣传朝廷决定。” 这是朱由检决定戒严后,实施的一个策略: 对报纸实施新闻管制,只能刊登通过审核的消息。 也因为此,市面上的谣言少了很多,大多是根据报纸上的消息猜测。 他对这件事情比较自得,决定多实行几天戒严,看看执行中有什么疏漏,为完善戒严制度做准备。 同时,他也想举行一次演习,让京城民众适应这一点。免得外敌打来时,京城发生大乱—— 随着己巳年的临近,朱由检虽然不觉得会发生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却到底要做准备,预防可能出现的大乱。 这次叛乱就是一个好借口,正好趁机演习。 所以一时半会儿,他是不打算取消戒严的。 戒严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都要趁这个机会找出来。 安排锦衣卫和东厂把戒严实施情况每日汇报,朱由检在举行朝会时,不出意外听到了臣子请求。 朝堂上大部分臣子,都认为叛乱已经结束,皇帝应取消戒严。甚至一些人认为这种小乱子,根本就不应该戒严。皇帝匆忙下达的戒严令,不合戒严制度。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朕在遇到战乱时有权颁布戒严令,难道诸位臣工要否认这一点?” 这句话问得群臣一时默然,因为袁可立是用戒严制度,换取了皇帝不使用中旨的承诺。 当今皇帝也确实遵守了承诺,即位以来很少使用中旨。就连理藩院这个能使用中旨的机构,也是通过戒严制度获得的。 如果推翻戒严制度,意味着皇帝在理藩院的权力会有一个大调整。皇帝也可能推翻约定,不再遵守不使用中旨的承诺。 以后朝堂上的事情,也可能极为混乱。不像现在不管怎么改,都有制度存在。 这是文官更无法接受的事情,内阁大学士韩爌道: “臣等并非反对戒严制度,只是希望陛下颁布戒严令时,更加慎重一些。” “而且按照制度,陛下的诏书要由内阁起草。此次诏书颁布,并不符合制度。” 朱由检听得冷笑,说道: “照你这么说,朕在遇到变乱时,也只能先找到大学士起草诏书,再让六部和六科商议,方能颁布出去?” “这样朕还怎么及时戒严,难道要等人打过来?” 这番话问得群臣默然,认识到按照圣旨的流程颁布戒严令不可行。 但是皇帝遇到这样的小乱子就随意颁布戒严令,他们也同样受不了。 因为按照戒严制度,现在皇帝完全能颁布中旨,撇过朝堂诸臣。 这让习惯了和皇帝共治的他们,如何能受得了? 再想到按照戒严制度,皇帝能戒严三个月到一年,他们更加觉得,之前定下的戒严制度不合理。 一时间,群臣陷入纷乱。有的要求改变戒严制度,有的要求取消此次的戒严令。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他们不想看到皇帝独揽大权。 但是这些人越请求,朱由检越要反着来。反正这次的戒严令已颁布,该着急的是他们。 所以他下令道: “戒严制度不是不能改,但是如何修改,要看这次实行的效果。” “刘先生,你负责重制礼乐,戒严法的制定,就由先生负责。” “至于这次,就按之前的约定,如果三个月后没有发生变乱,朕就取消戒严。” 向群臣约定了时间,朱由检不让他们继续讨论这件事,询问袁可立道: “袁卿,京西情况现在如何?” “叛贼是否解决?” 袁可立也没有在戒严制度上纠缠,因为这本就是他和皇帝商定的。其他人再怎么反对,也不能由他推翻。 而且此时的他,已经确定这次变乱不是由皇帝操控的。他对这场闹剧一样的变乱,也存在和皇帝一样的担心—— 担心有人在幕后操纵,想要趁乱渔利。 所以他觉得京城维持一段时间戒严是好事,能让幕后之人看到朝廷的决心,震慑他们不敢动弹。 也因为此,他在听到皇帝问话后,回应道: “乱贼主力已平。” “但是有一些人潜逃,如今仍在追捕。” “臣以为应该给巡捕营一段时间,把逃窜的乱贼抓出来。” 这番话为皇帝继续戒严提供了借口,同时也是如今的现实。 虎大威率领一百人破贼听着固然很痛快,却同样因为人少,让一些乱贼趁乱逃了出去。 之后赶到的勇士营职责又是守卫诸王府和大学城,对于逃窜到其它地方的乱贼,根本没有精力管。 以至于巡捕营赶到的时候,很多乱贼已逃窜民间。 这给巡捕营的搜捕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但是朱由检却不怕麻烦,他巴不得巡捕营的搜查更慢点,让自己有更多的理由延续戒严令。 所以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下令道: “此次叛乱牵涉甚大,凡是涉及到的,都要严惩不贷。” “能够确定罪名的按照法律审判,不能确定罪名、但是和乱贼有牵扯的,要流放去海外。” “阳武侯,你对这个处置,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些和乱贼有染的,该不该流放海外?” 阳武侯薛濂闻言,顿时心中一惊。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王永祚给自己的提示。 这场变乱的原因其实不复杂,最初就是一些勋贵牵头,想要向皇帝展示力量的。 在枢密院设立、五军都督府彻底成为虚职、卫所也进行改制的现在,很多勋贵都认识到的,他们的力量在削弱。 因此有些人就做了准备,想要在京城掀起一场乱子,让皇帝不得不重用他们。 这个准备,在有产税被通过后,被一些勋贵实施。 当时他们想的就是一边进宫请求,一边让这些人发起叛乱,再由他们率领京营平叛,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忠心。 只是这些勋贵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对勋贵极为优待。而且收买了英国公张维贤,让这件事轻易平息下来。 这让很多勋贵紧急撒手,从这件事撤了出来。 但是也有人撤得不彻底,阳武侯就是其一。 而且更让阳武侯惊恐的,就是勋贵虽然撤了,却有另一批人,把那些教徒和盗贼联络起来。 以至于他不得不冒险,把消息捅给锦衣卫。免得事情闹大,他更无法脱身。 也因此有了锦衣卫紧急收到消息,皇帝出兵平叛。 心里有鬼的阳武侯,在被皇帝派王永祚警告后,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 在听到皇帝问话后,急忙在朝堂上回道: “该!” “就该把这些人流放海外。” “陛下,臣请求前往海外开藩,把这些人带出去。” “他们这些乱民,就该去海外赎罪。”(本章完) 第452章 戒严令和宗教税 “阳武侯真是公忠体国啊!”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夸赞道。 虽然他不知具体内情,但是阳武侯和叛乱份子有染,却是可以肯定的。 若非他还要利用勋贵制衡文官,阳武侯根本就不可能只是被赶去海外开藩,甚至连爵位都有可能被他削去。 不过这些勋贵也实在不中用,做这样的事情都能露出行迹。 朱由检不相信阳武侯真敢造反,他在朝堂上特意点出名字,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在朝堂上主动跳出来—— 他希望借着这件事,引出躲藏在幕后的人员。 只是,朝堂上的官员都是人精,根本就没有人跳出来。 就算是不知内情的,也隐约看出这件事的蹊跷。对阳武侯主动申请海外开藩,没有人发表意见。 朱由检的打草惊蛇没有起到效果,这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虚晃一枪之后,又问袁可立道: “损失统计出了吗?” “这次都有哪些方面受损?” 袁可立隐约察觉到了阳武侯开藩的蹊跷,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发表意见。 眼看皇帝撇过这件事,他急忙出言回应道: “清华园外围受了一些损失,诸王府和大学城有些建筑受损。” “人员也有一些伤亡,最严重的秦王世子。” “他在乱贼攻打秦王府时受了惊吓,如今一病不起。” 朱由检听闻此言,顿时心中一沉,极为关切地询问道: “秦王世子的身体如何?” “到底有无大碍?” 袁可立对此不好回答,负责宗室事务的宗正寺卿侯拱辰道: “臣去探望的时候,秦王世子仍旧在卧床不起。” “据臣所知,秦王世子的身子骨一向较弱,在京城又有些贪玩。” “这次恐怕不好,应当让秦王府早做准备。” 朱由检听到这些,知道秦王世子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这个人的名连他都有所耳闻,如今年近四十,却连个孩子都没有,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生育能力。 如果他在这时死了,秦王府是没有世孙的。他的几个弟弟,有可能为了世子的位子争起来—— 这是朱由检推行争爵的后遗症,一些原本没资格继承爵位的,如今都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被人认为秦王世子之死和朝廷推行的争爵政策有关,估计会引起很大非议。 朱由检想到这桩麻烦事,就不由有些头疼。 之前秦藩被强制迁徙,本来就在宗室中有些非议。 如今再加上秦王世子的事情,引起的非议会更大。 甚至会有人以为皇帝对秦藩下手,害了秦王世子。 不想承担这些流言蜚语的朱由检,立刻就下令道: “让太医院……还有京城各路名医会诊,尽全力救治秦王世子。” “飞鸽传书西安,让秦王府派人过来。” “侯驸马代表朕去探望,秦王世子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 种种措施下去,朱由检相信会化解一些非议。但是要完全化解,那就没办法了—— 说不定一些不满朝廷政策的人,会故意传播流言蜚语,坏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个后果,朱由检对叛乱的贼人愈加痛恨,恶狠狠地下令道: “攻打秦王府的贼人,一定要都抓住了。” “该判刑的判刑,牵涉到的发给秦藩护卫做军户。” “总之一个都不能漏网,要让秦藩满意!” 这道旨意的意思,无异于是允许秦藩株连。秦藩若敢下死手,能把这次的贼人、有牵连的百姓,都抓去秦藩做军户。 朝堂上一些文官有些不忍,劝谏皇帝要以仁慈为本。 但是朱由检盛怒之下,却对他们的劝谏一概不理。用戒严期间可以直接颁布中旨的规矩,强行下达了这条旨意。 这让官员们见识到皇帝的愤怒,也知道皇帝对这次叛乱的事情,可谓极为生气。 接连下达了许多抓捕贼人、安定地方的旨意,朝堂上运转的效率提高很多。 但是官员却普遍有些不习惯,因为皇帝几乎没有跟他们商议的意思,朝堂上完全成了一言堂。 以至于朝会结束后,很多官员摇头叹气。这次朝会他们可真是没有参与感,连之前等额廷推都不如—— 等额廷推这种事,皇帝好歹还做个样子。 现在的皇帝连装都不装了,直接下达旨意。 鸿胪寺少卿解学龙,是在今年三月底起复的,八月才来到京城上任。 他上任的时候,朝堂上已经按当今皇帝的意志,形成一套秩序。 最初他虽然有些不习惯,却很快适应下来。 觉得当今皇帝尊重群臣意见,也非常尊重廷议廷推。 哪想到当今皇帝还有这一套,在下达戒严令后直接使用中旨。 这让他在朝会结束后愤愤不平地道: “袁公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在朝堂上通过了戒严令!” “现在陛下直接用中旨,还有谁能约束?” 叹息当年力抗中旨的袁可立,变成这个模样。 又找到以前认识的科道官员,上疏反对戒严令。 不过科道官员在上半年被清理了一遍,留下的不是老成持重、就是被皇帝认可的。 解学龙的提议并没有得到他们普遍附和,这让他愤怒之下,找到袁可立的弟子倪元璐,把戒严令喷了一通,要求他一起上疏。 但是倪元璐作为袁可立的弟子,怎么能公然反对老师呢? 更何况戒严令的事情袁可立和他们这些弟子没少仔细讨论,倪元璐个人是认同这种制度的,至少比以前的皇帝胡乱颁布中旨强。 所以他劝解学龙道: “解兄,若是没有戒严令,陛下随意颁布中旨怎么办?” “难道要指望每个官员,都敢力抗中旨?” 解学龙闻言一怔,又坚定道: “接受中旨的官员,自非吾辈中人。” “难道倪兄要为那些官员着想?” 倪元璐以前也是这个想法,但是被袁可立言传身教后,已经逐渐明白老师为何在阉党当政时,仍旧在朝堂上留了一段时间。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解学龙道: “解兄不为那些官员着想,也当为自己考虑。”“若是中旨真的那么容易禁止,朝堂上为何出现阉党?” “陛下以不使用中旨的承诺换取戒严制度,已经是在让步了。” “难道还要让陛下再让,彻底不使用中旨?” 解学龙还真是这个想法,说道: “朝廷自有制度,为何要用中旨?” 倪元璐也有些火了,回应道: “戒严令也是朝廷制度,陛下是按制度使用中旨。” “你若对戒严制度不满,那就和刘先生一起去改。” “不管不顾掀桌子,对于朝堂何益?” 两人争论一番,最终不欢而散。 解学龙回去后写了一份奏疏,请求废除戒严制度、废除使用中旨。 这份奏疏在文官中影响很大,但是被皇帝完全无视。 朱由检秉承着不争论的态度,按照戒严制度的规定,自顾自使用中旨。 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把以前不方便推行的政策,在此时趁机推行。 尤其是有产税的征收,要彻底确定下来。 京西的大户因此倒了大霉,他们因为可能和乱贼有染,被皇帝严令清查。 所有富户的家产都被清查了一遍,要求他们按规定缴纳有产税。 京城的寺观同样,因为这次作乱的主力,主要是非法宗教余孽。 朱由检怀疑这起叛乱,可能就是佛道等宗教推动的。 这让他非常生气,下令对所有宗教人员严查,确定度牒、庙产。 甚至还鼓励民众揭发,把恶僧、恶道给揪出来。 结合报纸的宣传,一些寺观的名声在民间顿时大坏。甚至被朝廷查禁、或者削夺庄田。 各个寺观拥有的土地,也按级别被限定在一百亩到一千亩。除了一些被朝廷特别批准的寺观外,都无法拥有超过千亩土地。 宗教税的征收,也被严格执行。太府寺和内府监向各大寺观派驻人员,负责监察财产。 一万两以下的只需征收十一税,一万两以上参考资产税加征,限制寺观的庙产。 种种措施,放在平时都是很难推行的,少不得和各大寺观扯皮,甚至有可能出现混乱。 但是在戒严令下,这些政策被快速推行。巡捕营的兵马,甚至就停在寺观外面。 聚集在京城的僧道,一时噤若寒蝉。他们甚至感觉一个不对,皇帝有可能灭佛灭道。 这让一众僧道聚起来,开始主动求变。 张九功作为正一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又是朝廷任命的道教协会会长,向聚在京城的道士道: “陛下让宗教协会梳理神仙体系,明确以皇天后土为至高,其他神仙都低于他们。” “尔等都是怎么想的,要不要按陛下指示,修订神仙谱系?” 这是佛道二教,一直抵抗的一点。 他们都有自己的至高神,不想奉皇天后土为至高。 甚至佛道二教的一些神仙,就是踩着皇天后土把位格升起来的。 如果按皇帝的要求奉皇天后土为至高神,这些神仙的地位怎么办? 尤其让道教震动的,是朝廷设立的城隍司,把所有的城隍、土地、山神、河神都纳入后土麾下,成为了所谓的地神系。 这让很多道教神仙,都被城隍司收编。 甚至按地神系推想,还有信仰皇天上帝的天神系。 少了这两块后,道教的神仙体系会出现很大缺漏,甚至根本就无法解释天庭地府、和天地相关的诸神。 这是一直和朝廷关系良好的道教,对所谓的厘定神仙体系都在软抵抗的原因—— 他们不想让皇帝把道教的根都挖了,推行天地神系。 不过现在看来,皇帝显然已经没了耐心。想要通过宗教税,把所有宗教框起来。 如果他们还不听话,宗教税有可能越收越多。各大教派只能等死,没有传播信仰的余力。 北方道门以全真道为主,当今全真道领袖是龙门派传人王常月。 此人在历史上也极为知名,被誉为龙门派中兴之祖。清朝道士不用剃发,就有他的功劳在。 如今龙门派虽然不算兴盛,但是有白云观这座祖庭在,就没有人能忽视。王常月进京之后,迅速靠身份执掌白云观、成为道教协会的副会长之一。 面对朝廷的步步紧逼,王常月道: “君子穷于道之谓穷,通于道之谓通。” “既然陛下有要求,我等又何必拘泥不变呢?” “更何况当今陛下是真神,是能沟通天地的。” “他提出的神仙体系,总比我们完善。” 这句话又说到了很多道士心里,他们不敢公开反对当今皇帝厘定神仙体系的原因,就是皇帝证明了他能沟通天地。 所谓的太祖成祖托梦之说,在陕西旱灾被证实后,已经被很多人深信不疑。 道教作为一个修神仙的宗教,对这样的真神根本毫无抵抗力。 每一次道教的兴盛,都有能称为神仙的高道存在。 每次修仙失败,都会让道教受到很大打击,甚至陷入衰落。 像是当前道教的衰落局面,就和嘉靖皇帝成仙失败有关—— 嘉靖皇帝那么虔诚地修道都没能够成仙,导致道教理论被证伪,无法让人相信。 后续掌权的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更加相信佛教,让佛教逐渐兴盛起来。 当今皇帝被证实为真神,按照惯例应该是道教兴盛的时候。很多道士因此投靠朝廷,帮助城隍司收编各地庙宇。 可以说,现在还在抵抗的,都是比较顽固的道士,抱着祖上传下来的典籍不愿改变。 不过很显然,他们现在抵抗不下去了。继续抵抗的话,皇帝会不会派兵抓捕他们不好说,庙产一定会受到限制,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甚至会逐渐衰微下去。 王常月提出的变通,也因此说到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大部分道士都认为,如今必须改变。 但是该怎么变,却得有个章程。像朝廷提出的把天地神系从道教神系挖出去,他们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没有天神地祇存在,他们提出的三清、四御等神,都会受到质疑。 道教会彻底垮下去,甚至无法作为独立宗教存在。 对此,一众道士议论纷纷,却找不出可行方案。 因为朝廷的态度是确定的,皇帝奉皇天后土为至高,那些出身儒家的大臣,想趁机把天地神系挖出去。(本章完) 第453章 封神演义和神仙体系 一众道士商量的结果,就是请求入宫觐见。 朱由检对此也十分重视,接见了道教协会推出的代表: 张九功和王常月。 两人一个是正一道第五十一代天师,一个是全真道龙门派第七代律师,代表了当今道教主流的两大宗派。 朱由检早就见过张九功,对来到京城不久的王常月颇为好奇,询问道: “龙门派律师不是赵复阳吗?” “怎么这次没过来?” 王常月神色有些缅怀,回道: “先师大限将至,授与弟子心法,入王屋山归隐。” “如今或已羽化,不在尘世之间。” 朱由检听闻此言,顿时连道可惜。因为他听说赵复阳在嘉靖年间就已成为龙门派第六代律师,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岁。 这样长寿的道士,说不定就有什么养生秘法。他还想着讨教一下,让自己学习之后能够延年益寿。 没想到赵复阳恰好今年仙去,让他无缘得见。 想到王常月所说得传心法,朱由检有心考校,向旁边随侍的高时明道: “高卿,朕听说你曾经编写《一化元宗》,又自称一化元宗洞主。” “今日就和两位道友交流一下,看看道法高低。” 高时明虽然笃信道教,却不敢在这个情况未明的情况下表态,笑着着: “小臣这点微末道行,怎敢与两位道友相比?” “倒是原任秉笔太监魏学颜,癖好黄白之事,门下多有异流。” “虽屡为丹客哄骗,而至老不厌也。” “他在内养外丹之术上颇有见地,当能和两位道友交流一二。” 朱由检听到宫里还有这样的太监,眉头微微一皱,感受到太监受宗教影响之大—— 现在被定为非法宗教的弘阳教,就是在宦官支持下传播起来的。 所以他对这种事极为关注,仔细询问了一下。 得知魏学颜已经八十多岁,身体还十分健康后,他对这个人有了兴趣,下令道: “请魏学颜过来,一同讨论道法。” 又让高时明领头,和张九功、王常月讨论道法。 高时明推脱不过,只得和两人探讨一二。 他曾汇编道教典籍,水平自然是有的。而且编写的《一化元宗》也是养生之书,颇合朱由检的胃口。 虽然大部分地方没听明白,朱由检却知道这三人水平是有的。不是宋献策那样的假道士,只会装神弄鬼。 他在三人停下来后,询问道: “朕想学一些养生之法,诸位何以教朕?” 张九功和王常月闻言,都是心中一喜。 他们最怕的就是皇帝无欲无求,根本不需要他们。 皇帝向他们讨教养生之法,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这种法门他们可以说很擅长,而且远没有教导皇帝修仙风险大。 王常月有心向皇帝宣扬三清信仰,率先道: “保命延生之法,莫过于《太上洞玄灵宝升玄消灾护命妙经》。” “陛下勤读经卷,自能领悟到养生之法。” 朱由检听得他的讲解,眉头微微皱起。觉得《护命经》所说的太玄乎,不是他想要的。 正想询问更具体的法门,刚刚赶来的魏学颜道: “你们全真教的法门,首先在于戒字。” “陛下国事繁忙、又要延续子嗣,如何能够持戒?” “窃以为陆西星的法门,最合陛下修炼。” 这话说出,王常月的面色顿时一变。 陆西星也是内丹派,但是和全真教不一样。他擅长的是阴阳双修的人元丹法,可以说是房中术。 这一派和张紫阳传下的南派、王重阳传下的北派都颇为不同,因为陆西星是扬州人,又被称为东派。 如今在江南颇为流行,颇受喜好纵欲的士大夫喜爱。 这种在王常月看来属于外道的法门,根本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起。 但是他听到皇帝对此似乎颇感兴趣,只能沉默下来—— 不管怎么说,能引起皇帝对道法的兴趣就好。 道教需要皇帝的认可,渡过这次劫难。 朱由检对阴阳双修颇感兴趣,但他更感兴趣的,是陆西星这个人。 因为据他所知,《封神演义》的作者,很可能就是陆西星。许仲琳只是编辑,而非原始作者。 前面在认识到《水浒传》的危害后,他就命人搜集了时下流传的小说,打算修缮一遍,避免造成危害。 对于《封神演义》这部几乎奠定后世神仙体系的小说,他是非常重视的。甚至打算以这部小说为载体,推广重新确定的神仙体系。 如今在听到陆西星的名字后,他问道: “听说《封神演义》是陆西星写的,里面的神仙体系是如今道教公认的吗?” 张九功闻言回道: “此书不知撰人,但是谬误颇多。” “所谓神仙体系,也是一派胡言!” 王常月也是这个看法,不认同《封神演义》的神仙体系。 朱由检微微点头,明白了当前道教对《封神演义》的态度。 他对这部小说的神仙体系也有些看不惯,但是这部小说的影响又很大,遂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封神演义》《西游记》这类涉及神仙的小说修订。” “要根据朝廷确定的神仙体系,修缮这类小说。” “所有涉及神仙的小说,都需要太常寺和宗教协会审核。” 确定了这个态度,朱由检特意提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锦衣卫舆情司查处违禁书籍时,曾经上报过的: “有一部《牛郎织女传》的小说,里面写到牛郎偷取织女衣服,对牵牛星君和织女星君,多有诋毁之处。” “今后道教协会要多注意这点,不要让人随意给各位神仙加污名。” 张九功和王常月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对这种艳情小说,为何特别关注。 却不知后世因为这部小说流传,牛郎的名声变得和董永一样,成了偷取衣服逼迫女子的猥琐之人。 朱由检在得知牛郎偷衣服的说法源自万历年间朱名世所写的小说时,一时大跌眼镜。下决心要修订这部书,免得牵牛星君的名声被败坏,在民间胡乱讹传。 他要让人们知道:改编不是乱编,不能随意编排神仙。(本章完) 第454章 天地神系 制定了大体方针,朱由检却没有谈论具体的神仙位格。 毕竟他身为天子,还是要顾忌自己的身份的。不能信口开河,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能沟通天地众神。 所以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还是由太常寺官员出面。 朱由检派了高时明、魏学颜等精通道教典籍的太监,一同参与此事。 道教虽然决定屈伏,但他们真的不想把天地神系从道教剥离出去。 在和太常寺商议时不断引用道教典籍,说明天地众神属于道教神系。 太常寺少卿曹思诚,负责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他是阉党余孽,是完全屈从当今皇帝的。 面对道教的反抗,曹思诚神色肃然,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天地众神留在道教未尝不可,但是你们道教,能让民间相信吗?” “这次造反的非法宗教,其中多有以佛道名义传播。” “他们聚集信众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这番话语,问得一众道士无言,同时也明白了朝廷要收编天地神系的原因。 实在是民间宗教的乱象,让朝廷都坐不住了,想要扶持起皇天后土信仰,压制民间宗教。 如果他们不能做出保证,朝廷必然是要把天地神系挖出去的,组建城隍司等机构,亲自下场传教。 张九功执掌天下道教多年,对此最为敏感,也明白了朝廷的打算。 他对此一边心喜,一边又诉苦道: “非是我等不想传教,实在是天下道士太少,能传教的更少。” “请朝廷多发放些度牒,允许多建道观。” 曹思诚闻言冷笑,说道: “还未见到成效,就要道观度牒。” “你们打得算盘是好,但朝廷如何放心?” “按本官的意思,是要把城隍司扩充为天地司,专门负责天地众神祭祀。” “你们这些道士,还是好好信奉三清吧!” 一番话语说出,听到的道士都是大惊。 城隍司已经吸收了不少道士进入,如果扩充为天地司,被吸引过去的就更多了。 单靠三清信仰,道教能留下多少人? 民间道教的信众,大多还不是靠老天爷、土地爷吸引过来的? 道教以前靠着这个过日子,怎么能接受天地神系被挖出去? 一时纷纷请求,请朝廷手下留情。 曹思诚却只是冷笑,对他们都不理会。 作为儒家士子,他是愿意看到天地神系从道教独立出来的。 因为皇天后土信仰,本就是儒家推崇的。 更何况天地众神在道教根本不受重视,反而是打压的对象。 很多佛道神仙,就是靠打压天地众神把位格抬上去的。 如果不是皇帝觉得儒家传教的效果更不好,他是真的想成立天地司,由太常寺传播天地信仰。 高时明知道皇帝的想法,也得到过嘱咐。 此时见太常寺官员和一众道士说得有些僵,出来打了个圆场,笑着道: “成立天地司就不必了,朝廷如何能管得了天地众神。” “以咱家的意思,天地神系还是留在道教神系更好,只是地位要特殊点。”“陛下曾说,天地众神是正神,道教神仙有天仙、有地仙、有散仙,以后要分开点。” “天地正神最尊贵,以皇天后土为至尊。” 这个说法,曹思诚能够接受。 曾经在吏部任职的他看来,所谓的天地正神,相当于在朝廷任职的官员。 道教神仙依附天庭地府的,可以称为天仙、地仙,只顾自己逍遥自在的是散仙,就像那些不愿当官的散人。 道教道士同样能够接受,因为再不接受的话,朝廷就要成立天地司,接掌天地神系。 他们不愿承受这个后果,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一点。 达成这个共识后,后面就好办了。 曹思诚要求道教把信仰天地众神的庙宇交出来,以后由城隍司管理—— 他还是没有放弃成立天地司的想法,想要获得传播天地信仰的主导权。 道教当然是不愿意,最终在高时明的调解下,确定这些庙宇仍旧属于道教,但是也要接受城隍司督导。涉及天地正神的事情,需要报备城隍司。 城隍司这个体系在道教也有了个名字,被称之为城隍道—— 以后地神系主要由城隍道负责,其它道派协助。 至于城隍司的送死往生等职能,自然也确定下来。以后所有的道士要接这类法事,都要通过城隍司。 和尚、神甫等同样如此,不能私自做这一类法事。 可以说,朝廷把丧葬这一块的事情,彻底剥夺了出来。并且利用道士、和尚等宗教人士,补充城隍司人员的不足。 道教对此自然是不甘的,因为度亡法事可以说油水最丰厚,也是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 但是在朝廷的压力下,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一点。心中还安慰自己城隍道的道士也算道士,至少与和尚不一样。 这类具体的章程,曹思诚等太常寺官员还提出了很多,把道教彻底纳入监管,不再像以前那样放任—— 朱由检早就已经看出,单靠那些沉迷修仙的道士,是不可能广泛传播信仰、压制民间宗教的。 但是信仰这块阵地,你不占领就会有别人占领。道教不主动传教,会有各种各样的民间宗教冒出来。 而且这些宗教的伪装性还很强,甚至非常像早期道教。弘阳教所谓的“红阳劫尽,白阳当生”,就和太平道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差不多。 这些宗教的危害性很大,朱由检思索之后,决定以城隍信仰为核心,把道教散乱的信仰凝聚起来,压制民间宗教传播的空间。 而且城隍的送死往生职能,也决定了每个人必须和它打交道。 就算城隍司的人员不主动去传播信仰,也能在民间建立稳固的影响力—— 日本佛教就是靠掌握丧葬,一直有稳定的影响力。即使偶尔衰落,也不会彻底消亡。 朱由检为城隍司选择的就是这个路子,甚至把朝廷管理丧葬的职责,同样交给了城隍司。 未来所谓的城隍道,会越来越壮大,甚至会成为道教的核心派别之一。 朝廷对道教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强。儒家出身的官员会事实掌握天地神系,并且与道教神系合流,稳固民间信仰。(本章完) 第455章 神仙体系和神话传说的大统一 确定天地众神仍旧属于道教神系后,会谈的氛围好了许多。 这些道士最核心的诉求,就是把这些神仙留在道教神系,免得信仰老天爷、土地爷的民众以后不再信道教。 太常寺官员同样能够接受,因为只要道教承认皇天后土为至尊,这些道士在传播道教信仰时,就是在传播天地信仰。儒家不用出力,就能获得收益。 可以说,这次厘定神仙体系的本质,就是儒道合流,确定主从地位—— 掌握朝堂的儒家,在皇帝的支持下,在信仰这个领域,同样取得了主导地位。 确定皇天后土为至高神后,代表皇帝的高时明道: “皇天上帝为天界至尊,后土皇地祇为地界至尊。” “天子为天地之子,受命于皇天后土,为人界至尊。” 这是确立天子在神仙体系中的位格,和皇天后土并称至尊。 在皇天后土不能降临人界的情况下,天子就是人间至高神。 张九功、王常月等道士,对此默然不语。 太常寺少卿曹思诚眉头微皱之后,说道: “《诗》曰:天生蒸民。天下万民皆上天之子。” “《尚书》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 “故而天子为天之元子,代上天治理天下万民。” 这个概念,是宗法制的重要源泉。 不是说只有天子是上天之子,而是所有民众,都是上天之子。 但是天子是天之元子、是最嫡长的儿子,所以能代上天治理天下。 天子敬天法祖,其实也是孝道的一部分。甚至还有“天子僭天”这个概念,用天道约束天子。 高时明虽然懂得诗书,却对这些更深入的东西并不明白,对此也没反驳。只当曹思诚承认了天子是人界至尊,目光看向了一众道士。 群道在太监和官员的压迫下,只能勉强点头,承认天子是人界至尊。 接下来的厘定神仙体系,同样也是天子代天封神。 所以《封神演义》这部书,是一定要大改的。不管封神榜是不是姜子牙掌管,最后封神的时候,都要周天子出面。 高时明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指出《封神演义》需要修改的地方,又问这些道士道: “《封神》一书,以鸿钧道人为至高,尚在三清之上。” “此道人从何而来?尔等可能解释?” 张九功不知道皇帝和高时明为何如此重视这部小说,回道: “鸿钧道人为三清老师之说,为民间凡夫所传。” “民间一些地方,有鸿钧庙。” 曹思诚则解释道: “鸿为大,钧为制陶之转轮。” “鸿钧之意,大概是代指天道。” 高时明闻言立即道: “曹少卿解释甚好,鸿钧其实就是天道。” “鸿钧道人是天地的显化,故而能称为三清之师。” 把皇帝嘱咐他的话,向众人道: “皇天是何?为天之号。” “后土是何?为地之号。” “天地本无形,故而朝廷祭祀时,只是书写牌位。” “但是民间凡夫俗子信仰天地时,又需要天地有形象,故而玉皇大帝、后土娘娘,为天地显化之身。” “鸿钧道人同样,为天地相合所化成的一气显化。” “故而其本质和皇天后土一样,为至高神。” 一番话洋洋洒洒,解释了皇天后土的形象问题。 还利用鸿钧这个形象,确认皇天后土高于三清。 群道对此眉头大皱,不认同鸿钧这个形象,能够高于三清。 但是他们刚刚承认皇天后土为至高神,此时高时明说鸿钧道人其实就是皇天后土的化身,所以高于三清。他们对此也不好反驳,只能交头接耳议论。 太常寺的官员,对此则无所谓。他们连三清都认为是道家妄说,对三清多个老师当然没有意见。 尤其是按高时明的说法,鸿钧道人是天地化身,他的位格高于三清,就相当于皇天后土压了三清一头,他们当然是喜闻乐见。 曹思诚更是总结道: “如此说来,天地人三界至尊,有皇天、后土、天子。” “又有作为化身,能与之并称的玉皇大帝、后土娘娘、鸿钧道人等化身。” “至尊之下为天尊,有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高时明颔首微笑,说道: “和三清并称者还有四御,有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东极青华大帝、西极天皇大帝。” “此四极大帝和昊天金阙玉皇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一起,统御天地六合。” “能与之并称者,还有接引佛祖、准提佛母、陡斯天尊等神。” 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得一众道士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但是高时明却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把从皇帝那里听来的盘古开天、鸿钧传道等故事,向这些人讲解出来。 这些故事,自然是朱由检参考后世的洪荒小说而来。只是鸿钧的身份,变成了天地化身。 盘古的身份和鸿钧一样,是天地相合而成,只是那时天地还未分开,所以才有了盘古开天地。 盘古开天地后,天地相合为一气,化为鸿钧道人。鸿钧道人传道,所以才有了天地诸神。 三清、二佛、女娲,成了鸿钧的弟子,也就是天尊中最尊贵的六人。 还有旁听的三千客,建立诸多旁门。 这一连串故事,听得众人是目眩神迷。似乎曾经真的发生了这些事,天地众神也由此而来。 可以说,这个在后世写烂了的小说流派,完善程度远非此时的神仙传说可比。而且还能承接《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体系非常完善。 但是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这多半是小说故事。张九功斟酌着询问道: “这些事迹,曾经发生过吗?” “若有错讹之处,神仙可会怪罪?” 高时明也曾向皇帝问过这件事,此时听到张九功的询问,笑呵呵地说道: “地上的蝼蚁如何看你,你的心里会在意吗?” “再说天子为三界至尊之一,天尊以下众神,完全能一言而决。”这个说法,听得众人一阵愕然,而后又无言以对。 事实上,作为传教者的他们,有的对信仰非常虔诚,认为典籍上的事迹一字不能改。 有的则对此很不以为然,知道所谓的典籍,都是人编纂的。 尤其是作为道教的创始人后裔,张九功深知一些道教典籍是怎么来的。知道天地间即使存在神仙,也不在乎凡人怎么编排他们。 所以他十分赞同高时明的说法,对于高时明的天子册封神灵一说,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句话的隐藏意思,他其实听得很明白。 意思是天上的神仙位格完全能随意排列,就算出了错误,天子也能担起来。 天子本身就有册封神仙的权力,所以能厘定神仙体系。 不过他是明白了,还有一些没有听明白,或者觉得别扭,不认为这样是对的。 王常月皱着眉头询问道: “若要传教,用经文典籍传播即可,何必用小说故事?” “三清是道家至尊,何必增添鸿钧道人?” 高时明的神情也逐渐严肃起来,喝问以他为代表的一些道士道: “大明一直崇道,你们道教也传播了这么多年。” “那么咱家问你们,天下间是知道道教神仙体系的多,还是知道《封神演义》的多?” 这个询问,让在场的道士完全无言以对。 别看《封神演义》才出来几十年,但是再自信的道士,都不敢说知道道教神仙体系的人,多于知道《封神演义》的人。 甚至就连他们这些道士,对于道教神仙体系都说不清楚。不同道派的神仙位格,还有许多矛盾。 别管《封神演义》的谬误有多少,它至少有一个完整的体系。 而且在向大众传播这件事情上,话本小说有天然优势,更加被民众喜闻乐见。 所以朱由检在厘正神仙体系时,就决定以《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为载体,传播这个神仙体系。 也因为此,他让太常寺和宗教协会修缮这些小说,把厘定后的神仙体系蕴含其中,向大众传播出去。 被高时明当头棒喝后,一众道士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又听高时明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把这些故事,还有一些神话传说,编写为《洪荒演义》。” “以盘古开天、鸿钧传道、女娲造人、三皇五帝为主线,穿插众神争霸、后土化轮回、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娲补天、绝地天通、大禹治水、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等传说,整合为完整的神话体系。” “厘定的神仙体系,要蕴含在其中。同时修缮《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传播这个体系。” “这些小说故事,统称为《神话演义》,以神话故事为载体,传播神仙信仰。” “陛下打算任命黄立极大学士为总裁官,从有名望的宗教人士中挑选副总裁官和总纂官,专门负责这件事。” “诸位若有看法,可以在编纂时讨论。” 这些话语,让一众道士明白,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就着落在这上面。 这次厘定的神仙体系不但要从道教典籍找依据,还要符合神话传说,把古时候的神话,全部整合起来,实现上古神话的大统一。 这件事情很难,但是一旦做成,获得的名望也会很高。 甚至基本可以说,以后的神话体系就确定了,基本不会更改。后世要讲神话,都要根据这些。 想着参与这件事能获得的名声,一些清修的道士,都不由心动起来。 很快便有人开始思索这件事,并且询问所谓的众神争霸、后土化轮回是什么? 女娲造人、女娲补天这些传说,他们大多都听过,但是众神争霸、后土化轮回,他们却都是首次听说。 所谓的众神争霸,其实是朱由检把洪荒小说的三族争霸、巫妖争霸等人族之前的神话混合起来的说法。只是他不能说人族之前还有巫族、妖族等主角,也不认为洪荒流小说对众神的设定能够说服众人,所以就把这一段时期混合起来,统称为众神争霸—— 众神争霸的神仙有哪些、又分别属于什么阵营,需要这些人根据古籍编纂,要能说服天下人。 至于后土化轮回一说,其实是源自洪荒流小说,上古神话中没有这个说法。 但是朱由检确定的地神系以后土皇地祇为尊,城隍道也属于地神系,拥有送死往生职能。 所以他当然要提出后土化轮回,以便让后土执掌地府更加名正言顺,拥有轮回职能。 对于这个,一众道士听明白后,都是喜闻乐见。 因为轮回一说源自佛教,道教虽有争抢,却一直没能夺过来。 如果后土化轮回这个传说广为人知,轮回这个概念,道教就更有底气争取了。 张九功当即就说道: “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 “后土为地界至尊,酆都大帝是其麾下帝君,十殿阎王为其下属。” “人间又有东岳大帝沟通阴阳,城隍之神送死往生。” 高时明抚掌而叹,认为张九功非常上道,赞扬道: “张真人见解高深,当为《神话演义》副总裁官。” “龙虎山张家传承这么多代,要积极贡献典籍参与。” 张九功抚须微笑,对此当仁不让。 同时还提出对城隍道的《后土往生经》加以扩展,要更让人信服。 一众道士也献言献策,对朝廷成立的所谓城隍道,开始接纳起来—— 如果城隍道能把轮回争过来,这对道教来说,可谓一大胜利。 同时,这些道士还想到了和朝廷首先谈判的是他们。道教完全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把失去的从佛教那里抢过来。 例如把老子化胡的故事加入《神话演义》,抬高接引、准提的地位,把释迦牟尼的位格打压下去,都是很值得做的事情。 甚至在塑造形象时,把佛教的形象塑造得更差些。例如高时明提到的准提经常说“道友与我西方有缘”、“此物与我西方有缘”,就很值得加进去。 群道的心情,也终于有所好转。开始商量着如何利用《神话演义》,打压其他教派。 在这方面,根源于本土的道教,具有先天优势。他们能把大部分上古神话人物,吸纳为道教诸神。 佛教等外来宗教则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很难和华夏本土的上古神话人物产生联系。甚至为了加入《神话演义》,只能接受编排。 朱由检推行的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终于推进了一大步,甚至开始实现神仙体系和神话传说的大统一。 这件事情完成后,道教的信仰能够稳固许多。在面对富有战斗力的一神教时,能够更有力地抵御对方入侵。(本章完) 第456章 戒严和战备 道教愿意听从朝廷指导,这让朱由检很高兴。 想到张真人和衍圣公一样属于正二品,朱由检道: “给衍圣公和张真人加资政大臣衔。” “他们在京的时候,允许参加资政院会议。” 这个命令,让管理诰敕的翰林院编修蒋德璟吃了一惊。 因为资政大臣这个加衔,并非完全的虚职—— 按照朝廷的规定,资政大臣是可以参加廷推廷议的。 皇帝给衍圣公、张真人加资政大臣衔,代表着他们在廷推廷议上也有发言权。而不像以前空有正二品职位,其实在朝堂事务上却没有多大权力。 衍圣公是儒家门面还好说,但是张真人属于道家。蒋德璟作为儒家士子,对此当然不太认同。 只是,他作为翰林院编修,只能听从皇帝命令拟旨。和皇帝讨论朝堂事务,需要成为大学士才行。 就算再不认可,蒋德璟也只能拟了旨意。看着这条圣旨,被颁布了出去。 目睹了圣旨的快速下发,蒋德璟又想到了这些日子皇帝不断颁布的旨意。 相比戒严之前,皇帝下达的旨意,比以前多了何止数倍。内容也无所不包,涉及各方面调整。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是一叹,在结束一天的忙碌后,去拜见老师袁可立。 提到这些日子拟定的中旨,蒋德璟有些忧心道: “陛下这些日子,似乎习惯了以中旨下发旨意。” “学生担心这样下去,陛下会习惯用中旨,撇过朝堂大臣。” 袁可立同样眉头紧皱,有些这方面的担心。思考之后说道: “明日朝会之时,为师会上奏戒严令实施情况,请求陛下确定戒严日期。” “这次京西的乱子,已经基本平复。没有再发生叛乱的苗头,戒严应该结束。” 蒋德璟欲言又止,最终在袁可立的询问下,向自己老师说道: “这次实施戒严,朝野上下多有非议之处,对老师也多有责难。” “学生以为,老师当顺应民意,重定戒严制度。” 袁可立对此如何不知道,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面对弟子的不解,袁可立斟酌之后,语重心长地提示道: “陛下愿意按照规矩用中旨,我等臣子应该顺从才是。” “否则陛下放出不守规矩的人,那就像先帝年间一样了。” “这个考虑,你要向同僚提示点。” “不要逼得陛下再放出一个魏忠贤,用不守规矩的办法夺权。” 蒋德璟闻言“啊”的一声,才明白自己老师的考虑。 明明魏忠贤刚刚倒台一年多,就连审判阉党的逆案还没有完全结束。朝堂上许多臣子,却觉得阉党得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们习惯了皇帝和他们商讨朝廷事务,甚至对皇帝独揽大权表示不满。 但是在皇帝和朝堂大臣看来,阉党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甚至一些大臣还在担心,当今皇帝会不会又放出一个魏忠贤。 想明白了这点,蒋德璟才明白为何当今朝堂上的大臣,为何在很多事情上顺从皇帝。 也明白了解学龙的奏疏,为何被皇帝和大臣默契地冷处理。 实在是面对一位愿意守规矩的皇帝时,大臣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皇帝一直守规矩。 而不是把规矩破坏,执意和皇帝夺权。 “陛下重制礼乐,骨子里是愿意遵守规矩的。” “我等按陛下的规矩行事,才能让陛下放心地分配权力。” “你是陛下近臣,又是按储相培养的,一定要多听多看,少和他人往来。” 告戒了一下蒋德璟,袁可立又问他道: “你在陛下身边,觉得陛下有什么变化没有?” “戒严令下达以来,是高兴还是倦怠?” 蒋德璟想了一下,说道: “陛下这一阵子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烦心的事情还多一些。” “不过相比前几个月,确实更加勤快。” “从诏书下发的频率看,似乎回到了处理魏逆之时,经常下达旨意。” 袁可立若有所思,想到了去年底处理魏忠贤、今年底处理叛乱,觉得皇帝似乎习惯在年底勤政,但是还要再观察几年看看。 不过不管怎么说,当今皇帝都不像太祖成祖那样,能够一直处理朝廷事务不倦怠。 将来必然会放权给臣子,让臣子承担更多政事。 所以,他又问了许多皇帝平日里的喜好,还让蒋德璟统计皇帝下达诏书的频率,自己好好体会。 被问得莫名其妙的蒋德璟,直到回家看到正在玩耍的儿子,才有些明白过来: 『陛下虽然老成,却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仍有玩乐之心。』 『先帝喜好木工,甚至为此耽误朝政,让魏忠贤得势。』 『当今陛下喜欢什么呢?似乎对音乐戏剧话本小说更上心。』 『这点相比先帝,倒是更正常些。』 音乐戏剧、话本小说这类东西,虽然在很多士人看来不是正道。但是作为业余消遣,也被很多士人喜爱。 当今皇帝喜欢这些,相比先帝的喜好木工那是要强多了。 不过也要当心皇帝太喜欢这类艺术,变成大宋的徽宗皇帝。 脑海里想着这些,蒋德璟眉头又皱,忽然又看到正在玩耍的自家神童,陡然大笑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 皇帝太过勤政,担心皇帝成为太祖成祖。 皇帝有喜欢的东西,又担心皇帝成为熹宗、徽宗。 皇帝可真是做什么都有人担心,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自己作为皇帝近臣,只要在皇帝犯错时尽力劝谏即可,何必要考虑其他东西? 想通这点的蒋德璟,在家中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参加朝会时,果然听到了袁可立请求皇帝定下戒严日期的提议。 —— 朱由检这些日子其实也在考虑,要把戒严时间延续到什么时候。 以他本心来说,为了和朝堂大臣争夺权力、趁着这段时期颁布自己想要下达的命令,戒严时间是越长越好,最好持续三个月。 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戒严,会给天下人一种京西叛乱很严重的感觉,对于天下稳定不利。 而且戒严期间京营士兵出动,需要给他们发放更多的军饷不说,京城的百姓也经常被骚扰—— 这些日子,他已经收到不止一份奏疏,提到京营有些士兵趁着戒严在扰民。 虽然他严令监军总署和锦衣卫处理这类事务、严肃京营军纪,但是一时半会儿成效却不大。毕竟京营将士骄纵惯了,很多将士又和京城勋贵有关系。 他现在已经考虑着,让京营士兵回营,只用锦衣卫戒严。 所以,在听到袁可立的提议,朱由检道: “京西的叛乱,确实基本上镇压下去了。” “京城的戒严也确实应该放松些,方便民众过年。” “这样,把军队、锦衣卫一起出动的戒严,称为一级戒严,在三日后中止。” “但是二级戒严持续,只由锦衣卫执行,京营二级战备,随时有人值勤。” 让袁可立制定一级戒严、二级戒严的区别,并且为军队划分战备等级。 这代表着戒严仍旧会持续,对此不满的鸿胪寺少卿解学龙道: “陛下,既然京西叛乱已经平定,那就应该解除戒严。” “何必维持戒严,让京城民众恐慌?” 朱由检听到这个反对戒严的官员说话,就知道他要闹事,皱着眉头喝问道: “解少卿说叛乱已经平定,是确定叛乱不会再次发生吗?” “若是再有贼人作乱,谁承担这个责任?” 解学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京城不会再发生变乱。 朱由检这个时候,又盯向朝堂大臣。因为他这时候还在怀疑,这次的叛乱存在幕后人。 戒严之所以不解除,也和他这个怀疑有关—— 他担心自己放松下来后,幕后人会趁着自己放松时突袭。 朝堂上的群臣被皇帝以这个目光盯着,纷纷感受到了压力。 一些心里有鬼的,更是还有些惴惴不安。 但是这些人都是老狐狸,任凭皇帝怎么盯,也没有露出破绽。 朱由检其实也没指望能够把人看出来,他更多的是在施加压力,警告朝堂众臣不要闹事—— 否则戒严就可能一直持续,由自己独揽大权。 —— 压下了反对戒严的声音,又向群臣表明自己遵守之前定下的戒严制度。 朱由检在朝会结束后,又收到了一些勋贵的求见。 原来,这些勋贵在戒严期间,颇是有些损失。 一些依附他们的京营将士因为违犯军纪被处决,还有一些他们的产业,也受到了影响。 戒严令下达之后,京城的青楼赌场这类行业那是不用说了,基本上不再营业。 酒楼饭店也颇受影响,很少有人出去。 更让勋贵受不了的,是他们的粮店也受限制,要遵守年中受灾时实行的最低收购价和最高出售价,不准高价售卖。 这让他们趁乱发财的想法纷纷落空,积蓄了很多不满。 他们借着戒严级别降低的机会,请求皇帝把一些限制放开。 朱由检降低戒严级别,本就有方便民众的意思。听到这些勋贵的请求,当即就答应道: “二级戒严期间,除了宵禁提前、随时有锦衣卫巡逻外,其他方面一切如常。” “所有的行业都可正常营业,除了战略物资要受管制。” 这个回应,让一些勋贵满意,另一些勋贵不满。 因为粮食、铁器等等都属于战略物资,经营这些产业的勋贵仍旧还是受限。 正当这些人还想求情的时候,前些日子被皇帝惩治、即将迁往海外阳武侯薛濂突然道: “陛下,煤炭是否属于战略物资?” “是否需要管制?” 朱由检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煤炭还真的应该管起来。 京城这么多人口,取暖做饭需要很多燃料,未来如果进入工业时代,煤炭更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所以他回应道: “煤炭确实应该管制,朕会让枢密院把它列入战略物资。” “薛卿能想到这个,还是有见地的。” 夸奖了薛濂一番,认为他眼光还可以。 阳武侯薛濂闻言,顿时欢喜起来,陪着笑脸说道: “臣奉命迁往海外,家中尚有几座煤窑,请求献给陛下。” “聊以这些煤窑,支持陛下戒严。” 这个态度,让朱由检非常欣喜。 也让那些还想请求的勋贵,有些面色发白。 他们还想着请求皇帝放松戒严方便家里做生意,阳武侯却把家中产业主动献上去。 这让他们如何还能开口,请求皇帝把战略物资管制放开? 朱由检对阳武侯的表态很喜欢,但他不可能直接收受对方进献的产业。避免引来巧取豪夺的流言,让那些经营产业的人不安。 所以他向阳武侯道: “蜂窝煤炉推广后,煤炭用量是必然要大增的。” “阳武侯家里的煤窑,以后应该能赚很多钱。” “朕会让内府监核算这些煤窑值多少钱,让皇家能源集团入股,为民众提供煤炭。” “以后这些煤窑,就仍旧由你们家经营,按照章程纳税。” 说着,他又问了阳武侯家的迁移情况,得知有很多老弱和女眷不便迁徙后,下令道: “京城阳武侯府保留,不便迁徙的人可以留下来。” “阳武侯可以和其他海外开藩的宗室一样,每年留京半年。” 这个决定,让阳武侯薛濂喜出望外。因为他献上自家煤窑,就是打算向皇帝求情让府里一些人晚些迁徙。 没想到这个目的达到了不说,皇帝还没收他的进献,让内府监入股和他合伙做生意。 这代表着皇帝对他没有多少成见,阳武侯家族可以放心—— 可以说,在受到惩罚之后,他最担心的不是迁移到海外怎么样。而是担心皇帝会怀疑阳武侯府不忠,盯着薛家不放。 那样即使薛家以后开藩成功,也有可能在将来被皇帝处理,无法延续下去。 现在皇帝要和阳武侯府一起做生意,无疑代表着没有进一步惩罚的想法。 阳武侯府可以放心开藩,甚至京城的产业,都有机会留下来。(本章完) 第457章 武官也是官 朱由检给阳武侯这么多的优待,自然是要用他做事。 就在阳武侯薛濂高兴的时候,朱由检向他说道: “薛卿是在中军都督府任职吧?” “如今要去海外开藩,这个职位要卸下来。” “文官致仕之后,可以转任资政大臣。” “薛卿身为正一品都督,也该有这个资格。” 一番话语,说得一众勋贵面露欣喜,阳武侯则有些惊愕。 在场的勋贵虽然在朝堂上大多不怎么发言,但是谁不知道资政大臣能够参与廷推廷议,比完全沦为虚职的五军都督府更有实权。 皇帝有意让致仕武官转为资政大臣,这对所有勋贵都是好事,他们当然是喜闻乐见。 不过对阳武侯薛濂来说,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同样想担任资政大臣有点实权,却不是以自己出头的方式。 但是皇帝话语中的意思,明显是让他当出头鸟,在提出致仕的同时、要求转任资政大臣。 这意味着他会引来所有文官的注意力,以前阳武侯府做的违法犯忌之事,说不定都会被文官翻出来。 所以他内心中,是不愿做这个出头鸟的。 但是在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在其他勋贵幸灾乐祸的眼神下,阳武侯薛濂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接令道: “臣谨遵陛下之命。” “只望阳武侯府被文官针对时,陛下宽宥一二。” 朱由检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向他道: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罪,朕就赦免他们的死罪,最多流放海外。” “不过你们这些勋贵人家平常也要注意点,不要动不动就违法犯禁,引来官员弹劾。” “以后做了资政大臣也要有点体面,不要动不动就被人指着鼻子骂,无颜参与议事。” 一众勋贵听着皇帝的告戒,大多当做耳旁风。 事实上他们大多数人已经看出来了,皇帝这段时间对勋贵虽然严格、甚至要向他们征税。却并没有废除勋贵的意思,对阳武侯这样和叛乱有瓜葛的也只是发往海外开藩。 甚至再往前说,武清侯虽然涉及阉党逆案被夺爵,却还有立功复爵的机会。 皇帝对勋贵还是看重的,甚至还开始新一轮封爵,给功臣后裔册封爵位。 朱由检看着他们无所谓的态度,心中更觉得这些勋贵不堪用。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维护这些腐朽的勋贵,作为自己对抗文官的助力。 只有等将来的功臣册封爵位后,他才能把这些人赶去海外,逼他们建功立业。 —— 资政大臣的说法提出后,勋贵算是被安抚下来。 再没有人说什么产业的事情,相比钱财来说,权力才更重要。 这些勋贵纷纷对阳武侯薛濂表示支持,打算在他转任资政大臣后,自己也转任资政大臣。 阳武侯薛濂被皇帝和这么多勋贵架着,不得不上了奏疏,提出从中军都督府致仕,并且要转任资政大臣。 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文官对武官拥有廷推权力,可谓十分警惕。 当年他们好不容易把五府从廷推中踢出去,如今怎么能放任武官以资政大臣的身份,重新参与廷推。 所以文官对此,那是纷纷反对。 奏疏如雪一般,飞向内阁之中。 因为现在是戒严期间,皇帝能不通过内阁直接颁布中旨。内阁现在也没有多少权力,只能把这些奏疏转给皇帝。 让他们欣慰的是,皇帝对这件事情没有擅专,更没有发布中旨直接确定。而是让朝野广泛讨论,形成一个决议。 一时间,因为前段时间戒严被压制的舆论,顿时火热起来。 报纸上都在讨论这件事,争论武官致仕后是否能转任资政大臣。 《邸报》《京报》对此的态度是中立,作为朝廷的舆论喉舌,它们并没有明显倾向。 但是《明报》和《大同报》作为士人舆论阵地,对这件事情是激烈反对。认为武官的能力和操守,都不足以担任资政大臣。 勋贵对此局面,自然是不甘示弱。他们支持卫所子弟成立的《卫报》,宣扬有利于武官的言论。 不过总体来说,士林中还是反对的声音大。甚至还有人提到国初武将的跋扈、五代武将的横行,认为应极力压制武官权力,不能给他们参与朝堂大事的机会。 甚至随着这件事的进展,一些人开始针对阳武侯薛家。阳武侯薛濂在京中本就多有不法,颇是受到诟病。 这下他的丑事顿时在报纸上被揭出来,甚至有苦主站出来喊冤,向大理院贵族法庭递状纸。 薛家内部也起了纠纷,嘉靖年间第五代阳武侯薛翰死后,因为没有留下儿子,薛家内部产生了三十年的争端,到隆庆六年才定下第六代阳武侯。 如今眼看薛濂得罪了士人,薛家一些看到机会的,开始跳了出来。打算把薛濂扳倒,换个人承袭爵位。 他们都是薛家人,提供的证据自然更详实。 一时间,薛濂可谓是人人喊打,甚至被人认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朱由检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一阵咋舌。 他没有想到阳武侯薛濂屁股下的屎这么多,也没有想到文官的影响这么大。 以至于本该是有来有回的争论,变成了几乎一面倒。 现在都不是薛濂是否能担任资政大臣的问题了,而是他是否还能保住阳武侯爵位。 看着薛濂的罪状,朱由检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废除这个人。 不过想到自己对阳武侯的保证,他还是叹了一声,决定把这个人保下—— 这是关系到他在勋贵那里信誉的问题,在这时候不能动薛濂。 所以,他把阳武侯薛濂唤到皇宫,狠狠训斥了一番。最后又问他道: “薛家内部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平下来?” 薛濂对薛家内部有人跳出来,也是有些愤恨。若非皇帝还需要用他,说不定这次真危险。 所以他咬着牙道: “请陛下给臣些时间。” “臣会把这些人率先迁出去。”朱由检眉头动了动,听出了薛濂的意思。 知道这个人是打算把薛家一些人迁往海外后,让他们“因病死去”。 对此他还是有些不忍的,再加上他对阳武侯的不法行为也有些不满,斟酌之后说道: “迁移出去可以,但是也要有个交待。” “现在是团结起来应付文官责难的时候,不能再起波澜。” “这样,朕给你一个子爵、三个男爵名额,让家里安静下来。” “以后阳武侯爵位由你这一系承袭,他们都是支脉。” 这个决定,让薛濂听得心中一喜,知道皇帝确定了他这一系的继承权—— 即使自己没扛住风波不得不让出爵位,阳武侯爵位也仍旧会由自己子孙承袭。 那些沦为支脉的,彻底丧失了阳武侯爵位继承权。 不过欣喜之后,薛濂又想到这些人的封地,询问道: “这些子爵、男爵的封地,是不是属于阳武侯国?” 朱由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反问道: “你说呢?” “从你们阳武侯薛家分出的,怎么不属于阳武侯国?” “他们分出的封地和卫所,就当做对你的惩罚。” “犯了这么多事,总要给外面个交待。” 说着,朱由检把案上有关薛濂的罪行,直接甩到了他面前。 这些罪行若是普通人犯的,早就被明正典刑要杀几遍。 但是因为阳武侯薛家有世券,就是判了死罪,也会因为八议中的议贵需要上裁。 朱由检为了安抚功臣之心,必须要免了他的死罪。除非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才能不予赦免。 所以,朱由检根本没指望大理院贵族法庭给阳武侯定罪,因为最终的裁决权,是在他的手里。 甚至这件事文官也不会反对,因为议贵这一条,还包含三品以上职事官、二品以上散官—— 这是文官和武官、勋贵共同拥有的优待,他们不可能反对这一点。 薛濂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有些有恃无恐。甚至在意识到文官会弹劾自己时,就请求皇帝免罪。 朱由检现在没法惩罚他,只能借着他犯错的由头,把薛家的封地和卫所士兵分出去一些,推恩给薛家其他人。 按照子爵方二百里两个千户所、男爵方一百里一个千户所的规定,薛濂需要分出七万方里封地、五个千户所给族人。 阳武侯国作为侯爵藩国,可以有方四百里、十六万方里封地,还能有两个卫、十个千户所。 七万方里、五个千户所几乎相当于分出了一半,这让薛濂着实有些肉痛,认识到当今皇帝的手段—— 就算不定下死罪,皇帝也有的是办法让他难受。以后阳武侯国内部,要面临一个子爵和三个男爵的挑战。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尽量把这一个子爵和三个男爵安排成自己的人,平息薛家内部的争端。 —— 在薛濂把这些条件带回后,薛家内部的争议很快平息。 甚至皇帝的惩罚在报纸上披露之后,一些人对薛濂几乎有些同情了—— 这可是还没就藩,封地和士兵就被分出去了一半。 以后阳武侯就是个瘸腿侯爷,直属的封地和卫所只相当于伯爵。 这让一些勋贵也引以为戒,在行事上收敛了一些。避免被皇帝盯上,给他们类似的惩罚。 民间对此也大多满意,尤其是皇帝把收购阳武侯府煤窑的银钱,直接转为给受害者的赔偿后,很多人就更是称赞了。 文官和士人再发起攻击阳武侯的言论,也没有多少人响应。 但是薛濂转为资政大臣这件事,却被阻拦下来—— 没有人认为这个被皇帝惩罚的勋贵,还有资格在朝堂上担任大臣。 不过勋贵也没放弃,当今勋贵领袖,英国公张维贤在这个局面站了出来,请求彻底致仕,转为资政大臣。 面对这个请求,朝堂上的文官还真的没有办法反对。 作为四朝元老,张维贤曾辅佐三位皇帝登极,这样泼天的功劳,难道说还当不起资政大臣? 尤其是这个时候,报纸上掀起了一种言论,《卫报》上发表了一篇“武官也是官”的文章,呼吁把武官当做官员看待。 这篇文章的内容,简直称得上悲愤。历数戚继光面对张居正自称“门下走狗”等事,认为武官现在,几乎是文官的仆人。 文章引起了很多武官的认同,甚至连皇帝都被惊动,要求枢密院和都察院严查文武官员勾结,防止危害社稷。 这种情况下,朝堂上的文官如何反对张维贤转为资政大臣的提议? 难道向皇帝说他们就是要压着武官,把武官视为“门下走狗”? 可以说,因为这篇文章,舆论形势完全逆转过来。从之前几乎众口一词的反对武官转为资政大臣,到现在变得有来有回。 似乎是为了给这种情况加码,同样比较年长的定国公徐希皋,同样请求致仕转为资政大臣。 皇帝也因此召开朝会,探讨勋贵转为资政大臣的可能性: “当前朝廷有五位国公、一位郡公,二十二侯、三十四伯。” “这些人全部转为资政大臣固然不可行,但是全部拒绝也会伤他们为国之心。” “诸位都议议勋贵的资政大臣名额有多少,定下一个章程来。” 群臣面面相觑,发现还真不好全部拒绝。 别说英国公张维贤这样功勋卓著的勋贵了,就是任何一位国公转为资政大臣,他们反对时都会引起很大争议—— 每一位国公都代表着一股势力,带头反对他们转为资政大臣的官员,是要付出代价的。 诚意伯家族和东林党纷争数十年而不倒,已经给了文官很大的警示。如果不想朝堂上每次都掀起争论的话,最好是定个章程,把勋贵的资政大臣名额给定下来。 袁可立作为枢密同知,可以说是当今朝堂上最大的文职军官。他对此是当仁不让,率先道: “臣以为勋贵的资政大臣名额,应当不超过十人。” “以曾经担任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的勋贵为先,其他人没有资格。”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文官的赞同,武官和勋贵则很是不满。 因为文官二品以上就能在致仕后转为资政大臣,为何勋贵转为资政大臣必须是正一品呢? 他们对此纷纷提出异议,认为文武官员该一样。(本章完) 第458章 佛教屈服 武官和勋贵的要求,毫无疑问被文官驳斥。 因为文官并不想朝堂上资政大臣太多,影响廷推廷议。 一时间,朝堂上争论的焦点,由勋贵是否能转任资政大臣,转变为资政大臣名额。 很多官员认识到,如果任由皇帝将勋贵、武官等官员转为资政大臣。现有的廷推廷议制度,将发生很大改变。 再想到资政大臣属于资政院,资政院又是未来国会的组成机构。一些官员开始提议,要对资政大臣的名额进行限制,不能无限增加资政大臣。 朱由检想过把官员的廷推权力交给国会,但是这可能影响他对朝堂的控制力。所以他还是决定一步步来,先让资政大臣拥有廷推权力。 面对群臣限制资政大臣名额的要求,朱由检道: “资政大臣一职,是朝廷对致仕官员的优待。” “但是致仕官员的数量可能太多,确实不应该随意增加。” “众卿以为,资政大臣的名额当以多少为宜?” “没获得资政大臣一职的致仕官员,又该如何安置?” 群臣这下又开始陷入争论了,因为资政大臣一职,本就是当今皇帝对致仕老臣的优待。 他们将来都有可能成为资政大臣,怎么能过于限制呢? 所以群臣讨论来讨论去,得出的结论就是: 资政大臣的数量,当以不超过现有朝堂大臣为宜。 现在朝堂上有多少大臣呢? 政务院可以说最多,北京六部尚书、侍郎,都能称得上朝堂大臣,一共二十四人。 枢密院其次,一共有九位大臣。 都察院佥都御史以上,一共有七位大臣。 大理院、理藩院、通政司现在都只有一位,一共四十三位大臣。 不过因为兵部和枢密院官员现在有重叠,实际在任的是四十位。 内阁大学士都有四辅大臣加衔,能够称得上朝堂大臣。但因为他们不参与廷议廷推,所以这次不计算在内。 群臣的要求就是,把资政大臣的名额限制在四十人。这样愿意在致仕后留京的文官,大多都能得到资政大臣职位。 不过他们打的算盘虽好,但是勋贵和武官,却不愿意。 因为文官计算的资政大臣名额,明显没有把勋贵和武官计算在内。 这些人联合在一起,要求拥有一半资政大臣名额。其中勋贵十位,其他武官十位。 文官对此表示你们在想屁,最多给他们十个名额,勋贵和武官加一起。 他们觉得让勋贵和武官有机会参加廷推廷议就够优待了,哪能放任这些人拥有和文官同等的地位。 而且在衍圣公和张真人占据两个资政大臣名额的情况下,再给勋贵和武官二十个名额,文官的名额就反而不如他们了,文官对此当然不满意。 一群人吵吵嚷嚷,朱由检听得很是有趣。 他把勋贵和武官抬进资政院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和文官打擂台。免得官员们铁板一块,自己被他们牢牢限制。 不过勋贵的势力可以传承,也不能让他们在人事上发言权太大。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向群臣道: “勋贵和武官十六个名额,文官二十个名额,剩余四个名额授与其他人员。” “众卿觉得如何,是否同意这个比例?” 勋贵和武官觉得满意,英国公张维贤带头道: “陛下圣明独断,臣等无有异议。” 袁可立等文官虽然觉得皇帝明显偏向勋贵和武官,但是在皇帝表明态度的情况下,他们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 毕竟如今在戒严期间,理论上皇帝可以独断。 所以他们在勋贵和武官认同后,也不情不愿地表示了认同。 资政大臣的比例,至此基本确定。 致仕后捞不到资政大臣职衔的,则授予资政上卿,地位和资政卿一样,只是更好听点。 张维贤、徐希皋作为主动致仕的勋贵,被朱由检任命为资政大臣。 勋贵对于这个结果,都是非常满意。觉得皇帝还是偏向他们的,在一点点给他们争回权力。 唯有最先提出请求的阳武侯,感到很是受伤。因为他不但没能得到资政大臣职位,还因为受到弹劾,被皇帝把领地和士兵分出去一半。 最终他现在得到的,只是资政上卿的虚职—— 这个职位,不能说一点权力没有。有这个身份就可以向皇帝上疏,监督文武官员的不法行为。 但是对阳武侯来说,他没有这个身份也能向皇帝上疏,资政卿的职位完全是鸡肋。 这让他的心里很受伤,感觉是遭了皇帝算计。 不过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的。 之前支持他的勋贵,这时也不见了影子。 在皇帝给勋贵增加权力、又明确惩罚阳武侯的情况下,谁会闲着没事,在这时跟皇帝过不去。 阳武侯不说被勋贵集团抛弃,也暂时被无视。 这让阳武侯心中愤恨,决定以后要给这些人好看。 朱由检倒没完全忘记阳武侯,他在朝会结束后,召见阳武侯安慰了一阵。又取出地图让他在南洋选封地,想把这个人尽快从京城赶出去。 阳武侯不知南洋哪些地方更好,最终本着依附朝廷的想法,选择了满剌加北边的地方—— 这里朝廷要建立南洋诸卫,如果在开藩时遇到危险,可以请求南洋总督府支援。 朱由检让他去南洋后和南洋总督府商议,确定双方分界。 又因为这块地方和暹罗接壤,他嘱咐阳武侯处理好和暹罗的关系。 阳武侯对此自然是遵行不悖,他这些日子已经了解到暹罗在南洋是个大国,自然不是自己还未开藩的阳武侯国可比。 了解到暹罗上下崇信佛教后,他从京城聚集的和尚中召了一批人,询问有谁愿意跟着他下南洋。 将来阳武侯国会立佛教为国教,给他们建立寺庙。 这件事情,在京城佛教引起了很大震动,得到很多和尚响应。 因为佛教现在的处境,实在称不上好。大明这时对叛乱的民间宗教,基本上统一称为白莲教。 什么闻香教、无为教、弘阳教等等,在官方文书中都被称为白莲教。他们的教义也确实趋同,很多官吏分辨不出来。 白莲教源自佛教,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佛教这段时间很是遭到针对,被朝廷重点搜查。 尤其是道教接受朝廷收编,对道观的搜查基本结束后。佛教现在情况,那就更显眼了。 以至于阳武侯薛濂的招揽,被他们视作救命稻草。各大寺院都派出人员,打算分些人去南洋。 只是,阳武侯薛濂在听到这些和尚的诉求后,一时又犹豫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实在称不上有什么脸面。 帮这个和尚向皇帝求情,他不一定能办成。 所以他就问这些和尚道: “陛下虽然崇道,但是对佛教也不排斥,还让武清侯李家传播九莲菩萨信仰。” “周皇后更是笃信九莲观音菩萨,你们为何不向皇后求情呢?” 禅宗临济宗传人,德清大师的弟子通岸和尚道: “贫僧也曾托人求见,但是宫里以皇后临盆在即,不便接见外人。” “陛下又严令各大寺院检举叛乱人员、以后缴纳赋税。实在太过苛刻,众多同道不满。” 阳武侯薛濂闻言,看了这些和尚一眼。 猜测皇帝之所以不接见这些和尚,估计是赋税的事情没谈拢。 为了勋贵纳税这件事,皇帝先是给勋贵优待、又帮勋贵争夺权力,甚至还拿他杀鸡骇猴,才勉强得以推行。 这些和尚没有见到厉害,还在想着抵制。 他是不想搀和这件事情的,因为就连他都知道佛教寺庙很富有。当年德清大师还曾因为耗费巨资私创寺院,被万历皇帝发去广东充军。 皇帝为了给明年大战筹集军费,连勋贵都被逼着纳税。这些富有的寺庙,当然也不可能逃过去。 若非去南洋开藩这些和尚还有用,他都不想搭理这些人。 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从这些和尚身上捞一笔,或者用他们的钱帮自己在南洋开藩,阳武侯薛濂说道: “此事本侯会向陛下求情。” “但是你们佛门,也要拿出态度来。” “我等勋贵还有道教都已经愿意纳税了,为何你们还在抵制?” “若是让陛下失了耐心,那可……” 摇了摇头,阳武侯薛濂对佛教的抵抗不看好。 认为他们越是抵抗,就越会遭到针对。 尤其是在勋贵和道教都愿意纳税的情况下,佛教的情况就更显眼。 说不定皇帝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施加于佛教寺庙。 这些和尚如何不知道这点,他们根本没有反抗朝廷的能力。 但是正所谓“善财难舍”,他们又实在不愿按照朝廷规定交赋税,所以前些日子就四处找人,想要让皇帝网开一面。 只是没想到皇帝决心甚坚,朝堂上的文官也对此喜闻乐见,对他们的诉求大多不予理会。就连曾听德清大师说法的钱谦益,都对通岸和尚这个同门避而不见。 等他们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和朝廷对话的机会。 现在朝廷的要求,就是清理各个寺院的土地,严格按照“每寺观量存六十亩”的要求,把超出的土地征收为官田。 并且要派官吏进入寺院监察庙产,对于年收入在一万两以上的寺庙,征收所谓的宗教税。 同时对各大寺庙下达禁令,严禁他们从事典当、借贷等金融业—— 这一点是内府监银行的诉求,在开办银行一年多后,一些银行的人员已经认识到竞争对手是谁。 利用朝廷整顿宗教的机会,把从事这一行的寺庙踢出金融业。 所以现在的佛教和尚,已经不是在抵制宗教税。而是担心这样下去,朝廷的禁令会越来越多,佛教寺庙以后经营起来更难。 再加上道教参与《神话演义》编撰,有风声传出说要把老子化胡编进去,打压佛教诸神。 这些和尚就更急了,以至于求到阳武侯头上,想求皇帝见面。 阳武侯薛濂最初不松口,直到这些和尚许诺派出人员、号召信徒前往南洋开荒,才勉强答应下来,把他们的诉求转达给皇帝。 朱由检在知道佛教求到阳武侯头上时,也知道应该收网了。不能把这些和尚逼得太狠,暗地里更支持白莲教。 所以接见了佛教的代表,并且让张九功、王常月等道教人员陪同,和他们一起谈条件。 这些道教人员,编撰《神话演义》正欢,根本不想让佛教参与进来,争夺神话故事的解释权。 尤其是张九功被任命为资政大臣、王常月等人也被任命为资政卿,道教以后在朝堂上更有发言权。这更让他们感到满意,觉得皇帝对道教很是优待。 所以他们提出了各种条件阻挠,并且暗地里加快《神话演义》编撰进度,想要在佛教人员加入前,先把初稿定下来。 朱由检任由道教给佛教找麻烦,对此事同样不急着定下来。 他首先清理的是和皇室渊源深的寺庙,例如万寿寺、潭柘寺、崇国寺、九莲菩萨的庙宇等。 这些庙宇,因为和皇室有渊源,得以在寺田之外,另赐了一些庄田。同时有内府监人员进驻,负责监督太府寺征收宗教税。 在通过这些寺庙总结出一套办法后,再向其它寺庙扩展。 佛教对此是越来越着急,认识到皇帝征税的决心是坚定的。如果他们再为了钱财抵制下去,道教会彻底压制佛教的地位。 所以他们最终对朝廷的要求全盘接受,只是要求给一些大寺庙多保留些田地。 朱由检答应了这个诉求,让太常寺和佛道二教商议寺观级别和数量,给一些大的寺观优待,让它们去压制中小寺观。 同时还提出不允许没有度牒的宗教人员传教、不允许在宗教场所之外传教等要求,让佛道二教严格监视传教人员,压制民间宗教发展。 佛道二教对此是乐见的,因为他们也不想民间宗教冒出来,影响他们的地位。 甚至有一些人想到了皇帝比较重视的景教会,打算用这个政策,压制景教会的发展。 两教在斗争的同时,又达成了合作,喊着儒道佛三教合一的口号,把控大明宗教。(本章完) 第459章 新军编制 钱武是巡捕营士兵,隶属于巡捕营新军第二大队第二中队。 在第三小队第三什担任伍长,职衔是一级军士。 这些编制和职位,都是在巡捕营新军试行的。 相比以前的营兵制,有继承也有变化。 像是钱武担任的伍长,就是源自营兵制—— 在卫所制度崩溃后,这是大明军中最流行的编制。 按照“伍人为伍,二伍为什,外立什长一名”的古制,钱武所在的什,加上什长共有十一人。 他和另一位伍长各自统领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位士兵,属于最底层的军官。 同时,他们这两个伍长,还相当于是副什长。在什长阵亡的情况下,两人要按照指挥顺序顶上去—— 这是皇帝在去年明令要求的,每个指挥军官的后面,都要有接替人选。用以军官阵亡或无法视事时,迅速有人接替。 钱武在确定指挥顺序时,战胜了另一位伍长,成为什长的第一接替人选。 将来如果有其他什长空缺,或者建立新的什,他也会比另一位伍长更有机会升上去。 这让钱武颇为得意,时时和另一位伍长较劲,防止被对方比下去。 什以上的编制,是“三什为队,立队长一名”。 钱武所在的第三小队,加上队长、副队长,一共三十五人。 担任小队长的是正式军官,拥有从九品职衔—— 也就是当今皇帝增加的勋级,从九品勋级是少副尉,被简称少尉。 副小队长由从军多年的中高级士官担任,通常称为士官长。辅佐可能是年轻武学生担任的小队长,压制军中刺头。 可以说,队什伍这三个级别,新军和其他营兵的区别并不大。 钱武这些士兵,仍旧习惯称他们的小队长为队长,省略掉了“小”字。 不过也有些小队的队长比较年轻、威信也没立起来,被下属刻意加上了“小”字,遭到他们取笑。 但是钱武是不敢取笑自家队长的,这不仅是因为他被队长揍过几次,还因为他想要当士官长—— 在士官长的考核中,除了指挥、训练、通讯这些职责外,能否辅佐好小队长管教麾下士兵,同样是考核内容之一。 士官长是否能被推荐进入武学、得到成为军官的机会,小队长的意见也很重要,甚至能一票否决。 那几个任由下属嘲笑小队长的士官长,就遭到了训斥,甚至被另选军士担任。 作为一个年轻的一级军士,钱武还想着将来成为士官长、进武学学习后成为军官。 所以他对自家小队长很尊敬,甚至在揣摩如何处理与小队长的关系—— 在这一点上,钱武是有优势的。 因为他有个在富峪卫担任世袭百户的亲戚,对如何担任基层军官有点见识。 事实上,当年他的祖上之所以加入涿鹿卫当军户,就是因为这个亲戚立功后被调到富峪卫。涿鹿卫的名册上却仍旧保留了钱家人的名字,把他们作为逃军勾取。 他的亲戚不胜其烦,就请了同族之人、也就是钱武的祖上代为充任军户。把分给军户的五十亩土地,都给了他们家耕种。 钱武的祖上不知军户之苦,看到能有五十亩土地就动了心。 却不料两百多年下来,军户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土地被军官侵占不说,还要一直派人当兵,形同军官的奴隶。 不过相对来说,他们家还算好的。因为原本属于北平行都司的富峪卫,后来被内迁入京城。如今属于神枢营,是京营卫所之一。 有个在京营卫所担任世官的亲戚在,钱家再是受欺负,也保住了三十多亩土地。按照现在朝廷的划分,钱家属于恒产者。 不过纵然是恒产家庭,钱家这一代五个孩子,也没能全部养大成人。 钱武有两个哥哥夭折,而且因为家中困难,军户的名声也不好听。钱武直到二十岁,都没能讨到老婆成家立业。以至于在年初巡捕营招募新军时,被自己父亲送进军营。 当时钱武想的,是在巡捕营混口饭吃。看看能不能像招兵时宣传的那样,以后有机会进入锦衣卫。 却不料进了巡捕营后,他们一直作为士兵在训练。甚至钱武还遇到了从卫尉寺转回来的巡捕营士兵,训练他们队列。 钱武的顶头上司小队长就是其中之一,就是他教导钱武等人进行队列训练。 最初钱武还很不适应,甚至想仗着一点粗浅的家传武艺闹事。 但是在挨了几次打后他就老实了,成功完成了队列训练,成为一名列兵。 那些被淘汰的,则只能成为辅兵,帮他们整修营房、运送辎重,处理一些杂务。 钱武对此是很得意的,感觉列兵的身份,已经高人一等。 而且在成为列兵后不久,他就得到了机缘,很快成为伍长。 这是因为他所在的涿鹿卫,开始卫所改制。 因为在卫所当军户的时间长、祖上又立下过功劳,钱家被定为三级世袭军士,分配到一百二十亩土地。 钱武的父亲在了解朝廷的政策后,发现这个三级世袭军士,能拆分成三个一级世袭军士。每一家都能分到五十亩土地,一共一百五十亩。 所以他就主持了分家,把钱武和他的两个哥哥都单独立户,作为一级世袭军士。 钱武也是在那时候有了大名,从钱五变成了如今的钱武。 如今,钱武的两个哥哥在涿鹿区守备营从军。钱武的父亲则从军中退役,招募了一些涿鹿卫的民户,帮他们耕种土地。 钱武因此有了军士身份,相比普通列兵来说,有了担任基层士官的资格。 他也因此被任命为伍长,并且靠着家传的粗浅武艺压过另一位伍长,成为什长的第一顺位接替者。 以后,他只要从军的时间足够长,就能靠资历升为中高级军士,拥有担任士官长的资格。 所以钱武瞄上了士官长的位置,甚至想以此为跳板,进入武学学习,毕业以后当军官。 在请教了那个担任世袭百户的远房同族亲戚后,钱武如今在揣摩着如何与小队长打好关系。甚至在努力认字,通过考试进入武学—— 这是除了在战场上立功、作为士官长被推荐之外,另一条进入武学的途径。军中士兵在服役满两年后,可以参加武学等军事院校组织的考试,进入军校学习。 原本涿鹿三卫的武学,现在就改成涿鹿士官学校和附属小学堂、中学堂,专门培养军士和低级军官。 甚至朝廷有要求,卫所世官继承人必须进入军校学习,否则以后就没有承袭资格。 那些人能够凭借身份进入预科班,但是能否成为军校生、能否从军校顺利毕业得到承袭资格,都是一个考验。 很多世官子弟,对此是怨声载道。但是钱武却十分羡慕,因为只要能从军校毕业,就能成为军官。 如今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进入军校学习后当军官,甚至在将来立下功劳,获得世袭官位—— 在涿鹿三卫的世官有一半被强制迁移去东宁后,如今有许多世袭官位空缺,有大把的机会。 所以在京西发生叛乱、皇帝调巡捕营士兵出动后,钱武极为激动,图谋在战场上立功,获得升迁机会—— 相比推荐和考试来说,他更期望的是立下战功,成为一名军官。 —— 军士钱武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他的上司张永安,心情则很是糟糕。 作为万历年间名臣张学颜的后代,张永安继承了曾祖传下来的锦衣卫世袭百户职位,并且在去年的时候,被转为金吾卫世袭百户。 这两个职位对他来说都是虚职,张家以前从未在锦衣卫任官—— 这是因为他的祖上张学颜当年被张居正重用,在张居正死后遭到很大非议。 尤其是张学颜作为那时的户部尚书,主持了实行一条鞭法和清丈土地,完成《万历会计录》编撰。 这让张家在士绅中更加不受待见,张家子弟在科场上,经常被人责难。 到了张永安这一代,张家可以说彻底败落。若非张永安还有个祖上传下来的世袭百户一职,张家就可能彻底湮没无闻了。 不过当今皇帝推崇张居正,甚至给张同敞册封了世袭郡公爵位。 张永安也因此时来运转,被皇帝选拔出来,作为锦衣卫后备官员。 在锦衣卫急速扩充的当下,通晓文墨的张永安,是不缺少任职机会的。 甚至就是从军,他也能以文荫子弟身份,担任文职军官。 不过张永安却敏锐察觉到,当今皇帝重视军功,想谋求富贵,最好的办法是去战场上拼杀。 羡慕张同敞得到世袭爵位的他,拒绝了锦衣卫的安排。选择去武学接受短期培训,成为一名巡捕营基层军官。 不过,说是基层军官,他其实还是有些优待的。 按照皇帝定下的规矩,世官进入新军任职,品级要降三品。正六品世袭百户,只能从正九品干起。 正九品中尉能够担任中队长,但是通常比较难。需要在副中队长位置上干几年,升为从八品上尉后才能担任正职。 张永安因为是文荫子弟、武学成绩又很优异,因此被徐光启另眼相看,直接任命为中队长。 同时,因为军中文人的缺乏,他还兼任了指导员。指导士兵的思想政治工作,帮他们读报写信,教导想学习士兵认字—— 钱武就是在他的教导下,才有了考取军校的打算。 在这一个过程中,张永安作为中队长和指导员,得到很大锻炼。 此时的他已经深切体会到,卫所制为何以百户所为基础。新军又为何重视中队,把中队作为基本战术单位。 实在是百人左右的中队太重要,称得上军中根基。 作为一个中队长,他不但要训练好麾下的三个小队,让他们熟悉三段射,并且要熟练地从三列横队变成两列、一列横队,行军时排成总队。 还要和其他中队配合,组成各种方阵—— 方阵这个阵型,是主持新军训练的徐光启大学士从佛郎机人那里引进的。 现在佛郎机人被分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方阵的名字也因此被称为西班牙方阵。 这种方阵,有长矛手和火铳手。 不过因为大明新军的火铳装备了刺刀,所以在演练了一段时间后,长矛手的数量就被缩减。 现在只是出于万一考虑,在每个中队里配备了一些长枪手。士兵主要是火铳手,轻重火铳搭配。 张永安等人主要训练的,是皇帝提出的空心方阵,能够更好地发挥火力,在抵御骑兵上有奇效。 张永安需要训练把麾下的三个小队快速排成方阵,同时要和其他中队配合,组成更大的方阵。 最初他曾经非常苦恼,因为三个小队很容易排成三段射,却难以排成四面方阵。 甚至有一些中队长,提出要增加编制,把麾下的三个小队增加为四个小队。 但是最终也没增加,因为有个士官长提出了方法,那就是以什为单位,排成四面方阵。 一个中队三个小队、也就是九个什,以什排成方阵的话,能够在每一面放两个什,最后剩下的一个什和中队直属人员作为预备队,随时提供支援。 这样终于解决了用一个中队排成空心方阵的问题,让训练得以继续。 不过一个中队组成的空心方阵,是没有多大威力的。通常中队在作战时还是用三列或二列横队,尽可能地发挥火力。 每个中队负责一个方向,四个中队组成空心方阵。 也因为此,大队的编制被确定,下辖五个中队—— 除了四个组成方阵的中队外,还有一个支援中队,里面有炮兵队、骑兵队、侦察队等小队,以及从辅兵挑选的辎重兵,提供各种支援。 一个中队的兵力,大约有三个小队一百零五人,再加上中队长、指导员、副中队长、司务长四名军官。 还有负责方阵队列的中队士官长,以及中队直接管辖的通讯员、司号员、卫生员、军械员,从辅兵中挑选的炊事员。 人数一共一百二十五人,视实际情况有增减。 例如张永安的中队,就因为他兼任了指导员,只有一百二十四人。 四个中队就是五百人,再加上大队下属的支援中队,每个大队大约六百六十人—— 是建虏三百人牛录的两倍多,那是他们的假想敌。 巡捕营新军现在编练了十个大队,正兵超过六千人。(本章完) 第460章 训练和实战 作为一名有志于立功封爵的军官,张永安自忖在训练上费了大力气。 他的中队在新军中也名列前茅,经常在全军演练中被表扬。 但是在皇帝命令巡捕营士兵平叛,他带着下属中队出发时,却发现出兵打仗完全和训练不一样。 平时走得好好的队列,现在就是走不好。 甚至还有鞋掉了、脚崴了等琐事,让他头疼不已。 更让他无语的是,还有人趁着自己不注意逃亡。 以至于张永安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自己不是带兵的料,连一百多人的中队都带不动? 以至于他开始患得患失,自信心受到很大打击。 但是心情再怎么糟糕,行军也得继续。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遇到贼寇,一路上没有发生战斗。 在傍晚即将安营扎寨时,他们第二大队的军官被聚集起来开会,张永安才发现他的中队已经表现良好。 差的中队甚至有士兵整伍整什逃亡,据说有个大队的中队,麾下士兵已经不足一半人。 这让张永安受到安慰的同时,又疑惑那些士兵在想什么: 都是卫所出身,逃亡回去也会被当地卫所抓起来? 这些人为何要冒着风险逃跑,以后上军事法庭审判? 其他军官也想不通,只能归结为这些士兵胆小,以后在挑选正兵时还要注重胆气,选拔敢上战场的人。 闲聊了一会儿后,第二大队的大队长从营里开会回来了,带回一个命令: “贼寇已被勇士营侦察大队击溃,巡捕营的任务由平叛变为守卫,抓捕逃窜乱民。” “第一大队负责守卫诸王府,第二大队守卫大学城。” “现在开始急行军,抛弃铠甲和辎重,只携带今晚作战的物资,尽快抵达大学城。” 军令如山,张永安也顾不得讨论士兵为何会逃亡。 回去后就吩咐士兵把沉重的铠甲给卸了,留下一个小队看守这些物资,自己率领其他两个小队,开始轻装急行军。 不过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能在入夜前抵达大学城。直到天黑之后,才举着火把抵达—— 说到火把,就不得不提到京中开始出现的簧轮打火机了。 因为生火特别方便,还有不同的外形可供把玩,簧轮打火机在皇家商店中贩卖后,很快开始流行。靠着手工制作的精美工艺,成为上层玩物。 为了按照皇帝的要求普及这种这种打火机,文思院一些工匠根据它的结构,制造了体积更大、更方便制作的簧轮火把。 这种火把,同样用芯和球吸收煤油,放进铜管或铁管里,可以用簧轮火机点燃芯。 因为能够自生火,补充煤油等燃料也很方便。再加上有着防风孔的存在,可以更好地防风防雨。这种火把在面世后就受到欢迎,甚至被作为军用装备配发。 皇帝还特意起了个名字,把它称为火炬。 这些火炬的型号有大有小,有带簧轮能够自生火的、也有需要另外点火的,适用于不同场景。 张永安就随身携带了一个能够自生火的小火炬,弃用了以前使用的火镰和火折子。在使用簧轮火机生火后,点燃其他人携带的大火炬。 这些火炬,在黑夜中连成了一条线,周围还有零散的火炬,在探查是否有埋伏。 不过那些乱民,早就被虎大威杀怕了,哪里还敢留在大学城? 张永安顺利带着士兵抵达,并且因为他是金吾卫出身,被派去守卫清华园。 看着清华园旁边的断壁残垣,张永安有些心惊于那些乱民的胆子之大,又担心白天的战斗只是幌子,晚上说不定就有更多乱民。 所以他严令士兵打起精神,带着他们在清华园四周巡逻。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顾炎武等学生,在见到巡捕营大队兵马赶来后,也终于放下心来。 很多人根本不敢回宿舍,就在清华园的宫殿里席地睡了起来。 不过他们能睡,张永安等人根本不敢睡。冒着冬天的寒风,举着火炬在四周巡逻了一晚。 直到次日其他几个大队过来接替,张永安才带着麾下,进入辅兵搭建的营帐中酣睡。 一觉醒来,时间已是傍晚,张永安又被分配到了夜班。 不过在经过一天的清理后,很多逃窜的乱民已经被抓到,这一晚不像昨晚那样,经常有抓捕乱民的喧哗声。 清华园中的学生,也都离开了这里。或者去京城居住,或者回到了宿舍。那里现在同样有士兵守卫,不用担心安全。 也因为此,张永安放松了很多,甚至有心情整理这两天的收获。 虽然这两天一弹未发,也没有擒到任何贼人,张永安却仍旧觉得收获很大,认识到训练和作战的不同。 这种临战的氛围,让他心中很是紧张。而且守卫的是清华园这座皇家别苑,又让他深感责任重大—— 这么重要的地方,如果有贼人在夜间偷偷摸进去,能造成多大破坏不敢说,他个人的前程,可能就全没了。 所以他完全是按照战斗的标准要求士兵,直到今天才略微松口气。 总结自己的收获后,张永安又想到了士兵逃亡的事情。 对此他实在不明白,和轮班的士兵闲聊道: “你说那些逃亡的士兵,就不怕被当地卫所抓回来吗?” 士兵当然说怕,但是一个名为钱武的伍长的回答,让他陷入深思: “回到卫所怕被抓,但更怕刚分下来的地没人种。” “要是俺死了,那地不是白分了?” “怎么也得留个种,以后让俺的娃儿种。” “要不是长官鼓励俺当军官,俺也跑回去成家生娃了。” 北直隶在推行涿鹿区的政策,筹建议会、卫所改制的事情,张永安是知道的。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影响巡捕营的战斗力。 据他所知,在巡捕营从军的士兵家里,普遍受到了优待。有很多人家里被评为世袭军士,军户也都分配了三十亩以上土地。 所以张永安之前,是认为这些士卒是应该尽忠报国的。却没想到有些士兵逃亡,正是因为被分了地。 这让他一时陷入深思,感觉荒谬的同时,又觉得很有道理: 『地都分下去了,要是没有子嗣继承,以后岂不要给别人?』 『难怪那些士兵拼着受惩罚,也要先逃回去。』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处理这件事情了。 只能以指导员的身份写个报告,向上级护军阐述士兵的心理状态。 这份报告,一路上报到徐光启案前。 却是徐光启此时也在疑惑,他对巡捕营士兵够好了,为何还有人逃亡? 原本他以为是这些士兵没有忠义之心,打算让护军加强忠义教育。 看到张永安的报告,才明白有些士兵是担心上战场死了,急着回家留种。 这让疑惑得解的同时,感觉有些庆幸。 幸亏这次叛乱已经基本平定了,若是建虏来袭时发生这一出,被他寄与厚望的新军岂不要出大乱子? 所以,他命人给张永安记了一功,同时认识到护军体系的重要性。 若非皇帝坚持让护军体系深入中队,不惜以中队长兼任指导员的形式完成这个编制,说不定就没有人关注士兵的思想动态,无法知道士兵逃亡的原因。 不过这么多中队长兼指导员,只有张永安发现这件事。说明大部分指导员还是做得不称职,没有做好思想政治工作。 所以他写了一份奏疏,和这篇报告一起呈给皇帝,请求多派些识字的文职军官担任指导员。 要是以前,朱由检是真派不出人来。武学培养的识字学生,大多被他放在了御营担任护军。 不过这次乱民对大学城的围攻,刺激到很多学生。有些学生愤怒于同窗好友的伤亡,想要从军报仇。 所以朱由检下了中旨,允许巡捕营从学生中招募文书,并且让这些文书担任见习指导员。只要表现合格就能转正,授予从九品护军少尉身份署理指导员。以后再进军校学习,完成相关培训。 顾炎武虽然没有同窗好友死于这次叛乱,但他在经过这场战斗后,着实对军队有了兴趣。 再加上见习指导员允许退出,所以他在见到巡捕营招募文书的告示后,主动报名参与。 因为他曾经写出过《军制论》,在保卫清华园的战斗中也算立下功绩。徐光启对他很是欣赏,特意安排到张永安的中队。 张永安对顾炎武没有什么印象,但是顾炎武却曾经在箭塔上,看到张永安率着士兵巡逻。 他对这个能以身作则的中队长印象颇好,在知道对方是张学颜的后裔后更是另眼相看。 两人可谓是相谈甚欢,张永安也把很多文字工作交给了顾炎武。 一个中队的文字工作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绝对不少。 尤其是这次发生了士兵逃亡的事情,徐光启要求各队统计名册,把实到人员列出来。 并且让指挥军官和护军军官上报军功,给表现优异的士兵授勋。 同时要对表现优异的队伍,进行整体表彰—— 这是相比旧军最大的不同,新军不重视斩首记功,更多是按任务完成情况。 把立功的将士看做一个整体,记录集体功劳。 张永安这次作为抵达大学城的先头部队,就因为表现良好记了集体一年功—— 中队里每个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减去一年磨勘期,优秀人员还有个人功。 例如张永安就因为那篇报告,被徐光启下令记了一年功。 他对说出那番话的钱武也很是感激,对这个因为受到自己鼓励、留下来没逃跑的伍长很是看好。认为这个人能克服害怕、欲望等情绪,将来可能成材。 所以他把钱武写进了有功人员名单,认为以钱武的表现应该受到表彰。同时推荐钱武进入巡捕营教导队,让他有更好的条件学习,方便以后考军校。 顾炎武在文书上看到的,就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单和文字。从没有接触过这类工作的他,对此咋舌不已。 他本来以为一个百人队的文书工作没有什么难的,此时才认识到自己小觑了这件事。 如果不认真去做的话,他连文书的本职都做不好,更别说担任见习指导员、做好士兵的思想工作了。 再看到这次出兵消耗的粮食、油料等物资,他更是感觉到军队的耗费之大—— 一场一弹未发的战斗,都要消耗这么多。士兵立下功劳,也需要朝廷赏赐。 如果战斗激烈些,估计耗费会更巨。难怪朝廷要加征辽饷,当今皇帝要征收有产税。 不过看着张永安对麾下士卒大多是记功而没惩罚,甚至连逃亡的士兵如何处罚都没提出意见,顾炎武提出疑问道: “《纪效新书》说:凡行列不齐,行走错乱,擅离队伍……俱治军法。” “为何张中尉对这些人,没有提出惩罚?” 张永安有些为难道: “这些人逃亡事出有因,巡捕营也没定下如何处置。” “本官打算等上面定下了,对他们一并惩罚。” 顾炎武对此摇头道: “不然!” “赏功的同时必须罚过,才能让士卒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不能让他们觉得逃亡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没功劳。” 说着,他还抨击徐光启,认为这个人太软弱: “要我说,徐学士就是太文气、治军还不够狠。” “若是有士卒开始逃亡时,就杀几个逃亡士卒祭旗。” “这次逃亡的士卒,也不至于这么多。” 张永安闻言反驳道: “军法要由军法官执行,这是陛下定的。” “难道要像旧军那样,对士兵随便砍头、体罚?” “新兵训练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军官把练不好队列的士兵吊起来,结果晒死了几个人,险些引发大乱。” “陛下知道后很是生气,规定由军法官执行军法,普通军官只能对士兵关禁闭。” “后来还是徐学士请求,才给了军官鞭刑权力,并且限定为十鞭。” “这是陛下的仁德,难道你不满意?” 顾炎武对皇帝如此仁德,还是很称赞的。但他年轻气盛,忍不住反驳道: “陛下的仁德是仁德,但是你们执行时也要有方法。” “陛下说用军法官,你们多设些军法官不就行了?” “《孙子兵法》曰: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陛下给新军这么优厚的待遇,可不是为了养一支不可用的骄兵。” 张永安听着这番话,虽然对他抨击徐学士感到不满,但是其中的一些言语,也让他受到触动。 如果一味待士卒优厚,顺着他们的想法来,可不是会养出一支骄兵,以后无法使用? 想到唐末五代的骄兵悍将,张永安觉得应引以为戒。他就是想要立功封爵,也不希望像唐末五代那样,将领被士兵裹挟。 所以他压下心中的不快,和顾炎武认真交流。按照顾炎武的想法给一些犯错的士兵惩罚,并且合作撰写了一篇报告,说明增加军法官的必要性。 徐光启这个时候,也在思索如何处置逃亡的士兵。在看到这篇报告后大受触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仁慈,以至于士兵有恃无恐。 所以他提议增加军法官,并建议设立军法队,加强对士兵的惩戒。 同时,他还总结了这次出兵的经验。认为巡捕营的骑兵应该集中起来,设立几支骑兵大队,方便在遇到类似情况时快速出动。 并且各大队还要加强后勤,要设立专门的运输中队,增加骡马大车、用于运输辎重。 可以说,这次出兵平叛,巡捕营虽然功绩寥寥,却把平时训练时没有发现的一系列问题,都察觉了出来。 朱由检同意了徐光启的意见,给巡捕营增设了军法官,并且设立了宪兵队。方便执行军法,在军官指挥下惩戒士兵。 对于巡捕营要设立骑兵大队的请求,他在皱眉之后,也同意了下来。 虽然骑兵的费比较高,但是巡捕营作为他寄予厚望的新军,编练骑兵大队还是应该的,可以摸索骑兵战法。 不过,因为战马的缺少,他打算把一些不合格的战马拨给巡捕营,让他们和勇卫营一起摸索骑马步兵—— 用马匹行军代步,作战时则下马用火铳。 这样的骑马步兵,被朱由检按照自己的习惯称为龙骑兵。对外的说法是允许使用火龙做军旗,所以赐下这个名称。 至于运输中队的请求,朱由检没有同意。他担心大队下面的中队多了,对大队的军官要求会太高,找不到那么多合格的军官。 所以他限定了一个大队下属五个中队,只是把支援中队改为支援保障中队,在里面增设几个运输队和工兵队。方便他们在运输辎重时,帮炮兵运输炮弹,更便于相互协作。 支援保障中队的规模比较大,能达到将近二百人。大队的规模也因此进一步膨胀,由六百六十人增加到七百二十人。 这样的大队战力,超过大明的千户所。但是能否战胜建虏的牛录,还需要实战演练。 朱由检对此没有底,所以他下令让刘兴祚把安东都护府和宁远伯国招募的生女真按建虏战法编练,至少要练出一支三百人的牛录,在明年春天调到天津,和巡捕营进行实战演习。 至于巡捕营现在也不能闲着,朱由检让从东宁回来的营造研究所工程师绘制设计图,让巡捕营修建一个千人棱堡,作为驻扎在京西的兵营。 同时要演练棱堡攻防战法,给明年去大凌河修建棱堡的霍维华做参考。结合大明面对建虏时的守城经验,适当改进棱堡。 在经过半年多的基础训练后,巡捕营新军开始转向实战演练,为明年的己巳之战做准备。(本章完) 第461章 两位元士的奋斗 “顾兄,恭喜!” “有了元士身份,兄台就不用在科举上费心了。” 看着远去的中使,张永安向他贺喜道。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顾炎武撰写的文章,会被皇帝看到。 自己又被记了一年功不说,指出问题的顾炎武,更是被皇帝追叙守卫清华园、写出《军制论》的功绩,特赐元士出身。 元士可是有国士之称,十六岁的元士,是当今元士中年龄最小的。 顾炎武经此一遭,必然名声大噪,被朝野上下审视—— 谁都会感到奇怪,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本事,被皇帝如此厚待? 顾炎武此时也有些懵,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特赐元士出身。 对于才考上秀才两年的他来说,现在想的是如何在乡试中举。进士、元士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在守卫清华园时只是出谋画策,根本就没有亲自上阵。 指出巡捕营新军的问题,也不过像写出《军制论》一样,故发奇言罢了。 没想到竟然被皇帝看重,被特赐元士出身。 心里不安的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推辞。但是看着除了张永安外,周围人审视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他心里的狂狷之意冒了出来,大笑道: “这有何喜?” “元士身份,对你我不是唾手可得吗?” “张兄过段时日,定然也能被特赐元士出身。” 把圣旨卷着收了起来,大有当仁不让之意。 张永安见此是目瞪口呆,继而又有些苦笑,不认为自己能被特赐元士身份。 军中被特赐元士出身的,是孙元化、茅元仪那样立下功劳的文士,自己一个担任武职的文荫子弟,凭什么被特赐元士出身呢? 所以他拉着顾炎武的衣袖让他不要乱说,打算把这个狂傲的年轻人拽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徐光启的一句话,让他们不得不留下来: “旨意已下,奏疏已经批复。” “诸位都议一议,对逃兵如何处置?” “顾元士、张中尉,你们也留下来说说,这个章程如何定?” 张永安一介中尉,迎着大学士的目光,一时讷讷不敢言。 顾炎武却不怕这种大场面,大言炎炎地道: “逃兵是一定要处置的,不然对不起听令作战的将士。” “顾某以为应当立刻向周围贴告示,并且让军法官行文有逃兵的卫所,勒令逃兵回营。” “他们回来后要降为辅兵在军中做苦役,还要记过减磨勘,作为逃亡的惩罚。” “如果有人一直不回营,那就降为军户,让阳武侯带着流放海外。” 这一番话,让巡捕营的军官人人叫好,张永安却听得想要把脸捂起来。 这些军官不知道如何处罚犯错的逃兵吗?只不过是顾虑皇帝的态度,以前不敢用军法严惩而已。 如今皇帝的命令明确,允许巡捕营增加军法官、并且设立宪兵队,代表着只要士兵犯错,他们就能让宪兵执行军法。 之所以没人大声说出来,不过是担心伤了皇帝的仁德,打算悄悄执行而已。 如今顾炎武说了,这些军官就能把事情推到顾炎武头上,告诉士兵正是因为这个人,军法才变得严起来—— 皇帝和他们都是仁慈的,坏人是顾炎武。 可以说,顾炎武现在就是个背锅侠,把他们准备做的事,大声喊出而已。 张永安都无法想象,以后士兵在面对军法时,会有多少人会骂顾炎武。把军法变严的原因,归咎到这个人头上。 但是初出茅庐的顾炎武,显然没想到这些,或者根本不屑想。 他按自己的想法,为巡捕营制定了军法条例,建议严格执行。 徐光启对他很是欣赏,再加上想要保护年轻人,询问道: “顾元士对军法、军制有如此见解,不知是否愿意在宪兵队兼职,担任护军中尉?” 元士最初任职,相比五甲进士的从八品还差一些,只能从正九品开始。 只不过磨勘期和进士一样,同样都是四年。 顾炎武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就被授予翰林院正九品侍书。 所以徐光启询问他,愿不愿意兼职。 顾炎武是愿意继续在军中兼职的,只不过他拒绝了徐光启调去宪兵队的好意,说道: “顾某还没明白如何做指导员。” “待到和张中尉学明白了,再报答学士赏识。” 仍旧打算在张永安的中队,担任见习指导员。 徐光启听闻此言,很是意外地看了张永安一眼。 他虽然知道张永安有本事,却没料到竟然能折服顾炎武。 能让这个狂傲的年轻人说学习,可见张永安必有独到之处,自己以后要多注意点—— 说不定张永安就像顾炎武说的那样,以后被赐元士。 所以他准许了顾炎武的请求,让他继续在张永安的中队担任见习指导员。 张永安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是不想把顾炎武这个麻烦人物放在自己中队的,这么狂傲的年轻人,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事来,让自己苦心训练的士兵毁于一旦。 只是顾炎武硬要跟着他,徐学士也发了话。他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认了下来。 返回清华园临时营地的路上,他语重心长地向顾炎武道: “顾兄,中队有直属的通讯员和卫生员,平时可以帮军官做点琐事。”“你从他们中挑两个可靠的,一定不能离开。” “否则不小心受了欺负,别怪为兄没提醒你。” 顾炎武奇怪地道: “我怎么会受欺负?” “难道二中队的士兵有人敢欺负指导员?” 张永安意味深长地道: “二中队的士兵是没有,但是其他中队就不一定了。” “他们知道喊着罚过的顾元士在这,说不定就会打你的闷棍。” “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不能放松警惕。” 强行给顾炎武安排了两个士兵,让他们日夜守着。免得闹出元士被打的事情,皇帝和徐学士面上都不好看。 顾炎武在他们的守卫下,倒是没有被打闷棍。只是有几次上厕所时,险些掉下去罢了。 这让他更加认识到军中的复杂,想要做出事来,没有那么容易。 渐渐地,他向张永安学会了虚心做事、学会了和士兵谈心。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不再闷着头就上,而是多向上级写报告,请求上级指示。 二中队的士兵也慢慢接受了他,亲切地称为“小顾元士”。 张永安同样向顾炎武学会了自信、更敢于出头做事,并且在顾炎武的鼓动下,撰写担任中队长和指导员的心得。想要著书立说,方便在以后成为元士。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砥砺互进,逐渐确定了军中基层军官的条例。 —— 朱由检没料到顾炎武会在军中做出这么一番事业,他之所以特赐顾炎武为元士,不过是觉得这个人有大才,不想让他埋头四书五经、被考试耽搁罢了。 再加上顾炎武的功劳勉强说得过去、自己如今又能用中旨,所以他就在这一批元士名单中,加上了顾炎武的名字。 理由还有“学生代表”四个字,认为顾炎武的表现,称得上京城大学生的表率。 所以顾炎武被特赐元士出身,其实在京城没有掀起多大风波。朝野议论最多的,是吕祥这个工匠,同样被特赐元士出身。 虽然他是被工部提议,还被钱嘉徵、孙元化、茅元仪等元士推荐,不是朱由检私自加进去的。朝野上下仍旧多有非议,很多文官认为不应该给工匠特赐元士出身。 为了给吕祥正名,朱由检又让吕祥展示了改进的热气球。允许付费体验,带着民众上天。 这吸引了很多喜欢新奇的学生注意,再加上皇帝曾为热气球开出赏格,给算出浮力的人特赐元士出身。 很多学生和士子开始在这方面下功夫,想要得到个元士出身。 朝野的非议也因此被压了下去,很多学生认为,造出热气球的吕祥,称得上是国士—— 以后的史书之上,必然会留一笔。 不过对朱由检来说,吕祥最大的贡献,其实不是热气球。而是他按照自己的指点,把炮闩造了出来。 虽然这种炮闩很原始,闭气性称不上理想。但是佛郎机炮等后装炮的射程,却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再加上吕祥改进了子铳,按照皇帝所说把火药和弹头集中在子铳内。还改进弹头形状,制造了圆柱弹、圆头弹、尖头弹、开弹、榴霰弹、脱壳穿甲弹等弹种,使得后装炮的效能和实用性提高许多。 这让朱由检大为高兴,甚至称这种火炮为吕氏炮,字母简写为pl,确定了pl50、pl75、pl100、pl125等口径的新型后装炮。 如今,各大工坊正在紧锣密鼓地制造这种火炮,准备让巡捕营新军试用。并且在明年派出炮兵队,用于对建虏的作战。 可以说,加上炮闩的火炮,非常受到欢迎。 但是加上铳闩的火铳,就有些不上不下了。 这不仅是闭气性的问题,主要还在于使用人数的差别。 火炮使用的时候,有多个炮手负责不同的任务。 有装填手把子铳填进炮膛,并且把子铳留出的火门和炮膛上留出的引火孔对齐。 有炮手负责炮闩,有炮手负责点火。清理炮膛、搬运炮弹等等,同样有专门人员。 甚至因为火炮发射后子铳太热,还配备取出子铳的炮手,装备用石制成的火浣布,避免手被灼伤。 可以说,再繁杂的工作,拆分成几个人负责后也变得很简单。 但是这些条件,在使用火铳时统统都没有。 火铳不可能像火炮一样有七八个人操作,最多一两个人。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出现了朱由检最初设想的、类似抬枪的火铳,需要有一个人放铳,另一个人辅助。 射击手负责火铳的瞄准和发射,以及清理弹膛、倒引火药等工作。 弹药手负责子铳的装填,同时戴石手套取出子铳。 这导致改进的掣电铳射速虽然相比普通火铳快、射程也相差不多,却因为占用两个人,有些得不偿失。 装备研究院的建议,是小批量试制,放在新军中看效果。 朱由检同意了这个建议,但是他仍没有放弃掣电铳,做出两个指示: 一是就是仿照他所知的抬枪,制造更大口径的掣电铳,并且配上霰弹,当做小炮使用。 二是他根据记忆绘制了毛瑟步枪的外形图,简单介绍了毛瑟式旋转后拉枪机步枪的原理。让吕祥制造木制模型,让研究掣电铳的人明白,自己需要的连发掣电铳最终是什么样,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研制过程中遇到的金属定装弹、雷汞底火、击针、膛线等难题,都要一一解决。 期间研发出的技术,也可以用在制式火铳上,提高当前火铳的威力。 吕祥在皇帝的亲自指点下,制造出这个所谓的“连发掣电铳”模型后,终于明白了皇帝想要的掣电铳,到底是什么样子。 其他军械研究院的人员,在明白连发掣电铳的原理和威力后,也认为这种火铳有可能研发出来,彻底取代弓箭。 他们想的不错,弓箭在中国的彻底没落,就是在连发枪传入之后。在此之前的火绳枪、燧发枪、火帽枪等等,都因为射速问题,没能彻底取代弓箭。 大明若想在武器上取得对建虏的绝对优势,就必须造出连发枪。这样才能彻底取代弓箭,让建虏丧失最大的优势。 转管迅雷铳的研制同样如此,朱由检希望能造出转管机枪,进一步增加射速。 所以他再次强调了金属定装弹和底火的重要性,并且让吕祥制造加特林式转管机枪模型,让迅雷铳研究小组,向这个目标前进。 又因为连发掣电铳、转管迅雷铳都需要用金属定装弹,很多技术都有相通之处。朱由检把相关研究小组合并,在轻兵器研究所成立先进武器研究室,专门探索这些。 因为这个研究室很难快速出成果,可能会不受官员的看重。朱由检嘱咐内廷专门拨款,让兵仗局制造这个研究室设计的武器,帮他们向着最终目标快速迭代。 从武勋和寺观征收的赋税,有力支撑了这一点。让朱由检有充足的钱财,支持这些研究。(本章完) 第462章 清理户部 顾炎武成为元士这件事,刺激到很多大学生。 他们开始认识到,除了埋首读书外,京城还有其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有些人认为顾炎武是因为文章写得好,被皇帝看到后得到赏识。 有些人则认为顾炎武是凭借守卫清华园的功绩,让皇帝觉得他忠心。 还有人认为孙奇逢这个元士在其中发挥了作用,没看到顾炎武的推荐人,就有他的名字吗? 所以京城师范学堂,一时名声大噪。很多京城的学子,来打探明年如何招生。 甚至有其他学堂的学生,询问如何转学。想要把自己的学籍,转到师范学堂。 孙奇逢对此是一一解答,又推荐他们订购《教育报》。这是他近期最关注的事情,并且在使用报纸编撰文学教材。 《教育报》的订购量,因此得到猛增。甚至直逼《卫报》,仅在四大报之后。 北直隶的士绅在知道“师徒两元士”的事迹后,也纷纷慷慨解囊,向师范学堂捐献钱财。甚至其它学堂,都得到钱粮捐献。 有了这笔资金,再加上师范学堂的校舍即将建成,孙奇逢已经打算在明年从清华园搬出去,免得再被其他学堂诟病,说自己赖在皇家别苑。 朱由检得知此事后,特意给师范学堂赐了一千亩宅地,用于建造校舍和宿舍。并且还赐下庄田一千亩,作为师范学堂的学田。 其他学堂在得知后,也纷纷请求赐庄田。 朱由检为了收拢学子人心,也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贪财之人,给这些学堂大肆赐田。按照各个学堂的规模,普遍赐下了数百亩宅地和学田。 同时也为了安抚勋贵,以公爵五百亩、侯爵四百亩、伯爵三百亩的规格,在诸王府附近给他们赐宅地。 这些土地,都位于京城西北,也就是他划出的海淀区所在。因此朱由检命令巡捕营,趁着这次叛乱,把当地清理了一遍。 和乱民有牵扯的自然要流放海外,家产都被征收。 没有牵扯的大户也以或许有瓜葛为由,被强制迁往天津—— 那里还有许多荒地,之前诸王府和大学城的土地,有一些就是用天津的荒地置换的。 如今朱由检趁着这次机会,更大规模地征收土地,把这里打造成贵族和学子的聚居点。 也因为此,天津同知一职,被他选择了卢观象担任。 此人曾被左光斗和张慎言重用,担任河间府屯田同知,在天津和静海主持屯田。 朱由检查到他的履历后,把他和张慎言起复,组建天津行署,并且负责屯田。 顺天府其他几个增加的同知,也被朱由检趁着戒严任命,借着抓捕盗贼的机会推进卫所改制,并且清丈田亩。 各个学堂的学生,也重新派了出来,继续清丈土地。 这些学生因为在京西叛乱中受了惊吓,又有顾炎武这个被皇帝赏识的榜样存在,一个个拿出了十二分力气,认真清丈土地。想要让这些可能和叛乱有牵联的人,狠狠脱一层皮。 巡捕营新军也派出了很多小队,专门保护这些学生。敢于抵抗的庄园和寺观,更是被巡捕营派兵看起来。 也因为此,对勋贵和大户的土地清丈得以顺利推进。佛道二教也很快屈服,承诺缴纳宗教税。 这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有时候就该用刀把子逼着,一些人才会让出利益。 可以说,在巡捕营新军派出后,顺天府的形势一时之间大好。 朱由检也终于感觉到,自己真正掌握的地方,在从皇宫扩展到京城后、又从京城扩展到顺天府。 明年他的目标,就是整个北直隶。利用北直隶各地筹建议会、民心依附的机会,把上上下下清理一遍,完全掌握这里。 不过这件事情,也引起很多反弹。 例如京城征收房产税这件事,就引得寿宁公主入宫,请求不要向她居住的宜园征收房产税。 寿宁公主是郑贵妃的女儿,也就是福王的妹妹。 朱由检需要福王帮自己稳住宗室,也不想让外人说自己对待亲戚苛刻。 所以他对此事很慎重,让锦衣卫调查详情。并且让现在主要负责皇室情报和京城情报的东厂,同样调查此事。 这一查他才得知,原来是太府寺让东城区政务署户政科出面,向寿宁公主和冉驸马居住的宜园征收房产税。 这座园子是万历皇帝赐下的,曾经是石亨府第的一部分,在寿宁公主成婚时被赐下。公主和驸马在此居住了十几年,实在没想过要被赋税。 朱由检同样没想到,他在得知此事后,心中极为恼火。 为了减轻推行房产税的压力,他之前就规定了贵族和官员的赐宅,不用缴纳房产税。 没想到却有人暗中使坏,收税先收到驸马头上。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征收有产税,被文官首先收到勋贵头上、引发京西叛乱的事情。 如今京西叛乱的幕后黑手还没确定,就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所以朱由检认为,这件事不是孤立的,有人在变着法搞破坏。 所以他召来户部、太府寺、司农寺这三计司的官员,狠狠训斥了一遍。 并且让他们严查此事,查明是谁在主使。 却不料太府寺查了之后,发现根本就没向东城区户政科下公文。但是东城区的户政科,却又拿出了文件,证明是太府寺下的。 上面的印信,也属于太府寺无误,并非是伪造的假印信。 所以这件事情,很快由工作纰漏变成了一件案子,成了伪造公文的案件。 太府寺掌管印信的官吏很快被逮捕,在锦衣卫的逼问下,有小吏招供出是私下盖的印信。 这下案子就更大了,成了一起盗用印信的大案。 按照《大明律》规定:盗用印信及空纸用印者皆绞。 所以太府寺掌管印信的官吏,毫无疑问是死罪。甚至太府寺卿董应举也受了处分,加衔被降为正三品承政使。 户科给事中对此有失察责任,同样受到处分。 东城区巡城御史、政务署长、户政科长等官员,也都被处分了一遍。涉及此案的官吏,被皇帝雷厉风行地处置了数十人,甚至有数人被判死刑,十数人流放海外。 这么严厉的处罚,让户部官吏人人自危,在皇帝要求户部所有官吏都必须申报财产时,也没有人敢抵抗。 韩爌之前为了自保提出的让所有官员申报财产的建议,开始得到推行。 他担任主任的逆案审判委员会,也挂上了廉政委员会的牌子,加强廉政建设。 将来审判逆案结束后,就会顺势转为廉政委员会,继续威慑官员。 不过这还没完,就在户部官吏稍微松口气时,朱由检又下了旨意,要求户部把军饷发放、军事物资采购等职责,全部移交给枢密院后勤部。 户部只负责给后勤部拨款,如何向士兵发放军饷,如何把物资送到前线,以后由后勤部负责。 军饷的拨付也必须通过顺天银行,都要全额拨付。 这个命令,让户部官吏如丧考妣。因为按照惯例,各地兵马在向户部讨饷时,会多报些名额,以求多发放粮饷。在兵部让他们要求作战时,则经常说兵力不足,请求多调兵力。 这个弊端朝廷上下几乎都知道,但是户部却对此故作不知,只是按照上报的名册发饷,自己也从中分润。 通常来说,地方要求的粮饷,能到手六七成就不错了,其它的都被中间环节分走。 军饷作为朝廷最大的支出,每年多达一千多万两。户部虽然不是都经手,从中分润的却着实不是小数。 如今,皇帝把发放军饷的权力转给了枢密院后勤部,户部能够做的,就是给后勤部拨款。而且还要从顺天银行账上走,彻底失去了分润的机会。 这让户部的官吏,如何不痛彻心扉? 但是这还没完,朱由检在催促户部官吏申报财产后,又让廉政委员会授权反贪署,对户部所有申报财产的官吏进行审核。 凡是申报的财产数量和实际财产不合的,一律羁押审问。 身家特别豪富、和应该得到的收入不合的,也同样遭到羁押。 一时间,户部、太府寺、司农寺的官员,可谓为之一空。之前的一百多名官员,只留下了不到五十人。吏员更几乎都受到波及,没有多少能留下来。 可以说,整个户部都被清理了一遍。二百多年的积弊,被彻底一扫而空。 而后朱由检从京城的学生中招募吏员,并且从明算科进士和副榜中选择表现良好的,挑选入户部任职—— 可以说,正是这些人才,给了他清理户部的底气。 用这些刚踏入官场的新人,重新塑造户部。 户部尚书毕自严,对此几乎是麻木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感觉运转良好的户部,在皇帝眼中有这么多弊端。 这让他不得不请辞,承担这个责任。 科道官员也纷纷按照惯例弹劾,认为毕自严应该承担责任。 但是朱由检却知道,他清理的是户部积累的弊端。 毕自严虽然有责任,却不能把两百多年的积弊都算在他身上。那样对他不公平,也会让其他官员不敢改变本衙门的弊端。 再加上毕自严勇于任事,称得上有能力的人才。所以朱由检温言留任了毕自严,只是象征性罚俸三个月,又授权他梳理户部制度,减少相关弊端。 毕自严被皇帝如此礼遇,只能顶着弹劾继续任职,下决心把相关制度完善。 但是朱由检也没把希望全部放在户部自查自纠上,在授权议会监督税务、审核开支后,他又强调科道官员、资政大臣、资政卿和议员都拥有这个权力,甚至给得到锦衣卫舆情司认可的记者授权,用他们监督户部。 户部每年的收支也要见报,接受所有人监督。 可以说,以后户部的政务,基本实现了公开化。他们做任何事,都要受官员和民众监督。犯下的任何错误,都可能遭到检举。 这让户部的官员感叹,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甚至有一些户部的官员,隐隐有些后悔把内库和外库分开。 在皇帝不需要他们为内廷敛财后,户部就被皇帝毫不留情地公开化,让他们苦不堪言。 甚至就连保密这个借口,他们也说不出。因为皇帝已经把军饷发放等责任转给后勤部,户部做的其它事,需要保密的很少。 以后户部的官员,就要夹着尾巴做事。户部也成了政务院六部之中,官员最不愿任职的衙门。 但是对朱由检来说,他的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因为这次清理户部,并没有查到幕后黑手。 这让他心中感慨,觉得自己对京城的控制还不够强。京西叛乱这件事,有可能成为无头悬案。 有些恼怒的他,把气撒在了阳武侯头上。催促他带着和乱民有牵扯的人南下,前往南洋开藩。 一些寺观里被查出劣迹的和尚和道士,也同样被阳武侯带着,南下传播教义。 原本在沧州负责移民的船只,很快转到了天津,把这些人运到南洋。 同时下南洋的,还有一些卫所的人员。 虽然卫所改制有涿鹿三卫做榜样,世官的权力受到很大保障,以后还能有世代富贵。 但是有些世袭军官就是不满足,也看不清形势,抵制卫所改制。 对这些人朱由检毫不客气,直接把他们迁去南洋诸卫。留下的土地正好分给军士,从军士中招兵。 南洋总督郭尚友担心的移民数量不足,也因此得到解决。 这些世袭军官再不堪,在南洋安稳地方还是能胜任的。甚至他们会主动抓土著做农奴,帮他们开垦耕地。 而且因为巡捕营和御营武器的更新,朱由检把淘汰的武器拨给了南洋诸卫。 这让南洋总督府的实力更强,足以站稳脚跟。 南洋的开拓,也因此踏入快车道。 朱由检利用戒严时期,做出了很多平时不方便做的事情。把自己的意志,施加在方方面面。(本章完) 第463章 十一税和宣传司 第463章 十一税和宣传司 对户部官员的清理,并没有影响到顺天府的税制改革。 因为对顺天府这一小块地方的征税,本来就不需要多少官员。 事实上,在清理掉那些只知贪腐的无能官吏后,顺天府征税的事情,向前推进了一大截。 司农寺卿郭允厚,更是把有产税的征税情况向皇帝奏报,并且和内府监一起制定了十一税的政策,请求皇帝裁定: “十一税的征收,按理说是每亩征收十分之一。” “但是各亩产量不一,需要划下标准。” “臣和内府监王公公商议,按照之前对军田征收正粮的办法,对永业田和爵田征收十一税。” 朱由检闻言询问道: “之前对军田是如何征收正粮的?” “和亩产的十分之一相差几何?” 郭允厚当即回道: “每军受田五十亩为一分,最初亩税一斗。” “后来定下军田一分正粮十二石,馀粮为本卫所官军俸粮。” “五十亩十二石正粮,每亩都是二斗四升。” “当前大明田地亩产两石多,每亩二斗四升,正好接近十一税。” 说着自己的理由,郭允厚又补充道: “实际征收之时,按田地肥瘠不同各有差别。” “按原本办法征收正粮改动最小,不用另外区别肥田瘦田,可以按以前的办法征税。” “而且只缴正粮不缴余粮,已经是陛下的德政。” “军户得知之后,必念陛下恩德。” 朱由检听着郭允厚的理由,对他这种图省事的做法很是不满,询问道: “二百多年下来,土地肥瘦是否有变化?” “原本的荒地是不是变成了水浇地?” “原本的水浇地是不是因为河流干涸变成了旱地?” “这些卿都查过吗?” 郭允厚讷讷不敢言,事实上他就是图省事,想着按以前的办法征税。 但是朱由检却不答应,他要的是清理二百多年的积弊,把整个大明重塑一遍,才好轻装上阵。 否则就会有李自成之类的人物完成这个任务,把整个大明打烂,重新分配土地建立新朝。 所以郭允厚的做法固然简单,也能保证十一税的征收,但是朱由检却不取,他下令道: “所有卫所的土地,都要丈量后重新分配。” “尽量以十五亩、三十亩这样的面积集中分配,同时还要保障每个军户军士至少有十五亩水浇地,剩下的水浇地才留给军官分配。” “十一税的征收,暂且定为二斗。每年夏粮一斗,秋粮同样一斗。” “如果是一年一熟或两年三熟的地方,两税要相应减少。” “土地划分为上中下三等,中田、下田要相应降低,受灾时另外减税。” “顺天府和北直隶试行这个政策,看成效再决定是否向其它地方推行。” 说着,朱由检又想起了一件事,盯着郭允厚道: “朕之前定的标准尺,相比以前的尺长了一些吧?” “为何郭卿觉得,能沿用以前的田册?” 郭允厚听闻此言,一时冷汗涔涔。 事实上他知道学堂丈量时用的是标准尺,只是为了图省事,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没想到皇帝专门点了出来,拿这一点责问他。 这让他实在无言以对,只能跪地请罪。 朱由检对他这种耍滑头很是不满意,但是郭允厚已经算是户部留下的官员中愿意做事的。所以他也只能在呵斥之后,勒令他好好做事。 不过作为制衡,他让秦士文率领边防部官员,参与卫所改制。卫所土地分配、把土地不足的卫所迁移到荒地去开荒,都需要边防部参与。 而且朱由检还规定了,卫所的军籍黄册要和地方黄册一样每十年重造一次,每隔三十年还要大造一次。 把逃亡、绝户的军户土地重新分配,并且给世袭官职有变化的军官和军士重新分配土地。 同时还要严查土地侵占、名实不一等情况,确保从军的士兵,实际拥有土地—— 他知道有些人家一定会私下里分地,把朝廷分配的军田实际分一些给不从军的儿子。 这是需要明令禁止的,因为朝廷分配军田是为了供养士兵,一直分下去就没人愿意从军了。 所以朱由检让郭允厚确定,卫所的军田属于朝廷。军官和军士的永业田,更确切地说是拥有土地的永佃权—— 他们以服役和十一税交租,获得这些土地的耕种权。 朝廷有权收回,重新分配土地。不这样严格执行,三十年后卫所改制的成果就会被破坏。下一代多出的人口,会把这次重新分配的土地搅乱。 对于卫所的余丁,朱由检现在给出的政策是招收军户,同时允许他们成为军民户—— 除了成年后需要服役三年外,其它方面与民户无异,可以自主择业。 未来要鼓励他们迁往海外,同时发展工商业,吸纳这些人口。 皇室的各种产业,就要专门吸纳这些人,从退役的军民户中招收工人。 这样既能让皇室遇到危机时动员力量,也有利于卫所制度的稳定。 可以说,朱由检是真正把卫所当成了基本盘,当做维护皇权的重要力量。 也因为此,他降低了郭允厚定下的十一税,从每亩二斗四升降低为了二斗。以后受灾时还会多减免,收买卫所军心。 为了方便纳税,也为了减少军户受到商人盘剥,朱由检规定军士和军户可以自主选择纳粮或纳银,军官才必须缴纳金银,类似汉朝酎金。 同时,他还让司农寺制定粮食收购指导价,规定最低价格。并且让司农寺粮食总署成立粮食集团,和各地军官合作成立粮食公司和粮站,方便粮食征收和粮食转运。 粮食公司和粮站在储存和转运粮食时,会有一定的损耗额度。他们降低的损耗,就是他们的收益。这个标准同样十年一定,根据之前十年的粮食损耗率确定。 损耗过多的粮食公司和粮站,也会被定期淘汰。将来粮食行业还会实行准入制,甚至实行专卖,由朝廷严格控制。 这个政策,还可以看作对军官的补偿,因为他们没有了俸禄。 以前军官是从军户那里征收余粮作为俸禄,但是这次改制后,除了十一税之外,卫所军户不再承担其它任何赋税,所以军官的俸禄,自然也没有了。他们只有在服役时,才能拿到所担任职位俸禄。 朱由检的办法,是以永业田实际作为爵田,取代给世袭军官的俸禄。 以后这些军官需要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地多的可以招揽军民户做佃户—— 这也是给卫所余丁的一个出路。 但是军户是不允许做佃户的,并且严禁军官使用军户种地,防止军户再次被军官当农奴。 可以说,这次卫所改制,牵扯到方方面面。 甚至连之前规定必须纳银的一条鞭法,也改为了允许纳粮替代—— 在不断发生大灾的当下,朱由检需要掌握更多的粮食。 这也是他成立粮食公司和粮站的原因。 只要在卫所试行良好,他就会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地方,允许农民向粮站缴纳粮食,壮大粮食公司的实力。 —— 在定下十一税相关的政策后,朱由检又召集温体仁等礼部官员,征收一种新税。 说起温体仁,就不得不提到他的识趣了。 作为最先推行官员财产申报的衙门,温体仁在户部所有官吏都被要求申报财产后,也同样要求礼部吏员像官员一样申报财产。 并且在户部实行政务公开后,同样把礼部政务公开,完全跟随皇帝的政策。 这让朱由检对他很是满意,感觉若是好好用,这个人也能做正事。 所以在召见礼部官员时,朱由检首先称赞了温体仁在政务公开上的做法,并且在把主客司划给理藩院后,终于给礼部增加了一个司—— 宣传司。 礼乐司的宣传职能,还有出版厅等机构,被划给了宣传司。 以后礼部要负责朝廷的宣传工作,注重引导舆论。 同时成立了新闻厅,设立新闻发言人,向新闻机构和公众宣传朝廷的政策,推进政务公开等工作。 各衙门同样要设立新闻发言人,接受新闻厅指导。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好议会、有产税和卫所改制的宣传,配合这些工作。 这无疑是对温体仁的肯定,让他高兴得满面红光,觉得自己是做对了。 在攻击钱谦益恶了东林党之后,他这一年来主要做的,就是积极追随皇帝,显示自己的忠心。 同时做出实事让皇帝看到,也让有资格参与廷推的大臣认同自己。 在东林党大臣人数还少的现在,温体仁的做法是卓有成效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大学士出现空缺,自己必然被廷推入阁。 现在,他和其他有志于入阁的大臣一样,瞄准了明年的内阁更换—— 在黄立极确定退下的情况下,内阁必然要新增几个人。 皇帝对他的肯定,无疑是最好的褒奖,让他增加了明年入阁的信心。 不过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感觉到有些难办了,因为皇帝要取消乐户,彻底废除贱籍。 在给疍民、堕民、丐户、九姓渔户等贱民加入卫所取消贱籍的出路后,皇帝打算把最后剩下的乐户直接取消,给他们民户身份。 (本章完) 第464章 堕落行业特别税 乐户虽然受歧视,但在朝廷活动中,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温体仁听到皇帝打算废除乐户,有些为难地道: “朝会宴享等礼,各有承应乐舞。” “如今乐舞生少有应者,常需乐户顶替。” “若是废除乐户,臣恐祭祀用的乐舞人员不足。” 神乐观乐舞生属于太常寺,乐生选用道童、舞生以军民俊秀子弟为之,在国初地位很高。 太祖甚至曾下诏,让公候及诸武臣子弟,习乐舞之事。 直到嘉靖年间,还有很多乐舞生担任太常寺卿,甚至被加衔侍郎、尚书。 不过在嘉靖成仙失败,道教不再受朝廷上层推崇后,乐舞生的地位一落千丈。 再加上大明官场由三途并用变成进士为主,太常寺乐舞生同文思院匠官、钦天监天文生、四夷馆译字生等杂流一样,难以成为高官。 所以乐舞生越来越不受青睐,现在甚至连数量都有些不够。仅仅能满足宫中需要,一些陵寝祭祀时需要征召乐户服役。 再加上各地藩王祭祀同样需要乐户,礼部官员在听到皇帝要废除乐户后,可谓是普遍反对。 还有人提出礼乐的重要性,阐述乐户不可废的原因。 朱由检没料到废除乐户有这么多困难,但是他开豁为良的决心是坚定的。思考之后说道: “礼为天地之序,乐为天地之和。” “礼乐如此重要,朝廷重制礼乐,更不该把乐户视为贱籍。” “把乐户从贱籍中摘出,视为同匠户、灶户一样的民户,这个办法如何?” 这点得到一些官员赞同,因为这样能保证朝廷征召乐户服役。 但也有一些官员反对,最近在朝堂上比较活跃的鸿胪寺少卿解学龙道: “乐户有从事乐舞者,也有卖身为业者。” “若是把乐户一概提为民户,臣恐匠户、灶户等等,耻于与之同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乐户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群体。 有世代以乐为业者,有被惩罚为乐户者,有家贫卖入乐籍者。 从事的行业也有很大差别,有鼓乐、有演戏、有吹唱,还有优伶、娼妓之属。 甚至相互间还会转化,有时从卖艺变为卖身。 如果把这些乐户一概提升为民户,恐怕一些民户会不乐意。 而且对社会风气可能也有破坏,“笑贫不笑娼”的现象会更普遍。 所以一些保守的官员,是不愿提高乐户身份的。 甚至有一些心怀鬼胎的官员,在担心乐户取销了他们怎么去狎妓。 对于这些,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把娼妓单独从乐户中分开,保留在贱籍如何?” “卖艺为业者为乐户,卖身为业者单独划为娼户。” “乐户开豁为良,以后成为平民。但需要应朝廷征召服役,每年有一定的服役天数,允许缴纳免役钱代替。” “娼户仍留在贱籍内,同其他贱籍人员一样,必须从军才能转为军民户。” 这样改动之后,终于得到大多数官员认同。 毕竟开豁为良这件事,还是赞誉者居多。皇帝在显示仁德之心,他们再阻挠显得自己不仁义。 所以在皇帝区分乐户和娼户后,乐户提升为民户这件事,终于得到礼部官员的认同。 朱由检当即命人拟旨,向全天下颁布,用开豁为良的举措显示自己仁德,收买天下人心。 至此,大明的贱籍人员都算有了出路。只要有心脱籍,都能够转为良民。 然后朱由检才提出,对青楼、妓院等地方,加征色情行业特别税。 这是他早就想增加的税种,想从那些有钱狎妓的人员身上,搜刮一笔钱财。 同时也是在限制色情行业,避免社会风气继续败坏。 这也是刚才解学龙提出反对意见时,他把卖身的娼妓,继续留在贱籍中的原因—— 如果不对这类人的身份地位加以限制,可能有一些良民忍不住诱惑,加入这个行业。 所以娼户这个户籍,成为这次开豁为良时,新增加的贱籍。 对于皇帝的这个想法,礼部官员大多感到无语。太常寺卿李标道: “陛下已经把征税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府寺,要征收这个特别税,让太府寺去做就是了,何必知会礼部?” “或许还可以让涿鹿区议会商议,增加这个税种。”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皇帝加征赋税表示不满。 官员对皇帝借涿鹿区议会征收有产税,有一种普遍的抵触心理。 礼部官员纵然在税收上发言权不大,但是在此时应景的时候,仍旧忍不住表达了意见。 朱由检从李标的话中听出这个意思,有些没想到一些官员对有产税仍旧耿耿于怀。 这让他心中思索,是不是要对官员加恩、减轻他们的抵触心理。要不然官员一直不配合,朝廷就会处在动荡之中。他总不能一直戒严,防备发生变乱。 心中想着这件事,朱由检口中说道: “色情行业特别税,属于有产税的一种。” “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业来钱太容易,所以要限制得严一些。” “朕的意思是仿照有产税累进征税,青楼妓院和娼户个人每年收入百两以下的,征收两成赋税。” “百两到千两三成,千两到万两四成,直到十万两全部征收。” “这件事和礼乐教化有关,礼部要给出指导意见,让太府寺按照规定收税。” 说着,他又目视温体仁,让他应下这件事。 温体仁对于给礼部增加权力,还是非常热衷的。 虽然这个色情行业特别税有些不好听,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解学龙这时却说道: “对娼户如此征税,对乐户如何征收呢?” “乐户的钱财也来得容易,有时一场戏下来,就能得到百金。” 对此朱由检正色道: “鼓乐、唱歌、演戏,属于正常的娱乐行业。” “按照有产税的规定一万两起征,一万两以下正常纳税即可。” “这也是朕让礼部拟定指导意见的原因,把娱乐行业和色情行业区分开。” 解学龙不依不饶道: “若是有乐户私下里卖身,从事娼妓行业呢?” 朱由检眉头一皱,对这个问题回应道: “那是乐户自甘堕落,发现后降为娼户。”解学龙继续问道: “其他堕落之人呢?” “要不要同样如此惩处?” 朱由检有些烦了,盯着解学龙道: “凡是自甘堕落之人,都应得到惩处。” “色情行业特别税,改为堕落行业特别税。” “对于自甘堕落的行业,如色情行业、乞讨行业。” “还有引人堕落的行业,如赌博行业、毒品行业。” “都要征收特别税。” “还有,对于职业乞丐和一些行为恶劣的从业人员,户籍要降为丐户,限制他们的地位。” “以后大明的贱籍,就只有娼户和丐户两种。” “其他贱籍人员,逐步转为良民。” 把对色情行业的征税,扩展到黄赌毒等行业。 并且对这些行业冠上个名字,统称为堕落行业。 这下这个特别税,和礼部的关联更大了。 因为有人堕落,岂不是礼部的责任? 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陛下对堕落行业征税,实是教化大计!” “不如此限制他们,岂不有更多的人堕落?” “臣以为这些行业当征税,而且应该多征。” 对皇帝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把堕落行业特别税和教化相关联。 其他礼部官员听到这个理由,也没有阻挠的话语了。 即使他们心里对征税感到反感,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只是有官员对毒品行业表示不懂,疑惑地询问毒品是什么。 朱由检对此解答道: “能致人死地的砒霜等毒物就不说了,这里提到的毒品,主要是能令人成瘾或产生幻觉的药物。” “例如神宗止疼用的福寿膏,还有洋人传来的大麻和烟草,都能称得上毒品。” “这些都要严格限制,危害最小的烟草也要指定吸烟区。防止其他人吸到二手烟,危害身体健康。” 这个说法,让一些官员顿时色变。 因为福寿膏这种东西虽然流传不广,但是富裕人家还是有接触的,又被称为阿芙蓉、罂粟、乌香、合甫融、鸦片,西洋商人还向大明贩卖。 至于烟草接触的就更多了,在利玛窦带来鼻烟后,烟斗和烟叶也逐渐开始流传。尤其是广东士兵北上援辽后,辽东很多士兵都在吸烟。 甚至有人把阿芙蓉混入烟草吸食,开始出现吸食鸦片。 这些官员想到皇帝把它们定为毒品,一时大为恐慌。 有些官员还有怀疑,对西学有所关注的温体仁这时道: “京城来的西洋人,多有喜好啖烟者。” “臣观他们的做法,似乎一日也离不得烟,这正是皇上所说的‘成瘾’。” “可见烟草等毒品必须限制,像砒霜等毒物一样管制。” 朱由检对此点头称好,对于把这些列为管制药物没有丝毫犹豫。 鸦片和大麻就不说了,烟草这种东西,此时也称得上有害无益。 后世卷烟流行、烟草行业工业化,政府还能通过控制烟草行业征收大量烟草税。 但是当前的烟草产量很少,即使流行起来农民也大多自产自用,需要钱的烟斗、烟袋、鼻烟壶又形成不了多大产业。 所以这个行业带来的益处很少,朱由检直接把它像毒品一样严格限制,放弃这个行业。 甚至为了让人们认识到这些东西的危害,朱由检还下令农科院和太医院用它们开发杀虫剂、麻醉剂、止疼剂等药物,说明它们的毒害。 此时西方已经有人发现烟草叶中的尼古丁能杀死豆象虫,开发出第一种商业化植物源杀虫剂。在这种杀虫剂传入大明后,农科院开发出了更多的烟叶水杀虫剂。后来还用高温加热等办法提取烟叶中的生物油,制造更强效的杀虫剂。 这让大明的人更清楚地认识到烟草的毒性,即使后来烟草在世界各地越来越流行,大明也很少有人接受它。 在他人面前吸烟,更是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让别人吸二手烟。 可以说,二手烟的提出、以及吸烟区的设置,让公共场合吸烟这种事,被大明人普遍排斥。 这个做法取得了很大成效,有力阻止了烟草泛滥。 除了设置吸烟区外,朱由检还把赌场、妓院等聚集起来,设立专门的营业区: “赌场、青楼、妓院这些引人堕落的场所,要划分专门的营业区,远离居民区和学校。” “只有在营业区内才能赌博或卖身,超出营业区属于违法行为。” “礼部拟定规定,卫尉寺负责扫黄打非。” “太府寺征收的特别税要专门分出一半,分给礼部和卫尉寺负责这项工作。” 这个规定,终于让礼部的官员高兴起来,因为他们终于能看到收益。 作为一个清水衙门,礼部的地位看似尊崇,其实却很清苦。 如今皇帝虽然没有给礼部征税职责,但是让礼部分润堕落行业特别税,还是让他们很高兴。 温体仁当即保证道: “臣一定会把税款用于教化世人,防止有更多的人堕落。” “京城散乱的赌场和妓院,应该集中起来。” 朱由检认可了他的想法,而且为了让营业区能够更好地吸引从业者,他还仿照后世的红灯区,给出了一项特别政策: “营业区可以开放宵禁,夜晚挂红灯昼夜营业。” “官府要掌握一些房屋,直接租给娼妓。” “还有,对于卖身的娼妓,要定期去太医院指定的妇科医院体检,防止传播疾病。” “西洋人传过来的梅毒,据说把法兰西的一个王室都弄得绝后了,一定要小心防范。” 这个说法,又让群臣吃了一惊,纷纷询问所谓的梅毒是什么。 在得知皇帝所说的梅毒,就是所谓的“杨梅疮”、“广东疮”,在西方又被称为“法国病”后,一些人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忆,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种疾病,比烟草还要更早传入大明,几乎在西方流行的同时,大明就有出现。 一些人还以为它和别的柳病一样是大明本土疾病,此时才知道是从西方传过来的。 再想到西方传过来的烟草,某些官员对西方的恶感更甚,甚至提议禁止泰西人来大明,把他们都赶出去。 这种闭关锁国的提议,显然没得到朱由检的认同。 在全球化开始的现在,固然有一些有害的东西传进来,但是土豆、玉米等有益的东西更多,不能一味排斥。 所以,朱由检只是让礼部宣传它们的危害,让人们小心防范。并且责成海关等衙门,加强对外来物品的管制。 甚至对动物和植物还开始实行准入制,在证明它们不会造成危害前,只能放置在海关以外的自贸区。(本章完) 第465章 勾栏胡同见闻 每一次来到京城,郑芝虎都感觉京城发生了新变化。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点,相比某些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的地方来说,京城实在是太好玩了。 他和很多喜欢冒险的年轻人,都喜欢来到京城玩。 不过因为身份原因,他这个已经在威海带兵的参将,平时是没法随意进京的。 这次还是奉命来枢密院汇报明年修筑大凌河堡的准备工作,才得以来到京城。 进了京城之后,郑芝虎和随行士兵就发现,京城变得更干净了。 不仅路上没有了粪便等垃圾,很多路还铺设了水泥,更加整洁干净。 这让郑芝虎忍不住感慨道: “水泥这东西真方便!” “不但能够修路,而且能够筑堡。” “来年修筑大凌河堡,咱们也要用水泥。” 周围人纷纷附和,认为郑芝虎说得很多。 水泥这种新事物,他们以前是不知道的。即使从报纸上看到,也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这次经过天津看到的大沽口炮台、还有一路行来经过的京津公路,都在提醒着他们水泥用于建筑有多方便。 所以郑芝虎把这种物资列入了运输清单,决定在明年修筑大凌河堡的时候,一定要用水泥。 郑芝凤是他四弟,今年只有十六岁,如今在武学读书,称得上郑家在京城的负责人。 他现在已经改名为郑鸿逵,在郑芝虎进京后过来迎接,听到这话说道: “二哥这么想,那可真是对了。” “武学的工兵教材,很多内容都是如何用水泥。” “这次京西的棱堡修筑,就是用水泥建的。” “二哥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一下。” 郑芝虎听得点头,又指着街上站着的锦衣卫,小声询问他道: “听说京西发生了叛乱,京城现在还戒严。” “这些锦衣卫就是戒严人员吗?” 郑鸿逵同样低声道: “正是他们在戒严。” “不过这个不要紧,现在京城除了街上的锦衣卫更多点,其它与平常无异。” “二哥有枢密院的调令在,不用担心他们。”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一件趣事,向郑芝虎等人道: “二哥知道京城的锦衣卫,这几天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把京城的妓女和乞丐,都驱赶到勾栏胡同那边。” “听说太学那边怨气可大了,他们想要狎妓,都要去勾栏胡同。” 郑鸿逵说得哈哈笑,郑芝虎等人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京城的学生之间,流传着很多嘲笑太学生的段子。 作为京城的最高学府,太学拥有最好的资源。学生也专门以太学生称之,不同于寻常学堂的大学生。 他们闹出了笑话,当然被京城的其他学生嘲笑。 甚至连报纸上都有刊载,在京城广为流传。 主持《明报》的张溥等太学生,对此很是生气。接连在报纸上辩解,却不过引起更多的嘲笑而已。 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学生喜欢狎妓。一些行为不检点的太学生,更是印证了这种说法。 张溥等人也放弃了辩解,开始在报纸上探讨,酒也能够让人堕落,要不要把酒业纳入堕落行业征税。 这个话题的争议很大,各路文人士子,都发表文章探讨。 一些太学生的风流韵事,自然也被掩盖了下来。 不过距离勾栏胡同不远的武学,还流传着那些段子。甚至在勾栏胡同遇到太学生时,专门说这些段子取笑他们。 郑芝虎等人不知这些趣事,自然对郑鸿逵的大笑莫名其妙。不过他们却听出来,在京城狎妓需要去勾栏胡同。 一些好奇的士兵道: “京城连妓女在哪都管吗?” “勾栏胡同的妓女怎么样?” 郑鸿逵向他们道: “以前是不怎么管的。” “但是朝廷前几天出了规定,把色情行业、乞讨行业、赌博行业、毒品行业都划为堕落行业,给他们限定了营业区。” “东城区的妓院和赌场,都被迁去了勾栏胡同一带。” “娼妓、乞丐等堕落人员,都要被驱赶到那里。” 说着,他向这些人讲解一下京城的政策,警告他们不要在营业区外狎妓,锦衣卫卫尉寺对扫黄打非抓得正紧。 一旦发现有人非法嫖妓,罚款、罚劳役是小事,更关键的会被登报通报,成为一生的污点。 近几天就有一些官吏被抓,甚至被革除了职位。 有些顶风作案的学生也被学堂通报,甚至要公开做检讨,在学校抬不起头来。 可以说,京城这些日子闹得最利害的,就是这件事情。 未来会不会放松管制不好说,但是现在一定不能顶风作案。 出于心中好奇,又因为勾栏胡同距离朝阳门不远,一行人都要求去看一看。 郑鸿逵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他们过去。 勾栏胡同距离武学不远,郑鸿逵自然是去过的。 这里本就是勾栏聚集所在,旁边还有教坊司所在的本司胡同,以及演乐胡同。 在朝廷下令区分娱乐行业和色情行业,把勾栏胡同划分为色情行业营业区后。不甘堕落都迁移去了本司胡同和演乐胡同,留下来的大多是妓院。 随着京城其它妓院和赌场的迁入,这里也热闹了起来。很多人出于好奇,都会过来看一看。 郑鸿逵等人抵达的时候,看到锦衣卫正在把一些妓女、乞丐驱赶过来,其中还有一些光头的尼姑,显得颇为奇怪。 询问周围看热闹的行人才知道,原来这些尼姑私下里在做暗娼。这次整顿寺观时被举报,同样被打入娼户迁了过来。 郑鸿逵等人随着看热闹的人呸了一声,心里却着实有些痒痒,不知道尼姑是什么滋味。 这时,郑芝虎指着一些妓院门前挂着的灯笼道: “这里的灯笼怎么这么多?” “而且都是红灯。” 郑鸿逵向他解释道: “这是朝廷的政策,允许营业区放开宵禁,悬挂红灯彻夜营业。” “因此营业区有了个别称,又被称为红灯区。” “不过也有一些人,称这条胡同为堕落街。”“据说因为这个,朝廷打算把西边的戎政府迁走,防止京营军官腐蚀堕落。” 戎政府是总督京营戎政衙门所在,以前就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但是在这次京西发生叛乱后,皇帝觉得调遣京营颇是不便,所以就打算迁到皇城边上的中府草场一带,更加靠近东华门。 这个理由,在勾栏胡同被划为红灯区后,那就更充足了。 总不能堂堂京营衙门,要放在红灯区附近。 这其中的内情,郑鸿逵自然是不知的。他只知道朝廷为了防止京营军官堕落,要把戎政府迁走。 据说勾栏胡同西边的灯市那一带,会被打造成商业区。 内廷营造集团,已经在考察商业区怎么造。在戎政府的旧地,打造一个大商场。 郑芝虎倒没有觉得京营衙门放在红灯区附近不妥,因为军中狎妓是常见的事情,甚至还有营妓存在。 听到郑鸿逵这么说,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朝廷对军官狎妓这么防范,营妓怎么安排?” 郑鸿逵对此知道一点,说道: “营妓据说是不让再设,军营不得出现妓女。” “这个规定和梅毒有关,据说泰西有一场战争,就是因为将领和士兵感染了梅毒,因此导致溃败。” “不过也有很多军官反对,认为严加检查就行了。” 想到报纸上提到的梅毒的可怕,以及配上的满是红疮的图片,郑鸿逵现在心里还有些恶寒,不敢随意去找没有健康证明的妓女。 这也是京城的红灯区很快被人认可的原因—— 大家都被报纸上宣传的梅毒吓到了,只敢去能让人放心的地方。 私娼、暗娼再便宜,也比不上性命宝贵。 甚至她们的邻居,都会因为害怕传染疾病主动举报。 因此红灯区这边,一直有娼妓被锦衣卫查到押过来。 正在说着,锦衣卫又押着一行人,从灯市那边带过来。 这次不是简单地驱逐过来娼妓,而是上了枷号。 甚至眼尖的还看出是一百斤巨枷,在当今皇帝废除立枷后,只用于枷号私铸铜钱、拐卖人口的罪犯。 所以很多人都猜出他们犯了什么罪,一定是发现了幼女,被判为拐卖人口。 果然,负责把他们枷号示众的锦衣卫卫尉寺巡警道: “朝廷有旨:凡是以未成年少女为妓者,皆按诱取良人、略卖良人子女对待,发放边卫充军。” “略卖至三口以上及再犯者、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 “这些人养育少女为妓,枷号示众一月,一律流放海外。” 又指着另外一些男子,大声道: “《大明律·刑律》:强奸者,绞。” “奸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这些人犯了强奸幼女之罪,都要被判绞刑。” “诸位来红灯区的人,都要引以为戒!” 这一番话,听得围观的嫖客凛然,生恐被锦衣卫抓了去。 但是让他们心惊的还不止如此,因为这个巡警又指着正在张贴的告示道: “好叫众位得知,朝廷重制礼乐,正在修改《刑律》。” “以后未及笄的女子,皆按幼女对待。” “也就是说,强奸幼女的年龄,要提高到十五岁。” “尔等嫖宿的时候,一定要认准是否及笄。” “发现未及笄的妓女,要及时向卫尉寺举报。” “婚嫁也是同样,未及笄不得成婚。” 这是礼部在制定营业区政策时,按皇帝要求做出的规定,原因还和婚姻年龄有关。 朱由检为了减轻人口压力、限制人口膨胀,是打算推行晚婚晚育的。 所以他把强奸幼女的年龄定为十五岁,这样十五岁以下自然不许成婚,否则就是犯了强奸罪。 以后婚姻法还会规定,把男子最低结婚年龄定为弱冠之年二十岁,女子定为十八岁。减缓人口的膨胀速度,也减少因为年轻生育带来的难产—— 这点妇幼保健院已经统计出了数据,证明孕妇年龄过小或过大时,难产概率都更高,属于高危孕产妇。后世统计的数据是小于十六周岁或大于三十五周岁。 大明年龄计算通常按虚岁,所以朱由检让妇幼保健院统计相关数据时,以十八岁和三十六岁为分界线,用以支撑婚姻年龄的修改。 报纸上也开始造势,说明低龄生育和高龄生育的危害。 解救被当成妓女培养的年幼女子,只是其中一环。 这些人被拐的会被送回家,被卖的则会送到教坊司培养,防止送回家后仍旧会被卖。 皇家乐团和神乐观也挑选了一些品性良好、能歌善舞的,作为乐舞生培养。 郑鸿逵等人看了热闹,也受到了惊吓,没有再留在勾栏胡同的心思,很快走了出去。 走到演乐胡同那边,他们发现一些人正在敲锣打鼓地表演,还有人搭了戏台唱戏。 却是京城的乐户被转为良民,他们免费唱戏,感谢朝廷的恩德。 尤其是皇帝命皇家乐团改编的《女状元》话剧戏,演得最为频繁,很多戏班都在排练这出戏。 这出戏在乐户中颇受欢迎,尤其是唱戏的女子很喜爱这出戏。而且因为话剧戏的形式非常新颖,在这个临近过年的时间,很是吸引了不少人。 郑鸿逵已经听过几遍,郑芝虎等人却没听过。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戏曲,又在凉棚下点了茶水,打赏了一些银钱。 郑鸿逵听戏的同时,又买了几份报纸观看,发现今天又出了一个大新闻。 那就是《艺林报》因为经常刊登艳情文章,被视作色情报刊看待。 以后这个报社,要像色情行业一样缴纳堕落税—— 这是堕落行业特别税的简称,有时也被具体称为色情税、赌博税。 和赌博有关的报刊,同样也被牵连。 朝廷明令正规报刊不得刊登色情、赌博等堕落内容,发现后需要整改。否则不但需要缴纳堕落税,报纸发行也会受限制,只能卖给成年人。 以前很多报纸上刊登的赌场、妓院广告,自然也被禁止了。 甚至酒类广告是否要禁,报纸上都在争论中。 还有人引用“玩物丧志”一说,认为一些器物同样会引人堕落,建议朝廷收取堕落税。 珠宝首饰、烟爆竹等等,都在讨论之列,引起更多的人争论。(本章完) 第466章 大赏群臣(卷终) 对于报纸上的讨论,朱由检是很欣喜的。 虽然这其中有他操纵的因素在,但他同样也看到了,民间不反对有产税。 甚至对衍生出的堕落行业特别税很欢迎,要求扩大行业。 所以他从善如流,让朝臣探讨酒类、珠宝、烟等等,是否要征收特别税。 对于把这些行业纳入堕落行业,朝臣反对者居多。 但是在朱由检改了个名目后,支持的人就多了起来: “酒类、珠宝等等,说是引人堕落有些太过。” “但是说它们是用于奢糜享受,应该没人反对吧?” “朕的意思,是对单价超过一百两的物品,同样征收特别税。” “这个税种的名字,就是奢侈产品特别税,除了百两以下不用特别纳税外,超过百两的奢侈品,都要缴纳特别税。” 这一下子把这些行业的物品排除了八九成,单价超过一百两的,在哪个行业都不多见。 再加上前段时间定下的礼金限制,群臣很难再收到十两以上的礼物。所以他们对这个奢侈税,那是举手欢迎。 甚至还主动扩展了种类,把瓷器、古玩、皮毛、贵重服饰、名贵药材等行业,都纳入征税对象。凡是单价超过一百两的,都征收奢侈产品特别税。 可以说,这些臣子也被皇帝整怕了,生怕皇帝再想个其它税种,加征到他们头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皇帝对奢侈品征税,专门向奢靡享受的富人征税—— 这种行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被士林抨击的。 当今皇帝和皇后的声望那么高,也和他们厉行节俭脱不了关系。 所以朱由检在设置堕落行业特别税后,收到了意外之喜。仿照后世的消费税,设置了奢侈产品特别税。 两个税种能收到多少钱财不好说,但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加征,以免引起更大的反弹。 甚至,因为前些日子的体会,他还打算收买群臣,让他们用心做事: “朕看辽东奏报,关外的土地已经全部收回,可以说实现了公有制。” “这是孙督师等辽东官员的功劳,朕已经让他上报,封赏有关人员。” “对于有功之臣,按功劳发放土地券。” “未来收复辽东后,授予他们井田。” 说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看着群臣的神色,继续道: “前方将士有功,众卿在朝堂上也功劳不小。” “若非诸位筹集辽饷、辅佐朕用心治政,辽东将士又怎么去作战呢?” “所以朕决定同样封赏有功之臣,发放辽东土地券。” 这个决定道出,群臣终于高兴起来,一个个眼睛放光地看着皇帝,显然非常欣喜。 而且接下来皇帝说出的话,让他们更加欣喜,高兴地山呼万岁。 只听朱由检道: “关外地域广袤,所以限田措施也不同于关内。” “黑龙江以北允许分封的地方就不说了,山海关到黑龙江,土地限额同东宁岛一样,最高能达到一百方里,也就是一百井田。” “世袭指挥,也就是世袭子爵,以最高规格授予,授田方八里到方十里,也就是六十四到一百井田。” “世袭千户,也就是世袭男爵,授田方五里到方七里,也就是二十五到四十九井田。” “世袭百户,也就是世袭爵士,授田十到二十井田。” 提出这个赏赐标准之后,朱由检道: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佐朕登极有功,稳定朝堂也多有功绩,荫一子指挥佥事世袭,赐田六十四方里。” “卿也可以让子孙去海外开辟封地,最高方二百里,也就是四万方里。” 黄立极高兴得胡子几乎要翘起来,急忙跪下谢恩。 群臣则几乎要无语了,没想到黄立极又占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接下来的封赏,就让他们觉得很是公允了。皇帝将袁可立、韩爌、房壮丽这三个实际担任过次辅的官员一并封赏,都授予世袭千户,赐田四十九方里。 这三人一个是中立派、一个是东林党、一个和阉党有点关系,三方官员都感到很是满意。 尤其是韩爌,在被礼金案闹得灰头土脸后,被皇帝赐田四十九方里,心情极为激动—— 这不但代表着皇帝对他的信任如初,还能让他有土地安抚自己的亲戚。 如果他再心狠点,还可以让这些亲戚去海外开拓,世袭男爵的土地可是有一万方里。 接下来其他臣子也获得了赏赐,大学士、九卿一级普遍被赐田二三十方里,部长、侍郎等大臣,则在十到二十方里,都获得了世袭爵士以上身份。 少卿、郎中、员外郎、给事中、御史等中层官员虽然没有被授爵,但是同样也获得了土地券,多在五方里到十方里。他们只要再努努力,就有可能获得爵士身份。 底层官员就比较少了,只有用心做事、已经完成财产申报的,才会被授予几方里土地。但是他们也不用气馁,只要明年干得好,同样也会有机会。 然后是南京官员和地方督抚等大臣,同样给优异者授予土地券。孙传庭、卢象升等政绩卓著的,还同时获得了爵位。 可以说这次封赏之后,朝堂上的官员是人人喜悦。之前皇帝强制征收有产税所带来的怨气,几乎被一扫而空。 很多官员都认为,皇帝虽然在税收上有点苛刻,但是为了收复辽东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们现在被赐的土地,就是辽东土地券。只有在收复辽东之后,才能完全兑现。 可以说,朱由检是用辽东土地券这个空头支票,把群臣都绑在收复辽东的战车上。 这些人但凡想要这些土地兑现,就得支持复辽战争。 以后朝廷上下在对待辽东的事情上,有且只有复辽一个声音,否则就是和所有官员过不去。 朱由检在反思自己的作为后,用赏赐辽东土地券这一招,成功安抚了群臣。 并且让朝廷上下统一了声音,支持明年的己巳之战。 —— 看着朝堂上的官员满是欢声笑语,朱由检对赏罚二字,也有了新的体会。 之前他固然是靠着民众的支持,一力推进了有产税和限田限租。 但是朝堂上的官员却对此不太认同,大多都不怎么积极。 甚至还闹出了京西叛乱这件事,现在幕后黑手还躲藏在云雾里。 如今辽东土地券这个赏赐一出,群臣的态度顿时大变。之前征收有产税的怨气,也完全抛到了大海里—— 相比千百亩土地来说,这次赏赐的几万亩土地、甚至几万方里封地,才被他们更看重。 以后他们在关外或海外,就有了可以传承的世业。 后代想要当官,也能轻易入仕。 可以说,这些官员是把没当官的大户抛在一边,和皇帝重新达成了协议。 就连致仕或在野的官员,也被他们抛弃—— 但是这也是他们自找的,因为朱由检登极以来,已经数次召回前朝旧臣,赦免被阉党陷害的官员。 凡是愿意为朝廷效力的,如今都有了实职、或者在京城候缺。 那些不愿为朝廷效力的,自然是哪凉快去哪待着去。 不过还有些人因为遇难,已经没法为朝廷出力。朱由检对这些人也没忘记,给他们的后裔黄宗羲、周茂兰等人,都赐下了土地。 这让群臣更加感念皇帝的恩德,认为当今皇帝是一个仁君。 所以这次朝会后,君臣关系迅速缓和,各种政策的推行也顺利了许多,很多官员都显得更有干劲—— 因为他们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会被皇帝看见,而且还有赏赐。 朱由检在封赏了外廷群臣之后,又对内廷太监和锦衣卫人员开始了封赏。 内廷太监之前就得了许诺,现在是开始兑现。 锦衣卫则是寄衔的世官,之前朱由检把他们改为了金吾卫世官。但是无论怎么说都是寄衔,没有实土卫所存在。 在如今卫所世官以永业田代替俸禄、不任职就不发俸的情况下,这些世官就尴尬了。因为他们没有实际土地可分,再发俸朝廷又不愿意。 所以朱由检的安排是,给他们同样赐予辽东土地券。甚至对一些卫所的世官,同样也给予这个赏赐,允许他们迁往关外或海外,把卫所土地腾出来。 同时把这些世官招入卫尉寺任职,把卫尉署和治安署,向北直隶甚至全国铺开。 还有就是这次戒严的人员,朱由检同样给了赏赐,甚至对优秀者授予世职、鼓励他们好好干。 这次年终封赏,也因此受到朝廷内外称赞。 —— 这些都完成后,朝廷也正式进入了过年节奏。 虽然戒严还未解除,但是所有人都不怎么在意,该怎么过年怎么过年,丝毫没有影响节日气氛。 朱由检像是去年一样,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万寿圣节之后,就开始给朝廷上下放假,只留值勤的官员。 并且在除夕那一天,还举行了宴会,与所有大臣同乐。 在这次宴会上,被提升为良民的乐户,拿出了十二分本事。各种经典节目,那是一个接一个上来。 皇家乐团更是用足了心思,用钢琴弹奏了一些名曲。 甚至就连田妃,也被朱由检允许,在宴会上弹奏了一首琵琶曲。 用她改造出的七弦琵琶,弹了曲杀气腾腾的《十面埋伏》—— 似乎在预示着,明年的己巳年即将迎来大战。 最终,随着万寿寺新年钟声的敲响,崇祯元年戊辰年终于过去,迎来了崇祯二年己巳年。(本章完) 第467章 高筑墙,广积粮 正月的寒风,仍旧凛冽刺骨。 就在京城的人们沉浸在节日的氛围时,京西的工匠已经开始复工。 作为皇帝最看重的工程之一,京西的棱堡虽小,却集中了能工巧匠。 整个大明最擅长土木营造的一群人,都集中在这里。 吕祥作为当今的木匠之首,自然参与了此事。 他率领文思院营造研究所的工程师,参与棱堡建造。 虽然被皇帝调去制造火器、主要精力不在土木营造上,吕祥仍旧发挥了他的智慧。 仿照皇帝让他制作的木质火器模型,吕祥为京西棱堡同样制造了模型。 而且因为棱堡的设计发生了几次变化,他按照皇帝的提点创造性地发明了积木,能够很方便地拆装,改变模型样式。 也因为此,主持棱堡修建的徐光启等人,利用这些积木试验了很多想法。 最终在大明的城池建造基础上,参考西方的棱堡样式,再用上水泥、混凝土等技术,定下了棱堡最终的设计图。 整个新年期间,徐光启等人都忙在这件事情上。并且在正月六日,就让文思院匠官和巡捕营工兵复工,开始棱堡修建。 地址之前已经选定了,甚至地基都打好了,砖块、木石、水泥也都运了过来。 但是因为棱堡设计的改变,一些地基需要重修,需要的建筑材料,也需要重新计算。 所以徐光启让巡捕营的工兵,暂且只修建不用改变的部份,其它部分重新打地基,之后才会修建。 作为大明传统城池建造的延伸,京西棱堡自然采用的是夯土城墙,也就是用夯土版筑的办法建造城墙。 这种城墙历史悠久,在大明还发生了变化,那就是外面包上一层砖,成为夯土包砖城墙。 太祖朱元璋所说的“高筑墙”,就是建造这种夯土包砖城墙。 它既有夯土厚实的防御力,也能用外面的砖块防范雨水侵蚀,使城墙固若磐石。 后世中国留存的古城墙,大多是明代修建,奠定了中国数百年的城墙形制。 京西棱堡的修建,也保留了这种城墙建造方法。相比纯粹用砖石来说,夯土包砖城墙的成本更低,而且厚实的夯土也更能抵御炮击,仍旧能够沿用。 但是城墙的外形却发生了变化,从之前四四方方的城墙,变成星型棱堡。以便能形成交叉火力,更便于火器发挥威力。 (北京城墙和热兰遮城对比,一个四四方方,一个有棱有角) 巡捕营的工兵,在土木工程师的指挥下,先是在地基上铺设了石块,以便能在上面夯土。在下雨和积水的时候,城墙也不至于泡坏。 这一步因为混凝土的出现,是可以用混凝土代替的。只是现在是冬天,混凝土结冰化冻后强度会受损害,所以这次还是用石块。 然后就是用版筑技术,在上面建造夯土墙。 夯土料是用黄土和稻草、石灰等混合一起,加入适量水反复拌和捶打,搅拌均匀成为夯土混料。 后世的一些农村还能看到这种土墙房屋,它曾经在中国大行其道。 夯土料运到上面后,需要木版相夹固定,然后用夯杵来回夯击,使之更加紧实。 夯土城墙的标准,称为“锥不过寸”。意思是用锥子扎夯好的土城,锥尖不能刺入一寸,否则就是不合格。 在夯土城墙完成后,外面还要砌上一层砖,以便能够更好地防雨防水,抵挡风雨侵蚀。 所用的城砖,也是专门烧制,有严格的规定。 北京城墙所用的城砖,是从山东运来的临清贡砖。 这种砖块非常坚实,后世还成为收藏品。 从永乐年间开始,工部就在临清设营缮分司督理烧砖业,岁征城砖百万。 京西棱堡用的砖块,就是从库房中取出的贡砖。 (临清城砖) 砖块之间的黏结,之前用的是灰浆,有糯米灰浆、桐油灰浆、蛋清灰浆等种类,成本比较高昂。 在水泥出现之后,毫无疑问被水泥取代。 文思院的工程师从当前研发出的各种水泥中,选择了最适合冬季施工的一种,用于棱堡建造。 他们还按照皇帝的要求,在研发更适合用于野战工事的速干水泥。 在修筑这座棱堡时皇帝也有要求,最好在一个月内完成。 因为到二三月的时候,大凌河就会化冻。到时候海军会运送东宁的士兵,前去修建大凌河堡。 现在,霍维华就已经去了辽东,亲自去原本的大凌河城附近考察哪些地方适合筑堡。探查原本大凌河城的地基和残余砖石,是否能够使用。 郑芝虎来到京西看到的,就是数千工匠和工兵,在紧锣密鼓地修筑城堡。 徐光启这位大学士也常驻这里,监察棱堡修造。 这个工作,在很多文官看来比较苦,他们也不愿和工匠混在一起。 但是徐光启却非常乐意,因为他早在天启年间,就和弟子孙元化等人,提议修建更适合火器发挥的西洋铳台,可惜没有被朝廷采纳。 在这次起复为大学士后,他又提出了这个建议,并且认为是当前急务。 这和朱由检提出的修建棱堡防守、结硬寨打呆仗的战法非常契合,所以他这次得到了皇帝支持,在京西修建棱堡。 他的弟子韩云、韩霖等人,也同样参与了此事。 甚至在之前考察热兰遮城时,他们就有人过去。 也因为此,徐光启等人不但有从传教士那里知道的棱堡设计图,还有实物作参考。 在研究了东西方城池优点后,设计了这座中西合璧的京西棱堡。 西方棱堡出现百余年,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从最初的圆形演变成有棱有角的锐角形,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棱堡。 在城墙的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三角堡、角堡、皇冠堡、凹面堡、隐蔽路、壕沟、防护坡……形成一个庞大的防御体系。 可以说,这是西方堡垒技术的集大成。使得西方在16-18世纪,进入了一个守强于攻的时代。 大明这次修建的京西棱堡,自然没有这么复杂。只是参考热兰遮城,把城墙的四角修成锐角铳台。 然后再举行攻防演习,根据需要修建外围的防御工事。 巡捕营新军的十个大队,已经分成攻防双方,开始进行演练。这次演习的结果,会决定他们的奖惩。 在皇帝对巡捕营的将士赏赐辽东土地券、巡捕营内部也对逃兵等行为做出惩罚后,巡捕营新军的纪律严肃许多,士气也很高昂。 很多将士都期望在接下来立功,谋个世代富贵。 —— 对于棱堡的建造,朱由检派太监全程监督,帮助解决困难。 例如一些官员提出的风水等问题,就被负责建造的刘若愚挡了回去。 内官监的营造司,也同样派人参与其中。以便将来在整修皇宫和修建皇家别苑时,构建更好的防御体系。 所以朱由检对棱堡的进度,可谓一清二楚,心里面对此也比较满意。 不过他更关注的,还是粮食问题。 城堡建得再好也需要士兵守卫,如果粮食出了问题,是没法坚持下去的。 所以他要求运输移民的船只,返回北方时要多运粮食。 大凌河堡修建后,也必须保证里面至少有一年的存粮。 这样才能坚持到四季交替,从海上和水路寻找合适的解围机会。 也因为此,大凌河堡必然建得不能大,以免需要的士兵和物资太多,反而拖累防御。 但是也不能太小,否则无法在建虏绕路时造成威胁。 所以最终枢密院的提议是,建造一个千人士兵守卫的堡垒、最多能容纳两三千人。 初期为了加强防御,要派两千人守卫,两拨人相互交替。 这样一来,霍维华从东宁卫所中挑选的一千士兵,自然是不足的。 再加上枢密院对他们的战力有怀疑,所以让辽东那边,同样出一千人。 霍维华这次去辽东,除了考察大凌河堡的修建地址外,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将士,从辽东选拔士兵。 而且,他还需要取得辽东官员的支持,至少不能在他打仗时拖后腿。 辽东军中上下,对于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被通过、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被否决,其实是非常不满的。 虽然他们不见得愿意和建虏打大仗,但是对霍维华这个外人的过来,却是普遍抵触。 只是孙承宗知道厉害,心里面很清楚皇帝对关宁军的本地化很忌讳。所以压制了这种声音,也压下了对阉党的反感,对霍维华的到来表示欢迎,让霍维华从军中挑选精兵良将。 但是霍维华有多机敏,他很快就发现孙承宗对自己表面上欢迎,其实却很冷淡。 麾下将士更是言语间多有讽刺,鄙视东宁兵的战力—— 毕竟在他们看来,陕西的秦兵都比不上辽兵,东宁兵这些从陕西卫所淘汰出去的,自然更不如了。 有些将领更是大喇喇地表示霍维华可以靠边站,他们能率领士兵,修成大凌河堡。 霍维华把起复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凌河战事上,如何愿意被夺走主导权。 所以他很快就决定,不能从这些人中选将士。 而且他也有退路,因为皇帝曾派人提示过,可以让辽东督师麾下的标营副将李性忠,从标营挑选一千人。 这是辽东督师孙承宗的直属兵力,在军中自然能称得上精锐。 李性忠更是李成梁的后裔,在辽东军中还有一些号召力。 不过这个人也是皇帝派来看住辽东督师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出去。 同时因为李性忠的出身,他在将来评定功劳时,会因为祖上的功绩有优势。 所以霍维华心里,不愿选这个人。 但是从标营选人的想法,也出现在霍维华心里。 他在观察了辽东督师的标营后,又去看辽东护军使的标营,也就是以前的辽东巡抚中军,现在是何可纲统领,以参将管副将事。 何可纲这个将领,霍维华是知道的。之前袁崇焕就对他很重视,作为中军将领。 而且这个人也没有卷入通虏案,可以说值得信任。 霍维华和他聊了一些军中事务后,发现这个人确实很有能力,而且仁而有勇、廉而能勤,在士卒中很有威信。 也难怪袁崇焕被调走后,他又获得了毕自肃重用,仍旧负责麾下中军。 霍维华和袁崇焕的关系还可以,在从兵部尚书位置上脱身前,还曾请求把朝廷赐予的荫袭让给袁崇焕。他与何可纲拉了关系后,又在私下里询问道: “何将军如此大才,只在护军使麾下管标营,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本官奉皇命修建大凌河堡,若是立下功劳,将来复任尚书也有可能。” “何将军可愿随本官,一同建功立业?” 何可纲听着霍维华的拉拢,确实有些心动。 因为毕自肃这个由辽东巡抚转为的护军使,和以前袁崇焕担任的辽东巡抚不一样。 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时,是把辽东督师王之臣都给顶走了,他的巡抚中军也驻扎在宁远前线,不会少立功的机会。 但是毕自肃这个辽东护军使,被皇帝明确安排在山海关。并且组建了辽东护军府,主要负责民政、司法和后勤。 只要建虏不打到山海关下,他是基本没有作战机会的。 对于有心做出一番功业的他来说,自然不想这样等下去。 再加上他曾经是袁崇焕的亲信,在发生祖大寿通虏案后的辽东军中,不怎么受到待见。很有可能在将来被调到内地,再无立功机会。 所以他在受到霍维华拉拢后,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 不过他还是矜持了一下,直到霍维华许诺大凌河堡的军队由他全权指挥、自己只负责护军事务后,何可纲才向他道: “为陛下效力,末将自然是万死不辞。” “但是毕护军使恩重,请霍先生交涉。” 让霍维华去找毕自肃,交涉后下发调令。 霍维华交涉的结果,自然是成功把何可纲要了过来,并且从辽东护军使标营、以及山海关不甘在后方守城士兵中挑选了一千精锐。准备在开春之后,修筑大凌河堡。(本章完) 第468章 皇长子诞生 就在京西的棱堡紧锣密鼓地修建时,去年朱由检把年长宫女放出宫、让皇后筹备的相亲会,也终于在元宵节开始。 因为是第一次举行,而且有很多年长的宫女,年轻未婚的军官对此兴致寥寥,只有年长未婚或丧偶的军官,对此比较热心。 但是只有这些人,数量明显不够。所以世袭军士,同样被允许参加相亲。 钱武这个一级世袭军士、又曾经立下年功的未婚之人,就这样被允许参加,让他高兴不已—— 毕竟那可是宫里的宫女,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就是天上人。 若非加入巡捕营新军立了功,他怎么有这个机会? 这让他的心里对参军更加庆幸、对皇帝也更加感激,下决心只要自己有了儿子,以后就上战场奋力厮杀,报效当今皇帝。 到了正月十五,他和很多军官、军士一起,梳洗打扮之后,参加上元节的灯会。 相亲的地点就放在了灯市旁边的戎政府,也就是京营衙门所在。 在这里,钱武看到了很多名扬军中的将领,还有打扮得如似玉的宫女—— 她们都是从不远处的教坊司过来的,由教坊司的乐户,帮她们梳妆打扮。 场地里还有一些太监和女官维持秩序,按照职位高低,请军官、军士登上一个高台介绍自己。 如果有宫女觉得满意,那就可以站出来走到高台旁边的纱帐里。军官和军士可以和她们见面,如果有多个人站出来他们还可以挑选,都不满意则可以拒绝。 可以说,这是一场比较平等的相亲会,每个人都有选择权,不选择同样也允许。 甚至在开始相亲后,只要不交换定情信物,他们就还有反悔机会。 钱武就拿到了所谓的定情信物,是一个特制的木牌,写上了他的名字和职位。 如果他对女方满意,就可以和对方交换木牌,在登记后被皇帝赐婚。 第一个登上台的军官钱武等人都认识,那就是年前击破京西贼寇的虎大威。 在用一百人击溃贼寇、解了清华园的危局后,虎大威被越级擢升为参将,并且被授与世袭百户一职,被赐下十六方里土地。 更让人羡慕的是,他被皇帝赐姓为朱,如今大名是朱威。 钱武在年前举办的军中表彰大会上见过他,当时心中就很是羡慕。 如今见他能第一个挑选女人,自然更羡慕了。 作为参加相亲会的将领中,身份最显赫的人,虎大威不用主动介绍,就有很多热情主动的宫女站出来,想要做虎大威的妻子,成为诰命夫人。 看着这么多的女子,虎大威一时了眼,迷迷糊糊选了一个看得最顺眼的,和对方一起去看灯会。 虎大威之后是艾万年,和虎大威一起立下功劳的人。 虽然没有虎大威得到的封赏那么多,但是他的武学生出身、以及曾经的秀才身份,也得到很多宫女青睐,成功抱得美人归。 再之后还有很多军官,和虎大威齐名的猛如虎就在其列。两人都是从塞外归附的蒙古人,来到大明还没有成婚。 猛如虎以实力而论,并不弱于虎大威,甚至更强一些,以“猛虎二将”并称。 只是他的运气比较差,去年武道大会的比赛上受伤,无缘最终八强。 也因此在勇士营的职位不如虎大威,错失了立功机会。 现在他的身份还不够高,但是和虎大威齐名的称号报出来后,也得到一些宫女青睐,选择了这个有潜力的人。 眼看场中的宫女越来越少,钱武等低级军士开始急了起来。因为适龄的宫女就那么多,很可能轮不到他们。 而且一些人也看出,有些宫女就没打算成婚,只是被女官处拉来,凑数参加相亲会。 这让同样来凑数的钱武等人心中一阵冰凉,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没有宫女选。 不过组织相亲的女官,很显然考虑过这种情况。 就在军官都相亲完毕,军士开始登台时,一位女官引着一群看起来更靓丽的女子,加入了相亲之列。向着众人介绍道: “她们是抬升为良民的乐户,感念陛下的恩德,想嫁给为国效力的将士。” “你们选择之后,同样要娶为正妻。成婚后会转入军籍,免去服役责任。” 这让一些军士欣喜,一些军士不屑。 毕竟乐户抬升为良民没多久,一些人对乐籍女子还有歧视。 再加上乐户有为朝廷服役的责任,不想服役就得缴纳免役钱。这让一些平民,更不愿和乐户通婚。 所以乐户之间,普遍还是内部婚嫁。 但是也有一些乐籍女子想改变,在教坊司打听到这次相亲的事情后,主动参加了相亲会—— 即使她们能选择的只有军士,也是个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这些人的样貌,不说比宫女更好看,但是年纪要小很多,普遍不到二十岁。 所以她们看起来,要更青春靓丽。 同样年轻的钱武,看得几乎了眼,觉得能选个漂亮的乐户也不错—— 反正他老爹不在这里,相亲成婚后皇帝会赐婚。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老爹反对也拆不散。 这样想着,钱武的心情平静下来,在上台介绍自己时,也显得从容得体。 尤其是年前立下功劳这件事,让他成功获得了一位宫女青睐,想要和他相亲。 虽然这位宫女的年龄比较大,足足比他大了八岁,样貌也称不上好,似乎曾经在宫里做杂役。 但是钱武仍旧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个人,出发前请教过张永安和顾炎武的他,知道自己一个大头兵、娶到宫女的机会有多宝贵—— 那可是能够写入族谱的,后代看到后也觉得神气。 至于相貌和年龄,只要他将来能发家,有的是机会纳小妾。 在娶妻的选择上,当然是要娶贤。 不歧视乐户的钱武都这么想,其他军士的选择那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几个特别漂亮的乐户被看上眼的世袭军士选择,其他乐籍女子大多没能成功相亲。 反倒是宫女,除了特别不想嫁的,几乎都嫁了出去。甚至有宫女的年龄,比军士大了十几岁。那些乐籍女子,对此自然很是失望。不过她们这次主动报名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女官处会从她们中招一些人—— 当今皇后打算开办女子学堂,会从她们中挑选一些有特长的教授学生技艺。 这让她们的心里,稍稍感到安慰。如果有了女子学堂教师的身份,她们以后会更容易嫁出去。 —— 钱武对那些幕后的事情自然是不知的,他和相亲的宫女,高兴地参加灯会。 这次灯会的场景,他后来大多都忘了。但是他的记忆中,却一直感觉非常美。 而且后来顾炎武教他的一首词,让他感到很是贴切: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感觉自己在这次灯会上,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 成功交换了定情信物后,钱武在次日就得到消息,皇帝选择在二月二日赐婚、为他们主持集体婚礼。 到时他们都会被邀请去南苑,参加皇室组织的宴会。 如果有家属能过来,就尽快通知人赶过来。 赶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因为皇帝会在春耕仪式完成后,御驾亲临这次婚礼。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一些宫女找不到家人,也不愿意回家。为了避免她们因为没有家人在婚礼上尴尬,朱由检就选择集体婚礼的形式,让她们集体成婚—— 以后,皇室就是她们的娘家。如果成亲后受了欺负,可以向女官处求助。 但是如果她们行为不检点,女官处得知之后也会奏请皇后惩罚她们,避免败坏皇家声誉。 钱武的家就在涿鹿区,自然是能赶来的。 他在得知消息后,急忙把自己父亲、哥哥的名字写上邀请函,还写了一封信送回家里。 钱武的父亲钱大力得知儿子要和宫女成婚后,高兴地连放了三天鞭炮,请了戏班唱戏。 就连涿鹿卫的军官,在得知此事后都上门道贺,很多人送上了礼钱。 这些礼钱属于人情往来,以后大部分是要还回去的,所以钱家也称不上以此敛财,而且他们收到的礼金也够不上纳税。 钱家人高兴的是,他们通过此事,和很多世袭军官建立了联系。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落在他们头上,将来钱武如果成为世袭军官,也能更好地融入他们。 可以说,因为娶了一个宫女,钱家的地位就隐隐高了半层,和普通的世袭军士不一样。 钱大力高兴之下,让两个儿子也都请了假,拖家带口地去南苑参加皇帝主持的婚礼。 或许就是因为预料到这种情况,这次婚礼的举办地点,被放在了刚刚开始整修的南苑。 这里虽然比较简陋,地方却足够大,能够容纳许多人。 钱大力作为曾经的军户,又带着邀请函前来,因此被视为可靠之人,能带着家属进去。 他在南苑的门口,还看到了一些被拦下的人。据说是某些宫女的家属,得知集体婚礼的事情后赶了过来,想要看看是否有自家女儿在内。 但是他们没有邀请函,也没有宫女出来作证,所以被拦在了外面。 钱大力最初还有些同情他们,但是听到一些人的言语后,就再也不同情了。 因为他得知有些宫女就是回家后不甘被父兄卖掉,求助锦衣卫跑回来的。 若非如此,他儿子一介军士,也娶不到宫女。 高兴地向参加婚礼的人群招呼,钱大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又远远看到了皇帝。 在激动地向皇帝朝拜后,皇帝让鸿胪寺的官员,向众人宣读了旨意。 而且还向成婚的新人发放了赐婚敕书,作为赐婚的证明。 有些军官的妻子,还被当场册封为诰命夫人。 皇后因为怀孕,这次没有过来。但是却派人赏赐了一些财物,和宫女积攒的钱财一起,作为她们的嫁妆。 这让所有的宫女,都感念皇后的恩德。许多人求神拜佛,求上天保佑皇后。 可以说,这次的集体婚礼非常成功。每个参加的人,都是兴高采烈。 不过朱由检在旨意颁布后就很快回宫,因为留在宫里的皇后,已经接近临盆。 虽然他早就做了很多准备,但是这时还有些不放心。打算回到宫中,一直盯着此事。 —— 或许是知道皇帝的焦虑,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很快爬了出来。 在二月四日上午,皇后顺利诞下了男婴,朱由检有了皇长子—— 而且还是嫡长子,将来必然会成为皇太子。 朱由检高兴地接受群臣朝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笑容满面,而且还再一次封赏了内外群臣。 皇长子的诞生,代表着他的事业有了继承人,也表明他的生育能力没问题。 即使他不小心死了,按照大明的制度他的儿子也会成为继承人,维护他的身后名。 这会让某些想要暗害他的人,多出很多顾忌。 至此,他的皇位可以说完全稳固,没人能够动摇。 所以,在三月戒严期满,群臣请求皇帝解除戒严时,朱由检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按照之前的约定,结束这次戒严—— 虽然他可以想办法延续这次戒严令,但是会有损自己的信誉,让朝堂大臣更不愿接受戒严。 所以他决定遵守信誉,以便下次发生事情时,能够继续戒严。 戒严令解除之后,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皇帝习惯了用中旨处理朝政,以后继续下去。 不过当今皇帝显然是懂得克制的,到期就解除了戒严,而且在朝会上让他们商议戒严期间颁布的临时政策,是否需要延续。 这让他们感觉受到皇帝尊重,把皇帝颁布的许多临时政策,都转为正式决议。只是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选择反对,以表示他们能推翻戒严期间的临时决议。 戒严制度在经过这次实践后,也完善了许多。刘宗周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和修改相关法令,以便在下次实行戒严时,能够有法可依。(本章完) 第469章 奏凯献俘大典 朱由检爽快解除戒严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那就是在命令下达四个多月后,朱燮元、秦良玉等人,终于带着西南有功将士进京了。 这是他登极后立功受赏的功臣,毫无疑问是拥护他这个皇帝的。 有这些人在京,朱由检丝毫不用担心京城再发生叛乱、幕后黑手是否能找出来—— 那些人不跳出来还好,一旦忍不住想要跳出来。这些有功将士、还有初具战力的巡捕营,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武力平叛。 所以,在这些有功将士进京后,朱由检再不担心有人胆敢叛乱,也因此果断解除了戒严。 同时为朱燮元等人,举行了隆重的奏凯献俘大典。 并且在报纸上大规模地宣传西南奇捷的意义,扫清京西叛乱带来的人心慌乱。 这场去年九月发生的大捷,朝堂上的大臣其实早就知道了。朱燮元调任长城督师的调令,也早在邸报上公布。 但是民间关心的却没多少,因为西南离京城实在太远了。 不过在皇帝为朱燮元举行大将奏凯仪、并且还举行献俘仪式后,京城的百姓终于知道了西南奇捷的意义—— 这是万历三大征之后最大的大捷。 虽然不是在最大的敌人建虏身上取得的,但是奢安之乱平定后,朝廷必然能调集更多兵马,用于对付建虏。 京城一带的百姓,能因此更加安心。 尤其是朝廷许诺的平定辽东之后取销辽饷,更让很多人心怀期待。 那些被赐予辽东土地券的家庭,更是迫切地想要把辽东收回来。 可以说,平定建虏之乱,是现在人心所向,任何人都挡不住这个期盼。 很多人期待朱燮元这个名将能再立新功,发挥才智把建虏也定下来。 所以朱燮元在带着兵马进京时,受到了京城百姓的热烈欢迎。 百官也聚集在承天门前后,参加这次大典。 奏凯献俘大典,源自国初的大将奏凯仪和献俘仪式,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由刘宗周等人重新确定。 按照典礼安排,朱燮元等人带着俘虏在承天街展示了一会儿,然后昂首走入承天门,右拐来到太庙,在庙社门外告祭。 然后前往午门,在午门楼前拜见在楼上端坐的皇帝。 朱燮元率领众将四拜,朱由检下令以露布诏天下。 将校引俘至位,刑部尚书跪奏,把俘虏交付刑官。 罪大恶极的俘虏,自然需要处决。有些俘虏则恶行不彰、或者已经投靠,被朱由检下令免去死罪,他们高兴地四拜三呼谢恩。 然后朱由检又宣下赏赐,按照给朱燮元等人赐予的世职,授以相应井田。 除了可以去辽东选择井田、或者去海外开辟领地,他们相比朝中官员还多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可以在西南选择井田—— 同辽东关外一样,朱由检把贵州设为了戒严区,并且对云南、贵州二省,实行特殊政策。 这是因为两地的土司太多,世镇云南的黔国公,庄田更是到处都是。据说在云南置田园三百六十处,每天去一个庄园,都要费一年时间。 朱由检不可能把这些田地全部收上来,所以就另外制定政策,给贵族、土司、世官授予井田,然后再执行限田限租政策。 黔国公家族因为沐启元之死,担心朝廷降罪,对此是全盘接受。 而且按照皇帝的吩咐,把黔国公继承人沐天波从云南送来,在武学接受教育,从宗室中挑选郡主赐婚。 可以说经此一遭,黔国公家族和皇室的关系,更加密切起来。 朱由检也多次褒扬黔国公,把他们世镇云南的事情广为宣传,作为贵族世官的榜样,显示分封诚意。 这样的效果还真不错,至少一些勋贵,已经对海外分封动了心。 就连英国公家族,都已经派人去交趾,准备找机会开藩。 奏凯献俘大典完成后,百官再次四拜,朱由检在典礼结束后还宫。 然后朝廷的露布,很快宣布了出去。 各大报纸也奉命发了号外,专门宣传这次奏凯献俘大典。 一时间,朱由检的名望,在京城如日中天。 很多人都认为当今皇帝既有文治又有武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明君。 而且这位皇帝还很亲民,前些日子亲自主持了集体婚礼。 这让朱由检的形象在民间更加高大,在军中也很受认同。 大明也开始扫去连年战败的阴霾和颓势,有了复兴之势。 —— 不过这只是民间的看法,朱由检内心却知道,奢安之乱虽然规模很大,却到底是在西南,影响远不及导致明朝灭亡的农民起义和建虏之乱。 就在朱燮元等人抵京的前几天,秦王已经在得知世子重病后,急匆匆地赶到京城。和他同时而来的,还有负责陕西军政的孙传庭、袁枢等人,上奏的详细消息。 在这份奏报中,孙传庭等人把去年陕西的事情整体汇报了一遍。 指出陕西在去年五月之后,就一直处于旱灾之中。 而且在冬天的时候,还遭遇了霜灾。 可以说,今年虽然刚开始,却已经确定有大灾。 他们请朝廷早做准备,尽快展开救灾。 这个消息,还得到了延绥护军府确认。朱童蒙等陕北官员,奏报的局势还更严峻点。 关中因为孙传庭等人征收了秦王府的积累,靠着以工代赈还能让灾民活下去。 陕北是从哪里都找不到粮食,现在已经开始饿死人。 尤其是那些到处流窜没有被编入卫所的,可谓是死得遍地都是。 活着的因为抢不过被组织起来的卫所军民户,只能南下向关中等地流窜。 为了避免他们搅乱整个陕西,朱童蒙命人加强了移民宣传,引诱灾民踏上向东迁徙之路,去往传说之中粮食满仓的沧州。 他已经把此事行文总督移民大臣张梦鲸,并且请皇帝早下旨意。避免灾民在迁徙路上,闹出什么祸事来。 朱由检得知这个消息,心中的哀痛可谓难以言说。皇长子出生的喜悦,也被这个坏消息冲散—— 去年夏秋移民都损失了一成以上,冬天的移民损失至少也会翻倍。 如果遇到雪灾、酷寒等灾难,损失还会更多。平安到达沧州的,可能不足一半人。 这是他在秋季移民结束后,停止在冬季移民的原因。 没想到陕北连冬季都撑不住,只能驱赶流民,逼他们向东迁徙。 事已至此,他也没法责怪陕北官员不力。他的底线是陕西不能发生大乱,朱童蒙能顾虑到关中局面已是难得,不能有更高的要求。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补救,派军户组织灾民迁徙。一路上多设补给站,给灾民发放衣物御寒。 也因为此,他让内府监和户部都拨了一些钱财,还让京城的宗教人士组织一次新春祈福法会,给陕西灾民祈福,同时号召信徒,捐献衣等物资。 这些慈善财物,将会免征赋税。同时在户部官员和议员、记者的监督下,送到灾民手里。 佛道二教在京西民间宗教叛乱后,一直想着如何讨好皇帝,避免引来皇帝更多的怀疑。 他们对于此事,可谓不遗余力。 京城的信徒数量也着实不少,很多人为了给后代积福,参与了这次祈福法会。 后来,这项法会也渐渐成为了传统,各大宗教在法会结束后比拼征集到的财物,显示自己的影响力。 还有一些道士,响应城隍司的号召前往沿途的城隍庙和土地庙。 和尚也插了一手,争取到被城隍司介绍法事的权力—— 他们能像道士一样,参与丧葬法事。 这是因为有些人笃信佛教,城隍司不介绍他们就会私下里自己找。 而且道士的数量太少,很多人还一心清修。靠他们去做法事,可能死者家属得排队。 所以城隍司在综合考虑后,把佛教也纳入进来,以后会分配他们做一些丧葬法事。 不过因为城隍司又是道教的城隍道,很多祭司就是道士出身,所以佛教分配到的法事数量必然不会很多,只是作为补充。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佛教在这次救灾上可谓很积极,显示了远胜道教的财力。 而且还号召陕西、山西等地的和尚,参与这次救灾。 已经化缘十几年,准备在隰州建造千佛庵的东明禅师,就响应了号召。 他放弃了建造寺庙的想法,把善款捐献出来用于救灾—— 导致后世有名的隰县小西天,因此消失无踪。 事实上,他不捐出善款也没法建造寺庙,因为在佛道二教屈服后,朱由检已经趁着戒严下达了停建寺观的旨意。 全国各地的寺观都要确定等级,确定所拥有的庙产。 新寺观在经过审批前不准修建,以免浪费钱财。 所以东明禅师的小西天,现在是建不起来了。他把筹集到的善款捐出救灾,可谓明智之举。 也因为这个举措,东明禅师受到朝廷褒扬,后来成为了山西佛教协会会长,并且被信奉佛教的诸侯国请去做国师。在藩国君主的支持下,在海外建立了小西天。(本章完) 第470章 合作队和移民 皇帝的一道命令,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远在东宁的李三水,就提前接到了宋应昇的召唤,要提前去陕西开展移民。 他在左思右想后,最终在妻子的支持下,放弃了正在署理的都保长一职,选择继续去移民—— 毕竟他擅长的就是当保长,这些日子担任都保长管理一千户,让他觉得力不从心。 相比只管理一百户的保长来说,都保长的工作更加繁杂,除了要管好麾下一千户,还有财务、军事等责任。 李三水一个底层军户,哪受过这类教育? 他之所以能够当好保长,靠的全是用心。 到了都保长这个位置上,那就忙不过来了。 所以,在接到宋应昇的来信后,他放弃了都保长一职,用其中的调令,求得上官同意。 东宁中卫的军官,对李三水的辞职还是非常可惜的。 李三水自觉担任都保长不称职,但是在东宁中卫的高层看来,他已经干得很可以。 至少他那一都没有什么破事,李三水也没有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等行为。而且在垦荒时以身作则,在当地汉民的指导下学会了种植水稻,带动了麾下的不少人。 所以他们劝说了李三水一阵,直到发现李三水态度坚决,才批了他的调令。 好在让人欣慰的是,东宁卫的春耕已经完成,最艰难的垦荒也已过去。 接任的都保长只要能力不是太差,就能做好这些事。 李三水离职之后,东宁中卫的军官,很快任命了新的都保长。并且按照东宁府的要求,对署理都保长的人选进行更换,合格的转为实任,不合格的任命其他人。 在都和保的治理上,也发生了变化。成立了民兵队不说,还尝试建立垦荒队、种植队、收割队等合作队。 民兵队要负责保卫工作,主要从退役军士和军民户中挑选,平时兵农合一,防备土人进犯。 种植队和收割队则是把拥有的耕牛、铁器等生产工具集中起来,在农忙时一起劳作,提高工作效率。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涿鹿区那边发现,为军士军户重新分地后,很多家庭变成了一两人的小户,出丁服役之后就没法耕种田地。 所以一些有威望的军士,就和其他家庭联合起来,在农忙时相互帮助。 这种做法的效果不错,涿鹿守备区护军都尉陈仁锡发现后,建议在其它卫所实行。 朱由检对此也很赞赏,仿照后世的合作社制定相关政策,让刘宗周整理之后,在顺天府和东宁府的卫所试行。 李三水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下定了辞去都保长的决心。 因为他这是外出任官,符合合作队的帮扶政策。遇到农忙的时候,不至于家里的田地照顾不过来。 至于因此要出一些粮,李三水是不太在乎了。因为他有八百零一亩土地,即使只开垦出来两百亩、第一年开荒的收成也不可能很好,他收获的粮食却仍不是小数,而且在垦荒前五年还不用纳税。 所以李三水现在,可谓自信了很多,渐渐有了世袭军士的样子。 在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李三水带着上次被赏赐的军大衣,准备踏上行程。 不过在临行前,他又遇到了一件事,让他的行程不得不向后拖延。 那就是他的妻子杨大妮,身体有些不舒服。 李三水紧张地去城隍庙找懂医术的道士看了一下,才得知一件喜事—— 他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 这让他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又有些不敢离去了。 因为他家里就他和妻子两个人,他在离开之后,平时的除草、施肥等工作,都需要人看着。 如今妻子怀孕,让他怎么放心? 但是杨大妮却很有主见,认为自己刚怀孕没多久没有事,还有个弟弟能帮忙。 李三水如今连都保长的职务都辞了,再不去移民像什么话? 所以她催着李三水出发,把他送上了船只。 李三水虽然还担心,却只能怀着喜悦和担忧,踏上了北去的船只。 —— 陕北,奉命去陕西查看情况的行人司行人马懋才,看到家乡饿殍满地的情况。怀着沉痛的心情,将见闻写入奏疏。也正是他的《备陈灾变疏》,让延绥官员不敢隐瞒。在刚刚开春的当下,就请求开始移民—— 实在是延绥的粮食已经耗尽了,再拖延下去连卫所的口粮都无法保证,只能尽快移民。 马懋才也正是知道这种情况,再加上他的家乡安塞县,因为编成卫所活下了不少人。所以他没有苛责延绥官员,甚至在奏疏中说了一些好话,褒扬了一些做得好的官吏。 不过家乡的情况,也让他心急如焚。所以在朝廷的批复用飞鸽传书传回后,他当即作为特使留在延绥护军府,帮助组织移民。 作为延绥一带为数不多的进士,马懋才在本地还是很有名气的。 天启五年考上进士的他,如今是朝廷行人司正八品行人,磨勘法确定的散官级别是从六品。 他写奏疏向朝廷请求救灾的事情传出后,很多延绥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对他极为感激。 也因为此,在他号召延绥百姓移民后,很多原本不愿离乡的人、或者对编入卫所怀有疑虑的人,都响应了他的号召,主动听从官府的安排移民。 甚至移民的人越来越多,负责移民的官员都有些安排不过来。 见到这种情况,马懋才又写了一封奏疏,请求允许招秀才和武秀才为官,让他们参与移民。 这份奏疏,并没有送到朝廷。因为马懋才从朱童蒙那里得知,陕西布政司吏政厅,就有资格任命低品级官员和吏员。 所以奏疏就变成了延绥护军使朱童蒙和他联名的呈文,呈送给三遍总督府和陕西布政司。 杨文岳看到之后,觉得这是个解决官吏不足的好办法。现在的陕西因为大部份地方实行军管,可谓处处缺人。 他拿着这份呈文和孙传庭、沈自彰等人商议,这些人也都很赞同。 不过孙传庭考虑得更多一些,要求秀才必须从军才能直接授官,否则就只能授予吏员: “若不做出限制,恐怕各地秀才,会来陕西冒籍。” “天下生员数十万,如何安排过来?” “再说除了关中和汉中外,陕西都在军管。” “要求他们从军,也是理所应当。” “陛下在京城中,就曾号召秀才从军,还招了很多大学生担任见习指导员。” 根据这个理由,孙传庭成功说服了杨文岳等人,并且把这个决定转为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的决议。 陕西的文武秀才,也因此多了个当官的机会,那就是加入军中做军官。 如果是在江南等地,估计是没有多少秀才愿意的,因为从九品的军官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但是陕西这边能考上进士的文人实在是少,再加上连年发生大灾,很多人也没有条件学习。 所以这个命令下达后,得到很多秀才响应。 吏政厅把他们派到延绥等地,充实当地官吏。 而且很多人被授予护军府军官的身份,在家乡负责移民。 他们在当地大多有些名望,陕西的移民工作,因此更加顺利。 尤其是李三水等本地人回乡、向他们宣扬了东宁的景象后,不用护军府再费力去抓,就有很多流民主动请求迁徙—— 实在是李三水说得太过诱人了,他们根本没想过,能分几十亩、几百亩的水浇地。 所以陕北的移民,这次很是踊跃。 甚至传到关中后,关中也有一些活不下去的灾民,想要迁徙海外。 他们同样有门路,因为秦王开藩,正在招揽移民。 孙传庭、朱童蒙等人,对此很是欣慰,觉得皇帝下达的移民数额,今年能够完成。 他们也开始秘密执行皇帝的指示,把异族和信仰佛道之外宗教的人,优先迁移出去—— 避免陕西的人口比例失调,发生不测之事。(本章完) 第471章 己巳京察和四维八法 每年的二月选官,都受到很多官员期盼。 因为官场上每一个位置的调动,都会让很多官员得到升迁之机。 但是今年的二月,就没有多少官员期盼了。 因为这一年又逢巳亥,是一个京察之年。 皇帝早已决定,在己巳年的二月选官前,对京官进行考察。把不称职的官员罢免了,然后再任命新官员。 京察是大明的惯例,始于成化年间,后来形成定例,在巳、亥之年举行。 在京察的时候,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两京五品以下官员。四品以上官员自陈,由皇帝亲自裁决—— 这也是大明的皇帝至今仍掌握罢官权的原因,有明确的制度保障这个权力。 只是之前的万历皇帝怠政,把京察的权力下放给了臣子。 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用京察相互攻讦,演变成剧烈的党争。 而且把京察制度也破坏了,在京察中被罢免的官员,能够在朝堂大臣的保举下重新起复。 这导致在京察中被罢免的,也会想办法谋求起复。党争越来越激烈,每次都牵动朝野。 朱由检有感于这种乱局,把京察权力重新收了回来,亲自任命官员,负责己巳京察。 这也是之前解除戒严时,他制定的很多临时政策,被转变为正式决议的原因—— 实在是有京察这把利剑在头顶上悬着,群臣大多都不敢反抗皇帝。 —— 按照定职能、定机构、定编制的办法,朱由检首先组建了京察委员会。 任命吏部尚书杨景辰为京察委员会主任,吏部左侍郎韩日缵、吏部右侍郎李若星,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佥都御史刘宗周,被任命为委员,协理京察事务。 锦衣卫也参与其中,以卫尉寺的名义提供协助。 按照京察的惯例,要考察年老、有疾、罢软无为、贪淫、酷暴、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八个项目,罢免相应的不合格官员。 朱由检对老疾贪酷这四项没有什么意见,它们的标准比较确定,凡是沾上的官员,都可以一票否决。 但是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这四项,标准就不太确定了。 如何评判它们,负责京察的官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为了更便于量化考核,朱由检按照“礼义廉耻”这四维,提出了四维考察。 要求所有官员不分品级,都要自我考察。然后由京察委员会审定,给出相关结论。 其中礼这一点,主要指的是礼法。 被查出违法犯罪的官员,这一条自然不合格。 对于合格的官员,也有更高的要求。 朱由检根据礼的对象,划分为孝悌敬慈四类。 孝是针对长辈,尤其是父母祖先。 悌是针对平辈,是否和兄弟和睦。 敬是针对妻子,是否和妻子相敬如宾,有没有不尊敬妻子、甚至家庭暴力等行为—— 嫖娼这一点也被划了进去,即使在营业区内嫖娼不违法,对官员来说也划分为不尊敬妻子的行为。 慈是针对晚辈,是否尊重子女意愿、对子女尽到了教育责任—— 将来会制定义务教育法,规定所有未成年人都要接受教育。 裹脚和限制女儿接受教育等行为,都会被视为陋习。 而且子女成年后,还要尊重他们的意愿,在婚姻等大事上,拥有决定的权力。 可以说,这是一整套的移风易俗礼法,朱由检让刘宗周加入京察委员会,主要就是评判“礼”。 礼之后是义,义的本意是正义,朱由检又加上了忠义、信义、仁义等概念,进行综合评判。 正义不用多说,可以说是朴素的道德观念。是否符合基本的公平正义,大部份人都能看出来。 忠义主要是对皇帝是否忠诚,有没有不忠诚的行为。 信义是考察诚信,包括个人诚信和维持朝廷信誉,不能拿朝廷信誉为自己铺路。 仁义更被儒家官员看重,考察的主要是施政时是否怀着仁慈之心,是否把人民的生活放在心上。 与之对应的就是八法中的酷暴:在治国理政时丝毫不顾忌人民利益,对人民的死伤置若罔闻。 酷暴通常还会和贪淫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贪淫导致的酷暴。 所以京察之时,经常把贪酷一起处置。 朱由检对这样的官员,也是一票否决,不考虑方面,就能直接罢免。 如果因为贪酷导致了民变等严重后果,还要由检察总署提起公诉,由大理院审判。 不属于贪酷的官员,同样要进行廉耻考察。 其中廉这一方面,主要指的是是否依法纳税、是否申报财产。 在推动官员财产申报将近一年后,朱由检终于出了重拳,把没有申报财产的官员,在这次京察中全部刷下去。 这一点群臣早有预料,因为在年前赏赐时,皇帝就对没有申报财产的官员另眼相待—— 他们都没有获得赏赐,没能得到土地券。 以至于赏赐结束后,那些官员不但不敢不满,反而惴惴不安。 因为他们都猜到了,自己在京察时最容易被刷下去。 以至于之前还抵制家庭财产申报的,在年后纷纷向廉政总署申报。 过年期间遇到高额礼物时,很多官员也开始主动拒绝。 他们的这个做法,为自己带来了自救之机。一些年后申报的官员,在这次京察中没有被刷下去。 这让他们纷纷感到庆幸,为官位能够保住而欣喜。 因为所有官员现在都知道了,皇帝启用了万历之前的旧例,对于在京察中罢官者,一律永不起复—— 除非他们愿意前往海外,在海外担任官职。 那些缺乏人才的诸侯国,有可能任用他们。 —— 作为廉政总署署长,周延儒在这次京察中主持“廉”的方面,这让他他对自己之前推动财产申报这件事,可谓无比得意。 因为这个做法,他得到皇帝信任,而且还升任佥都御史,成为都察院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他的前任耿如杞,境遇就没这么好了。因为狠不下心来,只能被外放出去。 『给了机会却不把握,耿如杞估计很难成为朝堂大臣了。』 『他就是做得再好,估计也只能当地方官。』 心中感叹着这件事,周延儒想着皇帝的嘱咐,一边有些烦心。 因为皇帝对廉政总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让他趁着京察把财产申报这件事深入,抽查一些官员。 尤其要调查他们是否违背朝廷的限田限租政策,是否遵守朝廷的决议照章纳税。 这显然会得罪很多官员,以至于周延儒最初听到时,又有退缩之意。 但是想想自己得到的权力,以及那些怨恨自己的官员,周延儒又知道自己退缩不得,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所以他叹了一声,把这件事交给反贪署署长韩一良,让这个人冲锋陷阵。 韩一良因为年前针对韩爌的礼金案,在京城一战成名。人人都视为铁面御史,连自己座师的家人都不放过。 他在这次京察中,也是具体的执行人之一。主要负责考察的,是和“廉”对应的“贪”这一方面。 按照皇帝的要求,老疾贪酷之人,都能一票否决。 其中的年老致仕,是科道官员平时就有的责任。 按照皇帝之前重申的致仕年龄,凡是年过六十、没有被皇帝特旨留任的,一律都要刷下去。 科道官员平时就需要关注官员的年龄,弹劾不致仕的年老官员恋栈权位。 所以年老官员,大多会主动致仕,不至于被科道官员弹劾、或者在京察时背个不光彩的罪名下去。 有疾的也大多会主动致仕,回家休息几年—— 他们也不想在京察中被刷下去,以后再没有起复机会。 需要以“有疾”名义刷下去的,是平时养病时间太多、却又恋栈不去的人。 之前万历年间一些在京察中罢官的人被起复,给了一些人侥幸心理。 这次就是要重立威严,让那些年老有疾的官员,以后主动辞职。 可以说,老疾贪酷的标准比较确定,首先刷下去的也是这些人。 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这四类,标准就不太确定了。 所以皇帝提出了“礼义廉耻”这四维,并且把最后一项的“耻”,定为自我批评和批评他人。 每个人都要自我评价,作为京察时的参考。 同时还要列出三个敬佩或不耻的官员,以及他们的事迹。 被赞扬多的有可能升官,被批评多的,则要另外受审。 此时韩一良正在审查的,就是一位被批评很多的官员,翰林院检讨李若琳。 韩一良看着李若琳的材料,询问道: “李检讨在礼义廉耻这四维评价中,对自己的评判都是优良。” “但是其他翰林院的官员,却对此有不同意见。” “本官奉命查问,望李检讨如实作答。” 李若琳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传唤到反贪署,强自镇定地道: “韩御史尽管查问。”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韩一良“哦”了一声,没有任何评价。 而是向李若琳提醒道: “李检讨曾经兼任起居舍人,而且籍贯顺天府上林苑监,属于内廷人士。” “所以这次审问,由锦衣卫监督。” “李检讨可有意见?” 李若琳当然不敢有意见,在他签字确认后,审问正式开始。 韩一良询问道: “在官员批评之中,李检讨多次被人提到,在上林苑监蕃育署建魏忠贤生祠?” “此事是否属实?” 李若琳没有否认,向韩一良回应道: “蕃育署生祠之事,是上林苑监丞张永祚主持。” “之前审判逆案,此事早有定论。” “本官被定在第六等,被罢去起居舍人兼职,削掉散官留任。” “韩御史应该在本官履历上看到过,难道对韩学士的评判,还有不同意见?” 审判逆案这件事,是由韩爌主持的。 之前韩一良掀起的礼金案,就是告发韩爌亲友收受礼金,为一些阉党人员脱罪。 这导致韩爌在朝野名望大失,被皇帝要求重新确定名单。 如今李若琳提起这件事,明显是在挑拨,让人认为韩一良对韩爌继续主持逆案审判不满。 韩一良对此皱了皱眉,对李若琳的挑拨很是不满。 但是他也没有纠缠这件事,紧盯着李若琳询问道: “上林苑监生祠的主犯是谁,自有韩学士等人评判。” “本官传唤你的原因,是因为有不止一个人提到,你在建祠时中饱私囊、趁机大肆敛财。” “而且对朝廷要求的捐献陵工赎罪,也没有完全遵循。” “此事你有何话说?有什么言语辩解?” 说着,他把一连串的批评文书,还有调查总署对相关情况的调查,向李若琳出示了出来。 要求他对里面的贪赃行为,做出相应解释。 李若琳见到这些文书,脸色顿时有些垮了。 因为他完全能猜到,这些批评文书是何人所写—— 毕竟他平时得罪过不少人,有些人也搜集了他的黑材料。 趁着这次京察时能批评他们,那些人还不把他往死里写? 以前那些欺上不瞒下的事情,这次全都被暴露出来。 他的文字和口才再好,对这种事情也辩解不过来。 所以他接下来大喊着“我要见陛下”,再没有任何言语—— 希望皇帝看在他的籍贯属于内廷的份上,得到宽恕机会。 韩一良对这种负隅顽抗的官员见得多了,对此丝毫没有动容。 和锦衣卫监督人员一起签了字后,就把李若琳押了下去。 接下来还有很多官员要审查,有很多人都犯了和李若琳一样的罪—— 在给魏忠贤建祠时中饱私囊,趁机聚敛钱财。 他们以为魏忠贤倒了皇帝不会再追究,却不料这次京察,很多人被检举出来。 地方上也有类似的,那就是山西巡抚李养冲。在吴尚默检举之后,皇帝清洗了整个山西官吏。 他们之所以倒霉,自然和东林党的推动分不开。 因为皇帝对阉党从犯的降职甚至留职使用,很多东林党人还有不满。 所以这次京察时提出的批评,就被这些人利用,大肆检举阉党残留人员的罪孽。 阉党残留人员之前依附魏忠贤,大多在品行上是有缺点的。以至于很多之前被留任的人,这次被刷了下去。 为了防止这股风潮蔓延,朱由检不得不下达命令,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古训,规定每个人只能赞扬和批评三个人,其中还要包括上级、平级和下级,对批评做出限制—— 避免有些官员把批评文书当成检举文书,捕风作影地检举一大批官员。(本章完) 第472章 内廷新格局 “烂泥扶不上墙!” 朱由检如此评价道。 对于阉党残留人员,他是真的有点怒其不争。 这些人但凡争点气,他就不需要一直起复东林党人。 但是那些被他保下来的阉党人员,除了杨景辰、郭允厚寥寥几个有本事的人之外,大部分根本不干正事。 甚至有些人连以前的首尾都没清理干净,以至于这次京察时被东林党人挖出来。 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的朱由检,这次不打算再保下他们了。 他需要用这些人的下场,重塑京察威严。 而且时至今日,朱由检也不是刚刚登极的时候了。 他不需要留着这些人,阻挡东林党人上台—— 已经登极一年半,朝堂上但凡有眼力的,都看得出皇帝对东林党虽然很看重,却远远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甚至对东林党出身的大臣,一直极为防备。 直到现在,东林党出身的大学士和九卿,也只有韩爌和成基命。 东林党后起之秀钱谦益,被牢牢地压在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至今还没有成为侍郎,找不到入阁的机会。 所以有见识的臣子,已经开始和东林党人拉开关系。 之前被看作东林党的倪元璐,此时就更接近座师袁可立。 孙传庭、卢象升等地方督抚,同样也亲近袁可立。 甚至还有温体仁、周延儒这样的官员,直接和东林党划开界限,隐隐有针锋相对之势。 这一切都导致朱由检不需要依靠阉党残留人员,就能压制东林党人。 所以,朱由检很快决定了对他们的处置。把这些人按照四维八法审查,树立京察的威严。 对于有贪腐行为的更是罚没财产,为今年的战争筹集军费。 只有寥寥几个有能力的,被他示意杨景辰保了下来。 李若琳不在这个名单上,无奈他有个叫李若琏的好弟弟—— 这个人是去年的武进士,朱由检记得他是甲申殉国的锦衣卫,所以安排去涿鹿区卫尉署当署长。 这种要大用的近臣,朱由检是不能让他寒心的。 所以李若琳只是被罚了一些金钱,然后被朱由检发配南洋去当官。 希望他能够洗心革面,将来从南洋升回来。 除了李若琳等人外,还有臣子被朱由检派去南洋。 其中职位最高的,就是司礼监掌印王体乾,这个可以称为内廷首辅的人。 对于王体乾的请辞,朱由检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因为他没有想到,有人愿意从内廷首辅的位子上主动退下来。 所以他很是挽留了一下,向王体乾道: “王卿为何请辞?” “先前所犯罪过,朕已一概赦免。” “外廷那些臣子做的错事,现在牵涉不到你。” 王体乾苦笑一声,既感激于皇帝的看重,又知道自己真的干不下去了。 作为阉党的二号人物,魏忠贤倒台之后,他就是阉党的象征。不知有多少人期盼他倒台,瓜分阉党空出来的权力。 在黄立极确定今年八月卸任的情况下,他这个内廷阉党残余人员首领,在朝堂上是越来越突出。 韩爌主持逆案审判时,就把很多和他有关的案子挖了出来。 朝堂上弹劾他的奏疏也连篇累牍,王体乾作为司礼监掌印对此不可能不知道。 若非皇帝保着,他在去年就干不下去了,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但是现在他的情况也没有多好,因为涂文辅从南京回归,内廷很多太监担心两人联合,让魏忠贤遗留的阉党重新强大起来。 所以他们就不断找王体乾的麻烦,逼迫他主动辞职。 王体乾越来越撑不住这些压力,在看到皇帝决定放弃外廷的阉党残留人员后,决定主动请辞。 这样他至少还能给其他人留个好印象,不至于退下去后,被他们继续针对。 所以王体乾感谢皇帝的看重后,又诚心诚意地说道: “臣的年龄大了,做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 “现在想的就是给家里留份家业,以后有人祭祀。” “请陛下允许臣告退,安然度过晚年。” 朱由检听着这番话,觉得王体乾说得不实,因为王体乾的年龄,还不到力不从心之时。 之前在司礼监批红,仍旧尽心尽力。 所以他请辞的原因,那就是后面一番话—— 想要安然度过晚年,给家里留份家业。 这让他想到了先前对王体乾的承诺,叹了一口气道: “王卿执意请辞,朕也只能答应了。” “先前朕许诺给卿封爵,让卿以后能在宗庙中受祭祀。” “现在就可以兑现,王卿可作为世袭子爵,第一代原本说是二等子,现在提升为一等子。” “以后每代降袭,降为三等子之后不再降。” 把之前私下里的许诺,转为正式旨意。 王体乾听闻此言,心中的喜悦忍不住在脸上显出来。 魏忠贤当年苦心谋画,结果给子侄封的公侯伯全都没留下来。 自己只是帮皇帝稳定局面,就得到世袭子爵的封赏。 让他感慨当今圣上真是个好皇帝,自己先前是做对了。 不过想到皇帝把东宁卫转为军民府,世官也只能分配到永业田,王体乾又带着不安地道: “东宁为朝廷直辖,臣不敢觊觎领地。” “臣想把领地放在南洋,望陛下能够允许。” 朱由检闻言大奇,对王体乾这个选择很是意外。 直到现在为止,除了郑芝龙那些海盗外,他封出去的子男爵位,大多是能选择井田就选井田。 主动去南洋开辟领地的,可谓是一个没有。 就连他赐下的空头土地券,都比南洋的领地有吸引力。 所以他对王体乾这个选择十分意外,赞赏道: “王卿此举,甚合朕意。” “来人,取南洋的地图,让王卿挑选二百里领地。”命人把南洋的地图取了过来,让王体乾自己挑封地。 这是之前阳武侯的待遇,王体乾没想到自己也能享受,这让他知道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赢得了皇帝的欢心。 以后只要不犯下什么大错,他这个子爵完全能够传下去。即使有人诋毁,皇帝也会保下来。 可以说,这才是他选择去南洋开辟领地的真实用意—— 就是怕离开皇宫后被皇帝忘了,以后被仇家找个机会弹劾,爵位保不下来。 否则他何必离开福建旁边的东宁去南洋,远去万里之外? 看着皇帝取出的地图,王体乾即使早已见过,仍旧感到惊叹。 不同于之前那几位更像凡人的皇帝,当今皇帝有神人天授这件事,他是深信不疑的。 否则深居宫中的皇帝,如何连南洋等地的地图都能画出来? 这可是利玛窦、李之藻等人都没画清楚的,他们都不如深居宫中的皇帝画得明白。 所以他的心中,对皇帝很是敬畏。没有自己挑选,腆着脸向皇帝道: “臣选的一定没有陛下好。” “还是请陛下赐下吧!” 朱由检闻言大笑,指着王体乾道: “你啊!” “倒是一个精明的!” 看着南洋地图,指着阳武侯国的西面道: “这里有个岛屿,被郑和称为槟榔屿。” “朕看它很有潜力,以后可以作为从满剌加去印度的停靠点。” “你派人把这个岛屿占了,在附近岸上划二百里领地。” “南洋总督府说那边有个吉打国,国力不算很强,你去帮南洋总督府把它隔开。” 王体乾听着皇帝的安排,可谓又惊又喜。 惊的是皇帝对他期望太高了,让他去隔开所谓的吉打国。 喜的是这确实是个好地方,以后能成为从满剌加去印度的停靠点。 毕竟连郑和都为它命名了,说明它确实有建立贸易点的潜力。 如果以后经营好,收入应该不会少。 所以他怀着担心,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又问道: “陛下,既有所谓的吉打国威胁,能不能给臣多派一些军户,或者多设卫所?”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口,向王体乾道: “子爵能够有两个千户所,如果下属是军民户,每个千户所最高允许有一万户。” “等你能接纳两万户移民再说,到时候朕会看你的功劳赐予。” 这样一说,王体乾也就放了心。 因为这样千户所,其实更应该称为万户所。完全动员起来,能够相当于以前的两个卫。 他有两个千户所,实际相当于四个卫的兵力。虽然平时只能保持两千士兵,但在打仗时能够动员两万人。 两万人的兵力,在南洋只要不招惹暹罗那样的大国。其它任何小国,他都不用担心。 甚至,他这时还盯上了所谓的吉打国。看看能不能征服它立功,把自己的子爵领,以后提升为诸侯国。 就这样,王体乾这个司礼监掌印的辞职,算是定下来了。 朱由检为了加强对南洋的掌控,还给他加了个南洋镇守太监的名义,协助南洋总督府镇守一方。 这让王体乾更是欢喜,以后能调动南洋的人力物力。 内廷其他太监见到皇帝对王体乾如此优待,对当今皇帝也变得更加忠心—— 因为他们想像王体乾一样,以后受封爵位,建立宗庙享受祭祀。 所以王体乾离开皇宫时,反而得到很多太监祝福。这些太监都希望他能够趟开一条新路,在海外成功开藩。 王体乾这时也不担心被清算了,因为皇帝的态度,明显还对他很信任。 他这次可以说是外放,不是完全离职。 再加上他之前安排去信王府、如今成为皇帝心腹的王文政,还有之前同属于魏忠贤麾下、如今回到京城的涂文辅,都是他在宫里面的奥援。 所以他是踌躇满志地离京,期待像三宝太监那样,在海外做出功业。 涂文辅看着王体乾离去的背影,心中是有一些羡慕。 但是他此时想的更多的,是宫里面的局势。 之前他身为御马监掌印依附徐应元,在当今皇帝登极上立了大功,指望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权位,甚至更进一位。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徐应元屁股下的屎太多,被人告发之后,被皇帝直接处死。 他这个被徐应元照管的侄子,也因此受到牵连。 因为皇帝的不放心,被派去南京担任守备太监。 虽然这个职位不差,是南京三巨头之一。但是哪比得上御马监掌印,在北京就属于内廷三巨头。 所以他这一年多,是想尽办法立功。为的就是向皇帝表忠心,能够重返北京。 让他高兴的是,皇帝真记得登极的功劳。在确定他没有为徐应元陪葬的意思后,就把他重新调回京。 如今执掌的皇资委虽然级别未明,却明显权力很大,能对内府监、内官监、尚衣监、尚膳监等衙门的公司,进行监督管理。 他希望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出一番事业,以后能成为司礼监掌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王体乾卸任司礼监掌印后,如今的内廷格局了。 作为宫中资历最老的太监之一,又曾在徐应元之事后帮皇帝稳定内廷,高时明这个御马监掌印,毫无疑问地接替了司礼监掌印一职,成为内廷首辅。 他空出来的御马监掌印一职,被皇帝任命李凤翔接任—— 这是皇帝从原本的司礼监太监选拔出来的,在兵事上颇有见解。 而且能通过对他的任命,表示对宫中太监一视同仁。 所以李凤翔这个之前还有些默默无闻的司礼监太监,自此一跃而上,成为司礼监掌印高时明、东厂提督王永祚之后,内廷第三号太监。 其他的都知监掌印王文政、内官监掌印刘若愚、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虽然权力不见得弱于他们,也被皇帝很看重。却因为资历较浅,只能排在后面。 涂文辅资历更浅,但他之前担任过御马监掌印。现在执掌的皇资委又是跨部门衙门,所以他自认为内廷第四号,现在的内廷太监也是如此排位。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东厂提督王永祚、御马监掌印李凤翔、皇资委主任涂文辅、都知监掌印王文政、内官监掌印刘若愚、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这七个太监成为内廷新的掌权者,构成了内廷以后的新格局。 除了高时明作为司礼监掌印明显高于其他人外,职权被削的东厂、被皇帝亲自掌握的下属兵马的御马监,相对皇资委、都知监、内官监、内府监的优势并不明显。 再加上他们都有司礼监秉笔身份,所以这六个人,地位基本相当,只是按之前的惯例排序。 实际他们所拥有的权势,还要看掌管的衙门。 涂文辅希望在皇资委主任的位置上干好,提升自己在内廷的排位。 所以,他在回到京城将近一月、了解京城局势后,开始对皇资委下属银行下手,推行在南京实行的政策。(本章完) 第473章 金融业和存款准备金 涂文辅在银行上的动作,很快就影响到京城。 京城的钱庄、当铺、银铺等金融从业者,都被他召集起来,召开行业会议。 这一年来,不少行业都经历过这一幕—— 抄报行、烧煤行、裁缝行等行业,都被内廷派人收编。 京城很多从业者,对此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这些被内廷收编的行业都迎来了大发展,很多之前的从业者,挣到了大量钱财。 怕的同样也是如此,因为这意味着行业大洗牌。 尤其是典当行业出了名的本多利重,很多从业者担心内廷看上了这些钱。 顺天银行开办一年多,和钱庄、银铺的业务没少发生冲突,就连当铺都受到抵押贷款影响,业务受损很大。 所以这些人担心,内廷会靠强权把他们整体收编—— 就像佛教寺庙,现在已禁止从事金融业。 一些人已经思考,要不要让背后的人出面,和内廷官员谈谈。 不过涂文辅是没有收编他们的想法的,因为他从皇帝那里,得到了更好的办法。 所以,他在开场之后,向这些商人介绍道: “这次会议,本官还请来了太府寺卿参加。” “董寺卿还执掌户部银行,由他先宣读户部政策。” 董应举忍着不适,向这些商人说道: “户部有令,鉴于近年来钱庄、当铺多有事故,以后要对金融业实行准入制。” “凡是没有牌照的,禁止从事金融业。” “望诸位尽早申请牌照,避免影响生意。” 这个命令下来,场中的商人顿时议论纷纷。 因为金融行业的准入制,明显会影响到他们。 不过鉴于抄报行实行的准入制,让原本从事这一行的大多发了财。 所以他们的抵制也不强烈,甚至有很多人期盼。 有些人就主动提出,是不是像报业协会那样,成立金融协会,并且从他们之中,选出会长和理事? 涂文辅没料到这些人这么积极,竟然想主动成立协会。 这可是他打算放在后面说的,担心的就是这些商人可能会反对。 这却是他不知道,很多没有靠山、或者靠山不硬的商人,对于依附内廷那是一万个愿意—— 抄报行的人已经做出了榜样,那些人发了财不说,还取得了行业话语权。 现在很多报纸从业者,都能出入士大夫之家,参加各种聚会。 他们现在的地位,相比之前提升了何止数倍。 甚至一些报社获得了内廷入股,只要这个合作能延续,报社没有被经营得连续亏损破产,就可以说拥有了可以世代传家的世业。 所以在场的商人,大多都很期盼。甚至想像报业协会的会长和理事那样,拥有行业话语权。 涂文辅反应很快,见到这种情况,开始拿捏起来。故作沉思了一下,向这些金融业商人道: “大明金融协会,必然是要成立的。” “但是能不能加入协会,还要看你们能否拿到牌照。” “金融业同样是公共服务行业,需要进行监管。” “而且因为涉及到民生,监管还要更严些。” “你们先听董寺卿的要求,完成相应整改。” 使了个眼色给董应举,董应举把户部的规定,一一说了出来: “第一,各家业务要规范。” “按按照所拥有的牌照,从事银钱兑换、存款、贷款、典当、租赁、保险等业务,不得随意越界。” 这点众人没什么意见,甚至能减少竞争。 不能一些当铺开着开着,干起了银铺的活。 董应举见此继续道: “做生意要讲诚信,以后金银和钱币的兑换,同样要有标准。” “不能随意定价,坑害兑换的人。” “而且在发现私铸的铜钱,以及假金、假银时,要及时向卫尉寺检举,打击金融犯罪。” 这个要求有点严格,一群商人探讨后,在钱庄行业颇有名望的黄坚白道: “金银和铜钱的价格,向来变动很大。” “金有赤金、足金,银有纹银、足银,铜钱的重量也不一,如何定下价来?” 这个问题董应举没有回答,涂文辅笑着向他们道: “正式因为有这种情况,所以皇资委打算,开办一个贵重金属交易所。” “对金银等贵重金属的大宗交易进行规范,并且确定价格。” “钱庄、银铺和客人的小额兑换,参照交易所的价格来,不得浮动太大,对客人坑蒙拐骗。” “交易所的银子,白银可定为九二五标准银,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二点五。” “或者定为足银,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九,当做纯银看待。” “金则定为足金,含金量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若能达到千分之九百九十九,则可称为千足金。” 这个标准,让很多商人咋舌。因为提炼出这么高纯度的金银,对很多店铺都困难。大多数店铺,只有提炼九二五标准银的能力。 其实这也是朱由检的用意,那就是通过对黄金提炼工艺的掌握,控制黄金市场。把大明的黄金,尽量集中到内廷来。 毕竟他知道金贵银贱是大趋势,白银的产量会越来越高,黄金则越来越保值。 所以内廷的储备,当然要尽量以黄金为主,而非此时用的更多的白银。 事实上,若非此时的黄金不能满足大明的商业需求,他现在就想定为金本位。 但是金的产量太少了,全世界所有的黄金,都不一定能满足大明商品交易的需求。 只有产量更多的白银,能勉强满足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朱由检,只能暂时维持大明现行的双本位甚至三本位—— 黄金、白银、铜钱,都能作为法定货币。 现在的大明,银两是主要货币,铜钱作为补充。黄金也能使用,但是更不常见。 贵重金属交易所开设后,暂时会以铜钱计价,确定金银价值。 未来可能会以黄金白银为基准,确定其它金属的价值。 但是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同时期的铜钱,铸造质量不一。 有的比较精美,民众甚至舍不得用。有的则极为粗劣,魏忠贤当政的时候,就曾铸造过仅重七分、含铜量不足三成的小钱。 这种钱流通到百姓手上后,他们会迫不及待地出去。以免什么时候钱币价值低了,可能会烂在自己手里。所以说,劣币驱逐良币,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民众会用实际行动,让劣币在市场上流通起来。 一些商人提出这个问题,涂文辅道: “陛下早已确定,崇祯通宝重一钱,也就是三点七五克。” “上下浮动在三克到四点五克之间的,都当做一钱看待。” “你们在营业时也要看好了,把不符合标准的钱收上来,由宝源局重新铸造。” 铜钱的重量出现波动,这是现在铸钱时必然出现的问题。 朱由检已经下令工匠改进工艺,尽量把铸造的钱币维持在三点七五克,缩减误差范围。 同时,为了维护皇兄的名声,他也不得不给魏忠贤铸造的劣钱擦屁股,规定天启年间的钱只要确定是朝廷铸造的,都按相应面值对待—— 民众可以拿着天启通宝,兑换新铸造的崇祯通宝。 当十钱等钱币,同样也能兑换。 说到这个,朱由检不得不感到庆幸,因为天启年间最劣质的当十钱,只铸造了三年。而且在天启年间就开始回收,现在已回收了大部分。 否则他还要出很大一笔钱,以回收这些劣钱。 这些都是维持朝廷信用所必须的费,也被涂文辅当成朝廷的政策,传达给金融行业从业者。 一众钱庄、银铺掌柜,对此都是门清。 此时他们就听出了,这似乎有他们的机会。 因为天启年间的钱币,重量是从七分到一钱三分浮动。 当今皇帝定的三克到四点五克,似乎浮动范围更小点。 所以一些人已经琢磨着,要如何利用这个信息套利,用更低的价格,从民间收购天启年间的劣钱。 不过朱由检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的,董应举很快就宣布,各家店铺必须按朝廷的规定,接受相应面值的钱。 否则就是违背户部的政策,吊销营业执照。 而且他还提出了存款准备金一说,要求从事存贷业务的店铺,都缴纳存款准备金: “钱庄、当铺卷款逃窜,是近年来时有之事,多有民众遭受损失。” “为了避免储户、当户的钱财被席卷一空,所有从事存贷、典当业务的店铺,都要缴纳保证金。” “其中存贷业务要缴纳多一些,称为存款准备金。必须要缴纳三成储蓄给户部银行,由户部银行监管。” 这个规定,顿时引得一众商人大哗。 因为他们都怀疑,朝廷这是想吞他们的钱。 三成的准备金交上去后,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来呢? 所以这个政策几乎被群起反对,尤其是那些仗着有后台的,更是当面反对这个政策。 涂文辅见到这个场景,心中有些庆幸这个政策不是自己提出来。 否则现在被反对的,那可就是他了。 不过董应举这时候,却拿出一个官员应有的决断。 他本来就对这些商人有些看不上,觉得自己堂堂大臣和商人谈判有些跌份。 此时见这些商人不听话,当即强硬表示: “不缴纳存款准备金的,不得从事存贷业务,牌照上不会给存贷业务权限。” “当铺的保证金也是如此,不缴纳没有牌照。” 然后拂袖而去,把这些商人晾在这里。 一群商人见此,顿时更是喧哗。没想到董应举这个年前被处分的官员,面对他们竟然如此硬气。 一些人已经想着,是不是要给相熟的科道官员送礼,让他们弹劾董应举,把这个人给赶下去。 可以说,金融业的这些掌柜和东家,份量和抄报行完全不一样。他们对朝堂官员,也没那么畏惧。 如果是底气不足的官员,面对他们的威胁,多半就会退让。 但是涂文辅这个内臣,显然不在此列。 他的地位如何,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而且他在南京的做法比这激进多了,哪里会把这些商人放在眼里? 若非皇帝顾忌名声,想要和平收编金融业,他可能直接就让锦衣卫,通知这些商人。 面对这些人的纷纷嚷嚷,涂文辅似笑非笑道: “诸位若不愿意,那就只有内廷和朝廷的银行,能够拿到牌照了。” “说不定内府监也要开些当铺,免得京城的人家典当不方便。” 这让很多叫嚣的商人,顿时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涂文辅绝对干出来这种事。 他在南京的时候,就强行把应天银行推广到南直隶各地。 现在南方的金融业,可以说是完全以应天银行为尊,很多钱庄、当铺,都被挤兑得没法生存—— 董应举之前提到的卷款,就大多发生在南方。一些钱庄、银铺眼见经营困难,就卷款直接逃窜。 北京的顺天银行则远没有这么霸道,除了内廷和朝廷的业务外,基本不对外扩展。 所以他们现在才能聚在这,商议金融行业。 镇住这些人后,涂文辅才向他们道: “诸位若能接受这个规定,本官就可以保证,户部银行不会和你们抢业务。” “甚至可以明确说,户部银行就不负责商业经营,只负责对金融业的监管。” “只有内廷的银行,才有经营权力。” 这个许诺,稍稍安抚了在场商人的心。 因为户部银行如何经营业务的话,有可能像南方的应天银行一样,把他们挤兑得无法生存。 不过还有人担心应天银行,询问道: “不知应天银行,会不会有所限制?” “或者是像我们一样,缴纳存款准备金?” 涂文辅斜眼看着这个人,却毫不犹豫地道: “内廷的银行同样要按朝廷政策经营,会向户部银行缴纳准备金。” “而且本官还可以向你们许诺,内廷银行不经营小额存贷业务,那些都留给你们。”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遵守朝廷的政策,并且依法纳税。” 清楚地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么,涂文辅当场做出了保证。 虽然这样会让内廷银行都出一笔钱,但是在皇帝做出表率后,会逼迫金融行业都缴纳所谓的保证金。 这会让户部银行迅速获得一笔钱财,作为今年战争的备用军费。 可以说,皇帝让他召开会议的目的就在于此—— 给朝廷准备一笔钱压箱底。(本章完) 第474章 金储会和银圆券 “你说他们不相信朝廷,不愿意给户部银行交准备金?” 听着涂文辅的回复,朱由检皱着眉头问道。 他提出存款准备金的目的,就是给朝廷准备一笔钱。预防辽东战事扩大,需要临时拨款。 但他实在没想到,大明从事金融业的商人连这个都不愿意。 难道他们以为,能挡住朝廷的强力? 朱由检想到这里,心中已慢慢起了杀心—— 既然这些商人和平谈判不给脸,就别怪他动刀子。 太祖对高利贷的规定,正好拿出来惩治这些人。 不过涂文辅接下来的解释,让他明白那些商人不是不愿意交钱,纯粹是对朝廷不放心: “那些商人说,准备金若交到户部银行,户部随意挪用他们也没办法。” “所以他们想交给内廷银行,让大明金融协会看管。” 这个解释,让朱由检感到无语,但是也能理解。 纯粹是大明朝廷的信誉太差了,也难怪商人不放心把钱交给他们—— 万一朝堂上的官员换了,政策也变化了。 他们交的这些钱,就可能被朝廷私吞。 朱由检对文官的操守很了解,不敢在这件事上打包票。 而且对商人信任内廷银行,感到很是开心。 这意味着他登极以来的一系列举措,让商人逐渐相信他这个皇帝的诚意—— 无论是对抄报行等行业的收编,还是明确提出“合法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把商人纳入议会。都表明他这个皇帝对商人没歧视,并且要把他们纳入统治阶级。 也因为此,他得到了很多商人拥护。这段时间捐纳公士的人员增多,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 在这一个基础上,内廷银行的信誉也初步建立起来。很多商人愿意把金钱存入内廷银行,通过银行交易。 拿内廷银行和户部银行相比,商人自然是用脚投票,更愿意把准备金放在内廷—— 毕竟钱在内廷银行被私吞了,他们能找到明确的责任人。皇帝但凡要脸,就得给个交待。 反而是朝廷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谁都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文官的操守上! 不过这些商人也不是没有条件,他们所希望的,就是组建大明金融协会,参与对准备金的管理。 这个做法,让朱由检想到了后世大名鼎鼎的一个机构—— 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简称美联储是也。 如果准备金让大明金融协会管理,金融协会还真会获得一些中央银行的权力。 说不定若干年后,就是一个美联储,成为大明的实际控制者。 对此非常警惕的朱由检,最初自然是不愿的。 但是他在仔细思考之后,又发现确实需要这个机构—— 因为他对内廷银行,像户部银行一样不放心。 宫里的太监有多贪,他是深有体会过的。只要稍微放松,就可能出现非常有钱的权宦。 这些人在内廷银行贪污不要紧,最多影响内廷的收益。 但是在金融行业乱伸手,就可能影响整个大明的稳定了。 不放心内廷太监的朱由检,当然不能把这个关乎国计民生的事务完全交给他们。 所以他思考之后,向涂文辅道: “准备金放在内廷银行,这件事朕可以答应。” “最好就放在皇家银行,作为压箱底的资金。” “它的管理,朕认为应该设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负责。” “由内廷、外廷、国会一起派人,金融协会的商人也能选出代表监管。” “这个机构,就称为大明金银储备委员会,简称大明金储会。” “由内廷、外廷、国会各派三位委员,负责它的运营。” “朝廷缺钱的时候,也能向金储会借贷。” 这样一来,金储会的权力就仍旧归属朝廷,只是细分为内廷、外廷、国会三块。 商人虽然只能选出代表监管,但是以他们目前的地位,对此应该满意了。 而且国会派出的委员,也不是不能有商人。如果真的特别有能力,可以被国会选出来。 至于金储会的权力,同样会有限制,它和内廷银行、户部银行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中央银行。 未来它们的实际职权如何,需要磨合完善。 提出金储会这个机构后,涂文辅自然连声附和。 因为准备金放在皇资委下属的皇家银行,明显增强了他的权力。 内廷能在金储会拥有三个席位,也无疑增加了他在金融行业的话语权。 他希望能够掌握金融行业,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他很快又找到董应举和金融行业的代表,商议成立金储会。 董应举对皇帝设立个莫名其妙的金储会分割户部银行权力,自然是不满的。 在这一次商谈不欢而散后,他把状告到皇帝面前,请求撤消金储会。 朱由检考虑过文官的抵制,尤其是董应举这个人,比其他户部官员都更早地认识到银行的作用,因此提出来设立户部银行。 所以他对董应举的金融嗅觉是满意的,但是在一些方面也有不满。 因为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造出他需要的银元。 所以在董应举告状之后,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先前朕安排户部银行负责货币铸造,银元是重中之重。” “不知这件事情,董卿办得怎样了?” 董应举对此也有些委屈,回应道: “臣早已按陛下要求造出金银币。” “但是陛下说不合格,臣实在无能为力。” 皇帝要求的事情,他这个年前被处分的臣子是非常重视的。 仿照之前万历、天启年间铸造的金银币,户部银行很快造出了崇祯通宝金银币。 但是皇帝却说他造出来的不合要求,让他实在感到委屈。 (天启通宝,五钱金币) 朱由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把金币、银币铸造成外圆内方的铜钱样式,他是非常不满意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否定了这种样式,让董应举安排人用其它方法造。 面对董应举的委屈,朱由检问他道: “金银币铸造成方孔钱,能否避免人伪造?” 董应举当然说不能,回应道: “铸造金银币虽然比铜钱难,但是民间铸造工艺多种多样,应该能仿造出来。”朱由检见他如此说,又问道: “既然如此,如何避免有人伪造出劣钱,用不法手段套利?” “难道像铜钱一样,被一些民间私造的劣钱,驱逐出流通市场?” 董应举这下没话说了,因为劣币驱逐良币,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么多朝代都没解决,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一点。 所以他此时也明白了,为何皇帝否决了他铸造的金银币样式。 “金银币的制造,要从铸造转变为打制。” “就像西班牙的银元那样,印上图案打制成货币。” “甚至制造专门的机器,专门制造银元。” “户部银行的目标,就是发行打制币、机制币。” “用这种民间不熟悉的制造方法,尽量避免假币。” 朱由检说着这些,又想到了被自己派去出使泰西的孙元化。 他给孙元化的一个任务,就是搜罗西方的造币机械。 未来再把这些机械用大明的方法改造,制造出大明专用的造币机。 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避免假币出现,把造假成本提得高高的。 而非像铸造铜钱那样,懂得翻砂法就能铸造。随便找几个人,就能造出假币来。 (西班牙本洋,墨西哥十字盾徽cob,这是打制币,在大明按按银块称重流通) (西班牙本洋,地球双柱,这是墨西哥制造的机制币,在乾隆年间沿海地区大量流通。后来墨西哥独立后变成墨西哥鹰洋,在清末大量流通,并成为清末银元仿造对象,一银元库平七钱二分就是从鹰洋而来) 董应举听皇帝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设立金储会。询问道: “仿照西班牙银元打制银币,户部银行就能办到。” “陛下为何要设立金储会?” 朱由检语重心长,对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打算: “设立金储会的目的,是在银元发行后,以金储会的名义发行银圆兑换券,简称银圆券。” “例如户部银行铸造一亿枚,其中有三千万存入银行,又有三成、也就是九百万作为准备金被存入金储会。” “那么金储会就能根据所拥有的九百万枚银元,发行九百万银圆券。” “这些钱除了成本之外,大部分会拨给户部,由朝廷分配使用。” “朕的这个目的,董卿可明白了?” 董应举最初听到银圆券,还有一些不明白。 但他到底是大明最精通金融的人之一,很快就琢磨明白了。 皇帝的意思,就是在制造银元之外,另外印刷出可以兑换银元的银圆券。 这些印刷出来的钱,就是朝廷的收益。 想通这些之后,董应举的内心,顿时怦然心动。 因为这个收入,能极大地增强朝廷的财力。 所以他更不愿意金储会掌握银圆券发行了,说道: “臣以为户部银行就能发行银圆券,不用麻烦金储会。” “而且银圆券的印刷数量也可以更多点,户部银行铸造一亿枚银元,就发行一亿元银圆券。” 好家伙,这可比朱由检设想的更激进。 但这同样也是朱由检不敢把银圆券的发行交给户部银行的原因。 像董应举这样激进,银圆券会不会被民间接受都不好说,即使暂时接受了,以后也可能像宝钞那样失败。 所以他问董应举道: “户部银行发行的银圆券,民间百姓会认吗?” “现在大明的宝钞,有多少人把它当钱?” “你有没有信心,把官员的俸禄发成银圆券?” 董应举这下没话说了,因为大明的宝钞,现在是擦屁股都没人愿意要。 户部银行发行的纸币,多半像宝钞一样被抵制。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想把银圆券的发行权力捞过来。是否能够可行,先试一试再说。 但是朱由检却不敢让朝廷试了,万一银圆券发行失败,朝廷为数不多的信誉,就要被消耗干净。以后再想发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朝廷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谨慎再谨慎。他威胁董应举道: “若是董卿执意反对金储会,朕就让皇家银行独自发行银票,用以在内廷银行兑换白银。” “其它钱庄、银铺,到时也可能会发行银票。” “户部要制定相应的政策,把银票规范起来。” 董应举这下急了,因为银票的发行,明显是被银行、钱庄掌握。户部从这里面,没有丝毫收益。 与之相比,金储会外廷能掌握三分之一席位,印刷的银圆券也会交给户部,那可是巨额收益。 所以他当即道: “不能允许钱庄、银行私自发行银票,必须要发行统一的银圆券。” “臣以为金储会可以设置,但是外廷的三个席位,要都交给户部。” 朱由检对此没意见,因为他原本就打算交给户部的。 在说服董应举后,金储会算是正式分享了一部分中央银行的职权。 为了防止这个机构膨胀和腐化,朱由检又做出了限制,例如在国会设立金融委员会,并且规定每年的纸币发行数量,必须由国会通过。 在国会设立之前,就按金储会储备的金银,发行相应的银圆券。 可以说,他对纸币的发行非常谨慎,连董应举提出的银元和银圆券一比一都没采纳,只发行能和朝廷金银储备对应的银圆券。确保每一张银圆券都能兑换出银元,让它的信用能够立起来。 得到皇帝的回复,并且和皇帝商讨好条件后,董应举心满意足地出了皇宫。并且吩咐户部铸钱的工匠,研究打制币和机制币—— 他要尽快把银元造出来,让金储会发行银圆券。 也因为此,在涂文辅召集他和商人第三次开会时,众人终于就大明金融协会和金银储备委员会的成立,达成一致意见。 这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机构,终于显出了雏形。 皇室也靠着这个机构,开始掌控金融业。 可以说,这件事情,除了户部银行有些吃亏外。大明皇帝和商人,都是非常满意。 皇帝掌握了金融上的权力,商人也靠着依附皇帝分享了一点。 并且这些第一批加入金融协会、参与金储会组建的人,还掌握了相对后来者的优势。 他们也通过向内廷银行学习,逐渐转变为合格的金融从业者。 未来,他们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影响到大明的方方面面。(本章完) 第475章 火耗和俸禄 事实证明,官僚在有主动性的时候,效率是很高的。 没过几天,朱由检就看到了户部银行提交的第一版打制币。 他对此极为惊讶,询问董应举道: “这是怎么打制的,手艺如此高明?” “看起来比西班牙本洋更圆,文字和纹也更好看些。” 夸赞了董应举一下,朱由检对此颇为意外。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从西方引进相应工艺的准备。 董应举却觉得没什么,因为打制银币,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技艺。 这是他召集手艺高明的匠人,用锤擛法一点一点敲打出来的。 这种工艺,和浇铸法并称,都是制造金银铜器常用的工艺。 例如常见的金箔,就是用锤擛法敲打出来的。早在商周时代,中国人就掌握了这种方法。 (金沙遗址出土的商周太阳神鸟金饰,厚度0.02厘米,锤擛出金箔,再剪切、打磨、镂空) 连金箔金饰都能捶打出来,捶打出金银币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几天时间,他就让就用手艺高明的匠人,捶打出了金银币。 事实上,不止大明有这个能力,西藏旁边的尼泊尔,现在就在用打制银币。 历史上崇祯四年的时候,西藏就委托尼泊尔制造银币,这就是中国第一种正式流通的打制币黑丹启。 尼泊尔以此谋利,后来在廓尔喀人建立沙阿王朝之后,因为掺铜太多和币值变化,与西藏产生贸易纠纷。进而入侵西藏,引发了两次廓尔喀之役。 西藏在战争之后,开始在清朝帮助下建立造币厂,自己打造银币。最初是仿造黑丹启的白丹启,后来是完全自制的章嘎银币。 这些银币,都是手工打制而成,外形颇为精美。 大明此时的技术就不亚于清朝乾隆时期,自然同样能打制银币。 在董应举解释了所用的方法后,朱由检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小看了大明工匠的技艺。 现在他已经深刻认识到,打制币的技术,对大明根本不是难题。 大明之前不使用银币,最主要的是原因,是没有这个动力: 一方面是因为打制币的缺点还很多,不见得比银锭和银块好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都用面值固定的银币,火耗就没法加征了。 所以铸币这件事,一直没有被户部提上日程。 朱由检几番催促,才在提出银圆券的设想后,让官员有了主动性—— 相比主要被地方掌握的火耗来说,朝廷户部官员,对银圆券更是喜爱。 这可是不费多少成本,就能发行的货币。 如果每年能打制一千万银元,按照皇帝之前制定的规矩,就能发行九十万银圆券。 这对户部来说,可是完全的纯收益。 甚至,他们已经在想着劝皇帝发行更多银圆券,获得更多收益。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户部对银元是极力完善,以便对应的银圆券能发行出去: “银元的优点很多,臣和毕尚书等同僚,都认为可以用银元作为标准货币征税。” “就是它的币值还很大,民众每亩地交几分银,不便采用银元。” “而且银元在流通时,有可能被仿造,或者被人剪边。” 这些问题,在西班牙本洋流通时就有出现。所以西班牙的打制币,在大明是按银块称重使用。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做法,提示道: “仿造问题要加强监管,同时用特定的配方和工艺提高仿制难度,并且改进机器,使用专门的造币机。” “剪边这个问题,可以在边缘加边齿。” “如果边齿有损坏,朝廷就可以拒收,让他们去银行、钱庄称重,兑换成完整银元。” 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又想到了影视剧中卷成一卷的银元,又说道: “还有,你们可以把银元卷起来,以一百元称为一封银元。” “卷装时容易漏出来的、或者凸出来的,都判定为不合格,需要重新打制。” “银元的厚度和重量也要规定好,这一百枚一封、和另外一百枚一封,不能在厚度和重量上有很大差异。” 这些做法,都能提高银元的标准化,但是对工艺也提出了要求。 董应举有些为难地道: “臣恐这样一来,打制的成本会很高,有很多不合格的银元被废弃。” 朱由检笑着说道: “废弃的银元可以重制,又不会有多少损耗。” “至于人工费用,只要发行银元时不亏本即可。” “赚钱可以通过银圆券。” 说着,他又问道: “现在所用的银两,成色和重量大概是多少?” “都按公制计算。” 董应举对此很了解,回应道: “银块成色不一,银锭的含量大多在95%,低的可以到93%,高的可以到98%。” “所以银块熔铸成银锭时,会有一两成的火耗。” “臣和户部官员商议的办法是,把一枚银元的重量定为公制一两,也就是37.5克。含银量92.5%,也就是陛下所定的标准银。” “这样一枚银元实际蕴含的白银,是34.6875克。” “之前一两大约37.3克,按含银量93%计算,蕴含的白银是34.689克。” “一枚银元,正好能兑换一两白银。” “低于这个成色要折算,高于这个成色就是朝廷的铸币收益。” 朱由检对此微微摇头,说道: “无论是低是高,都要进行折算。” “一元银元,就定为含有37.5克白银,再加点铜等金属提高坚韧性、耐磨性,总重40克左右。” “朝廷制造银元不是为了铸币收益,更重要的是统一货币,方便交易使用。” “这样就不至于铸来铸去,一直产生火耗。” “把大量的钱财,浪费在中间损耗上。” 听到皇帝提到火耗,董应举心里一惊。 担心皇帝不知道利害,在发行银元后随意取消火耗。 他提醒道: “火耗不止是熔铸银锭的损耗,还是地方开支来源。” “除了征银有火耗,粮食也征加耗。” 对此眉头紧皱,朱由检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火耗、加耗这些,以后要改为附加税征收,作为地方收入。” “但是这个开支要明确,并且让当地议会监督,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该征多少火耗、火耗又用在了哪里?都要让议会看着,避免被人贪墨。” 把火耗看作地方附加税,朱由检决定把监督的权力,下放给地方议会。 免得有些官员肆无忌惮,大肆加征火耗。 同时,这也是一种火耗归公,把以前私下里征收的火耗,放在台面上管起来。 董应举对此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和户部的官员早就想到了,银元发行之后,火耗就没有名义征收。这也是他们之前对银元,不怎么热心的原因—— 得罪地方官员不说,银元在地方也难以推行。 如今皇帝把火耗改为附加税,是比较妥善的处置。 至少地方官吏对银元,没有理由反对。 解决这个问题后,董应举又提到了一枚银元一两的面值还是太大,民众有可能用银块的问题。 他提出可以铸造小额银币,用于辅助交易。这样民众在缴纳一亩地几分银的赋税时,就会更加方便。 朱由检对此极为赞赏,仿照后世的做法,确定道: “元以下要有角和分两种辅币。” “角对应的是钱,只是因为有铜钱,所以借用银角子的说法称角。” “一角银币含有一钱重的白银,二角、五角同此。” “一分银币含有一分重的白银,二分、五分同此。” “因为分币用银很少,单用白银的话重量会非常小,所以制造时可以多加点铜,把重量控制在一钱左右,避免使用时容易遗失。” “一元对应十角,一角对应十分,面值标注在银币上。银圆券也是同样,要能兑换相应面值的银币。” “至于一分对应几文铜钱,要按贵重金属交易所的价格定。” “以后金和铜的价格,都以银元计算。” 没有把一分强制对应成十文,这是因为现在铜钱的铸造质量不一,和银两的兑换价格也不稳定。 银价低的时候,一两白银只能兑换五百钱。 银价高的时候,一两白银就能兑换一千钱、甚至更高。 现在因为西方正在打仗,流入大明的白银减少。正是银贵钱贱的时候,一两白银大约能够兑换一千钱。 不过这个价格以后肯定会有变化,到时候要随行就市。 他设立贵重金属交易所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方便金银铜兑换。 之前打算的也是以铜钱计价,确定金银价值。 不过,在设立角和分两种辅币后,朱由检发现朝廷征收完全能全部征收银币,铜钱仅作为补充的零头。 所以他正式确定以银元计价,以后实行银本位。 董应举虽然没有银本位的概念,但不妨碍他知道以后银元的地位会更重要。 这让他有些担心银元不足,提议发行更多的银圆券: “户部银行刚刚开始打造银元,臣担心会不够民间使用。” “能不能多发行些银圆券,补充银元不足?”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皱了皱眉。 事实上,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没有把银圆券的发行交给户部银行。 免得户部官员大肆印刷银圆券,把银圆券变成和宝钞一样的废纸。 所以他严厉道: “朝廷拥有多少银元和银块,就发行多少银圆券。” “确保每一张银圆券,都能兑换成银币或银块。” “一定不能超出,让民众兑换不出来。” “万一发生那种情况,对银圆券的打击是致命的,有可能把银圆券变成和宝钞一样的废纸。” “朕再重申一次,以后银圆券的发行数量,要由国会审议。” 训斥了董应举一通,对于他所说的银元数量不足问题,朱由检道: “要鼓励工匠发明造币的机械,开出勋爵等奖励。” “还有,朕会让皇家银行组建造币厂,把内廷的工匠、还有金融协会掌握的金银匠人召集起来,一起帮户部打造银元。” “争取今年打制出一千万枚,到时候在京城推出去。” “首先从官员开始,把官员俸禄本色中的折银改为银元。折色中的折钞,要逐步改为银圆券。” 董应举听到这个,可谓又惊又喜。 因为这意味着,皇帝要给官员加俸禄。 当前大明的官员,实际拿到的俸禄,是远远没有名义上那么高的。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一部分俸禄被折钞。 虽然折钞后拿到的钞票数额很大,普遍有几百贯到几千贯。 实际却全是废纸,根本不出去。 所以董应举听到皇帝要把折钞改为银圆券,当即高兴地道: “若是如此,银圆券的发行应当毫无阻碍。” “银圆券的面值也应该保证,要能兑换出足额的银币,也能用于交税。” 已经吃过一次宝钞变成废纸的苦,大明官员绝不愿自己拿到的银圆券,像宝钞一样废纸化。 所以董应举现在就不提多发行银圆券的事情了,而是认为银圆券的价值一定要维持—— 为了自己的俸禄,官员会监督银圆券发行数量,遏制银圆券超发。 朱由检的用意也是如此,利用和官员的利益绑定,为银圆券保驾护航。 如果银圆券出现问题,损失的是所有官员的利益。他不相信朝廷的官员,会在这一点上想不开。 同时,为了安抚官员,他还故意叹气道: “可惜朝廷收入不足,没法把官员的俸禄,直接以石数改为银元。” “现在只能按以前的办法,折算银元发俸禄。” “将来辽东平定、灾害缓解、朝廷收入足够后,董卿和户部的官员一定要记得提醒朕,把官员的俸禄改为银两。” “同时除了按散官级别确定的俸禄外,还要发放实际担任的职位俸禄,以及授予勋爵的勋禄。” “以后做实事的官员、有功勋的官员,要能享受双俸甚至三俸,不能像海瑞一样过苦日子。” “要保证所有愿意当清官的人,都能靠合法收入当清官。” 这个感叹,更让董应举感动。 因为皇帝是把官员的待遇,真正放在了心里面。 事实上,很多大明士子在当官后都会遇到一个困境—— 那就是像海瑞一样做清官的话,俸禄中微薄的本色,会让他们的日子很贫寒。 很多官员忍耐不下去,只能放下坚持伸手去贪。 以至于一些贪腐行为,甚至变成了常例。成为官场之中,人所共知的腐败。 这样一来,所有的官员就都有了原罪。以至于魏忠贤打着追赃的名义迫害政敌时,怎么都能找得出名目来。 很多清廉的官员,对此是深以为耻。 但也有一些官员,常例拿惯了之后,就陷入贪腐的深渊里。 董应举想到这点,就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不知是为那些堕落的官员而伤心,还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如果朝廷早点增加俸禄,一些贪腐堕落的官员,结局会不会改变? 这让他的心里,再次坚定了平辽之心。要尽快完成戡乱救灾,有足够的钱给官员发俸禄。 不但要把石数改为银元,还要像皇帝说的,给他们发放双俸、三俸。 确保每个官员,都能靠合法收入有体面。(本章完) 第476章 银元发行和金融行业整顿 朱由检私下里的表态,很快就在他的授意下传了出去。 京城的官员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自然很是振奋—— 大明立国二百多年了,终于听到了皇帝要加薪的消息。 这让官员得知后,如何能不兴奋! 虽然说,很多官员私下里收到的常例,远远超过俸禄。 甚至皇帝说的双俸、三俸,都比不上能够收到的常例钱。 但是俸禄作为合法收入,意义到底不一样。 尤其是皇帝推行官员财产申报后,它的重要性就更高了。 这次财产申报时,皇帝对收取常例钱大多是默认。只要数额不太大,就不会被定为贪酷。 但它到底是非法收入,应景的时候就可能被揪出来,作为罢官理由。 所以现在的官员,对合法收入很重视。 尤其是对阉党的惩治,有罚没非法收入这一项。那可是除了俸禄和嫁妆等有明确合法来源的收入外,全都罚入赃罚库。 这让官员有了危机感,对俸禄更是重视。 可以说,朱由检是挑了个好时候,让他这次对俸禄的表态,收到了最好的效果。 最明显的感受时,官员对这次己巳京察中被刷下去的官员,再也不感到同情。 因为那些人就是按官场的标准,也能称得上贪酷官员。 所谓皇帝待官员太苛刻、官不聊生的感慨,只是冒了个头,就迅速消失无踪。 大部分官员认为,皇帝还是体谅他们的,知道他们的为难。 朱由检是知道大明官员的难处,但是该限制的也要限制。 常例钱他现在可以默认,但是不能让这个无限膨胀,要遏制官吏的贪欲。 所以他在正式罢免京察中受处分的官员时,再次强调百两以上的礼金,需要缴纳赠与税。 常例钱这种钱财,也被纳入进去。 如果官员不想因为偷税漏税受处罚,就最好把这部份钱纳税,向廉政总署主动申报。 这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贪腐蔓延,不让形势恶化。 这个表态,让朝野众人心惊,结合对俸禄的表态,认识到当今皇帝的手段—— 一次罢免将近二百人,可不是哪个皇帝都能下定决心的。 再加上年前户部罢免的上百人,京官被汰换了三成多。 可以说,这次己巳京察就是一次政潮。让朝堂上的官员和权力分配,发生很大改变。 东林党在其中是收益最大的,因为他们大多还有些坚持。相比阉党来说,操守要好多了。 不过他们的党同伐异、以及在党争上表现的威力,还是让朱由检深感忌讳,不打算多用东林党人。 他更青睐的是中立派,以及崇祯元年取用的进士。 所以他再次祭出了署理之法,临时任命资格不够的官员,署理高品级的职位。 只要这半年能够干好,八月选官时就能授予年功、正式转为实任。 天启二年、天启五年的进士,也因此被大量任用,弥补空缺职位。 可以说,这些官员是赶上了好时候,只要稍微有能力的,就能快速升迁。 —— 处理好这些之后,时间很快进入了三月。 此时皇长子出生已经满月,朱由检为他定下大名,取名为朱慈烺—— 这是按朱元璋定的起名之法起的,慈是字辈,烺是火行。 这两个字合起来不是什么词语,未来也不需要多避讳。 朱由检按照惯例,对内外大臣加恩加荫,内阁各位大学士,普遍被授予公孤加衔。 尤其让人瞩目的,是刘宗周这个佥都御史,被授予从一品太子太保、而且还得到了詹事府詹事职位—— 这是皇帝把詹事府划入内廷后,任命的第一个詹事府官员。 明显是属意刘宗周为皇子之师,以后教导皇子。 这让群臣对刘宗周很是羡慕,再次认识到皇帝对刘宗周的信任。 这可是把未来的太子,都交给了刘宗周。 同时,一些人也想到了刘宗周正在负责的重制礼乐,认为皇帝是为了把重制的礼乐延续,所以做出了这个安排—— 以后刘宗周就是太子的老师,他制定的礼乐,太子将来自然要维护。 对于朝野的猜测,朱由检的态度是无视。 虽然他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朱慈烺现在才刚满月。 对皇子的教育都是几年后的事情,更别说未来的安排了。 他现在只是表明态度,表明对刘宗周的支持—— 即使自己死了,重制礼乐也会在自己后人的支持下继续。 —— 除了加衔加荫之外,朱由检还下发了一系列赏钱。 这些赏钱,自然用的是户部银行新打制的银元,让官员带头使用。 应该说,第一批打制的银元虽然在设计上或许还有缺陷,外形却颇为精美。 打造他们的工匠,都是手艺高明的老师傅。检验也很严格,为的就是让银元的价值立起来。 京城的官员大多知道银元事关银圆券,对这种关乎俸禄的事情同样很重视。 他们在拿到银元后,对此纷纷赞叹: 无论是正面的“壹圆銀幣”四个字,还是背面的梅图案,或者边缘的边齿,都让他们感觉很新奇。 觉得它的外形,就比市面上的银币强。 而且相比一两银子来说,一元银元的含银量,是实打实的一两白银。掺上一点铜后,总重接近一两一钱。 所以实际使用中,它通常能兑换一两一钱银块、甚至还要多一点。 这让银元更受官员欢迎,因为朝廷是按一两银子,给他们发赏、发俸。 京城的商人也对银元很欢迎,因为它的含银量是固定的,现在也没有假币出现。 他们不用验成色、称重量,就能直接用起来。以至于银元面世之后,市面上很快出现了银元价格,普遍比使用银块更优惠。 还有很多商人、民众,在报纸上呼吁要多发行银元。 户部银行的宝源局是极力制造,造一批就在户部支出时用一批。 朱由检之前设想的打造一千万银元再发行,也被这个现象搅乱。 他只能加紧催促皇家造币厂造银元,把宫里空闲的工匠,全都派了过去。 吕祥这个在印刷上立下大功的,也被他派去皇家印钞厂,负责印制银圆券,尤其是专用纸张、油墨,以及印刷工艺。 在印刷研究所组建一年多,并且因为报刊行业的发展、收取到大量专利费后。印刷研究所内部尝试了很多技术路线,积累了很多技术。 这些技术用于报刊印刷或许有成本等问题,但是用于印钞,有的却很合适。 吕祥就从中找到了一种成本比较高,但是质地柔韧、原材料产地很小的楮皮纸,定为印钞纸张。 这种纸的颜色很奇怪,只有在特定的地点和季节砍伐,才能制造出来。 朱由检猜测那块地方可能有什么矿物或微量元素,造成了这种现象。 所以他在那个地方设立卫所看管,并且让锦衣卫监督,严格控制产地。 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印钞纸流传到外界,被人造出假的银圆券。 至于印刷用的油墨,同样是专用墨,而且字体、纹所用还不一样,需要多次套印。 除了套印之外,还采用水印、凹版等先进技术,由手艺精湛的工匠雕版。 全程严格保密,防范银圆券被伪造。 如果市场上发现假币,锦衣卫经情司会立刻出动,限期侦破案件。 可以说,银圆券纸张虽小,却调动了朝廷的方方面面。朱由检登极后的成果,在这件事中充分展现—— 无论是技术还是配合的衙门、卫所,都是他登极后改革的成果。 放在以前的朝廷,很难执行下去。 这让朱由检颇是自得,觉得朝廷终于有了点他想要的样子。能够把他交待的事情,坚决执行下去。 他现在已经预料到,银元和银圆券发行后,假币制造的主力,会从制造劣质铜钱,转向劣质银元和假冒的银圆券。 必须要发动整个朝廷的力量打击,遏制假币泛滥。 同时,因为第一批的银圆券,印刷上必然不够完善。朱由检还采用了一种后世不常见的做法,那就是给银圆券加上使用期限。 每张银圆券,都要限期使用。在期限截止日前,去银行兑换银元或新的银圆券—— 过了这个期限后,只能去顺天银行或者应天银行,在相关人员严格检验后,才能予以兑换。 第一批银圆券的使用期限是三年,以后是否会延长,要看纸张的柔韧性和油墨的着色力,只有保证它在长时间不破损、不掉色后,才会逐步延长使用时间。 这必然会带来一定的不方便,同时也是朱由检收编金融行业的原因—— 他需要这些遍布各地的店铺,帮朝廷推行银元和银圆券。 相比宝钞来说,朱由检定的银圆券要更小。以前一尺长的宝钞,被他缩减为六寸。宽度也缩减很多,只有三寸来宽。 这让银圆券携带时更加方便,用纸也节省很多。 银圆券同银元一样,被分为主币和辅币。 辅币的面值有一分、二分、五分,以及一角、二角、五角。 主币面值有一元、二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 一百元是最大面值,对应一封银元。 五十元则是半封,都有相应的卷筒存在。 个人拿银圆兑换券兑换银元的时候,单日单次最高限额是一百元。 再高的话钱庄、银铺可以拒绝,另外约定时间兑换。或者收取加急费,避免发生挤兑。 这是朱由检给钱庄、银铺的特殊政策,避免一些小钱庄、小银铺,因为柜台存放的银元太少,发生挤兑危机。 对于大钱庄、大银铺,朱由检同样有政策,那就是允许发行银票,地位类似于银行本票和支票。 银票的最低面额是一百元,避免和银圆券产生竞争。最高则不做限制,只要钱庄能承受,就能发行出去。 相比银圆券来说,银票无论兑换多少,都不需要收取加急费。但是钱庄、银铺也可以制定特殊的政策,收取一定的保管费。 同时,银票、支票还有汇兑功能,朱由检已经让顺天银行摸索汇票,开展不同城市间的汇兑,以及和应天银行的跨行汇兑。 在京城周围渐渐完善的臂板通信系统,也受到金融行业的青睐。并且得到特许,可以在军情不危急时,付费使用一段时间。 这些措施,都受到了金融行业的欢迎。 但是另一些措施,就让他们不是那么喜欢了。 那就是朝廷重审了对利率的限制,强调月利率不得超过三分、不能超过一本一利的规定。 对于“年月过期,叠算不休”也具体细化,禁止羊羔利、雷公轰等高利贷。对于月利率超过3%、年利率超过36%、总利率超过100%的利息,法庭不予支持。 而且明确规定贷款必须设定期限和总利息,到期不得自动叠加,只能以本金算利息。 如果有金融从业人员被判违法,金融协会要把违法人员踢出去,要全行业抵制—— 可以说,这一招才是最狠的,把以前难以落实的法律,转变为行业规定。 如果有人违法放高利贷,就得小心被同行背刺,丢失在金融行业的话语权,甚至被赶出这个行业。 总体来看,朱由检对金融业还是限制居多,而且明确要求了,他们要配合朝廷的税收政策征税。 这些金融行业的从业者,很多都是大富豪。年前制定的资产税,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针对他们。 现在,他们为了不违反朝廷法律、也为了加入金融协会,只能忍着肉疼,缴纳相应的资产税。 而且以后他们的账目,也要受国会金融委员会监督,太府寺税务总署、都察院廉政总署、锦衣卫经情司等衙门,同样有权在拿到许可后查看他们的账目。甚至对某些违法犯罪人员的账户进行冻结,查抄他们的财产。 匿名账户也因此被严格限制,所有开户人都要有户籍证明,甚至要有担保人。 种种措施,让金融行业的从业人员,都感到大不一样了。 他们在这时能做的也只有配合,把朝廷的政策执行下去—— 谁要在这时搞幺蛾子,急于发行银圆券的户部,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文官掌权。(本章完) 第477章 朱燮元上任 “叮……” 轻轻敲击着银元,听着它发出来的声音,顾炎武感叹道: “银元真是个好东西,比散碎银子方便多了。” “一元钱能够单独,一封一百元也能。” “这东西能分能合,比银锭还要方便!” 口中不断赞叹着,顾炎武对皇帝采用银元,可谓赞叹不已。 对实务比较精通的他,一眼就看得出采用银元的好处。 尤其让他佩服的,是皇帝真不打算在银元上赚钱,甚至借这个机会给官员涨了俸禄—— 所有官员的折银,都按以前的银两数字计算,直接转变成银元。 以当前一枚银元能换一两一钱、甚至一两二钱的价格来说,这就是实际涨俸禄。 也因此获得了官员的支持,在京城流通开来。 就是这样的话,朝廷制造银元是亏损的,以前需要支出一两的银子,实际变成了一两一钱。 如果再算上人工费,那就更亏损了。 这让他有些担心,能不能维持下去: “银元的含银量比以前的一两银子多,实际在一两一钱左右。” “朝廷直接把一元当做一两来用,会不会亏损太多?” 和张永安讨论这个问题,张永安道: “给官员发俸的支出是多了。” “但是在对外使用时,银元是随行就市的。” “顾兄应该看看《金融报》,里面每一期都有金银铜的价格。” “现在一两足银的价格是一元,一两九二五标准银的价格,是九角二分左右。” “用银元买菜的时候,都是当成一两一钱用。” “咱们巡捕营的军费,实际也变多了。” 《金融报》刚发行不久,顾炎武对这种专业性极强的报纸,没有多少关注。 听到张永安提起,才知道京城建了个贵重金属交易所。每日都公示金银铜等金属的交易价格,发表在报纸上做参考。 如今的京城的金银比价、银两和铜钱兑换价格,都开始受到影响,以交易所的价格为参考。 很多人交易贵重金属时,选择通过交易所。 在了解这些之后,顾炎武对朝廷的银元发行策略,那是更惊叹了。 显然这是一个完善的计划,不是随随便便就拍脑门决定的。 银元取代银块,必然是大势所趋。 甚至金和铜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他对这件事情,心情是复杂的。 因为他是反对使用白银的,古时就没用银。 而且银子带来的火耗等问题,也让他深恶痛绝。 不过银两通行天下,又是当前的现实。银元如果能大行天下,能够杜绝火耗产生的来源。 但是白银的地位同样也会强化,甚至取代铜钱。 这让他的心里,对银元比较复杂。 不过不管怎么说,银元取代银块,都是一种进步。 他对银元的发行,还是喜闻乐见。 京城的民众同样也是如此,几乎是银元发行后,就受到了追捧。要不然它的价值也不会虚高,能兑换一两多的银块。 尤其是被纳入皇室供应商的商家,更是在内廷的号召下,推出银元价格,普遍比使用银块更优惠。 京城的商民可以说是用脚投票,显示他们对银元的欢迎。 以至于银圆券的发行,也被户部提上了日程。 不过朱由检对此是谨慎的,他还是决定在发行一千万银元前,暂不发行银圆券。 否则银元的流通量不足,会让银圆券的认可度不够,发行可能失败—— 这对于把宝钞变成废纸的大明朝廷来说,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在纸币的发行上,必须慎之又慎。 现在,他已经让内廷银行开展银票、支票、汇票等业务,让民众能够认识到,纸票能够换成钱。 借助京城周边渐渐完善的臂板通信系统,顺天银行开展的京城到天津的汇兑业务很顺利。 不紧急的汇兑当日就能用马车运输过来结算,紧急汇兑更是可以用臂板通信,传到另一个地方。 以至于涂文辅开始推动北京到南京的通信,打算让顺天银行与应天银行,开展跨行汇兑。 —— 同样对臂板通信系统很重视的,还有刚刚上任的长城督师朱燮元。 最初上任的时候,他还不明白皇帝为何特许他每月返京。 在看到臂板通信的效率后,他终于完全明白了: 作为周边通信系统的中心,他在京城比密云收到消息还要快。 只要不是去前线视察,完全能留在京城处理事务。 所以,皇帝让他这个加衔的兵部尚书可以回部管事。 如今兵部尚书的事务,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在分担—— 这是因为袁可立实在太懂得避嫌了。 皇帝登极之后,一直在给他加担子。 而他则一直在推却,把职位让给其他人。 所以朱燮元进京之后,实际是担任半个兵部尚书,其他时间才用来处理长城沿线事务。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能力也显示了出来。 他在做事上极为明确,军中的信件不需要幕僚,就能果断处置。 而且不避艰险,经常去长城一线亲自考察,确定防御体系。 在他的安排之下,西南守城时的成功经验,很快被推广到长城一线。 沿线的兵力也被有所调动,更符合防御要求。 跟随他进京的许成名,就任了昌平总兵。 秦良玉率领的白杆兵,则被安排在密云一带—— 这是长城督师的驻地,在他返回京城不在密云的时候,秦良玉会负责前线的事务,负责这一带的防御。 可以说,从西南进京的有功之臣,都得到了重用。 就连曾经和侯良柱一起、与黔兵争功的监军道臣刘可训,也被加佥都御史衔,在监军总署任职。 只要他能够做出成绩,将来大概率成为巡抚或护军使。 靠着这些旧部,朱燮元对长城一带的兵马不说如臂指使,至少可以说是站稳了脚跟。 他也开始按皇帝的要求,对长城一带的兵马进行营兵制改革。把这些纷乱的兵马,整编为长城方面军。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参加一次演练,观看京西棱堡修成后,举行的棱堡攻防战。(本章完) 第478章 阅兵和天花 这次演练,不仅有朱燮元参加,还有文武大臣、以及勋戚近臣。 在京西叛乱发生后,朱由检就打算举行一次大阅,震慑反对力量。 只是当时条件不成熟,最终还是推迟到西南有功将士进京后。 京西棱堡攻防战,是这次京西大阅的一部分。 参加检阅的士兵,有西南有功将士四千人、京营代表二千人、御营代表二千人,以及在京西的巡捕营全部。 大阅的形式也有所改变,朱由检仿照后世的阅兵,首先举行了分列式。 分列式看似简单,其实要求却很高,是队列练习成果的集中展现。 朱由检之前在内教场亲自训练巡捕营时,就是用分列式检验训练成果。 后来巡捕营新军组建时,也把这个训练,放在重要地位。 得益于一些被朱由检训练过的巡捕营士兵加入新军,新军在这个项目上很擅长。 御营将士在学习后,同样也精通这个项目。 所以分列式检验的,主要就是御营和巡捕营。 作为巡捕营新军的训练者,大学士徐光启被任命为这次大阅兵的总指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巡捕营炮兵大队,按照之前的吩咐,用各队轮流的方式,一共鸣炮二十六响,代表着大明已经成立二百六十多年。 隆隆的炮声,给了参与者很大震撼。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这样做过。 这不但代表着火炮地位的提升,而且整齐的炮声,也显示巡捕营炮兵大队训练有素,具有强大的战力。 鸣炮之后就是奏乐,李玉率领皇家乐团合唱团,和戚昌国率领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一起,演唱戚继光创作的《凯歌》。 这首歌曲在经过修改后,被定为大明军歌。现在的歌词是: 万人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将士齐心兮,胜如亲友。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觅个封侯! 威武雄壮的声音,让参加大阅的将士,胸中充斥着自豪感。 很多士兵甚至不自觉地,一起合唱起来。 随后,皇家乐团又开始用锣鼓唢呐等军中乐器演奏《勇士进行曲》—— 这是李玉根据皇帝的哼唱,费尽心思创作出来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节奏明快、雄劲刚健,很适合作为行进时的配乐。 御营勇士营将士,在《勇士进行曲》伴奏下,由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率领,率先列队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虎大威和艾万年率领的侦察大队方阵。 作为在去年平叛中立下功劳最大的人,两人受到了一系列封赏。今年更是被皇帝赐婚成了家,能够把得到的世职传下去。 这让他们对当今皇帝极为崇敬,在率队经过皇帝端坐的检阅台时,大喊道: “向右,看!” 麾下所有将士,顿时由齐步走变成正步走,同时目视皇帝,向皇帝行注目礼。 这突然的转变,让不熟悉分列式的观众,顿时吃了一惊。 勇士营此时的样子,当真是“其徐如林,动如雷震”。 他们也有些明白了,为何侦察大队只用一百人,就能击溃京西叛军—— 这样精锐的兵马,临时聚集的乱民和盗贼如何能挡住他们? 朱由检见到这熟悉的一幕,也是极为欣慰。向这支灌注了自己心血的兵马,轻轻挥手示意。 勇士营将士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激动。不过他们还是牢记自己的任务,整齐有力地走过了检阅台。 随后,勇卫营、四卫营的将士,同样列队通过。 然后是巡捕营新军,按照大队依次通过。 除了步兵之外,还有炮兵、骑兵、工兵,带着他们的装备。 这部份人,就没有步兵那么整齐了。 这也是之前同样会骑马的御营将士,选择步行接受检阅的原因。 再往后的京营和西南将士更加不堪,远没有御营和巡捕营整齐。 不过相对来说,西南将士虽然不够齐整,却显得很有杀气。最差劲的还是当数京营。 有了京营和西南将士的对比,很多人都被御营和巡捕营的队列震住了。 就算一些人觉得他们可能是架子,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强军的底子—— 无论任何阵型,这些士兵都能很快适应。 只要打过几仗不垮,就能成为一支强军。 —— 分列式之后,就是传统的校阅。 主要是考察弓箭马步射,火铳手则只考察步射。 所有参加校阅的官兵都要经受考校,定下黜陟赏罚。 合格的军官,会被赏赐银牌、丝绸、银子。士兵则只赏赐银子。 不合格的会被罚俸,甚至会被决打。 朱由检沿用了这个考察方式,并且把赏赐的银两改为银币,实际提高了一点赏赐。 银牌也刻上“崇祯二年己巳大阅”八个字,同时授予成绩优异的士兵。这让士兵很是热情,人人都拿出了真本事。 一番比试下来,还真涌现出不少神射手。大多是弓箭手,但也有火铳手存在。 朱由检吩咐把这些人单独编组,在支援保障中队组建狙击队,专门狙杀敌方将领。 校阅完成之后,朱由检命人发下赏赐。参加分列式的士兵,每人都被赏赐一枚银元,军官五元到一百元不等。 在射击中表现优秀的,之前当场就发下了赏赐。 顾炎武作为参加分列式的军官,被赏赐了五元五角银币。 不过在射击上,他就没能被赏赐了。甚至险些被责罚,接受单衣决打。 还是因为他属于见习指导员,没有被严格要求。 否则以他的成绩,就要接受惩罚。 这让顾炎武的心情很沮丧,觉得自己在军中很有可能没有前途。 因为他在三岁的时候,曾经患上天,在脱痂后右目为眇。所以射击时只能靠左眼看,天然就有劣势。 无论他如何努力,射击成绩就是不理想。 连火铳射击都掌握不好,谈何在军中发展? 直到晚上他和张永安一起被皇帝召见,心情才为之一振。 —— 朱由检召见两人,自然是因为他们写的文章。 这两人在军队见识上,颇是有些见解。 军中保密发行的《强军报》,就刊登了他们的不少文章,让朱由检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无论是张永安担任中队长的体悟,还是顾炎武在见习指导员上的做法,都让朱由检感到基层军官正在成熟,出现合格的培养模板。 如果所有的中队长和指导员都像这两个人,新军一定会更加强大,成为一支更有战斗力的军队。 所以他忍着白日的疲惫,晚上在清华园召见了两人。 首先称赞了两人的表现,朱由检又问顾炎武道: “顾卿在射击上表现不理想,是训练的时间太短吗?” “以后正式从军,要多训练一下。” 顾炎武对皇帝的接见极为激动,直到听到这个问题,心情才有些变化,叹气道: “臣小时候曾患痘症,一度颇为危险。” “后来侥幸脱难,右眼却不幸目盲。” “一直以来,都是靠左眼看。” “以后领兵打仗,怕是有些难了。” 对自己在军中的前程,颇是感到悲观。 朱由检同样也有些可惜,没想到这位名传后世的大儒,还有这个缺陷。 不过他还是鼓励顾炎武在军中发展,希望树立个榜样,带动生员从军。 所以他命人取来一个望远镜,赐给顾炎武道: “这是御用监制作的望远镜,观察远处时颇为清晰。” “太医院有专门的眼科,而且还在制作眼镜,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把顾卿的右眼治回来。” 又感叹道: “可惜,顾卿小的时候,没有用种痘法。” “若是早些种痘,可能就没有这个磨难了。” 顾炎武也感到有些可惜,毕竟谁想瞎一只眼呢? 不过他口中却说道: “种痘颇为危险,每千人就有两三人死去。” “臣当时年纪尚幼,家中自然没有种痘。” 提到这个,朱由检就有话说了。因为在皇后怀孕之后,他就让太医院琢磨牛痘。 用牛痘代替危险的人痘,用于预防天。 如今试验已取得了成功,数十名死刑犯在种上牛痘后,再种人痘没有出现反应,和天患者一起也没有被感染。 说明他们对天已经产生免疫力,而且没有人因为种痘而死,安全性远胜人痘。 所以朱由检已经决定,在牛痘法成熟后就在宫中推行,避免刚刚诞生的皇长子被感染,出现什么意外。 向顾炎武提起这件事,顾炎武听到牛痘法很是安全后,极为激动地道: “若是如此,臣请在天下推行牛痘法。” “天有望被彻底消灭,不再成为危害。” 朱由检也有这个打算,但他还想起了一件事,探讨道: “朕听说关外的建虏,很少出现天。” “这代表他们对天没有免疫力,是否能安排人试一下?” 这是他从历史中知道的,清朝顺治皇帝,就是亡于天。 康熙之所以成为继承人,就是他在感染天后扛了过去,以后不会因天亡故。 所以朱由检就想着,建虏现在是不是对天的抵抗力特别低? 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拖延建虏的出兵时间? 只要能拖上几个月,大凌河堡就能修成,到时候建虏就必须拔出这个钉子,才能绕道草原。(本章完) 第479章 中华儿女 对天的事情只是简单提起,朱由检打算让锦衣卫试一下。 只要能稍微拖延建虏的时间,那就是值得尝试的好办法。 和张永安、顾炎武讨论担任军官的体会,朱由检让两人总结经验,摸索基层军官的培养办法。 张永安深有感触道: “臣在担任中队长之后,才明白军队之中,为何以百人为基。” “无论卫所的百户,还是前朝的百人将,统兵百人左右的军官,皆是军中根基。” 朱由检抚掌赞叹道: “张卿所言极是!” “朕之所以让你们这些世官做中队长,便是想以此考察,谁有领兵之才。” “百人左右,是一个人交往的人数上限,深入交往的约二十人,恰好能控制一个中队。” “如果一个人连百人都统领不好,说明他的才能不及中人、或者没有用心。” “这样的人需要转任他职,以免影响作战。” 这是后世的一个著名理论,被称为150定律,也被称为邓巴数字—— 人类智力,允许人类拥有稳定社交网络的人数,大约是150人。 对于这个数字,朱由检可谓深有体会。 因为在之前的大肆揽权后,他很快就认识到自己除了朝堂大臣和地方督抚外,根本顾忌不到布政使、按察使。 甚至经常在朝堂上见到的寺卿、少卿,他也时常会忽略。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记住的就是那么多。 想要管理更多的人,需要组织体系。 所以他现在已经逐步放权,甚至打算把朝堂大臣和地方督抚之外的官员推选,交给没有自己参加的廷议—— 否则朝会时就一直在推选官员,而且大部份人,他也根本不认识。 还不如直接不参加,出了事追究责任人。 想着这些感悟,朱由检又向两人道: “百人左右,靠着勤勉用心和私人情感还能维系。” “但是人数再多,就必须用制度约束了。” “从百人将升为千人将,这又是一个门槛。” “希望两位卿家,以后继续努力。” 谈论了一下自己的心得,朱由检让两人调查一下,每个人平均拥有的朋友、密友,大约是多少人。 以此统计出一个平均数字,作为中队人数的上限—— 免得中队的人数太多,很多基层军官没有能力管过来。 张永安、顾炎武听着皇帝的安排,对当今皇帝的作风,认识更加深刻。 不愧为重开明算科的皇帝,当今皇帝对数字的重视,远远超过常人。 他们想要获得皇帝重视,就必须在这点上下力气。 两人和皇帝交流很久,直到夜色深了,才被送出清华园。 顾炎武摸着被皇帝赐下的望远镜,忍不住向张永安感叹道: “当今陛下,当真有古仁君之心。” “顾某区区生员,就得到陛下如此礼遇。” “难怪朝野上下,对陛下多有称赞。” 他这一番话,实际是话里有话。 这次己巳京察后,皇帝宁愿派年轻官员署理职位,也没有大肆任用东林党人为官。 这让所有的官员,都认识到皇帝对东林党的忌惮。 不过东林党的官员,却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皇帝除了没有让他们担任实职外,其他的封赏、礼遇,那是一个不少。 他们纵然想发牢骚,也只会被认为人心不足。 甚至在舆论被报纸掌握后,他们牢骚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张永安对东林党可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搀和到文官之间的事情里。 他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是皇帝的亲信锦衣卫世官,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私臣。 所以他想的更多的是皇帝交待的任务,好好写一份《军队基层建设纲要》,依靠这篇文章,得到元士身份。 顾炎武还要再说,忽然有一名内侍追了过来,抱着两个盒子说道: “张队长、顾元士慢走,陛下还赐下了东西。” 把盒子中的东西展示给两人,并让他们签收。 顾炎武和张永安望去,发现盒子里面,各放着一杆短铳。 这杆短铳的样子颇为奇怪,用的是簧轮火机。火机的前面是一个弹巢,再前面才是铳管。 顾炎武和张永安不知它为何做成这个样子,直到小太监讲解后,他们才明白过来: “在弹巢中提前塞入子弹,击发一枚之后,用手转动弹巢,同时给簧轮火机上发条。” “然后就能扣动扳机,发射下一枚子弹。” “这杆火铳的射速一定会很快,可真是一杆好火铳!” 顾炎武饶有兴趣地说着,对这种射速很快的火铳极为喜爱。 张永安同样如此,他在试了之后,感叹到: “若是再做长一些就好了,士兵也都能用。” 送火铳的小太监笑着道: “长的转轮火铳也有,就是后面漏气,射程提高不多。” “所以皇爷让多造短铳,用作自卫武器。” 说着,他还提醒二人道: “这种短铳,皇爷称之为手铳。” “你们可不要把它同以前的手铳同样看待。” 手铳这个名字在大明早就有,指的是一种可以手持的管状火器。 这种火器在国初时用得比较多,现在早就开始淘汰了。 所以朱由检仿照后世的手枪,把手持的短铳称为手铳。 这杆转轮火铳,是他在转管迅雷铳不顺利后,让吕祥等人研制出来的。 这次的研究倒很顺利,制造出了可以实用的火铳。 而且子铳的形式也有所变化,有了后世子弹的样子。 顾炎武和张永安眼前的火铳,用的就是铜壳凸缘弹,虽然为了点燃火药底部还留出凸起的孔,却比以前的子铳要像子弹多了。 所以朱由检把它称为子弹,装载子弹的转轮也称为弹巢。并且还开发了装弹器,用于快速装弹和回收子弹—— 这些子弹的外壳,都是需要回收后重新装药使用的,甚至使用者还被要求掌握复装子弹。 转轮火铳的射速远远胜过三眼铳,铳管加长之后射程也能比得上。所以朱由检还让人制作了一种铳管较长的骑铳,地位类似于后世的卡宾枪,用于取代三眼铳。 这也是转轮火铳最大的用途了,再加长铳管的话,它的射程和威力也比不上尾部不漏气的火铳,所以它不能作为主力武器使用。 顾炎武和张永安二人,很快就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在把玩了一会儿后,就知道这种短铳适合防身。至于在战场上的作用,那是不能有太大期盼的。 毕竟它的铳管太短、后面还会漏气,射程和威力必然不如前装火铳,在大规模战场上发挥的威力很有限。 不过对于右眼目盲的顾炎武来说,这杆手铳却很适合。因为他眼力的缺陷,在近距离表现得不明显。 这让他的心中,对皇帝更加感激。张永安也笑着向他道: “顾兄,这次是沾你的光了。” “否则这么新颖的火器,为兄可不能够得到。” 显然,他也猜出这是皇帝赐给顾炎武防身的。至于他只是顺带。 顾炎武轻轻擦了一下眼角,向着清华园的方向道: “天恩浩荡,顾某只有忠心报国了!” “走,咱们回去尽快把和陛下的谈话记下来。” “免得忘了东西,文章都写不好。” 和张永安忙到深夜,把今日的谈话,大概记了下来。 若非明日还有演习,估计两人会挑灯夜战。 —— 次日,这次大阅的第二阶段开始,那就是御营、京营、巡捕营和西南有功将士,各出一千人对阵。 首先对阵的是京营和西南有功将士,秦良玉率领一千白杆兵,率先请求出战。 白杆兵大名鼎鼎,在播州之役和浑河之战中,打下赫赫威名。 这次西南平叛,秦良玉的功劳虽然不是那么显眼,却一直是平叛主力。 朱由检要求调西南有功将士进京时,特意提出让秦良玉把白杆兵带来。 所以这第一仗,就是京营和西南有功将士对阵。 京营的士兵很久没有上过战阵,但是能被选出来参加大阅的将士,显然都是精锐。 其中还有一些从辽东调过来的,例如率队的将领杨国柱。 不过,纵然他作战勇敢、精于骑射,但是一个人在战场上,着实改变不了大局。 这些在战阵上厮杀多年的白杆兵,很快就用娴熟的战法把京营将士压制,并且用白杆长矛,把杨国柱一身武艺逼得无从施展。 杨国柱左冲右撞,都没能冲出重围。这让他只能感叹自己带领的不是骑兵,否则不会败得这么惨。 但是不管怎么说,京营都是失败了。而且更让他恼火的是,一些京营士兵像是看戏,根本没有奋勇向前。 这些人在皇帝面前都敢这样,以后上了战场,岂不会临阵脱逃? 杨国柱下定决心,以后要把这些人好好练一练。 不过,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在台上观看演习的朱由检,同样也看出了这一点。冷冷地向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京营甲等营的精锐,就是这个样子吗?” “把这些人淘汰一半,从乙等营抽调精锐进入。” “精兵要集中在一起,作为军中标杆。” 显然对李邦华整军的成果,很是感到不满。 他给李邦华那么大的权力,就是让他整顿出一支有战力的军队。 没想到李邦华权力是有了,带出的士兵却仍旧不堪大用。 选出来的精锐都是这个样子,其它士兵还如何指望? 所以他心里已经在想着,要不要换个武将,继续推进整军—— 毕竟军事可不比其它,效果必须要立竿见影。 李邦华心里也在暗恨,因为京营参加大阅的人选,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没想到这些人在弓箭上表现得还不错,到了战阵之上,却根本没有战心。 这让他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整军的成果也受到很多质疑。 好在,皇帝在一众大臣面前,没有继续苛责。而是对白杆兵大加赞赏,认为不愧是军中精锐。 而且还对领兵的秦良玉赋诗一首,赞道: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秦将军可谓当代木兰,将来必然是留名青史的女将。” 群臣听着皇帝的赞叹,同样也凑趣地称赞起来。 石砫马家虽然是土司,但是马千乘和秦良玉的一系列作为,无疑让他们得到了士人认可。 甚至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道浚的妹妹张凤仪,还成了秦良玉的儿媳妇,两家结成姻亲。 张凤仪的出身可不低,她的父亲张铨,是辽东死难的忠臣之一。爷爷张五典更是以兵部尚书致仕,张家连续两代出过进士。 这样的家族都愿意和马家联姻,可见石砫马家和秦良玉的被认可度,很多人把她当成大明臣子看待。 朱由检更知道秦良玉的忠心,知道她在历史上被南明追谥为忠贞侯。所以他不吝夸赞,还借用了后世的一首诗。 这首诗在朱由检看来没什么,秦良玉听到后却极为欢喜。 她最中意的,就是诗中的“中华儿女”四个字,意味着大明皇帝,没有把她外人看待。 行礼谢恩之后,秦良玉道: “谢陛下赐诗!” “石砫马家虽是土司,却也是中华儿女。” 朱由检之前没注意这一点,听到秦良玉特意提起,才想到此时没有中华民族的说法,念头一转大声道: “凡是华夏苗裔,都是中华儿女。” “马家身份是土司,却不改中华儿女身份。” “马家若想开藩,朕也可以将世袭土司职位改为爵位。” “朕对为国效力者,皆是同样看待。” 正式确立了中华儿女的概念,和华夏、诸夏联系上。 秦良玉闻言更是欢喜,险些当场就请求把世袭的土司官职转为爵位。 好在她知道兹事体大,现在又不是讨论的时候,谢恩退了下来。 在京营和西南有功将士的比试后,接下来又开始举行御营和巡捕营的比试。 这两支兵马都是新军,是朱由检按照大队、中队、小队、什伍编组起来的。这次千人对战,两方各派出一个大队。 同样是大队,人数有多有少。御营的人数少一些,只有五百多人。巡捕营的人数要多一些,多达七百多人。 哪一方战力更强,要看实际表现。 不同于之前的近战厮杀,御营和巡捕营,是火器化的军队。 所以他们的比试,是从远处开始,远远地就比试放铳,看看哪方发射得更快点。 火铳的使用也完全按实战要求,除了弹头是易碎的木屑弹丸外,其它都按实战。 因为战法一样,两方的高低很容易看出来。士卒更加优秀、而且经历过实战的御营将士,明显比巡捕营更胜一筹,他们在同样的时间内打出四次齐射,胜过巡捕营的三次。 而且铳声明显更整齐,不像巡捕营那样散乱。 在接下来的阵法变化上,御营同样是更胜一筹,用时同样比巡捕营少、速度更加快捷。 双方的较量几乎都是这样展开,根本就没有刚才的近战热血。 除了御营和巡捕营自己外,其他人大多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不过接下来御营和西南有功将士的比试,就让他们知道这种战法的威力了。(本章完) 第480章 空间和团队的胜利 因为刚才白杆兵和京营是近战,现在还没有恢复体力。 所以这次西南将士出战的,是总兵许成名率领的一千人。 御营则仍旧是黄得功率领的四卫营,刚刚和巡捕营的演练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不过规则上面,御营稍微有些优待。他们负责经常训练的防守,许成名率领一千人攻击。 演练之前,首先是一场武器展示,同时让四卫营士兵休息。 主持演习的参谋部副部长杨嗣昌道: “火器演习的规则,是以木屑制作的空包弹代替实弹。” “弓箭则去箭头,用布包裹起来。” “以能破甲杀死人的毁伤效果为基准,更远距离要折算系数,更近距离则提高命中率,确定杀伤力指数。” “以参谋部制定的毁伤模型,判定演习伤亡。” 向许成名和黄得功介绍演习规则,两人表示明白。 然后杨嗣昌命人带来几十套战甲,这是按照刘兴祚的描述打造的—— 建虏的战甲本就源自大明,只是稍有改变。 装备研究院根据刘兴祚的描述、以及缴获的战甲,很快就仿制出建虏战甲。 甚至还发去朝鲜一批,供刘兴祚使用,他现在正在仿照建虏八旗训练一个牛录女真军队。 战甲里面,装上了一块猪肉。只要能穿透铠甲再入肉三寸,就算是能够杀死人。 许成名亲自射箭,和四卫营使用的重型火铳、轻型火铳等火器相比,确定了各种武器的杀伤力。 (清弓威力和长弓接近,杀伤力指数36。明朝流行软弓,杀伤力指数在20左右,和明末的17世纪滑膛枪相当) 随后就是两军之间的较量,御营首先用大量轻型火炮轰击。这种源自佛郎机炮的吕氏炮,不但射速很快,射程和杀伤力也比之前更强。 西南将士还没靠近御营,就损失了不少将士。 许成名按照参谋部判定的损伤,让战力弱的士兵,从场上撤下来一部份。 好不容易冲到三百米左右,御营火炮转为发射霰弹,火铳也开始发射箭形弹。 许成名黑着一张脸,只能把“伤亡”的士兵继续撤下来,命令士兵继续冲。 因为没有真正看到死人,西南将士也憋着一股气,很快就冲到了距离御营百米处。 这个距离,他们手上的弓箭已经能够反击,御营终于开始出现伤亡。 但是御营的火力同样也更强了,不但火炮在响,所有的火铳也在军官命令下,开始进行齐射。 三轮齐射下来,按照参谋部制定的毁伤模型,西南将士能够冲到御营前面三十米的,可谓寥寥无几。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到了三十米左右时,御营掷弹兵会取出手榴弹,另一些人连弩和转轮火铳,把火力密度又提高一个层次。 直到参谋部判定西南将士全部“死亡”,许成名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麾下的精锐士兵,竟然没能展开近战,就在防线外全军覆没。 不过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都是他刚刚认可的,这时他自然没有办法抵赖。 只能黑着一张脸,在皇帝面前请罪。 朱由检没有怪罪他,因为他知道传统的冷兵器军队,面对火器化的新军必然会吃大亏。 尤其是御营这支兵马,是他费了很多银子、把最新式的武器装备上打造的,西南将士打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他安慰许成名道: “演习不是实战,明日棱堡攻防,朕希望看到西南将士的表现。” “以后加入昌平镇的西南将士,也会装备火器,记得让士卒好好训练。” 许成名默然无语,下决心明日的棱堡攻防演习要真正拿出本事来。 否则还不被知道的官兵嘲笑,连昌平总兵都有可能坐不稳。 事实上,哪有多少人敢嘲笑他? 刚刚在演习中战胜京营的秦良玉,就对许成名的遭遇心有戚戚。 同是西南过来的,她知道许成名率领的一千人有多精锐。 同样数量的白杆兵遇到他们,都不敢说必胜。 这样一支兵马,在和御营作战时连近战都没展开,就被判定覆没。 她的白杆兵遇到御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让她对大明朝廷更加感到敬畏,同时决定向朝廷讨要火器,提高白杆兵的战力。 可以说,朱由检用这场演习,彻底击碎了对火器化的质疑,确定大明的装备,要向火器时代转变。 即使有些人对新军在战场上能否发挥这么完美表示怀疑,但是对火器的威力,他们却再也没有疑问—— 之前的击穿铠甲试验,已经充分表明了火器的威力。 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确定,更是让他们耳目一新。 很多文官更是从这一点想到了,皇帝为何设立文职军官、鼓励有文化的士人加入军队? 实在是火器时代对知识的要求,远胜冷兵器时代。 文官掌军的现状,会随着火器时代的到来更稳固。 没有文化知识、不懂得火器的武将,在火器时代很快会被淘汰。 所以朝廷大臣,对火器化是一万个支持—— 他们不想看到,武将有翻身的机会。 在这样的心思之下,众人又看到御营勇士营侦察大队,和另一批西南有功将士进行近战演练。 这次的结果同样很明显,出身武道大会的勇士,很轻松地战胜了西南将士。毕竟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勇士,在经过御营的严格训练后,已经成为合格军人。 他们在相互配合下,远胜普通士兵。 这让西南将士,对御营彻底服气—— 远战近战都不如对方,御营不愧是皇帝直属的军队。 —— 这一天演练结束后,朱由检召集袁可立、徐光启、杨嗣昌、朱燮元等大臣,讨论心得体会。 张永安和顾炎武作为他看重的人才,以基层军官代表的身份与会。 朱由检率先说道: “诸位以为,御营在演习中取胜的关键是什么?” “每个人都说说自己的体会。” 顾炎武在场中身份最低,被皇帝要求第一个说。 他也没有怯场,按照自己的体会说道: “臣以为最重要的是武器,御营的火器远胜其他军队。” “若是都装备火器,御营即使能胜,损失也不会小。” 张永安随后说道: “巡捕营的武器,相比御营差不多。”“就是兵源差了点,还需要继续训练。” “臣以为御营取胜的关键是训练,在训练时一定要严格要求。” “就像巡捕营的标语写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徐光启同样如此说,认为巡捕营接下来的训练要更严格。 其他大臣也纷纷畅所欲言,从选兵、练兵,到武器、装备,各方面几乎都说了一遍。 这么讨论下来,他们才发现御营的恐怖之处—— 那就是御营这支兵马,几乎没有短板。 除了实战经验还有点缺乏外,御营现在,妥妥地就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 历史上也证明了这一点,人称“京军十万,能用者唯六千勇卫营而已”。在同流民军和建虏的作战中,勇卫营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直到损失殆尽。 在朱由检采用新的办法训练后,这支兵马显得更加精锐,并且完成了火器化转变。 这也是朱由检现在,最大的底气来源—— 就算是其他军队全部覆没了,他也有信心靠着御营和效忠自己的卫所,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当然,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 朱由检希望群臣,能仿照御营训练出更多的精锐。 但是群臣普遍认为不可能,因为御营的战力,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其他兵马根本学不来,最能够学的是巡捕营: “巡捕营虽然稍逊御营,但也能称为一支强军。” “臣以为欲练火器新军,应该仿照巡捕营。” 袁可立的这个观点,得到很多人赞同。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 “那么袁卿以为,最应该学的是哪一点?” 袁可立想说是训练,但是皇帝对这点,明显不置可否。 最终他在思索后,向着似乎胸有成竹的皇帝道: “臣不知,还请陛下指示!” 朱由检当仁不让,向群臣道: “朕以为,最应该学的是团队。” “御营之所以战力强,白杆兵之所以成精锐,都因为将士有团队观念。” “他们不会因为争功大打出手,也不会相互扯后腿。” “所以同样是精锐,他们凝聚起来的战力就是强,胜过普通军队。” “像是勇士营的将士,他们都认为现在的自己和战友配合起来,远胜以前的自己。” 说着,他指着李邦华道: “京营的士兵不强吗?他们都是从数万京军中选出的精锐。” “为何没有打过白杆兵?是因为他们没有团队观念。” “以后,每个营都要挑选一千左右的士兵做精锐,平时集中训练,用在关键之处。” “他们的地位,就相当于边军将领的家丁,作为破局之用。” “他们的待遇要在普通士兵之上,作为突击大队,或者称为选锋军。” 这是朱由检深入研究当前大明的军制后,提出来的办法。 家丁制并非一无是处,它是大明的卫所制度崩溃后,在营兵制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家丁也并非归将领私人所有,在嘉靖、万历年间,就已经成为被朝廷认可的官军。朝廷有正式的政策,给家丁的待遇更丰厚,把他们纳入大明军制内。 即使在将来改革军制后,朱由检也不可能完全废除这个政策。只是要把家丁改为亲兵或警卫,对数量限制更严格。 以前家丁在战场上的任务,自然要交给选锋军。 未来,大明军队的作战方式就是甲等营作为主力和对方硬拼,乙等营敲边鼓跟随。在战局有转机的时候,选锋军作为最精锐的军队,负责一锤定音。 各种兵马都有自己的任务,合起来作为一个团队。 在场的臣子大多是精通军事的,知道大明当前的主流战法。 对皇帝提出建设类似于家丁的选锋军,纷纷表示支持。 尤其是文官对此最是支持,他们都不想看到武将有依附他们的军队。 甚至很多文官表示,选锋军要仿照巡捕营新军训练,练成火器化的军队。 提到这个,朱由检又有话说了,他把自己对火器军队的认识,详细道了出来: “火器新军相比旧军,就是他们的火力层次更明显。” “就拿这次的演习来说,御营从一千米开始发炮,三百米使用箭形弹,一百米全军齐射,三十米掷弹和连射。” “火力层次清晰,相互搭配合理,这也是取胜的关键。” “如果有更强的火炮搭配,御营能在三千米、五千米之外,就对敌人发起打击。” “明日守城的时候,你们会看到这一点。” 守城有红衣大炮,这是一种非常重的远程火炮,威力远不是御营今日用的轻便小炮可比。 这让群臣更是咋舌,认识到今日的御营,尚且不是完全体。 他们对火器新军更加重视,期待明日的棱堡攻防演练。 在这些大臣离去之后,朱由检又留下了徐光启、杨嗣昌、张永安、顾炎武等文士。给他们布置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把自己提出的观点总结,作为建军指导。 同时还提出了新军和旧军的不同,用方阵对比鸳鸯阵等军阵。 这些人对此各有感悟,写出了很多文章。 后来被朱由检总结,用更直白的话语,编撰成一部书籍。 这部书籍的名字,被定为《空间和团队的胜利》,用各种案例说明了战场空间、火力层次和团队配合的重要性,作为火器军队建设的指导书籍。 鸳鸯阵为何厉害,戚继光在北方为何转用车阵,空心方阵为何优于实心方阵,棱堡为何优于四四方方的堡垒…… 这部书都做出了解释,甚至总结出战斗力公式。 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也被进一步优化,让演习变得更精确。 很多人开始认识到,战争是一门科学。数学在战争中的地位,远非以前可比。 朱由检也顺势成立了军事科学院,作为皇家科学院的又一个分院。 科学在大明的地位,越来越高起来。(本章完) 第481章 火炮轨道 随着演习的时间进入第三天,这次大阅的主要内容——棱堡攻防战,终于正式展开。 提到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提一下京西棱堡的修建了。 当初朱由检要求一个月修成棱堡,显然是有些不切实际。 在风雪、严寒等因素的影响下,棱堡的进度一再延误,最终费了将近两个月,才在二月底修成。 然后又整修了半个月,搭建起临时营地,才能进行攻防演练。 在这次演习之前,巡捕营还试着举行了一次攻防演练。 效果不能说好,因为很多士兵,对棱堡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如何用火器演练。 直到昨日参谋部提出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他们才知道火器军队的演练,还能用这个办法。 今日参加演练的,是巡捕营第一大队和勇士营侦察大队。巡捕营在棱堡上防守,勇士营摹仿建虏进攻。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勇士营侦察大队非常全能。而且御营之中,不乏有从辽东过来的将士。 再加上去年刘兴祚反正后,带来了大量有关建虏的消息。他们模仿起建虏来,也是似模似样。 作为渔猎民族,建虏不但擅长骑射,还很擅长步战,在攻城上颇有章法。辽东诸多城池沦陷,就是因为建虏在攻城上很是有一套。 但是大明也不是没有进步,在孙承宗修成宁锦防线后,袁崇焕、赵率教等人依托城池,挫败建虏进犯。 今时今日的大明,和以前已经不一样,在守城上有着充足的信心。 虎大威率着侦察大队模仿建虏多次进攻,都没能够破城,反而被城墙上的火炮和火铳,“打死”不少人员。 朱由检远远地用望远镜看着,向负责修建棱堡的徐光启道: “锐角铳台确有可取之处,难怪徐卿多次提出这个建议。” “西洋棚楼也有可取之处,能够有效防箭。” 棱堡上搭建的棚楼,是徐光启对西方城堡技术的又一个借鉴。 这种工事是中世纪出现的,在火器化之后已经逐步被淘汰。 但是在大明却还很有用,因为建虏现在的火器并不多,更多的是用弓箭。 只要搭个棚子,就能有效地遮挡箭矢,让守城的士兵更安全。 在悬眼、塔楼等方面,徐光启也吸收西方城堡的优秀之处,和大明原有的城堡技术相结合。 可以说,京西棱堡虽小,却是东西方城堡技术的结合。未来还会更完善,试验各种技术。 徐光启听着皇帝的夸赞,内心颇是熨帖。 他在这座棱堡上,费了和巡捕营相当的精力。 从去年底到今年初,他几乎一心扑在棱堡上。 如今得到皇帝的赞赏,让他怎不高兴? 不过他还是自谦道: “这座棱堡尚且只是初成,如果再过几个月,它会更加完善。” “请陛下过几个月时间,再来观看堡垒。” 朱由检颇是高兴地点头,但是对徐光启话里的意思,则是当作没听见。 他听出徐光启的劝谏之意,劝自己不要太急躁。 但是朱由检却已经等不及了,迫切需要大凌河堡修建。 去年他就定下己巳之战方案,确定在大凌河化冻后、辽东春耕期间筑堡,让建虏反应不及—— 即使为建虏耕作的大多是奴隶,在春耕期仓促发兵,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之前要求京西棱堡一个月修成,原因就在于这个空档,大概是一个月时间。 时间再久的话,建虏就会反应过来,大规模出兵阻止筑堡。 如今通过京西棱堡试验,他发现一个月修不成堡垒,所以才想用天等手段,拖延一下建虏。 甚至,他还让密令毛文龙,在东江领春耕完成后,就必须出兵作战。吸引建虏的注意力,方便大凌河堡修建。 林丹汗部、宁远伯国等地,他也派人传信,让他们搞出动静,吸引建虏的注意力。 这一整套作战计划,当然不能因为某些原因而修改。 去年参谋部制定的己巳方案,如今可以说正在展开。 朱由检已经让枢密院向前线将领下令,并派出监军御史。谁敢拖延战机,就立刻停职送回京城。前线拿到尚方宝剑的大臣,也被授权动用。 徐光启签发过这些命令,对己巳方案当然熟知。但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么急? 以他的眼光看来,京西棱堡再过几个月,绝对会更完善。巡捕营也能完全完成训练,拥有更强战力。 无奈皇帝没采用,仍旧是打算用原定的己巳方案。 这让他只能心里叹气,尽快把棱堡战法总结出来。 或许是看出徐光启的不解,朱由检在观看了一会儿棱堡攻防战后,说道: “给勇士营配上红衣大炮。” “把一面城墙和铳台的士兵撤下,用红衣大炮轰击。” 这番话让徐光启彻底惊了,说道: “陛下,建虏没有红衣大炮。” “不能这样给勇士营增强实力。”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还看了下以为自己偏袒御营的群臣,淡淡道: “建虏正在仿造红衣大炮,以后守城时必须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 “辽东丢失之后,大明打造出宁锦防线,暂时遏制住了建虏。” “但是你们也不要以为建虏在睡大觉,他们一直在摸索破城方法。” “根据锦衣卫线报,建虏在积极仿制红衣大炮,很有可能在两三年内成功。” “若是这几年大明不能做好应对红衣大炮准备,未来就可能再次被建虏破城,面临建虏威胁。” (天聪五年正月,即崇祯四年正月,后金仿制成第一门红衣炮。八月大凌河之战爆发,十月用红衣炮攻陷于子章台,大凌河城的祖大寿等人杀何可纲投降。孙承宗真是倒霉,大凌河城早一两年修建,后金没那么容易攻破) 这一番话,让群臣尽皆心惊,想到了宁锦防线未成时,京城风声鹤唳的景象。 徐光启此时也明白了,皇帝为何急着发起己巳攻势,一刻也不想耽搁。 实在是大明进步的同时,建虏也在进步。如果不能抓住战机,形势会越来越不利。 所以,他也不说什么劝谏的话语了。 看着御营士兵,把六门红衣大炮拖过来,对着棱堡轰击。 棱堡上同样装备有红衣大炮,按理说能够反击。 但是皇帝之前已经命士兵撤下了,此时是试验棱堡的防御力。 徐光启对此还是比较自信的,认为以京西棱堡的坚固,红衣大炮也摧不毁。 最终的结果也如他所料,京西棱堡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仍旧非常稳固。 只是城墙上的台垛,有些被轰塌了。 如果有士兵在上面守城,估计免不了伤亡。 朱由检见此情景,眉头微微皱起。尤其是他从望远镜上,看到一些守城士兵的惊慌神色后,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棱堡固然是很坚固,但是守城的士兵如果意志不坚定,那也不可能守下去。 所以他向徐光启道: “有没有防炮的办法,更好地抵御炮击?” “若是被动挨打,士兵害怕之下可能会守不住。” 作为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棱堡当然有相应的办法,徐光启道: “可以在棱堡外挖壕沟,在城墙的对岸堆起一道斜坡。” “有这个防卫的斜坡在,攻城一方的火炮,很难在坡下直接攻击城墙。” “城墙上的火炮则能瞄准斜坡攻击,更加便于守御。” (用大炮轰击古典城墙很方便,棱堡低矮的城墙和壕沟、防卫坡,能有效防范炮击) 这是棱堡的城外防御设施,京西棱堡现在还未修建。 这也是徐光启认为现在的棱堡不完善,最好再等几个月的原因—— 实在是皇帝要求的时间太紧了,很多细节都没完善好。 像是这个防卫坡,之前不知道建虏即将有红衣大炮的徐光启,就没想过修建。 朱由检听得不大明白,也不知道火炮为何在坡下,就不便于攻击。 但是在徐光启派人挖了一段壕沟、堆起防卫坡后,他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此时的火炮俯仰角度有限,被这个斜坡阻挡,就很难对城墙直接瞄准射击。 曲射技术同样不成熟,很难精准地落在城墙上。而且即使炮弹曲线落在城墙上,对城墙的破坏也有限。 所以这个防卫坡,对防御火炮攻击颇为有效,还便于发挥己方火炮的威力。 朱由检看明白了之后,当即就下令道: “壕沟和防卫坡不错,大凌河堡外面也要修建。” “一定不要小瞧建虏,他们的进步速度快着呢!” 对建虏这个蒸蒸日上的势力丝毫不敢小瞧,朱由检知道他们的潜力。 即使建虏还没有仿制成功红衣炮,朱由检也要考虑辽东城堡防范红衣炮的能力,免得将来吃大亏。 徐光启点头记下,决定让人尽快挖壕沟堆斜坡,总结出经验用于大凌河堡。 同时还提醒皇帝道: “若是以炮对炮,城墙上就必须多备火炮,以便应对四面八方的炮击。” “而且还必须是红衣大炮,以便摧毁建虏的红衣炮。” “棱堡建造的成本,可就要更高了。” 旁边听到的大臣,对此一阵牙疼。生怕皇帝觉得军费不够,还要设立新税种。 尤其是户部尚书毕自严,几乎当场就跳出来,反对增加军费。 好在朱由检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再加税就可能闹出更多的乱子来。所以他斟酌之后,向徐光启道: “要多内部挖潜。” “比如给红衣大炮配上炮车,方便在城墙上转运。” “这样敌军如果在一面集中火炮,城墙上就同样集中,用大炮轰击敌炮。” 徐光启为难道: “红衣大炮太重,即使配上炮车,转运也不方便。” “木轮容易损坏,铁轮又太沉重,容易陷入地里,急切之间难以从一面城墙转运到另一面城墙上。” “为了避免敌人集中火炮对一面城墙攻击,最好的办法还是多配火炮。” 朱由检听他的意思,似乎有几面城墙,就要配备几倍于敌人的火炮。 即使大明的物力远胜建虏,这样也不可能负担起。毕竟大明要修建的城堡不是一个,而是会有一大群。 所以他想着后世转运重型物资的办法,再想着徐光启所说的铁轮,说道: “可以在城墙上铺两根铁轨,把火炮的铁轮放在铁轨上,顺着轨道滚动。” “这样一两门火炮,就能守住一面城墙。” “而且不用担心承载问题,也不用担心陷进去,拉动起来会很容易。” “如果城内也铺设铁轨的话,在不同城墙之间转运火炮的距离会更短。” “可以用更少的火炮,守住多面城墙。” 绘了一个草图,朱由检把后世矿山上常用的轨道,向群臣介绍了一下。 让户部、工部和太仆寺等衙门,一起配合研究。 户部对这件事很积极,因为这能有效地降低火炮数量、减少需要的军费。 即使因此要用钢铁做轨道,户部官员也认了—— 总比制造数倍的大炮,费更多军费强。 太仆寺官员同样很积极,因为皇帝提到了,这种轨道能方便城内转运。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城里面也能修轨道,运输大炮以外的东西? 如果成功的话,太仆寺以后就不止能修公路,还能把权力延伸到更多方面。 徐光启对于轨道同样大为赞叹,尤其是皇帝画的车斗,让他认识到轨道不仅能运输火炮,还能运输炮弹等物资。 在城墙上铺设轨道,能够更好地把守城物资运过去。 在城内铺设轨道,城内物资也能更方便地转运。 甚至,他还想到了用在运兵上。用马拉车带着士兵在轨道上行走,能够更方便地调遣各个城墙的兵力。 这让他越想越是兴奋,想到了很多轨道用法,极大地方便城内物资和人员的转运。 朱由检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在没有橡胶轮胎的情况下,可以用轨道运输替代—— 毕竟直到后世,铁路运输仍旧有很多优势,没有被公路运输替代。 矿山轨道更是广泛存在,用于矿石运输。 所以在听到徐光启抱怨红衣大炮太重后,他根据矿山轨道提出火炮轨道,方便红衣大炮这种重炮,在城墙上和城内转运。 这种方法,和后世的铁道炮不谋而合。 只是红衣大炮没有那么重,现在也没法在轨道上发射。 但是将来未必不会出现重量更大、难以从轨道上卸下来的重炮,只能在轨道上发射。 那时所谓的铁道炮,就会名副其实了。甚至可能在野外铺设,把重炮从城里运出去。 可以说,朱由检提出的火炮轨道,启发了很多相关方面的技术。 铁道炮、有轨马车、矿山铁道等等,都随之发展起来。(本章完) 第482章 出击大凌河 “扑棱棱……” 一只鸽子在威海上空飞过,落入一个庭院。 负责带队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项俊卿,看着通讯员把信鸽腿上的竹筒取下来,递到自己手里。 他按例检查了一下密封,让通讯员把信筒编号记下,然后才把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信息。 得益于数字码的完善,如今信鸽通信,已经用上了数字码。只要写上四位数字,就能代表一个文字。 这套数字码理论上是要公开的,所有人都能使用。不过因为大明现在处于战争之中,数字码仍旧处于保密状态,没有对外公布。 不过即使如此,锦衣卫也编制了密码。对传递的数字进行加密,只有按正确方法加减,才能得出正确的数字码。 锦衣卫的通信员,都被要求掌握这套体系。 项俊卿作为通信试验的负责人之一,对此更是熟知。他按照信筒的编号,取出对应的密码本,然后由通讯员加减,破译其中信息。 作为紫阁贤臣、成化年间兵部尚书项忠的后代,项俊卿家中世袭锦衣卫百户。在兵事上也颇有见解,认为朝廷应支持东江镇和朝鲜,收复辽南四卫。 这和朝廷的战略不谋而合,所以他被皇帝重用,参与己巳方案实施。 项俊卿内心之中,因此颇为兴奋。满心在这次作战中立功,光耀项家门楣—— 他知道,皇帝有意开启新一轮军功封爵。 自己的世袭百户,本就转为世袭爵士的资格。 如果在战事中立功,爵位更可能得到提升,获得一块封地。 到时候如果在封地建立宗庙,让祖上得到祭祀。那么自己就不是完全靠祖荫的废物,在项家族谱之中,重重记上一笔。 甚至,还能以封地开辟者的身份,获得百世不祧资格,在宗庙中一直被祭祀—— 这是锦衣卫世官之中,近来流传最多的话语。 是朱由检故意让人流传,激起这些世官的建功立业之心。 即使大多数人还没受到触动,却也有项俊卿这样有能力的,对此很是兴奋。 项俊卿的副手黄培,也是其中之一。 他是紫阁贤臣、万历年间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孙子,荫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如今在保密司任职。 他的叔叔黄宗昌,是天启二年进士,去年以天下循吏第一被任命为御史。即使在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被清理后,黄宗昌也获得了升迁,转到吏部任职,清理加衔荫袭。 可以说,黄家这一家子,都是大明的支持者。历史上黄宗昌儿子抗击农民军而死,黄宗昌在明亡之后隐居不出,建立玉蕊楼接纳不愿出仕的文人。 顾炎武北上山东时,就曾在玉蕊楼居住,并且留下诗篇。 黄培更是因为编撰反清诗集,被人告发后引发一场文字狱,史称“黄培诗案”。 顾炎武也被卷入其中,险些因此罹难。 朱由检对此有点印象,所以黄培被得到重用。 这个刚满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被朱由检派去保密司任职,加强保密培训。 这次还派来和项俊卿一起,实施己巳方案。作为锦衣卫负责人,负责山东、辽南一带的情报和通信。 如果能收复辽南四卫,两人很可能被派去辽南护军府任职,拥有更多的立功机会。 项俊卿知道这一点,甚至知道己巳方案的大部分内容。 看着通信员破译的信息,他心中一阵激动。因为朝廷终于决定,让威海的海军出动,前往大凌河筑堡。 这代表着,己巳方案要正式实施,并且由他开启。 拿着信息,项俊卿和黄培核对后,当即按朝廷制定的规矩写成正式命令,带到威海的海军基地,向郑芝虎传令道: “枢密院参谋部令:第一舰队第三分舰队立即出发,前往天津接受补给,去大凌河筑堡。” “限于三月十五前,抵达大凌河堡所在。” 郑芝虎接到命令,当即行了个军礼,大声喊着“得令”。 随后就召集将士,传达枢密院令: “众位将士听着:” “咱们来到北方,就是要打建虏。” “现在朝廷下了命令,你们说怎么办?” “打!”众人大声喊着,郑芝虎很是满意,又向他们许诺: “别的不多说,凡是在战场上死亡的,至少授田一井田。” “这是我郑芝虎的承诺,朝廷不给我就把自己的封地给你们。” “受伤的也不用担心,我们郑家一直会养着你。” “现在听我命令出发,去辽东一起打建虏!” 让麾下的将士把早已准备好的物资运上船,随即扬帆起航。 这些士兵和将领,都是从郑家多年积累的私兵中选的,不说是精锐也能称得上主力。 在来到威海被朝廷分配了一些船只和武器后,如今实力更强,可谓满怀信心。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配合大凌河堡修建。保证海上的运输路线,能够一直畅通。 因为建虏没有海军,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可谓很小。 郑芝虎和一众出身海贼的将士,都是信心满满。 甚至还有人跃跃欲试,想要试试凶威赫赫的建虏,是否名副其实。 —— 很快,船队到了天津。 这里的港口上已经堆积了物资,等待船队去运。 作为枢密院直接指挥的战事,大凌河守军虽然要听辽东方面军指挥,其实独立性却很强,由天津巡抚直接负责后勤。 补给也主要是通过海运,而非走陆路从山海关运到宁远,再由宁远运到锦州,从锦州运到大凌河。 可以说,这是相比之前最大的不同。 朱由检这个皇帝更加注重海运,负责为辽东督饷的天津巡抚黄运泰,也因此权力更大,真正负责起辽东的一部分后勤。 这样减少了陆路损耗不说,也少了层层过手,减少中间贪墨。 黄运泰对此很是重视,他知道自己这个阉党余孽之所以留任,靠的就是皇帝看重,还想用他的能力。 如今皇帝给了他如此重任,他当然要尽心竭力,回报当今皇帝。尤其是这次负责大凌河战事的,是阉党以前的干将霍维华。他作为阉党余孽,当然要鼎力支持。 这次准备物资,他派了干吏负责,而且亲自监督,避免有人使坏。 看着这些筑城的物资有条不紊地运上船只,黄运泰心中欣慰的同时,又觉得速度有些慢: “肩挑背扛实在太慢了,这么多船什么时候能够装满?” “内府监送来的手推车倒不错,能够把大箱子直接运到码头边。” 平时他没有这个体悟,是因为事情不紧急。 如今要给大凌河运输物资,他才发觉手推车用在港口,实在太方便了。 码头工人只需要把标准货箱抬到手推车上,就能轻松地推到码头边。 这让他决定要多采购些手推车,用在码头上面。 甚至,在看到手推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推动不方便后,他还决定把码头和仓库的路面硬化,方面手推车滚动。 他要把天津的港口,运力再提上一层。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港口运输车辆,很快就升级换代。 朱由检提出火炮轨道后,很快又想到轨道可用于矿山、港口,运载重型货物。所以内府监已经在开发使用港口的轨道和车辆,相比木轮手推车,承载量还要更大些。 而且轨道的设计,也被加在了大凌河堡的设计图上。这个堡的城墙和城内道路,要预留铺设轨道的空间—— 将来轨道成熟后,会被迅速运过去,方便城内的人员调遣和物资转运。 韩云作为徐光启的弟子、又是全程参与京西棱堡修建的人,被任命为大凌河堡总工程师,负责这个堡垒修建。 和他一起的,还有数十位参与京西棱堡修建的工程师和工匠,他们要去大凌河一带再次筑堡。 另有一队工兵,负责保护他们的同时,参与堡垒修建。 —— 霍维华这个时候,同样也得到了消息,带着早已被转运到辽东的一千东宁卫士兵,从锦州城出发。 和他一起的还有何可纲,带着从山海关选拔的一千人。 驻守锦州的辽东将士,面色复杂地看着两千人,既希望他们成功筑堡,又有一些不甘。 尤其是辽东提督尤世禄,他之前就是锦州总兵,所以被任命为提督,负责前线指挥。 大凌河城的修建,就是他和孙承宗等人一起提出来的。在朝堂上败于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自然让他心有不甘。 不过霍维华和何可纲带兵来到锦州后的表现,倒是让他有些佩服。 两千的人数虽少,却着实能称得上精锐。 何可纲也不愧是袁崇焕和毕自肃看重的将领,在军中颇得人心。 所以,看着这些人远去的背影,尤世禄下令道: “让将士们唱歌,预祝他们凯旋!” 让麾下将士唱起了京城传过来的《凯歌》,祝福他们能凯旋归来。 这首歌是戚继光在数十年前所创,随着戚继光来到北方,在军中颇有流传。 如今改了几句词定为军歌,将士们很快就学会了。 很快,“万人一心”的歌声,在锦州城头响了起来。 去大凌河筑堡的两千人,很快也做出回应,同样唱了起来。 一时间,两支不同的兵马,似乎真的一心,成为紧密战友。 —— 霍维华的心里,是不会有这个错觉的。 因为他在辽东这几个月,已经摸清辽东上上下下的心态。 如同皇帝所忧虑的,辽东将士颇有本土化的倾向。而且因为宁远、宁锦之战的胜利,这些人更多的是想着守城,而非主动和建虏作战。 部份和建虏有着深仇大恨、一心复仇的将士,并不能改变这个倾向。 辽东上上下下,已经被辽饷养肥。他们更多地想要借建虏威胁,维持辽饷不变。 所以出现了祖大寿这样的人,和建虏暗中联系,甚至议和谋款。 孙承宗重新上任一年多,是把祖大寿以通虏案调去关内了。甚至辽东的高级将领,也被他按照皇帝的命令调整了一遍。 但是中层和下层的心态,却不可能仓促之间扭转。 如今的辽东方面军,可以说兵无战心、主动出击的意愿并不强。 强行让他们作战的话,估计只要建虏开出的条件适合,就有人敢杀了将领投敌。 所以霍维华这一个月,让何可纲训练兵马的同时,把何可纲挑选的士兵,重新审查了一遍。 这不仅是为了防范建虏的奸细,还因为他担心一些士兵的作战意愿不强,在长时间的守城战中,无法坚持下去—— 毕竟皇帝要求的,是在建虏的围攻下至少守住一年。 如果达不到这个要求,对霍维华来说就是失败。 所以他最终留下来的辽东士兵,都是和建虏有深仇大恨的,甚至可以说不共戴天、只为复仇而来。 这些士兵的战心,也果然比普通士兵更强。甚至他精挑细选的东宁卫士兵,都是有所不及—— 这些东宁卫的士兵,是他用自己分配到的田亩诱惑过来的。因为家人在东宁岛,忠心是能保证。但是战心战意、还有战斗经验和技巧,那就有所不及了。 他现在只能期望,何可纲尽快把这些人练出来。避免在遭到建虏攻击时,一时应对不过来。 何可纲倒是对霍维华带来的东宁卫士兵很满意,因为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合格的兵源。 经过数千里移民的磨炼,还从数万户中被霍维华挑选出来,这些士兵的身体条件都很好,都能称为精壮。 而且人数也实打实地,一千人还要多一点。 从锦州城出发走了四十里,这些人仍旧还有余力,能够把营帐扎起来。 相比之下,他选出的一些士兵就不行了—— 身体条件太差,还没能完全养出来。 好在,锦州城距离大凌河也就四十里,不需要继续往前走了。 何可纲和霍维华一起,在早就观察好的高地上安营,准备从明日开始,修筑大凌河堡。 军中的探子,也早早派了出去,防范最近的建虏,得到消息后进犯—— 虽然他们都知道建虏必然会得到筑堡的消息,但是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能在建虏出兵前,完全把堡垒建起来。(本章完) 第483章 四面出击 郑芝虎的船队,在规定的三月十五日前,抵达了大凌河口。 然后转而用桨,逆流进入内河—— 为了这个,他特意选择用桨帆船,以便船只在内河中航行。 所用的船只也限制了大小,以便能顺利驶入大凌河。 因为建虏对大凌河一带的破坏,此时的大凌河上少有船只。 即使冰封期和凌汛期已过,也没有多少船往来。 这给郑芝虎的进兵提供了方便,他只需要考虑航行时的危险,完全不用担心敌人。 大凌河古称白狼水,是辽东最负盛名的水系之一,古时曾一度舟楫往来。 后来因为植被破坏,水土流失严重,不是水量不足、就是发生洪灾,航运条件自然不如以前。 好在霍维华选择修建的大凌河堡,就在锦州东面、原本的大凌河城旁边。 这里是大凌河的下游,航运条件比较理想。 不需要等到雨季,就有充沛的河水。 郑芝虎小心警惕,一路上也没遇到危险。 把从天津获得的物资,顺利运到了大凌河堡所在。 霍维华此时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郑芝虎的船队已经出发,甚至收到了物资清单,知道自己能用的东西有多少。 他早已根据这些物资,命令士兵做好了筑堡准备。 在清点物资之后,立刻邀请总工程师韩云,确定堡垒设计。 把大凌河堡修成棱堡,就是霍维华最初提议的。 他在看到热兰遮城之后,提出了这个筑堡方案。 所以他选择的地方,自然是仿照热兰遮城。 热兰遮城临海,他则选择了一处临近大凌河、却又不会在汛期被淹没的高地。 他打算在旁边建立一个码头,方便从河上接受补给。 韩云在观看了霍维华选择的城堡位置后,对此很是称赞。 然后他根据京西棱堡的修筑经验,主持具体筑堡。 船上运过来的水泥、钢筋、竹子、木材、砖块、石块,以及霍维华让士兵准备的石子、黄土等材料,都开始用了起来。 甚至,为了防备建虏可能得进犯。韩云和营造研究所的工程师,还利用木材等材料,把霍维华、何可纲修建的临时营地,改造成半永固营寨。 使之防御能力更强,能在建虏进犯时,及时撤到里面。 可以说,营造研究所这一年多,也没有完全吃闲饭。他们按皇帝“结硬寨,打呆仗”的要求,把大明原本就擅长的安营扎寨,又完善了一遍。 靠着这座营寨,即使建虏来攻,不费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攻下来。 那时郑芝虎就能来援,用火炮驱散建虏,把他们从河上撤回去。 也因为此,这座营寨修建后,之前惴惴不安的士兵,都放心了许多。 知道朝廷并没有彻底把他们当成敢死队,他们在遇到建虏时还有机会撤回去—— 这也是朱由检在明令辽东兵马不许大规模出击的情况下,给霍维华等人的退路。 他们想要撤退,就只能通过大凌河。 也因为此,霍维华对郑芝虎的船队很关心,甚至询问他航行中遇到什么困难,要不要疏浚航道、修建灯塔? 郑芝虎队霍维华的客气,那是受宠若惊。 当上大明的武官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文贵武贱。 但凡一个有功名的地方官,对他这个参将都是颐指气使。 甚至还有人当着他的面,称呼他为海贼。 若非海军被皇帝独立了出去,郑芝虎还真要承受那些人的压力。他在威海的时候,对地方官基本是眼不见心不烦。 在得知朝廷向各支兵马派遣护军、专门负责和地方官交流后,郑芝虎更是向朝廷主动请求,给他也派去护军。 如今负责通讯的黄培,就在他的军中,临时担任护军。 正因为经历了这些事,郑芝虎对霍维华的客气,感受自然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东宁岛上,霍维华和他客客气气地商量,他是觉得对方有求自己,也不觉得一个落难的官员那样有什么不妥。 如今再遇到这一幕,郑芝虎只觉得霍维华这个人,当真能屈能伸—— 不愧是曾经的兵部尚书、阉党核心人员。 这样的人把前途赌在大凌河堡的修建上,郑芝虎如何能敢怠慢。 他在霍维华提到码头和补给的事情后,拍着胸膛保证道: “霍先生尽管放心!” “只要大凌河堡需要的,末将都会运过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也可写信向天津巡抚申请。” “末将可以帮您带回去!” 霍维华连连道谢,对郑芝虎的尊重,感觉很是满意。 事实上,正是因为觉得郑芝虎实诚,他才敢把后勤,交到这个人手里。 如今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用郑芝虎通过水运补给,要比向锦州城申请补给方便多了。 而且后续的物资,还会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心中高兴之下,霍维华向郑芝虎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计划,向他悄声说道: “郑将军回去之后,可以搜集一下辽河的资料。” “如果大凌河堡修建顺利,霍某打算下一步在辽河岸边筑堡。” “到时我等就能沿辽河、三岔河,深入牛庄一带。” 郑芝虎听到霍维华的打算,心中吃了一惊。 不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他从另一个人那里,听过同样的策略。 登莱巡抚兼山东巡抚、辽南护军使孙国祯,在他驻扎在威海之后,就曾向他提过打算从旅顺出发,海陆并进。 陆兵从金州卫、复州卫出发,在海军协助下收复盖州卫。再由辽河而上,收复牛庄驿和海州卫。 这样就能把辽南四卫完全收复,和东江镇一起,建立稳固的防线。 甚至通过浑河,直接威胁辽阳和沈阳。 为完全收复辽东,打下稳固根基。 如今从霍维华口中听到同样的计划,郑芝虎顿时感觉到:英雄所见略同—— 霍维华和孙国祯,都是有能力的人材。 所以他也悄声道: “孙巡抚也有这个打算。”“他在之前修建南关岭城墙时,就向朝廷提过。” “只是那时条件还不成熟,朝廷只下令修筑南关岭城墙。” “如果大凌河堡能筑成,能抵御住建虏,估计条件就成熟了。” 霍维华闻听此言,同样大吃一惊。 既心惊于朝廷还有其他能人,又为自己和对方不谋而合而欣喜: 孙国祯同样有这个想法,代表着他将来去辽河筑堡,会得到对方支持。 这对将来的战事,可谓颇为有利。 但是麻烦的地方也在于此,孙国祯作为辽南护军使有这个想法,说明辽南有很多将领,可能也有这个打算。 如果他的动作慢一点,说不定收复辽东的事情,就被辽南的官兵完成了。 到时他的功劳,如何能显出来?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更急迫了一些。 催促士兵尽快修成大凌河堡,还希望建虏在堡垒筑成后及时过来,验证他的能力。 —— 向霍维华透露这个消息后,郑芝虎率领船队,返回天津继续运输物资。 同时写了封奏疏,向朝廷汇报这件事。 朱由检看到这封奏疏后,并没怎么在意。 因为己巳方案中,就有这个预案。 甚至还有人提出直接越过大凌河,在辽河沿岸筑堡。 只是因为风险太大,没有在参谋部通过—— 大凌河再怎么说,也在锦州城附近。 建虏将来进攻时,不可能不考虑锦州城的增援。 守卫大凌河堡的士兵,同样会因此底气更足。有助于他们在建虏进攻下,坚定守城信念。 如果他们能依靠棱堡,在建虏进攻下稳稳坚持一年。那么将来在辽河筑堡时,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愿意坚守了。 不至于守着守着,信心突然崩溃,杀了主战派投敌。 可以说,大凌河堡就是积攒经验的行动。同时用此堡掌控大凌河谷,让建虏难以顺着大凌河谷,绕道草原对京城造成威胁。 更进一步的在辽河一带筑堡、以及收复辽南四卫等行动,都要看后续的安排。 在不确定大明官兵是否有能力和建虏野战的情况下,朱由检觉得还是要稳一手,先把封锁圈建立起来。 所以,他一面安排巡捕营去天津和刘兴祚训练的女真牛录演练,一面催促毛文龙,尽快在春耕完成后向义州和凤凰城、宽甸六堡一带出兵,吸引建虏的注意力。 同时命孔贞运出使草原,催促林丹汗对依附建虏的蒙古部落发起进攻。让建虏两面受敌,难以安稳南下。 —— 孔贞运接到命令后,又一次前往草原。 不过年前说好出兵、对科尔沁部极为痛恨的林丹汗,这时却又推脱了。 因为在大明的帮助下弥合教派争端、还买到了铁甲,林丹汗自感兵强马壮,起了一统草原的心思。 现在他更想打的,是右翼蒙古的顺义王等部落。而非返回祖地,与科尔沁部开战。 这个想法,他没有向孔贞运明说。只是以春天马瘦不宜出兵,想要推到秋天。 孔贞运觉得奇怪,向交好的察罕部贵族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林丹汗的打算。 这让他又惊又怒,冲到林丹汗账里,大喝道: “大汗真要违抗朝廷命令吗?” “你是大明册封的顺礼王,若是和顺义王部开战,那就是藩国之间擅自动兵。” “朝廷会毫不犹豫地出兵,维护宗藩秩序!” 林丹汗被他的喝问吓了一跳,又感觉受到冒犯,同样大声喊道: “我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所有部落都要听我命令。” “哪个部落不听话,本汗就打哪个。” “本汗要先一统草原,再去对付女真人。” 孔贞运对此简直气急,不知道林丹汗脑子生了什么病,又想和右翼蒙古打起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打消林丹汗的想法,气愤愤地说道: “大汗擅动刀兵,就等着朝廷的制裁吧!” “以后察罕部别想得到一粒粮食,卖出一匹牛羊。” 当即命人传信,封锁张家口的市场。 并且让长城提督满桂准备兵马,帮顺义王部抵抗察罕部入侵。 同时,他还以自己的权限,让宣府镇和大同镇拨出两千铁甲,表示对顺义王部的支持。 准备以最强硬的姿态,把不听话的林丹汗给打回去。 这番动作,有没有吓到林丹汗不好说。察罕部的贵族,可是吓了一跳。 这一年多他们依靠互市,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快活。不用担心饥荒灾害不说,还能依靠转手贸易,从草原上其他部落赚钱。 也因为此,这些贵族的实力,都膨胀了很多。 再加上大明朝廷刻意扶持,明着册封了爵位,暗地里还给铁甲等支持。 他们面对林丹汗时,底气充足了许多。 这些人纷纷反对林丹汗西征,要求返回祖地。 就连林丹汗的铁杆、他的妹夫贵英恰,也直截了当地劝谏道: “若是不能夺回祖地,大汗就是击败右翼诸部,在草原上也树立不了威严。” “右翼诸部更不会臣服,只会在大明的支持下抵抗。” “大汗要一统草原,首先要夺回祖地,把从建虏那里丢失的尊严找回来。” 这么揭短的话,让林丹汗听了很是恼怒。 但是他在看到其他贵族也是这个态度、甚至比贵英恰更是激烈后,也不得不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错了: 收回故地的重要性,是不是高于西征? 有了这个想法,再想到大明断绝贸易之后,妻子和儿女的抱怨。林丹汗西征的心思很快动摇,最终决定按照大明的命令,北上收回祖地。 孔贞运对此也松了一口气,下令放开封锁,重新恢复互市。 不过作为对察罕部的制衡,送给顺义王部的铁甲,那是不可能收回了。 但他也要求顺义王派出两千兵,由大明将领率领,参与对科尔沁部作战。 这样既能监视林丹汗,还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率领各部蒙古,一起出击科尔沁。 至此,在大凌河、东江领两处兵马之后,又一路兵马加入对建虏的围攻。 枢密院紧锣密鼓地联系江陵公国和高迎祥等将领,让他们沿着黑龙江,从北面打击建虏。 十面张网的前奏,从四面出击展开。(本章完) 第484章 草原会盟 “林丹汗还是不死心啊!” 看着孔贞运的奏报,朱由检感慨道。 这次的事情是解决了,但是林丹汗一统草原的心思不改变,以后就仍旧会闹出事来。 不想和林丹汗纠缠的朱由检,在思索之后下令道: “传令长城提督满桂,在张家口外择地举行会盟。” “所有被大明册封的贵族,必须参加此会。” 打算以会盟的形式,确立大明在草原上的地位。 让所有的草原权贵都知道,现在的草原局势是大明在主导。 如果有人还认不清形势的话,大明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天威—— 能对他们封赏,就能同样责罚。 兼任理藩院掌院的内阁首辅黄立极,闻言立刻就赞道: “昔年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而称霸天下。” “陛下会盟草原权贵,同样能有此效。”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想到了草原上推举大汗的忽里台大会。 这让他心中一动,询问黄立极道: “若是朕参与此次会盟,能不能像唐太宗一样,被推举为天可汗?” 黄立极有些惊愕,万万没想到皇帝想要出京去草原。 这让他急忙劝阻道: “陛下万金之躯,如何能轻履险地?” “再说,唐太宗的天可汗,是四夷君长诣阙所上尊号。” “陛下若想为天可汗,可让草原权贵来京觐见。” 和其他理藩院官员一起,劝阻皇帝的想法。 明英宗出征草原,遭遇土木堡之变的事情,对大明的教训太深刻了。 所有官员都不同意皇帝出京,更别说是去长城之外。 朱由检只是忽然有这个想法,在群臣劝阻之后,很快就打消了。 毕竟当前的大明周边不安稳,他去长城之外的风险很大,国内也有可能出现政变。 所以他罢了这个念头,但是又升起了在长城北边建立城池、召见草原贵族的想法。 想到在大明和建虏之间摇摆不定的哈喇慎部,朱由检询问黄立极等人道: “察罕部虽然不太听话,却到底有些实力。” “哈喇慎部实力孱弱不说,内部还四分五裂,甚至有部落投靠建虏。” “如何调动他们,牵制建虏兵力?” 群臣对哈喇慎部的现状也一筹莫展,最终还是黄立极道: “草原上的部落,更加看重实力。” “他们打不过建虏,自然就投靠了。” “好在他们还需要市赏,哈喇慎三十六家,大多依附大明。” “陛下可让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同样出塞举行会盟。” “让依附大明的部落出兵,组成一支联军。” 这是一个办法,朱由检颔首说道: “哈喇慎部确实应该举行会盟,把兵力集中起来。” “让虎大威和艾万年从御营选一百人出草原,统领这支兵马。” “还有林丹汗那边,让猛如虎率一百人过去,统领顺义王部出的两千人,参与林丹汗北征。” 用这些兵马表示大明的支持,同时增强大明在草原上的影响力。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仿照武道大会,在草原上举行那达慕大会。把草原上的勇士,吸收入大明军中。 将来这些人立功后,大明还可以给他们册封爵位和领地,支持他们建立小部落,分散草原上部落的实力。 如此一来,会盟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 大明需要在大会上协调各部落的争端,给各部划分领地。 朱由检吩咐黄立极,让满桂、王之臣等人筹备这件事。 同时还拨出一笔财物和武器,作为会盟时的赏赐。 让草原上的部落即使不归心,也要在财物和武器的诱惑下,暂时臣服大明。 将来再一步步增强影响力,彻底收伏草原。 可以说,正是林丹汗的闹腾,让朱由检对草原更多了几分关注。从之前名义上的宗主,向实际的霸主转变。 —— 得益于京城周边建立的臂板通信系统,朱由检的命令很快就传到长城沿线。 居庸关的通信兵在接到命令后迅速出动,带到了在宣府的长城提督满桂那里。听到皇帝让自己在草原上举行会盟,满桂咧着嘴道: “还是陛下的办法好!” “这样谁不服从,那就一目了然了。” “本将的铁甲都有些闲得生锈了,正好打几个部落立威。” 被皇帝提拔为提督,却什么功劳都没有新立。满桂心里面早就跃跃欲试了,之前就想去打林丹汗。 没想到林丹汗是个外强中干的,很快就在孔贞运的威胁下屈服了。这让他心中实在遗憾,没能立下大功劳。 如今皇帝的指示传来,他顿时就看到了机会。 当即派士兵向草原各部传令,传达朝廷的指示: 限于四月十五日前,参加张家口外举行的会盟。 并且命令所有被大明册封的贵族,按封地和户口带着兵—— 这是满桂私自下的命令,也是他故意采用的手段。 他想用这个办法,看看各部的服从度。 如果有部落不服从,正好能出兵征讨。 相比之下,王之臣的做法就柔和多了,他是一家一家邀请,让他们参与会盟。 因为之前担任辽东督师时和这些部落打过交道,在担任长城护军使后主要负责的也是和这些部落联系。哈喇慎三十六家对王之臣颇为敬重,大多率人参加了会盟。 但是对出兵组成联军、还是由大明将领率领,他们就很不乐意了。 这些部落纷纷叫嚣着,不答应这个命令。 虎大威年前立了功劳,并且被皇帝赏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对这些草原部落的叫嚣,心中很是不屑。 出身草原的他,知道这些人多是欺软怕硬。 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站出来大声叫道: “本将虎大威,谁不服我统兵,那就站出来比比。” “哪个首领不服,是你刚才在叫吗?” 指着一个首领,向他发出邀战。 作为一部首领被如此挑衅,这个人脸上自然挂不住,气得哇哇大叫,骂虎大威是逃奴。 虎大威是从草原上投靠大明的,对此最是忌讳,沉着脸再次邀战,要和他比摔跤。 这个首领被虎大威一再邀战,眼看再不答应就会被当成胆小鬼,只能上场迎战。 但是他的实力怎比得上虎大威?经常在御营和其他高手比试、武艺大有进展的虎大威,轻易就胜了他。 然后虎大威又向其他首领邀战,这些首领不好完全拒绝,纷纷派出部落中最强壮的勇士出战。 但是他们却全都摆在虎大威手下,虎大威一连战胜二十多个部落的好手,让他们纷纷拜服。 这下所有首领看虎大威的眼光都变了,知道这个人上了战场,至少也会是一员猛将。 有这样的将领带头,确实可以和建虏斗一斗。 拥有如此将领的大明,也不是他们轻易就能拒绝的。 再加上这些首领贪图大明的市赏,不想和大明完全闹翻。 所以在亲近大明的部落领头下,有的大部落出了几百人、有的小部落出了几十人,组成一支五千人的联军,负责对付建虏。 这些人的任务,仍是以防守为主。 首先是清除建虏的探子,避免建虏走这边的道路,进犯长城一线。 其次是协调各部争端,划分草场领地。 可以说,不管过程如何,大明的目的是达到了。 会盟的成功举办,还有草原联军的建立。让大明在草原上的影响力,更加深入起来。 至于满桂那边,因为顺义王等贵族的支持,会盟同样也很顺利。尤其是在攻破周边几个不服从的小部落后,满桂在草原上迅速树立了威严。 他对划分领地什么的不太关心,更想的是打个胜仗立功。 所以在集结各部带来的兵力后,满桂没有让他们带回去。 而是向朝廷请求,由他率领这支兵马,和林丹汗一起北征。(本章完) 第485章 陈子龙和农政全书 辽东的战云密布,没有影响京城的歌舞升平。 事实上,知道辽东开战消息的人员并不多。就连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不知此事。 在枢密院独立出去后,大部分朝堂官员,都丧失了在军事上的发言权。 枢密院各项动作,按密级内部通报。知道完整己巳方案的,只有枢密大臣和参谋人员。 报纸上更是悄无声息,仿佛没发生这件事。 可以说,这次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就算建虏收买了官员做探子,也很难探听到完整消息。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皇帝在京西举行大阅。而且在皇帝返京后,演习仍在举行。 现在的京城最热闹的,是即将举行的音乐节,已经配合春拍举办的书画展—— 在用心兵事的同时,朱由检在文治上丝毫没有放松。 把去年举办的戏剧节升格为音乐节,作为乐府主办的盛会。 这次音乐节的优胜者,同样会被邀请进皇宫,参加皇后的千秋节演出。 而且会评选奖项,把特别优秀的作品,收录入乐府之中。 也因为此,这次音乐节吸引了很多人前来。 大明各地的戏班和音乐人,蜂拥前来京城。 那些刚刚被升为民户的乐户,对当今皇帝是感恩戴德,用实际行动表达支持。 大明的富户和士子,有闲心的也纷纷来京。 以至于京城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去年举行会试时。 朱由检的目的,得以初步达到—— 去年就开始举办的拍卖会,已经渐渐在大明的富人群体中有了影响力。 完善的拍卖流程、皇室认定的证书,都让一些发家的富豪趋之若鹜,想要拍几件东西装门面。 朱由检也需要把赃罚库等内库里的东西卖出去,转变为实际的财物。 以便能补贴内廷的用度,渡过内外库分割的困难时期。 所以他借着皇后千秋节的机会,把戏剧节升格为音乐节,吸引大明的有钱人前来,让他们主动送钱。 为此,他还准备了一批银元,并且让内府监的银行和京城钱庄、银铺发行银票,方便拍卖会举办。 同时为银圆券的发行做试探,看看人们的接受度。 户部官员和京城金融业人员,都很注重这件事。 锦衣卫更是全力出动,维持音乐节秩序。 —— 松江府生员陈子龙,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来到京城的。 他在去年得到恩荫,被皇帝赐与太学生资格,父亲也得到封赠。 只是因为那时在守孝,才没有来到京城。 在守孝结束之后,他又在腊月被祖母安排娶亲。 直到二月的时候,方才出发进京。 作为一介秀才,陈子龙在京城没有什么名声。 但他在江南却是有名的才子,天启七年的时候,参加了张溥、张采等人的应社聚会。 应社成员、临川四才子之一的艾南英,想与张溥、张采为难时,便被陈子龙截住,与其就文学理论辩难数天。 后来在王世贞的弇园聚会时,更因为言语不合,把艾南英殴打了一顿,把他从应社除名。 今年年初,陈子龙和好友夏允彝、杜麟征、徐孚远等人,在松江组织了几社。依靠杰出的才华,成为几社七子之一。 也因为此,他被关注江南文人动向的朱由检注意到。通过张溥、徐孚远,邀请他来京城—— 避免这些文社在江南坐大,以后成为党派。 所以陈子龙进京的时候,就有张溥等人迎接。提督《明报》的太监曹化淳,同样来观察这个有名的才子。 “人中兄,汝来何其晚也?” “去年出孝之后,你就应该来京!” 抱怨着陈子龙来得太晚,张溥觉得《明报》若有陈子龙在,一定会更繁荣。 同时也显出和陈子龙的亲近,谢他在江南维护自己的名声。 陈子龙见到张溥也颇为欣喜,对于他的抱怨苦笑道: “祖母年过甲,催着愚弟娶亲。” “再说内人去年就十九岁了,实在耽搁不起。” 十九岁如果不成婚,拖到今年就是二十,称得上是老姑娘。 再加上陈子龙的祖母年迈、继母生病,迫切需要人管家。所以在孝期结束之后,她们就安排陈子龙娶了张氏。 陈子龙生性豪迈,不问家人生产。家中大小事务,如今都是张氏在打理。 若非如此,陈子龙也不能安心进京,撇下祖母、继母。 这些家中琐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陈子龙也不愿细说。向众人道: “好叫诸位得知,如今愚弟已改字卧子了。” “以后可称我卧子,不用再称人中。” 说了一下自己改字的事情,向众人一一告知。 这让张溥笑着道: “我记得你还有个名是陈介,后来改名子龙。” “现在又改了字,名字愈发复杂了。” “难怪圣上下令称呼人就称姓名,重名者加字。” “以后就称你陈兄,不用记那么多名字。”这让众人尽皆大笑,想到了皇帝刚登极时颁布的命令。 最初他们觉得太过直白,如今却渐渐习惯了。 直接称呼姓名或字确实更方便,不用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 为报纸写稿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否则写得复杂了,读者会有疑问。 陈子龙对张溥的打趣,同样哈哈大笑。 他倒不觉得改名字有什么不好,想改也就改了。 甚至他还想多取几个字号,代表不同心境。 不过当今皇帝务求简便,这些好友也适应了这一点。他决定把卧子这个字多用一段时间,以后再决定是否改动。 这么想着,他又听到张溥介绍道: “这位是内廷的曹公公,他是内廷宣传委员,专门负责报刊舆论等产业。” “而且他还是故司礼监掌印王公名下,同我等一样受过阉党迫害。” 这是张溥最常用的说法,也是曹化淳能得到文人认可的原因。 当年王安秉政时,与东林党等文官颇为亲近,后来被魏忠贤等人害死,让很多文人惋惜。 曹化淳作为王安名下,自然就受到余荫,和很多文人的关系都很密切。 也因为此,他被皇帝任命为皇资委产业委员会的宣传委员,专门负责舆论行业。 曹化淳早就知道如何与文人打交道,和略有些不自在的陈子龙说了几句,就得到他的认同。 然后他又按皇帝的安排,向陈子龙道: “皇爷听说陈先生是松江人,和徐学士是同乡。” “故而安排咱家,引荐先生拜徐学士为师。” 这是张溥之前的待遇,也是陈子龙没有想到的。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入京城,就被皇帝安排拜徐光启为师。 徐光启这个大学士是谁,同在松江的陈子龙如何不知道? 就连他的父亲,想拜师都不一定有机会。 想到自己越发衰落的家业,还有徐光启的大学士身份,陈子龙鼻子一酸,对皇帝的关照更加感激涕零。向曹化淳拱手道: “圣上如此厚爱,学生感激涕零。” “必将竭力向学,不负圣上厚爱。” 按照曹化淳的安排,准备挑选个吉日,去徐光启府上拜师。 有同乡的身份,还有皇帝的旨意在,陈子龙拜师这件事,可谓十拿九稳。 从此以后,他就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太学生,还成为大学士的弟子,身份和之前完全不同。 这让跟随张溥前来迎接他的人,都是艳羡非常。 能拜一位大学士为师,又有谁不愿意呢? 可惜,不是谁都有这个机缘,让皇帝亲自安排—— 不过朱由检其实也是顺水推舟,因为历史上陈子龙在京城的时候,就拜了徐光启为师。 后来还得到《农政全书》手稿,让这部巨著得以发行。 朱由检不想他和张溥等人搞出什么复社,所以就打算把这个活交给他,让他去编图书。 也因为此,在去太学的路上,曹化淳邀请陈子龙同车。 陈子龙犹豫了一下,最终应了下来。 这让曹化淳暗暗点头,向他道: “听说陈先生选刻时文,颇为擅长编撰?” 陈子龙坦然自若道: “只是社里选出来的文章,如今还没刻出来。” 曹化淳不管具体是什么,他只是按照皇帝的吩咐,继续道: “徐学士有一部《农政全书》,在赋闲时已经写了初稿,却没有完全编出来。” “如今他事务繁忙,更分不出精力编撰了。” “皇爷想让你主持,编校这部图书。” 陈子龙这下更是受宠若惊了,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让自己编校《农政全书》。 这让生性豪迈的他都有些惶恐,说道: “学生在家中虽然曾经务农,却对农政并不精通。” “负责此书编校,恐会出现纰漏。” 曹化淳笑着向他道: “不用有多担心,还有徐学士的其他弟子帮助。” “司农寺和锦衣卫也会派人,验证书中技术、给那些技术划分保密级别。” “陈先生真正编撰的,是能公开发行、指导农政的农书。” “其实更应该称为《农政简书》,只写常用技术,以及如何种植新作物。” 这让陈子龙稍微有底了,知道编撰这样的图书并不难。 只要他自己用心,就能编撰出来。 一旦图书刊刻,他就能获得巨大名声,得到天下人赞誉。 所以,他有些兴奋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打算竭尽所能,把图书编撰出来。(本章完) 第486章 盛世风流 徐光启还在京西主持演习,一时间自然是没有闲暇收徒的。 陈子龙只能做好准备,先在太学安定下来。偶尔应张溥的邀请,给《明报》写文章壮声威。 因为风格激昂、慷慨畅达,陈子龙的文章在报纸上颇受欢迎,开始在京城名声鹊起。 很多士人都知道江南来了一位才子,而且还得到皇帝看重。 尤其是他的好友、同为徐光启学生的张溥,在知道他受命主持《农政全书》编校后,也有些羡慕地说道: “农为国之本。” “陈兄编撰《农政全书》,是千古留名之事。” “今年以学生代表特赐元士出身的,多半也是陈兄弟!” 陈子龙闻言笑而不语,知道张溥为何这样说。 来到京城入学后,他现在已经对京城学生中流传的话题有所了解。 去年以学生代表身份成为元士、如今在新军实习的顾炎武,就是京城的学生之中,被提起最多的人之一。 因为顾炎武的年龄、还有他的师范学堂出身。京城的太学生颇是感到不忿,很多人认为第一位学生元士,应该出自太学。 部分太学生甚至开始造势,誓要把属于太学的元士推出来。 张溥就是最热门的人选之一,身为《明报》主编,在京城颇有影响力的他,被很多人推出来和其他学堂的代表打擂台。 不过张溥本人,却没这个想法。他连皇帝的面都能见到,区区元士身份又算什么? 只要立下功绩,他不信皇帝不赐他元士身份。 但他更想要的是靠自己的实力考取进士,直接成为七品以上官员—— 已经二十八岁的他,不像顾炎武那样年轻,从正九品做起也没什么关系。 他更想考上进士、进入翰林院,为将来成为卿相做准备。 所以他拒绝了太学生的推举,美其名曰给其他同学机会。 知道这件事情的陈子龙,笑着向他说道: “天如兄的名字若是报上去,今年的元士非你莫属。” “至于《农政全书》编校之事,天如兄若是参与,老师难道不许?” 邀请张溥一起参与编校,同样留名此事。 张溥一时间还真有些心动,知道这是能留名后世的事。 不过想着自己的学业,还有办报的辛劳,他最终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 “愚兄忙着备考,《明报》也脱不开身。” “《农政全书》编撰,还是要看陈兄弟。” 略过这个话题,张溥又向陈子龙道: “皇家拍卖行举办书画展,不但有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展出。董公奉命绘制的崇祯元年《京城清明上河图》,也要在这次画展上公开。” “可惜去年展出的仇英《苏州清明上河图》已经被项家拿回去了,否则三幅图放在一起,将是更难得的盛事。” “这是拍卖行的邀请函,到时一同前去!” 给陈子龙送了一张邀请函,可以免票进入。 陈子龙对《清明上河图》是颇有兴趣,知道这种皇室的收藏,平时很难得见。 但是听到董其昌绘制的《京城清明上河图》也要展出,这就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同为松江华亭人,他对董其昌的观感可不好。当年一些生员鼓动“民抄董宦”,董其昌欲杀十诸生泄愤,他父亲和其他举人秀才,联名写揭帖为那些生员喊冤。 所以他很不愿给董其昌捧场,向邀请自己的张溥推脱道: “小弟刚刚进京,还没安顿下来。” “过些日子闲了,再去观看画展。” 张溥连连摇头,说道: “画展就这几日,以后哪还有机会呢?” “这次展出的不仅有董公的画,还有他写的字。” “去年的明书科考试,董公就是主考官。” “多看看他写的字,以后中试也更容易。” 作为大明第一次明书科的主持者,董其昌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以后的明书科考试,也要受他的影响。 陈子龙就是再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得不学他的字。 再加上他的二妹即将嫁给董其昌的族人,以后免不了要和董家打交道。 这让他只能放下心中的一点成见,拱手道: “那就多谢张兄了!” “明日愚弟一定会去。” 和张溥约好了时间,一起去看书画展。 得到邀请的太学生并不多,张溥也只从曹化淳那里拿到五份请帖。 除了陈子龙外,去看画展的都是《明报》的记者和编辑。他们看画展还有任务,那就是在报纸上报道。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学生,这些人想要看展,就得购买门票了。 陈子龙和张溥等人,走贵宾通道进入。 但见两幅《清明上河图》前,已经挤满了人。 两幅画前还有士兵看着,避免人伸手触摸,损坏到了书画。 董其昌还在他的画前,解释一些观众的疑问。 陈子龙抬眼看去,但见当今文坛盟主钱谦益,同样也在看画。还向旁边围观的众人道: “董公这幅《清明上河图》,依我看不输前人。” “图中京城的繁华景象,也丝毫不输前宋汴京。” “这都是当今圣上的德政,恩及农工商人。” 对当今皇帝大加称赞,尤其是废除佥商一事。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他们这些人精,如何不知道皇帝命董其昌绘制《京城清明上河图》的用意呢? 无非是记录京城的景象,显示他治理下的大明,处于盛世的繁荣之中。 所以他们纷纷像钱谦益一样,对当今皇帝大加称赞。反倒是对画的质量如何,不是怎么关心。 陈子龙听得有些反胃,对这些人的丑态很是不屑。 但是他也不可能去拆台,因为得罪不起这些人。 再加上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还给他安排了大学士老师,让他得到青史留名的机会。 这就让他更不能拆穿这种事了,只是摇了摇头,去看其它书画。 作为皇室举办的书画展,展出的珍品自是极多。除了两幅《清明上河图》外,还有董其昌收藏的《富春山居图》,项家拿出来的《女史箴图》,以及《千里江山图》等珍品。 陈子龙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能收藏起来天天看。 可惜这些画大多都是非卖品,即使能卖的他也买不起。 这让他只能感慨地看着,题了几首诗词留念。 转了一圈,陈子龙来到正厅,看到钱谦益等人还在和董其昌说话。这次的话题不是称赞当今皇帝治下的京城多繁荣了,甚至都没有谈论董其昌的《京城清明上河图》,而是在谈论其他画: “董公如今卸去俗务专任资政,应该有更多的精力绘制图像了。” “不知紫阁功臣画像,何时能够完成?” 紫阁功臣之名,陈子龙是听说过的,去年报纸上很是报道了一段时间。 甚至直到现在,《邸报》上都在刊登紫阁功臣和贤臣的事迹,号召大明官吏向这些人学习。 听到董其昌受任绘制功臣图像,他感觉不舒服的同时,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董其昌道: “紫阁功臣的画像,没那么快画好。” “陛下说功臣画像务求真实,不能所有人看起来一个模样。” “所以现在还在征集功臣家里的祖上画像,再根据他们的功业和官职,绘制最有代表性的图像。” “倒是功臣的传记和赞语,大多已经定了,陛下在命人编撰功臣文集,只待图像定下,立刻刊刻出版。” 这又是一件盛事,大明官员几乎可以说没有不向往的—— 他们也期望自己百年之后,能够成为功臣。 可惜,功臣的资格不是那么好拿的,大明治理天下二百多年,也只有十八位治世功臣。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一些人盯上了贤臣资格,还打趣地询问会不会给贤臣画像? 董其昌听得哭笑不得,笑着没有回应。 十八幅功臣画像已经让他愁白了许多头发,再给几百个贤臣画像,那就实在太难为人了。 而且紫阁悬挂的功臣画像必然不会多,否则谁会珍视呢? 董其昌自己觉得,可能自己有生之年,只能绘制这十八人。 而且,还有一件不能公开说的事情是,他还被皇帝安排绘制《己巳大阅图》,这又是一个大任务—— 他感觉自己都余生都要画画,不可能闲下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书画展的观众,越来越多起来。 即使画展的票价颇贵,京城也有不少人凑热闹。 尤其是那些来看音乐节的富贵闲人,更是不会错过凑热闹的机会。 这些人有钱有闲,也是拍卖会吸引的主力。甚至可以说这次音乐节,就是为拍卖会举办的。 陈子龙这些受邀请的文人,只是为了打响书画展的名气。 也因为此,还想继续看画的陈子龙,觉得大厅中越来越有铜臭气。这些人的姿态比钱谦益等人更不堪,甚至都没有丝毫掩饰。 这让他觉得兴致已尽,看画也没有了心情,和张溥等人商议后,很快走了出去。 想要返回太学,张溥等人却没有玩够,只听他向众人道: “听说徐佛徐大家,受邀来京城了。” “我在家乡久听她的名字,却一直无缘得见。” “不如同去拜访,看她为何有如此盛名?” 邀请众人一起,去看名妓徐佛。 这些人都是年轻士子,对此哄然响应。 文人和名妓之间的事情,向来是风流韵事,他们不是官员,也没什么忌讳。 陈子龙对此也颇是有些兴趣,和这些人一起去拜访。 路上,他才听说徐佛为何来京城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朝廷去年开豁为良,把乐户抬升为民户,只有卖身的仍被留在娼户为贱籍。 徐佛身为名妓,自然是才艺为主,能琴工诗善画兰,在江南声名极著。 所以乐户和娼户区分时,她自然被定为乐户,提升了身份地位。 可以说,开豁为良,对徐佛是一件好事,让她得到了能成为良人妻妾的机会。 不过另一项政策,对她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因为朝廷规定,不能把未及笄的幼女当成妓女培养,否则以拐卖人口治罪。 徐佛上了年纪之后,就是做这个营生,培养年幼女子做歌姬、有时还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妾。 一些嫉妒她的人,因此向官府举报,说她拐卖人口,是在违法犯罪。 徐佛不得已之下,只能关了归家院,带着培养的幼女来到京城,把她们主动转交给教坊司。 如今她就在教坊司本司胡同暂住,消息灵通的张溥知道她在哪里。 一行人来到本司胡同,按照礼节拜访。但是不巧的是,徐佛不在家里,甚至连她带的女子都不在。 原来,徐佛进京之后,又听说皇家乐团同样在招人,所以就带着培养的幼女去参加皇家乐团的选拔,如今不在教坊司。 “皇家乐团的团长,是申家出身的李玉吧?” “他也同样是苏州人,咱们一起过去。” 向来喜欢凑热闹,又有记者证可以随意采访,张溥带着一群人,又去皇家乐团观看。 到了乐团的时候,选拔正在举行,一个年幼的女子在台上清唱,是京城流行的《女状元》。 只是中气不足,唱得不怎么好。被突然闯进来的张溥等人一惊,唱得就更差了。 所以她不出意外地落选,没能进入皇家乐团的话剧团。 不过她接下来的昆曲唱得还不错,最终被戏剧团选了过去。 张溥等人看得津津有味,正想去和李玉打招呼,采访一下这次选拔。忽然看到李玉走到一个人旁边,对他们指指点点,似在介绍身份。 这让他们注意到了这个人,仔细看对方的服饰,更是吓了一跳。 因为对方穿的分明是亲王冠服,是一位在京的王爷。 这让他们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拜见。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次乐团的选拔,竟然有王爷参与。 这位王爷,自然是极为好琴、和李玉关系很好的潞王了。 他在进京之后从不搀和政事,还拿出大笔的钱财帮助李玉改进钢琴,因此得到过皇帝嘉奖,很是有些贤名。 今年音乐节举办,他更是被钦点为评委之一,参与奖项评选。 今日他过来的目的,不是观看皇家乐团选拔,而是和同为评委的李玉商议,如何评选奖项。(本章完) 第487章 潞王心思 潞王朱常淓虽不过问政事,但是对张溥的名字,却是知道的。 这不仅是张溥和内廷合办的《明报》,还因为他在韩藩开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韩王朱亶眘正是向他问计,才下定了移藩的决心。 朱常淓对这样的皇帝近臣,自然是有关注的。 张溥在潞王面前,自然不好说自己是来看名妓徐佛的,笑着向他们道: “听说皇家乐团在招揽人材,要在今年的音乐节上大显身手。” “学生不胜欣喜,前来观看一二。” 陈子龙等人同样也是这个说法,说是来见识皇家乐团的音乐。 潞王朱常淓是真正喜爱音乐的,甚至想像端清世子朱载堉那样,以后名列紫阁。 他听到张溥等人对音乐也颇有兴趣,当即兴致盎然地道: “你们今日来此,那可真是来对了。” “今日来参加皇家乐团选拔的不但有名扬当世的大家,还有他们的弟子。” “下一位要登台的,是张岱选送来的夏汝开。” 这个人的名字,张溥没怎么听说过,但是陈子龙却知道些。 作为有名的风流才子、富贵闲人,张岱去年把昆曲名伶夏汝开选入家乐吴郡班的事情,在江南多有传开。 陈子龙对此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夏汝开有什么本事能让张岱看上,还得到潞王称赞。 众人说话之间,夏汝开已经傅粉登场。他擅长的是丑角,到了台上之后,弩眼张舌、喜笑鬼诨。 观看者无不大笑,交口称赞夏汝开扮演的丑角之妙。 所以他自然被选入了戏剧团,成为内廷人员之一—— 这也是夏汝开好好的张家不待,执意来京城的原因。 他在张家演得再好也只是个下人,来到京城选入皇家乐团后,就成了内廷工作人员。 以后不但会更受人尊重,甚至还有在皇家乐团、以及其它内廷机构当官的机会。 如果有人想欺负他,也得掂量掂量身份,思考一下能不能惹得起内廷群臣。 可以说,加入皇家乐团之后,身份会得到一个跃升。 这也是很多名伶、名妓,想进入皇家乐团的原因。 不过,因为皇帝把乐户和娼户分开,娼户被继续留在贱籍。名伶加入皇家乐团的机会还大点,不怎么受到歧视。名妓想加入皇家乐团,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尤其是明太祖朱元璋有祖训:娼妓不许狎近。 所以有名的妓女,基本是无缘加入皇家乐团的。 就算技艺再出众,也过不了祖训这一关。 甚至皇后还下了命令,要在考察技艺之外,对加入皇家乐团的女艺人,再以宫女的标准检验。 达不到宫女要求的,都要给刷下去。防止娼妓之流,趁机混入内廷。 徐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本人无缘参选。只能带着未出师的弟子,参加乐团选人。 很多名妓也是这个想法,带着得意弟子前来。有些身家清白的名伶更是亲自登台,以求能够被选入皇家乐团。 徐佛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生怕皇家乐团招满人数,自己的弟子无法被选上—— 她的归家院在江南名气很大,也因此导致现在的形势很危险。 一些嫉恨她的人主动向官府举报,以至于对落实朝廷政策不怎么积极的苏州官府,都只能派人关闭了她的归家院。 若非她还有几分关系,说不定连京城都来不了。很有可能被押入大牢,以拐卖人口治罪。 张溥一边观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在同行之人的指点下,看到了陪着弟子的徐佛。 徐佛的紧张憔悴模样,也因此落入了他的眼里。 这让他暗暗摇了摇头,感觉见面不如闻名: 徐佛名声虽大,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一些登台表演的名伶,姿色犹有过之。 至于气度方面,也没有显得有文化。慌慌张张的样子,实在让张溥欣赏不起来。 所以他失望之下,不再关注徐佛。只当是来乐团看表演,认真欣赏演出。 陈子龙等人同样如此,在皇家乐团之中,欣赏到很多名伶演出。 忽然,一个女子的登台,让他们眼前一亮,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个女子的姿色如何不好说,毕竟年方十二,身形还未长开。 但是她的唱腔,却着实有女状元的气度,有着一腔豪气。 这是很多昆曲名伶都没有的,也因此她们不适合演唱《女状元》。 就连听多了这首曲子的李玉也眼前一亮,当即就拍板道: “此女是谁?” “留下来作为后备梯队。” 当即就有人道: “是徐佛归家院送来的杨爱,如今已改名柳隐。” 李玉这下来了兴趣,向台上的柳隐询问道: “为何改名?” “还把姓给改了?” 柳隐落落大方地道: “皇上开豁为良,吾等得以重新做人。” “所以改名易姓,和以前的自己分开。” 这是她的内心想法,也是改姓名的原因。 之前徐佛被人举报后,颇是把一些有来源的女子送回了家。 柳隐因为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身世记不清楚,已经找不到来源。 她自己也不愿回去,免得再被家里的人发卖。 所以就改了姓名,从杨爱改为柳隐。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之意。 李玉对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就连张溥等人也颇为称赞。因为这明显是称赞朝廷的政策,让她能得以重新做人。 这个女子有没有女状元的才能不好说,但她如此机敏、又有如此豪气,确实适合唱《女状元》。 尤其是知道柳隐是徐佛教出来的之后,他们对徐佛也重新刮目相看了—— 不愧是名闻江南的名妓,培养出的弟子也这么出色。 徐佛心中更喜,因为柳隐是她最用心的弟子之一,两人的关系也非同寻常——历史上柳如是三次被人抛弃,都是回到归家院。 现在,柳隐成功加入了皇家乐团,甚至被团长李玉看重。徐佛觉得自己归家院那点事,很快就迎刃而解了。 果然,在她稍微提及之后,李玉道: “朝廷的政策去年刚刚颁布,对于以前的事情,大概是民不举官不究。” “但是如果有苦主找上门来,你们也要赔偿。” “若是原本就触犯了法律,还要另外治罪。” 这是去年京城严打之时,确定下的政策。 那些被枷号示众、甚至被流放海外的,大多是触犯了原本就有的法律。 新的法律和政策,在颁布后实行。不会拿没颁布的法律,去治以前的罪。 徐佛听了之后,连连表示自己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她以前做的事原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能钱摆平,那就不会进监牢里。 不过江南那边,她一时是不敢回去了。所以又拐弯抹角地向李玉请求,在京城找个营生。 李玉对她这么多事有些不快,但是因为是同乡,旁边还有张溥等同乡看着。 他在思索了后,给徐佛指了条明路: “皇后娘娘要办女学,你可以暂时去那里帮忙,但是成为教师估计很难。” “但是音乐学堂即将组建,这是皇家乐团和教坊司、乐府合办的,还有专门培养女艺人的分院。” “只要徐大家的技艺出众,到时很有可能入选。” 女子学堂的招生对象是富贵人家女儿,即使需要学技艺,也不会让徐佛这样的名妓当教师。最多做个助教,传授一些知识。 但是音乐学堂就不然了,很多乐户出身的大家,都有名妓身份。 徐佛只要能力够,就有可能获得教师身份。 这让徐佛听得很是欢喜,因为音乐学堂女教师的身份,明显比之前名妓的身份强。 这让她对李玉不住感谢,感激他指出的路子。 张溥等人见此情景也很是欢喜,就连潞王也说了几句话,向徐佛道: “听说徐大家善琴,有时间到本王府上弹一曲。” 让徐佛在京城打开了局面,能够出入权贵之门。 —— 又看了几场演出后,已经到了中午,潞王请众人去状元楼宴饮。 这座酒楼属于皇家酒店集团,去年底刚刚开办,却已是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之一—— 毕竟御膳的滋味,没多少人尝过。就是出于好奇,都会有很多人去尝试。 更别说状元楼中不但有御厨,还有从宫里出来的太监。 这让没有尝过太监服侍滋味的,都会去看一看。 潞王自然不在此列,他的王府中自有内宦。甚至去年宫里放太监出宫做服务人员时,他还雇佣了一些。 之所以邀请众人去状元楼,是因为刚才听了柳隐的《女状元》。还有就是张溥等人打算参加下一科的考试,给他们讨个好彩头—— 他想向张溥等人问计,看他们有何见解。 张溥对潞王的邀请,自然不敢推辞。 他大略知道潞王的打算,在状元楼落座之后,向潞王道: “若是殿下问移藩,学生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皇上决定的事情,殿下最好服从。” “而且学生还要说,越早移藩越好,否则离大明近的地方,就要被占完了。” 这是皇帝对他的嘱咐,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甚至他现在都不理解,为何很多权贵连好好的封地都不要,非要在京城待着。 如果他有开藩的机会,早就招揽人去开辟封地了—— 自己在海外为君做主,不好过在大明盘着吗? 潞王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但是想到海外的危险,就和其他藩王一样产生退缩心理。 对于不愁富贵的他们来说,去海外实在是险途。说不定就染上什么病,直接死在海外。 所以潞王叹道: “开藩难啊!” “韩王的北海岛封地,不就还没打下来吗?” “本王一心向佛,擅长的也就弄琴。” “没有能臣猛将,如何能够开藩?” 张溥听到这话,有些明白了潞王的心思。抿着嘴就笑道: “想招揽能臣猛将还不简单,殿下在报纸上打个广告就行了。” “相信天下间郁郁不得志的,会有不少人响应。” 此言一出,潞王怦然心动不说,陈子龙也有些惊讶。询问道: “如此大张旗鼓,不怕引起忌讳吗?” 张溥微微笑道: “皇上不怕各藩招的人多,就怕没有人招。” “天下生员数十万,多有自认怀才不遇之人。” “不让他们去海外一展所长,难道让他们在各地无事生非吗?” “陛下把诸王府和大学城放在一起,就是这个用意啊!” 这件事情道出,周围听到的众人,顿时感觉恍然。 他们之前对诸王府和大学城放在一起只是感觉奇怪,觉得富丽堂皇的王府,不利于学子向学。 没想到皇帝是这个用意,就是为了方便诸侯招人。 张溥这一番话,可谓把隐藏的意图完完全全道了出来。 潞王听到之后,更是深悔自己的反应有些慢。如果早从张溥这里知道,他早就下了去开藩的决心了。 皇帝如此明显地鼓励他们培植党羽,封藩的决心如何还能怀疑? 就像张溥说的,越早开藩越好,免得离大明近的地方都被人给占了。 所以,他让身边的内侍向张溥敬了一笔,说道: “先生大才,本王过些日子就在《明报》上打广告。” “另有谢礼送上,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张溥如何会嫌弃,只是向潞王表示要注意缴纳赠与税。免得被人举报偷税漏税,影响两人形象。 被张溥这么一提醒,潞王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察觉自己险些忘了这个。 作为一名亲王,他和人礼物往来,几乎都会超出正常往来的限额,按朝廷的规定就要缴纳赠与税。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收到他的头上,毕竟他是皇帝嘉奖过的、有贤名的亲王。 但那只是以前,他不掺和政事,自然没有人针对他。如果他想开藩,自然不可避免地要被朝堂上的臣子关注。 若是有人对他海外开藩的事情不满,或者他开藩的过程中与其他诸侯起了冲突,说不定就有人拿着这种小事,上疏弹劾一本。 所以在正式决定开藩前,他还要收拾好自己的首尾,免得遭到弹劾,影响开藩大业。(本章完) 第488章 音乐节评奖 “大明周边,还有什么好地吗?” 潞王朱常淓询问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被张溥说动,开始考虑起移藩的事情。 免得离大明近的地方都被其他藩王占了,以后他会被分封到更远处。 张溥在劝谏过韩王开藩后,对此颇有关注。甚至他办的《明报》,都按皇帝的要求隔一段时间介绍一下海外。 面对潞王的询问,他胸有成竹地笑道: “难道殿下不知,南洋总督府设立后,郑家已忙着开辟婆罗洲了?” “此岛面积约三百万方里,能分封三个藩王。” “陛下的意思,是让开藩的郑家先挑,给他们册封几个爵位。” “然后其它地方分成两个王国,迁两个藩王过去。” “殿下现在上表,多半能争取到此地。” “到时不用出力,就能得到藩国。” 此言一出,不但潞王心动,其他人也被皇帝的大方惊住了。 他们虽然知道皇帝重用郑芝龙等海盗,却从没有想过,重用到这个份上。 一些人觉得实在不成体统,本能地想要反对。 还有一个家中从事海贸的秀才酸溜溜道: “我等苦读诗书,还不如泛舟海上呢!” “南安郑氏,可是要发迹了。” 潞王脸色不快,因为他和皇帝想的一样,认为给郑氏封个爵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而是郑氏能帮助开藩,让他颇为心动。 毕竟海外开藩对他来说太苦了,有人愿意帮忙,他怎么会不乐意? 至于付出的爵位和封地,反正不是他的,他也没必要为此操心。 张溥见潞王变色,急忙打了个哈哈,笑着向那位出言的秀才道: “兄台若想要爵位,那可要抓紧机会。” “郑氏能被封爵不仅是海上有船,还因为他们出了钱。” “因为陕西旱灾,陛下开放了承天爵位捐纳,只要十五万石,就能被册封世袭爵士爵位,可以在海外建宗庙,获得方二十里封地。” “十五万石!”众人听得此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当前一石粮食大约七钱银子来说,这就是十万多两银子。 就算有百万家产的人,都不一定愿意拿出来。 不过在海外获得方二十里封地、而且建立宗庙,的确让一些人心动。 陈子龙好奇地询问道: “爵士也能有封地,自己建立宗庙吗?” 张溥见他们大多不知,有些自责地拍着脑袋道: “这都是内廷人所共知的事,也曾经刊登在邸报上,愚兄以为京城应该传遍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兄弟不知道,看来隔日我要在报纸上讲一期。” 又向陈子龙等人道: “世袭爵士,是从世袭百户而来。” “有世袭百户官职的,迁到海外就能转为世袭爵士,至少获得方十里封地。” “如果立下功劳,还能获得更多,但是最高不超过方三十里。” “更往上是世袭千户、世袭副千户转为的世袭男爵,最高可获得方一百里封地。” “方一百里就是一万井田,三百七十五万亩,按照一亩一石的价格,需要捐纳三百七十五万石粮食,允许分十年付款。” “两者都是有领地的贵族,只要不违背朝廷法令,拥有藩国君主的一切权力,包括建立宗庙、祭祀自家祖先。” 这是内廷太监之中,经常谈论到的。 这些无根之人,想的就是获得一个爵位让弟侄承袭,自己作为祖先被祭祀。 这样他们也算有后,有了奉祀之人。 张溥作为皇帝认可的才子,又和内廷合办报纸,被很多内廷太监认为是自己人。 所以经常被请去讲解这些,还谈论如何挑选封地。 郑家开辟婆罗洲的事情,就是张溥和他们交流时知道的。 甚至很多太监想坐享其成,到时候一起去挑封地。 这些宫里面的秘闻,就连潞王也听得津津有味。知道自己今日向张溥请教,称得上一个大机缘。 这让他决定给张溥更丰厚的礼物,甚至问张溥道: “听说藩王可封子爵。” “不知先生可愿来潞王府屈就?” “本王虚位以待!” 这话一出,众人对张溥的羡慕,几乎是毫不掩饰了。 就连张溥也有些心动,因为这是要把整个潞藩交给他。 他能在这个新开辟的藩国任意施为,发挥自己的才华。 不过想到皇帝对自己的恩遇,还有成为潞藩的臣子后很难回到朝中,张溥忍痛拒绝道: “多谢殿下看重!” “学生身受陛下大恩,万没有在此内忧外患之时,脱离陛下的道理。” “待到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之时,再报殿下厚恩!” 拿着皇帝做幌子,拒绝了潞王的招揽。 潞王闻言有些可惜,因为他是真的不想管事,只想派个有能力的人负责潞藩开藩—— 反正背后有大明在,他不用担心主弱臣强,后代被人所制。 张溥拒绝之后,他一时间真是不知道,去哪找这样的才子? 好在张溥为人颇为识趣,还有在潞王这边留个后路的用意,向潞王推荐了几个江南的文士,还有自己的族人—— 他想把以前嘲笑自己的同族派去潞藩,让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和潞王的关系。 而且开藩的过程一定很辛苦,如果这些人不小心死了,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可以说,这才是报复人的最高境界。成功了他会更被潞王看重,失败了也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 潞王得到张溥的推荐,稍稍缓解了一下郁闷。 不过他心里对张溥更加看重,因为这个人和很多江南文人有联系。 他想要开辟藩国,少不了从张溥这边招揽人。 其他参加宴会的秀才,在见到潞王和张溥言谈间定下几个官职,还有未来的爵位后。对张溥的崇敬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说怪话,认为皇帝册封海外爵位不妥。 他们都认识到,这是大明所有生员的机会。 一个藩国有几十个官职,几百个藩国就是上万。 只要愿意去海外搏,很多生员就有当官的机会。甚至,那个家中有海贸生意的秀才,当即就向潞王提出,愿意用自家的船只,送潞王府的人去开藩。 这让潞王更是欣喜,让他改日去府上具体商议。 —— 一群人谈论了一下前程富贵,又说起了风雪月。 因为潞王去皇家乐团,就是找李玉商量音乐节评奖的事情。 所以众人的话题,很快转向了这次音乐节。 潞王朱常淓道: “这次音乐节,陛下非常重视,任命了刘先生为评委会主席。” “本王和李团长、冯主编、凌主编为评委,祁御史监督和公证。” “所要做的,就是为后世垂范,定下评奖章程。” “优秀作品会收录乐府,由翰林院文艺馆编校。” 这些人名,有些人不太熟悉。 李玉向他们讲解了一下,都是乐府中人。 李团长自然不用说,就是他这个皇家乐团团长。 冯主编就是冯梦龙,如今是《大明通政司内参》主编。之前李玉就根据他的《卖油郎独占魁》,创作了一部戏《占魁》。 凌主编是凌濛初,如今是《大明通政司月刊》主编。他在戏剧上成就非凡,曾得到汤显祖称赞。 祁御史则是祁彪佳,他也是戏曲名家,而且在天启二年考上了进士,之前在福建兴化府任推官。 在去年清理知县出身的科道时,他被补为御史,并且被推荐为乐府人员。 不过他在京城名声更响的,是作为工部左侍郎商周祚的女婿。 他的妻子是能书善画的才女商景兰,两人琴瑟和谐,人称金童玉女。 而且有传言说,商周祚在今年的八月选官中,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九卿之一。 祁彪佳的身份也水涨船高,甚至已准备回避,从御史转任他职。 这次让他做评委会监督,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介绍了这些之后,李玉道: “李某初来京城时,曾于刘先生府上寄居。” “这次音乐节评选,刘先生的意思是他只管礼法上的事情,要求评选出来的作品符合四维八德。” “其余具体事项,则由我等去办。” 众人闻言点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如今忙得是不可开交。 音乐节的琐事,自然不值得麻烦他。 甚至很多人心里,都没对音乐节有多重视,不认为乐的地位,能够和礼相比。 李玉在说了个大概后,又向潞王说道: “皇爷对音乐节也有指示,说是要把广义上的音乐项目,都要包含起来。” “所以音乐节要有音乐类奖项,如最佳音乐奖、优秀音乐奖、作词奖、作曲奖、编曲奖、演唱奖、演奏奖、最佳乐团、最佳指挥等。” “殿下要负责的,就是音乐类奖项,可广邀同道评选。” 潞王闻言颔首,对此颇有兴趣。 他是真的喜欢音乐,而且想靠这个留下贤名—— 朱载堉这个榜样的作用,已经初步显了出来。 如果未来音乐的地位提升,他们都会在历史上留下足迹。 然后李玉又道: “乐舞密不可分,朝廷还有乐舞生,并且要选拔乐舞人材。” “所以音乐节还有舞蹈类奖项,由鄙人和教坊司、神乐观诸位评选。” 这是保留乐户的重要原因,要让他们在各种祭祀典礼上服役。 最后才是戏剧,由冯梦龙、凌濛初两人,负责戏剧类评选。 但是两人还有不同,那就是擅长话本的冯梦龙,主要负责话剧类,凌濛初负责其它。 说了这些分工后,李玉又向众人道: “这些奖项的评选,首先要有提名。” “诸位都是知名人士,可作为专业人士参与。” “提名定下之后,除了专业评委投票,还要参考大众投票,以及选出最受观众欢迎奖项。” “目前初步定的,是和《京城文艺报》合作,他们把入围名单印刷在报纸上,读者剪报投票。” 这让张溥来了兴趣,说道: “《京城文艺报》的发行量,应该不算多吧?” “《明报》是四大报之一,李兄有没有考虑和《明报》合作?” 李玉有些惊讶,说道: “张兄的《明报》,也愿参与此事吗?” “我和《京报》谈的时候,他们只愿让《京城文艺报》参与。” 作为收编了京城抄报行的报业集团,京报集团不但有撑门面的《京报》,还有《新闻报》《文艺报》等专业报纸,都是和原本的报业人员合办的。 甚至就连四大报之一的《大同报》,都是和京报集团合办,只是由钱谦益主导,关系更疏远些。 李玉最初想的,就是与《京报》合作,广泛投放选票。 但是《京报》认为自己是全国性报纸,选票投放到外地,音乐节都过去了。 所以拒绝了此事,只愿意拿出《京城文艺报》合作。 李玉好不郁闷,却也觉得有理,所以就没有去找其他报纸,只和文艺报合作。 没想到张溥在这个宴会上,主动提出合作,可以在《明报》上印刷选票。 这让他很是高兴,但是又和张溥说了顾虑。 张溥却认为是小事,夹带着附送就行了。 这样读者不需要掏钱,自然不会抱怨。 至于增加的成本,张溥认为可以在选票背后印刷广告收回来—— 可以说,在办报一年之后,他已经熟悉了报纸运作。 要不然《明报》也不会成为四大报之一,仅次于《邸报》和《京报》。 李玉听到张溥的办法,对此很是高兴。 甚至想着音乐节是不是能打广告,以便收回成本。 不过在想到音乐节是第一次举办,最重要的是树立名声后,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决定先稳一稳。 潞王则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为张溥的帮忙而高兴,举杯向对方示意。 张溥在得到这次合作机会后也很高兴,因为他从李玉所说的选票中,敏锐察觉到这种评选方式的潜力。 说不定未来就有议员来报纸上打广告,号召有选举权的民众,投票选他为议员。 所以他觉得在《明报》上试一试,看看这种评选的效果如何,提出章程规范。(本章完) 第489章 粉饰太平 《明报》的参与,让音乐节的影响力,得到极大提升。 尤其是在太学生和大学生群体中,引起了很大哄动。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他们第一次参加票选。很多人呼朋唤友观看节目,为自己喜爱的作品和艺人投票。 张溥最初对此是欢欣鼓舞的,认为这样选出来的,一定是最优秀的作品和艺人。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有一些报刊亭,卖出的报纸数量非常诡异—— 波动很大不说,也很没有规律。 他在询问之后才知道,一些有钱的豪客,在那里大批量订报。 那些人的目的,就是给某些入围的艺人投票。 张溥在询问李玉后,也得知出现很多邮寄地点相似、只投某个人的选票。 这让他的头上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 “若是如此,投票还有什么公平性可言?” “有钱的富人,岂不能操纵投票?” 李玉倒是看得很开,向他道: “大众投票只是参考,能定下的只有最受观众欢迎类奖项。” “真正评奖的时候,还有专业人士参与。” 张溥摇了摇头,没有说他把这次票选当做了试验,作为将来选举议员的预演。 结果表明,不加限制的投票缺点很大,很有可能被富人操纵。 这让他有些明白了皇帝对国会的慎重,以及对议员比例的要求—— 不对那些超级有产者做限制,估计将来的议员,大部分都是那些人。 士人所谓的名气和风骨,在金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让他忧心忡忡,在报纸上提出了这个忧虑。 一时间,对音乐节票选的乱象,得到很多学生与士子关注。 更多票选的乱象,也在他们的揭露下出现在报纸上。 有购买报纸投票的,有逼迫员工投票的,还有出台了优惠政策、拿着投某人的选票可以得到优惠的…… 各种五八门的办法,让人们大开眼界。 甚至经常刊登艳情文章的《艺林报》还揭露,某名伶为了争取选票,出入富豪之家。还和一些专业人士有染,影响评奖的公正性。 这让京城的舆论大哗,很多人认为伤风败俗,要求取消此人的入围资格—— 如果这样的人得奖,难道真让她去皇宫献艺? 这件事被一些科道官员参到了朝堂上,以至于刘宗周都不得不出面,以违反四维八德为由,取消了一些人的入围和评奖资格。 音乐节也因此受到冲击,被一些官员建议取缔。 朱由检自然没有理会这种言论,甚至一些票选乱象,就是他安排人搞出来的。为的就是拖延国会的筹办进度,让刘宗周等人制定更完善的选举办法。 所以他明确表示了对音乐节的支持,甚至还拿出十个公士名额,在千秋节演出后赐予优秀者。 这让京城的音乐人深受鼓舞,更积极地参与此次音乐节。 很多人也在报纸上献计献策,提出各种让选举更公平的办法。 不过这次音乐节的投票规则是没有办法改了,而且也没有改的必要。毕竟除了观众选择类奖项外,其它奖项票数只做参考。 刘宗周在被参劾后,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音乐节上,邀请钱谦益等名士,参与奖项评选。 潞王也请了很多宗室和权贵,同样参加评奖。 这让音乐节得以顺利举行,并且得到认可。 在奖项评选出来后,三月二十五日,颁奖典礼召开。 一众名伶、名士盛装打扮,参加此次典礼。 京城的一些宗室和权贵,也在潞王邀请下参加盛会。 因为之前的风波,这次音乐节评奖很严格。甚至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宁愿一些奖项空缺,也要选出能得到公认的作品和艺人。 参加颁奖典礼的人员,对此很是认可。尤其是勋贵和名士颁发的奖杯和证书,更让参加的艺人欣喜。 这种荣誉和地位的提高,相比奖金来说,更让他们欣喜。 音乐节的奖杯是梨形,寓意自然是梨园子弟。也因此被称为梨奖,是大明音乐界的第一个奖项,也是最被认可的音乐类奖项之一。 得奖之后,这些艺人还要被画像,他们的图像和事迹会留在梨园,供后后辈子弟瞻仰。 《京城文艺报》、《艺林报》等报纸,也会专门报道,把他们的图像和事迹传出去。 这让所有参加的音乐人,都感到了地位的提高。 乐户从此不但不再是贱籍,还能和权贵、名士往来。 不过要说收益最大的,还是皇家乐团团长、音乐节评委之一的李玉。 他虽然因为身份没有获得奖项,但是他的戏剧《清忠谱》,却和《精忠记》、《鸣凤记》、《西厢记》、《女状元》等著名戏剧一起,被收录入乐府。 由翰林院编校,合为《乐府戏剧选集》出版。 这让他的地位,提升到与汤显祖等名家并列,成为当世戏剧大家之一。 李玉对此自然是十分激动,更用心地主持千秋节演出,在宫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次千秋节,周皇后没有再让命妇朝贺。在经历过一次之后,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而且在有了儿子之后,她也不需要外在的礼节,维持自己的地位。 但凡知道嫡长子代表什么的,都不敢对她不敬。 所以这次千秋节宴会,氛围很是轻松。 热热闹闹的宴会,也让与会者都很满意。 朱由检同样很满意,因为这次音乐节,成功掩盖了他在辽东的行动,以及京西仍在举办的演习。 粉饰太平虽然不好听,却着实有些效果。 大明的内忧外患,都被掩盖了一些。 很多前来京城的富豪,都认为大明仍在兴盛之中,当今皇帝已一扫之前的乱象,让大明重新繁盛。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收益最大的事情—— 他最担心的就是某些“有识之士”大声疾呼,让地方实力派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这些地方富豪来到京城,看到的仍是盛世繁华景象。会有效地压制他们的异心,甚至让官府的施政更容易。 而且最让朱由检高兴的,是这次音乐节没有费多少钱。 各地富豪在京城的消费、以及在拍卖会上的豪爽,都让内廷获得很多收益。 所以他决定明年音乐节还要办,甚至还要更大点,把红毯、礼服等环节加进去—— 大明的时尚与服装行业同样要发展,让那些名士和名伶,在红毯上展现华丽的服饰。 规划了明年的音乐节,又对组织这次音乐节的李玉等人进行赏功,朱由检重新关注起京西举行的演习。 —— 事实证明,演习是有必要的。 即使不流血的演习,也能有很多收获。 在连续举行了多次棱堡攻防战,试验了多种攻防方法后,棱堡的设计得到极大完善,和传统的城池技术结合起来。 无论是远攻近战,还是空中地下,都开发了有效的战术,防御敌人进攻。 朱由检之前命吕祥制造的热气球,就成功用在了守城战中。不但能在高处瞭望敌人,甚至能向敌人投掷手榴弹。 这种守城方式,可谓闻所未闻。攻城的一方吃了大亏后,很快把热气球用于攻城。他们把多个手榴弹捆绑在一起,轰炸城墙上的士兵。 以至于守城方在最初的得意后,很快又因此吃大亏。 双方之间的演习,很快进展到热气球攻防,以及地面防空。 由于此时的热气球没有动力,在空出很难机动,再加上为了安全限制高度,导致弓箭、火铳都有可能射到它。 所以热气球很快开始遇到危险,甚至发生破损。这又反过来促进了热气球进步,并且开发出紧急降落的降落伞—— 这个降落伞,不是给个人用的,而是给热气球的吊篮用的,临时延缓降落速度,提高乘员的生还几率。 吊篮同样也开发了投弹功能,从底部开口投弹更便于瞄准。 甚至装备研究院还开始研究更大的炸弹,专门给热气球使用。 他们的目标,就是将来用热气球炸塌城墙,方便用于攻城。 这对擅长防守的大明军队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大明之所以能和建虏僵持,靠的就是守城。热气球能用于攻城,必须加强保密。 朱由检得知此事后,很快就下令提高热气球和炸弹的保密级别,避免被建虏得知,威胁大明城池。 甚至他还下令,热气球只能在城里瞭望和校射,避免被建虏得到,丰富他们的攻城武器。 装备研究院也开始研发用于防空的火炮,可以对付热气球。 这是演习中的一个例子,其它武器的改进,更是不胜枚举。 最让朱由检惊讶的,就是他设想的类似抬枪的武器,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用途,那就是用于守城。 在城墙上,这种武器不需要有人抬着,只要架起两脚架或三脚架,就能单人操作。 它的射程和威力都很大,远胜普通火铳。地位更接近于小炮,用于弥补火铳和火炮之间的火力空缺。 历史上,这种武器在西方也出现过,被称为城墙步枪。抬枪被西方翻译时,有一个译名就是wallgun。 朱由检在发现了它的作用后,下令让兵仗局造了一些,送去大凌河堡试用。 不过他更关注的,还是方阵被徐光启等人否决: “方阵在战场上的作用,最有效的不是齐射,而是防御骑兵冲击。” “但是建虏的骑兵非常擅长射箭,如果没有盾牌,很难完全防御。” “臣以为欲要对付骑兵,最有效的还是车阵。” “在车上放置盾牌,升起来防御箭矢。同时竖起长枪,防御骑兵冲击。” “火铳手留在车后,通过射击孔攻敌。” 这是御营骑兵和京营车阵、巡捕营方阵演练后,众人得出的结论。 他们发现皇帝提出的方阵不如车阵好用,建议放弃方阵,重新用戚继光留下的车阵。 朱由检看到这些后,心情很是复杂。 他只知道方阵在西方大行其道,却不知道东方战场和西方战场不一样。 对于火器普及率很高的西方来说,再厚的盾牌也挡不住五八门的火器,车阵的防御能力可谓很不实用。 但是对主要使用弓箭的建虏来说,车阵上竖起的盾牌,能有效防御箭矢。 同时在车上竖起长枪,也比用刺刀组成的方阵更能抵挡骑兵冲击。 可以说,戚继光留下的车阵,现在还没过时,仍旧能用于对付建虏,而且还很有效。 这让他对大明的传统战法,更重视了一些。批准了徐光启的提议,在巡捕营组建几个战车大队。 不过对轻步兵来说,仍旧要练方阵。免得遇到骑兵时,没有办法抵御。 还有就是建虏的火器问题,朱由检道: “建虏的火器虽然不如大明多,却也同样有威胁。” “车阵的战车要改进,尝试用甲、陶瓷、玻璃等增加防御力。” 湿被制造土坦克,他在后世听说过。大明更是有甲,防御力称得上不错。 陶瓷、玻璃等材料,在复合装甲中很常用。 朱由检打算装备研究院研制复合材料盾牌,提高战车的防御力。 经过这件事后,朱由检彻底认识到自己在战术上的缺陷,虽然有后世的见识,却对很多方面都是一知半解。 考虑到自己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以后也不会指挥打仗。朱由检选择彻底放权,让徐光启等人按照戚继光留下来的兵书训练骑兵、车兵,汲取之前的有效经验。 但是队列训练同样不能放松,因为未来的军队,一定是火器化的。火器军队的基础,就是队列和纪律。 他在军事上的安排,转向更宏观的方面。例如朱燮元就任长城督师后,要对长城沿线兵马进行的营兵制改革。 这是之前就做出的决定,配合着卫所改制。 卫所转变为兵源来源后,不再负责具体作战,就连当地防卫,也要成立守备营或守卫队负责。 边镇各军则是从防卫军中挑选,符合条件的士兵,轮流去边镇服役。 所以他们合称为边防军,由边防部管理。 由于顺天府卫所改制已经开始,蓟镇、昌平镇两镇,也率先开始营兵制改革。(本章完) 第490章 辽东谍影 就在大明紧锣密鼓地准备对后金作战时,后金也不是没有准备。 作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大明新皇帝的战略转向,黄台吉早已探知。 假装和大明议和,攻略朝鲜、蒙古,是他即位以来的策略,取得了丰硕成果。 继前年攻破朝鲜后,去年他又率兵劫掠了察罕部的祖地,获得了丰厚的人口和物资。 这让黄台吉在后金的威望一时无两,彻底坐稳了汗位。 然后,他就尝试集权,把其他三大贝勒分享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 他尝试提拔了宁完我,向这个精通文史的汉人包衣问计。 宁完我知道黄台吉的心思,献计道: “前汉之时,景帝肆意削藩,引发七国之乱。” “后来武帝用推恩令,削弱诸侯王势力,让他们再也无法为患。” “大汗可将三大贝勒的权力分享给诸贝勒,让他们和三大贝勒争夺权力。” 黄台吉深以为然,在天聪三年正月,也就是今年年初,下令改变三大贝勒直月制度,由诸贝勒代理。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后金当前的制度了。 后金的国号为金,制度上也有些类似金朝初期,都有女真部落残留。 所谓的贝勒,其实就是勃极烈的不同音译,本意为“官长”。 和硕的意思是旗,八和硕贝勒就是八旗旗主,相当于八个部落长。 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类似金朝初期的勃极烈制度,都是氏族贵族共治。 这八个贝勒,又分为四大四小。 四大贝勒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黄台吉。 努尔哈赤在世时,命四大贝勒按月分直,国中一切机务,俱令直月贝勒掌理。 他们四人的地位,没有高低之分。即使黄台吉登上汗位,每逢朝会和盛大庆典时,仍旧要与三大贝勒居南面并列而坐,如同四汗一般,接受群臣朝拜。 黄台吉想要自己这个大汗独尊,对于这种情况当然不满,在登上汗位之后,他就扩大了固山额真的权力,规定诸贝勒要与固山额真共议旗中事务。并且在各旗设立佐管旗务大臣、调遣大臣,进一步削弱旗主权力。 但是这不能改变各旗主的强势,他们身为主人,拥有对旗中人员的一切权力。 这次他就没有一下子针对八贝勒,而是按宁完我的提议,先针对三大贝勒,拉拢四小贝勒等贝勒分享权力。 在天聪三年正月,黄台吉以关心三大贝勒身体健康为由,向他们道: “向因值月之故,一切机务,辄烦诸兄经理,多有未便。” “嗣后,可令以下诸贝勒代之,倘有疏失,罪坐诸贝勒。” 以诸贝勒代理值月之事。 这个策略非常成功,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虽然不满,却没办法阻拦其他贝勒。 尤其是黄台吉即位之后,除了在宁锦遭遇挫折,东征西讨都取得了胜利。 这让他的威望水涨船高,已经高于三大贝勒。 在以强者为尊的后金之中,威望就代表着权力。黄台吉拉拢其余贝勒之后,自然能压制三大贝勒。 完成这一步的黄台吉,又把自己母亲和努尔哈赤合葬,代表他有嫡子身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后,他才分出精力关注周边之事,准备率兵南巡—— 大明整军备战、朝鲜毛文龙上岸的消息,他在之前就已经收到。 只是因为冬天寒冷不便出兵、他又需要功绩压制三大贝勒,所以就没有把这些消息公布。 如今权位稳固后,他就准备巡阅边境城堡,提防明军骚扰,探查边境动向。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黄台吉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岳讬贝勒病重,到底怎么回事?” 急切地询问来人,黄台吉不得不紧张。 作为镶红旗主,岳讬不但是八贝勒之一,还是他的主要支持者。 当年岳讬在母亲死后受到代善虐待,因此被努尔哈赤安排给黄台吉的母亲抚养。 两人可以说自幼的交情,黄台吉之所以能够即位,就是岳讬和弟弟萨哈廉,力劝代善支持的。 如果岳讬死了,他在八贝勒中,就少了一个支持者。甚至两红旗对他的支持,都可能发生动摇—— 执掌两红旗的代善,显然会找一个更听话的儿子担任镶红旗主。未来是支持他还是自立,那就说不好了。 毕竟这次以诸贝勒分享三大贝勒的权力,让代善很是不满。 如果他带着两红旗和正蓝旗、镶蓝旗联合起来,黄台吉真要头疼。 所以他听到岳讬病重的消息,如何能不心急? 尤其是得知岳讬病重的原因后,他就紧张了: “出痘?天?” “岳讬怎么会染天?” 旁边宁完我小声道: “今春以来,天流传颇广,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大汗务必小心,不要感染天。” 这正说到黄台吉的紧张之处,气得他挥动马鞭,狠狠抽了宁完我一鞭子,斥责道: “岳讬虽是我的侄子,却一直情同兄弟,你这个狗奴才要拦着本汗看望吗?” 宁完我冷不丁地挨了鞭子,又被黄台吉斥责,心中十分纳闷。 他根本没有阻拦大汗看望岳讬,大汗为何这么说? 好在他为人机敏,在看到黄台吉有些紧张的模样后,很快就认识到大汗也害怕天,急忙跪下来哭着道: “大汗,要以天下为重啊!” “岳讬贝勒吉人自有天相,大汗可率领百官供送痘神,为贝勒爷祈福!” 黄台吉气得又抽了他几鞭子,在周围人都跪下祈求后,方才叹着气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召诸贝勒出城,去长宁寺为岳讬贝勒祈福。” 众人长出一口气,急忙向诸贝勒传信。 黄台吉不久又得到回报,得知多铎、多尔衮等人,早就出城避痘了。 这让他心中气愤的同时,又长出了一口气—— 多铎、多尔衮掌管两白旗,也是他的支持者。 在两红旗对他的支持可能不稳的情况下,这两人更不能出事。 所以他没有责罚,只是传令两人,去长宁寺祈福。 所谓的祈福就是避痘,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很快诸贝勒就齐聚长宁寺,只带了一些可靠的身边人。 就连代善也抛下儿子,跑到城外来了—— 他对第一个妻子生下的岳讬和硕讬非常不待见,关系一直称不上好。 若非努尔哈赤任命岳讬为镶红旗主,他还真不愿意自己这个儿子执掌镶红旗。 如今岳讬病重,代善心里面只有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能把镶红旗重新收回来。 不过黄台吉是不愿给他这个机会的,他向代善问道: “萨哈廉呢?” “他在哪里?” 这是和岳讬一起曾经拥立他的,黄台吉最希望的,就是萨哈廉继承镶红旗主之位。 不过代善却防着这一点,派人把萨哈廉看管了起来,说道: “萨哈廉因为兄长染病,伤心得患起病来。” “他现在城外庄园,因为生病无法过来。” 黄台吉心里不信,还要追问代善,却听二贝勒阿敏道: “萨哈廉也生病了?” “我们要一起为他祈福。” 说得多铎、多尔衮等人也紧张起来,把萨哈廉当成感染天对待。 如果黄台吉敢执意把萨哈廉接过来,他们就敢立刻走。 所以黄台吉也只能放弃把萨哈廉唤来的想法,又问道: “硕讬呢?” “他怎么没有过来?” 代善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带他,向众人道: “他和岳讬都在城里,这次没有出来。” 黄台吉当即借题发挥道: “硕讬贝勒和岳讬贝勒兄弟情深,这次真的是有心了。” “若是岳讬贝勒有不测,本汗以为镶红旗主,当由硕讬贝勒担任。” “诸位以为如何?” 代善自然是不愿意,他最想的是自己亲领镶红旗。 但是其他贝勒,是不愿看到他独领两旗的,甚至不愿让代善宠爱的儿子当旗主。 他们对硕讬这个人选很支持,因为相比岳讬来说,硕讬和代善的关系更不好。代善甚至曾向努尔哈赤请求,要杀掉这个儿子。众人都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认同硕讬担任镶红旗主。 代善愤愤不平,却挡不住这种大势。他一个人执掌两红旗的图谋,自然没有得逞。 有些气恼地离开,代善在路上看到了宁完我。知道这个人为黄台吉出谋画策的他,气得挥起马鞭,狠狠教训他道: “你这个狗奴才,吃里扒外。” “看我不打死你!” 狠狠地抽了几十鞭子,直到黄台吉的人赶到,才罢手恨恨离开。 宁完我被抽得皮开肉绽,向黄台吉哭诉。黄台吉却没办法,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激化和代善的关系,向他道: “代善是正红旗主,你是正红旗的包衣。” “他怎么处罚你都是应该,本汗也没办法。” “过些日子萨哈廉病好了,本汗再向他把你要过来。” 宁完我说是属于正红旗,其实却是代善儿子萨哈廉的包衣,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八旗人员。 黄台吉能向萨哈廉直接讨要,把他的关系转过来。 而且因为这件事,他更坚定了成立八旗汉军的想法,想要把一些汉族人才,吸收进入八旗。 宁完我听到八旗汉军的设想后,几乎要喜极而泣,向黄台吉叩首下拜道: “大汗英明仁德,必能尽收人才。” “臣在正红旗和鲍承先等人相熟,他们都愿为大汗效力。” 向黄台吉举荐了鲍承先等人才。 黄台吉极为欢喜,对宁完我更是看重。知道这个奴才,已经完全效忠自己。 宁完我离开之后,自己退下去治伤时却忍不住叹气。 之前得到黄台吉看重时,他在心里还忍不住有些得意。 今日两顿鞭子,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黄台吉可以故意打他,代善生气时甚至能把他打死。 他在后金干得再好,也摆脱不了奴才身份。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抛弃显赫的身份不要、逃回大明的刘兴祚。 这件事在去年闹得沸沸扬扬,在正红旗传得尤为广泛。 因为刘兴祚就是正红旗的甲士,还娶了萨哈廉的乳母之女为妻。 他在后金汉官之中,地位仅次于李永芳、佟养性。 这样的人都要冒着风险逃跑,他又何尝想待在这里呢? 可惜他现在身份太低,就算投靠大明都不一定有人理,更别说帮他逃走,像刘兴祚一样重用了—— 消息灵通的他,现在还知道刘兴祚在大明颇受重用,不但能独领一军,还在朝鲜被分封了领地。 如今已经是世袭子爵,不是奴隶不说,还成为了封君。 宁完我也想有这个待遇,不想当任何人的奴隶。 怀着这个心思,宁完我在自己的住处,发现一个纸条时,他没有向人举报,而是紧张地用眼瞄了起来。 纸条上面,是在询问今日黄台吉和诸贝勒商议的事情。宁完我虽然尽知,却没打算回应——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黄台吉或其他人的试探。 所以他装作没看见这个纸条,把它用衣袖扇到了角落缝隙里。 打算装作没看到,过几日再消除所有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宁完我装作一切如常,只当从没看到那个纸条。 黄台吉也没有询问,似乎不是在试探他。 这让宁完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下来,直到他突然在自己房间中,看到了一个僧人: “你,你是谁?” “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僧人压着声音,嘿嘿道: “宁完我,你的事情发了。” “你若我把这个检举给大汗,能得到什么赏赐?” 宁完我急得浑身冒汗,转动脑袋思索如何应对这个危局。 他知道自己纵然之前有准备,可以说从未看到这个纸条。但是黄台吉是否会相信,全看对方心意。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绝望,后悔自己前几天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纸条后就交上去。 不过对面的僧人,在看到宁完我没有大喊大叫,没让人捉拿自己后,却是暗暗点头,觉得这个人可用。 他试探了好几日,发现宁完我没有告发纸条的事情后,就觉得这个人对后金没有那么忠心。所以今日冒险,直接和宁完我见面。 如今见宁完我没派人捉拿自己,他当即不再试探,低声道: “前几日发生了什么事?速速与我道来。” “陛下知道你的名字,开出世袭男爵爵位。” “只要你愿意和大明通消息,辽东平定后至少会封男爵,在塞外或海外自己选封地。” 把自己的目的,还有开出来的条件,向宁完我快速道了出来。 宁完我的心情,一时间天旋地转,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刚才他几乎忍不住就叫了,只是知道黄台吉的疑心,自己很可能因此没命,所以才绝望地没有发出声音来。 如今得知对方是来自大明后,他是真的觉得绝路逢生,心脏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轻信,担心是黄台吉派来试探的。也不敢相信大明皇帝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开出了世袭爵位。 所以他只是摇头,等对方拿出信物。 这僧人是锦衣卫的密谍,冒着风险潜入,身上自然是没有任何信物的。 不过锦衣卫对此设定了一套方法,他压低着声音道: “野猪皮,猪尾巴。” 野猪皮是努尔哈赤这个名字的意译,他们在部落时期,对野猪很是崇拜。 例如多尔衮的意译,其实就是獾猪。 但是在逐渐接受中原文化的现在,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贬义了。更别说把野猪皮和猪尾巴一起说,嘲笑他们的发型。 如果被黄台吉等人听到,估计会暴怒地立刻处死,没有任何疑问。 所以宁完我听到这两个词后,当即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黄台吉纵然找人试探他,试探的人也不敢故意骂努尔哈赤。 这让他彻底放下心来,打量了一下周围,悄声道: “前几日商议的是镶红旗主之事。” “岳讬贝勒病重,大汗和诸贝勒商议让硕讬贝勒接任。” 这僧人听到宁完我说出的消息,高兴得忍不住咧起了嘴。 这和他打探的消息差不多,宁完我这个人可信。 所以他又悄声道: “你有什么亲戚在关内吗?” “可以先让他们去管封地。” 宁完我听得心脏砰砰直跳,没想到这个人刚才说的爵位是真的。 也就说他从现在开始,就是大明的世袭男爵,只是无法公开。 这让他心里面一时五味杂陈,恨不得现在就想办法回大明。 但他却又知道,大明给他爵位是为了让他当探子,如果他回去了,那就没价值了。 所以他快速报了一个名字,让这个亲戚代管封地。又狠下心来说道: “能否想个办法,把我的一个儿子带回大明去。” “就说是出了天,已经不幸去世。” 这次的天来势汹汹,不少人因此身亡。再加上一个他的儿子,也能掩饰过去。 对面的僧人皱了皱眉,却最终答应下来。 有了这个孩童在,宁完我就有了把柄。 以后他纵是想变节,也得考虑建虏还会不会信任。 如果宁完我出现什么不测,也能让这个儿子把他的爵位传下去。 同属于锦衣卫密探的他,对这点事还是愿意帮忙的。 所以他很快安排人手,把宁完我的一个“病死”的儿子送了出去。 与之一起的,还有后金内部的详细消息。 尤其是宁完我对黄台吉和三大贝勒关系的介绍,非常具有价值。 得到消息的朱由检,高兴地把他从三等男提升为二等男,封地按男爵最高的方一百里赐予。 鼓励他继续立功,传递更多消息。(本章完) 第491章 情报和策反 “锦衣卫干得漂亮!” “张道浚立了大功!” 对于锦衣卫策反宁完我这件事,朱由检非常兴奋。 锦衣卫在这次行动中展现的执行力,更是让他欣喜。 之前把范文程、宁完我等后金汉官的名字交给锦衣卫,朱由检是没想过他们能策反成功的。只是让他们多加关注,在这些人身边安排人员。 没想到锦衣卫真策反了一个,还是黄台吉目前最重用的宁完我。 此人的地位,相当于黄台吉的私人大学士。 有他在黄台吉身边,后金朝堂的事情大明都能知道。 担心锦衣卫对宁完我过度使用、导致他暴露的朱由检,立刻就下令道: “把宁完我的消息,立刻列为绝密。” “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员,要精确到个人。” “对于有可能泄密者,调到京城赏赐。” 又参考自己看过的谍战剧和谍战小说,下令道: “以后宁完我那边,要安排人单线联络。” “确保任何人暴露,都不会牵联到他。” “宁完我这个名字也立刻封存,用三号、风筝、深海之类的代号称呼。” “总之,这件事要严格保密,确保所有的知情人员,都在锦衣卫掌握内。” 然后又看着郑士毅,很是赞许地道: “你在这件事上也有功劳,授予世袭副千户、三等男爵。” “张道浚也是同样,骆养性提升为世袭副千户。” 在授予年功之外,又授予爵位奖励。 这让郑士毅颇为兴奋,知道自己的位子终于稳了下来,重新得到皇帝信任。 之前因为京西叛乱的主谋一直没查出,锦衣卫颇是受到责难。毕竟内廷现在支出最多的就是锦衣卫,他们干不好事情,整个内廷都埋怨。 甚至这股风声还传到外廷,一些东林党官员弹劾他是田尔耕遗党,要把他从锦衣卫掌印上赶下去。 所以郑士毅这段时间是努力表现,张道浚派密谍冒险,也有他催促的因素在内。 好在结果是好的,没损失密谍不说,还策反了一个要臣。 但他之所以得到爵位,却不止是策反宁完我的原因。 更重要是的建虏爆发的天,牵制了建虏的兵力。 尤其是岳讬这个镶红旗旗主之死,更是辽东战乱以来,大明最大的战果。 所以主持这件事的郑士毅、张道浚、骆养性三人,才得到了爵位。 只是这件事不好明说,朱由检也不好以这个功劳赏赐。所以就拿着策反宁完我的名头,给这些人奖励。 郑士毅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因为策反宁完我,其实是整个锦衣卫计划的一部分。 若非沈阳爆发天,建虏高层怎么会去长宁寺避痘? 他们潜伏的密谍,又怎么接触宁完我? 可以说,整个计划环环相扣,缺一点都不可能成功。 所以赏功自然是赏赐整件事,参与的锦衣卫心里都明白。 在下发赏赐之后,朱由检感觉宁完我大有潜力可挖,尤其他提供的黄台吉和三大贝勒的关系。 不过他对这点其实不擅长,锦衣卫也缺乏这样的人才。 思索之后,朱由检唤来了牛金星。他感觉这个历史上李自成的谋主,可能有陈平之才—— 适合在初创团队中搞些阴谋诡计,分裂内部人心。 牛金星如今在钦天监任职,属于内廷官员。 他对这个职位是不太满意的,因为不像是正途官员。 但是皇帝认为他擅长天官风角,就应该在钦天监任职。而且还安排他担任徐光启修历法的助手,他也只能认了。 只希望历法修好后,皇帝能记起他的功绩。 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被皇帝唤来,问他愿不愿去锦衣卫任职: “密谍司有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专门人员。” “若是能干得好,成为枢密大臣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能够封爵,得到海外封地。” 牛金星对此怦然心动,果断抛弃了钦天监的职位: “陛下有命,臣又岂敢不从?” “不知这个重要任务,需要臣做什么?” 朱由检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让郑士毅把宁完我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叮嘱道: “这件事属于绝密,一个字都不能对外透露,你去锦衣卫任职时,先做保密培训。” “今后,你就是密谍三厅三处的副处长,专门负责宁完我这条线。” “在保护这个人的同时,思索如何用他提供的情报挑动建虏内斗。” “如果功劳重大、成效明显,朕在辽东平定后,绝不吝惜爵位。” 牛金星听得心脏砰砰直跳,这时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何等机缘。 如果用宁完我的情报挑动建虏争端,把八旗削弱成七个甚至更少,那他在评定功劳时,有可能排在前十位。 到时别说是男爵、子爵,就连伯爵也不是不能奢望。 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个大机缘。 所以他当即认识到宁完我的重要性,向皇帝提议道: “辽东策反工作,应该立刻停下来。” “避免有人告密,追查到宁完我身上。” 朱由检微微点头,感觉应该如此。 宁完我的策反工作是冒险完成的,如果再进行这种冒险,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他向郑士毅道: “辽东的策反工作暂时停止,等到确认安全后,再逐个重新展开。” “尤其是范文程,对这个人一定要慎重。” “他可是范仲淹的后裔,曾祖范鏓还在嘉靖年间被任命为兵部尚书。” “这样的世家之后心思最难测,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良知上。” “宁完我这样细行不谨被锦衣卫抓住把柄的,到底只是少数!” 范文程、宁完我两人经常并称,但是范文程的事迹,相对流传得更广些。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范文程的妻子曾被多铎夺去,他却不发一言。 这样擅长隐忍、连家人都不顾的人,实在不是轻易就能策反的。 想要策反此人,要做好损失密谍的准备。 与之相比,策反宁完我就容易多了。 此人是辽东边民出身,对官场了解不够深。急于入仕取得黄台吉赏识,却又沉不住气。在后金那样劫掠为生的地方提出制定军律,遭到后金上层集体反对。 他还以“古大臣之风自期”,不贪色、不爱财、清廉为汉官第一。上疏指出汉官受辱现象,对崇满抑汉不满,偶尔犯言直谏,让黄台吉感到不适。 所以在范文程展现才能后,宁完我很快被弃用。黄台吉称帝封赏功臣前夕,把宁完我以赌博的理由弃用十年,重新发给萨哈廉当奴隶。 直到又过十年后,被起复的宁完我才学会范文程小心谨慎、任劳任怨的奴才作风,重新得到重用。 朱由检听说过范文程的事迹,对于策反他很不看好,叮嘱锦衣卫小心行事。 同时,他让锦衣卫的装备厅与内廷兵仗局、外廷装备研究院合作,研制微型手铳、定时炸弹等武器。准备在需要的时候给建虏一记狠的,刺杀几个权贵。 这件事要发挥最大收益,目标一定要选好。最好像岳讬之死一样,引发建虏内争。 牛金星激动领命,拿着建虏的资料仔细研究。看看用什么办法,挑动建虏内斗。 锦衣卫转型为情报机构一年多,着实收集到不少建虏的消息。 尤其是刘兴祚反正后,带来了大量有关建虏的情报。 他的兄弟家人,也被询问了很多消息。 这次宁完我被策反,建虏高层的关系也被收集过来了。 牛金星研究数日,就找到了突破口,发现了一个有可能被策反的人: “杜度,他是努尔哈赤的嫡长孙,是褚英的儿子。” “按照大明的制度,他应该承袭努尔哈赤的地位。” “但是现在他却连旗主身份都丢了,心里必有怨气。” “陛下可许诺封爵,诱他率兵反叛。” 作为褚英之子,杜度虽然被封为贝勒,却不怎么受待见。 他的镶白旗只有十五个牛录,是八旗之中最弱的。 即使如此,努尔哈赤临死前仍旧卸了他的镶白旗主之职,调到镶红旗岳讬麾下。 镶白旗主一职,努尔哈赤打算让多尔衮担任。 但是不巧的是,多尔衮还没上任,努尔哈赤就死了。 黄台吉上位之后,把镶白旗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豪格,让豪格成为四小贝勒之一。 然后他又让两黄旗和两白旗换旗,自己由正白旗主变成正黄旗主,豪格由镶白旗主变成镶黄旗主。 新的正白旗主多铎、镶白旗主阿济格,两人和多尔衮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是被黄台吉逼着殉葬的阿巴亥的儿子。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按理说黄台吉应该和多尔衮三兄弟水火不容。但是黄台吉却使了个手段,把阿济格的镶白旗主给罢免了,让同在镶白旗的多尔衮当旗主。 这样多尔衮的身份,就仍旧成了努尔哈赤临死前安排的镶白旗主。黄台吉还离间了多尔衮三兄弟的关系,让多尔衮不得不依附他。 再加上黄台吉表面上很会做人,对多尔衮多番栽培。他和多铎的两白旗,在黄台吉的又拉又打下,成为黄台吉的支持者。 如今的黄台吉最依仗的,就是两黄旗、两白旗和镶红旗。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二贝勒阿敏的镶蓝旗、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被他深为忌讳。 至于原本的镶白旗主杜度,则根本无人理会。 杜度对此当然是有怨言,但他的镶白旗主是努尔哈赤罢免的,他也怪不到黄台吉。 不过这次镶红旗主岳讬去世,曾经担任旗主、现在镶红旗任职的杜度,却没能接任旗主。 这让他忍不住发牢骚,觉得对自己不公平。 牛金星察觉到这个消息,认为杜度有可能被策反。 朱由检对杜度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历史上这个人如何。 听到牛金星的介绍后,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杜度现在心有怨气,但是不一定有反正的心思。” “而且他现在也没什么实力,反正的作用也不大。” “可以让人多关注,在他身边安排一些人。” 说着,朱由检决定道: “对于杜度的策反,要作为长期任务。” “他是努尔哈赤的嫡长孙,一定会被熟悉汉制的黄台吉忌讳,压制他的实力。” “杜度将来会遭遇越来越多的不公平,锦衣卫密谍要做的,就是放大他的不满。” “将来若有收获,那就是一大功!” 牛金星听出皇帝的意思,是嫌杜度现在的实力太弱,策反了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对他的思路还是认可的,这让他很是欣喜。 然后他又献计道: “臣以为,应该在和建虏作战时,重点打击镶红旗和两白旗。” “这三旗都是黄台吉的支持者,打击他们就削弱了黄台吉的实力。” “而且杜度在其中,也可能得到成为旗主的机会。” 朱由检颔首认同,又细化道: “让枢密院发个命令,把普通八旗的功勋记作一的话,镶红旗和两白旗记为一点二,两黄旗记为一点五。” “重点打击黄台吉的本部以及他的支持者,平衡黄台吉和三大贝勒的实力。” 这是宁完我提供的情报,带来的最大价值。 大明对建虏内部的情况更了解,作战时更加有的放矢。 然后,牛金星又提到了八旗汉军,这是宁完我提供的情报中,又一则非常重要的消息。 八旗里面有蒙古人,这是大明早就得到的消息。 如今黄台吉在启用汉人文士之后,打算把一些汉人编入八旗。 这让后金的汉人,开始有上升空间。普通人也能通过军功,得到当官机会。 这件事影响非常大,如果大明不阻止这件事、不激起辽东汉人的反抗斗志,他们会越来越屈从建虏,最终被建虏纳入八旗。 这就意味着当前还只有五六万壮丁的建虏,将从现在的数十万包衣中、获得士兵来源。 建虏的实力会急剧膨胀,从数万人的军事集团,转变为数十万人的军事集团。 对大明的威胁会上升一个层次,真正拥有改朝换代的实力。 可以说,这个简单的策略,让朱由检深切感受到黄台吉带来的压力。也认识到解救辽东汉民,已经刻不容缓。 必须给辽东汉民希望、把他们解救出来,才能让他们不甘为奴,不被八旗同化。(本章完) 第492章 状元公遗志 对于八旗汉军异常重视,朱由检召集枢密大臣,专门召开会议。 郑士毅、牛金星等锦衣卫官员,也以枢密院情报部的名义,同样参加会议—— 在立下功劳之后,郑士毅已经被任命为枢密同佥,是枢密大臣之一。 他把锦衣卫收集的消息诵读出来后,有见识的臣子,同样闻之变色,明白了皇帝为何就此事专门开会。 枢密同知、曾在辽南指挥战事的袁可立道: “若是八旗招纳汉人进入,臣恐辽东沦陷民众,有一些会加入八旗。” “这样建虏人丁匮乏的现状将极大弥补,朝廷以后复辽,也没有那么多响应的汉民。” “以前被汉民夹道欢迎的情景,将会不复出现。” 杨嗣昌有些不赞同,怀疑道: “辽东汉民由五百万降到一两百万,活着的多半和建虏有着深仇大恨。” “就算不为了国家大义,他们也不会忘记自身的仇恨吧?” “即使建虏招汉人入旗,又有多少人响应?” 这个观点同样得到一些人认同,袁可立却摇了摇头,感觉杨嗣昌还欠缺了历练。 在生死存亡面前,以前的仇恨算什么? 总有人忘记仇恨,接受建虏的招揽。 更何况,建虏残暴非常,他们强制从汉人中征兵,辽东的汉民难道还能反抗? 在朝廷军队多年不履辽土后,很多辽东汉民已丧失了抗争的心气。 只要建虏的政策持续十几年,新一代辽东汉人,会忘记以前的仇恨,把自己当成后金人。 杨嗣昌但凡上前线打过仗,都不会如此乐观。 朱由检同样如此,更赞同袁可立的观点。 东江镇和建虏仇深似海,都是活不下去的辽东汉民主动逃出来的。 但是历史上他们却在毛文龙被杀后,仍旧有一部份投靠了后金。 所以朱由检并不寄望于辽东汉民一直怀着仇恨,他希望给辽东汉民更多的活路,让他们从建虏治下逃出来。 面对袁可立和杨嗣昌的争论,朱由检聆听了群臣意见后,向一直没发言的朱燮元道: “朱卿对此怎么看?” 朱燮元看了一下群臣,突然向皇帝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平辽。” “若再迁延下去,建虏必成大患!” 毕懋康闻言哂笑,说道: “谁不知道建虏是大患?” “难道还需要朱尚书再提吗?” 朱燮元却是正色道: “臣所说的大患,不再是奢安之乱那样的一地之患。” “而是和大明针锋相对、甚至鼎足而立的大患。” “昔年辽国占据燕云,和宋朝鼎足而立。” “金国侵吞辽国后,又占据宋朝的半壁江山。” “后金所占的辽东虽小,却已有这样的潜力。” “若让它成功招募汉人,那就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这一番话,让群臣豁然变色,很多人责怪朱燮元危言耸听。 但是朱由检却沉思起来,知道朱燮元所说一点不虚。 历史上,黄台吉很快用汉人组建了火炮军队,也就是所谓的乌真超哈。然后征服漠南,吞并了林丹汗等部。 在完成满汉蒙的联合后,黄台吉很快称帝,正式和大明鼎足而立。 这也是朱由检不愿议和的原因,后金有取代大明的野心和潜力。 现在,朱燮元能认识到这一点,他对此是十分认可的。 面对群臣的责难,朱由检维护他道: “所谓料敌从宽,朱卿此言虽然有些夸大,却是不得不防。” “今后大明要更重视建虏的实力,并且想办法削弱建虏,不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袁卿,你是参谋部的负责人,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做好预案。” “对于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没有?” 杨嗣昌闻言黯然,知道今日自己的表现,在皇帝面前大大失了分。以至于皇帝没有询问他这个真正负责参谋部的人,而是询问袁可立。 袁可立却没什么感觉,回应皇帝的问题道: “臣以为应该尽快让东江镇出兵,招揽辽东汉民。” “能招揽多少暂且不说,至少要让汉民看到反抗希望,不至于无从选择,只能投靠建虏。” “旅顺的海军也应出动,沿着海岸线把近海的汉民接过来。” “如今各藩国都缺少人口,有足够的地方安置他们。” 这就是海外开藩政策,带来的方便之处了。 各个藩国现在都抢着要人,有多少人都来着不惧。 辽东的汉民接出来就能安置,不至于像以前对待东江镇那样,几乎是要他们自生自灭。 像是准备去攻略北海岛的韩王,就和朝廷派去支援他的孔有德等将领一起,请求皇帝多派一些兵马。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东江镇,想要和毛文龙争辽民。 这些人只要养好了,就是合格的兵源,每个藩国都欢迎这样的人。 所以朱由检当即颔首,下令道: “命令海军提督俞咨皋出动,东江镇也限于五月前出兵。” “这次的目的不是攻占辽南,而是解救汉民。” “但是在辽南的声势也要闹大点,策应大凌河的筑堡。” “还有林丹汗那边,也催促他们五月之前出兵,东西两面并进。” 这是己巳方案中,早就确定好的行动。 只是因为黄台吉八旗汉军的设想,目的稍微变了些。 如果说之前还有趁机收复一些土地的想法,现在就完全没有了。 目的就是抢人,把汉民从辽东救回来。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还留下袁可立、郑士毅,以及海军部长闵梦得,让锦衣卫策划几次反正行动,由海军负责接应—— 他要用辽东汉民的反正,打击黄台吉的八旗汉军设想。 让建虏内部反对八旗汉军的声音,更加响亮一些。 —— 命令下达之后,很快就传到了天津和旅顺。 俞咨皋对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早就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尤其是郑芝虎来往大凌河数次,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后,海军上下是摩拳擦掌,同样想立下功绩。 再加上皇帝下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在沿海行动接应辽东汉民。旅顺的海军第一舰队和海军陆战队很快出动,前往复州、盖州一带。 东江镇的毛文龙,对于出兵就不太乐意了,嘟嘟囔囔地向左右道:“朝廷又在催着出兵了!” “难道不知道我们在春耕,如何分得出人手来?” 东江领长史、已经因为出使朝鲜的功绩被提升为翰林院侍读的庄际昌闻言,正色道: “毛帅如此,可是心有怨言?” “朝廷命令的是五月前出兵,那时春耕已经结束,为何不能出兵?” “难道毛帅只想拿到朝廷的好处,不想为朝廷效力?” 毛文龙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在庄际昌的责问下,哈哈笑着说道: “状元公何必这么说?” “本帅只是担心春耕有耽搁、将士太辛苦罢了。” “而且若是把建虏引过来,好不容易种下的庄稼,那就可能被毁了。” 这番话让周围的将士想到了之前建虏攻破朝鲜、把他们逼到皮岛上的事情。 如今眼看东江领的土地变成自己的,他们真不想把建虏招惹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庄际昌看着东江镇的将士,大声道: “朝廷有令:” “凡是在对建虏作战中立功的,都能获得土地。” “一个真鞑子的首级,至少分十亩地。” “清川江以北地方广大,不止能分封一个东江领。” “凡是在对建虏作战中立功的,都有可能成为领主封君。” “解救回来的汉民,也能留一些作为你们的子民,给你们耕种土地。” 这让刚才还附和毛文龙的将士,顿时哑然无声—— 毛文龙分给他们的土地再好,也比不会朝廷分配的领地啊! 一时间这些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毛文龙,闪烁着期望的火焰。 显然,皇帝的封赏政策,已经把他们彻底说动。 这些东江镇的将领,已经打算去辽东杀鞑子抢汉民。 毛文龙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不能违逆众意。 他在盯着庄际昌看了一会儿后,向着渴盼的将士下令道: “传我命令,四月二十五日集合。” “整顿五日之后,渡江前往镇江。” 打算做个样子,去鸭绿江对岸转一遍。 反正镇江城他也熟悉,当年他之所以成名,就是取得镇江大捷。 所以东江镇的将士在听到毛文龙的命令后,都是摩拳擦掌,想要再取得一次镇江大捷。 不过庄际昌却深深看了毛文龙一眼,知道这个已经变得有些滑头的将领,没有那么老实。 如果说当年的毛文龙,率着一百多名勇士就敢去打镇江的话。现在的毛文龙就是拥有一万精兵,都不敢去攻打建虏的城池。 更何况朝廷的命令是让他去抢人,根本就没有攻打城池这一项。 已经对虚报战功非常熟练的毛文龙,很可能就是率兵走一遭,然后返回东江领。 身为长史,庄际昌觉得自己有责任规劝毛文龙。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排好春耕,让东江镇将士放心出征。 不顾身体劳累,庄际昌通宵达旦地安排春耕。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灌溉良田,还组织各种合作队,帮助困难家庭。 最终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完成了东江领的春耕工作。甚至为出征的兵马准备好了辎重,还组织起民兵,让他们保卫乡里…… 这么多工作下来,庄际昌的身体也垮了。本想随军出征的他,倒在了东江镇出兵的前夕。 得知这个消息的东江军民,蜂拥前去看望。就连毛文龙也带着医师,让他们给庄际昌诊治—— 他和朝廷派来的庄际昌有矛盾不假,但是一位状元给自己当长史,他心里还是暗自得意的。平时也是称为状元公,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样一位人才,他如何想失去? 不过庄际昌此时已油尽灯枯,不是医师能够挽救的。 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庄际昌,紧紧拉着毛文龙的手,向前来看望的军民颤声道: “大丈夫生逢盛世,得遇明主,奈何天不假年,不亦悲乎!” “复辽!复辽!复辽!” 奋力大呼三声,就此溘然长逝。 东江军民见此,齐齐放声大哭。他们对这个尽心竭力的状元公,已经发自内心爱戴。 就连毛文龙也受到触动,久久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一位大明状元、翰林院的侍讲、内阁大学士备选,为了复辽鞠躬尽瘁,最终死在了东江长史任上。 他又如何不受到触动?没想到自己的初心呢? 回府呆坐良久,有些浑浑噩噩的毛文龙,才在身边人提醒下,想起要把这个消息通报朝廷,还有驻朝总督府—— 庄际昌的本职是翰林院侍讲,他来朝鲜是出外差,在东江领当长史则是兼职。 按照当前朝廷对翰林的培养规划,他在几年之后,就要回朝廷任职的。 如今死在任上,东江领要给个交待。 浑浑噩噩地写了奏表,毛文龙直到奏表发出去,才有些回过神来,向自己身边的人询问道: “状元公真的去了?” “他比我还小了两岁啊!” 东江领典军陈有时以前也曾和庄际昌有矛盾,此时眼中含泪,带着哭腔说道: “大帅,庄长史确实去了。” “您要带着将士们复辽,完成庄长史的遗志啊!” 李九成等人同样如此,向毛文龙说着庄际昌的遗志。 毛文龙看着这些将士,猛然拔剑而起,大声道: “擂鼓,聚兵!” “本帅要完成状元公的遗志,渡江发兵辽东。” “这次的功劳和缴获,本帅分毫不取,尽皆转给状元公。” 召集东江镇的兵马,准备出兵辽东。 早已做好出兵准备,又被庄际昌去世触动的东江镇军民,立刻在毛文龙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渡江。 除了留下来率领民兵的两千人外,毛文龙麾下一万多兵马,几乎尽数出动。 在渡江后他也没按照之前的打算停在镇江,而是派一部人看着,其余兵力直扑凤凰城—— 他要把辽东腹地搅个天翻地覆,为去世的庄际昌立功。 争取让庄际昌的子嗣有个爵位,把庄际昌葬在东江领。(本章完) 第493章 复辽志士 东江镇出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 与之一同传回的,还有庄际昌病逝的消息。 朱由检得知毛文龙出兵的消息后,感到颇是欣慰—— 这个有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在得到封地赏赐后,到底还是愿意听从朝廷命令。 不过,在知道庄际昌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后。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庄际昌忠于朝廷、是为复辽而死,他的死比泰山还重。” “朝廷不能亏待这样的人。” 又向吏部官员吩咐道: “庄际昌虽是正六品侍讲,但他担任的东江领长史一职,是正五品。” “要按正五品官员追赠,而且要像殉节官员一样定为殉职,褒扬这样的忠臣。” 吏部尚书杨景辰是庄际昌的同乡,两人都是晋江人,闻言立刻说道: “翰林院属于礼部系,庄侍讲又是在外藩去世。” “臣以为可追赠鸿胪寺少卿,正合鸿胪寺拥有的诸蕃入贡职责。” 朱由检点头颔许,觉得追赠鸿胪寺官职,对庄际昌还是比较适合的。 但是少卿的职位他感觉有些低了,为了表示对庄际昌的赞许,朱由检决定道: “少卿的少字去掉,追赠鸿胪寺卿。” “让礼部拟定谥号,在《邸报》、《京报》上发讣告。” “庄卿是皇祖最后一科的状元,朕本是打算大用的。” “可惜天不假年,突然就离世了。” 此时此刻,朱由检真有些惋惜没有更重视这个人材,让御医关注他的身体。 这样勤勤恳恳、临死前都想着朝廷命令的官员,实在是不多了。 朱由检打算大张旗鼓地表彰庄际昌,号召所有官员向庄际昌学习。 所以该有的待遇自然要都加上,包括拟定谥号、发布讣告等等。 甚至,他还打算按照紫阁贤臣的待遇,给庄际昌册封神位、给他后人封爵,扩大他的影响力。 所以,他继续道: “毛文龙在奏疏中,提到要把功劳让给庄际昌,请求给他的后裔封爵。” “这件事诸位怎么看,是否应该答应?” 群臣听闻此言,都有一些诧异。 因为海外封爵的事情,皇帝早就通过海外戒严夺了过去。 以前也从没有和大臣商量,最多和理藩院大臣说一下。 没想到这件事却被拿到常参会议上来说,这让听到的大臣,都有一些诧异。 仍在兼任兵部尚书的袁可立道: “太祖有令:文官不许封公侯,除非是立下开国一般的功勋。” “庄际昌是文官,又没有立下殊勋,按理说是不能封爵的。” “但是如果毛将军执意让功,陛下也可从权。” 朱由检点头颔许,又听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陛下先前规定,海外诸侯可向朝廷申请册封附庸贵族,伯爵可册封爵士。” “臣以为可让毛将军请求,为庄际昌封爵士。” 这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在朱由检看来,封得有些低了。 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复辽的决心,他向群臣说道: “庄际昌虽在东江领任长史,但他却是朝廷官员。” “这样忠君为国的人,怎么能册封为藩国的贵族呢?” “要封也要封朝廷的爵位,朕打算追封为男爵,后裔世袭爵士。” “毛文龙的让功大可不必,但是要让他把义州让出来,这个城池和周围方三十里地方,留给庄际昌的后裔做封地。” “让毛文龙向其它地方扩展,补回这块封地。” 义州就在镇江对岸,是辽东和朝鲜通商的一个口岸,这座城市对东江领称得上是宝地。 朝廷掌握住这块地方后,将来在收复辽东后就能通过镇江出兵东江,让东江不敢有异心。 所以群臣一听就知道皇帝在削弱东江领,方便以后拿捏。 显然,皇帝对毛文龙的犹豫不是没有芥蒂。这次分出义州就是一个警告,让他以后老实点。 否则朝廷能把东江领更多的精华地块分出去,只给他留下贫瘠之地。 庄际昌再怎么说也是文官,朝堂上晋江出身的大臣又多。所以他这个有些破格的封赏,并没有人反对—— 更何况他们反对也没用,皇帝对海外封爵的事情能够一言而决。 接下来皇帝册封庄际昌为义州城隍,那就更称得上顺理成章了。 庄际昌的身后待遇也最终定了下来: 追赠鸿胪寺卿、三等男爵,谥忠简,拟封义州城隍。 这和许多紫阁贤臣的待遇,几乎一模一样。 群臣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何皇帝把这件事拿到常参上讨论。 再想到忠简这个谥号,是前宋三呼过河的宗泽用过的。皇帝明显是打算把庄际昌塑造成宗泽,喊响复辽二字。 善于揣摩上意的温体仁,在朝会结束之后,立刻召集礼部新成立的宣传司官员,让他们对庄际昌去世这件事,做一个宣传规划。 他要迎合皇帝的意图,把庄际昌往宗泽的方向塑造。 所以报纸之上,很快发布了庄际昌的讣告。还有一些同僚,对庄际昌的怀念。 京城的百姓在得知庄际昌三呼复辽而死后,也很快把他和三呼过河的宗泽联系起来。 皇家乐团的戏剧团,更是着手创作宗泽与岳飞的戏剧。 钱谦益、张溥等文人,也在报纸上大力称赞。 一时间,庄际昌、宗泽这两个名字,很快在京城流传开来。 尤其是庄际昌的状元身份、还有他英年早逝,更让很多人感到惋惜。 更有一些官员受到触动,主动投笔从戎,加入复辽大业。 刚办完父亲丧事、回到翰林院任修撰的陈子壮,就是其中之一。 他和庄际昌是同科,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探。在得知庄际昌的事迹后,他心中哀恸之下,写了一封奏表,请求去东江领任职—— 他要去东江领看着,帮庄际昌办好身后事。 朱由检对于这种行为,当然极为赞赏。当即升陈子壮为侍讲、兼任东江领长史,和庄际昌之前的职位一模一样,鼓励他继承庄际昌遗志。 这件事在翰林院引发了轰动,陈子壮赴任之时,很多同僚送别。 京城得知这件事的士民,也对陈子壮大加称赞。认为这个探,不输于同科状元。 就连朝鲜使臣,在见到这一幕后,也忍不住感叹: “大明有此志士,将来必能复辽!”“我当劝说大王,尽快把世子送来。” 向朝鲜国王写了一封奏疏,说明京城士民对庄际昌之死的反应。 认为大明的民气已经被调动,建虏不可能挡住使出全力的大明,朝鲜不应该再犹豫,要彻底倒向大明这边。 这封奏疏,传到汉城的时候,朝鲜君臣也沉浸在毛文龙出兵的震撼中。 多少年了,毛文龙一直是步步后退,对建虏的牵制也只是鼓噪声势。 他们以前对此多有怨言,认为毛文龙没胆子。 哪想到这次毛文龙竟然倾巢而出,深入建虏腹地。 以至于得到消息的朝鲜君臣先是不信,然后就惊慌失措—— 他们担心毛文龙惹怒建虏,建虏再派兵打过来。 凭毛文龙在东江领留下的两千人,他们觉得是绝对挡不住建虏的。 所以一些臣子,已经劝朝鲜国君向江华岛暂避。 朝鲜国君对此也有些意动,险些就下令迁往江华岛。 但是这个时候,洪承畴拿出了决断。他在听说这件事情后,以驻朝大臣的名义严令朝鲜君臣留下。不能建虏没来,他们就提前逃遁: “大王若是如此,传出去还有什么颜面?” “朝鲜上上下下,又如何看待大王?” 把提议逃跑的臣子都斥责了一番,并且建议朝鲜国王罢免他们。 李倧在经过最初的惊吓后,这时情绪也有些稳定下来。他没有责怪洪承畴的强势,这时反而还觉得有些安心,问计道: “洪先生可有把握,让建虏不犯朝鲜?” “若是东江领挡不住,朝鲜要怎么办?” 洪承畴对朝鲜君臣的软弱简直气极,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朝鲜君臣坐拥千里之地,都没有一点抵抗建虏的决心。 如果是他拥有这么大的地方和人口,他连平定建虏的信心都能有。哪像朝鲜国王,如此不堪为君。 心里升起了一些想法,洪承畴面上却恭敬道: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大王何必担心?” “这次出兵的不仅是东江领一路,还有旅顺、草原等地。” “就连安东都护府,也得到了出兵的指示。” “洪某不日就要北上,出兵辽东腹地。” 然后又劝朝鲜国王道: “去年洪某就劝大王送世子去京城。” “如果大王实在担心,可以把世子送过去。” “我大明信守承诺,即使大王出意外,也会扶持世子继承王位。” 送世子去京城的事情,李倧去年就答应了,但是却一直拖着,只派了使臣前去。 如今洪承畴再次提起,李倧思索之下,开始认真对待这个提议: 就像洪承畴所说,送世子去大明后,即使他出现意外,大明也会护送世子继承朝鲜王位。 这点他是相信的,大明对藩国的信誉一向不错。壬辰倭乱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对朝鲜有再造之恩。 建虏即使攻破朝鲜,凭他们的人口将来也必然退回去。他儿子只要不死,就能继承王位。 所以李倧在洪承畴劝说下,已经倾向把世子送过去。 而且他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朝鲜如今有再次被建虏入侵的危险,需要拉近和大明的关系。 把世子送到京城,就是表示诚意的方式。大明对待朝鲜时,也会更尽心些。 恰在此时,朝鲜驻大明使臣的奏疏也传了过来。在看到大明京城群情涌动,人人都在高呼复辽后,李倧最终下定了决心,向洪承畴道: “寡人的儿子,以后就拜托上国了。” “不知上国君主可有什么喜好?寡人派人献上去。” 洪承畴闻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终于完成了这件任务。 对于朝鲜国王的问题,则在思索之后,压低声音说道: “当今圣上没有什么喜好,就是知慕少艾,对美色不免好奇些。” “如今宫里颇是有一些蒙古嫔妃,还有西南土司进献的美人。” “大王若想讨好圣上,可像以前一样,选择女子贡上去。” 李倧闻听此言,顿时想到了国初朝鲜贡女之事,当即就向洪承畴道: “寡人这就选择女子,向上国君主贡上去。” “还请洪先生费心,多多指点一下。” 洪承畴抚须微笑,接受了李倧的好意。 然后他又提醒李倧道: “若是大王实在担心建虏,可以加大对东江镇的支持。” “根据洪某所知,东江镇最缺的就是粮食。” “只要粮食充足,还能再召集几万兵力。” “这些人出击辽东或许困难,但是用于守土,那是绰绰有余。” “大王可以让东江多训练民兵,让他们守好东江领。” “只要清川江以南无恙,大王何必担心?” 这话说到了李倧的心坎里,去年他之所以答应分封清川江以北,就是想用那些封君把建虏和朝鲜隔开。 如今果然开始发挥作用,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不过想到毛文龙不止是他册封的封君,还是大明的将军,如今听从大明朝廷命令向建虏出兵,有可能把建虏注意力引向朝鲜,他的心情又差了起了。 暗自感叹毛文龙不是朝鲜臣子,否则他一定会严令毛文龙,不让他主动出击。 洪承畴不知李倧的想法,若是知道了绝对会笑死。 大明皇帝都担心控制不住毛文龙,所以给他封了一块领地让他自立。 李倧这个朝鲜国王又凭什么认为能掌控毛文龙,不怕他起兵造反夺了王位? 据他所知,毛文龙之前就有谋夺朝鲜的想法,所以一直控制着东江军民。 若非朝廷限制,说不定毛文龙就和朝鲜打起来了,朝鲜国王还想让他当臣子? 世间之事,有利自然有弊,哪能十全十美? 劝说李倧送世子进京、并且说服他多提供粮食后,洪承畴满意地回到总督府,又收到了朝廷对庄际昌的追赠、以及陈子龙被派来担任东江长史的消息。 这让他很是感慨,为突然病逝的庄际昌而惋惜: 同为泉州老乡,他对庄际昌还是很看好的,甚至觉得对方有可能比自己更早成为朝堂大臣。 没想到天不假年,庄际昌突然就去世了。这位翰林院储相,停留在了储相位置。 如今朝廷对庄际昌高规格封赠,让他颇感欣慰。连带着对继承庄际昌遗志的陈子壮也印象大好,打算帮助他在东江领立足。 很快,由驻朝参赞鹿善继押送的粮食,就在陈子壮上任时,同时抵达了东江领。 陈子壮有了这批粮食后,立刻在鹿善继帮助下训练民兵,防备建虏入侵。(本章完) 第494章 黑龙营和大西营 就在东江镇出兵的同时,满桂请求出兵的奏疏,同样传了过来。 东西两路进兵,是朝廷的既定策略。 但是满桂这个宣大防线负责人出征,却不在朝廷计划内。 朱由检收到奏疏后,立刻召集枢密大臣开会。对这位武将第一人,显示足够的重视: “满桂出兵的奏疏,诸位也都看到了。” “都是什么想法,畅所欲言说来。” 朱燮元是长城督师,宣大一带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对此率先发表意见,说道: “宣大防线至关重要,臣以为当否决满桂所求。” “仍按预定计划,由猛如虎率兵出征。” 袁可立兼任参谋部长,这时却没有遵守参谋部的预定方案,向群臣道: “满桂擅长进攻,留在宣大防线发挥不出他的能力。” “而且林丹汗桀骜,没有级别足够的将领在,恐怕难以对他有所制约。” “臣以为可让满桂率领标营五千人,统领草原联军出征。” 边防部长、曾任宣府巡抚的秦士文也说道: “招抚林丹汗后,宣大一带已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不需要留满桂这样的悍将防守。” “而且他的威名,更适合用在草原。” “臣以为黑云龙、金国凤足以守御宣大,不需满桂留守。” 其他枢密大臣,也是赞同满桂出兵的居多,对满桂提到的草原联军很上心—— 显然,他们大多不相信林丹汗,更相信满桂组织起来的各部联军。 朱由检同样很心动,但是他对林丹汗,比这些枢密大臣更不信任。他担心满桂带的兵有可能被林丹汗卖了,自己逃跑留满桂和建虏硬拼。 所以他是不想让满桂带着很多明军出塞的,在思索了之后,最终道: “让满桂挑选三千精锐出塞,再让猛如虎从草原上招募三千人整编。” “这六千人就是满桂的本部兵力,其他各部出多少,让他们尽快定下来。” “告诉他们,这次出兵的缴获,朝廷分毫不取。” “如果立功还有赏赐,爵位市赏都在等着他们。” 又向施凤来道: “向辽东那边下令,调朱梅去宣大暂代长城提督,接管满桂留下的两千抚标。” “辽东前锋总兵取销,前线事务统一由提督尤世禄负责。” “再把宣府将领金国凤调过去,以副总兵接管朱梅以前的职务。” 这样一个对调,宣大一带的将领,看起来强盛了许多。 而且把唯一出身辽东的总兵朱梅调走,也符合朝廷压制辽东将门的策略。 一众枢密大臣都是知道这个策略的,对此纷纷赞同。 而且朱梅是从抚夷游击起家,在草原上颇有威名。 把他从总兵升为署理提督,也着实称不上亏待。 相信辽东将门,说不出什么话来。 计议已定,枢密院立刻调整了作战方案,允许满桂率领草原联军出征,和林丹汗一起北上。 朱由检还特意叮嘱他小心林丹汗,不要疏忽大意被人坑死—— 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而是所谓的队友。 历史上满桂之死就是扑朔迷离,据说和一些队友的行为有关系。 在满桂出征的同时,虎大威已经率领哈喇慎部的联军,对依附建虏的部落扫荡起来。 同对草原联军的策略一样,大明朝廷对所有缴获分毫不取,而是战功分给各部。 各部得到了人口、牛羊和财货之后,纷纷对大明赞不绝口。对大明打算修建的承德城,也纷纷答应下来。 虎大威因此招揽了一些草原人,在滦河和武烈河交汇地带驻扎,寻找合适的地方,以备以后建城。 可以说,他也在草原上组建了一个小部落,而且得到了皇帝的承诺,以后在承德附近会有一块封地。 草原上两路兵马,再加上东江、旅顺两路明军,一时间有四路兵马出动,同时在五月对建虏展开打击。 还在沈阳对付天的黄台吉,很快就会察觉到,后金各地正在烽烟四起。 而且,不止这四路兵马出动,参谋部规划的十面张网方案,除了辽东、长城这两面主守之外,还有安东都护府、宁远伯国、江陵公国、黑龙江上游这四路兵马,在开春化冻之后,同样已经在准备出击。 —— 江陵公国的张同敞,就在经历了最冷的一个冬天后,终于在堂弟张同奎的接应下,重新回到京城。 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高迎祥队伍的兵马,以及张献忠进献的美人—— 这位美人,不但容貌极为美丽,还是科尔沁部的贵女。 大明想要招揽科尔沁部,她就是现成的纽带。 所以张同敞知道她的身份后,可谓非常重视。不但在船上安排了独立房间,还安排了侍女。 若非《皇明祖训》规定“勿受大臣进送”,他都想把这个女子从张献忠那里要过来,当做自己进献的了—— 此时他已经预感到,这个女子凭借容貌和身份,一定会非常受宠爱。 这个想法,在遇到朝鲜的船队后,又加深了一层。 朝鲜船队中不止有世子,还有朝鲜进献的贡女。 这让他想到江陵公国也是藩国,是否能够以贡女的名义,进献一些女子? 这种事一些有节操的大臣不愿为,但是对他来说,却没有丝毫妨碍。 毕竟他是贵族,全靠皇帝的信任。 而且就连洪承畴,也以帮助朝鲜选择贡女的名义,为皇帝选了一些美人。 能拉近和皇帝的关系,又有多少人不愿为? 是以,在回到京城之后,张同敞很快把这个女子送到了清华园,和草原上进献的美人待在一起。 朱由检对此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但是在张同敞觐见时特意提到、还指出她的身份后,却顿时来了兴趣: “科尔沁部的贵女,这么说你和张献忠都认为,科尔沁部可以拉拢。” “这可是建虏的铁杆,如何让他们投靠大明?” 对建虏和科尔沁部的特殊关系有所了解,整个满清时期,有不少后妃都是出自科尔沁部。 他可不认为单凭一个贵女,科尔沁部就被大明拉过来。 张同敞闻言却说道: “以往不行,以后就说不准了。” “高迎祥等人已经在黑龙江北岸立营,不时出兵劫掠科尔沁部。” “科尔沁部不胜其扰,在开春就出动兵马扫荡,却被高迎祥部利用黑龙江挡了下来。” “如今科尔沁部已拿高迎祥等人无法,只能被动守御。” “若是持续下去,科尔沁部必然求和。” 听到高迎祥率部取得这么大的成绩,朱由检欣喜异常,当即就下令道: “升高迎祥为参将,允许组建参将营。” “他在黑龙江一带立足,就授予他黑龙旗,所部称为黑龙营。” “允许他招募兵马,在黑龙江一带开拓。” 这是高迎祥最大的请求,张同敞听到皇帝答应后,很是为他高兴。有了黑龙营在上游,他在下游的压力就小多了。 所以他又为高迎祥说话道: “高迎祥派了外甥李自成回来,请求允许他回家乡招兵。” “如今陕西正在迁移人口,此事是否答应?” 朱由检正想把陕西的不安定因素迁出去,当即就许可道: “让他随意招募,能招揽多少是多少。” “但是迁移要报备,不要在路上闹出事。” 说着,他又想到了和李自成并称的张献忠,询问道: “那个科尔沁部的美人,是张献忠通过你进献的。” “他有什么请求,可以直接道来!” 张同敞这才说道: “张献忠有些不甘人下,想要独建一营。” “这次回来招兵的,还有他的人手。” 连招兵的人都派回来了,说明张献忠自立的决心已下。 由此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桀骜本性。 事实上张同敞也看出来了,他在去年的时候,就曾尝试招揽张献忠。 结果自然是以失败告终,没能把这个人拉拢去江陵公国。 所以在张献忠委托他进献美人时,他曾想过把人给夺过来。 对张献忠的请求,也一直没有在皇帝面前提起。 直到皇帝提到,他才说了出来。 朱由检对张献忠的讨官行为也有些皱眉,有一瞬间甚至想要除掉这个祸害。 但是想到人家诚心诚意给自己进献美人,如今也没有流露出反意,他最终还是说道: “张献忠的请求可以答应,朕允许他以游击将军身份建立大西营。” “以后就让他继续向西探索,允许自行招募兵力、任命麾下将士。” 张同敞有些惊讶,询问道: “让他完全自立,不加任何限制吗?” 朱由检肯定地道: “此人桀骜异常,限制也限制不住,徒然增加嫌隙。” “还是让他自由发挥,看看能不能从蒙古人、罗斯人手里,把苏武牧羊的北海抢过来。” “如果他能成功,朕就给他封爵,让他开辟封地。” 这就是他对张献忠的态度,想惹事就去西方,不妨碍大明就可以。 大不了将来给张献忠封个王,让他建大西王国。 这个态度,让张同敞对张献忠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层。 连皇帝都认为此人无法控制,以后他当然得小心。 尤其是他负责黑龙江一带的军事部署,名义上还是张献忠的上级。 那就更应该多注意,免得将来被他连累。 谈论了这些事情后,朱由检对张同敞在黑龙江的开拓极为称赞,鼓励他和那边的女真人、蒙古人打好关系,甚至从他们中招兵,让他们去打建虏。 据他所知,后来撑起满清八旗战力的索伦部,似乎就在黑龙江一带。 如果大明提前把索伦人招募过来,那就多了一支兵力。 可以说,朱由检对黑龙江一带是极为重视的,甚至关注起江陵公国的收益,免得张同敞无法撑下去。 张同敞如今确实急需收益,去年他组织船队北上,已经耗尽了张家的积累。 在皇帝问起之后,他当即请求和内廷企业合作,售卖皮毛、东珠和人参—— 这也是建虏的主要输出货物,如今已经被朝廷列为管制物资,并且要征收奢侈产品特别税。 如果没有特殊的许可,是无法私下售卖的。 张同敞不想因此被弹劾,打算和内廷企业合作。 朱由检对此点头应允,让张同敞和皇家商行合作,也就是原本的宝和六店,如今已分门别类,负责不同的业务。 其中宝和、宝延二店注重奢侈品,主要销售珠宝和药材、酒水。 顺宁、和远二店注重皮毛、牲畜,主要负责草原上的贸易。 福德、福吉二店则转型为百货商店,售卖内廷企业和皇室供应商的各种产品。 各店还差异化竞争,负责高端和中高端。成功的皇店会率先升格为商行,向整个大明扩展。 负责皇家商行的王朝用,对此颇为用心。他在掌管宝和六店以来,一直能够盈利。 甚至还向皇帝请求,把顺宁皇店率先转型为商行,和草原上的顺天贵族合办。 这让他拉拢了草原上的不少权贵,也是满桂组建草原联军如此顺利的原因。 朱由检简单说了一下皇家商行的情况,让张同敞和王朝用商议这件事。 又问张同敞道: “黑龙江一带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不少,他们是否养有很多马匹?” “如今巡捕营要组建骑兵,昌平镇也要组建骑兵营。” “你的江陵公国,能不能收购一些马匹来?” 以大明当前和草原的关系,按理说不应该缺马。但是朱由检要扶持江陵公国,自然要给他政策。 同时也是用黑龙江一带的马匹压价,免得草原人肆意涨价。 张同敞闻言却有些为难,说道: “庙街一带山高林密,马匹没有草原上那么多。” “合适的战马就更少了,需要专门培育。” “如果想要买马,需要从科尔沁部一带交换。” 朱由检却不怎么在乎,说道: “有马就好,不需要都是战马,能跑起来就好。” “巡捕营要组建骑马步兵,还有车营也需要马拉车。” “军中需要的马匹种类多着呢,江陵公国应该有适合的。” “就算庙街那边多山林,苦兀岛地方那么大,应该有草原适合养马。” “你要派人多找找,把马匹养殖业发展起来。” “大明将来会需要数百万、上千万马匹,不要担心养的马卖不出去。” 将大明需要马匹的地方道出来,还特意提到了有轨马车。鼓励张同敞发展马匹养殖,和草原上的马匹竞争。 最后,他还提到了石油,让张同敞派人和皇家能源集团的人一起,在苦兀岛上寻找油苗。 他记得这个岛上的油田很早就发现了,和苏门岛一样有现成的油气苗。只要认真寻找,应该能找出来。 如果能找到石油提炼出煤油、重油,对于江陵公国就又是一个财源,让张同敞更有实力支持辽东战事。(本章完) 第495章 南洋开藩 张同敞之所以赶在五月之前回来,还因为他想招募水手。 前往江陵公国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最重要的是船队—— 无论是江陵公国和中原的交流,还是沿黑龙江而上深入东北腹地,都需要一支强大的船队。 只要水师够强,他就能沿着河流四处出击,让建虏不得安生,完成朝廷任务。 所以他赶在端午节前回来,为的就是趁着龙舟赛时,招募水手加入江陵公国的船队。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韩王朱亶眘,以及宁远伯李家。 他们的封地也在东北,和江陵公国临近,需求自然相同,成了竞争对手。 北方水手的缺乏,让他们同时盯上了龙舟赛,想要招揽参加赛事的选手。 去年参加龙舟赛的选手已经证明了,只要适应了海上的情况,他们就会是好船员。 今年的龙舟赛因此规模更大,有更多的人参与。 作为一名藩王,韩王朱亶眘自然更有优势,尤其是皇帝朱由检今年不参加,韩王像潞王一样,成为龙舟赛的主持者之一。 李家就更有优势了,因为龙舟赛去年是武道大会的一部分,武道大会又是锦衣卫主办的。李顺祖在锦衣卫任职,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张同敞若是不回来,江陵公国说不定真会在这次招揽中落败。 觐见皇帝之后,张同敞从五叔祖张允修商量了一下,找到了在锦衣卫任职的于日升。 两家都是紫阁功臣之中被封公爵的人,去年也算是打过交道,相互间还算熟悉。 于日升在锦衣卫多年,至少能让自己不吃亏。 听到张同敞的来意,于日升道: “招募水手好说,除了龙舟赛外,陛下还命锦衣卫组织帆船赛。” “从帆船赛上招募的水手会更适应大海,你们到时候招募也不晚。” 轻飘飘地解了张同敞的难处,还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机会,于日升询问道: “贤侄北上近半年,不知感受如何?” “开辟藩国之事,是否大有可为?” 张同敞沉吟了一下,向于日升道: “庙街那边的冬天可谓酷寒,小侄在那边大部分时候是猫着。” “甚至若非准备充足,会有不少人被冻死。” “即便这样,也有一些人被冻伤,还有人被野兽袭击。” “于叔祖上是南方人,小侄以为若是开藩,最好往南洋去。” 说着,他还担心于日升误解,又说道: “北方不但严寒,而且好一点的地方,都被陛下分出去了。” “宁远伯国最靠南,但是地方最小。” “江陵公国最靠北,条件可以说是最差。” “小侄在庙街都感觉冷得难以生存,于叔若是分封到更北的地方,那就更困难了。” “反而南洋那边,更加适合一些。” 于日升微微点头,却又长叹着道: “南洋暖和不假,但是太热了啊!” “而且夏秋还有台风,行船极为危险。”“于某有时就在想,是不是动手太慢了,好一点的地方都在被封出去。” 去年他就隐隐有些后悔,觉得没答应皇帝的分封有点失策。 今年这种感觉就更强了,尤其是去年皇帝对贵族各种优待、分封制又真正落实。 作为紫阁功臣之后,他现在地位很尴尬。虽然被允许开辟公国,但是在成功开藩之前,却是没有爵位的。只能顶着锦衣卫的官职,在京城里活动。很多贵族间的交往,根本没办法参加。 他现在遇到勋贵,都感觉对方指指点点,像是嘲笑自己。所以在看到京城的贵族越来越多、诸王府一带的庄园越建越大、于家却没有资格参与其中后,于日升可谓急得团团转。 今年开春之后,于日升就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寻找合适的封地。想要把皇帝赐下的爵位落实,跻身勋贵之列。 和张同敞交流之后,他把北方排除在封地之列,开始更关注南洋,寻找合适的封地—— 如同张同敞所说,他祖籍到底是南方人,南洋更加合适,还能把家乡人招过去。 —— 和于日升一样想法的,还有海瑞的继孙海述祖。 作为海瑞的后嗣,他没有去当官,而是在琼州、泉州、广州、南洋之间做海贸生意。 依靠祖上的名望,他和市舶司官员的关系不错,能够拿到票引做贸易。 不过这个生意,去年就开始不好做了,因为朝廷把市舶司改为海关,对外的说法是为了加强关禁,实际上海关的职能是征税,为了多收取到关税,对海贸大为放开。 票引也开始大规模发放,只要依法纳税基本都能拿到。很多走私商人,都在正规商人和海军的打击下,转向正规贸易。 海述祖的获利空间,因此大为缩减,而且要面临无数竞争对手,都和他争抢生意。 所以海述祖心里,对市舶司改为海关是非常埋怨的。好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大机缘: 那就是海瑞被授与紫阁功臣,被封了苏松城隍不说,还被追赠为清廉伯,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如果他愿意去海外开藩,还能继承清廉伯爵位。 海述祖在南洋一带经商,对海洋的危险深有认识,同时也更知道南洋的潜力,大有开拓空间。 如果真能得到方三百里、接近琼州府大小的封地,海述祖觉得这一辈子也不枉了,远比当个海商有前途有地位。 尤其是他奉旨去苏松改造城隍庙,把海家后人安排去当祭司后,在苏松认识了不少名流,其中颇有从事海贸的商人。 这些人对他去南洋开藩很是支持,愿意提供各种帮助。所求就是在南洋插一脚,以海述祖的封国为落脚地。 他们想的是和郑家合作,在婆罗洲拥有一块封地。 郑家对此很欢迎,因为他们一家,根本占不住婆罗洲。 如果按皇帝的安排分两百万方里给两个藩王,剩余的一百万方里能封十一个伯,或者封几个公侯过去。 郑芝龙自忖自己一家最多两三个伯,加上子爵男爵也占不了一百万方里。所以他就想引进其他的伯,免得皇帝觉得剩下的面积大,封几个公侯过来—— 那时婆罗洲上王公侯伯齐聚,他一个区区伯爵,地位就相对下去了。 所以他想引进伯爵把自己的领地和藩王藩国隔开,和他们能结成盟友不说,还能阻止藩王侵占自己的封地,在边界产生争端。 海瑞的名声,让他的后裔很适合这一点。两家可谓是一拍即合,约定共同合作。 甚至已经谋划着,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去开藩。 不过就在这时,郑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的目光,转而看向日本。(本章完) 第496章 北海开藩 “砰!” “欺人太甚!” 忿怒地拍着桌案,郑芝龙怒声说道。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派人去平户藩接妻儿,竟然会不顺利。 最终只接回长子郑成功,妻子和幼子都没接过来。 想到自己堂堂男爵,连妻子和幼子都接不回来,郑芝龙愤怒地向出使平户藩的堂弟郑芝燕道: “难道你没向平户藩的人说,翁氏已经被册封为男爵夫人吗?” “难道平户藩的人,敢扣留大明的诰命夫人?” 翁氏就是田川氏,她的继父姓翁,所以郑芝龙给她上报的姓氏也姓翁,被皇帝册封为男爵夫人。 也就是说,翁氏现在是郑芝龙的正妻,郑成功这个名字更是皇帝赐的,他们在郑家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 郑芝燕没有办好这件事,颤颤巍巍回道: “臣弟当然说了,但是平户藩的人,说不知道什么是男爵。” “他们只知道大明有王公侯伯,不知有子男爵士。” “臣弟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把大侄儿送过来,嫂子和小侄子,都被他们扣下。” 郑芝龙听到这番话,怒火几乎要冒出来。 他早就得到皇帝的封伯许诺,平日里也以伯爵自居。 没想到这次却被打了脸,平户藩的人连他的男爵都不认。 这让他恼怒之下,大声道: “发兵!” “我要立刻发兵,让平户藩的人知道我是谁!” 实力早就超过平户藩,郑芝龙之前没有执意把妻儿接过来,是因为身为海盗不稳定。 如今被朝廷招安,甚至被封为贵族。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要带领船兵去平户藩接人。 郑芝燕急忙劝阻道: “大哥,我们现在是朝廷官兵,没有命令不能私自调遣。” “要先上疏朝廷,请朝廷下达调令啊!” 郑芝龙怒声说道: “朝廷官兵不能动,难道东宁公司的保险队不能动?” “我就不信平户藩,能挡住我的保险队。” 作为皇帝认可的私人武装,东宁公司的保险队,如今仍在他的麾下。 他向皇帝上缴的保险费,也是靠保险队强制收取的。 凭借这支力量,他就能压服平户藩。 不过正因为此,保险队是绝对不能轻动的,否则保险费少了,皇帝那边都会派人追问。 郑芝燕苦苦劝说,劝阻郑芝龙道: “嫂子侄儿被扣,臣弟以为不止是平户藩的意思,还有江户幕府的指示。” “大哥千万不要疏忽大意,中了幕府诡计。” 这让郑芝龙终于想起来,他和颜思齐、李旦等人之前在日本,曾谋划推翻江户幕府,接受大明册封。只是举事前被告发,才不得已逃亡。 江户幕府注意到他留在平户藩的妻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他贸然出兵,有可能陷入险地。 这让他恨恨地拍着桌子,向众人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 “难道老子的妻儿被扣,就这样给忍下来?” 众人当然说不能忍,甚至有人自荐,要带船队去平户藩。但是更多的人认为应该先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指示。 施琅父亲、同属十八芝之一的施大瑄道: “朝廷已经册封嫂子为诰命夫人。” “平户藩把人扣留,就是藐视朝廷。” “可以请朝廷下令,再派遣船队过去。” 郑芝燕也急忙附和这个说法,郑芝龙眼看众意难违,这才恨恨罢手,指着郑芝燕道: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 “拿不到朝廷命令,你就别回来了!” 又派郑芝燕出使,前往朝廷请命。 郑芝燕不敢耽搁,急忙又坐船北上。他要先找到郑芝虎,再商议如何向朝廷请命。 郑芝龙在他离开后,心中则出了一口气。 要说他对翁氏多看重,其实也说不上。 只是翁氏现在是朝廷册封的男爵夫人,他若不表出态度,恐怕在以前的海盗兄弟中会威信大失。 所以他强硬表态,似乎想要出兵。 但是在内心中,他其实没有出兵想法。 对他来说能接回长子作为继承人就够了,是否能接回翁氏根本不在意。 所以他没有选择向福建巡抚、福建总兵等上司要求出兵,而是把郑芝燕派到朝廷,让朝廷处置这件事情。 他相信朝廷定然会给他一个交待,不会让平户藩扣留男爵夫人。 郑芝龙所料不错,翁氏被扣留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得知消息的朱由检,对此大为愤怒。 他还没有向日本出兵,没想到日本的一个藩国,却敢扣留男爵夫人。 这是对大明的蔑视,也是对宗藩秩序的挑战,必须强硬回击,把日本拉回轨道来。 所以他立刻召见韩王,向韩王下达命令道: “命孔有德、耿仲明、陈新甲出兵,立刻驱逐松前藩。” “把日本人在北海岛的据点拔了,给他们一个警告!” 正式下达了让韩王开辟北海岛做封地的指令,并且把原本打算保留的松前藩,选择彻底驱逐。 韩王闻言喜形于色,又请求道: “韩藩的船兵还不够多,请朝廷多派人支援。” 他在这次的龙舟赛上,又招揽了很多船员。但是这些人适应海上需要时间,还没有能形成战力。 朱由检知道这种情况,他在思索之后,想到洪承畴在朝鲜做得不错,推动了朝鲜贡女和世子进京等事,打算给他加加担子,下令道: “此战由安东都护府统筹,安东巡抚洪承畴负总责,调遣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和朝鲜的船队。” “另外,把刘兴祚仿照建虏训练的一个牛录调过去,让他们先去见见血。” “巡捕营也派出一个大队的火器新军,应对日本的火器。” “让他们在战场上比试下,看看哪个战力更强、消灭的敌人更多!” 集合了整个安东都护府的力量,朝廷也派出火器新军支援。 这让韩王愈加高兴,觉得北海岛封地是稳了。 事实上他之前没有急着开辟北海岛,就是想一鼓作气解决松前藩。 免得留着这个藩国,要小心它联络日本其他藩国进犯。 只是之前皇帝没答应,不想让日本其他藩国起了警惕。甚至还打算给松前藩册封个爵位,作为联系江户幕府的纽带。 如今皇帝终于放弃这个想法,这让韩王觉得,开辟北海岛封地的时机已经完全到来。(本章完) 第497章 琉球内附 第497章 琉球内附 朱由检的命令下到理藩院,引来了理藩院官员的第一次反对。 虽说理藩院建立时朱由检就明确规定可以用中旨管辖,但是对理藩院的大臣,他仍要表示尊重。 在黄立极、孔贞运等人提出意见后,朱由检召见理藩院官员,让他们阐述理由。 很少在朝堂上发出声音的黄立极,这次鼓起胆子道: “陛下,当今之患在建虏,而非在于日本。” “幕府藐视大明,遣使斥责也就是了,何必耗费兵力?” “若是安东和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以及朝鲜的船兵全部用于日本,十面张网之策,又由谁来实施?” “臣以为当暂且放置此癣疥之疾,专心对付建虏。” 孔贞运同样说道: “日本纵然有错,朝廷也需要先礼后兵。” “太祖定日本为不征之国,不可轻易兴兵。” 执掌外藩部的张鼐、周永春两人,同样是这个想法 四人的态度如此一致,也难怪壮着胆子反对此事。 朱由检因为前世的影响、还有郑氏告状带来的怒气,此时也有些压下去了,开始思索此时征伐日本是不是值得。 虽然他有心把这个国度征服,以免遗祸后世。但是此时大明最大的敌人是建虏,这点一定要分清。 在黄立极和孔贞运阐述理由后,他已经倾向于采纳两人意见。 但是收回前旨有损颜面,不惩治一下日本他也不甘心。所以他询问道: “江户幕府和平户藩藐视朝廷,竟敢扣押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 “如果不加处置,其他国家学去了怎么办?” “难道让大明的官员,在外要担心自身安危?” 黄立极和孔贞运闻言,同样觉得棘手。 诰命夫人再怎么说,都有着朝廷册封的品级,她们虽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却也是朝廷制度的一份子。 对她们的保护不力,就是在侵犯所有官员的利益。黄立极、孔贞运两人,在这点上也要拿出态度来。 思索之后,孔贞运道: “臣在上月接见琉球来使,琉球国王尚丰,第四次请求册封。” “臣听其言国中消息,颇受日本萨摩藩欺凌。” “臣以为可遣使册封琉球国王,帮助其驱逐萨摩藩。” 这件事让朱由检颇感兴趣,询问道: “为何尚丰要四次请求册封?” “前三次朝廷为何不同意?” 孔贞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册封藩国需要封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打造,耗资颇为巨大。” “朝廷以前拿不出这笔开支,所以就把此事拖了下来。” “现在下旨册封,当能在三年后出行。” 这是一个策略,也是拖延时间的阳谋。 朱由检颇不满意,斥责道: “就为了一个脸面,耗巨资建造封舟不说,还影响朝廷和琉球的交往。” “以致萨摩藩侵犯琉球,让琉球和大明的宗藩关系受动摇。” “难道理藩院就没想过,改变册封制度,加强对琉球的干涉能力?” 黄立极和孔贞运闻言默然,他们都还没有顾得上这件事。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黄立极现在的主要职责是首辅,孔贞运这个协理院事,兼任的是内藩部部长。 琉球属于外藩,并不归他管辖。他能接见琉球使者,从使者那里打探到被萨摩藩欺凌的消息,已经是勇于任事,没有故意推诿。 朱由检斥责之后,想起如今执掌外藩部的是张鼐和周永春,不应该怪罪孔贞运。 他一边恼怒这两人不好好做事,一边又询问道: “琉球地狭人少,又颇受萨摩藩欺凌。” “他们想没想过内附,成为大明内藩?” “这样册封的礼节就能顺势变化,不用耗费巨资建造华而不实的封舟。” 黄立极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在思索一番之后,黄立极向经常有奇思妙想的皇帝道: “琉球国同样是不征之国,朝廷不当征讨。”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琉球若主动内附,怎么能说是征讨呢?” “你们和琉球使者商议一下,问问琉球国内的态度。” “朕打算拿出一个侯爵或者伯爵册封琉球国王,再拿出十个左右子爵男爵册封琉球宗室和权贵。” “争取让每个琉球贵族分封一个岛屿,抵御萨摩藩入侵。” “内附之后,琉球暂归福建巡抚管辖,海军派舰队协助琉球防御。” 三言两语定下琉球内附的政策,似乎已下定了决心。 黄立极和孔贞运等人听到这番话,心里的感受就是如此。 琉球国王连萨摩藩的侵袭都挡不住,可见不是个强势的君主。 大明让琉球主动内附,当今琉球国王多半不会反对。 更别说皇帝以子爵、男爵拉拢琉球权贵,让他们分封岛屿做领主。这些人就更不会反对了,反而会积极拥护。 定下这件事后,朱由检感觉已教训了日本,把它南侵的道路锁住。才半遮半掩地收回了前命,下令道: “日本之事,也划归安东都护府监管。” “着令安东巡抚洪承畴,全权负责此事。” “如果与日本交涉、如何帮韩王开辟北海岛封地,由洪承畴全权负责。” “但是第一要务,仍是对付建虏。” “对日本的警告,不能影响朝廷对建虏的攻略。” 黄立极和孔贞运等人闻言,这才心满意足,拟定旨意后带了出去。 此次理藩院发出的反对声音,就是他们这些理藩院大臣拥有更大权力的开始。 纵然皇帝能对理藩院的事务独断专行,也需要考虑大臣的意见。 这会让他们在朝野更受赞誉,更显出他们的能力。 朱由检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他不是一个不接受劝谏的皇帝。 而且理藩院大臣就是帮皇帝处理藩国事务的,让他们查漏补缺,也是应有之事。 只要自己这个皇帝死死把握住中旨不放,就能掌握理藩院的权力。 黄立极和孔贞运等人的态度,也让他感觉掌握对外事务的处理权非常有必要。完全由文官掌握的话,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交涉,能不动兵就不动兵,这和当前的殖民时代根本背道而驰,完全不适应时代。 所以,他打算派一些贵族和武官加入理藩院,在理藩院培养出强硬派。 这个人选还没定好,所以外藩部和外交部长,仍要继续空缺。 好在这两个部现在也没多少事务,协理院事的孔贞运,完全能照顾过来。 —— 命令下达之后,孔贞运很快和琉球使者商谈内附之事。 琉球使者听到这个消息后,可谓惊喜交集。 事实上,琉球受萨摩藩的侵扰,远比他向孔贞运透露的严重。 琉球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萨摩藩击败,被迫向其朝贡。琉球国王人选,都要受萨摩藩主干涉。 这些他以前不敢说,如今在听到大明有意让琉球内附后,才哭着道了出来。请大明主持公道,把琉球从萨摩藩解救出来。 孔贞运听到这些,一时义愤填膺。 他实在没有想到日本的胆子这么大,区区一个萨摩藩,就让琉球朝贡。甚至连琉球国王的人选,都有胆量干涉。 这是对宗藩关系的极大破坏,大明若不拿出态度,如何还维持天下秩序。 所以他很快就带着琉球使者觐见皇帝,说明这个新情况。请求海军出兵,帮琉球驱逐萨摩藩。 朱由检听闻此事,同样极为生气。 但是他这时对日本的怒气已经压了下去,听从孔贞运的劝谏把精力用于建虏。 所以在思索之后,没答应孔贞运发兵的请求,而是下达命令道: “郑芝龙不是想要出兵吗?” “朕就如他所愿,让他出兵琉球,完全驱逐萨摩藩。” “若是成功,朕允许他择取一个岛屿做领主,多封一个子爵。” “其他人若有立功者,同样可封爵位。” 把这件事交给了郑芝龙,打算靠他的力量驱逐萨摩藩。 至于所谓的付出,则是子男爵位,同时把郑家的力量,放在琉球牵制本土势力。 对琉球国王的册封,同样也定了下来。 因为此时的琉球国王太弱势,还需要大明帮助,所以侯爵是没有的,只能被册封为伯爵。 以后的外藩琉球王国,就变成了内藩琉球伯国。由福建巡抚监管,并且由朝廷派长史。 琉球内部也要进行改造,符合大明制度,使用大明的文字和语言。 朱由检让孔贞运以琉球为试点,摸索如何把外藩改为内藩。 除了琉球使者的参与外,这件事情完全没征求琉球国王的意见。 但是琉球使者却喜极而泣,因为他做梦都想成为大明臣民。 更何况大明皇帝因为他勇于任事,给他册封了个世袭爵士,如果他在内附这件事上立功,以后还会提升爵位。 这让他完全倾向了大明,代表琉球和大明签订了很多协议。 从琉球王国转变为伯国开始,大明对周边的外藩,开始进行改造。 能内附的就内附,不愿内附的才会维持外藩。 像琉球这样的小国,大多接受了大明好意,选择内附大明,成为大明贵族的一员。 朱由检也投桃报李,给他们在诸王府一带赐宅,和大明贵族同样看待。 —— 远在福建的郑芝龙,很快就接到了理藩院命令。这是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发出的,用飞鸽传书接力传过去。 虽然正式的命令文书还没到,但是郑芝龙仍然要听从。因为他的官方地位,是依附皇帝得来。 更何况皇帝给他开出了子爵赏赐,他就是不想向日本出兵,如今也得动起来。 而且琉球的位置,也让他颇为动心: 『琉球地方还不错,如果和日本贸易,可以找地方建个中转站。』 『若非那些岛屿都太小,我还打算去琉球开藩。』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东宁,也就是他以前基业所在的东番岛。 以地理位置来说,掌握东宁岛做封地,对他来说最理想。 这里离福建最近,而且能掌握海峡航道,方便收取“保险费”。 无奈皇帝不同意,要在东宁建立卫所安置移民。 之前朝廷招安他,一个条件就是帮助朝廷在东宁建卫所。 他最初对此还没多少在意,觉得能带着回家乡就不错。东宁岛这样的荒岛,放弃也不可惜。 如今从接受招安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后,郑芝龙才发现东宁岛的重要性—— 在朝廷的分封政策下,这里才是他最合适的封地。 可惜朝廷已经在东宁岛建卫所,建立了稳固的影响力,如今他就想要以这块地方做封地,也完全没有可能了。 这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去南洋开藩。 不过前往南洋,也不代表他要放弃现在的基业。 留一部分人去附近的琉球,对他来说是个好选择。 以后他在南洋的藩国与日本展开贸易,这里可作为中转站。 想到被扣留在日本的幼子,郑芝龙打算把这个子爵留给他。 现在就让自己,帮他打下基业。 下定这个决心,郑芝龙召集部下,打算出兵琉球。 这些部下听到朝廷开出了爵位赏赐,只是驱逐琉球岛上的萨摩藩人员后,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立下功绩—— 对于这些连幕府都敢反的人来说,驱逐萨摩藩的人员,实在是太简单了。 甚至朝廷若下令出兵萨摩藩,他们都敢过去。 郑芝龙领兵备战,安排留守人员。在朝廷正式命令抵达后,率军出征琉球。 中途,他还去了东宁岛一趟,从岛上接了一千兵。避免自己麾下那些海盗出身的人员陆战不力,在岛上遭遇挫败。 在这么完善的准备下,琉球岛上的萨摩藩人员,完全无法抵抗。 他们先是被郑芝龙偷袭烧了船,又被擅长陆战的东宁兵包围。 郑芝龙等人很快完成了朝廷的命令,把琉球各岛的萨摩藩人员,全部驱逐出去。 琉球国王尚丰在见到大明兵马的威势后,对于使者带回的内附旨意,丝毫不敢有违。 甚至在知道自己在大明京城有府邸后,高高兴兴地坐船,前往琉球伯府邸。 很多琉球权贵,和他是一样选择,乘坐大明的船只,前往京城朝觐。 (本章完) 第498章 松前藩的选择 第498章 松前藩的选择 就在郑芝龙攻略琉球的同时,安东巡抚洪承畴,也开始对北海岛的攻略。 虽然皇帝说了,一切以对付建虏优先。 但是韩王的要求,洪承畴仍不敢拒绝。 在韩王想要独占北海岛、驱逐松前藩的情况下,洪承畴觉得自己和日本要是先讲和,韩王绝对会记恨上自己。 一位藩王、而且是有封地的藩王的记恨,是洪承畴绝对不愿承受的。 所以他决定无论怎么对付日本,都需要先把北海岛拿下来再说。 在和其他驻朝官员商议时,洪承畴道: “倭人,蛮夷也。”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先教训他们一下再说。” 鹿善继执行孙承宗的指示,对此有不同意见: “孙督师曾经下令,朝鲜这边要配合辽东战事。” “而且陛下的要求,也是以不影响辽东战事为先。” 毛文龙的弟弟毛云龙,同样也是这个意见。 他兄长如今就在出兵辽东,需要有人接应。 当然不愿意看到安东都护府的兵马,用于教训日本。 不过洪承畴身为安东巡抚,对这些事情能全权决定。 而且他的理由很强大,让鹿善继和毛云龙无从以对: “安东都护府的兵马没见过血,一上来就去对付建虏恐会遇到挫败。” “可以先用岛上的倭人练兵,再去对付建虏。” “陛下同样是这个意思,所以安排刘兴祚训练的女真牛录、以及巡捕营的大队,一起出兵北海岛。” “更何况,这是朝鲜君臣极力支持的事情,难道我们要放置不管吗?” 对于出兵日本,朝鲜比大明更热心。 曾在壬辰倭乱中险些灭国,被大明出兵救助才保存了社稷。 朝鲜君臣在听到大明想要教训日本后,不顾东江镇正和建虏开战,都对洪承畴表示支持。 甚至从供应东江镇后变得紧张的钱粮中拨出一笔,专门用于对付日本。 所作所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朝鲜一起出兵—— 他们要一雪前耻,派兵踏上日本。 鹿善继和毛云龙听到这个消息后,对朝鲜君臣的行为已经无言以对了。 后勤、兵马朝鲜都要出了,大明要做的就是派遣主力压阵。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让朝鲜出兵就是了。 在洪承畴表示只调遣刘兴祚训练的女真牛录、以及朝廷派来的巡捕营大队后,两人最终表示了支持,同意了出兵北海岛的提议。 崇祯二年六月初六,洪承畴汇集朝鲜和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的船只。以孔有德、耿仲明、陈新甲率领的三千韩王护卫为前锋,刘兴祚招募的三百女真士兵、朝廷派来的巡捕营新军第二大队压阵,朝鲜三千兵马辅助,浩浩荡荡发兵北海岛。 北海岛上的松前藩,石高只有一万石,常备兵力约有二百到四百人,全部人口也只有七八千,能上阵服役的约有二千人。 洪承畴汇聚起来的兵力,就达到七千之数,与松前藩全部人口相当。 这样一支力量,松前藩绝对无法应对。即使他们的实力有隐瞒,也不可能抵挡住七千人。 汇聚如此强大的力量,不是洪承畴对松前藩的实力没有调查过,而是驱逐松前藩,有威慑幕府的用意—— 大明必须以雷霆压顶之势,让幕府感受到压力。 更何况用兵之法,十则围之,这次战斗又是跨海登陆作战,当然要更谨慎些。 按照原本预定的方案,这只四国联合舰队,先是沿着海岸线北上,抵达韩藩仿照唐朝渤海国建立的安州,再跨海前往后世札幌西部的石狩湾一带,在那里建立稳定的据点。 然后再海陆两路齐下,进攻占据北海岛南部的松前藩。 这条航线已经被韩藩探索数次,基本能够确定安全。 甚至江陵公国的带队者,还提出可以继续向北,跨过海峡抵达苦兀岛,再沿着苦兀岛海岸线向南,抵达南方的北海岛。 不过因为这条路太远,耗费的时间太多,被洪承畴等人否决,选择了韩藩早已规划的路线。 没有倒霉地遇到台风,四国联合舰队,顺利抵达了北海岛。 此时石狩湾一带主要是虾夷人,他们看到规模巨大的舰队登陆后,很快就吓得一哄而散。 即使有一些不开眼的,也很快被辅助的朝鲜士兵赶走。然后他们采伐树木、平整土地,利用舰队携带的物资,开始安营扎寨。 修整数日,建立稳固的据点后,舰队沿着海岸线南下,抵达松前藩的主城,也就是以前的福山城。 这座城池是在二十多年前建立的,是松前藩最主要的地点。 (松前藩当时只占据松前地,也就是图中红色地带) 发现联合舰队前来后,松前藩的人极为惊讶。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舰队进犯。 尤其是看到船上的旗帜,有大明旗、朝鲜旗,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旗帜后。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联合来到这里。 按照先礼后兵的原则,洪承畴派出陈新甲,告知前来的目的。 松前藩当代藩主得知大明出兵的目的是要惩戒幕府后,对此大为震惊: “虾夷地是幕府流放犯人的地方。” “大明出兵这里,能对幕府带来什么惩戒呢?” “幕府根本就不会在意虾夷地,大明选错地方了。” 他实在不明白大明怎么想的,竟然想通过驱逐松前藩,威慑江户幕府。 难道大明不知道,虾夷地对于江户幕府来说,根本就是一块弃地,除了松前藩之外,根本无人在意? 松前公广对此大为不解,拜托陈新甲好好解释。 陈新甲也感觉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作为韩藩长史,他是很支持这个做法的。 没有大明朝廷的支持,单靠韩藩开辟北海岛,无疑要耗费很多心力。 旁的不说,朝鲜和其他藩国的兵马,那是不会来的。 单靠韩藩刚刚召集起来的三千新兵,他实在没有底气。 如今有朝廷兵马到来,还有朝鲜支援的三千兵,他感觉底气十足,向松前公广道: “大明朝廷是何做法,不需要藩主置喙。” “现在藩主能够决定的,是战还是归顺。” “如果藩主要归顺,那就打出白旗,主动敞开城门。” “大明会按贵族之礼对待,允许藩主带着人口和财物离去。” “如果要战,那就更好说了,藩主失败之后,自然会失去一切。”派人呈上一封战书,让松前藩的人决断。 同时发出通牒,限于一天之内答复。 如果明天早晨还不回复,大明就会出兵。 —— 松前公广对此大为震惊,召集松前藩的权贵,一起过来商议。 众人早已看到黑压压的舰队,得知这支舰队的目的,就是驱逐松前藩后,有的人吓得面如土色,有的人叫嚷着把他们打回去。 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打是打不过的,很多人都有这个觉悟。即使把松前藩的男丁全部动员起来,都没人家的士兵多。 但是放弃松前藩,他们又不愿意。 这块地方虽然幕府看不上,只是作为流放地。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自己的基业。 尤其是那些随着松前庆广开辟松前藩的,更不愿意把自己开辟的藩国白白让出去。 一时间他们陷入矛盾之中,不知如何破局。 很多人就是这样装死,等着事情发生。 那边大明兵马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把士兵、马匹从船上放下去。 甚至他们还有意吸引松前藩的兵马出战,在野战中一鼓破敌。 不过此时的日本武士,早已知道大明军队的实力,根本没有人不自量力地出战,寻求在野战中破敌。 松前藩的人坚定地守着松前城,就是不愿出来。 洪承畴对此又是失望,又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带来的士兵虽多,其实却大多没有上过战场。 朝廷派来的巡捕营新军如此,韩藩兵马也是如此。 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刘兴祚从山林中招募的女真人。 但是这些女真人数量少,战场上表现如何也说不准。 洪承畴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更期待巡捕营新军的表现。 至于朝鲜兵马,他根本没有指望,那些人大部分被他留在北方据点,剩下的也是负责杂役—— 甚至,他连这些人都不想带,担心朝鲜兵马溃散,影响到大明军队。 如果不是朝鲜君臣出兵前就提出了上阵作战的要求,他会把人全部留在北方据点。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松前藩的人最终也没有出来。 洪承畴不知他们怎么想的,只能认为他们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在次日一早命令孔有德道: “参将孔有德听令,率领麾下兵马,立刻攻打松前城。” “巡捕营新军以火器策应,刘参将的女真牛录准备寻找突破口。” 众将纷纷领命,带着麾下兵马,按洪承畴命令出击。 韩藩的兵马排在第一位,是因为他们的表现最好,受海运影响最小。在去年招兵训练时,他们就以跨海远征为目的。 再加上是为韩藩开辟领地,他们自然要排在第一位。 这些韩藩的兵马士气同样很高昂,因为韩王许诺了,要把松前藩开垦的熟地,完全分配给他们。 松前藩既然不识趣,他们就强行夺过来。 在孔有德指挥之下,很快,这些以韩藩宗室、外戚、家仆为主组成的军队,开始向松前城前进。 他们战力如何不好说,但是武器、甲胄,看着却颇为精良。毕竟是韩王用积累的财富,从朝廷那里购买的。 不过,率先和松前藩开战的,却并不是他们,而是巡捕营派来的火器新军。 他们跨海而来,虽然有些疲惫,操纵火器的本领却没落下。一门门火炮怒吼,轰向松前城的城墙。 松前藩此时已组织了五百多人的藩军,都是以前开辟松前藩的主力。 他们没料到大明的火炮这么猛烈,很快损失了不少人。 剩余的也在城墙上瑟瑟发抖,不知道火炮什么时候落下来。 韩藩士兵见到这一幕后,一个个士气大振。 孔有德更是怒吼一声,号召将士向前。 一时间,韩藩士兵奋勇突击,很快就抵达松前城下。 用之前准备好的攻城器械,开始进攻城池。 松前藩开辟不过二十多年,藩军并没有完全腐朽,仍旧很有战力。 在压下对火炮的恐惧之后,这些人和韩藩士兵,展开了激烈交战。 接连几个时辰,都没让韩藩士兵登上城墙。 不过事情也到此为止了,远在后方的洪承畴,很快用望远镜发现了松前藩士兵的疲惫,吩咐刘兴祚道: “率领女真牛录,从松前城后门攻击。” “再让士卒喊话,让松前藩投降,不失藩主待遇。” 刘兴祚接到命令,立刻率领自己招募的三百女真勇士,从松前城的后门发动进攻。 松前藩军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在见到女真人的打扮后,更是士气大溃。很多人大喊着“刀伊入寇”,从城墙上溃退。 刘兴祚麾下的女真人,几乎是一鼓而下,很快在后门城墙上立足。松前城的被破,已是时间问题。 松前公广等人,这时也认识到松前藩大势已去。 在洪承畴命人喊话保障他的待遇后,松前公广长叹一声,下令道: “让武士们投降吧!” “他们都是松前氏的忠臣,我等回归幕府后还要依靠他们。” 命松前藩的藩军投降,放下手中武器。 这场持续几个时辰的战斗很快结束,以松前藩完败告终。 陈新甲代表大明和韩藩,接受了松前藩的投降,派遣士兵入城,接管城内一切。 洪承畴也颇是信守承诺,给松前藩的权贵维持了体面,甚至还允许他们携带随身物资,安排船只把他们送到江户去—— 这是皇帝下过命令的,对于没有大罪的日本贵族,要尽量保留下来。 大明以后还要扶持他们,阻碍江户幕府集权。 随同洪承畴而来的翰林院侍讲姜曰广,也奉命出使日本,和他们一起前往江户。 他要按朝廷的指示,责问江户幕府的平户藩为何扣留大明诰命夫人,以及萨摩藩侵扰琉球等事。 (本章完) 第499章 以夷制夷 对松前藩战争的胜利,让洪承畴极为得意。 孔有德、耿仲明等将领,同样欣喜兴奋。 不过要说最高兴的,其实还是刘兴祚。 正是他率领的女真牛录,完成一锤定音。 可以说,此战他立下了第一功,孔有德等人都要排在后面。 想到这一个牛录的女真人被招募训练不到半年,却在战场上发挥这么强大的威力。 巡捕营新军都感觉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战胜这样的对手—— 毕竟他们的假想敌就是建虏,皇帝要求他们一个大队,要能战胜一个牛录。 已经由见习指导员提升为署理教导员的顾炎武,在战后总结的时候,情不自禁询问道: “女真人真的这么强吗?” “让倭人听到都闻风丧胆。” 刘兴祚此时已明白原委,哈哈笑着说道: “这次是歪打正着了!” “日本这边流传着刀伊入寇的传说,对于女真海盗颇为恐惧。” “他们本就打不过我军,再见到入寇的女真人,所以士气就崩了。” “此战多赖诸位正面进攻,是我等共同的功绩!” 孔有德闻言冷哼,接受了这个说法。 其实他知道刘兴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顾忌东江镇。 刘兴祚反正后被封子爵,和毛文龙一样被授权在朝鲜开辟领地。 不过因为他在大明没有根基,领地的位置和人口,可谓远不如东江镇—— 毛文龙的领地多是平原,刘兴祚的领地却大多是山林。 若非皇帝给他了个招募女真牛录的任务,他在大明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影响力。 如今靠着麾下的女真牛录成名,却仍改不了弱势局面。 面对东江镇出身的他,自然要客气些。 顾炎武不管两人间的微妙,追问道: “女真人的牛录都是这么强吗?” “刘将军以为巡捕营一个大队,和建虏一个牛录比起来如何?” 其他巡捕营军官,同样盯着刘兴祚,期待他的回答。 刘兴祚表现得很惊讶,说道: “先生何出此言?” “非是刘某自夸,我这三百人全部披甲的牛录,放在建虏那里也是一等一的。” “建虏的牛录就是蒙古的苏木,都是从百户而来,逐渐增加了人口。” “如今一个建虏牛录,约有二三百丁。三丁抽一披甲,以六十名为常数。” “刘某这一个牛录三百人,是陛下按最强大的牛录全部披甲计算。” “巡捕营一个大队七百多人,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建虏牛录?” 恭维了巡捕营一下,又道出建虏虚实。 此时顾炎武等新军将领方知,建虏一个牛录的士兵,通常也就六十人。和巡捕营编制对应的,更应该是一个中队。 这让他们一时之间感觉有些可笑,难道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就是为了对付六十个建虏? 皇帝是有多看不起他们,还要让他们在上阵前先和女真牛录演习? “不对!” 猛然喊了一声,顾炎武有些恍然道: “建虏一个牛录,就应该算三百人。” “陛下对巡捕营新军的期许,不是战胜一个不完整的牛录。” “而是在收复辽东时,能把一个牛录的建虏完全消灭。” “这一个牛录不但有披甲人,还有余丁和老弱妇孺。” “甚至有忠于他们的包衣,同样会和大明军队作战。” “陛下料敌从宽,所以把一个牛录定为三百人。” 自觉找到了解释,顾炎武期待地看向刘兴祚,询问道: “刘将军以为如何?” “若是将军麾下的一个牛录去收复辽东,能不能完全消灭一个牛录?” 刘兴祚这下也有些迟疑了,之前他以为皇帝让他训练三百人的牛录,是对建虏的编制不了解,把他们都当成了披甲人。 如今方才知道,皇帝想的是消灭建虏,所以把一个牛录定为三百人。 想着建虏一个牛录的总人口,还有一些人附属的包衣,刘兴祚迟疑地道: “战斗或可胜利,完全消灭很难。” “建虏在守土的时候,可谓全民皆兵。” 顾炎武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其他巡捕营军官也是如此,觉得明白了皇帝让他们以一个建虏牛录为目标的原因—— 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是建虏的披甲人,还有全民皆兵时能发挥的战力。 刘兴祚认为麾下牛录和建虏完全动员起来相当,所以他们演习时,就针对这一个牛录。 这让巡捕营的军官,重新恢复了信心。觉得皇帝并非看不起他们,而是对他们满怀期待。 他们必须证明巡捕营一个大队有抗衡、甚至消灭三百女真披甲人的能力,才能让皇帝放心派他们上战场,参加复辽之战。 旁边一直听着的洪承畴,此时也明白了建虏一个牛录的实力,询问刘兴祚道: “陛下断言女真兵马不超过十万之数,刘将军以为如何?” “建虏八旗之中,各有多少牛录?” 刘兴祚现在可以说是洪承畴麾下,招募女真人时也得到了安东都护府的帮助。他对洪承畴还是很尊敬的,闻言立刻回道: “建虏八旗的一个旗,约是二十五个牛录。” “但是每个旗的牛录数目不一,有的要多一些,有的要少一些。” “努尔哈赤在世时,最强的正黄旗有四十五个牛录,最弱的镶白旗只有十五个牛录。” “黄台吉上位后让两黄旗和两白旗换旗,又调整了各旗的牛录数,现在八旗每个旗的牛录数,刘某就说不清了。” “但是总的牛录数,应该不超过二百四十个。” 240个牛录,这个数字让一些人感到不屑一顾,一些人则感觉沉甸甸的。如果按皇帝规划的七百多人大队能应对一个牛录的话,朝廷需要编练十七万新军,才有消灭建虏的把握。 如果再留些人做预备队,那就至少需要编练二十万新军。 了解巡捕营训练一年费多少钱的顾炎武,对此实在不抱希望—— 除非朝廷把其他军队全部裁撤,才能编练这么多的新军。 洪承畴同样也是这个想法,而且他想得更多一些。 此时,他就把更多的目光看向刘兴祚,认为皇帝下令编练女真牛录,是一个正确决策。 如果朝廷能编练三十个牛录,那就能抵消建虏一个旗。 如果能编练更多,甚至有可能用他们消灭建虏。 他心里很快升起了“以夷制夷”的想法,察觉到自己的机会: 『若是朝廷执行以夷制夷的策略,还有哪个地方比安东都护府更合适吗?』 『这是我建功立业的机会,封爵赐土之赏,机会就在这了!』 心中一阵激动,洪承畴想到了辽东山林中的女真人。 这些女真部落有的臣服建虏,但还有一些没臣服,仍旧隐藏在山林里。 如果自己能收复这些部落,把他们编为夷军。将来在平定建虏时,一定能立下很大功绩。 所以他看向刘兴祚的目光,一时极为亲切。觉得这是皇帝送给他的立功机会,能够封爵的钥匙。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收复利用女真人的办法,为自己打开封爵之门。 —— 心中畅想着这件事,洪承畴却没忘记自己来北海岛的目的。 他之所以亲自率领兵马出征,就是给韩王个面子,和韩王结下情谊。 这种事情自然要做全套,洪承畴下令道: “韩藩士兵留守,由陈长史主持,肃清松前藩遗留。” “刘将军的女真牛录和巡捕营新军一起,随本官征服虾夷人。” “一个女真牛录,和巡捕营一个大队孰强孰弱,就看诸位的表现了。” 抚须看着刘兴祚和顾炎武等人,洪承畴的心里极为期待。 如果新军能证明一个大队胜过一个女真牛录,他打算把迁到安东都护府的陕西卫所,编练为火器新军。 用这些人震慑女真人,防止女真人桀骜不听训。 两方本来就要比试,在洪承畴下令之后,更是升起了攀比心理。 新军是觉得不服气,女真人则是志得意满,他们自认为立功第一,其他各军都比不上他们。 在这种比较竞争下,岛上的虾夷人遭了大殃,凡是大的部落,都被扫荡了一遍。 或者臣服为土司,或者俘虏后做奴隶,整个北海岛上的人,都臣服韩王统治。 韩王朱亶眘也在这种形势下,终于从安州前往北海岛—— 他内心是不愿离开大陆的,打算以安州为韩王藩国都城。 但是皇帝却不允许,把大陆上的封地大多分给了韩藩郡王和宗室,只给他留下安州,完全没有腹地。 这样一来,他自然没有地方安置韩藩护卫。只能前往北海岛,在这里择地建都。 所以他执意驱逐松前藩,不给自己的后人留祸患。 在抵达朝鲜士兵留守的据点后,韩王朱亶眘很快就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距离安州很近,可以开港打通双边联系。 不过,这个港口在冬天有时结冰,又让他有些叹息。而且因为临海,也让他觉得作为都城的安全性不够。 所以他向里走了数十里,选择在后世的札幌一带,建立韩藩都城。 这一带都是平原,适合开垦耕地。他决定把自己的一个护卫放在这,守卫将来的韩王都。 南方同样要放置一个卫,镇压松前藩的旧人。在按之前的许诺把这些熟地分配给韩藩将士后,他下令把松前城改为平城,纪念平定松前藩的功绩。 不过他本人是不放心住在这里的,担心会受到日本其他藩国的侵袭。在视察了松前藩开辟的地方后,他选择把箱馆改为韩馆,作为自己的临时驻地。 这个地方距离南面的日本藩国稍远,而且终年不结冰,适合作为韩藩船只的过冬地。 然后又绕岛一圈,对各地做出规划。准备把自己招揽的卫所将士和移民,安置在岛上各地。 韩王藩国的开辟,开始走入正轨。 这件事影响很大,让很多宗室藩王,看到了朝廷对他们开辟藩国的支持。 陕西、尤其是韩王以前所在平凉府的移民,也有了新的安置地。 这是朱由检在知道建虏是大明第一敌人的情况下,仍选择用兵松前藩的原因—— 不给灾民准备各种安置地,他就要做好内部叛乱的准备。 如今朝廷最大的支出,也是军费和移民。 他需要树立韩藩做榜样,鼓励宗室移藩、迁移陕西灾民。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宗室还没动作,一位曾经的贵族后裔,已请求去开藩。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的韩国公李善长之后,自称李善长十世孙的李世选。 看着李世选献上来的所谓“太祖遗敕”,朱由检感觉极为荒谬,向大学士和九卿道: “李世选说太祖留下遗敕,二百十六春为民数满,应期来奏云云。” “诸位都看一看,此敕书是否为真?” 群臣也觉得这件事极为荒谬,韩爌代表一众内阁大学士,提出了六大可疑之处,一致认为这份敕书为伪。 最可疑的地方就是,李善长在洪武二十三年自经,距今已有二百四十年,早已过了所谓的二百十六春之期。 李世选之前没拿出来,现在却又拿出,实在是蹊跷之事。 群臣都认为这份敕书是假造,请求皇帝把李世选治罪。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理由,知道这种敕书不管真假,朝廷没有留下记录的都不可能被承认。否则就是对朝廷秩序的破坏,天下间会有无数类似的敕书冒出来。 所以他采纳群臣意见,说道: “李世选敕书是伪造,应当由大理院法庭定罪。” “但是由哪个法庭审判还需议一议,他是不是李善长的后裔?” 分管三法司的韩爌回道: “臣等初见李世选上疏,即询其同乡士夫。据云地方相传,旧系公主之后。” “其人亦田野村朴,不类诈伪者,而情节比对实是如此。” “据原疏称屡遭水火,而后得或其祖父流传,有错误亦未知。” “臣以为李世选是李善长后裔无误,是临安公主和驸马李祺之后。” “当由贵族法庭审判,由陛下最终裁决。”(本章完) 第500章 遗祸千年司马懿 李世选是李善长的后裔,这是群臣认可的。 当年李善长被诛,并没有全家族灭,太祖特赦诸子弗诛。 他的长子李祺与临安公主的两个儿子,一个为留守中卫指挥,一个为旗手卫镇抚,后来被罢世袭。 这两人都留下了后代,子嗣曾经以恩荫担任知县、州判。 可以说,李家虽然败落,和有爵位的功臣后裔不能比,但是仍属于官宦之家,能以恩荫入仕。 后裔也颇为繁茂,李世选就是其一。 确认他的身份后,朱由检道: “伪造敕书,该当如何定罪?” 署理大理院掌院的张九德道: “凡诈为制书、及增减者,皆斩。” “未施行者,绞。” “李世选所拿敕书为伪,当以未施行判绞。”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那就如此定罪吧!” “此案也不必大张旗鼓审判,以免引起物议。” 又向群臣问道: “李世选是功臣后裔、又是公主之后,当在八议之列。” “他犯的罪是否属于十恶,能不能够减罪?” 八议有议亲议故议贵等条款,符合条件者犯罪需要奏闻,交由皇帝裁决。 李世选的身份,这些都能勉强够得上。只要他犯的不是十恶不赦之罪,就能取自上裁,由皇帝予以赦免。 韩爌想到皇帝之前要把李世选交给贵族法庭审判,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回道: “八议之五曰议能,谓有大才业,能整军旅,治政事,为帝王之辅佐,人伦之师范者。” “李善长与太祖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曾被誉为勋臣第一。” “臣以为可以议能。” 其他臣子闻言,纷纷予以附和。 他们对李善长大多同情,赞同皇帝减免李世选的罪过。 毕竟作为臣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后裔,能够被皇帝减免罪过呢? 李世选的敕书就算是伪造的,也称不上谋反危害社稷。他的这种行为,不在十恶之列。 朱由检见到群臣的态度,微微点了点头,决定道: “既然如此,就以八议的议亲,赦免李世选的死罪。” “不过他伪造敕书,不惩戒不足以威慑天下,判他流放海外,终身不得踏入中原一步。” 定下了对李世选的处置,朱由检见群臣对李善长大多有同情之意,又问道: “朕在先前定下紫阁功臣时,命礼部和太常寺厘定太祖功臣和成祖功臣名单,在南京和北京分别建立功臣庙。” “此事进展如何,有结果了没有?” 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臣按陛下旨意,把有功之臣尽量列入功臣庙。” “太祖功臣庙正殿六人:中山武宁王徐达、开平忠武王常遇春、岐阳武靖王李文忠、宁河武顺王邓愈、东瓯襄武王汤和、黔宁昭靖王沐英。” “西序八人:越国武庄公胡大海、梁国公赵德胜、巢国武壮公华高、虢国忠烈公俞通海、江国襄烈公吴良、安国忠烈公曹良臣、黔国威毅公吴复、燕山忠愍侯孙兴祖。” “东序七人:郢国公冯国用、西海武壮公耿再成、济国公丁德兴、蔡国忠毅公张德胜、海国襄毅公吴桢、蕲国武义公康茂才、东海郡公茅成。” “此二十一人和郧国公廖永安、永义侯桑世杰,尽皆配享太庙。” “嘉靖之时,增诚意伯刘基、营国公郭英配享。” “臣以为此二十五人,应当尽列入太祖功臣庙。” 朱由检微微点头,看着群臣的目光,说道: “此二十五人,除诚意伯刘基外,都是武将出身。” “有没有其他功勋卓著的文臣,可以列入功臣庙?” 这句话让群臣很是欣喜,他们都是文臣,当然希望有文臣能列入功臣庙,甚至配享太庙。 再想到先前所谈李世选敕书案,这些人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想法,韩爌道: “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李善长位第一,制词比之萧何,褒称甚至。” “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子孙世袭。” “此等功臣,臣以为当列入太祖功臣庙。” 群臣对此纷纷附和,大多认为李善长有列入功臣庙的资格。 事实上李善长被杀之后第二年,就有人为李善长辩解,太祖也未怪罪。 可以说,天下间为李善长鸣不平的大有人在,大多认为太祖对功臣太苛刻。 朱由检见群臣大多附和,也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不过他为了维护太祖的光辉形象,当然不可能为李善长完全翻案。在扫视群臣之后,忽然道: “众卿可知,李善长因何而死吗?”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低头无语。 他们大多认为太祖是找理由杀功臣,但是在皇帝面前不好说出来。 礼部尚书温体仁揣摩皇帝意思,说道: “李善长之罪,在于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实属大逆不道。” “故而太祖诛之,让功臣引以为戒。”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太祖定下的罪名当然是认可的,又向群臣追问: “李善长时年七十七,已是风烛残年,太祖为何认为他是大逆不道呢?” “众卿可曾想过吗?” 群臣想说太祖就是想杀功臣,但是在皇帝面前显然不能这么说。 纷纷表示不知,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朱由检叹息一声,说道: “尔等想不明白也不为异,毕竟你们都是忠臣,从未想过谋逆。” “太祖之所以杀李善长,是因为司马懿留下的教训太深刻,不得不杀之耳。” “李善长狐疑观望,知胡惟庸逆谋而不检举,太祖一旦生病,对他自然担心。” “为了不给后人遗祸,只能在群臣请求下将其除去。” “否则李善长再活二十年,焉知天下姓谁?”群臣听到这番话,内心悚然一惊,知道是皇帝的发自肺腑之语。 这个理由其实也有人猜测过,但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仍旧是让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谁能想到,司马懿千年前所做的事情,千年后落在了李善长身上,让他落得个被杀结局—— 如果没有司马懿老年篡夺权位这件事,李善长多半不会被杀。他所犯的罪过,不一定以谋逆论罪。 但是有司马懿的前例在前,太祖不敢赌这个可能。只要太祖生病身体虚弱,就会怀疑李善长的用心。 在不确定是否能熬死李善长的情况下,太祖最好的选择,就是杀掉李善长。不让这个权位很大的功臣,影响到后续皇帝。 可以说,李善长是因司马懿而死。司马懿千年前射出的一支箭,千年后射中了这个人。 想明白这件事的群臣,兔死狐悲地同时,忍不住埋怨起千年前的司马懿—— 如果不是这个人谋朝篡位,皇帝何至于要杀已经致仕的老臣。 司马懿当真是遗祸千年,到现在还在贻害世人。 —— 看着群臣的脸色,朱由检知道他们有些被吓到了。所以他把自己之前设立资政院的想法,向群臣道了出来: “朕之所以设立资政院,定下致仕年龄限制。” “就是为了使君臣相得,避免胡乱猜忌。” “大臣年老致仕之后,只要不胡乱插手朝政,把一些人阴谋乱政的事情检举给皇帝。” “皇帝又怎会怀疑大臣,是否有了逆心呢?” “资政院之设,是为了君臣互信,避免有些大臣年长又有权位,让皇帝不得不痛下决心。” 这番交心的话,让群臣仍旧感到寒意,也受到一些安慰。 诚如皇帝所说,只要致仕后不胡乱插手、知道逆谋后就检举,皇帝又何必担着杀戮老臣的名声,非得把他们杀掉呢? 尤其是一些人看着皇帝年轻的面庞,感觉更是欣慰: 纵然大明的皇帝大多不长寿,当今皇帝至少也有二十年的寿命。 他们这些老臣,大多会在皇帝年老前死去。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地建功立业,不用担心当今皇帝会杀戮功臣。 不过,也有一些人下定决心不要恋栈权位,免得皇帝觉得自己的权力太大,在生病的时候会出于担心把自己除去。 可以说,司马懿的行为,至今仍在贻害,影响君臣间的互信。 一些人因此更加感谢诸葛亮,明白了诸葛亮为何被历朝推崇的原因—— 实在是大家都期望君臣相得,不希望皇帝因为一些猜忌,就胡乱杀戮君臣。 皇帝同样期望臣子有诸葛亮的忠心,对诸葛亮最开始推崇的皇帝,就是司马懿的后人司马炎。然而司马家得国不正,最终仍旧被刘裕所篡。 大明现在是没有这种权臣的,朱由检毫无顾忌地讲解了自己的看法后,又向群臣说道: “李善长的罪过,说谋逆有些牵强,但是谁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有逆心。” “所以他的罪行不变,仍按太祖时的审判。” “但是他的功劳也是实实在在的,应当列入功臣庙。” “希望他成为城隍之神见了太祖后,会向太祖忏悔。”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道: “太祖功臣、成祖功臣,和紫阁功臣按同样规格封赠。” “李善长的后裔若成功开藩,朕许其世袭伯爵之位。” “但是李世选排除在外,他是流放罪人。” 这个处置,让刚刚身怀戒惧的群臣,感到一阵安心。 当今皇帝还是宽洪大量的,这相当于实际赦了李善长的罪。 他们商议之下,为李善长恢复了职位爵位勋级,并且追谥襄愍,有怜悯昭雪的意味。 李善长的长子李祺被追赠韩城伯,他的后裔可承袭这个爵位,前提是去海外开辟封地。 李善长的后面,又有太祖封爵不受的朱升、姑孰郡公陶安、南阳郡侯叶琛、开国文臣之首宋濂、功不在诸将后的章溢这五位文臣,同样被列入功臣庙,可以配享太庙。 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因为和李善长一样的原因被赐死,同样实际赦免。他们被追谥为武壮、武靖,后裔可承袭伯爵爵位—— 这两人多有文官为他们说话,尤其是傅友德的后裔,和很多文官有交情。 董其昌的一个弟子傅廷彝,就是傅友德的后代。 接替朱燮元担任川贵五省总督的傅宗龙,同样是傅友德的后人。他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同科有钱谦益、杨嗣昌等人。 当今晋王一系,也是傅友德女儿的后代。 可以说,傅友德的后裔颇为繁茂。早在嘉靖年间,傅友德就被建庙赐额,已经实际平反。 朱由检这次给他平反,并没有遇到多少阻力。他还把另外一些没有犯下大罪的开国功臣实际平反,允许后裔去开辟子爵、男爵领地。如果本就有世职,转为爵位时可以升一级。 没得到谥号的功臣,这次也一并补谥,给他们应得的地位。 最终,太祖功臣庙的功臣,被定为三十三人。他们也同时配享太庙,享受皇帝祭祀。 成祖功臣庙人数就更多了,但是配享太庙被严格限制。朱由检恢复了姚广孝的配享,加上张玉、朱能、王真,只有四个人配享成祖庙庭。 成祖年间封爵的,都被列入功臣庙。他们的后裔大多是贵族,仍在承袭爵位—— 就是为了不让这些勋贵闹腾,朱由检也得把他们的祖先加进去。 其中因为靖难功劳列入功臣庙的,有三十三人。 随成祖南征北战封爵的,有十三人。 仁宣时期封爵、功劳却是在成祖时期立的,有三个人。 在成祖年间启用,后来被宣宗托孤的文臣,有四个人—— 之前评选紫阁功臣时一直被群臣推荐的三杨,这次和胡濙一起被列为成祖功臣。 但是他们的功绩在成祖功臣中实在不显眼,只能排在后面。 这五十三人,就是成祖功臣。他们的后裔同样被允许海外开藩,至少拥有伯爵爵位。 实际现在大多拥有公侯伯爵位,在京城不肯往海外去。 其余紫阁功臣,这次也得到了配享太庙的荣耀,接受皇帝祭祀。 比较麻烦的是于谦,把他配享英宗庙庭显然不合适。景泰皇帝则因为没有庙号,自然也没庙庭。 最终,在朱由检的提议下,群臣给景泰皇帝上了庙号代宗,谥号也增加到十七字,符合大明皇帝身份。 景泰陵也要改建,更符合帝陵规制。 不过他在太庙中直接被放在祧庙,因为比他更往后的宪宗、孝宗,已经在祧庙里了—— 实际他没在太庙寝殿里一天,就进入了后殿。 至此,厘定功臣之事,方才完全定下。 大明的太庙和功臣庙,都要随之改变。 太祖功臣、成祖功臣、紫阁功臣,构成了大明新的功臣体系。(本章完) 第501章 诛十族的来源 第501章 诛十族的来源 太祖功臣和成祖功臣的确立,在京城引发热议。 其中受到关注最多的,就是皇帝把李善长、三杨等文臣,加入功臣之列。 这让文人士子津津乐道,对当今皇帝大加称赞—— 相比以前只有刘伯温那个独苗来说,当今皇帝太大方了,一下子就增加了十位文臣,让他们的后裔能够承袭伯爵爵位。 这让文人如何不心潮澎湃,觉得封爵拜相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 再想到紫阁功臣之中,有一半是文臣,职位有高有低,有大学士也有督抚。 一众文官的建功立业之心,完全被激发了出来,想要给后人挣个爵位。 大学士韩爌,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来就有去海外开辟封地,把一些亲友安排过去的想法。 如今见到皇帝不断封赏功臣、引导他们去开藩后,下决心上了一本奏疏,请求把年前皇帝赐予的世职,转变为海外爵位。 这让朱由检看到后,内心极为欣喜。 海外开藩一直是他在推动的事情,为的不止是开疆拓土,还有把大明即将爆炸的压力、释放去海外的用意。 这个策略如果能成功,大明就能成功渡过危机,依靠开疆移民,继续维持百年。 韩爌主动响应,让他知道这位大学士支持自己的策略,也彻底放下了对韩爌的疑虑—— 因为韩爌是东林党人,朱由检对于是否任命他担任首辅,一直是心有疑虑的。 即使韩爌表现得很顺从,他也担心这个人依靠娴熟的党争手段,让朝堂再起波澜。 如今韩爌的表态,让他放下了这个疑虑。认为让韩爌担任首辅,未尝不是好事。 至少这个人明面上在支持自己的政策,而且颇有能力。 还有一点就是,在经过两年对朝廷制度改变后,朱由检打算稳一稳,在接下来的三年,更注重政策执行。 韩爌担任首辅,能让地方的东林党人会配合,让朝廷的政策更顺利地推行下去。 所以,在七月十五日的朝会上,朱由检正式提升韩爌为辅政大臣,显示自己的心意—— 在黄立极这个首辅之外,朝堂上出现了又一位辅政大臣。 早已准备卸任的黄立极,当即请求致仕。 朱由检按例挽留,开始更换首辅流程。 他要在八月前敲定这件事,让韩爌参与八月选官,树立新首辅的威信。 同时,他应韩爌的请求,把他的千户世职转为男爵。朝堂上自国初之后,再次出现以贵族身份担任宰辅的大臣。 这让群臣再次感觉到了变化,很多人认为贵族担任首辅将会成为常态—— 朝堂上的大学士和九卿,如今哪个没有世职呢? 将来他们都可能转为贵族,同时担任大臣。 如果没有贵族身份,还可能被人看不起—— 这和王守仁封爵之后丧失入朝机会完全不同。 今后朝堂大臣的权势,还要看爵位高低。 这也是朱由检的用意之一,用自己掌握的封爵权力,进一步加强对群臣的影响力。 以后这些臣子想获得爵位,就不得不想法讨好自己。 如同他预料的一般,在韩爌的世职转为爵位后,杨景辰、温体仁等人,相继上疏请求把世职转为爵位。 袁可立等枢密院大臣,更是集体请求,把皇帝赐予的世职,转变为海外爵位—— 这些人对皇帝的政策更了解,也知道海外开拓的进展。 知道转为封地贵族,远比领个世职更实惠。 即将卸任首辅、下一站要去理藩院当掌院的黄立极,同样也提出了这个请求—— 毕竟他要协助皇帝管理藩国,自己怎么能不去海外开藩? 所以在七月底的时候,朝廷开始了新一轮封爵。数十位大臣和有功臣子,相继被册封为子爵、男爵和爵士。 一时间朝堂上爵爷遍布,似乎由文官政治,转变为贵族政治。 不过朱由检却知道这是假象,朝堂上掌权的仍旧还是那些文官,更高等的公侯伯等贵族,根本就没有多少权力。 他现在只能期望勋贵早点认清形势,以后拥有封地才有说话的底气。 —— 把李善长等人列入功臣庙的另一个影响,就是让一些人认识到,皇帝对洪武、永乐年间的事情,开始重新定案。 这让一些人仿佛看到了曙光,尤其是建文诸臣后裔。 一些同情他们的臣子,也纷纷上疏发言。 朱由检见到这些奏疏很是头痛,尤其是看到刘宗周同样上了奏疏后,感觉建文之事,已经必须要有个定论。 否则臣子会接连不断上疏,影响朝廷政事。 所以他选在七月十八日,派遣隆平侯张拱薇祭长陵后,召集群臣说道: “建文君臣之事,自万历以来多有上疏谈论者。” “朕以为当正本清源,彻底有个定论。” “今日是成祖文皇帝忌辰,诸位就都议议吧!” 群臣中倾向于给建文诸臣翻案的,见皇帝选在这个日子商议此事,纷纷感觉不妙。 作为成祖之后,如果皇帝在成祖的忌辰否定成祖、给建文君臣翻案,那不就是不孝吗? 群臣就是心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日子和当今皇帝争论。更不敢逼着皇帝在今天,给建文君臣翻案。否则一个孝字扣下来,谁能承担得起? 这让他们纷纷道: “今日是成祖皇帝忌辰,不宜谈论此事。” “臣请另择时日,商议建文之事。” 朱由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自《皇明通纪》这部禁书流传以来,天下间多有谈论建文之事者。” “甚至在万历、天启年间,隔几年就有官员上疏。” “朕登极后也不胜其扰,必须正本清源。” “今日之后,朝臣不得再争论建文之事,否则一律罢职、并且流放海外。” 这么严厉的态度,让想要为建文君臣翻案的臣子感觉更是不妙,反对声音也更大,请求皇帝收回旨意。 朱由检面对这些人的言语,面色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在他们声浪稍小之后,重申道: “今日畅所欲言,无论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但是过了今日,必须以朝廷结论为主,不得再有异议。” “若是都不愿说,那就直接定论了。” 这让群臣更是不满,就连早已和皇帝绑定的刘宗周,都站出来说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若是不能服众,陛下纵然做出定论,又有谁会信服呢?” “臣以为建文之事,应当从长计议。” 朱由检对刘宗周还是很尊重的,若非看到他的奏疏,甚至都不想理会这件事。 他见刘宗周出言,正色道:“现在不就是在议吗?” “先说说方孝孺的事情,先生为方孝孺编撰《正学录》,是很推崇他喽?” 刘宗周同样正色道: “方逊志先生重节轻生,臣为其编撰文集,是为激励士气。” 朱由检闻言说道: “那么先生以为,方孝孺被诛十族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为何直到现在,还有方孝孺的后人?” 这个问题,让所有臣子提起了心。今日要商议的事情,也终于走入正轨。 刘宗周果然没有再纠缠是否要改期商议的事情,回应道: “方先生的幼子,被忠义之士藏匿,故而仍有后人。” 朱由检眉头微皱,但是对这个说法无法否定,只能继续问道: “那么先生以为,方孝孺被诛十族为真?” 刘宗周有些犹疑,回道: “此事实录未载,但是《立斋闲录》记载:” “今按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监簿,除前编缺坏外所存簿籍载,正学宗族抄扎人口有八百四十七人。” “如此多人罹难,诛十族当有其事。” 朱由检闻言询问郑士毅: “南京锦衣卫簿,是否有此记载?” 郑士毅急忙回道: “此事臣一时不知,可召南京锦衣卫查阅。” 朱由检点头认可,吩咐郑士毅道: “命南京锦衣卫把相关簿籍带来,一定要查清楚。” “查抄多少、处死多少,都要确定下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这个态度,得到群臣认同。很多人认为皇帝还算公正,没有故意否认。 朱由检对这种有记载的事情没有辩解,而是向群臣道: “一族之中,大约有多少人?” “难道八百多人,就能确认是诛十族吗?” “有没有人说清楚,十族都是哪些?” 这个群臣就有话说了,兵科给事中陈献策道: “十族就是九族加上朋友。” “方先生拒不逆诏,成祖怒而夷其十族,朋友亦族也。” 朱由检已经懒得生气了,询问道: “此说从何而来?” “都有哪些记载?” 陈献策一时语塞,支吾着回应皇帝道: “祝枝山《野记》有载。” “《文学博士方孝孺》同样有载,此文收录方先生殉难事迹。” 他其实是从《皇明通纪》上看到的,但是这部书是禁书,自然不能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在他说出两篇文章的名字后,朱由检道: “把它们都找出来,朕要好好看看。” 这两篇文章流传颇广,朱由检决定商议建文君臣之事时,就让人搜集了相关资料,不一会儿就有人呈上来。 朱由检先看《文学博士方孝孺》,把方孝孺的形象描绘得颇为高大,皱着眉头说道: “这篇文章的内容,都是出自哪里?” “特别是这个‘宗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比先前《立斋闲录》所说的八百四十七人多了二十六人。谁能说清楚这个数字的来源,都增加了哪些人?” 这话无人能答,没有人能说清楚八百七十三这个数字的来源。 朱由检见此判定道: “这是小说家言,内容多有以讹传讹之处,不当以历史看。” “这篇文章问世的时候,方孝孺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写这篇文章的人,如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否定了这篇文章的真实性,朱由检又向主持编撰史书的几位大学士道: “今后编撰史书,必须增加注释,注明史料出处。” “不要再让人以讹传讹,在流传中添油加醋。” 定下这个原则后,朱由检又向刘宗周道: “请先生编撰方孝孺的年谱和传记,一切采用信史,厘清他的事迹。” “不要再让这种类似小说的文章,在世间胡乱流传。” 刘宗周应下之后,朱由检再看祝枝山的《野记》。 只是看了几段,他就有些狐疑地向陈献策道: “卿把这本书的内容,当作历史看吗?” 陈献策脸色通红,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信了其中内容。 因为《野记》这个名字,就说明了它是野史。更别说里面的内容,多有神怪故事。 陈献策再怎么说也是进士,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把它当历史。 朱由检看着《野记》的内容,还有张太后遗诏复建文年号之事,眉头皱得更紧,怒道: “荒谬!” “张太后遗诏又不是没有留存,里面什么内容写得明明白白。” “祝枝山随意编造遗诏,这部《野记》当禁!” 当即下了命令,把《野记》列入禁书。 群臣想要劝谏,却实在说不出话来。《野记》中记载的这件事,连他们也觉得荒谬,已经被列为禁书的《皇明通纪》甚至都质疑这个说法。 皇帝以编造遗诏的理由禁了这部书,让他们实在说不出话来。 在否定了这两篇文章的记载后,朱由检又让群臣追溯,查清楚方孝孺诛十族的说法来自哪里。 发现最早的就是《野记》,然后被记载入《皇明通纪》等书籍。 这让群臣不由得脸色通红,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信以为真的事情,竟然是出自野史杂谈。 然后继续溯源,发现夷族的说法,最初来自李贤的《天顺日录》,《立斋闲录》引用了这个说法,但注明“此一段未甚得其实,姑存之”。 《立斋闲录》记载了方家被抄扎人口八百四十七人,却不认同夷族说法。说明当时的人,对方孝孺是否被族诛都有疑虑。 更往前的《奉天靖难记》等书,只记载了方孝孺被杀,没说宗族情况。 至此,“诛十族”的来源基本被理清,从李贤说方孝孺被夷族开始,到祝枝山演变成诛十族,然后被广泛采用。越往后死的人越多,从夷族演变成诛十族。 (本章完) 第502章 继承顺序争议 理清楚了源头后,朱由检问群臣道: “祝枝山《野记》不可信,李贤的《天顺日录》可信吗?” 群臣哑口无言,没有人为李贤说话。 尤其是《天顺日录》对景泰皇帝多有诋毁之处,被正直的大臣很看不起。 之前评选紫阁功臣时,李贤就被皇帝和群臣认定道德败坏。如今景泰皇帝都被当今皇帝上庙号了,自然更没有人为他辩解。 朱由检见群臣如此表现,当即就下令道: “《天顺日录》同样应该禁毁,引用它的图书,也要全部查禁。” “李贤在永乐六年出生,他对方孝孺的记载,已多有讹传之处。” “更晚出生的人,又有多少可信呢?” “刘先生编撰方孝孺传,一定要注明史料来源,不要把以讹传讹的内容加进去。” 这个命令下达后,群臣一时哗然,知道若是按这个命令执行,有关方孝孺的图书,基本要全部覆没。 这让他们觉得难以接受,很多人纷纷进言,认为不应当因为这一点,就查禁所有图书。 朱由检见到这个情况,怒气勃发地道: “不查禁这些书籍,难道要让诽谤的文字流传天下吗?” “建文之事,本来早有定论。” “但是自《天顺日录》流传以来,却出现了异议。” “尤其是诛十族之事,被祝枝山《野记》编造出来后,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明通纪》等私修史书上,让一些不学无术的文人,对此信以为真。” “这样的书籍不查禁,难道要让它继续误导世人吗?” “成祖在世间的形象,就是被这些人败坏!” 忿怒地骂了诋毁成祖的人一通,朱由检又拿着《野记》骂道: “还有这个编造诛十族的祝枝山,难道就不通礼法吗?” “他只知道十比九大,却不知道相比诛九族,更严重的是诛三族。” “刘先生你来说说,九族和三族都有哪些。” 刘宗周一向推崇方孝孺,此时见方孝孺被诛十族、甚至夷族都被皇帝否认,精神也受到了冲击。 不过面对皇帝的问题,他还是收拾心情答道: “九族者,上至高祖,下及玄孙,皆是同姓之人。《大明会典》有本宗九族五服正服之图。” “三族者,父族、母族、妻族。秦汉之法酷烈,有夷三族之令。” “国初尚书夏恕尝引汉法,请著律,反者夷三族。” “太祖以为此法太重,故而没有实施。” “《大明律》所定谋反大逆律,株连祖父、父、子、孙、兄弟五族及伯叔父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 “故而本朝实无被夷九族者,被夷三族者唯有卓敬。” 卓敬也是建文臣子,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怒气渐渐缓了下来,询问道: “卓敬被夷的三族,是父族、母族、妻族,还是父、子、孙三族?” “为何世间流传的,是方家被杀者最多?” 这个并没有人深究,因为卓敬的名气,远远不如方孝孺。 再说卓敬在万历年间就被表墓建祠,已经实际平反了。自然更没人提他,为他叫什么屈。 见到群臣无人回答,朱由检道: “有关卓敬被夷三族之事一定要查清楚,不要胡乱讹传。” “昔年成祖也曾说:国家养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 “他是一个有才能的忠臣,成祖对杀他很后悔。” 又因为卓敬已经被表墓建祠,朱由检下令道: “卓敬是忠臣,应该建祠表彰,礼部要追赠谥号,给于应有待遇。” “大明无夷三族之律,若是他有后人存在,朕当封爵补偿。” 这个态度,让为建文君臣翻案的臣子,心情陡然一松。 因为皇帝这个态度,明显还是要为建文君臣翻案的,只是对一些讹传的事情不认可。 礼部尚书温体仁这时也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主动出言说道: “方孝孺同样是忠臣,但是被诛十族之事,却是子虚乌有。” “臣以为当正本清源之后,再为方孝孺追谥。” 朱由检点头认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妥协。 方孝孺在民间的影响力很大,包括刘宗周等人,都称赞他的节义。 如果不追赠他,建文君臣的事就会没完没了,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他才决定正本清源,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就算是承认成祖杀戮太过,也好过任由诛十族流传。 必须让官方正史占据主流,避免野史流传,变得越来越野。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道: “方孝孺的事情,要明明白白理清。” “待到查清楚后,彻底做出结论。” “成祖当时的株连,或有滥用刑罚之处。” “方孝孺的后人如能确认谱系,朕当封爵补偿。” “他和卓敬一样,都是建文君的忠臣。” 这个态度,让刚才凝重的氛围,更加轻松起来。 刘宗周请求道: “诛十族的事情,虽然子虚乌有。” “但是相关图书,却不能一概查禁。” “臣以为可由朝廷修订,用新出版的图书,代替有错误的旧版。” 朱由检点头认可,知道查禁所有涉及方孝孺的图书,阻力会大到根本无法实行。 所以他下令道: “有关方孝孺等建文君臣的图书和文章,以后要以官方正史为准。” “凡是与此抵牾者,应当尽皆修订,否则不准流传。” “有擅自编造事迹流传者,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审订所有图书,本人流放海外。” “例如李贤、祝枝山这两个编造事迹的始作俑者,都要追夺出身和封赠,所著图书都要修改后才能流传。” 这个惩罚,相比之前的完全查禁松了一些,却仍让很多人心惊。 尤其是对李贤和祝枝山的惩罚,在大明前所未有,让一些文人皱眉,本能地就要劝谏。 不过朱由检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盯着资政大臣朱国祯道: “《三朝要典》之中,崔呈秀曾说‘大狱未遂,《涌幢小品》先刊,此东林所由起于诡遇,盛于标榜’。” “如今《三朝要典》正在重新编撰,《涌幢小品》有什么说法呢?”“朱卿你来说说!” 《涌幢小品》是朱国祯的作品,是在天启年间出版的,被阉党借题发挥。 朱国祯听到皇帝引用阉党崔呈秀的言语,还把自己《涌幢小品》和《三朝要典》相提并论,一时怒气勃发,忍不住就要争辩。 但是韩爌却抢先道: “此书是朱学士一人编撰,收录典故野史,或有不当之处。” “臣以为当让国史馆修订,然后重新出版。” 这让朱国祯宛如被浇了一盆凉水,认识到当前的形势。 如果他不管不顾在这点上争辩,说不定就会再起党争,韩爌这个即将上位的东林党首辅都会受到牵连。 其余东林党人也同样察觉到这一点,明白了韩爌抢着出言的原因。 实在是此时不宜掀起党争,不能让朝堂上再起波澜。 朱由检之所以选在此时给建文君臣做结论,也有逼迫东林党认同的意味。 若是东林党连这点都不配合,那就别想在朝中掌大权。 对韩爌的识趣,朱由检非常满意,微微点头说道: “《涌幢小品》确有不当之处,应当修订完善。” “例如书中《族刑》一节,说什么‘战国而后,有三族、五族、九族之刑。国朝乃十族’,分明就是讹传。” “本朝谋反大逆尚且只诛五族,何来十族之说?” “难道你们都嫌《大明律》太轻,要学夏恕定得严酷些?” 这话说得朱国祯头上冒汗,群臣也不敢胡言乱语。 生怕皇帝在重制礼乐修订法律时,把九族、十族的刑罚加进去。 朱国祯这个时候,已经在庆幸自己奉诏回到朝廷修国史了。 因为不但《涌幢小品》有十族之说,他私下修的《皇明史概》,也收录了诛十族的事情, 按照当今皇帝定的条例,他多半会因此受罚,甚至牵连到其它书籍。 好在《皇明史概》还没刊印,他如今又是资政大臣,皇帝留了体面。 只要把这些相关内容给修改了,仍不影响流传。 想清楚这点的朱国祯,对韩爌都不由有些感激了,因为他现在就在国史馆任职,自己的书自己就能改。 他此时已经决定,要把自己著作的图书全部查阅一遍,把诛十族、夷九族之类的文字全部修改。免得以后被人发现,影响出身封赠。 —— 彻底否认了诛十族的说法,并禁止其流传,朱由检继续说道: “建文君臣之事,世间多有讹传,朝廷需正本清源,编撰一部正史。” “国史馆要担起这个任务,务必编撰出让世人认可的信史。” “这部书的名字,就定为《靖难实录》,记录建文君臣,和成祖靖难的事迹。” 这个命令,再次让群臣哗然。 刑部主事李若愚道: “建文在位四年,敬天爱民,崇儒纳谏,无一失德事。祗因误用汉削七国计以及于难,悲夫。” “臣以为建文年号不可不复也,建文庙谥不可不补也,逊国诸死节臣不可不录也。” “《靖难实录》,当为《建文实录》,以正建文名号。” 朱由检对于此言极为不适,反问道: “建文君若是无一失德事,那么湘王因何而死,周王、代王、齐王、岷王又为何被问罪甚至削爵?” “成祖起兵靖难,在你看来是毫无道理吗?” 李若愚哑然无言,不敢否定靖难的正当性。 否则就是否认了成祖,以及成祖之后的大明皇帝。 即使他不认为建文失德,也只能够憋着。 转而拿成祖的做法说事,回应道: “成祖定鼎之后,问朝臣葬,建文学士王景言:宜用天子礼。” “成祖特从其议,可见成祖也是承认建文皇帝。” 这个确有其事,朱由检也不否认,说道: “建文君确实曾是皇帝,所以成祖以天子礼节安葬。” “但他失德乱政,却又不堪为帝。” “所以无有庙谥,只称其为建文君。” 说着,他又忽然提到了一个话题,问群臣道: “昔年太祖崩逝时,若是没有立下太孙,按礼法应当由谁继承皇位?” 礼部尚书温体仁揣摩上意,回答道: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太祖崩逝之时,太祖长子懿文太子已逝,次子秦王、三子晋王同样已经离世。” “成祖为诸王之中最长者,又是孝慈高皇后嫡子,按礼法当由成祖继位。” 这个说法,自然有人不同意,太常寺卿、礼部右侍郎李标道: “嫡长之制,不止有嫡子,尚且还有嫡孙。” “《唐律疏议》有云: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无嫡子,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 “太祖崩逝之时,当由嫡孙建文君继位。” 温体仁反驳他道: “《唐律疏议》所说的嫡孙,是指嫡长孙。” “太祖嫡长孙是虞怀王朱雄英,而非其弟朱允炆。” “嫡子同母弟高于嫡孙同母弟,故而若是太祖没有立朱允炆为太孙,当由成祖继位。” “成祖继承皇位,符合嫡长之制!” 这个说法,让很多臣子绷不住,吏部右侍郎李若星道: “《唐律疏议》是唐制,本朝自有制度。” “《皇明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 “只有在没有皇子的情况下,才能由其他支脉承袭。” “建文君为懿文太子之子,朝廷在有皇子的情况下,自然不用兄终弟及。” “建文君又在懿文太子诸子中最长,故当继承皇位。” 温体仁这下有些无法回答,朱由检接替他道: “建文君朱允炆是虞怀王朱雄英继母弟,他的继承顺序,和虞怀王同母弟朱允熥孰先?” 这个问题,让群臣议论纷纷。 因为这是礼法的一个漏洞,历代说法不一。 根据《吕氏春秋》记载,纣王有同母兄长二人,但他们都是纣王的母亲在做妾室时生下的,身份一直是庶子。纣王是在他母亲扶正为妻子后生下的,身份是嫡子,所以继承王位。 《吕氏春秋》对此的评价,是“用法若此,不若无法”。商朝之后的朝代,没有延续这个办法。妾室在扶正后,庶子也变得可以升嫡。 但是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如果庶子的年龄长于嫡子,他在升为嫡子后,继承顺序是否就高于元配生下的嫡子呢? 朱允炆和朱允熥之间,就是这个争议。(本章完) 第503章 靖难年号 第503章 靖难年号 朱由检把朱允炆和朱允熥的继承顺序拿出来说事,自然不是毫无目的。 群臣也知道结果多半对建文君朱允炆不利,一些人尝试着抗争道: “建文君为太祖所封皇太孙,继承顺序自然在吴王朱允熥之前。” “此事早有定论,何必再次商议?” 朱由检对此摇头道: “不然!” “若不把这件事情理清,如何对建文君臣重新定论?” “就从朱允炆上位说起,探讨其中得失。” “朱允炆和朱允熥的继承顺序,有人能说清楚吗?” 群臣看向刘宗周,希望他出来说两句。 这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儒者,对方孝孺也很推崇。 他们认为刘宗周做出的结论,最能说服众人。 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面对众人的目光,自然当仁不让,说道: “大明皇子、亲王、郡王、宗室、贵族继承礼法,并未规定元配和继配子嗣的继承先后。” “但是文官荫叙之法规定,先立嫡长子及其子孙。如无,立嫡长子同母弟。如无,立继室所生。如无,立次室所生。” “按此办法,继配所生嫡子,继承顺序在元配所生嫡子之后。” “但不知是否可用于皇室继承?” 这个答案,让与会群臣哗然,嗡嗡之声大作。 因为刘宗周的回答并未偏袒朱允炆,而是认为如果按文官荫叙办法,朱允炆的继承顺序,在元配嫡子朱允熥之后。 这点一些文官是知道,但他们实在不愿承认朱允炆不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刑部主事李若愚道: “文官荫叙办法,怎么能用在皇位继承上呢?” “臣以为建文君和吴王同为太祖嫡孙,建文君年长于吴王,继承顺序当在吴王之前。” 朱由检闻言似笑非笑,盯着群臣说道: “这么说来,你们认为皇室是特殊的,不用遵守为文官制定的礼法?” 这个说法,群臣更不接受。如果承认了皇室特殊论,他们更没办法限制皇帝,连用礼法约束皇帝的理由都没有了。 一时间,他们陷入了矛盾之中。不知是继续支持朱允炆的继承顺序在前,还是承认皇室特殊论。 礼部尚书温体仁,此时趁机说道: “《晋书·礼志》有云:先嫡后继,有自来矣。” “元嫡高于继嫡,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大明礼法也是如此规定,臣以为建文君朱允炆身为继嫡,继承顺序当在元嫡朱允熥之后。” “太祖之所以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是受当时一些臣子的蒙蔽。” 这个说法,更让群臣哗然。一些支持建文君的臣子,更是对温体仁怒目而视,认为他在毫无底线地迎合当今皇帝。 右都御史成基命委婉地道: “太祖英明神武,怎么会被人蒙蔽呢?” “文官荫叙之法,是洪武十六年所定。吕妃在洪武十一年就被册封为继妃,建文君也被升为嫡子。” “故而臣以为不当用洪武十六年为文官制定的荫叙办法,施加于洪武十一年升为嫡子的建文君。” 温体仁不赞同他的说法,回道: “朱允炆被册封为皇太孙,是洪武二十五年之事。” “太祖这是在违背之前制定的礼法,一定有奸臣作祟。” “当时的臣子没有提醒太祖,同样存在过失。” 说着,他还翻出《大明会典》,说道: “凡选娶继配,万历十年议准:凡亲郡王妃病故而未有子者,许奏请选继。” “万历七年例:如已有子,不分嫡出庶出,俱不许选继。止照内助事例,有妾推举一妾,无妾奏选一人以管理家事、抚育子女,不许请授次妃封号。” “这是万历年间朝廷群臣商议的条例,弥补礼法中的疏漏。” “禁止有子的宗室册立继妃,为的就是避免出现继嫡子,和原有子嗣产生继承纠纷。” “诸君当年反对郑贵妃为后,也是为了避免福王升为嫡子,和光宗的继承顺序产生争议。” “吕妃在常妃去世后成为继妃,和郑贵妃想成为皇后何其相似,诸君当年据理力争,难道现在就认同此事吗?” 这让群臣无言,想到了国本之争。 当今朝堂上的人,很多都是国本之争的胜利者,他们怎么能反对这个礼法呢? 平时没有利益关系还好说,现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就只能对建文君说对不起啦! 温体仁在这一局中,最终大获全胜。元嫡高于继嫡,成为群臣公认。 朱由检对此十分满意,没想到温体仁的战斗力这么强。有这样的臣子在朝中,确实让能让他轻松不少。 所以他的心里面,已经倾向于在下个月的选官中,把温体仁提升为大学士。 温体仁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在这件事上十分卖力。在知道这次会议的议题后,就搜集了很多资料。 如今全部用上,果然取得奇效。 不但皇帝满意,群臣也对他无话可说,只能支持他对国本之争的言论。 吏部尚书杨景辰同样想要入阁,他见温体仁大放异彩,自己部门却出了个李若星,出言和皇帝唱反调。 这让他转动脑筋,提议道: “臣以为当整理继承礼法,确定继承制度。” “让天下人知道谁是谁非,避免再出现国本之争。” 朱由检闻言颔首,认可道: “确实应定下继承礼法,避免继承争议。” “各藩开国之后,如果继承礼法不明,将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呢!” “刘先生重制礼乐,一定要制定继承礼法。” 刘宗周闻言领命,群臣也纷纷认同。 他们也受够了继承礼法的不明确,对这种事情很支持。 朱由检此时又道: “本朝的继承方法,应该采用哪种礼法呢?” “诸卿畅所欲言!” 刘宗周率先说道: “嫡长之制,自周礼以来一直实行。” “臣以为当实行嫡长子继承制。” 朱由检闻言好奇道: “嫡长子继承制,是否是方才温尚书说的唐朝继承制度呢?” 刘宗周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还补充道: “不止唐朝如此,宋朝也是这种继承制度。” “《宋史》记载太常礼院言:按礼文,诸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若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同母弟,立庶孙。曾孙以下准此。合依礼令,传嫡承袭。” “此为自古以来的嫡长子继承制。” 朱由检闻言高兴道: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嫡子同母弟继承顺序在嫡孙同母弟之前。”“所以如果朱允炆没被册封皇太孙,应该由成祖继位!” 这让群臣哑然,没想到又绕到这件事上来了。 刘宗周委婉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太祖为开国之君。” “他立下的皇太孙,继位毫无争议!” 朱由检闻言默然。 就在群臣以为皇帝对此认命时,忽听皇帝叹道: “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太祖违背了嫡长子继承制,也违背了自己制定的继承办法。” “这是自坏礼法,所以有建文之败也!” 一时泪如雨下,似乎在为此悲哀。 群臣见此情景,感性的同样泪流满面。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士,知道皇帝所说的话,源自《资治通鉴》中司马光的结论。 司马光选择三家分晋为《资治通鉴》开篇,开宗明义地指出: 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感叹君臣之礼既坏,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酿成战国之乱。 这和太祖驾崩后,发生靖难之役何其相似,都是兵强马壮者当上皇帝。 他们想到这里,同样产生了“呜呼哀哉”的感叹,为当时的战乱而悲哀。 刘宗周更是含着眼泪,伏地下拜说道: “陛下有此见识,臣为天下贺!” “望陛下恪守礼法,不要自坏礼制。” 群臣同样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为皇帝能认识到礼法的重要性而贺喜。 同时请求皇帝,一定要恪守礼法。 朱由检见此情景,神情肃穆地道: “朕命刘先生等有识之士重制礼乐,焉能不遵守自己重定的礼法?” “诸位爱卿请起,咱们一同以礼乐治国,开创一个治世!” 请群臣起身之后,朱由检又命刘宗周、黄立极、韩爌、袁可立东向,降座西向揖之,然后赐下座位,以便坐而论道。 群臣见此情景,眼中的羡慕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皇帝降座揖相,对臣子行降阶之礼,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誉。 受到礼遇的四人,更是连道“不敢”,愧谢皇帝圣恩。 朱由检强令他们坐下,然后道: “适才听诸位爱卿所言,我大明虽是嫡长继承,却和前代不同。” “前代之时,只有嫡长孙高于嫡长子同母弟。嫡长孙同母弟的继承顺序,则在嫡长子同母弟之后。” “但是太祖所定荫叙制度,则规定只要是嫡长子的后人,继承顺序都在嫡长子同母弟之前。” “所以太祖实行的嫡长继承,并非嫡长子继承制,更应该称之为嫡长房继承制——” “只要是嫡长房子嗣,继承顺序都在下一房之前。” “朕的这个认识,诸位都认同否?” 群臣虽然没有深究过嫡长子和嫡长房继承制的不同,但是在听到皇帝的这个认识后,细思下纷纷点头,都认为确实如此。 太祖选择朱允炆继承皇位,按嫡长子继承制肯定说不通。因为嫡长子继承制下,只有嫡长孙朱雄英的继承顺序高于叔叔,朱允炆、朱允熥都排在叔叔后面。 只有按《大明会典》规定的嫡长房继承制,才能勉强说通。能让太祖嫡长子朱标的子嗣,继承顺序排在朱标的所有弟弟之前。 大明的文官荫叙制度、勋贵袭爵制度,同样都规定嫡长子孙高于嫡次子孙、高于庶长子孙。《大明会典》有明文: 凡荫叙,洪武二十六年定:用荫者,以嫡长子。如嫡长子有废疾,立嫡长子之子孙,曾玄同。如无,立嫡长子同母弟,曾玄同。如无,立继室所生。如无,立次室所生。如绝嗣者,傍荫其亲兄弟,各及子孙。如无,傍荫伯叔及其子孙。 继承顺序完全是按房头来的,所以大明的继承制度,更应该称为嫡长房继承制,和唐宋等朝代的嫡长子继承制不同。 察觉这点之后,一些仍旧支持为建文君翻案的,不由有些激动,认为找到了建文君继位的礼法来源。 可惜,朱允炆越过朱允熥仍旧说不通,他们方才因为国本之争的事情,已经认同继嫡低于元嫡。 朱由检对此感慨道: “太祖立建文君,存在两个过失。” “一是把嫡长子继承制改为嫡长房继承制,急切之间天下人尚未适应,不明其中深意。” “二是撇过元嫡孙朱允熥,立继嫡孙朱允炆为太孙,无论哪个礼法都说不通。” “建文之败,实源于此,他不是天下人都认同的、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所以他失德之后,成祖靖难得到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并且在攻下南京后,很快让天下臣服。” 这点群臣是认可的,楚王等地方藩王、宋晟等地方武将,为何轻而易举就臣服成祖呢? 还不是因为成祖是诸王之长,天下人认为他有资格继承太祖留下的基业。 就连很多文官,内心都认同成祖继位的合法性。除了一些忠于建文君的臣子外,很多官员的反应并不激烈。 在场的臣子都效忠成祖的后代,对于这种理由,更是不能反对—— 他们不可能说成祖没有资格继位,自己效忠成祖后人也不对。 朱由检在取得这个共识后,继续道: “建文君曾经是天子,这点成祖承认,将他以天子之礼下葬。” “他是太祖册封的皇太孙,无论礼法如何,都有资格继位。” “建文年号,也当复用,记录建文君臣的事迹。” 李若愚等为建文君臣抗争的臣子,闻言顿时大喜。因为他们终于从皇帝口中听到,要复建文年号。 但是这件事情没完,朱由检又向群臣道: “但是成祖起兵靖难,难道就是错误吗?” “建文君在为太孙时,太祖问他如何对待诸王,他说:” “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 “但是他继位后,却对诸王无德无礼、肆意削地废人,甚至逼死湘王,还想逼死成祖。” “故而成祖起兵,实是不得不为。” “这样记录成祖的事迹时,难道还要用建文年号吗?” “采用靖难年号,是否更恰当些?” 这让群臣议论纷纷,很多人皱眉不已。 因为靖难只是口号,从来不是个年号。 但是成祖起兵后仍用建文年号纪事,就显得成祖仍是乱臣贼子、是在以臣反君,这是当今皇帝绝对不会答应的。 所以皇帝提出靖难年号,和建文年号并列,解决这个问题。 (本章完) 第504章 嫡长房继承制 第504章 嫡长房继承制 图穷匕见! 很多臣子心里,泛起这个想法。 皇帝先是否定诛十族,为成祖稍微正名。 然后又对建文君的继承顺序提出争议,说明他不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目的无外乎是说建文君正统性不够,成祖有资格和他争位。 靖难年号的提出,更是表明了这一点—— 只有君主才有年号,皇帝把靖难年号和建文年号并列,意思是说成祖起兵之后,天下实有二君。 这颠覆了群臣以前的认知,刑部主事李若愚道: “成祖起兵靖难,是清君侧之恶。” “故而成祖当时,仍承认建文君为君。” 朱由检对此老神在在,不疾不徐地道: “当时如此,后来成祖则认识到建文君不堪为君,发布即位诏书说:” “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其改明年为永乐元年。” “这样续用洪武年号,虽然不合常理,却是无奈之举。” “否则仍用建文年号纪事,成祖兵马和建文兵马,又谁是官谁是贼?” “所以朕以为若要复用建文年号,靖难年号当同时使用,两个年号并列,是在争夺正统。” “否则就仍用洪武年号,记录当时事迹。” 这是支持建文君臣的人更加无法接受的。 然而朱由检决心已下,要么建文年号和靖难年号并用,要么就使用洪武年号。 他要通过这点,让天下人把成祖和建文君之间的战争,视作继承战争—— 成祖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就能继承皇位。 这是很多臣子不大认同的,一时君臣之间,开始陷入僵持。 这个局面没有持续多久,被皇帝降座揖相、心中极为感激的韩爌,对群臣为何支持建文君臣更理解,出言调和说道: “臣以为建文年号应当复用,但是建文元年七月,成祖起兵靖难后,当同时并用靖难年号。” “《靖难实录》,当为《建文与靖难实录》,记录建文君臣和成祖靖难的事迹。” “建文之臣既食建文之禄,自当为其尽心。” “成祖也曾说过:‘彼食其禄,自尽其心,勿问’,赦免了为建文君尽忠的周是修等人。” “死节诸臣多是如此,臣以为应该补谥。” 这个说法,朱由检能够接受。 群臣中除了一些固执己见的人之外,大部分臣子已经倾向认可。 他们恢复建文年号的目的,是在单纯地为建文君鸣不平、给他争取名位吗? 更多的是想让方孝孺等殉节诸臣,得到应有待遇—— 这些人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朝代灭亡都能得到忠臣之誉。 大明没有灭亡,更应该褒扬他们。 如今皇帝好不容易松口,承认建文君是正统之一,方孝孺等人也能以忠臣身份得到追谥。 大部分人已经倾向认可,把这个成果先定下来。 不过还有些人想要更多,李若愚道: “建文年号既复,建文庙谥不可不补也。” “陛下既为景皇帝补谥上庙号,臣以为建文君也当如此。” 朱由检对此勃然大怒,呵斥道: “荒谬!” “建文君如何能与景皇帝并论?” “景皇帝和于谦等臣子挽救天下,故而有此待遇。” “建文失德乱政,若非起兵靖难的是成祖,天下焉知姓谁?” “这样险些导致大明失国的人,如何能与景皇帝并论?” “还是说,你是嫌这个天下不够乱,想要让天下纷乱四起?” 李若愚吓得急忙跪地请罪,又辩解道: “微臣一片忠心,实在不知陛下为何会说,这样会让天下纷乱四起?” 朱由检看群臣也多有疑惑之色,神情稍稍舒缓,向他们道: “你们啊,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嫡长房继承制。” “太祖昔年为文官荫叙定下嫡长房继承制,但是其他继承制度却多有不明之处,嫡长房继承制也没有深入人心。” “成祖恢复太祖旧制,一切遵从祖制,大明皇室和宗室继承,一直是用嫡长房继承制。” “例如土木堡之变后,朝廷要立长君,当时为何立郕王朱祁钰、而非一些人提议的襄王朱瞻墡?” 礼部尚书温体仁接话道: “《皇明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郕王是英宗之弟,按兄终弟及当立。但他却是庶子,不如襄王身为嫡子尊贵。” “臣也一直疑惑,请陛下为臣等解惑。” 朱由检暗暗点头,觉得温体仁真识趣,继续道: “成祖继位之后遵守祖训,向后人解释过太祖深意。” “郕王之所以继位,是因为按太祖定下的嫡长房继承制,宣宗这一房的后人,继承顺序在其他支脉前面。” “只要宣宗有子嗣,就轮不到襄王等人继承。襄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虽两次监国,却从没有妄念。” “《皇明祖训》的粗疏之处,成祖以太祖制定的荫叙承袭之法补之。嫡长房继承制虽未对外明说,实际却一直在执行完善。” 说着,他又提起了一件事,向群臣道: “世宗嘉靖皇帝之所以继位,就是按嫡长房继承制,他按伦序当立。” “你们说若按嫡长子继承制,他和益王朱祐槟谁先?” “还有郕王朱祁钰,如果按嫡长子继承制,他和襄王朱瞻墡谁先?” 这两个继承案例,让群臣产生很多争论。 因为按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同母弟和庶弟,继承顺序高于嫡长孙同母弟和庶弟: 襄王朱瞻墡身为仁宗嫡子、宣宗朱瞻基同母弟,继承顺序在仁宗庶孙朱祁钰之前。 益王朱祐槟身为宪宗庶子、孝宗庶弟,继承顺序在宪宗庶孙朱厚熜之前。 这和实际的继承情况截然相反,必须以嫡长房继承制解释。 不过也有人不认同这一点,认为朱祁钰和朱厚熜继位时,仁宗和宪宗都已去世。他们的继承顺序,应该按当时的情况重新排序。 但是如何排序呢?嫡长子继承制对此没有规定,诸臣说法不一。一心想成为下一个张孚敬、精研大礼议的杨景辰道: “这是嫡长子继承制的疏漏,世宗坚持嫡长房继承制,并且弥补其中缺失。” “《明伦大典》有云:祖训兄终弟及,可推之无穷,而施由亲始,先及同父,次及同祖,皆所谓伦序也,非专指同产言也。” “按此制度,英宗北狩之时,若不立其幼子,应当追溯同父。郕王与其是同父兄弟,故而郕王当立。” “武宗无后,又没有同父兄弟,继续追溯同祖。睿宗在宪宗诸子中最年长,其虽已经过世,其子仍旧当立。” “故而杨廷和草遗诏,言世宗伦序当立。大臣遵祖训,以世宗伦序当立而迎立之。” 这个解释,让朱由检龙颜大悦,赞赏道: “杨卿精研礼法,不愧翰林出身。” “世宗伦序当立,这个伦序是从睿宗的排行而来,所以他为睿宗上庙谥,明确继承统绪。” “可惜一些臣子不理解,发生大礼议之争。” “这都是太祖和成祖改嫡长子继承制为嫡长房继承制的余波,成祖的庙号由宗改祖,也是由此而来。” 说着这个结论,朱由检具体解释道: “武宗正德年间,有安化王、宁王之乱,此虽武宗之过,却也有统绪不明的原因。” “故而世宗以为:我太宗当皇祖初定之中,又值建文所坏复兴起之,便是再创一般。” “祖有功而宗有德,太宗庙号改成祖,是为明确统绪、明确皇位来源——” “朕和历代先皇的皇位,不但是承自太祖,也是承自成祖。” “太祖开基、成祖再创,二祖皆功高无比,只有他们的后人,才能继承皇位。” 这个说法,让一些臣子恍然,明白了世宗为何固执地给睿宗上庙谥、改太宗庙号为成祖—— 实在是只有这样,才能明确统绪,明确他的继承权。 起到的效果也不错,世宗之后再无藩王作乱。 不愿折腾的群臣,认同了皇帝的解释,太常寺卿李标还打补丁道: “既是如此,太祖、成祖二祖,应当一同配天。” “建文君也不当有庙谥,避免奸人打着他的名号作乱。” 群臣纷纷赞同,否定了给建文君上庙谥的提议。 因为给建文君上庙谥就要给懿文太子上庙谥,按照嫡长房继承制,这意味着懿文太子朱标的后人,继承权永远在成祖后人前面。 只有把太宗改为成祖,并且不给懿文太子和建文君上庙谥,才能彻底否定他们对大明皇位的继承权利,把皇位永远留在成祖一系。 想明白这点的李若愚,急忙跪地请罪,大热天惊出了一身冷汗: 实在是他不能不后怕,担心给建文君补庙谥后,有人打着建文君的名号作乱。 历史上的李自成,就曾打着建文君的名号说:“予祖建文帝之孽子也,避难易姓。” 如果给建文君补庙谥后发生这种事,李若愚必然被弹劾,甚至问罪被杀。 皇帝否定了他的提议,是在救他的命。 群臣在想到可能的后果后,再也没有人支持给建文君补庙谥。 仍旧以建文君称之,或者称为少帝。 至此,在确定建文年号和靖难年号一起使用后,建文庙谥之事,被皇帝和群臣否决。 建文诸臣补谥,朱由检答应得很爽快。因为这件事最难的地方,刚才已经解决—— 承认建文君曾经是天子,那么建文诸臣为建文君尽忠,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按照成祖说的“彼食其禄,自尽其心,勿问”,可以不追究他们抵抗靖难的过失,甚至封赠补谥。 这个名单也很好定,因为万历皇帝刚即位时,高拱、张居正等人已经趁着皇帝年幼,在南京为建文忠臣建表忠祠,以魏国公徐辉祖为首、方孝孺等人入祠。后来还增补了几次,已经少有遗漏。 朱由检应群臣之议,为魏国公徐辉祖、文学博士方孝孺、户部侍郎卓敬、御史大夫练子宁四人追谥忠贞。 兵部尚书铁铉追谥忠襄,长兴侯耿炳文追谥武壮,其余人追谥忠惠、忠愍、忠节等谥号。 比较麻烦的是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这两人,他们是力主削藩逼成祖靖难的祸首。 成祖起兵靖难打出清君侧的口号,也曾明确指出齐泰、黄子澄是奸臣。 所以他们是否补谥封赠,在群臣中有些争议。 一些人认为应该保留两人的奸臣身份,给成祖起兵留个理由。 一些人则认为方孝孺等人都被追赠了,单留着他们不合适。 朱由检则觉得无可无不可,认为给齐泰、黄子澄追谥也没什么。这样建文君做的错事,就没法推到臣子头上了。湘王之死等事,都要由建文君承担。 面对群臣商议的给齐泰、黄子澄二人追谥节愍的结果,朱由检十分大度地表示认可。 并且给徐辉祖、方孝孺、卓敬、练子宁、铁铉五人之后封了一个子爵,其他建文忠臣之后,酌情册封男爵和爵士。但他们都需要去海外开辟领地,才有资格承袭爵位。 这让群臣更加感受到皇帝的恩德,对此欢呼雀跃。 他们提出的建文三事,这次有一半达到目的—— 在万历年间的建表忠祠和部分恢复建文年号后,文官在建文君臣的事情上,取得新的胜利。 —— 在建文诸臣补谥完成后,朱由检指着唯一没有被封赠的耿炳文,向群臣道: “耿炳文是开国功臣,洪武三年封长兴侯。” “他既然不再被追究罪过,当入太祖功臣庙。” “还有同样受牵连的蓝玉等人,同样应该入功臣庙。” 这个说法,让群臣惊讶莫名,不知皇帝为何把蓝玉也扯进来。 如果说耿炳文是为建文君尽忠,建文诸臣平反后自然可以列入功臣庙的话,蓝玉又和建文诸臣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疑问,朱由检淡淡道: “卿等难道不知,蓝玉案因何而起吗?” “洪武年间四大案,空印案是为了纠正前元留下的弊政,胡惟庸案是为了清理有异心的权臣,郭恒案是为了惩治贪腐。” “唯有蓝玉案,你们说为了什么呢?” 群臣有心说是为了杀戮功臣,但是在皇帝面前显然不能把这个观点说出来。 礼部尚书温体仁苦思冥想,想到了皇帝之前提到的朱允炆和朱允熥继承顺序先后,顿时恍然地道: “蓝玉案是因为建文君上位。” “太祖为了防止吴王朱允熥怨愤,在蓝玉等人支持下生出什么事端。” “故而把蓝玉等人除去,给建文君提前除去隐患。” 作为常遇春的妻弟、朱允熥母亲常妃的舅舅,蓝玉和朱允熥的关系太深了。 太祖既然没有选择朱允熥为皇太孙,自然不能把蓝玉等人留下来,给朱允炆留下隐患。 (本章完) 第505章 蓝玉案平反 “蓝玉虽有不法,但他真的谋反吗?” “他的被杀,是朱允炆被立为太孙,所导致的结局。” “否则蓝玉勾结朱允熥夺位,朱允炆如何能坐稳皇位?” 肯定了温体仁的说法,朱由检把蓝玉案的原因,完全推在朱允炆被立为太孙这件事情上。 让因为蓝玉案遇难的功臣后裔去记恨建文君臣,免得建文忠臣后裔以后还会跳出来。 甚至,为了给建文君臣拉仇恨,朱由检还把冯胜、傅友德等人的死因,同样归结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向群臣道: “蓝玉被杀之后,冯胜、傅友德无人制衡。” “尤其傅友德是晋王亲家,为了朱允炆皇位的安稳,同样也被除去。” “太祖为了稳固建文君的皇位,可谓煞费苦心。” “可惜建文君不体谅太祖心思,即位后肆意妄为。” “若非起兵靖难的是成祖,他如今的名声,或许和胡亥、杨广并列。”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把建文君朱允炆和两个二世而亡的皇帝并列。 群臣心向建文君的,有的忍不住想反驳。 但是更多的臣子,却是不寒而栗。 蓝玉案死了一万五千多人,他们只要想想,就忍不住心生寒意。 担心有人跳出来和皇帝争论的韩爌,抢在其他人前面道: “正因如此,臣等在万历年间才会奋力争国本。” “只有继承顺序明确,才能避免储位纷争,白白耗费国力。” 这让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国本之争上。 当年他们之所以争国本,就是为了维护礼法,避免发生储位之争、以后每一位储君确定、都要群臣站队。 如今皇帝也是在说争储的恐怖,他们实在不该多言,徒然再起纠纷。 朱由检对韩爌的支持很是满意,微微颔首之后,继续道: “朱允炆和朱允熥之争的起因,实是国初之时,礼法存在疏漏。” “自古一夫一妻多妾,但是我大明却在正妃之外,还有次妃存在。” “懿文太子的正妃常妃去世后,次妃吕妃因为地位接近,被迅速册封为继妃。” “由此产生朱允炆升嫡,按年龄排在朱雄英和朱允熥之间。” 抨击着这个制度,朱由检道: “礼法之设,要防人性之恶。” “所以万历之时,朝廷规定不许有子宗室选取继妃。” “为的就是担心继妃有子,心中生出歹意。” “放在懿文太子身上,纵然吕妃可能心地不坏,但是她身边的人,对待朱雄英、朱允熥兄弟时,焉能如常妃在世时尽心?” “朱允熥原本是懿文太子的嫡次子,无缘无故降为嫡三子,他在明白事理后心中焉会甘心?” “此为太祖和国初群臣之失,在礼法上出现疏漏。” 这样一番近乎恶意猜测的话,让一些迂腐的臣子,纷纷眉头皱起。 但是更多的人是认同,否则不会有万历年间制定的那个条例。 甚至还有人想到朱雄英之死,心中更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吕妃或吕妃身边的人悄悄做了手脚,谁又能够查出来。 一些人想到洪武十五年朱雄英去世、洪武十六年定下的文官荫叙制度,就规定了元嫡高于继嫡。更是在心中推测有些人可能是拿此事提醒太祖,可惜太祖当时对此没有在意。 心中浮想联翩,群臣听到刘宗周说道: “陛下皇帝所说礼法要防人性之恶,实是天下至理。”“阳明先生说:圣人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 “臣受命重制礼乐,就是要明礼乐、正人心。” 朱由检颔首赞许,说道: “先生受累了!” “重制礼乐之事,务必慎之又慎。” “不可学建文君臣,不顾大明境况,只知使用周礼。”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礼乐要符合现状,不能不合时宜。” “先生的礼乐制定后,要在涿鹿区等地试用,然后在藩国试行,然后再用于各地。” 特意嘱咐了一下,朱由检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把自己的改革和建文改制联系到一起,抨击自己的改动。 所以他特意把自己和建文君区分开,让群臣引以为戒。 这样一个思想指导下,他对建文君自然没有什么好话,继续道: “太祖在洪武十六年制定的文官荫叙制度,确立了嫡长房继承制和元嫡高于继嫡。” “他用嫡长房继承制册封了懿文太子之后为太孙,但是却又违背了元嫡高于继嫡的制度。” “这是太祖在礼法上的第二个过失。” 做出这个结论后,朱由检又为朱元璋辩解,掩盖他杀戮功臣的措施: “朱允炆礼法不当立,他的位子自然不够安稳。” “蒋瓛等人觑到太祖的心思,因此引发了蓝玉案,然后掀起大狱。” “开国功臣多有因此被戮,有一公、十三侯、二伯被杀。” “太祖之时,有四公、二十八侯被杀,蓝玉案就占了将近一半。” “后续更有冯胜、傅友德等人因此而死。” “太祖实在是为朱允炆继位,伤了自己圣德。” 撇除蓝玉案之后,朱元璋所杀功臣并不算多,其中还有很多是受胡惟庸案牵联。 但是加上蓝玉案,那就实在太多了。开国所封的二十五公、七十九侯,有四公、二十八侯被杀。 这也是朱由检在四大案中,选择为蓝玉案平反的原因—— 实在是蓝玉等人被杀得太牵强,而且平反他们和相关的功臣后,就平反了大部分被杀的功臣。 剩下的自然留着不平反,说明太祖没杀错。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平反蓝玉案能给朱允炆泼脏水。让平反的开国功臣后裔,对抗建文忠臣后裔。 以后如果还有人为建文忠臣说话,朱由检就会放出开国功臣后裔,让他们去打嘴仗。 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朱由检对蓝玉案整体平反,并且把蓝玉和耿炳文一起,列入太祖功臣庙。 如此一来,太祖功臣庙就有了三十五位功臣,朱由检嫌这个数字不好听,思来想去加上了朱文正。 给朱文正追封南昌王,并且补谥忠武,彻底定性为臣子,不让靖江王一系生异心。 这样太祖功臣庙的功臣数量,就有三十六人,恰合天罡之数。 以后也多半不会改,固定在这个数字。 其余被太祖册封爵位的开国功臣,朱由检也命群臣叙录,按照其功绩和后来是否犯罪,授予子男爵位。 150位开国功臣和一些功绩卓著的臣子,后裔大多被册封爵位,允许海外开藩。(本章完) 第506章 君主立宪的开端 对于给建文君泼脏水,朱由检是认真的。 他自登极以来,已经四次看到有关建文君臣的奏疏—— 平均每年两次,已经成为每半年就有的话题。 如果不把这股风潮压下去,建文君臣的事情,很可能成为月经话题,不断消耗朝廷的精力。 所以他选择尊重臣子意见,把他们请求最多的给建文诸臣补谥,选择完全同意。 对于建文君则极力贬低,避免影响到皇位传承稳定。 为此,他不惜流着眼泪承认太祖在礼法上的过失,还把蓝玉案平反,把太祖杀戮功臣的源头栽在建文君上。 对于另一件让太祖名声受损的事情,朱由检也打算栽给建文君: “国初有殉葬之事,源头始自哪里?” 太常寺卿李标道: “殉葬之事,前元有之,国初因之,故而有此陋俗。” “英宗大渐,口占遗命,定后妃名分,勿以嫔御殉葬,殉葬之事遂绝。” “此英宗之德政也!” 朱由检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追问道: “国初第一次殉葬,是在什么时候?” “有没有人,把事情的源头理清。” 群臣心中疑惑,不知皇帝追问这个做什么。 太常寺少卿钱谦益精通经史,此时站出来道: “国初第一次殉葬,是愍烈王妃殉秦愍王。” “太祖闻讯极为悲伤,为其赐谥愍烈。” “蜀献王《祭兄秦愍王嫂愍烈王妃》有云:嫂也孔贤,奋身同殒,父皇闻讣,以忧以伤。” 朱由检微微点头,问群臣道: “愍烈王妃殉秦愍王,是太祖下的命令吗?” “除此之外,洪武年间可有殉葬之事?” 群臣交头接耳议论,都不认为愍烈王妃殉秦愍王,是被太祖逼迫。 愍烈王妃是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不受秦王待见,被秦王和次妃邓氏欺凌。 太祖对她极为看重,甚至因此赐死了邓氏,怎么可能会逼她殉葬? 她是因为活着就在受苦,又没有生下子女,继承王位的是邓妃的儿子,以后可能更受苦,干脆一死了之。 这不能说是太祖下令殉葬,更不能说洪武年间有殉葬制度。 所以,排除了这件事情后,第一次殉葬是在什么时候呢? 很多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礼部尚书温体仁出言说道: “国初殉葬之事,源头在建文君。” “太祖驾崩之后,宫人多有殉葬者。” 朱由检沉痛地点了点头,说道: “太祖遗诏之中,命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他连百姓的嫁娶都不愿耽误,又怎会下令宫人殉葬呢?” “这是因为建文君继承非礼,在宫中地位不稳,所以逼迫宫人殉葬,用杀戮树立威信。” “成祖和仁宗、宣宗没有分辨清楚此事,以至受到误导,死后同样有殉葬之事,直到英宗废之。” “这件事的源头,是建文君的恶行啊!” 这个结论道出,群臣暗地里吸了一口凉气,纷纷认识到当今皇帝的用意: 这是要把建文君当马桶,把有损太祖名声的事情,都倒在他的身上啊! 如果流传出去,建文君的名声,可能会变得臭不可闻,再也无法翻身。 右都御史成基命试着辩解道: “葬礼是由大臣主持,殉葬之事,或许是臣子为之,非建文君失德。” 朱由检皱着眉头道: “建文诸臣都是有德行的忠臣,怎么会让建文君做下此等恶事呢?” “而且成祖、仁宗、宣宗的葬礼是三杨等人主持,难道说他们的嫔妃殉葬,是三杨等人的责任?” 这话无人回答,因为三杨是内阁制度的确立者、被文臣奉为楷模,前段时间还被抬着列入成祖功臣庙,他们怎么能让三杨背上这个恶名呢? 而且建文诸臣也确实都是忠臣,刚才他们连齐泰、黄子澄都给补上谥号了。 难道现在就转头追究他们的责任,说殉葬是他们鼓动的? 所以情况已经很明显,只有建文君能背这个锅,建文年间的恶事,他都要自己背起来。 群臣想到这里,陡然明白了皇帝同意给齐泰、黄子澄补谥的原因—— 这是要让建文君承担所有责任,找不到背锅之人啊! 建文君的名声,恐怕要真的臭大街,湘王被逼自焚等事,也都要由他担起来。 这让群臣忍不住捏了把汗,再次认识到当今皇帝的心机。 —— 如同他们所料,朱由检把殉葬的事情,完全栽在建文君身上。 还认为这是建文君胡乱学习周礼导致的,没有学好周礼: “周礼虽有殉葬之制,但是春秋战国之时,却已经被废弃。” “孔子曾经感叹: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刘先生解释一下这句话,免得再有人误解。” 刘宗周是不想配合皇帝给建文君泼脏水的,但是皇帝对他如此礼遇,他又不能不解释,只能道: “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 “朱子《孟子集注》曰:俑,从葬偶人也。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卫,谓之刍灵,略似人形而已。中古易之以俑,则有面目机发,而大似人矣。故孔子恶其不仁,而言其必无后也。” “商周之时有殉葬,周朝渐用草扎而成的刍灵、也就是刍狗而代之。类似今日的纸人纸马,略有其形而已。” “到了孔子之时,开始出现像人的陶俑。” “孔子因为陶俑越来越像人,担心重新出现殉葬,故而有此感叹。” 朱由检听得连连点头,向群臣道: “刘先生的解释,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孔子是不是这个见解?” 孟子、朱子的话,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孔贞运还出言补充道: “《孔子家语》有云:子游问于孔子曰:葬者涂车刍灵,自古有之,然今人或有偶,偶亦人也,是无益于丧。孔子曰:为刍灵者善矣,为偶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 “孔子反对殉葬,而且反对死者用生者之器。”“《礼记》曰:孔子谓为明器者,知丧道矣,备物而不可用也。哀哉!死者而用生者之器也,不殆于用殉乎哉?其曰明器,神明之也。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谓为刍灵者善,谓为俑者不仁,殆于用人乎哉。” 这些记载,都表明了孔子的态度。朱由检点头赞许道: “孔子不愧是至圣先师,他虽推崇周礼,却没有一味盲从。” “但是建文君却不学无术,圣人真意没有学到,反而去学周礼中早就被废弃的殉葬。” “此人不仁之至,而且不孝不悌。用殉葬伤了太祖圣德,还逼湘王自焚,逼迫成祖起兵。” “如果真要定谥号,他给湘王谥的‘戾’字,朕看更适合他本人。” 这让群臣再次捏了一把冷汗,知道建文君的恶名算是甩不掉了。 如果以后还有人为建文君请庙谥,那就得先推翻这一个“戾”字。这个非正式的恶谥,杀伤力比真正的恶谥还要大。 毕竟真给建文君上恶谥,必然会有人给他辩解。避免方孝孺等建文忠臣的名声,因为追随一位恶君而受损。 但是事情妙就妙在,皇帝并非正式上谥号,只是一个感叹。 如果有人反驳,那么建文君的恶事,就要由建文忠臣承担。 这是臣子更不愿接受的,所以他们只能默认这个评价,让皇帝把脏水泼给建文君。 从今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认为建文学习周礼改制是好事,也不会有人说“本朝的天下要同孔夫子的周朝一样好的,就为出了个永乐爷就弄坏了”这类的话语。 —— 成功把殉葬的责任栽给建文君,朱由检为了固定建文作恶的结论,又向群臣说道: “唐太宗曾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和建文君相关的三件恶事,应该如何避免呢?” “诸卿请试言之!” 群臣面面相觑,听出皇帝是打算把太祖杀戮功臣、宫人殉葬、逼死宗亲这三件恶事彻底套在建文君头上。 如果因此再制定什么制度,对建文君的评价,那是再也无法被推翻—— 在这个重制礼乐的时候,任何新的制度,都有可能写入重制后的礼乐。 想推翻对建文君的评价,就要推翻新的礼乐制度。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让之前暂时退让、图谋将来再给建文君争庙谥的臣子,感觉有些不妙。 但是礼部尚书温体仁,已经配合皇帝出言道: “太祖杀戮功臣,是因为建文君继位非礼,太祖不得不为他除去有可能的威胁。” “臣以为陛下应恪守礼法,按礼法定继承人。” “这样不用担心继承非礼,自然也不用除去他人。” 朱由检对于此言微微点头,没有拒绝温体仁提出的按礼法确定继承人。 大明自成祖以后,皇位传承就异常稳定,全部能按嫡长房继承制解释。不像唐朝玄武门之变后,几乎没有正常继位的。 朱由检对这点还是赞赏的,他在提出嫡长房继承制和继承顺序的时候,就有遵守这个制度的觉悟。 而且他也不想因为储位之争,让朝堂陷入撕裂。 再加上大明臣子对争储普遍不感冒,之前的国本之争就是为了避免争储和站队,朱由检对此颔首道: “继承礼法,确实是礼乐制度最关键的地方之一。” “周礼的核心,就在于嫡长继承制。” “朕命诸位重制礼乐,自然会遵守重制后的礼法。” “韩学士你来拟诏,命礼部、户部、刑部、都察院、大理院、国会等相关机构制定《大明继承礼法》,天子和万民共遵之。” 这个命令,让群臣一阵激动,因为这是天子明确表明,会遵守制定的礼法。 这意味着他们对皇权有了更多约束,将来在储君问题上,再也不用担心站队问题。 大明的进士如此尊贵,只要不犯错误就能按部就班升迁,没有多少官员,愿意争储搏前程。 这也是之前国本之争,闹得如此激烈的原因—— 群臣都不想开这个先例,避免以后在确定储君的时候,必须争储和站队。 如今皇帝表态遵守礼法,按礼法确定继承人。 在场的臣子都是欣喜激动,齐声称赞皇帝。 至于先前建文君的问题,早就被他们抛在一边了。 相比皇帝遵守礼法的表态来说,建文君的问题算什么? 如果皇帝能制定和遵守更多礼法,他们会很高兴地配合皇帝给建文君泼脏水。 现在,就有官员想着制定更多礼法,约束皇帝权力。 朱由检知道这个表态的后果,甚至能猜出这是君主立宪的开端,以后的皇帝会在礼法约束下,一步步丧失权力。 但他更加知道,这是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自己主动控制,总比发生革命要好些。 在看到群臣的激动欣喜之情后,朱由检继续说道: “建文三恶中的宫人殉葬,其实也是礼法问题。” “三法司要制定丧葬礼法,严禁此等恶事。” “若有违犯礼法殉葬、或者逼人殉节者,负责丧葬的城隍司要担责,三法司也要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说到这里,朱由检又想起一件事,向群臣道: “《皇明祖训》之中,太祖严禁酷刑,告诫以后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并不许用黥刺、腓、劓、阉割之刑。” “这是太祖的仁德之处,避免因为刑罚损伤肢体。” “刑罚中有违背这一条的地方,一定要严加整改。” “民间和军中同样也要如此,严禁使用肉刑、导致他人伤残。” “但凡发生此事,全部都要追责。” “有关采生拆割、造畜蛊毒的律令,一律严格执行。” 皇帝说得严厉,群臣却齐声称颂,称赞皇帝仁德。 这仁德是源自太祖,自然反衬得建文君的殉葬更加残酷。 反正建文君的名声经此一遭,那是会变得臭不可闻了。 太祖朱元璋的名声,可能会变得好一些。 在为太祖洗去诟病最多的两件事、把它们栽在建文君身上后,朱由检说起了建文三恶的最后一件事—— 也就是湘王被逼自焚,这起完全由建文君臣主导的逼死宗亲事件。 朱由检问群臣道: “建文之时,诸王多有无故被废,湘王甚至被逼得自焚而死。” “如何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保障他们的安全呢?”(本章完) 第507章 贵族议会 对于如何保障藩王安全的问题,群臣非常无语。 建文削藩失败就不用说了,成祖靖难之后,对诸王也是打压居多。 在历代皇帝的不断打压下,宗室诸王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权力。 怎么当今皇帝,提出要保护诸王呢? 一些臣子认为皇帝只是表面上说说,以便继续给建文君泼脏水。 也有一些有见识的,想到了皇帝正在推行的海外开藩。 温体仁试着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问如何保障诸王的藩国。” “确保这些藩国不会随意被废?” 朱由检微微颔首,说道: “正是如此!” “朕既效仿周朝分封,就没打算随意削藩。” “但是如何保障这一点,需要想个办法来。” 说着,他还向那些被册封爵位的臣子道: “你们开辟的藩国和领地,同样也是如此。” “必须要想个办法,确保诸位的后裔能一直传承下去,与大明同休共戚。” 这个说法,让群臣一阵躁动,很多大臣脸上满是欣喜。 因为他们身上的世职,大多已经转为爵位。 皇帝这个与国同戚的承诺,让他们如何不欢喜? 很多原本没打算开藩的臣子,此时对开藩也忍不住动心—— 海外固然是荒凉,开藩需要吃很多苦。 但是只要这些土地一直是自家的,经营一二百年后怎么也能变成熟地。 很多官员心动之下,打算把儿孙分出一支,把身上的爵位兑现,去海外开辟领地。 所以他们对皇帝提出的保障藩国领地传承,那就更用心了。 即将卸任首辅、专任理藩院掌院的黄立极,此时就发言道: “臣以为可效仿太祖,为后世留下祖训。” “陛下可在祖训中写明,与藩国同休共戚。”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群臣不相信后世皇帝会遵祖训。 太祖定的祖训何其完善,甚至给朱标一系定的字辈,都写着“允文遵祖训”。 但是建文君却在太祖驾崩后,很快就开始削藩。 群臣都不认为,靠祖训能约束后世皇帝。 此时此刻,他们开始真的认为,建文君有失德之处,至少他当时没有遵守太祖留下的祖训。 朱由检颔首认可了这个方法,同样没怎么在意,又问道: “还有其他办法吗?” “诸卿畅言此事!” 群臣开始提出各种见解,最核心的地方,自然是限制皇帝。 但是祖训等规定已经证明无法对皇帝做出有效限制,他们思来想去,发现还是皇帝之前表态遵守的礼法,最有可能让后世皇帝遵循。 刘宗周出言说道: “臣以为可在《大明继承礼法》中,加入藩国领地继承的相关法令,天子和万民一同遵循。” “并可制定《大明分封礼法》,专门规定藩国领地之事。” 这个提议,得到群臣赞同,并且纷纷拥护。 朱由检略微迟疑后,看着群臣期盼的脸色,最终还是点头道: “分封礼法可以制定,朕也愿意遵循。” “但是这还差了些,朕以为可在理藩院中,设置贵族议会。” “贵族议会是国会的一部分,可以推选代表,在国会拥有席位。” “王公在贵族议会拥有固定席位,侯伯子男士选举代表参与。”“若是削藩、移藩、或者削减封地,需要贵族议会同意。” 这是朱由检想出来的,保障贵族权益的办法。 他需要让贵族放心开藩,以便把大明的人口压力转移出去。 这对大明来说是生死存亡的事情,所以他不惜限制皇权,保障贵族的权力。 群臣听到这话,和当初听到皇帝答应设立国会一样惊愕: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当今皇帝又主动让渡出去权力。 再想到皇帝刚才表态遵守礼法,他们真心觉得,当今皇帝是一位圣君。 一些臣子眼中,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为大明出现这样的圣君而欣喜。 刘宗周再次下拜道: “陛下有此圣德,天下万民幸矣!” “臣以为贵族议会当设,作为国会的一部分。” 其他臣子这时也不想压制贵族的事情了,他们和刘宗周一样,纷纷表示支持。 尤其是那些已经被皇帝封爵,能开辟封地的臣子。此时对自己身上的爵位,更加重视起来——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自己后裔富贵的保障。自家能像靖难贵族那样,与大明同休共戚。 朱由检之前大赏群臣、又把赐给他们的世职转为爵位,此时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效果,让他们支持保障贵族权益、支持海外开藩。 在他的主动让权下,有关贵族议会的事情,推进得非常顺利。 群臣都赞同王公在贵族议会拥有固定席位,侯伯子男士则需要选举获得席位。 不过这里面还有不同,侯伯作为高等贵族,还有轮换之法,每隔一定年数,就必然会出现议员。 子男士作为低等贵族,相应的几率就小些,他们的数量太多,只有杰出的才能被选举为议员。 王公、侯伯、子男士议员的比例,大概被定为一比一比一。 在这些定下来后,朱由检又向他们道: “贵族议会的权力,主要在削藩和移藩两个方面。” “必须有一半以上的贵族议员同意,才能强制移藩。” “削藩则需要三分之二多数,如果是王公削藩,则需要五分之四多数同意。” “这个办法,众卿以为如何?” 这样对王公贵族未免太好了些,群臣有些担心王公藩国坐大。但是更多的人,则觉得自己后裔的富贵能够保证,同意了皇帝的提议。 刘宗周怀着担心道: “若是有贵族不法,在封地肆意妄为。” “朝廷当如何处置,约束他们的行为?” 朱由检对此说道: “可以训斥、责罚,甚至降低爵位等级。” “例如一等子降为二等子,降低他们的地位。” “如果罪行严重,那就把本人削爵,重新选择有继承资格的人担任藩国君主。” “更严重者,降低爵位级别、削减封地面积。这和移藩一样,需要一半以上贵族议员同意。” “至于完全剥夺爵位,则等同于削藩,需要贵族议会三分之二多数同意。” 这个处置办法,部份官员觉得太轻,大多数官员则是非常欣喜。 以前的大明皇帝虽然很少削爵,但是也有一些家族,被削去了爵位。 例如武清侯家族,就是在当今皇帝登极后,被削去了爵位。虽然有传言说皇帝允许他们复爵,却到底还没有能恢复爵位。 如今皇帝明确说贵族犯法也只是换个继承人,不会影响到爵位传承。让他们纷纷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爵位更宝贵,基本不用担心被削去。 这无疑提升了爵位的含金量,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后裔会和大明同休共戚。 一时间,高层有爵位的官员不必说,中低层官员也一个个眼放精光,思索着如何获得爵位。 可以说,这个政策,终于把大明官员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 不再像以前死气沉沉,大多数官员按部就班,宛如一潭死水。(本章完) 第508章 三角公路 第508章 三角公路 “分封礼法,贵族议会。” “建文君死得好啊!” “不然这些如何会出现?” 丝毫不知历史上自己冒认建文后裔的李自成,在报纸上看到相关信息后,咧着嘴巴大笑道。 去年他和舅舅北上前,就得到了皇帝的许诺,会给他们世职,并且转为爵位。 所以他们才不避艰险,在黑龙江北岸那个苦寒的地方建立营寨,现在还有很多人留在那里—— 为的不就是以那块地方做封地、作为世袭的家业吗? 如今皇帝命群臣制定分封礼法,并且要组建贵族议会。这让他更觉得封地和爵位能够得到保障,更有了立功封爵的动力。 “我要更用心点,争取获得爵位。” “不能让张献忠赶在前面,以后被他嘲笑!” 这次返回中原,李自成的任务是招募移民。 在陕西又一次发生大旱的背景下,这个任务进行得很顺利。 他不但把舅舅部下家眷带了出来,还通过各种关系,成功招募了上万流民。把其中的精壮挑出来,至少能有三千军队。 这让他颇是为此高兴,知道自己的功劳少不了。 但是张献忠的部下也派人招募了人手,让他颇是不快。 尤其让他不满的,是张献忠因为献了一个美人,就获得皇帝提拔,独立组建了大西营。 他要是不努力点升官,很可能被张献忠赶在前面,先于他获得爵位。 所以李自成在把移民送上船后,又匆匆来到京城,索要粮饷兵器—— 他心中已经决定了,今年冬天再次对科尔沁部发起袭扰,争取像张献忠一样,为皇帝抢来几个美人。 张献忠能独立成营,他和其他人自然也有资格。 将来他们都有独领一军的可能,获得爵位和领地。 —— 作为从御营派出去的人员,李自成在内廷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 很多想封爵的太监,对他和高迎祥等人都有关注,图谋将来去海外开封地。 内府监掌印王承恩,更是知道皇帝对李自成很关注,特意接见了这个人,带他前往兵仗局。 指着兵仗局存储的兵器,王承恩向李自成道: “这些都是御营淘汰下来的,你和高将军都是从御营出去的,可以尽情取用。” “就是最新式的火铳,也能申请一些。” 说着,王承恩下了个命令,兵仗局提督太监顿时让小太监取出转轮火铳,在校场上打靶。 李自成看到打靶的小太监倒上引火药、转动转轮“砰砰砰”连放六铳,惊讶得嘴都难以合起来—— 精通武艺的他,知道这样射速的火铳,在战场上有多厉害。 就算武艺再高明,也很难接连躲过六铳。 这让他的心里,既忧而又欣喜: 忧的是武艺的重要性显然会降低,自己一身本领,有可能没有发挥出来就淘汰。 喜的是这种火铳威力很强,会在和科尔沁部的作战中,取得更大的优势。 如果他能抓住机会立功,不难获得爵位。 不知道他心思的兵仗局太监,在一旁笑着介绍道: “这是第二代转轮火铳,转轮和簧轮之间,加了一个连接器。” “转动转轮就能给簧轮上发条,不需要另外转簧轮。” “就是引火药还需要一个一个倒,在马上操作不方便。” “将来试验出雷汞后,就能造出更好用的骑铳了!” 转轮火铳被发明后,朱由检并没有多重视。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这就是一种防身自卫的武器。在大规模战争中的作用,实在乏善可陈。 不过大明的工匠却没有这个固定认识,他们加长了铳管,制造更强力的转轮火铳。虽然因为漏气导致威力和射程有降低,但是提高的射速,却让军中将领舍不得放弃。 尤其是在装弹不方便的马上,转轮火铳弹巢里的子弹,能减少很多装弹步骤。他们像使用三眼铳一样,给骑兵配发这种火铳。 起到的效果也不错,得到很多赞誉。就是手动转动转轮和簧轮不方便,而且要倒引火药,马上发射的步骤仍旧太多了些。 装备院和兵仗局的工程师苦思冥想,给转轮和簧轮加上一个连接器,减少了一个步骤,制造出第二代转轮火铳。 但是引火药就实在没办法了,雷汞现在还没有试验出来,无法给子弹装底火。每发射一发子弹都要倒引火药,以便再次发射。 这种武器,被命名为骑铳,作用类似西方骑兵的卡宾枪,现在主要用于骑兵。它的成本很高,只有御营和巡捕营有装备。 王承恩为了拉拢李自成,连这种最新式的武器都打算给他配发,以上战场试验的名义调拨了一百杆。 从兵仗局太监那里听到这些内情的李自成,对王承恩连连感谢,领了一百杆长短不一的转轮火铳,打算用于精锐。 这些火铳的威力、大小不一,口径大多是十二毫米,和轻型火铳通用弹丸。也有一些九毫米的火铳,主要用于微型手铳防身。 领取了这些武器后,李自成又从御营淘汰的武器中,挑选了很多适合在辽东用的。 还有一些在皇帝命令下,专门为辽东将士研究的装备。 羊皮大衣、狗皮帽子、鹿皮手套这三件套,还有煤油打火机和火炬,让李自成十分喜爱—— 有了这些,野外生活就更容易了。他们在袭扰科尔沁部时,放火也更方便。 当然,最让李自成欣喜的,还是他从王承恩以前主管的盔甲厂,得到了很多盔甲。 如果从索伦部招募一些女真人,给他们披上重甲,就可能练出建虏八旗一样的军队。 最后,他还从内府监领到了粮饷,以及食盐、酒水、铁锅等交易物资,趁着黑龙江还未冰封运过去,为今年的冬天做准备。 —— 送走李自成的王承恩,很快把这件事汇报给皇帝。 朱由检听到李自成领取了这么多的武器,皱着眉头询问道: “你说,李自成等人,对朝廷还有忠心吗?” “他们实力太强,会不会出现问题?”王承恩不知皇帝为何这样说,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臣观此人还算恭谨,不像张献忠桀骜。” “只要控制好粮饷和物资,必然难以反叛。” “而且辽东苦寒,陕西这样的大旱他们也只招募了不到一万人。” “将来能招募的定然更少,想反叛也没实力。”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个见解。 事实上这也是他把李自成等人,派去黑龙江一带的原因。 在这个时代,那里就是比宁古塔更北的苦寒之地,无论李自成再有本事,没有人力也根本发展不起来。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让他们和女真人合流,避免在消灭建虏后,又诞生一个女真人势力。 所以,他又下令道: “给江陵公张同敞下令,让他派刘宗敏等人,去索伦部、鱼皮部等女真部落招兵。” “还有,让他选个亲戚做代表,进入贵族议会。” “韩王藩国也是如此,让他选个宗亲进议会。” 贵族议会之中,王公有固定席位。他们就是通常所说的大贵族,地位高于其他人。 朱由检让他们派的代表,其实类似让外藩派来的使者,肩负着处理藩国和朝廷关系的重任。 所谓的贵族议会,其实也是朝廷和藩国商讨的平台,避免将来一些朝廷官员肆意妄为,让藩国和朝廷离心。 如果要惩罚不听话的藩国,也能通过贵族议会形成决议,让他们一同出兵,征讨不臣之人。 这个命令传出,知道消息的人又是一阵激动,认识到皇帝不是做个样子说说,而是真的要建立贵族议会。 一时间,京城的文官、武将,还有富裕商人,都对爵位和领地的事情上了心。 公侯伯爵他们或许不敢想,但是子男士三个爵位,却并不难获取。 魏忠贤时期滥发荫袭就不说了,当今皇帝在最初的吝啬之后,去年一下子给几十位大臣授予世职,今年更是转为了爵位。 这次给蓝玉案平反、给开国功臣封赠,更是一下子册封出去二十多个伯、一百多个子男。 那么久远的功臣,都被皇帝以开国之功赐予后裔爵位了。 他们这些正在为皇帝立功的功臣,皇帝又如何会亏待呢? 在皇帝制定继承礼法、制定分封礼法、设置贵族议会之后,人们充分感受到当今皇帝的诚意,确认当今皇帝不是杀戮功臣的太祖,更像与功臣同休共戚的成祖。 以后崇祯朝的功臣,大概率像成祖功臣一样,能够与国同戚。 只要能在这个时代当上大臣,文官就有可能像现在的朝堂大臣一样,获得爵位领地。 武将则因为身上大多有世袭官职,比文官还要简单点。他们只要下定决心去开藩,就能把身上的世职转为爵位。 之前没多少人行动,是因为他们担心开藩后,皇帝又会削藩,或者像对待藩王一样,在领地繁华起来后强制他们迁徙。 如今贵族议会设立、皇帝主动对移藩和削藩做出限制后,他们是没有这个担心了。很多人想要先下手,在大明周边选个好封地。 在顺天府卫所改制推行得如火如荼的现在,很多不甘失去军户做农奴、只保留空头官职的卫所世官,已经打算去海外开藩。打算自己这一代艰苦一些,为后代留下一块领地做封君。 这让卫所改制推行得更加顺利,减少了他们的抵抗心理。 文官武将如此,商人同样对爵位封地极为向往。 他们以前虽然有钱,地位却非常低,经常被一些官吏勒索,不得不破财免灾。否则遇到了强制佥商,就可能被整破产。 当今皇帝登极后,废除了佥商采买这个恶政,让他们稍微安心。 但是贪官污吏的勒索,却总是在所难免。 一些人知道爵位能够捐纳后,就打算用捐纳爵位获得的地位,免除一些小麻烦。 如今在知道贵族议会设立,爵位和领地不会随意被废、甚至能选举进入贵族议会后,很多人更是开始行动,变卖家业筹集粮食,捐纳爵位去开藩—— 他们都担心明年不再有灾害,皇帝停止捐纳。那样就错失了机会,有钱也买不到爵位。 对此喜闻乐见的朱由检,贴心地延长了分期付款的年限,把原本规定的十年,延长到了十五年。 这意味着世袭爵士十五万石的价格,只需要一万石就能获得,后续开辟领地后,可以用领地上产出的粮食偿还。 这个条件是如此优厚,以至于和内廷有关联的皇商,有实力的大多捐纳了爵士。他们在面对内廷官员的时候,也更有了脸面。 实力略差的也捐纳了公士,以求提高身份,在将来有资格参加议员选举。 朱由检因此收获了不少钱粮,用于今年的京畿赈灾。 —— 今年的顺天府,和去年一样发生了大旱,甚至更严重些。 朱由检数次下令群臣抗旱,并且像去年修建京津公路一样,修建京城到永平府、山海关的公路。用工赈救济灾民,同时加强京城和辽东的联系。 太仆寺还规划了天津到永平府的公路,方便从天津给辽东提供后勤。 这三条公路组成一个三角,合称三角公路。 因为修路的事情,顺天府已经有官员提议,把永平府纳入顺天府,改为顺天府下辖的永平行署,方便进行治理。 不过朱由检还没答应,因为永平府北边就是山海关,在确定关门的安全之前,不能随意并入顺天府。以免敌人进入永平,就被传言说打到了京畿。 但是他对这个提议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永平府就是后世的唐山。如果把永平府并入,后世的京津唐三市,就全部属于顺天府。有利于三地协调发展,建立重工业基地。 朝廷直辖着这个工业基地,能够有效地增强实力、对地方形成震慑。 所以朱由检虽然没有答应现在把永平府并进来,却已经让顺天府整体规划,在永平一带发展钢铁、陶瓷、水泥等产业—— 把污染严重的工业门类,尽量安排到这个地方,避免影响到京城的环境。 三角公路的修建,也是京津唐一体化的表现。这三个地方之间,以后的联系会更紧密。 (本章完) 第509章 不识好歹 第509章 不识好歹 “贵族议会好啊!” “当今圣上真是明君!” 护送琉球权贵进京的郑芝燕,同样看着报纸感叹道。 之前他们之所以相信朝廷招安,就是因为当今皇帝愿意封爵,以大明在爵位上的信誉做担保。 但是子男士这种低级爵位,除了开国功臣之外没有封过,总还让人有些疑虑—— 担心皇帝有可能卸磨杀驴,以后取消这些爵位。 如今看到贵族议会之中,子男士占据三分之一席位后,他再也没有了这种担心,彻底相信了当今皇帝的诚意。 连朝堂大臣和开国功臣后裔都被大量册封子男,他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要不搞得天怒人怨,就不可能被削藩,甚至连移藩都不会。 郑芝燕现在想的,已经和郑芝龙、郑芝虎一样,图谋获得爵位,开辟一块封地。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谢郑芝龙见机得快,在皇帝刚刚登极时选择接受招安。 否则怎么有这等际遇,能得到世代传家的爵位? 郑芝燕都是这么想,和他一起来到京城的琉球权贵,那就更欢喜了。 不同于说郑芝燕还要谋求封爵,他们内附之后就获得了大明爵位。 虽然琉球国王转封的伯爵不算高,却到底属于高级贵族,拥有一个诸侯国。 以后在议会之中,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获得席位。 这让之前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的琉球权贵,顿时安下心来。 只要他们和其他贵族打好关系,不违背大明的法律,爵位就能够得到保障,不用担心失去。 —— 作为第一个内附的外藩,理藩院对琉球权贵极为重视。 朱由检也需要他们做个榜样,向其他外藩君主表明大明的诚意。 所以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正式接受琉球内附,并且给琉球国王等人册封爵位。 诸王府一些建好的宅院,也被他直接赐给这些新贵族,不用他们掏钱、耗费时间修建。 而且他还忙里偷闲,带着琉球伯爵等贵族,前往清华园、诸王府一带避暑,在八月选官前暂歇。 诸王的宅院大多已初具规模,很多嫌诸王宅狭小的藩王,已经搬到这边。 在朱由检前来清华园避暑后,他们纷纷前来朝觐。 朱由检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在这一带有住宅的贵族参与。 因为贵族议会设立的事情,这些王公侯伯,对朱由检都是颇为亲近。 但是也有些人不知足,成国公朱纯臣仗着年岁厚颜道: “陛下说王公在贵族议会有固定席位。” “臣蒙祖荫为成国公,不知何时能入贵族议会?” 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贵族议会在理藩院,是为了给藩国有个保障,说明朝廷不会随意削藩。” “成国公只要开国,自然就能进入理藩院贵族议会。” 将这七个字重重道出,朱由检不相信成国公听不明白,但是朱纯臣却仍旧厚颜道: “海外开藩是陛下的恩典,臣等自然感激于心。” “就是臣在中原有庄田,暂时无需封地,愿意把开藩的机会先给其他人。” “臣愿留在京城,帮陛下打理贵族议会。” 诸王多有像他一样想法,甚至想利用皇帝规定的移藩票数,避免被皇帝强制迁徙。他们纷纷附和朱纯臣的言论,愿意把海外开藩的机会先给其他人。 朱由检看着这些人的表现,心里简直气极。 他为了鼓励这些人去海外,不惜让渡出去这么大的权力,为的就是鼓励他们迁出去。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不识趣,不愿去海外开藩。 看着最开始跳出来的朱纯臣,朱由检盯着他道: “成国公的心朕领了,朕允许你派人进入贵族议会。” “而且藩国的事情你也不用先让给其他人,朕会让江陵郡公,帮助成国开藩。” “在江陵公国的北面,朕给你划出方五百里土地,全部作为成藩土地。” 命人取来地图,在黑龙江河口的北边,给他划分了一块土地。 成国公看着这块地方,几乎脸都要绿了。 江陵公国在勋贵之中就被传说为苦寒之地,更别说比江陵公国更北的地方了。 更加让他难受的,是皇帝指着这块地方,又说道: “这是江陵公国的庙街领地,这是苦兀岛,中间的海峡是江陵海峡。” “北边这块海域,就称之为江陵海。” “这个海湾周围呢,是成国公的藩国,所以就命名为成公湾。” “成国公一定要把守好这块地方,丢失了就唯你是问。” “还有,别忘了将来要进贡,若是太少的话,在王公中面上也不好看。” 把成国公的藩国封到了外兴安岭东边的兀的河卫一带,朱由检给了他一个狠辣的处置。 以后成国公国别说和江陵公国相比了,就是和南面高迎祥等人的领地相比,都不一定能比得过—— 就算高迎祥、李自成的爵位低,封地面积不大,但是他们能开发的地方,可能比成国公国还要多。 可以说,朱纯臣的做法,让他放弃了一个让成国公家族壮大的好机会。以后成国公朱家如果不能开发好封地,可能从顶级勋贵中掉队。 朱纯臣这个时候,也隐隐认识到自己做了蠢事。但他还没有完全认识到,自己错失了什么样的机会。 他此时不高兴的地方在于,以江陵这两个字命名的地方更多,江陵海的范围也更大,远远大于成公湾。这让他感觉到脸面挂不住,对江陵公国也嫉恨起来。 所以他很是硬气地道: “不需江陵公国帮助,臣会派自家人开辟封地。” “只求陛下将臣留在京城,帮助陛下打理贵族议会。” 朱由检见他不识好歹,而且对留在京城还不死心,当即就呵斥道: “这件事情不许!” “成国公既然就藩,以后就要去藩国,一年之中在京城的时间不得超过半年。” “贵族议员的位子,也要派亲戚担任。” 拿朱纯臣杀鸡儆猴,严令他立即出发,赶在冰封期前就藩。 同时把目光瞄向诸王,看看拿哪个人开刀,让他们知道厉害。 (本章完) 第510章 日本金银 对成国公的处置,让众人再次认识到当今皇帝的利害。 当今皇帝是什么人? 那可是少年登极,轻易除去权宦,又在文官制定的规矩内,把文官折腾得痛不欲生的人。 很多官员现在都认为当今皇帝比嘉靖皇帝都厉害—— 至少嘉靖皇帝登极两年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掌握大权。 但是当今皇帝却已经完成朝堂整合,并且取得了平定奢安之乱、琉球内附等功绩。 这样一位雄主,会在他们的请求下,改变既定的想法吗? 就算他主动把削藩移藩的权力让出去,宗室勋贵也要听从他的指挥转。 否则成国公就是榜样,被皇帝安排去苦寒之地,以后几百年都要在那个地方打转。 一众藩王和世子见到皇帝的目光扫来,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不敢出大气。 此时此刻,他们都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位有实权的皇帝,而且能下狠心。 他们如果不识趣地跳出来,皇帝一定会像对待成国公那样,拿他们杀鸡儆猴,把他们迁移去苦寒之地。 朱由检确实有这个想法,期待一些藩王跳出来,好让自己迁移去外兴安岭和兀的河卫以北。 可惜这些藩王都被历代皇帝打压怕了,没有人不识趣地继续跳出来。 这让他只能只能压下这个想法,出声道: “庆王何在?” “今年宁夏的状况如何?” 一众藩王松了口气,急忙把庆王推到了前面。 显然,他们以为皇帝仍在生气,想要以庆王平息皇帝的怒火。 庆王朱倬心里简直要骂娘,怪诸王一点都不讲义气。 留在京城不去海外开藩,明明是他们交流时普遍的态度,没想到皇帝一责问,他们就把自己推出来。 心知逃不过这一劫的他,掐着自己抹眼泪道: “宁夏今年仍旧还是大旱,若非陛下早就下令赈灾,如今已民不聊生矣!” “庆王府万历二十六年的宗禄还未收到,不知何时才能从官府补下来?” 这话似乎提醒了诸王,他们纷纷哭穷,说宗禄欠了多少年。 只听他们的话语,似乎宗室已困窘之极,很多人难以撑下去。 朱由检看着他们衣着华丽地在这哭穷,心中一阵腻歪。 但是为了表示对宗室的看重,他也只能抹了把眼泪,说道: “宗室的状况,朕又如何不知道,所以才让你们前往海外去开藩。” “昔年太祖定下宗禄时,万万不可能想到如今宗室人口数十万,按他定下的宗禄,根本不可能发下去。” “皇兄虽定下宗禄限额,但是这些年不是四边战乱,就是水旱灾害。” “朕为彻底解决此事,也为了让宗室和皇室一起共富贵,所以给你们封地,拥有一块基业。” 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又向庆王道: “庆王叔说万历二十六年的宗禄还未发,朕给你个补偿,允许庆藩的封地面积翻倍,由一百万方里,增加到两百万方里。” “只是你的直属封地不得超过方千里,其余的要分给郡王和宗室。” “朕让你继续和韩王做邻居,不知你可愿意?” 庆王朱倬还在抹着眼泪,嘴巴却张了起来。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当今皇帝竟然这么大方,动动嘴就让他的封地面积翻倍。 虽然那想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两百万方里的土地,已经比整个陕西都要大。就算只靠打猎,都能养活整个庆藩。 更何况他还知道,当今皇帝一直在从北边的藩国收皮毛,他们把猎物的皮毛卖了,收获的钱财还会更多些。 所以他此时真的心动,而且最重要的是不敢违逆皇帝—— 皇帝连这么好的条件都提出来了,如果他还不给面子地拒绝,皇帝很可能像对待成国公那样,给他更烂的地。 面对皇帝凛冽的目光,庆王朱倬狠下心来,下拜道: “谢陛下恩典!” “臣必开辟藩国,为大明镇守边陲。” 朱由检很是满意,示意身边的太监将他扶起,颔首道: “庆王叔有此觉悟,朕心甚是欣慰。” “取地图来,朕为庆藩划封地。” 把刚刚给成国公划分封地的地图取出,指着北海岛的北边说道: “这是千岛群岛,庆王可以和韩王商议一下如何划分。” “千岛群岛的北面,是一个半岛,其上终年结冰,又多有火山存在。” “朕命名为冰火半岛,可以和东边的冰火群岛一起,称为冰火岛。” “冰火岛的面积,大约一百五十万方里。庆王叔可以继续向北选陆地,凑够二百万方里。”这是把整个勘察加半岛,和更北方的一些地方,都划给了庆藩。 在朱由检看来已经不错,将来庆藩发展起来,也许、大概、有可能和江陵公国的实力相提并论。 但是庆王却是险些要哭出来,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把这样的地方封给自己。 韩王就藩之后,庆王对开藩不是没有准备,知道那里是北山女真,唐朝时称为流鬼国,曾经和中原有往来。 想到这个名字,庆王哭丧着脸道: “陛下,这是唐朝的流鬼国,完全是化外之地啊!” “陛下还不如把兀的河卫给庆藩,让成国公去流鬼国。” 成国公的封地再是苦寒,却到底是大明固有的地方,以前设置有兀的河卫。 但是他的冰火岛,却是大明很少涉及的地方,只知道那里是北山女真,有个狗国存在。 再加上位置那么靠北,比成公国、江陵公国都要更加寒冷,皇帝都命名为冰火岛,他实在不相信这里能发展起来。 一时间,他真的有些心如死灰,后悔去年没像韩王一样主动请求开藩,被封到这个烂地。 朱由检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整个勘察加半岛,在后世也只有二十多万人。即使大明能迁移过去的人更多些,这个时代也不会超过三十万。 以此作为庆王的藩国,实在太寒酸了些。 这让他看着楚科奇半岛,一并划给了庆王,向他道: “北纬六十六度三十四分以北的北极圈,有极昼极夜存在——有时完全是白天,有时完全是黑夜。” “那样的地方,几乎无法住人,土地就交给南面的藩国代管。” “朕把这一块也交给庆王叔,王叔可还满意?” 指着楚科奇半岛一带,朱由检把它命名为夜光半岛,交给庆藩代管。 这样整个庆王藩国的面积,就超过四百万方里,是正常藩国的四倍。 当然,大部分地方是无法利用的,后世这一区域所有人口加起来,也就勉强三十万。 与之对比,后世苦兀岛有五十万人口,北海岛超过五百万。 可以说,庆藩的潜力,最多也就和江陵公国相当,和韩藩远远不能比。 不过庆王此时也算满意了,知道自己再哭下去,也不可能拿到更多封地,反而可能让皇帝不快,不让自己代管—— 四百万方里封地的面积,是他从未想过的。 就算只征服土人进贡,也能把他的庆王府养起来。 看过《坤舆万国全图》的他,知道那里有一个狗国,唐朝时还有夜叉国,并非完全是荒无人烟。 所以他面上不情不愿、实则暗喜地接受了这个封地,并且请求皇帝出兵帮助自己移民,在建立据点后再就藩。 朱由检出于一点可怜,还有一点隐藏的意图,答应了庆王的请求,允许他在开辟据点后再就藩。 同时还派出尚可喜率船队帮助庆王,沿着冰火岛探索去阿拉斯加的航线—— 其中目的,自然是看中了阿拉斯加的金矿,想要在航线稳定后,派遣移民去淘金。 他相信,只要能掀起淘金热,去北方移民的人,一定会多起来。 宗室勋贵也会更积极地开藩,主动前往海外。 他已经让内府监收集采金淘金的技术,并且制造工具。打算到时候派内廷人员提供后勤,派银行去收购黄金,作为内廷储备。 —— 不过这个策略还未开始实施,朱由检就收到了一个情报,让他对黄金的搜集,更加看重起来: “日本一两黄金可换白银十二三两,大明是七八两到十两。” “香山澳的葡萄牙商人多以此获利,把日本的银条运回来。” 看着这条从日本搜集来的消息,朱由检有些庆幸这件事早早被发现。 否则银元大量发行、确立银本位后,会有很多黄金流失,换成白银运回来。 但是白银的价值会越来越低,朱由检知道后世绝大多数国家,都曾实施金本位—— 原因就是白银贬值太厉害,价值一直在降低。 现在他之所以发行银元实施银本位,其实是迫于无奈对大明现状的承认。 如今的大明百姓认的就是银子,强制用金本位根本推行不下去。 更何况大明现在的黄金也不够,不能支持市场流通所需。 所以朱由检打算用一段时间银本位,搜集足够的黄金后再向金本位转变。 但是警告日本的战争,让他看到了不止自己在搜集黄金,还有其他人在争夺。 如果不加遏制,会有很多人用白银套取黄金,让大明的黄金加速流失。 察觉这个情况的朱由检,当即就下令道: “命令海关严查黄金交易,禁止大明黄金外流。” “如果非要用黄金,让持有者去银行换银元。” 又想到日本如今的金银比价,打算多向日本出口货物,换取白银运回来。 他需要更多的白银铸造银币,把银元在整个大明铺开。(本章完) 第511章 对日贸易 朱由检收到的消息,是姜曰广出使日本传回来的。 他奉命前往江户,责问德川幕府为何扣留大明诰命夫人、以及萨摩藩侵扰琉球等事。 同时肩负着搜集情报,尤其是大明和日本往来的消息。 葡萄牙商人在日本的贸易手段,就这样传了过来,让朱由检注意到两国金银比价的差异。 “日本那边,什么商品最好卖?” “他们从大明进口最多的是什么?” 命人召来郑鸿逵和郑芝燕,朱由检询问他们道。 郑鸿逵此时还年轻,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少参与。 郑芝燕却是十八芝之一,还曾参与在日本的起事,故而被郑芝龙派去接妻儿。 他听到皇帝的问话,回道: “香山澳运往日本的多是丝货,生丝、丝绸居多,还有麻、沙、皮革、药物等等,多是在长崎交易。” “运回来的有银条、漆器、倭刀、和服等等,多是贩卖去印度。” 朱由检微微点头,又有一些皱眉,询问道: “为何生丝排在最前面,而非成品丝绸?” “还有,大明就没有丝绸成衣吗?需要葡萄牙商人采购日本的和服?” 郑芝燕张了张嘴,以前也没有想过这些。 此时皇帝问起,他才开始思索其中原因。 想着江南的那些丝织作坊,郑芝燕道: “江南织机众多,织成的丝绸也不愁卖。” “他们织的色,大多是大明样式。不需要迁就外商,就能贩卖出去。” “但是日本人和泰西人总需要自己需要的色,所以他们会采购生丝,自己织成丝绸做衣物。” 这样一番解释,朱由检听明白了。 无非是因为大明现在是卖方市场,根本不需要迁就外商。 所以织成的丝绸大多是大明常用的色,外商不想买就滚开。 这就导致日本人、泰西人都会采购一些生丝,织成自己需要的丝织品。 这点大明商人已经习惯,从没有想过应不应该。 但是朱由检却敏锐认识到,出口生丝相比出口丝绸,大明的利益在受损。 毕竟原材料的价格,如何比得上工业品呢? 把大明的生丝织成丝绸卖出去,能养活更多大明工人。 同时会有效打击外国的纺织业,让他们的丝绸工艺难以追上来。 想清楚这些的朱由检,当即就下令道: “让海关限制生丝等原材料出口,以后实行配额制。” “没有生丝配额的,只能采购成品。” 还想到之前下令制定丝绸等级的事情,朱由检唤来尚衣监掌印沈荫,询问道: “丝绸等级制定得如何了?” “有没有成文规范?” 沈荫前段时间吃了挂落,这些日子很卖力,闻言急忙回道: “已经制定好了,有特级和一级、二级、三级。” “宫里用的都是特等品和一等品,绝不让差的丝绸混进来。” “丝绸药包用的都是差的,只要能用就尽量便宜。” 朱由检微微点头,夸赞了沈荫几句。 他让尚衣监制定丝绸等级的目的,就是降低丝绸药包的成本,以便在火器上采用。 如今取得了初步成果,确实值得称赞。 现在他又吩咐道: “不但丝绸要分级,生丝也要分级,从原材料把控。” “生丝的等级,可以按甲乙丙丁戊己划分,更优的可以定为二甲、三甲等级别。” “对于甲等以上的生丝还有特等丝织品,原则上不许出口。只有交易的丝绸达到一定数量,才允许他们购买。” “以后织造集团和服装工坊要接受定制,按外商的要求织成相应的丝织品,并且制作成衣。” 沈荫一一记着,又表功道: “陛下让服装工坊制成衣,确定成衣尺寸。” “臣已经定下几个尺码,让裁缝试做成衣。” “今年宫里的冬衣,要不要用这些?” 朱由检点了点头,赞许了沈荫几句,又向他道: “让那些裁缝多设计几套,让各宫主人挑选。” “优秀的升为服装设计师,组建服装设计室,分享成衣销售利润。” “明年音乐节要举办时装秀,一定要让他们准备优秀的作品,让模特穿上竞秀。”对于这件事情,朱由检还是十分关注的,因为关系到大明纺织业、服装业的发展。 为了办好此事,朱由检还下令道: “时装秀由服装协会主办,协会成员要扩充,把服装尺码等标准推广出去。” “还有要组建纺织协会,把生丝、丝织品、麻织品等标准都定下来,让成员遵守朝廷规定。” “你派人通知织造工坊,要多搜集各国色,还有纺织业发达的地方,不要什么都不知。” 沈荫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暗喜。 不是因为其他,是皇帝让他把这件事,通知给织造工坊。 这意味着皇帝对织造工坊不满意,如果他做得更好,将来有可能把织造集团改为服装集团,纳入尚衣监管辖。 所以他高兴地应下,带着皇帝的吩咐去做这些事。 —— 郑鸿逵和郑芝燕看着皇帝三言两句的吩咐,就决定了纺织和服装两个行业。他们对皇帝的权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是真的能一言影响天下人。 然后他们又听皇帝道: “甘蔗是从南洋传来的,南洋、东宁那边应该适合种甘蔗。” “你回去让东宁那边安排一下,选几块地试种,熬成蔗卖出去。” “还有,东宁那边的鹿不少。日本那边,据说很需要鹿皮?” 郑芝燕急忙回道: “日本盔甲内衬、鞋袜、皮绳、刀柄、射箭手套,都需要柔韧的鹿皮。” “去年霍先生狩猎鹿群后,便让东宁商贸公司卖出去了一批。” “荷兰人在东宁,主要就是经营丝银、蔗和鹿皮贸易。” 朱由检听到这些,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原来荷兰人已经发现,日本人最需要生丝、蔗和鹿皮。东宁岛上甚至已经开辟甘蔗园,针对日本贸易。 霍维华能从荷兰人那里继承这些,让朱由检很是满意。对这个人能力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这样商讨下来,朱由检对大明和日本的贸易情况,有了基本了解。 他看郑芝燕对这些颇为熟悉,任命道: “朕任命你为副使,专门和江户幕府商讨贸易事宜。” “告诉德川氏的人,如果不接受大明的条件,那就别想和大明贸易。” “如果他们还不服,朕允许你们郑氏和安东都护府的船队继续进攻,把三大岛屿之外的小岛占下来。” 此时此刻的朱由检,并没有攻打日本的想法。甚至约束郑氏和朝廷军队,不准对三岛展开进攻。避免在建虏之外,又和一个国家开战。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和日本贸易,给内府监产品找个市场,同时收取关税。 只要德川幕府答应他提出的通商、协定关税、最惠国待遇和设立自贸区、自贸区独立审判等条件,他不介意放德川幕府一马,原谅他们扣押大明诰命夫人、侵扰琉球等过失。 郑芝燕看到这些条件后,虽然还没有明白一些条款的深意,但是对自贸区独立审判、维护大明公民权益,却是非常同意。 如果早有这个条款,他的嫂子作为大明诰命夫人如何被扣押、被平户藩的人扣下来? 心里急着接回大嫂和侄儿、完成郑芝龙命令的他,很快就带着这些条款出发,前往江户会和姜曰广。 —— 江户城中,德川幕府的将军和大臣,在姜曰广带来松前藩的人后,顿时一片震动。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竟然出兵日本,并且攻下了松前藩。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郑氏同样出兵,把萨摩藩在琉球的势力,全部驱赶出去。 南北两面进攻,让他们感受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隐居的上一代将军德川秀忠都坐不住了,和儿子德川家光等人一起商议: “大明此举,是为攻伐日本吗?” “难道他们对朝鲜征伐还不满意,要继续教训日本?” 朝鲜征伐是日本对万历朝鲜之役的称呼,后来还被称为文禄庆长之役。他们都担心大明来势汹汹地两面进攻,是为消灭日本。 尤其是从松前藩的人那里得知有朝鲜士兵参与后,他们更担心这是一场为朝鲜复仇的灭国之战。 年轻气盛的德川家光道: “怕什么!” “我们有神风保佑,大明再是强大,军队也过不来。” 德川秀忠是德川家康的儿子,经历过当年的朝鲜战事。丰臣秀吉的失败,让他知道大明军队有多强大,没有儿子这样的信心。 但他在众人面前同样不能露怯,点头道: “很好!很有精神!” “但是我们也不能只靠神风,还要让武士们做准备。” “无论大明军队过不过来,各藩兵力都要聚起来,做好迎战准备。” 德川家光跃跃欲试,问道: “要调兵收复松前藩吗?” “我们的职位可是征夷大将军。” 作为专属幕府首脑的职位,征夷的意思是征虾夷。 如今大明占了虾夷地,把松前藩都赶了出去,这让德川家光面上挂不住,打算把虾夷地收回来。(本章完) 第512章 册封日本国王 德川家光的提议,被德川秀忠等人一致压下。 经历过朝鲜之战的他们,知道明军有多利害。 旁的不说,当年李如松几千人被他们几万人伏击,都硬被对方突围出去。 这样的兵马如果派来一万,足以把整个日本扰乱。 而且据松前藩打探到的消息,这次大明和朝鲜的联军,就有宁远伯国的舰队存在。 只是李如松的后裔如今在专心对付建虏,没有派陆上兵马帮助韩藩。 但是如果他们主动进攻虾夷地,韩王一定会邀请宁远伯国的兵马过来。 到时候明军愤怒之下进犯本岛,他们如何应对? 尤其是让德川幕府的人忧心的是,当今天皇不老实。两年前未同幕府商量,就授予数十位僧人穿紫衣。 这件事看着很小,却显示了天皇对幕府的不尊重,图谋夺取权力。 德川幕府的应对,是制定僧侣之诸出世法度,把这些僧人的紫衣视为无效,让天皇颜面尽失。 年轻气盛的德川家光,甚至打算让自己的乳母越位参拜天皇。只要天皇受不了这个屈辱,就得主动退位。 可以说,现在是幕府与天皇争斗的关键时期,他们并不想和大明开战。以免大明被天皇拉拢,掀起倒幕之战。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幕府决定与大明谈和为主,只要明军不进犯本岛,就答应大明的条件。 —— 大明使臣姜曰广,在出使朝鲜之后又主动出使日本。是因为他有所求,想走孔贞运的路线。 孔贞运凭借出使草原的功绩,从一个翰林院中层官员跃升成为侍郎,现在更实际管理理藩院。 姜曰广和孔贞运是同科,而且也是靠出使成名,自然想成为下一个孔贞运。 但是让他无奈的是,朝鲜君臣太软弱,比林丹汗还要不堪。 林丹汗至少还有成为草原大汗的雄心,一直在和建虏过不去。 朝鲜君臣是连抵抗的决心都没有,遇到建虏入侵就会逃避。 这样的表现,显然不被朝廷看重。朝廷对朝鲜最大的要求,就是为东江镇提供后勤。 再加上朝鲜之前一直臣服大明,姜曰广出使朝鲜的功劳,自然无法和孔贞运相提并论—— 当初孔贞运可是说服了打算和顺义王部开战的林丹汗,让草原避免了一场战争。更别说现在的林丹汗部,在向建虏主动出击。 姜曰广想立下这样的功劳,自然要说服一个有实力的外藩,让他们一同对付建虏。 在了解万历朝鲜之役的情况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日本。认为这个国家,还有一点实力。 如果他能说服日本出兵,自然能立下大功绩。 是以在抵达日本,向幕府通报大明的条件后。姜曰广便和随同人员搜集日本的情报,看看日本有没有这个实力。 有关日本金银价格的消息,就是他们搜集出来的、传回大明的情报之一。 如今,姜曰广又搜集到一条重要情报,让他对日本当前的情况有了更深了解: “紫衣事件,幕府和天皇对立,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天皇还有权力?” 对于日本的政局,大明传统上是把幕府首脑视作国王,甚至授予幕府将军日本国王金印。 但是姜曰广出使前,却从皇帝那里得知,日本除了被视作国王的幕府将军外,还有个自称天皇的名义首脑存在。 这个称呼,大概是受唐高宗自封为天皇影响。自认为是“日出处天子”的他们,把汉朝开始册封的倭奴国王,改称为了天皇。 从日本和天皇这两个称呼,可以看出他们的野心—— 这个国家一直在谋求和中原并立,取得相当的地位。 大明建立以来倭寇的侵扰,也让民间对他们很不待见,甚至闾巷小民,互骂对方为倭。 所以姜曰广来到日本后,根本没有去见天皇,而是直接和德川幕府商谈,打算册封幕府将军为日本国王。 甚至他还打算像足利义满那样,确定日本国王为太上天皇,把天皇的地位压下去。 不过德川幕府迟迟没有完全臣服,让姜曰广心里很是不满。 在打探到所谓的紫衣事件后,他打算利用一下这件事,逼迫幕府屈服: “取我的一品冠服来,见一下所谓的天皇。” “要是这个人识趣,咱们可以用一下。” 命随从取来使臣冠服,觐见日本天皇—— 这是他出使时得到的授权,可以把天皇等冒犯皇帝的称呼暂且无视,先达成出使目的。 姜曰广之前不觐见天皇,是因为担心见了也没效果,反而会在回国后受弹劾,被人认为他有失国体。 如今通过紫衣事件察觉到天皇的蠢蠢欲动后,他有了利用对方的打算。 当今天皇政仁对大明使臣的觐见,自然喜出望外。 自从怀良亲王之后,日本皇室从未和大明有交往。这次大明使臣的觐见,让天皇看到了抗衡幕府的助力—— 如果得到大明支持,他这个天皇真有可能由虚转实,在德川氏刚传到第三代的情况下,夺回一些权力。 日本朝廷的礼法规定,只有官在四位以上的官员,才能上殿觐见天皇。 姜曰广身着一品冠服,又是大明使臣,毫无疑问有这个资格。 他按觐见朝鲜国王的礼节觐见天皇,和朝廷公卿相谈甚欢。 消息传到幕府,德川氏大为震恐。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天皇和大明联合,掀起倒幕之战。 如今天皇见到大明使臣,下一步会不会产生更紧密的联系呢? 德川秀忠这时坐不住了,勒令德川家光召见姜曰广,商谈议和条件。 作为诚意,德川秀忠率先道: “郑男爵的夫人翁氏,老夫已命平户藩放行。” “这是平户藩私下的决定,老夫已下令斥责他们。” “至于萨摩藩侵扰琉球一事,实是出于误会。” “老夫向萨摩藩下的命令,是通过琉球向大明进贡,恢复两国贸易。” “但是萨摩藩却野心膨胀,妄图控制琉球国,老夫同样已下令斥责他们。” 这两件事,都是大明发兵的理由。 姜曰广听到德川秀忠的解释,正色道: “琉球是大明属国,翁氏是大明诰命。” “萨摩藩和平户藩做的事情,是对大明的冒犯。” “若是将军控制不住两藩,大明可代将军教训他们。” 德川秀忠连道不必,他会给这两个藩国教训。 姜曰广却纠缠不放,询问道:“将军有什么措施,完全杜绝此事呢?” “大明以为当设立自贸区,涉及大明的事情,由自贸区法庭审判。” “尤其是大明贵族和官员,按律需要议贵,需要由大明皇帝裁决。” 这是德川幕府不愿答应的,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无法管控大明人。 如果再发生郑芝龙等人图谋推翻幕府的事情,他们该怎么处理呢? 年轻气盛的德川家光道: “大明的人在日本犯罪,当按日本法律审判。” “贵国的人来日本却不遵守日本法律,不觉得太过了吗?” 姜曰广寸步不让,说道: “日本是大明的藩属,当然要遵守大明律。” “大明子民在日本,要按大明法律审判。” 还威胁德川家光等人道: “否则陛下就不册封将军为日本国王,禁止日本朝贡。” “以后大明的人,也不会前来日本。” 这番硬气的话,却听得很多幕府的人暗喜。 因为这番话隐藏的意思,是大明愿意册封德川氏为日本国王,允许朝贡贸易。 这是德川家康在世时极力谋求的,甚至在和朝鲜交往时,坦然接受了日本国王的称呼,谋求大明承认,稳固自己的统治。 到了德川秀忠时期,江户幕府逐渐稳定,对此不再渴求了。更重要的是民间贸易兴起,幕府不需要朝贡,就能和大明贸易。 这导致德川秀忠对大明的态度发生转变,不再谋求册封,甚至极力避免和大明官方产生联系。 不过近年来又有变化,那就是大明设立了海关、加强了贸易管控,而且驱逐了东宁岛上的荷兰人,断绝了荷兰人与日本的贸易。 再加上郑氏被招安后实力膨胀,拦在海峡之中,日本与葡萄牙商人的贸易也受到影响,越来越少起来。 这也是郑芝龙派人去接妻儿时,被平户藩扣留的原因—— 幕府想要让郑氏屈服,放开他们与荷兰、葡萄牙的贸易。 谁料郑芝龙把事情捅到朝廷,引发大明出兵,给日本个教训。 在认识到大明的威胁后,幕府很快认识到,必须和大明建立官方联系,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之前的册封和朝贡贸易,也被人提了出来。 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作为幕府首脑,是不怎么愿意接受册封的。 毕竟他们现在大权在握,谁愿意头上多个主君? 但是大明断绝贸易的威胁,还有和天皇的联系,让他们不得不正视这件事,重启和大明的官方联系。 德川秀忠说道: “若是答应设立自贸区,让自贸区独立审判,大明会册封日本国王,只给我们勘合吗?” 姜曰广对此回道: “若是将军接受册封,大明会封两位将军为国王,并且追赠祖先。” “贸易方面,也可以给将军勘合符,允许将军朝贡。” 这点德川秀忠是不满的,因为他想要的,是让幕府垄断和大明的贸易。所以他才特意提出勘合符,让大明做出承诺。 不过姜曰广虽然精通典章,但对贸易之事,实在不怎么了解。 谈了几次都没能完全谈下,在条款上始终有分歧。 好在这个时候,郑芝燕终于来了,他带着皇帝的旨意,乘坐快船前来。 姜曰广知道皇帝的安排后,欣喜道: “如此日本可定矣!” 次日再见幕府的官员时,便说道: “松前氏的人呢?” “吾皇陛下有旨意。” 幕府官员不明所以,但还是唤来了松前氏。 姜曰广宣读旨意道: “朕受上天明命,履前王之规,发号施令,但有赏善罚恶耳。” “松前氏顺应天命,归顺大明有功。今朕特释尔过,赐姓为松,授以二等子爵,永为子孙世禄。” “松前氏的人呢?还不过来接旨!” 松前公广犹豫之后,上前接下了旨意。 他来江户一个多月了,幕府却一直没有定下对他的安排。 如今大明因为他的“归顺之功”授以子爵,他不能够拒绝。 旁边随行的郑芝燕,见他接旨之后,上前道: “恭喜松子爵了!” “这可比郑大哥的男爵还高一级,能有方二百里封地。” “如果日本这边没地方,圣上允许你和我们一起去南洋,在婆罗洲开藩。” 松前公广在他的解释下,得知方二百里封地,比一半四国岛还大,惊讶得嘴巴几乎合不起来。 四国岛有十几个藩属,而且多有十万石、二十万石的大名。如果他能找个好地方开辟方二百里的封地,将来会远胜这些人。 所以他此时的心情十分激动,彻底没有了被大明驱赶出来的怨愤,甚至还主动说道: “我会把虾夷地的人迁过去,还请郑君照应。” 主动把之前留在北海岛、图谋以后复藩的人员迁走,并且认郑家做大哥。 郑芝燕对此也很喜悦,因为松前藩再怎么说,也有三五百常备军。 这样的实力大明朝廷看不上,但是去南洋征服土人,打下手绰绰有余。 婆罗洲地方那么大,给他们四万方里也算不上什么,反正是朝廷册封的。 郑家则多了一个小弟,可以一起去开藩。 姜曰广同样很高兴,因为这个册封能化解日本大名的敌意,甚至让他看到了如何利用日本人—— 只要给一些人册封爵位,就能引诱他们去开藩。 皇帝这次分了南洋的地给松前氏,那么能不能把东北的地分封一些出去呢? 如果能以此招募数万兵马,他就同样能在平定建虏中立下功绩,不让孔贞运专美。 德川幕府的人则很不高兴,因为他们从这件事情上,看到了大明隐藏的威胁: 大明能册封松前氏爵位和封地,能不能册封其他大名呢? 万一有人被册封为日本国王,幕府该怎么对待?(本章完) 第513章 日本受封条约 在大明展示出实力和决心后,姜曰广与幕府的谈判,进度陡然加快。 尤其是郑芝燕这个精通海上事务、对皇帝的贸易政策也很了解的人到来,极大地弥补了姜曰广的不足,把贸易谈判的事情完全分担起来。 八月十五日的时候,姜曰广作为大明使者,与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签订了《日本国王受封规矩条约》草案,呈报给大明朝廷的理藩院批准。 条约的主要内容,是大明朝廷册封幕府将军为日本国王,日本臣服为大明外藩。 明日和平共处,以和平方式解决各种争端。参考《俺答汗受封规矩条约》,规定了多种纠纷的解决方案。 明日互相尊重,尊重对方的贵族和官员。这是双方争论最激烈,经过多次商议后达成的条款。 按照这个条款规定,大明贵族和官员,在日本享有和日本贵族官员同等的地位。他们触犯法律的最终审判权,参照八议规定由大明皇帝裁决。 日本贵族和官员,被大明以外藩贵族和官员对待,仿朝鲜例降二品,至少享有外籍公士地位。如果在大明触犯法律,同样由大明皇帝裁决。 大明各藩的贵族和官员,日本同样要予以尊重,至少要视作藩士对待。对于诸侯和领主,更是要视作藩主对待。 按照这个条款,郑芝龙身为大明男爵,他的夫人在日本享有藩主夫人的地位。日本国王会责令平户藩就扣押翁氏一事向郑芝龙道歉、赔偿金银若干,并向大明朝廷谢罪。 萨摩藩侵扰琉球同样有罪,日本国王会责令萨摩藩对琉球做出赔偿,并向大明朝廷谢罪。 应该说,这个条款是不够平等的,显示了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差异。 大明作为宗主国,只是有限承认日本贵族和官员的地位。日本作为藩属国,则要完全承认大明贵族和官员的地位,并且要有限承认大明附属藩国贵族和官员的地位—— 日本借此进入了大明主导的朝贡秩序,同时丧失了一定权力。 幕府对尊重大明贵族和官员没有什么意见,他们也没有胆子随意处置这些人。 之所以提出异议,是因为这个条款如果完全实施,日本贵族和官员会极力追求大明爵位和官职,以求获得大明朝廷庇护、被大明皇帝审判。 所以幕府一方,争取到一个补充条款,那就是大明朝廷在册封日籍人员爵位和官职前,会提前和日本国王商议。 大明朝廷尊重日本国王在本国的治理权,把他视作藩国君主对待。如果日本国王否定某个日籍人员的爵位和官职,大明朝廷会认真考虑。 松前公广被册封子爵之事,幕府予以承认。但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需要提前和日本国王商议了。 姜曰广对此是有些不甘的,因为他还想引诱一些藩主,让他们带兵去辽东作战。 但是这个条款一出,大明不能随意册封爵位和官职,他就很难引诱日本藩主大规模出兵了。 所以他在这一条上纠缠了很久,直到朝廷再次传来命令,催促他尽快达成和议结束对日战事,姜曰广才不甘心地答应了这一条。 不过他也争取到一个补充条款,那就是大明可以派人招募无主武士和民众,幕府不得阻拦—— 他打算招募一些人看看效果,看看这些浪人和流民,能否在辽东成为合格的兵员。 之前的招募藩主想法,转变为招募武士。 郑芝燕对此也是赞同的,因为郑家也想招募一些日本人打头阵。南洋开藩时有什么危险的地方,都可以让招募的日本武士去探险。 而且这个做法,能有效减少一些浪人沦为倭寇,可以让海上更安稳。 所以他们通力合作,让幕府答应了这个条款。 和平共处、相互尊重之后,第三条是互惠互利。 按照这个条款规定,大明和日本互相开放通商,并且协定关税。 双方互为最惠国,日本在通商、航海、关税、公民法律地位等方面,给与大明不低于任何第三国的优惠、特权或豁免待遇;大明给予日本不低于任何外藩和外国的待遇—— 两者间的差异,同样体现了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差别。 但是这对日本已经很好了,因为这意味着日本在大明的待遇,不低于朝鲜、越南等外藩,也不会低于西班牙、荷兰等外国。 只有完全属于大明的内藩,待遇才可能优于他们。 作为代价,日本在长崎、大阪两个地方设立了自贸区。 自贸区实行自由贸易,只要不出关日本就不能征收关税。 而且要设立议会自治,设置自贸区法庭独立审判。 这个类似租界的地方,通常是按照大明法律制定自治法律,能让大明的人,如同在本土一般。 不过出了自贸区,大明公民就要遵守日本的法律了,他们如果犯了罪,日本有权审判,自贸区法庭监督。只有在判处死刑时,要呈报大理院复核。 大明公士等贵族和官员则按照之前互相尊重的条款,由日本司法机构和自贸区法庭一同审判,呈报大明皇帝最终裁决。 这导致公士这个不世袭的民爵继续升值,海上有钱的商人,大多会出钱捐纳公士。拥有这个爵位的人,才能在大明势力范围内,享有各种优待—— 这也是朱由检的目的之一,继续给内廷搂钱。 —— 条约签订完成后,姜曰广和幕府都很满意。 这个条约既尊重了现状,也保障了双方的权益,可谓是《俺答汗受封规矩条约》之后,大明和藩国条约的又一典范。 姜曰广有可能凭借这个条约获得升迁,甚至在将来名列紫阁贤臣。 尤其是条约中和平共处、互相尊重、互惠互利这三项原则,可以说是皇帝手把手指导、让给他的功绩。 虽然天皇地位、领土范围等条款都没确定,姜曰广还是很高兴地道: “只要条约在理藩院通过,将军就正式成为日本国王了。” “将军可以派人,前往大明朝觐。” 郑芝燕还补充道: “将军可提前派人送上礼单,让朝廷确认回礼。” “如果将军需要特殊样式的丝绸和瓷器,朝廷会提前安排。” “这些都是特等品和一等品,需要交易到一定额度才能配货,甚至不允许销往海外。” “这是圣上对将军等国主的优待,将军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详细介绍了大明的产品分级政策,以及配额配货等规定。 在朱由检的规划中,将来的朝贡会变成一种特殊的贸易形式,由大明皇室和藩国君主交易最优质的商品。 而且因为是朝贡往来,不会进行计价,还能在大明免交奢侈税。 幕府对这个规定很是欣喜,因为大明一向是厚往薄来,不可能会亏待他们。 也因为此,幕府之前想过恢复勘合贸易,由幕府获得勘合符,垄断两国间的贸易。只是大明有意扩大通商,没有答应这一条。之前的通商条款,并不涉及勘合。幕府极力争取,才把两个自贸区,都定在幕府控制的长崎、大阪两地。 如今听郑芝燕讲解,他们才知道大明没有完全废除勘合贸易,只是转为交换优质商品。 甚至大明皇帝还放下架子,答应给他们定制商品。 这让幕府的人纷纷坐不住,提出自己需要的各种商品。甚至向幕府将军请求,在朝贡中占据一定份额。 德川家光对大明皇帝如此尊重自己,同样十分满意。这让他之前签订条约的一点屈辱感,迅速消失不见。 他尝试着问道: “大明朝廷,能为我定制王服吗?” “我想要一套更适合日本的服饰。” 姜曰广有些不高兴,因为服饰也是典章之一,大明冠服自有规定。他神色不渝地道: “朝鲜国王也不过被特许使用亲王冠服,将军还想要什么?” 郑芝燕则打圆场道: “大明会赐将军亲王冠服。” “但是如果将军有需要,也可以定制其它样式的服饰,但要朝贡交换。” 还向其他官员道: “诸位也是如此,除了朝廷赐下的冠服外,还可以定制服饰。” 德川家光和这些幕府官员,顿时高兴起来。 他们对大明冠服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不可能在正式场合一直穿。 但是如果大明按他们的需要定制服饰,那就能够一直穿着了。 甚至德川家光已经想着,穿着在大明定制的王服,在天皇面前显摆。 如果让自己的乳母穿着华丽的衣服觐见天皇,能把寒酸的天皇像小丑一样比下去。 大明尚衣监的服装工坊,也从日本开始,为外国君主定制服饰。朝鲜等国后来知道后,同样纷纷请求定制。 穿着大明服饰,渐渐成为风尚。在高端定制的带领下,大明的时尚产业和成衣制造业,随之发展起来。 —— 朝廷之所以催促姜曰广尽快签订对日条约,是因为大明今年对建虏的行动,进入关键阶段。 在经历了天爆发、人员逃亡等干扰后,建虏在七月的时候,终于出动大军作战。 其实在六月就已有一部分兵力出动了,毛文龙对镇江、凤凰城一带的骚扰,让黄台吉不胜其烦。 虽然毛文龙大仗没打过,却解救了不少辽东汉民、杀死了很多女真余丁和老弱。 这在女真人中引起了恐慌,很多人担心家里的亲人。辽东汉民也蠢蠢欲动,不时有人员逃亡出去。 黄台吉恼怒之下,命令阿敏和豪格率镶蓝旗和镶黄旗出击,让他们赶走东江兵马后出兵朝鲜。再次给朝鲜个教训,让他们不敢支持毛文龙。 阿敏作为主将,又一次出兵朝鲜。 不过这次他就没有上次那么积极了,前年出征朝鲜,他打算和杜度在朝鲜屯兵种田,率兵留在那里。 杜度却不识趣地拒绝,还让他引来众人批判。 回去之后,黄台吉表面上对他以礼相待,却把他中意的朝鲜女子纳了过去。 这让他时常感慨自己生而为人,羡慕山上的树或石,暗示自己受制于黄台吉。 此次驱逐毛文龙、再次警告朝鲜,黄台吉不给他多派兵马不说,还派豪格来监视。 这让他对此战兴致寥寥,只是按以前的惯例驱逐毛文龙—— 他们和毛文龙斗了好几年,知道这个人很油滑,根本就抓不住。 既然消灭不了,那就赶走了事。 毛文龙也像以前那样,再次带着兵马溃逃,在鸭绿江留守的水师接应下,逃往皮岛去了。 阿敏和豪格顺利进入朝鲜,再次占据义州。 不过此时的义州城,早已坚壁清野,城里人都不知跑哪去了。 两人带来的女真兵马在城里找不到补给,只能去乡下找。 这却引来了想不到的反抗,不断有小股军队,在乡间消失无踪。 尤其让阿敏和豪格想不到的是,东江水师竟然有胆量封锁鸭绿江,烧了他们的浮桥。 毛文龙也不知为何再次冒了出来,把他们留守的兵马吃掉,继续去袭扰辽东腹地。 这让担心后路被断的他们,急忙再次搭建浮桥,并且使用火船,驱走了东江水师。 不过让他们无奈的是,毛文龙又一次率兵逃走了,他们就算派出骑兵,也没能追上毛文龙的兵马。 出兵以来一场大仗未打,就损失了数百兵力。豪格对此非常生气,阿敏也有些愤怒起来。 他本来没想和毛文龙大打,但是毛文龙既然不识趣,那就别怪他了: “率军南下朝鲜,咱们再次去汉城!” 率领镶蓝旗军队再次渡过鸭绿江,在义州留守一千兵马守着后路,直捣汉城而去。 豪格这次也没有牵制他,而是和他一起,直奔汉城而去。 因为上次攻打朝鲜几乎没有遭到抵抗,阿敏根本没把这次的战事当回事儿。 但是在从义州南下的过程中,他们却遭到意想不到的抵抗。到处有壕沟、陷马坑、铁蒺藜,迟滞他们的脚步。 更让他们忧心的是,攻破的城池和村庄都没有一粒粮食。而他们携带的补给,却已消耗殆尽。 如果不能找到新的补给来源,他们这次出兵,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这对以劫掠为生的建虏来说,是更无法接受的事情。(本章完) 第514章 番薯和玉米 第514章 番薯和玉米 “砰!” 重重地捶着桌案,阿敏愤怒地道: “还没找到朝鲜人的踪迹吗?” “铁山城里也没有?” 传信的士兵战战兢兢地道: “没有,铁山城里都找遍了,一个人都没有。” “听说他们都逃往皮岛去了。” 铁山距离皮岛不远,建虏来袭之前,陈子壮就按枢密院制定的战术,组织民众迁往皮岛了。 留下来袭扰的都是民兵,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埋伏作战。 这让阿敏和豪格空有强大的军队,却硬是找不到人打仗。反而因为各种袭扰,不断有人减员。 眼看在铁山也找不到粮食,再往南出兵可能断粮,阿敏恨恨地道: “回师!” “先回义州再说。” 豪格却年轻气盛,反对道: “一路打到汉城,不信还会没有人。” “这样损兵折将地回去,向父汗如何交待?” 阿敏愤怒地道: “交待什么?” “要是断了粮食,你的镶黄旗还要不要?” “我是主将,听我的命令回师!” 察觉到危险的阿敏,担心继续南下自己可能断粮,把自己麾下的镶蓝旗折在这里,毫不犹豫地撤军,不再继续深入。 豪格对阿敏的独断很是愤怒,但他也担心镶黄旗孤军深入,可能遇到危险。 所以他只能同样撤兵,率军返回义州。 探听到这个消息的陈子壮,对此连道可惜。 因为他打算让毛文龙吃掉义州留守的一千人,取得一个大胜利。 但是阿敏和豪格到了铁山就停下,没有继续去地形崎岖的宣川,让他只能放弃吃掉义州兵马的打算—— 毕竟铁山距离义州实在太近了,只有八十多里,快的话一日就能返回。 这么短的时间,东江兵没有吃下义州留守建虏的把握,即使提前设下埋伏都不行。 不过在阿敏和豪格回程时,陈子壮还是派民兵设陷阱层层拦截。让建虏一直处在恐慌之中,无法放松警惕。 这也让阿敏对自己预感到的危险,更加确信了一点。 如果不当机立断地回去,说不定他的镶蓝旗,就要栽在朝鲜。 豪格则憋了一肚子气,来到义州之后,径自过江去镇江找补给去了。 阿敏见此也急忙过江,不敢继续留下来—— 上次畅通无阻,如同自家后园的朝鲜,竟然变成了龙潭虎穴。 这让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变化这么快? 唤来镇江守军仔细询问,他才明白了其中原因,很是惊讶地道: “你说对面的土地被朝鲜国王封给了毛文龙,如今是东江领?” “毛文龙三番五次袭扰,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阿敏和豪格等人,都明白了毛文龙这次屡败之下,仍旧不断作战的原因。 实在是东江领都是他的,他当然不能放任八旗军。 这让阿敏不由感叹道: “朝鲜国王都舍得分领地,大汗……” “大汗一定会后悔没让我留在朝鲜。” 在他内心之中,一直对没能留在朝鲜引以为憾。 如今见毛文龙都在朝鲜获得了领地,他心里简直嫉妒得要冒烟。 嫉恨之下,阿敏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摧毁东江领的房屋和农田,看毛文龙会不会出来。 所以他又率兵渡江,派士兵把见到的房屋和农田都摧毁。 一时间东江领临近鸭绿江的地方,可谓处处狼烟。 眼看自己搭建的茅草屋被烧毁、开辟的农田也被建虏践踏,东江领的民兵,可谓怒火冲天。 这些都是他们的房屋和土地,怎能任由建虏破坏? 一些人忍不住冲出去,却被有准备的建虏,用骑兵包围歼灭。 陈子壮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约束民兵,不准擅自出击。他们的任务就是坚壁清野袭扰建虏,不能和建虏正面作战。 房屋被烧了可以回皮岛住,农田没有收成也有朝鲜提供粮食。只要把建虏阻拦在清川江以北,朝鲜君臣会很愉快地付钱。 所以,很多民兵忍着怒火,继续和建虏周旋。 他们心里也打定主意,以后要苦练本领,早日能够和建虏正面作战。 可以说,在保家卫土的信念下,这些辽民出身的民兵战斗意志远比以前要强。 毛文龙麾下的东江兵,也因此屡败屡战。 阿敏和豪格胡乱破坏了一阵子,发现这样做的效果不明显。 鸭绿江附近的土地本就没有多少人耕种,距离义州近的农田,也被他们破坏完了。 但是东江领的兵马就是不出来,看着他们在这里肆意破坏。 如果破坏更远的地方,小股兵马会在东江领消失,大股兵马则需要更多后勤补给。 在没能劫掠到朝鲜获得补充后,他们的补给已经不多,必须要用在关键之时。 阿敏和豪格商议的结果,就是在八月秋收时大举出兵,逼迫东江兵马迎战。 如果东江兵马不出来,他们就派人收割粮食,以这些粮食为补给南下汉城。 所以他们的袭扰也逐渐减少,把力气留在八月作战。 陈子壮和毛文龙等人,明显猜到了这一点,他们一边准备快速秋收,一边向朝廷求援,至少在秋收时迟滞建虏几天,获得收割粮食的时间。 这也是朱由检命令姜曰广尽快和日本签订条约的原因,他需要把兵力收回来,专心和建虏作战。 刘兴祚的女真牛录和三千朝鲜兵马,都在洪承畴率领下返回朝鲜。 顾炎武和巡捕营新军大队,则被派去黑龙江一带,支援对科尔沁部的作战—— 在东江领开战的同时,黄台吉率领建虏主力,浩浩荡荡地去救援被草原联军攻击的科尔沁。从宁完我那里得知消息的朝廷,一面派人通知满桂做好准备,一面安排黑龙营,从北面袭扰科尔沁。 一时间,东面东江领、西面科尔沁,两条战线都战云密布,即将爆发大战。 但是枢密院中,却是一片欢腾,因为己巳方案的目标,已经基本实现。 无论是命令东江领袭扰辽东,还是会盟草原出兵科尔沁,枢密院的目的都是掩饰大凌河筑堡的行动。 如今建虏派偏师去东江领,派主力去科尔沁,显然没有余力出兵大凌河。这让大凌河堡修建的事情,更加顺利起来。 尤其让枢密院高兴的,是在经过四个多月的修建后,大凌河堡已经完全修成,甚至连外围防御工事也得到了完善。如今正在修建二号堡,而且速度更快。 只要在入冬前修成这个堡垒,建虏即使冒着冬天的严寒发起进攻,它们也足以自保。 朱由检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彻底放下了对建虏的担心。 他现在已经确定,建虏不可能像历史上那样走大凌河谷绕道草原、攻破顺天府北边的长城关隘进入京畿。 大凌河堡会像一个钉子威胁建虏的后路,让建虏不可能放心从大凌河谷绕道。 这也是历史上己巳之变后,孙承宗身为辽东督师,迅速修建大凌河城的原因—— 朝廷迫切需要这个城池,不让建虏绕道草原入关。 可惜那个大凌河城遇到了建虏刚刚铸成的红衣大炮,最终遭遇失败。 如今建虏的红衣大炮尚未铸成,大凌河堡的防御,也比传统的城池更强。 朱由检有充足的信心,把建虏牢牢挡在关外。 为此,他下令嘉奖霍维华、何可纲、郑芝虎、韩云等有功人员,为他们尽数授予一等男。 参与筑堡的将士也尽数获得嘉奖,至少是一方里辽东土地券。 后方功劳最大的徐光启,同样也提升了爵位,褒扬他这一年来练新军、筑棱堡等功绩。 最让朱由检高兴的,是徐光启主持的农科院,成功在北方种植出了番薯和玉米,即将要进入收获季节。 朱由检前往清华园的一个原因也在于此,要去西山试验田,视察番薯和玉米种植。 作为新的农作物,番薯和玉米的推广必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为了防止民众不接受,他要求先在山区试验。鼓励民众垦荒,在以前无法耕种的地方种植。 只要能稍微收获点粮食,就能减轻饥荒,让朝廷的赈灾压力降低点。 在西山的试验田上,朱由检褒扬了徐光启等人在种植新作物上的努力,并根据自己的见识提出了红薯翻秧等方法,让徐光启等人试验。 最后还采摘了一些嫩玉米,带回清华园宴请勋贵食用。用这些人带头,加快新作物的推广。 这些勋贵什么没享受过,讲究的就是新奇。对玉米的独特口味,一些人颇是喜爱,打算在明年种植,以便能吃到嫩玉米—— 反正按照皇帝所说,这种新作物也不用占用耕地,可以在山地上种植。 朱由检推广新作物的举动,取得了初步成功。 他还让尚膳监皇家酒店召集擅长做粉条的人,打算在番薯收获后,研究红薯粉条。 —— 这一切的消息,都让朱由检颇为欣喜。 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在清华园中发现了一位美人。 这个美人就是张献忠之前献上来的,朱由检让人把她送到清华园后就忘了,直到这次去清华园避暑,才第一次见到。 一见之下,他顿时明白了张献忠为何特意献上此人、张同敞还在自己面前提起。 实在是这个女子太美了,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而且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让她在有蒙古女子风情的同时,更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美人。 北方女子的容貌、江南女子的气质,两者混合在一起,让朱由检很是着迷。 所以他很快召见这个女子侍寝,把这次外出带的选侍,都抛在了一边。 被俘虏了数月、又在清华园中培训了两个多月,这个女子已经会说一些汉话。 朱由检和她交流后,才知道她出身科尔沁部,是博尔济吉特氏、也就是孛儿只斤氏的后裔,属于成吉思汗弟弟的后代。 她的兄长吴克善,是科尔沁部的首领之一。 她的姑姑,是黄台吉的大福晋哲哲。 她的妹妹,是黄台吉的侧福晋布木布泰—— 这个人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也就是历史上的孝庄太后。 这让朱由检很是惊讶,终于知道了这个科尔沁部的贵女是谁: 『原来她就是海兰珠啊!』 『难怪如此迷人。』 历史上的黄台吉,就为她神魂颠倒,远比所谓的大玉儿受宠爱。 出于自己的恶趣味,朱由检同样为她赐名海兰珠。 并且给高迎祥的据点赐名海兰泡,让他们在科尔沁部宣扬自己对海兰珠的宠爱,拉拢科尔沁部的人心。 对张献忠他也又给了赏赐,封赠张献忠的亲人。 八月回宫之后,朱由检更是把海兰珠册封为宸妃,安排在永寿宫居住—— 这座宫殿是西六宫之一,在乾清宫西面、养心殿后面,离朱由检的住处非常近。 这充分显示了朱由检对她的宠爱,相比为朱由检生下子嗣、被册封为皇嫔的察罕部贵女,海兰珠的地位都要更高一些。 再加上察罕部和科尔沁部的敌对关系,海兰珠因此受到宫中蒙古嫔妃的嫉恨。虽然同样出身蒙古,两方的关系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周皇后和田妃因为她分了皇帝宠爱,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只有不太受宠的袁妃,和她的关系稍微好一些。 这让海兰珠在宫中更加忧郁,让朱由检对她也更怜惜一些。 为了让她在宫中能有事做,朱由检还让皇家乐团制作草原上的乐器,演奏草原曲目。 皇家乐团也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收集藩国乐器和音乐,演奏藩国乐曲。 各种音乐汇集,让皇家乐团的实力,愈加雄厚起来。 他们能在朝廷需要时,演奏合适的音乐。 不过,大明的文官却对此事,大多不怎么在意—— 礼乐虽然并称,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礼。 他们更关心的,是大明继承礼法的制定,这是皇帝明确表态,会遵守的法律。 也因为此,在八月十二日经筵秋讲的第一课上,他们就向皇帝讲解继承礼法,把历朝继承制度,向皇帝一一讲解。 之前皇帝提出的大明继承制度和前代的不同,也在他们掰开揉碎了讲解时,彻底体现出来。 (本章完) 第515章 继承礼法讨论 “唐宋之时,嫡长子继承制的继承顺序为:” “嫡长子第一、嫡长孙第二,嫡长子同母弟第三,嫡长子庶弟第四,嫡长孙同母弟第五,嫡长孙庶弟第六,曾玄以下准此。” “本朝文官荫叙制度,也就是陛下所说的嫡长房继承制,继承顺序为:” “嫡长子第一,嫡长子的子孙其后,嫡长子同母弟及其子孙再后,继室所生再后,次室所生又后。” “如果没有子嗣,则傍荫其亲兄弟各及子孙,伯叔及其子孙。” “完全按陛下所说,是按房头顺序继承——” “只要前一房的子孙存在,就轮不到下一房。” 介绍了前朝和本朝的继承制度后,刘宗周总结道。 自从皇帝提出嫡长房继承制后,他们这些研究礼法的臣子,便仔细研究大明继承制度和前代的不同。 发现确实如皇帝所说,本朝的继承制度是按房头顺序来的,而非像前朝那样,只有嫡长孙的继承权高于叔叔。 大明的文官荫叙、贵族继承、宗室继承,实际都是按照此法。 成祖之后的历代皇帝,也完全符合嫡长房继承制。 所以大部份人认为,正在制定的《大明继承礼法》,应该按照嫡长房继承制。 但是也有一些人言必唐宋,认为应实行前朝的嫡长子继承制。 尤其是在一些妇人看来,大儿子小妾生下的庶子,继承顺序怎么能在自己的其他儿子前面呢? 还是嫡长子继承制更合适,更符合关系远近。 面对这种争议,刘宗周想到的办法,就是在经筵上讲解,呈请皇帝圣裁。 毕竟《大明继承礼法》是皇帝明确表态是要遵守的,不能节外生枝,让皇帝看到后翻脸。 朱由检对刘宗周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没有直接独断定下此事,而是问群臣道: “古礼说的嫡长继承是什么?” “嫡长子继承制和嫡长房继承制,哪个更符合古礼?” 刘宗周闻言回道: “三礼未言此事,《春秋公羊传》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由此引申出嫡长继承制度。” 朱由检微微点头,继续询问他道: “那么嫡长子继承制和嫡长房继承制,是否都符合这句话?” 群臣纷纷发表意见,认为都符合嫡长继承,符合《春秋》所言。 唐宋的嫡长子继承人固然是先贤定的,本朝的文官荫叙制度,也是国初的文官定下来的。 两者都符合古礼,不能说哪个有错误。 然后朱由检又问: “嫡长继承的目的,是为继承稳定,避免引发纷争。” “都是立嫡立长不立贤,嫡长子继承制和嫡长房继承制,哪个更加稳定?” 这个很多人心中都有答案,温体仁当先说道: “嫡长房继承制更稳定,只要继承顺序排在前面的人有子孙,后面的人就无夺嫡之望,不让其生异心。” “反之嫡长子继承制下,只要失了嫡长孙,嫡长子的继承人位置就有可能不稳。他的同母弟、庶弟,会争先恐后夺嫡。” “所以本朝实行嫡长房继承制,比前代更加稳定。” 朱由检对此颔首道: “礼法制定,要防人性之恶。”“嫡长房继承制之所以被确定,就是为了稳固嫡长子的继承权,不让其他人生异心。” “所以太祖之时,为文官荫叙定下嫡长房继承制。” “建文君之所以被立,也是源于此制,但是太祖又以继嫡越过元嫡,让世人不明所以,以至埋下祸患。” “成祖靖难复旧制后认真揣摩,才明白太祖的深意。” “所以本朝自成祖之后,一直是用嫡长房继承制,到世宗时再次完善。” “如今要制定《大明继承礼法》,为何要放弃这么好的制度,重新使用缺漏多多的嫡长子继承制呢?” “难道你们认为,用嫡长子继承制能选出更好的继承人?” 群臣尽皆摇头,没有人如此认为。 嫡长继承的目的就是为了稳定,不是为了选出贤能之人—— 毕竟嫡长顺序非常明确,谁是贤人那就说不准了。实行立贤制度,太不利于安稳。 所以都是立嫡立长不立贤,更稳定的嫡长房继承制,自然更加优越。 在皇帝说出这番话后,大部分人心中,已经倾向于嫡长房继承制。 但是也有人有疑虑,大学士韩爌便说道: “嫡长房继承制固然更稳,但是如果出现懿文太子的事情,难道要直接传给太孙?” “臣恐按此制度,出现又一个建文君。” 这是很多人心中的忧虑,不认为直接传孙,有利于大明安稳。 朱由检对这个问题还是赞赏的,因为这说明韩爌等人,真的把建文君视为不合格的君主。他给建文君泼的脏水,已经开始生效。 所以他耐着性子,回应道: “传给太孙也没什么不好,建文君其实是个例。” “太祖立他就没完全按照礼法,犯了继嫡越过元嫡之失。” “而且建文君不遵守太祖留下的祖训,面对太祖时虚伪应答,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他若按照回应太祖的‘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焉有靖难之事?” “这个人是自己无能,不能以他做例子,说太孙不当继位。” 然后又举例道: “宪宗十八即位、世宗十五即位,尽皆年少于建文君。” “焉能说他们无能,没有做好皇帝?” 这两位皇帝都是受到推崇的,宪宗和世宗的庙号,说明了他们的地位。 群臣见皇帝以他们举例子,再想到当今皇帝即位时也不过十八岁。尽皆对这段话表示认可,认为建文君那样废,确实是个个例。 而且为了稳固太孙的继承权,朱由检继续说道: “如果再发生懿文太子的事情,皇帝传位于太孙时,应同时确定已经去世的儿子为皇帝。” “说明帝系已定,断绝其他支系的心思,这样也能稳固太孙的继承权。” 说着朱由检还道: “《大明继承礼法》确定后,每年都要按照继承顺序,确定前五顺位继承人。让人们知道万一出现意外,应当由谁继位。” “此继承顺序由群臣公认,违反者天下共讨之。”(本章完) 第516章 国赖长君条款 在传位时把去世的太子定为皇帝,彻底确定帝系,这是稳固太孙继承权的一个办法,但仍有风险存在。 宗正寺少卿曾楚卿就指出: “嫡长房继承制下,不但嫡孙和庶孙的继承顺序在前,曾孙和玄孙的继承顺序,同样在嫡长子同母弟和庶弟之前。” “晋庄王七十七岁薨逝,曾孙晋端王继位。” “当今韩王,也是以世曾孙继位。” “若发生这样的事情,臣恐天下不稳。” 朱允炆以太孙继位带来的后果,已经让大明君臣心有余悸了。 若是再出来个曾孙继位,他们心中会更加不安。 所以皇帝提出的确定继承顺位虽好,却不能完全打消人们的疑虑。 尤其是将来若诞生曾孙,曾孙的名字出现在前五继承顺位上,会让很多人不安稳—— 有晋王和韩王以曾孙继位的先例在前,谁都无法否认,会不会发生太子和太孙都亡故、只能由曾孙的情况。 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天下来说,就可能是一场劫难。 而且朱由检更知道,随着医疗水平的进步,将来出现高寿的皇帝,是大概率事件。 熬死太子和太孙的可能、太子和太孙出意外的可能,会因为时间拉长而增加。 如果按照继承顺位立曾孙、尤其是幼年的曾孙,恐怕不但天下人心会不稳,皇帝的权力也有可能失去—— 万历皇帝幼年继位,导致张居正大权独揽,文官权力达到鼎盛。以至于后来一直和掌权的文官做斗争,最终也没能完全夺回权力。 朱由检之所以能够顺利掌权,还要感谢他的哥哥朱由校,用阉党把东林党打得七零八落,让他能从容收拾文官。 这样一个过程,朱由检是不想让后代再经历了,所以他问群臣道: “那么众卿以为,应该实行哪种继承制?” 群臣议论纷纷,对此莫衷一是。 有的还是倾向唐宋的嫡长子继承制,认为古制最好。 但是更多人的却反驳,因为一个嫡长孙,会让嫡长子的位置不保险。 就像皇帝说的,礼法要防止人性之恶。害了嫡长孙就能让嫡长子没有继承人,对嫡长子同母弟和庶弟的诱惑太大了,必须要防止这一点。 但是曾孙继位的危险,又是实实在在的。皇帝毕竟不同于藩王,不能冒这个风险。 最终,刘宗周提出了一个办法,得到了很多人赞同: “臣以为若是太子有子诞生,陛下可立其子为太孙,和太子同时存在,作为第三顺位继承人。” “若是太孙不幸夭折或亡故,可按继承顺序,立太子其他子嗣为太孙。” “只有无子孙可立时,方可立曾孙、玄孙。” 这样保障了太子的继承权,也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出现曾孙继位的情况出现。 朱由检对这个办法有点赞同,但他还是疑惑道: “这样就不完全是按嫡长房继承制了,宗室、勋贵、文官荫叙继承办法,是否同样要改?” 有的人认为要改,因为皇室是天下典范,天下人都要模仿皇室。 有的人认为不能改,因为这样对曾孙不公平。而且晋王、韩王都以曾孙继位,难道现在说他们继承非礼? 所以群臣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发现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皇帝曾经提到的皇室特殊论: 只有把皇室定为特殊的,才能不让宗室、勋贵和文官模仿,避免继承制度混乱。但是文官又不想完全承认这一点,以免将来无法用礼法约束皇帝。大学士韩爌说道: “自从成祖之后,本朝虽是一直按照嫡长房继承制,却也有特殊情况存在。” “英宗北狩之时,按礼法当由太子继位,但是当时京城遇危、国赖长君,故而立郕王继位。” “臣以为可在继承礼法中增加国赖长君条款,规定必须由年长的继承人继位。” “至于宗室、勋贵和官员,有陛下保障其能按礼法继承,所以不适用国赖长君条款。” 这个解释,部分承认了皇室特殊论,但又没有完全承认。 而且有“国赖长君”这句古语做凭借,还有现成的例子做支撑。大部分臣子思索后,赞同在《大明继承礼法》中,为皇室增加国赖长君条款。 朱由检同样希望立年长的继承人,以免幼年皇帝被人操纵,所以他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就确定除了按继承顺序册封的太孙外,其余孙辈、曾孙辈、玄孙辈,只有在十五加冠以后,方能排入继承顺位。” “如果嫡次孙或庶孙被册封为太孙继位,他的后人自动成为嫡支,重排继承顺位。” 隐含的意思就是,即使嫡长孙一脉还有后人,也不再是嫡支,丧失嫡长房资格。 拿历史上的事情做例子,就是郕王成为景泰帝后,他那一脉自动成为嫡长房,他的子孙继承顺序,要排在原本的太子朱见深前面。 朱由检作为朱见深的后人不方便明说,却不妨碍群臣理解这一点。 他们现在只能庆幸,景泰帝没有留下后人,这个规定不会引发继承争议。 同时,为了防止权臣迎立幼帝,朱由检还补充道: “如果朝廷无皇子,没留下嫡系后人。那么迎立外藩时,同样要立长君。” “只有十五加冠能完全亲政的宗室,才能排入继承顺位。” “按继承顺序先后,确定皇位继承人。” 十五加冠就能完全亲政,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权臣操纵朝政。 如果再出现世宗那样的天才,甚至能把权力完全夺回来。 因为世宗以藩王入继时年龄恰好是十五,所以这个规定,也不会引发继承争议。 君臣商议之下,最终定下了国赖长君条款,确定除了太子、太孙和皇子、皇弟之外的继承人,必须十五加冠以后,才能排入继承顺位。 有关皇室继承的嫡长房继承制,就此完全确立。 按照这个制度,周皇后为朱由检生下的嫡长子,毫无疑问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其他嫔妃生下的两个庶子,是第二、第三顺位继承人。 朱由检此时只有三个儿子,所以第四顺位继承人,就不是他的子嗣了。 而且因为他的同父兄弟朱由校已经驾崩,只能追溯同祖,也就是伯叔及其子孙。 福王朱常洵在他的叔叔中最年长,所以被列为第四顺位继承人。 福王世子朱由崧今年已经二十三岁,符合十五岁以上的规定,所以被列为第五顺位继承人。 这五人的名字和继承顺位,在《大明继承礼法》制定后每年都要公告天下,并且在发生变动时发布公告修改,让世人知道万一朱由检突然驾崩,谁有资格继承他留下的皇位。(本章完) 第517章 皇室和宗室区分 群臣听到福王和福王世子被列为第四、第五顺位继承人,简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们大多参与过国本之争,是绝不愿意看到福王一系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虽然当今皇帝生育能力不错,即位以来已经诞下了三子三女,福王一系应该不可能继承皇位。 但是在幼儿夭折率很高的现在,群臣不愿意给福王一丝可能。 当即就有官员跳出来,大声道: “福王贪暴不法,不当有资格继承皇位。” “臣以为当废除福王一系的皇位继承权,把他们发往海外开藩。” 群臣纷纷响应,尤其是东林党的官员对此最积极。 朱由检对福王一系的观感也不怎么好,毕竟当年福王可是和自己父亲争皇位。 但是他不可能像官员一样喊打喊杀,随意就把福王赶往海外—— 毕竟是自己最亲近的亲戚,如果处置不当,天下人一定会说自己对待亲戚苛刻,不是一个好当家人。 更何况他拿建文君做反例,自然更不能苛待宗室了。 所以朱由检推脱道: “此事在《大明继承礼法》制定后再议。” “现在还是先完善继承礼法。” 把话题扳了回来,继续道: “众卿所言的国赖长君,朕是深以为然。” “但是事情总有不测,若是有皇帝像穆宗隆庆皇帝那样英年早逝,只能让幼年太子继位,应该如何是好?” 群臣议论纷纷,很多人还想说福王的事。 礼部尚书温体仁却回应皇帝道: “臣以为当按万历初年旧例,以内阁大学士、司礼监掌印为顾命大臣,辅佐幼年皇帝。” “待到皇帝加冠,自然功成身退。” 这是朱由检之前就透漏过的态度,他对此点头说道: “内阁大学士、司礼监掌印人数比较少,朕看五院分立后,还应该加上五院首席。” “或者像襄王监国那样,择取宗室贤能之人,任命为顾命大臣。” 这种言论一出,群臣更是炸锅。 因为他们联想到,福王可能会监国。 大学士韩爌当即道: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宗室之人辅政,焉知没有异心?” “请陛下以史为鉴,不可妄言此事!” 群臣反对之声,可谓不绝于耳。 朱由检见他们终于把精力转到商讨事情上,说道: “为何不可?” “有襄王监国的前例在,卿等有何担心?” 韩爌对此回道: “襄王固是贤王,但是其他辅政的宗室,焉知没有异心?” “臣以为当防微杜渐,不可重用宗室。” 这下朱由检不高兴了,他担心这番话传出去,会严重打击宗室的科举热情,所以他责备韩爌道: “宗禁已经放开,考上进士的也有不少。” “卿说不可重用,让他们去做什么?” 韩爌一时语塞,刚刚忘记了此事,当即就补救道: “那些人是远支宗室,不可能有异心。” “天下人不会认为,他们有资格坐上皇位。”“按照正在制定的《大明继承礼法》,也不可能排到他们。” 刘宗周同样说道: “韩学士所言甚是。” “但是臣以为仍要防微杜渐,当按勋臣例,禁止预九卿事。” 把宗室出身的进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朱由检对此眉头紧皱,群臣却意见甚坚。既是要防微杜渐,也是不愿意宗室进士靠着身份,以后和他们争权力。 对于这个局面,朱由检早有预料。因为他的心中,对宗室是既用又防,既希望宗室出现人材,也不愿意宗室官员地位太高,靠身份影响朝政。 所以他面上无奈,实则认可地道: “罢了!就依你们的意思,宗室按勋臣对待。” “但是所谓的远支和近支,应该如何区分?” 这个群臣更是积极,韩爌道: “臣以为和陛下同父的是近支,其他皆是远支,没资格继承皇位。” “福王和福王世子,当排除在继承顺位之外。” 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小了,别说朱由检不同意,群臣也有些看不下去。 吏部尚书杨景辰道: “世宗言祖训兄终弟及,先及同父,次及同祖。” “世宗以同祖出身继位。” “臣以为近支宗室是陛下祖父的后裔,在此之外的是远支宗室。” “近支宗室有资格继承皇位,远支宗室排除在外。” 朱由检对此连连点头,下结论道: “朕以为近支宗室可以定个称呼,专门称为皇室。” “只有皇室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宗室则排除在外。” “当前的皇室,有朕这一支,还有福王叔、瑞王叔、惠王叔、桂王叔四支,如今枝叶繁茂,无需再往上追溯。” “他们仍旧要遵守禁令,不得参与科举等。” “但是潞王一系和更远支的宗室,宗禁则完全放开。” “将来若是出现幼主,可以从宗室中挑选人才掌管理藩院。辅佐皇帝处理藩国事务,以免天下不安。” “并以辅弼大臣身份,监督首辅行事。” 这番话语一出,群臣纷纷认识到,皇帝对于能威胁皇位的宗室,仍旧极为防备。 但是对不可能当皇帝的宗室,则是要把限制放开。 一些人仍旧对此担心,更多的人则是认同。 在皇帝推行海外分封的现在,皇室和宗室确实应该分开,以免一些宗室有实力后,可能会有异心。 温体仁揣摩皇帝的心思,更是道: “臣以为皇室之人,不应该分封海外。” “避免出现意外,皇室缺少人员。” 还有人提出要把福王、瑞王、惠王、桂王赶往藩地,不让他们留在京城里面。 隐含的意思就是避免出现意外,在京城被人一锅端。 朱由检对此哭笑不得,摆着手向群臣道: “若要保护皇室成员,给他们派侍卫就是了。” “皇室之人,只需要一半以上留在中原即可。” “该开藩还是要开藩,而且要给他们选个好封地。” “免得好地方都被人占了,他们的藩国位置不如意。” 这下群臣更是积极了,很多人琢磨着给福王封个远地方,最好还把他开除出皇室,免得将来有机会染指皇位。(本章完) 第518章 封爵拜相典礼 第518章 封爵拜相典礼 经筵结束之后,群臣仍残留着兴奋。 皇帝和大臣坐而论道,商讨如何用礼法治国。 这是他们幻想中的圣君景象,没想到有生之年真会实现。 大部分臣子对此都是兴奋喜悦,甚至催促刘宗周、韩爌等人,尽快把《大明继承礼法》制定出来,让皇帝和天下人遵循。 但是也有人不知足,感叹道: “以礼治国是不错,但是陛下太重礼法,也留下了隐患。” “福王曾经和光庙争位,这样的人如何能列入皇室,还是第四顺位继承人?” 对皇帝如此拘泥礼法,感到不以为然。 对此,刘宗周正色道: “礼法若不遵循,随意就能改变。” “陛下又何必制定继承礼法、郑重商讨条文?” “福王若真有罪,可以把他开除出皇室,排除在继承顺位之外。” “但是在没有开除前,就应该把他列为第四顺位继承人。” 这得到了更多人的赞同,他们虽然对福王不满,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但是对皇帝如此尊重礼法,还是深感欣慰。 如果《大明继承礼法》制定后皇帝仍旧能随意改变,那和以前的朝廷制度有什么区别,他们又何必争论那些条文? 大部分臣子从这件事中,感受到的是皇帝的诚意—— 即使福王曾经和光宗争皇位,皇帝仍对他以礼相待。 一些人更是想到了汉高封雍齿,认为皇帝是特意拿福王为例。 至于福王继位的可能,大部分人认为没有。除非当今皇帝一家全部暴毙,不得不从福王一系推选皇帝。 不过也有人认为应该对福王穷追猛打,不能给他一丝一毫机会。部分文官已经想着上疏弹劾,把福王从京城赶走,甚至赶去海外就藩。 前段时间皇帝把成国公封到兀的河卫一带的事情,也被人想了起来。认为兀的河卫以北的苦寒之地,非常适合作为福王封地—— 把他赶到那个地方,省得留在京城碍眼。 可以说,福王一系,堪称遭到了飞来横祸,因为被列入前五继承顺位,被很多文臣针对。 幸好现在是八月选官时期,群臣的注意力大多在选官这件事上。福王在京城中,还能安稳一段时间。 提到此事,就不得不提皇帝在这次经筵的最后,吩咐群臣准备的卸任和任命仪式了。他要为黄立极这个首辅举行卸任仪式,并且根据功绩册封爵位。同时为韩爌举行任命仪式,正式授予他首辅之位。 所以这个仪式,又被群臣称为封爵拜相典礼。对参加仪式的黄立极、韩爌两人,可谓羡慕至极—— 虽然有没有仪式,都不影响黄立极是否会封爵、韩爌是否会接任首辅职位。 但是这个仪式的举办,却让他们内心颇是得意。 宣麻拜相、论功封爵,可谓是臣子的至高追求。 皇帝专门为此举办仪式,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所以群臣探讨的重点,很快从继承礼法,转向封爵拜相仪式,参照国初封爵和唐宋拜相仪式,制定相应的典礼。 八月十五,中秋节,同时也是朔望朝。 这一日朱由检又召开了朝会,但是群臣却没有去皇极殿,而是先来到了建极殿旁边的平台。 按照之前定下的礼仪,朱由检坐在平台上,特宣黄立极上前,起身亲切地道: “先帝英年早逝,朕战战兢兢,不得不继承皇位。” “幸有黄首辅等忠臣辅佐,得以除逆阉、理朝政。” “此功不可不赏,辅政大臣黄立极听封。” 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开始宣读早已拟定好的旨意。 黄立极在上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辅政大臣之外,又以登极功、辅政功授为二等子爵,世袭子爵爵位。 黄立极领旨受封,又请求辞去中极殿大学士职位,正式从内阁卸任。 但是辅政大臣的加衔仍旧保留,转任理藩院掌院,仍旧能参加常参—— 朱由检需要用他定下制度,让卸任的首辅能有地方可去。不至于卸任就得回乡,脱离权力中心。 这样能让首辅更安心地卸任,同时用前任首辅,和现任首辅相牵制。 群臣都知道这个用意,但是他们也没有提出反对。 一是因为这件事早就定下了,他们心里面已经接受这点。 二是这样能加强文官对理藩院的影响力,不至于让这个衙门一直游离在外—— 皇帝前几天提到的任命宗室为理藩院掌院的表态,把他们都吓到了。 用卸任的首辅执掌理藩院,他们更接受点。 和黄立极一起卸任的,还有大学士张瑞图。他在朝廷中其实早已因为给魏忠贤写贺屏出局,但是朱由检为了避免动荡,没让他正式卸任。 如今和黄立极一起,卸任了中极殿大学士一职,转为资政大臣。 朱由检对他也没亏待,以登极功、制定规范字功册封为一等男爵,世袭男爵爵位。 张瑞图颇是欣喜,诚心诚意地下拜。 他其实做好了晚节不保的准备的,没想到硬是被皇帝留到现在,还赶上了册封爵位。 这让他心里感谢当今皇帝的圣恩,同时对以前阿谀奉承魏忠贤颇为羞愧—— 若非此事,他可能像施凤来一样被重用,仍旧还是大学士。 幸好当今皇帝对登极功极为重视,还给他册封了爵位。 不止是他,朱由检登极时的大学士和九卿等朝廷重臣,只要没有列为逆案主犯的,这一次都被册封了爵位。 甚至霍维华、徐大化、田尔耕、许显纯等没有被杀的逆案主犯,在东宁立下功劳后都被他授予了爵位。 他要用这个行为,表明自己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凡是能为自己立下功绩的,都能得到赏赐。 在贵族议会设立、继承礼法正在制定的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朱由检册封的低级爵位,同样能和大明与国同戚。 这些爵位越来越受重视,被很多文臣武将追求。 封爵仪式之后,就是首辅任命仪式,也被称之为拜相仪式,或者宣麻仪式—— 完全是仿照唐宋的宣麻拜相,用白麻纸写成诏书,向朝廷众臣宣布。 朱由检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把首辅视为宰相看待,只是碍于祖训,没有用宰相之称。 韩爌作为第一位被拜相的首辅,内心极为激动。 他郑重其事地接过诏书,感觉自己一生最荣耀的时候,莫如此时此刻。 群臣更是羡慕嫉妒地看着他,都想被皇帝特意宣麻拜相。 就连黄立极都颇为羡慕,感觉自己的子爵也没那么香了。 正因为知道群臣的追求,朱由检才没有把这个荣耀轻易赐予他人。 就连新的大学士廷推,都被他放在了后面。 皇极殿中,刚刚经历了封爵拜相典礼的群臣,开始今日的又一项大事,那就是廷推大学士。 如今的内阁之中,在黄立极、张瑞图卸任之后,有韩爌、孙承宗、施凤来、李国普、徐光启、郑以伟六位大学士。 除了孙承宗外出辽东督师,其余五位都在朝中,人数不能说少。 但是当今皇帝的严苛,还有对正式文书的重视,都让内阁的任务,不是一般的繁重。 而且施凤来、徐光启两人,还专门在内阁中分设的军机处任职,对于军事以外的事务,很少书写票拟。 这导致韩爌、李国普、郑以伟的任务更重,纷纷请求增补两位大学士。 今日这次朝会,便是要举行廷推仪式。 被列入大学士候选的,有杨景辰、温体仁、成基命、钱象坤四人。尽皆是翰林院出身,有资格担任大学士。 其中杨景辰可以说是阉党余孽,但是和阉党牵连并不深。如今早已被视作帝党,是当今皇帝的铁杆忠臣。 朱由检原本的意图中,是想让他继续掌管吏部,不断刷新吏治。 但是杨景辰在五月却生了一场大病,产生了入阁拜相的心思。 朱由检对这个忠臣的请求不能无视,所以把他列入了大学士候选。 其余三人之中,成基命是叶向高的门生、杨涟的同门,毫无疑问是东林党人。 温体仁和钱象坤都是中立派,只不过温体仁现在有点反东林,钱象坤则和东林党更亲近。 朱由检对这四个人选并无多少偏向,除了暗示群臣让杨景辰入阁外,另一个人选完全是群臣廷推。 最终廷推的结果,是杨景辰、温体仁成为大学士。成基命、钱象坤这两个东林党或倾向东林党的人,都在廷推中落选。 这显示朝廷上仍旧以非东林官员为主,他们在韩爌这个东林党人担任首辅的情况下,不愿意内阁中再出一位东林党大学士,重演天启初年的局面。 朱由检对此很是满意,当即任命杨景辰、温体仁为东阁大学士。同样是用白麻纸写成的诏书,但没有专门举办仪式。 两人之中,杨景辰因为是九卿之首,又早已被加衔议政大臣,这次被提升为弼政大臣,一入阁就排在李国普之后,还要在徐光启之前。 温体仁也是议政大臣,要排在仍是承政大臣的郑以伟前面。 这让郑以伟颇是羞恼,群臣也对此侧目而视—— 按四辅大臣排位次,而非原本的入阁先后,这是皇帝登极后做出的改变。 大学士再不能按部就班地成为首辅,完全按资历排。 (本章完) 第519章 崇祯二年官员调换 更换首辅和廷推大学士,只是这次选官的开始。 自从朱由检登极以来,就不断规范官场秩序,选官更加制度化,不再随意调换。 通常来说,官员调换一般是在二月、八月。二月调换的又大多是地方官员,朝堂上的官员,对八月选官更看重。 尤其是今年要更换首辅,大学士和九卿随之会有更换,带动了很多职位变动。 群臣对此都很重视,很多有心升迁的人在选官前大肆活动,以便成为正推。 不过对于当今皇帝要掌控的位置,还是没有多少人敢作妖的。这不仅是朱由检登极后逐渐树立的威信,还是因为他改革了廷推制度,允许资政大臣参加廷推。 如今的资政大臣,大多是因为和阉党有牵连退下去的,还有一些勋贵。 这些人几乎都唯皇帝马首是瞻,让皇帝能在很大程度上操纵廷推。 而且在杨景辰的帮助下,朱由检还加强了对候选人的审核。能通过筛选出现在候选人名单上的,大多是符合他心意的臣子。 这样他的工作量虽然很大,却加强了对廷推的控制。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无法控制候选人,而且还只能任命正推,皇帝想提拔哪个人,只能顶着群臣的压力特简。 这次廷推同样如此,在杨景辰空出的吏部尚书一职上,朱由检选择了三个候选人:郭允厚、薛凤翔、王永光。 尽皆非东林党出身,而且曾向他表过忠心。 东林党的官员在名单宣布之后,尽皆纷纷皱眉。因为这三个候选人都是阉党,而且是出现在逆案名单上的人。 广东道御史侯恂道: “逆珰魏忠贤盗执国命、浊乱天常,一时小人争先依附,此尧舜之世所不容也。” “陛下为了稳定朝政赦免其过,奈何以天官之职授予?” 此言一出,东林党的官员就要群起附和。 朱由检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大喝道: “逆案之事,朕已授权韩学士决定。” “不日就公布名单,公告天下。” “若是有人有异议,可在名单公示后提出。” “不可在朝堂乱提此事,徒然扰乱朝政。” 让首辅韩爌出面,压下这些东林党人。 作为如今东林党在朝堂上的领袖,韩爌在东林党中还是有些威望的。 而且确定逆案名单又是韩爌当上首辅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如果他们不给面子质疑,让韩爌的首辅威严如何确立? 所以这些人在韩爌出面后,纷纷退了下去。 朱由检也暂时松了一口气,知道压住了东林党人的不满。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逆案名单,这份名单必须要经得起检验,成为一个定论。 否则阉党和东林党之争,有可能一直延续。 在留下的阉党大多转变为帝党的情况下,朱由检可不愿看到那个局面。 心中更重视确定逆案这件事,也记下了侯恂这个名字,朱由检盯着他呵斥道: “候选人名单早已公示,而且发放了具知帖。” “有异议为何不提早说,在这时扰乱廷推?” “殿中侍御史何在,记下他的过失。” 让有殿中侍御史加衔的韩一良记下侯恂的过失,后续由都察院处置。 这让侯恂更加不忿,但是在韩爌盯着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再扰乱朝堂,只能跪地认罪。 接下来的廷推,就没什么人干扰了。 在朱由检的示意下,议政大臣、司农寺卿郭允厚,被廷推为吏部尚书。 这个人原本就是户部尚书,后来因为九边欠饷被朱由检处分,降为太府寺卿、司农寺卿,一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推行新税制。 朱由检为了酬功,把他推上了吏部尚书一职,成为九卿之首,排在户部尚书毕自严之前。 他要用郭允厚在财政上的才干,更多地提拔能上交足够赋税的官员。 为了更好地辅佐他,朱由检还提前安排杨景辰,把吴兆元任命为文选司郎中、加从三品参政衔。 此人是去年推举上来的卓异人才、在知府中廉异第一,拥有丰富的地方施政经验。之前被任命为太仆寺右少卿,做事清廉勤勉。 朱由检对他颇是看重,安排在文选司郎中上历练。 至于吏部左侍郎韩日缵、右侍郎李若星,都是去年提拔上来的,在他们还算合格的情况下,朱由检没有更换。 户部尚书毕自严、左侍郎李长庚、太府寺卿董应举,仍旧得到留用。 但是右侍郎翟凤翀,被转任司农寺卿,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 此人因为曾在梃击案上仗义执言,被阉党列入东林籍贯。他在建常平仓、易粟备荒等方面颇有建树,而且还上疏在天津的荒地屯田。 朱由检对此颇是赞赏,安排他担任司农寺卿,兼任顺天府尹—— 这个职位,之前是袁可立兼任的。但是袁可立因为掌管枢密院职权太大,一再请求卸任。 朱由检见发生己巳之变的可能性不大,同意了他的请求。 前任司农寺卿郭允厚兼任的顺天府丞,在翟凤翀这变成了顺天府尹。仍旧是由朝堂高官兼任,以便掌控顺天府。 翟凤翀空出来的户部右侍郎,则升了一位地方官。 浙江巡抚张延登因为去年剿灭海寇和建立海关的功绩、以及他儿子张万钟养军鸽的功劳,得到朱由检关注,被提升为户部右侍郎—— 以他为例向地方官表明能够升到朝堂,让地方官用心做事。 至于他空出来的浙江巡抚一职,因为任期还有一年,被朱由检以九卿廷推临时任命的形式,安排因为检举整个山西官场、被山西官员排挤的吴尚默担任。 这件事让群臣很是侧目,因为吴尚默在当今皇帝登极以来,可谓屡遭提拔。先是从御史超擢为布政使,现在又成为了巡抚。 再加上他的名声还不错,很多科道官员开始以他为榜样,检举官员立功。 户部之后就是礼部,这个部门的官员有很多被更换。 礼部尚书温体仁,已经被廷推入阁。 群臣廷推另一位大学士候选人成基命,成为礼部尚书。 礼部左侍郎孟绍虞,被调任南京礼部尚书。 南京礼部尚书钱象坤,被调任礼部左侍郎,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 两人之间的职位,来了一个互换。一个去南京提升级别,一个来北京掌权。 礼部右侍郎王祚远碌碌无为,幻想着像以前那样熬资历升迁,甚至因为急于晋升,在选官前上蹿下跳被一些官员检举。这次被免掉右侍郎实职,转为资政大臣。 太常寺卿、添注礼部右侍郎李标,被实任礼部右侍郎。 他空出来的太常寺卿一职,由太常寺右少卿钱谦益接任。 左少卿曹思诚因为不是翰林院出身,这次没有被群臣推上去。 朱由检出于对他的补偿,任命他担任理藩院外交部长,同样协理理藩院,负责梳理大明和藩国和外国的关系,尤其是爵位官职和宗教事宜。太常寺两个少卿,被群臣廷推万历四十一年进士、考上庶吉士的罗喻义和吴甡担任。 这个衙门完全被文官当作了詹事府,成为翰林院迁转机构。 宗正寺少卿曾楚卿,这次得到留任。他在宗室的事务上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绩,却也没有大错,把宗正寺这个新设的衙门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次在承政使加衔之外,添注礼部右侍郎,级别略有升迁。 光禄寺卿范景文,在去年彻查光禄寺后,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他以清廉的作风,整顿了这个衙门的风气。 和韩爌被亲朋牵连入礼金案不同,范景文对亲友的请求一概婉拒,甚至在门上张贴“不受嘱,不受馈”六个大字,被人称为“二不公”。 朱由检对他颇为欣赏,这次同样加承政使,继续留任光禄寺。 光禄寺少卿张天麟,同样得到留任。他是去年彻查光禄寺中,少有的被留任的官员。 此人和范景文一样清廉自守,辅佐范景文整顿了光禄寺的风气。被提升为左少卿,成为天启二年进士中、职位最高的官员之一。 光禄寺右少卿,被礼部推选钱士升担任。此人是万历四十四年状元,又是翰林院出身。 他与钱象坤、钱龙锡、钱谦益并负物望,在翰林院有“四钱”之称。 这次钱象坤成为礼部左侍郎、钱谦益成为太常寺卿,钱龙锡也眼看被起复,一时“四钱”之称,颇是为人瞩目。 钱龙锡起复得很快,接下来的鸿胪寺卿一职,就被群臣推举他担任。而且因为他当过南京吏部右侍郎,这次同样被添注礼部右侍郎,成为礼部高官。 鸿胪寺左少卿刘鸿训,因为对朱由检颇不尊重,还私下里说什么“主上毕竟是冲主”,对朝廷新定的制度颇是不以为然。 朱由检对他很是厌恶,前段时间让杨所修指使杨维垣弹劾他的错处,革职削籍为民。 接替他担任鸿胪寺左少卿的,是万历四十四年榜眼贺逢圣—— 在经过最初的适应后,内阁、礼部、翰林院这一系的官员,已经全面发力,把太常寺、宗正寺、光禄寺、鸿胪寺这四个衙门当成翰林官员的迁转机构,抢占这四个衙门的官位。 还有太学祭酒一职,以前同样是翰林官迁转之阶。在现任祭酒、万历三十八年榜眼马之骐病故后,礼部官员打算推举万历四十四年探、太学司业林焊接任。 但是朱由检却对太学有新的想法,安排佥都御史刘宗周转任太学祭酒,加衔正三品承政使、添注礼部右侍郎。 给林焊加了从四品参议衔,继续担任司业。 这样一番调整,礼部系官员可谓大换血。 储相人员也在确定,新一代已经开始培养出来。 礼部之后是兵部,执掌枢密院的兵部尚书袁可立,力辞兵部尚书兼职。 朱由检从其所请,安排刑部尚书薛凤翔,转任兵部尚书。 这个人的能力或许不足,但是如今的兵部尚书,也不需要多强的能力。只需要帮朱由检掌控兵部,控制武官升降。 如此一来,薛凤翔就很适合了。这个人也是铁杆帝党,朱由检需要酬劳他的功绩。 长城督师朱燮元,仍旧允许回部管事,和薛凤翔一起担任兵部尚书,弥补他的缺陷。 兵部左侍郎一职,原本是闵梦得担任。如今闵梦得是后勤部长,自然不能兼任这个职务了。 一些东林党官员打算推举南京工部尚书张凤翔担任,但是朱由检在兵部事务上,是不怎么愿意使用东林党官员的。 他在这个位置上,安排边防部长秦士文转任,酬劳这个勤勤恳恳的官员。 兵部右侍郎一职,朱由检原本打算安排张鼐担任,但是张鼐却身体抱病,无奈转为资政大臣。 周永春就更不可能了,他的齐党身份,根本在朝堂上混不开。被朱由检放在理藩院,负责外藩部事务。 最终这个兵部右侍郎一职,被群臣廷推熊明遇担任。此人曾任提督操江,因为亲近东林党人被阉党列入东林党,这次被起复为兵部右侍郎,分管海军军政。 兵部左右侍郎分管陆海军军政,自此逐渐确立。 京营护军使、添注兵部右侍郎李邦华,这次得到留任,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他在整顿京营上做得不错,裁汰了很多老弱,节省一些军饷。虽然被勋贵多有诋毁,却仍被朱由检升官。 他也是朝中少有的,在兵部任职的东林党官员。 署理太仆寺卿、添注兵部右侍郎陈奇瑜,这次被转为实任,加正三品枢密都承旨衔。 在经过近一年的磨合后,太仆寺仍旧被留在政务院,主官加兵部和枢密院职衔,以便配合军事。 还有监军总署署长、添注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史赵绂,这次被去掉兵部右侍郎,改为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佥都御史刘可训,被任命执掌军事法庭,加正四品枢密承旨衔。 这两个机构由枢密院和都察院共管,主官兼任两院职衔。 枢密院的掌院,仍旧是枢密同知袁可立。他还兼任着参谋部长一职,这次也卸下了—— 回到朝廷两年多,袁可立明显苍老了许多,朱由检担心累死这个老臣,把他的很多兼职都卸下了。 甚至还安排张景岳等御医体检,多次赐下人参、海参等补药。 接任参谋部长一职的,是原本的副部长杨嗣昌。 他制定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策略今年被实施,而且起到了成效。这次由副部长转为部长,被加了正三品枢密都承旨衔,允许参加枢密大臣会议。 后勤部长闵梦得,原本是兵部左侍郎,这次加正二品枢密佥事衔,是枢密院级别最高的大臣之一。 装备部长毕懋康,因为研制武器等功绩,被加衔从二品枢密同佥,同样是枢密大臣之一。 边防部长秦士文,被转任兵部左侍郎。他空出来的边防部长一职,被枢密院和兵部官员推举刘遵宪担任。 此人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曾任大同巡抚、兵部尚书管左侍郎事,在天启年间因为阉党势大隐退。 他见朝政清明、皇帝有意用心边事,便主动来到京城谋求起复,为后代挣个爵位。 朱由检虽然没发现他有什么大才,但在交流之后,知道他是用心做事的,对工事也颇为精通,适合当前所需。 再加上如今的边防部主要就是负责长城沿线,刘遵宪出身大名府,知道边防的重要性。朱由检任命他担任边防部长,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海军部长仍旧是喻安性,同样被加了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情报部长一职,仍旧是锦衣卫掌印兼任。郑士毅还因为之前的功绩,被加了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刑部这次的变动也很大,刑部尚书苏茂相身体不好,在担任九卿之后已经心满意足。再加上他在年前因为登极功被授予世袭男爵,再升也很难升上去。所以这次就请求致仕,连资政大臣都不当,想要落叶归根。 朱由检本就愁着晋江出身的大臣太多,对此很是乐见。给苏茂相加从一品柱国勋级、加太子太师衔,赐他驰驿回乡。 苏茂相空出来的尚书,朱由检原本属意左侍郎李若珪接任,但是李若珪身体也不好。在得到了世袭爵士后,同样执意求退。 朱由检勉强不得,在征询他的意见后,转任为资政大臣。 所以刑部尚书一职,完全由群臣廷推。 在朝中人缘颇好的王永光,在九卿中的排位向前挪了几步,从左都御史转任这个职位。 刑部左侍郎一职,被群臣廷推南京工部尚书张凤翔担任,同样加议政大臣衔—— 这个人是推官出身,东林党终于找到机会,又在朝堂上增加了一位大臣。 刑部右侍郎在孔贞运转任理藩院后便一直空缺,这次一并补上,由原任礼部右侍郎吴宗达担任。 这也是一位出身翰林院的官员,和东林党比较亲近。这次被起复在刑部任职,加强刑部和礼部的联系。 可以说这次选官,翰林院收获最大。不但推出了很多后起之秀,还有很多人担任朝堂大臣。 这也显示了皇帝对礼法的重视,得到群臣称赞。(本章完) 第520章 对首辅的期望和承诺 工部排在六部最末,也是最后调整。 之前被传言成为九卿的商周祚,这次真的成了九卿。成为六部尚书之中,排名最后的工部尚书。 他在商业、火器上表现出的才干,让朱由检很是看重。 薛凤翔被调任兵部尚书,也有给商周祚腾出位置的用意。 商周祚空出来的工部左侍郎,被群臣廷推南京户部尚书李待问接任,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 此人曾任江南巡抚,也是财政上的干才。朱由检调他进京,掌管工部商务司。 工部右侍郎张文郁,职位保留不变。 他是天启二年进士,在天启年间迅速擢升为侍郎,如今开始还债—— 没有大的功绩,他会在工部右侍郎上担任很长时间,直到被同科的人赶上来。 之前负责新城的规划和修建,也不过得到承政使加衔,兼任少府寺卿。 专督大工侍郎何如宠,没有达到朱由检的预期。 何如宠在上次廷推大学士时排在第三,差一点就成为大学士,因此被朱由检放在专督大工侍郎位置上,看看能否胜任。 如今一年多下来,何如宠证明了他就是个词臣。 此人操行纯洁高雅,与人无争,不轻于求进,而易于引退。 这种操守,虽然为时人推重,但是朱由检不需要这样的大臣在工部。 所以何如宠被转任都察院右都御史,用他清廉的操守,负责监察科道。 新的专督大工侍郎,是原任大理寺卿曹珖。 此人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是从户部、兵部升上来的干才,还曾在河南、山东任职,拥有丰富的治政经验。 朱由检用他专督大工,做好天启皇帝的皇陵修建。 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今年已经七十四岁,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只能遗憾地放下治理海河事务,转任资政大臣。 新的专督河道侍郎,是原本的大理寺卿、现在的署理大理院掌院张九德。 他在宁夏治河颇有功绩,这次被加了议政大臣衔,负责河道事务。 朱由检勉励他治好海河、黄河,以后名列紫阁。 张九德因此深受鼓舞,对于从九卿中退出没有丝毫怨言。在数月前就开始接手李从心的工作,趁着今年旱灾继续整修海河。 六部之后的都察院,原本的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都被转任为六部尚书。 在右都御史被任命为何如宠接任后,左都御史一职,朱由检选择王在晋担任。 此人是南京吏部尚书,而且曾担任过河道总督、辽东经略等职务。朱由检看他有点能力,调他进京任职。 左副都御史仍旧是张梦鲸,因为负责移民,如今还在出外差。 此人做事勤勉,也是朱由检最担心的大臣之一,惟恐这个人被累坏。 甚至朱由检已经开始物色人选,换个人担任移民大臣。 佥都御史之中,刘宗周被转任礼部右侍郎兼太学祭酒,朱由检选择高弘图,接任调查总署职务。 负责检察总署的杨所修,被朱由检调任它职。他空出来的职位,由东林党出身的程注担任。 接下来要对很多阉党成员定罪,朱由检应韩爌的请求,选择他负责调查总署。 负责审计总署的许宗礼、廉政总署的周延儒,职位没有改变。朱由检让他们加强合作,检举贪腐官员。 十三道监察御史也有调整,朱由检任命了很多三法司出身的优秀人才。 甚至有明法科进士,被提拔为御史。这让明法科的吸引力,进一步提升起来。 都察院之后的大理院,掌院由南京兵部尚书崔景荣转任。 此人是推官出身,符合任职要求。大理寺级别后,也适合尚书转任。 再加上大理院掌院是九卿之一,对他不算亏待。 原本的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这次被提升为大理院协理院事,级别定为正三品。 右少卿周家椿则提升为左少卿,稍稍提升了一点,仍旧是负责审判总署不变。 空出来的右少卿一职,被朱由检安排推官出身的原验封司郎中吕维祺担任,负责审刑总署。 这个人是洛阳新安人,在洛阳讲学颇有影响力。 朱由检从牛金星那里得知后,把他起复到朝廷任官。 最后的九卿衙门通政司,通政使吕图南被朱由检安排了重任。 他被派去南京担任兵部尚书,把北京已经完善的五院制度,在南京推行下去。 通政使一职,朱由检属意杨所修担任。这个人之前就是因为被阉党廷推为南京通政使,选择反水投靠皇帝。 他也可以说是铁杆帝党,是朱由检的一把利刃。 但是这个任命,遇到的阻力很大。因为杨所修不但东林党不待见,阉党余孽也不待见他。 最终还是在朱由检的强推下,他才被推举为通政使,成为九卿之一。 杨所修对此感激涕零,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忠心皇帝。 五院剩下的理藩院,完全由朱由检任命,他选择黄立极担任掌院,孔贞运担任内藩部长、曹思诚担任外交部长,一同协理理藩院。 外藩部长周永春、宗正寺右少卿曾楚卿,同样也属于理藩院大臣。 至此,京城五院大臣,已经完全任命。 南京朝廷的很多官员,被充实到北京任职。 朱由检因此又对南京朝廷进行大规模调整,补充空缺官员。 —— 最重要的南京兵部尚书,朱由检选择了吕图南担任。用这个九卿中的帝党,加强对南京的控制。 他还被任命为南京枢密院佥事,负责南京朝廷的五院组建。 南京兵部右侍郎孙居相,这次被转任南京户部左侍郎。 他空出来的职位,被朱由检任命傅振商担任。 此人是群臣推举出的人才,曾任南赣巡抚,以“知兵善谋”闻名朝野。朱由检想在南京兵部的职位上,看看这个人的能力。 南京吏部尚书孙慎行,是红丸案的发起者,也是当前最有威望的东林党人之一。 朱由检之所以同意起复他,是看重他开国功臣后裔的身份。 孙慎行的祖先,是配享太庙的燕山忠愍侯孙兴祖。孙兴祖之子孙恪,还因为捕鱼儿海之功被封全宁侯,后来被蓝玉牵连而死。 如今朱由检给蓝玉案平反,并且给列入功臣庙的功臣后裔尽皆授予海外伯爵爵位。当然要抬出个代表,表明自己的诚意。 孙慎行因此被起复,在红丸案被重新定性后,朱由检把他列为南京官员候选,他被廷推为南京吏部尚书。南京吏部左侍郎林欲楫,这次被提升为南京户部尚书。朱由检想要再看一下,这位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有没有干才。 如果不是很有才干的话,凭他的晋江官员身份,以后就没必要来北京。 南京礼部右侍郎李孙宸,被提升为南京吏部左侍郎。 接替他职位的,是万历三十五年状元、原任礼部右侍郎黄士俊。 他和南京礼部尚书孟绍虞搭档,执掌南京礼部。 南京刑部尚书胡应台,被人弹劾曾在吴中卷地皮,而且在担任两广总督时激起民变、被接任的两广总督何士晋弹劾冒饷数万。 朱由检命人查明后,削去胡应台的官职。因为他是湖广浏阳军籍进士、还曾向辽东战场解送红衣大炮,被免死抄家流放海外,派去南洋辅佐郭尚友。 空出来的南京刑部尚书一职,被群臣廷推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郑三俊担任。 这又是一位东林党人,而且有可能成为东林领袖。侯恂等东林党后起之秀,就是他的弟子。 朱由检原本打算让他在地方上历练一下,看看能否大用。如今被廷推为刑部尚书,他就如其所愿。 南京刑部右侍郎杜士全,因为身体不好请求回籍调理。朱由检应其所请,任命群臣廷推的冯英为南京刑部右侍郎。 最后的南京工部,尚书张凤翔被调任北京刑部左侍郎,右侍郎张维枢被弹劾冠带闲住。 这次群臣廷推出靳于中担任南京工部尚书,何乔远担任南京工部右侍郎。 南京都察院职务,由江南巡抚、安徽巡抚、提督操江等官员兼任。 南京大理院暂时只设协理院事,被群臣廷推朱世守担任。此人同样是东林党人,曾任广西巡抚、刑部右侍郎。 最后的南京理藩院协理院事,朱由检任命彰武伯杨崇猷担任。这是他追封功臣后,冒出来想做事的勋贵之一。朱由检先安排个没多大实权的职位,看看他的能力。 南京朝廷大臣任命之后,朱由检最后任命的是地方官员。 按照之前制定的督抚任期制,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天津巡抚、四川巡抚、广西巡抚、南赣巡抚、郧阳抚治、陕西巡抚、甘肃巡抚、湖南巡抚的任期,从崇祯二年开始计算。 在任期结束之前,这些督抚都写了施政纲要。朱由检因为他们任职未久,大多予以留任。 需要更换的,唯有被调任南京刑部尚书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郑三俊,朱由检在群臣推举下,任命原工部尚书总理河道朱光祚担任此职。 这又是一位东林党人,朱由检只能感慨,很多有能力的人才,都被纳入了东林党。 地方督抚之中,现在有很多是起复的东林党人。 这也是朱由检这次在朝堂上起用了很多翰林出身官员,并且在多番斟酌后,仍旧任命韩爌为首辅的原因—— 方便把政策推行到地方去。 他心里面期望的,是韩爌能够约束东林党,不要像天启年间那样党同伐异。 否则他就不得不痛下狠手,彻底把东林党从朝堂上赶出去。 为此,朱由检在朝会结束后,特意留下了韩爌。 群臣对此也不感到意外,因为今日最荣耀的,还是韩爌被宣麻拜相。 这是开国以来,文臣所受到的最大礼遇之一。 韩爌心里面仍旧残留着激动,期望能做出一番事业,不负皇帝礼遇。 西苑之中,朱由检向韩爌道: “卿是嘉靖四十五年出生的吧?” “按虚岁是六十四岁?” 韩爌恭敬回道: “是!” “臣在嘉靖四十五年出生,第二年就是隆庆元年。” 朱由检闻言感叹道: “嘉靖四十五年,就是黄历4263年、西历1566年,是一个变革之年。” “如今卿为首辅,同样是变革之年。” “希望爱卿能勇于任事,不要学你的岳父张四维。” 韩爌闻言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岳父张四维,站在张居正的反面,在张居正死后把他的改革措施尽皆推翻。 在如今皇帝推崇张居正,甚至给张居正后人封公爵的情况下,张四维的风评自然变差,让他也有些受到连累。 不过他还是不得不为自己岳父辩解,说道: “泰山大人助王襄毅公达成隆庆和议,还是有功绩的。” “其辅政忠勤,神庙也多有称赞。” 朱由检闻言轻笑,没有和韩爌争论张四维到底有多少功绩,只是提醒他道: “去年卿因为没约束好亲朋,引发了一场礼金案。” “希望卿汲取教训,不要被那些亲朋牵连。” “朕还希望三年后、六年后,为卿再次宣麻、三次宣麻呢!” “不要因为一些庸人,坏了自己功绩。” 韩爌闻言请罪,再次辩解自己着实不知此事。并且向皇帝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 甚至,他还下了狠心,向皇帝道: “臣已打算奉陛下命令,派家人前往海外开藩。” “只是不知开藩章程如何,是否需要避嫌。” 朱由检对他这个表态很是满意,回应道: “开藩的事情归理藩院,你们不需避嫌。” “还有,你的封地就划在婆罗洲,朕让郑芝龙等人帮你开辟。” 还向韩爌许诺: “卿现在是子爵,封地是方二百里。” “但是朕给你预留的,是方三百里封地。” “希望卿将来能立下功绩,世袭伯爵爵位。” “你是第一位被宣麻拜相的首辅,要为后人做典范。” 这番殷切期望,让韩爌深受感动。 皇帝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期许也是承诺—— 只要他能立下足够的功绩,就能获得世袭伯爵爵位。 与之待遇相同的,就是紫阁功臣。 这让他既是激动向往,又有些忐忑不安,深恐达不到皇帝的要求,让皇帝失望恼恨。(本章完) 第521章 天子垂拱而治 “先生可知,朕为何在平台举行仪式?” 韩爌听着皇帝的问话,摇头表示不知。 朱由检语重心长地道: “朕在平台宣麻的意思,就是为卿搭建好了平台,交给卿来发挥。” “今后这三年的天下,朕就托付给爱卿了!” 又半是告戒、半是嘱咐地道: “首辅该有的权力,爱卿都会拥有。” “但是相应的责任,爱卿也要担起来。” “今后诏书颁布,除了朕要用印外,首辅或有关阁员,同样也要署名。” “将来确认责任时,不要推诿塞责。” 这是把当前更像是秘书的内阁,向责任内阁转变。 朱由检是在最初的收权后,重新给内阁放权,并且让阁臣顶在前面,帮自己承担责任。 当然,这个责任内阁的权力很小,没有皇帝的点头,内阁发不了任何命令。 但是韩爌却依然很激动,因为皇帝这是明确了内阁的副署权。 虽然之前不经过内阁的中旨也没多大作用,当今皇帝更是用不使用中旨的承诺,换取了戒严制度。 但是皇帝仍然有反悔的可能,把内阁撇到一边去。 如今皇帝的明确表态,让他去掉了这个担心,并且试探着道: “这件事情,是否要下诏颁布,让天下臣民尽知?” 朱由检既然要让内阁顶在前面担责任,当然要公告天下,颔首道: “以登极诏的规格和任命文书一起颁布,让天下臣民尽知。” “将来制定礼法,还要把它写进去。” “首辅的权力朕是给你了,责任也要担起来。” “权责统一,是对各个衙门和官员的要求。” “卿要会同吏部,把各衙门的规章,逐渐制定下来。” 这是朱由检仿照宪法的国家机构章节,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事情。 将来的礼法之中,会有这些规定。 韩爌在听到皇帝要把这个写入礼法后,更是激动莫名,深切认识到当今皇帝就是圣主明君—— 不是圣明的君主,怎么会主动放弃权力呢? 就算自己以后要承担责任,为了权力也得认。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舜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陛下以天下之权相授,臣又岂不担责?” “陛下垂拱无为,则天下太平矣!” 朱由检听着韩爌要让自己垂拱,脸色几乎都要变了,但他还是笑着道: “韩卿此言不错,若是天下太平,朕垂拱而治又如何?” “你们都知道朕喜音乐、好美色,又像先帝喜欢木工一样喜欢工具。” “若非天下不安,朕何至于要揽权,为天下殚精竭虑?” “就是现在,朕还在担心辽东战事。既希望将士能够取胜,又发愁取胜后如何赏赐。” “韩卿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吗?” 当前朝廷最大的两个难题,一是建虏之乱,二是财政困难。韩爌听到皇帝一下子把这两大难题丢给自己,神色也几乎要扭曲了—— 因为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解决这两大难题啊! 本能地想要敷衍过去,韩爌却想到了皇帝刚刚提到的权责统一。如果他不愿意承担责任,又如何向皇帝争取更大的权力? 所以他认真思索起来,向皇帝小心回应道: “陛下之前发放的土地券,足以赏赐将士。” “若要发放赏银,臣以为可让他们售卖土地券,换取银钱使用。” “臣的家乡山西,有表里山河之称,乡间富足之辈,多想耕种土地。” “若是土地券能够售卖,定然有人购买。”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很是惊讶,没想到韩爌已经有了这个见识。 不过辽东土地的发放,不但是为了赏功,还要为大明皇室培养一批忠诚的世袭军士。 所以他否定了韩爌的提议,说道: “土地券的土地还未兑现,现在允许流通,也卖不出什么价。” “更何况它和爵位、官职挂钩,不能随意贩卖。” “不过韩卿说的售卖证券倒是一个办法,可以让金储会按金属交易所的形式,再成立一个证券交易所。” “把盐引、股票等放在交易所流通,朝廷收取印税。” “山西那边的商人,会支持这个政策吗?” 韩爌当然要说支持啊!而且他对山西商人有很深的了解。 他的岳父张四维,就和晋商的牵连很深,甚至蒲州张氏本身就是大商家,和王崇古家族、马自强家族还有亲戚关系。 在俺答封贡之后,晋商已经凭借官方关系发展起来。如今要让他们出力,他们必须支持。 否则韩爌就要让他们见识下,他这个首辅的权力,远胜于所谓的“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所以他虽然不觉得收取印税能收多少钱,但还是回应皇帝道: “盐引放在证券交易所售卖,定然能足额收取盐税。” “若是陛下把贸易配额也拿到证券交易售卖,会有更多商人支持。” “如今山西商人,多有受贸易配额所限者,臣以为要给他们机会。” 朱由检含笑点头,同意这个提议。 事实上他不点头也不行,因为在内廷大举进入张家口贸易的背景下,山西商人利益受到挤压,已经越来越多的地联合起来,开展走私贸易。 宣大一带的官兵,多有被他们腐蚀的。王承恩和王朝用已经多次请求,要对走私商人加强打击。 不过如今朝廷组织草原联军对建虏用兵,不可能在这时清洗和草原贸易的商人。而且朱由检很担心根本阻挡不住走私,只会让走私更隐蔽。 所以他决定给晋商个机会,拉拢一批人继续参与官方贸易。要求就是依法纳税,否则会取消贸易资格并处罚金。 新的工商税收政策也要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确定,明确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责任,不依法纳税的自然不是公民。 如果有商人不遵守,那就不要怪朝廷不教而诛,把他们抄家问罪。 可以说,朱由检答应韩爌这个请求的背后,其实是满满的恶意。 他只是担心晋商群起反抗,先给一些人机会。以便把顽抗的抄家,给朝廷筹集军费—— 在对阉党的审查和罚没结束后,朱由检把目光转向了晋商。想要收获些钱财,让朝廷渡过困难时期。 现在就是争取韩爌的支持,并且把晋商中真正有权势的商人拉拢到朝廷这边来。 韩爌有没有想明白这个用意朱由检不清楚,但是在从西苑出来后,韩爌就立刻给岳父家里写信。让张家支持朝廷的政策,并且要劝说亲友支持。 否则他这个首辅也不是好惹的,会让那些人知道厉害。 在皇帝制定的新政策下,山西商场即将开始大洗牌,重新确定秩序。(本章完) 第522章 内阁责任分工 因为韩爌的天子垂拱言论,朱由检加强了对内阁的控制。 他用调整分工的名义,在内阁设立财政处,以韩爌和徐光启主持,负责财政类奏疏。 把韩爌的权力,主要集中在财政方面。并且设立财政经济委员会,把财政困难这个难题,交给韩爌解决。 经济一词,也逐渐由经世济民、经国济世,向专指财物方向转变。这个词语的原意,也说明了经济活动,关乎治国理政。 财经经济委员会简称财经委,它的权力非常之大,户部、工部、司农寺、太府寺、太仆寺、少府寺、光禄寺等有财权的衙门,主官都被列入这个委员会。 户部尚书毕自严,更是和徐光启一样成为财经委副主任,共同辅佐韩爌。 朱由检给韩爌的第一项工作,就是落实朝廷之前制定的各种税收。并且要在崇祯五年前,完成大造黄册。 韩爌对于这个任务,可谓叫苦不迭。但是他既然想要权力,就得承担起责任。 像以前那样只揽权不负责的局面,必须得到改变。 不过这还不是让他最难受的,他更不想放下的一点,是皇帝让他尽快完成逆案审判,把逆案审判委员会转为廉政司法委员会,交给杨景辰负责。 吏部、刑部、都察院、大理院的主官,都被列入了这个委员会。杨景辰在用人上的发言权,仍旧无可置疑。而且要配合吏部,在天下落实责任制。 用人权如此重要,韩爌内心之中,是不想放弃这个权力的。但是在皇帝的命令下,他也只能把逆案名单公布,把廉法委移交杨景辰。 除此之外,朱由检还成立了礼乐教化委员会,由温体仁负责,主要负责礼法、音乐、教育、修书、国会筹备等礼法制度和精神文明方面的工作。权力相对较小,影响力却非常大。 礼部尚书成基命、太学祭酒刘宗周等人,被列入这个委员会。 这三个委员会都是内阁负责的,还有一个委员会,被朱由检交给了枢密同知袁可立。 那就是成立时间很早,后来被分开的戡乱救灾委员会。 当初袁可立因为这个委员会,几乎拥有了相当于首辅的权力。 韩爌回到朝廷任职后,就提议把这个委员会拆分为戡乱委员会和救灾委员会。 袁可立出于避嫌的考虑,再加上身上的兼职太多、实在忙不过来,认同了这个提议。 如今他身上的兼职大多都被卸了,权力几乎局限在了枢密院。 朱由检为了让他能和首辅相制衡,把两个委员会重新合并,成立了戡乱救灾委员会。 以袁可立主持,薛凤翔、毕自严、施凤来、徐光启等协助。让袁可立重新拥有了政务上的发言权,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枢密院的权力。 四大委员会的设立,把内阁的权力分成四大块。 而且在此之外,朱由检还在内阁设立了常务处,以李国普、郑以伟主持,负责内阁日常事务和值班。李国普实际成了常务副,也就是所谓的次辅。 常务处、财政处、军机处这三处,把内阁的权力进一步分散。 责任分工制度,在内阁进一步确立。 韩爌对于这种分工,可谓如鲠在喉。 但是外面的人却不怎么了解这些,很多文人士子,在称赞封爵拜相的盛典。大部分文人都认为,当今皇帝对文官非常尊重,而且非常大方,授与文官爵位。 但是一些报纸,也提出了异议。他们拿出了《大明律》和《大明会典》的“文官不许封公侯”,认为封爵不妥当。 这引来了文人士子围攻,他们抠字眼指出,太祖定下的不许滥封公侯爵,不包括皇帝新设的子男士,甚至不包括伯爵。 甚至还有人拿出皇帝追赠于谦、张居正公爵的例子,认为这符合太祖所说的“其生前出将入相,能除大患,尽忠报国者,同开国功勋一体封侯谥公,不拘此律。” 再加上大明皇帝赏给文官世职,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袭职在民间之中,也被称为袭爵。 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皇帝给有功官员封子男士很恰当,甚至对于立下大功的,还能册封伯爵。 这让韩爌看到了很舒心,也觉得皇帝的封爵许诺,不是一句虚言。 如果他能立下张居正那样的功绩,就算没有扶保幼主之功拿不到公爵,降两级拿到伯爵却十拿九稳。 所以他把自己岳父推翻的张居正做法翻出来、甚至翻出张孚敬的做法,思索如何整顿内政,解决财政困难。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把逆案彻底收尾。 掀翻阉党一年多,该审判的阉党早就审判完了,甚至若非去年底的礼金案,韩爌在今年年初就能把逆案名单定下来。 如今在经过半年多的重审后,新的逆案名单已经得到皇帝和大多数臣子认同。韩爌在担任首辅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逆案名单公示—— 这是朱由检要求的,要拿出让天下人认可的名单。避免阉党和东林党之争一直延续,影响朝廷秩序。 而且他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民众监督被罚没财产的官员。 如果有人没有把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完全上交、被民众举报出来,朱由检就要加重处罚,派遣已经严加整顿的锦衣卫,查抄他们的财产。 所以,逆案名单会有半年的公示期,直到彻底定下来。 这件事情,吸引了朝野的注意力。很多文士把对官场的讨论,转移到逆案名单上。 很多报纸还向民众征集相关信息,鼓励他们举报阉党漏网人员。 东林党人同样也很满意,韩爌之前因为礼金案失去的人心,稍稍挽回一些。 不过还有些人不知足,认为皇帝应该把所有列入逆案的人员都罢官,例如郭允厚、薛凤翔、杨景辰、王永光等人,都应该罢官免职。 但是这个意见并没有得到广泛支持,尤其是一些阉党残留人员,提出了袁崇焕这个建祠主犯后。 作为辽东建祠的主持者,袁崇焕本应定为第五等,因为之前的功绩被皇帝从轻发落,降低到第六等任用。 如果郭允厚等人都要因为附逆被罢官,袁崇焕就更应该免职,甚至罚没财产。 韩爌作为他的座师,当然不愿看到这一点。朝堂上还有很多人为袁崇焕说话,甚至想把他从逆案名单中摘出去。 所以最终的处罚结果,仍旧是六等以下降职任用。五等以上削籍为民永不叙用,除非在海外立功绩。 名单上每个人犯了什么事,受到什么处罚,都写得明明白白,向天下人公示。(本章完) 第523章 金属交易所 自从京城设立各种大学堂以来,就成了生员聚集之地。 尤其是蓬勃发展的报业和印刷业,让京城的舆论影响力,在天下不断扩展。 凡是有志于在天下间扬名的,都会前来京城。 崇祯二年的联考,因此吸引了很多人参与。顾宪成从子顾杲、陈于廷之子陈贞慧、冒起宗之子冒襄、张溥弟子吴伟业、还有多次乡试不第的吴应箕……都来京城应试。 这些人首选就是太学,其次是师范学堂、医药学堂等大学堂。 在刘宗周成为太学祭酒后,太学的吸引力变得更大。很多人都想成为刘宗周的弟子,参与重制礼乐。 不过太学生和监生一样,以举贡官恩为主,这次招生的名额,不过是一百人。相比考举人还要难得多,有无数才子竞争。 冒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京城的,他还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冒辟疆。 冒辟疆父亲冒起宗,是崇祯元年进士,因为精通佛学,被选入太常寺任职。 深知京城已成为天下中心的冒起宗,让冒辟疆前来京城,进入大学堂学习。 冒辟疆前来京城后,就感觉看什么都新奇。 已经被京城人见怪不怪的热气球就不说了,茶馆中读报、说书、唱曲、卖艺的艺人,都让他看得颇为新奇。 尤其是一些人打赏用的银币,让他颇为惊叹。实在没想到京城的人出手这么大方、银子也打造得这么精美。 冒起宗看着儿子好奇的神色,小声向他解释道: “这是京城流通的银币,最大面值是一元,能兑换一两一钱到一两二钱银子。” “最小面值是一角,大概能换一百钱。” “刚才那人打赏的,就是一角银币。” 朱由检设置的银币中,本来还存在分币的,但是大明工匠打制银币还不够熟练,打制只有半钱重的银币,手工费太高容易亏本。 掺的铜多了又不被人们认为银,所以现在的最低面值是一角,大概有一钱重,能兑换一百枚左右铜钱。 为了弥补中间的空缺,当十钱仍旧铸造,铸币收益也不错。 冒起宗不知这些,但他知道自己现在领的俸禄,直接就是银元。 作为三甲进士,他起步的官职是从七品,岁俸八十四石,原本的折银俸是二十五两多一点。 如今朝廷提高了俸禄,按石数的一半直接发放银元,并且给中低级官员按月发俸。他每月能领到三元五角银币,年俸四十二元。 这在京城显然不够,所以冒辟疆进京时,让儿子携带些银钱过来。 喝茶歇息之后,冒起宗用银币付了账,指点儿子道: “在京城没有银币是不行的,现在商家都喜欢收银币,不喜欢散碎银子。” “各家钱庄、银铺,也在京城各门设置了兑换点,可以兑换银币。” “但是他们都要收手续费,想要不钱兑换,要去顺天银行。” “或者把银子熔炼成九二五标准银,拿去金属交易所售卖。” 这也是那些钱庄、银铺收到散碎银子后,最常用的兑换银币方式。 顺天银行完全是按含银量来,之所以免费兑换,是为了把银币推广开。金属交易所则只收足银和九二五标准银,方便大宗交易。 冒起宗之前写信时,已经让儿子把带来的银子熔炼成九二五标准银,所以他选择拿去金属交易所卖。 这里有可能卖出更高价,比直接兑换更划算。 金属交易所在宝源局附近、冉驸马的宜园旁边,原本的名称是贵重金属交易所,只交易金银铜三种金属,方便货币兑换。 但是后来一些人觉得金属交易所方便,交易的货物质量也有保障,选择在这里交易钢铁、铅、锌、锡等金属。 所以就去掉贵重二字,改称为金属交易所。 如今已成为京城最大的物资交易场所之一,甚至在通州有货场,方便货物转运。 冒起宗为了让儿子长见识,拿着他和家仆带来的一千两银子,进入金属交易所。 冒辟疆来到交易所中,只觉人声鼎沸,随时都有人在喊价。动不动就是一千两、一万两,让他听得是心惊肉跳。 冒起宗对此却见怪不怪,甚至知道一千两就是交易的起步价。低于这个数字,金属交易所已经不收,不会给他们开账户。 他就是从太常寺打探到这些,所以才让儿子,无论如何要带来至少一千两。 带着银子走到柜台,柜台上的伙计只是一看,便知道冒起宗身份不一般。他在仔细验了成色后,又称了一下重量,说道: “是九二五的标准银,可以在市场中交换。” “但是份量还有些不够,差了十三两三钱。” 冒辟疆闻言就要争辩,冒起宗却制止了他,又取出了十多两银子,总算凑足了一千两。 在开账户的时候,伙计看到他进士的身份,更是认真了些,帮冒起宗办好了手续,告诉他很快就能卖出去。 冒起宗谢过伙计后,又带着儿子长见识。冒辟疆愤愤不平道: “我明明带了一千两,他却说差了十几两。” “这分明是中饱私囊,坑我们的银子。” 看着儿子的样子,冒起宗摇了摇头,说道: “金属交易所的名气这么大,怎么可能专坑我们父子?” “是你在家乡的称不标准,所以少了十几两。” “现在朝廷定的标准两是三十七点五克,比以前的两稍微大一点。” “所以你把一千两银子带来,在这短了十几两。” 认真向儿子解释了一下公制,冒起宗告诉他要适应这一点。 现在京城的很多商家已经两、克并用,必须要明白其中的换算关系,适应京城的物价。 冒辟疆这才明白,京城的很多方面已经和外地变得不一样。难怪他父亲强令他来京城,即使明年要乡试也得过来—— 他若再不来京,以后就在乡下成了土包子,甚至连物品的价格,都会看不明白。 物价都不明白的话,看到明算科的相关试题,又怎么去解答? 冒起宗在儿子一进京就把他带到金属交易所,可谓煞费苦心。(本章完) 第524章 银荒和印花税 冒起宗让冒辟疆来京城的另一个原因,是礼部在讨论是否给大学生参加顺天乡试资格。 按照朝廷的律令,以前只有两京国子监生,才有在两京参加乡试的资格。 很多高级官员之所以让后代入监,就是为了方便在京城应试。 南直隶乡试的难度众所周知,冒起宗得知大学生有可能像太学生一样获得乡试资格后,立刻就让刚刚成亲的儿子北上,提前为此做准备。 在他看来,自己儿子即使考不上太学生,进入其他大学堂也没有丝毫问题。一旦大学生获得乡试资格,明年就能留在顺天府参加乡试。 四次参加乡试不第江南才子吴应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到京城,参加联合考试—— 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大多是自负才学的南直隶人。他们认为自己若在北直隶应考,必能考取举人。 也因为这样的人太多,北直隶秀才的反对声音很大。他们不想江南的人过来,抢占举人名额。 再加上很多监生是朝堂大臣的后人,他们也不想北直隶的乡试难度太大。所以礼部对此事一直在讨论,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不过冒起宗作为太常寺官员,属于礼部系统,他对此事的消息更灵通,知道明年乡试多半会增加明法、明算两科。这两科举人名额有可能会多一点,允许大学生应考。 冒辟疆生性风流倜傥、对礼法很是不耐,所以冒起宗没想过他去考明法科,而是引导他对数学产生兴趣,明年考明算科。 果然,来到金属交易所后,冒辟疆眼前看到的、耳中听到的,都是金钱数字。他就算是再无感,对一些事情也产生了兴趣。 指着一块白板上的柱形图,冒辟疆询问道: “那是什么?” “怎么前面是红的、后面又变绿了?” 冒起宗扫了一眼,说道: “那是银元和铜钱的兑换价格变化,红色是涨、绿色是跌。” “这也是为父让你带银子进京的原因,若是再不把银子带过来,过些日子就像铜钱一样贬值了。” 说着,他指着最左边的柱子,向冒辟疆介绍道: “左边这个柱子,下面写着三月、上面写着1000文,意思是三月的时候,一银元能换一千文钱,这是金属交易所开市时的价格。” “然后银元被京城的商家认可,开始不断升值。它在外面都能换一两一钱到一两二钱银子,外面的一两银子又能换一千文钱左右。所以银元换铜钱,价格自然就高了。” “你看从四月开始,银元兑铜钱价格是不是一直在升高?” 冒辟疆仔细看去,不由点了点头,有些咋舌地道: “1100、1150、1200……怎么升得这样高?” “就算银元更方便,也不应该这么高吧?” 冒起宗还没回答,旁边有人听到他的问题,高声道: “以前市面上的银元少,所以价格也就高。” “这两个月银元多了,价格自然就落下来了,跌回1150文。” “这一涨一落之间,朝廷可赚了不少钱。” 周围人纷纷点头,觉得朝廷肯定是赚钱了。他们在银元价格高的时候把银元大量放出去,回收了不少铜钱。 现在铜钱价格回升了,可不就是赚钱了。 这些人其实不知道,朝廷发行的银元,很多是委托皇家造币厂制造的。 银元价格被拉升,有最初制造困难、等待产能爬坡的因素,也有皇家造币厂最初捂着不放、等银元被认可的原因。 户部制造的银元反而一直在放出去,用于给官员发放俸禄等支出。 到了六月银元兑换铜钱的价格达到一千二百文的时候,眼看再继续往上升铸造铜钱就有可能亏本,皇家造币厂的银元方才大量出货,兑换了大批铜钱,把铜钱价格拉回去。 在这一涨一落之间,负责银元发行的顺天银行因此挣了不少钱。皇资委也因此成立了投资机构,专门负责在金属交易所交易。 朱由检打算设立证券交易所的原因,就是在金属交易所的敛财速度太快,让他忍不住心动—— 单单六月以来放出的二百多万枚银元,就让内廷获得了十万两以上收益。 如果成立交易范围更广泛、资金池子更大的证券交易所,他能通过操纵证券价格波动,聚敛更多钱财。 这些交易所的商人不知内廷和外廷的区别,大多以为是朝廷在挣钱。 冒起宗其实也不怎么明白这个,毕竟他不是户部系统的官员,对这些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他之所以让儿子把家里的银子带过来,是因为听说了一件事,察觉到同样的机会。 精通佛学的他,前些日子在太常寺接到了一个任务,那就是组织大明佛教和日本佛教的交流会,扶持日本佛教,压制其本土的神道教。 他因此对日本多了很多关注,然后看到了日本一两黄金、能兑换十到十三两白银的消息。 再结合朝廷海关总署颁布的黄金流出禁令,他顿时就明白了: 黄金一定会升值! 黄金升值代表着什么?那就是白银要贬值。 (明代金银比价变动表,彭信威《中国货币史》1958年版,第503页) 当前大明一两黄金能兑换七八两到十两银子,各地价格不一。京城的金属交易所成立后,确定一两黄金价值九元左右。 如果用九元的价格购入一两黄金、带到日本换取十三两白银、再带回大明换取十一元八角银币,其中有三成多的套利空间,简直称得上暴利。 所以朝廷在确定和日本通贡互市后,迅速颁布禁令,禁止黄金出关。 但是这挡不住各地商人购买货物,用货物换取日本白银。各地走私的海商,更是会把日本的白银带回来。 所以日本的白银,一定会迅速流入大明,让大明的白银贬值、让日本的白银升值,直到两国的金银比价接近。 冒起宗看到这个趋势后,就知道家里藏着的银子要贬值。如果不尽快换成黄金,很可能像藏着的铜钱一样,要贬值一两成左右。 所以他才在之前就携带银钱进京的情况下,让家里送来更多银子。无奈他的老父亲冒梦龄不懂这些,也不认可他的判断。只让冒辟疆带了一千两银子进京,是他说的最低数。 大庭广众之下,冒起宗没有向冒辟疆详细说白银为何要贬值,冒辟疆仍旧和周围人谈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人便提到: “城南的黄三爷,人称有万贯家财。他为了显示豪富,就真藏了一万贯铜钱,还曾邀人去看。” “这几个月铜钱贬值了一两成,黄三爷脸都绿了,逢人就说银子才是钱,家里不能有太多铜钱。” “铜钱的价值之所以回不到一千一,就是因为他这样的人太多,把藏的钱拿了出来。” 一枚银元能换一两一钱银子,外面的一两银子又大约能换一千钱,正常来说一银元能换一千一百文铜钱更合实际价格。但是交易所的银元铜钱钱兑换价格来到一千一百五十文后,就再也难以降下去。 其中原因,就是很多存储铜钱的人被前面两成的大贬值吓怕了,一见铜钱价格开始回升,就急忙把家里的铜钱拿出来换银元。 所以铜钱的价格,自然回不到一千一,甚至有几天因为兑换铜钱的人太多,又降到一千一百六十左右。这也让很多担心铜钱价格降回一千二的人,赶紧把铜钱拿出来—— 这其实是朱由检安排皇资委的投资基金故意搞出来的波动,为的就是让人把更多的铜钱拿出来,方便兵仗局回收铜钱铸炮、造弹壳。 以后铜钱的价格会一直维持在低位,甚至偶有下降,让人们都不敢存铜钱,把藏起来的铜钱、铜器拿出来。 对待白银朱由检也打算玩这一套,让黄金兑换白银的价格一直提升。逼迫那些存储白银的富豪把窖藏的银子取出,增加市场上的白银流通量,缓解欧洲三十年战争给大明带来的银荒—— 西班牙参战之后,把更多的白银运回欧洲用于战争,流入大明的银子相应在减少,市面上白银在升值。 在这一个趋势下,存银的人会更加藏着银子不放,让市面上银荒更甚。 铜钱的价格无法升回一千一,也是银荒的表现。以前人们对此的体会不明显,金属交易所成立后,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这个趋势,开始把藏铜钱改为藏白银。 朱由检之所以要求和日本通商,也有用日本流入的白银制止这种现象、缓解大明银荒的用意。 在国际金银比价明显高于大明的现在,他需要在大明稳步推动白银贬值,把窖藏白银逼出来,以后推行金本位。 冒起宗因为在朝廷任职,看到了这个苗头,赶在其他人前面把家里的白银拿出,购买黄金存储。 但是冒辟疆却不理解这个,他在看到白银兑换铜钱的价格总体在提升后,向父亲道: “爹爹,白银价格在提高,咱们家里的银子就应该藏着,何必要拿出来?” 冒起宗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说出白银要贬值的判断,向儿子道: “银子只有换成银币,买东西才更方便。” “一直称重看成色,你看京城里谁愿意和你交易?”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现在京城的商家普遍不愿意收银块,因为他们收到后还要兑换成银币。如果中间有损耗,还需要他们自己承担。 但是银币就不同了,一银元就是一元,有磨损朝廷也收,当作一元对待。只要不是故意破坏把银币剪掉角,它就价值一元。 那些不会熔炼九二五标准银、也没有那么多银子的商家,不能把银子拿到金属交易所售卖。他们兑换银币的途径,就是银行、银铺、钱庄。 虽然顺天银行为了多发行银币不收手续费,但是兑换也麻烦,必须要带着户口簿等证件,才能顺利兑换。 所以很多人还是选择银铺和钱庄兑换,在手续费上要一些钱。 这就让京城的商家普遍不愿意收银块,而且也不愿收容易贬值的铜钱,他们更喜欢收银币,用银币付钱有优惠。 很多知道分币的人,已经在呼吁朝廷发行分币,甚至要发行厘币,全面取代铜钱。 交易所的商人习惯了用银元计价,他们是这件事的积极支持者,自然支持人拿银子兑换成银元。 不过冒辟疆还是不明白,又问道: “一千两九二五标准银,含有九百二十五两白银。” “一银元的含银量是一两白银,九百二十五元就含有九百二十五两白银。” “朝廷的兑换价格就是这个,为何在金属交易所,会有人高于九百二十五元的价格买?” 这件事冒起宗也说不明白,旁边一个了解内情的人说道: “秀才这就不知道了,朝廷定的九二五标准银,不是随便定的。” “只有含银92.5%、含铜7.5%的银块,才是九二五标准银。” “这种银的硬度高、不易变形、也不易变色,朝廷银元的含银量,大概就是这个比例。所以一直以九百二十五元的价格,收购一千两九二五标准银。你们的银子根本就不愁卖,至少不会比银行兑换价格低。” “更高的价格是一些做银饰、银器的店铺出的,他们现在也需要九二五标准银做首饰,京城的人就认这个。要是使用足银,反而质地太软、而且容易变黑。” “店里银子不够时,这些首饰店会在交易所更多的银元买。反正他们做成首饰卖出去,不可能会亏本。” “一些人甚至专门做这个生意,收购九二五标准银卖给首饰店。” 正在说着,冒起宗便看到自家挂出去的一千两银子,有人出九百二十六元的价格购买。 这没有达到他的心理价位,所以他没有选择卖出去。 直到有人出了九百三十元的高价,他才同意出售,带着冒辟疆去办交割手续。 金属交易所为了让更多的人来到这里交易,现在是免收手续费的,只是寄存时间久了要收保管费。 冒起宗的银子当日就被卖出去,不用给交易所一分钱。所以这九百三十元,他能完全拿到。 但是这不是结束,因为交易所虽然不收手续费,太府寺税务总署却派遣了官吏来监督,让交易所代征印税。 这个税率并不高,只有千分之一。冒起宗的九百三十元被划去九角三分后,剩下的才转到账户上。 靠着金属交易所越来越庞大的交易量,税务总署收到的印税也越来越多。这个交易所已经是朝廷直接掌握的重要税收来源之一,也因此户部支持开办证券交易所,收取更多印税。(本章完) 第525章 租房和供暖供冷 第525章 租房和供暖供冷 户部支持设立交易所的另一个原因,是方便收取有产税。 之前皇帝强行制定了这个税种,向超级有产者征税。 但是如何征收,户部却没有摸到门道。 田产税和房产税还好说点,这种固定资产比较确定,丈量田亩、清查房产的时候自然能查出来。 资产税和遗产税就不好说了,因为谁家有多少钱,户部根本不知道。 总不能拿传闻中的数字,向大户征收有产税? 这种情况,在金属交易所设立之后,开始得到改变。 因为铜钱的快速贬值,一些大户开始把窖藏铜钱取出,在金属交易所交易。 这样自然就有了记录,让户部知道有多少钱。 在金属交易所获利的超级有产者,更是毫无疑问要缴纳资产税。 户部因此认为,这样的交易所要多设几个,把大明的超级有产者找出来。 冒起宗自以为看到了黄金上涨的趋势,能够挣到一笔钱。却不知他这样的人都被税务总署盯着,以后要向他征税。 深知机会难得,冒起宗换了银元之后,就来到设在金属交易所里面的顺天银行营业点,询问道: “听说银行有一种进士贷,现在还能贷款吗?” 营业员听了浑身一个激灵,知道这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每一位进士都是大明的人上人,不是他能惹起的。 所以他很是恭敬地道: “进士贷是针对新科进士的,用俸禄做抵押,发放月息百分之一的低息贷款。” “现在没有这个贷款项目,但是进士老爷想贷款,一千两以下小的都可以做主贷给您。” “就是利息要随行就市,现在月息是两分,也就是百分之二。” 冒起宗算了一下,如果贷款一年的话,利息就是两成四。 以日本当前的白银数量,不一定能让大明的银价下跌两成。 所以他思考之后,决定道: “先贷半年,就贷最高的一千两。” “记住,是一千元银币,不是所谓的银两。” 营业员笑着说道: “咱们银行说的一两,都是实打实的含银量一两,也就是一元银币。” “冒老爷不用担心,咱们顺天银行有信誉,说贷一千两就是一千两,不搞九出十三归那一套!” 拿着冒起宗的身份凭证,给他办理贷款手续。 这个营业点设在金属交易所中,平时的银钱往来数字比较大,因此权限也高。 再加上冒起宗的进士身份、还是太常寺官员,在金属交易所账上有九百三十元资金,在顺天银行看来属于优质客户。 所以他的贷款,很快就被批下来。 冒起宗从这笔钱中取了一百多元作为自己和儿子的日常费,剩余的让顺天银行直接转到金属交易所,以九元一两的价格,挂牌收购黄金。 这一千八百元,在他的计算中能换取二百两黄金。 如果黄金的价格涨得足够快,到明年他就能换取两千多元银币。不但能还上贷款和利息,还能挣到一笔。 冒辟疆却不理解,询问道: “爹爹,咱们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为何还要借贷?” “需要钱让爷爷再送来不就行了,还不用向银行付利息。” 冒起宗说起来就来气,说道: “别提了!” “我向你爷爷要的钱,他只给了一千两。” “来年若是白银贬值,咱家损失可不少!” 作为镇南王脱欢之后,冒家虽然为了避嫌在国初五世不仕。但是在国初之后,就迅速出现了进士,诞生了巡抚、布政使等高官。 如今的冒家,在扬州府如皋县称得上豪门大户,藏有不少白银。 冒起宗也是因此,想让家里尽快把银子拿出来,避免损失太大。 没想到他父亲冒梦龄太顽固,硬是只给了一千两。 他现在既希望黄金价格涨起来,又希望涨得不要太快,让家里看到白银贬值的现实,尽快换成黄金。 为此,他把购买黄金、盯着黄金价格的任务,交给了儿子冒辟疆。让儿子去体会黄金上涨的趋势,帮助他说服家里: “今后你每旬都要来交易所看看,尽快把黄金买到手。” “还有就是看黄金和白银的比价、以及银行的利率,算算咱们能赚到多少钱,会不会把本钱折进去。” “每个月我都会检查,可不要疏忽大意。” 嘱咐了冒辟疆这番话,冒起宗把盯着交易价格的任务,直接交给了冒辟疆。 他认为能增加儿子对数字的敏感度,有利于明年参加明算科。 冒辟疆闻言暗暗叫苦,他是实在不想到这里来。 最初的新奇之后,他觉得交易所里满是铜臭气,实在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像他这样的人,更应该去京城名声远扬的红灯区,去那里和佳人畅饮。 但是冒起宗却不管这个,在交待了这个任务后,他又带着儿子,找地方安置居住。 京城的学堂大多在海淀区,也就是俗称的大学城一带。 冒起宗为了让儿子学好、和同龄人多交流,首选也是在这里租房屋,给儿子租个宅院。 这里的联排合院在经过一年多的修建后,已经多了起来。而且因为便宜的价格和完善的设施,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冒起宗只是交了一元押金,又了三角钱,就给儿子租下一个合院。 这座合院长宽各六丈,也就是公制的二十米,占地四百平方米。 其中主建筑的面积接近一半,也就是说房屋有两丈多深,加上走廊近三丈。 中间的客厅有两丈宽,左右各有两间一丈宽的卧室,可以打通成为一间。 还有一种三丈宽的客厅,左右两间宽度各一丈半。 这样三五间房屋,对于有仆人的家庭自然住不开,所以主建筑是两层,上面还有一层楼。 而且房顶也很高,可以装修出阁楼,变成所谓的两层半。有些对仆人苛刻的家庭,就让仆人住在阁楼上。 这是工部右侍郎张文郁,按照皇帝的要求用钢筋混凝土等技术确定的房屋样式。最大的原则就是方便建造,同时要增加居住面积。 为了节省成本,这种房屋是联着的,房屋左右两侧都联着其它房屋。他们共用墙壁,只是加强了隔音。 这个设计还用在为学堂建造的教学楼上,几个房间打通,就是一间大教室。 学堂的宿舍同样是这个设计,只是没有客厅,每个房间住一两人。 因为楼里面不通水避免渗漏,也没有卫生间和浴室,宿舍楼需要围个院子把公用厕所和浴室建起来。 可以说,这种设计完全就是从教学楼和宿舍楼衍生的,是朱由检画出了楼房的样子,张文郁在前面加了个院子,用在住宅上面。 它不同于传统的四合院,被称为联排合院。 院子的左右两侧不但可以建造厢房作为仓库、厨房和浴室。还可以直接搭棚子,作为马棚和厕所。 它的建造非常节省,没有四合院的屏门、影壁等建筑,屋顶上的脊兽等装置,也全部都看不见。 甚至大门连门槛都没有,以方便马车进出。 这种院子,最初出现时还被很多人嘲笑,认为只有不讲究的贫民才会住。 但是师范学堂的学生住了一年后,很多却开始喜欢起来。 甚至有很多学生掏钱,购买联排合院。 这其中的原因,就是这种院子非常便宜,价格只相当于城中的小型四合院。 还有就是自来水、暖气等设施,让居住的人感觉颇为舒适,远胜传统的四合院。 冒辟疆最初看到这种院子,还觉得太过简陋,但是在打开水龙头后,却很快喜爱起来: “打水这么方便,这座院子真不错。” “还能专门建浴室,直接把水倒出去。” 这对喜爱洗澡的南方人来说,可是太方便了。 可以直接在旁边的厨房烧水,洗完后直接把水放出去。 不用一桶水一桶水地提过去,再一桶水一桶水地提出来。 冒起宗则拍了拍房间里的暖气管,说道: “还不止呢!” “这里的暖气管,可以让你在北方,冬天比南方还舒适。” “听说还有冷气管,能让夏天更凉快。” 今年夏天的时候,他应邀去一个王府做客,就体验了所谓的冷气管。 从地下打出来的凉水,和江陵公国运来的冰块混合后变成零度冰水,冷冷地从水管中流过,让房间变得凉爽起来。 旁边向他们介绍房屋牙人听到这个,笑着道: “这个就是冷气管,可以冷暖并用,现在称为冷暖管。” “不但能集中供暖,还能集中供冷。” “就是像烧暖气一样,需要住户一起出钱买冰块。” 说着,他还指了指冷暖管的高度,说道: “暖气是向上浮,就像热气球往上飞一样,所以暖气管只需要很低就行了。” “但是冷气是往下降,冷气管需要很高。” “现在这种高低很长的暖气管,就是冷暖共用的,已经改称为冷暖管。” “只要你们买得起冰,就能在夏天用冷气。” 这是新建的联排合院的一个改进,把以前只能用于供暖的暖气管,改造为了可以同时供冷的冷暖管。 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配合江陵公国的冰块生意,让江陵公国的财源能够多起来。 可以说,朱由检让工部和皇家营造集团建造这种房屋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卖房和租房,还要卖配套服务,收取水费、暖气费、冷气费等费用。 四轮马车也在紧锣密鼓地试验中,即将和草原上的马匹一起推出来。 到时候,冒辟疆等人会更发现这种院子的方便之处,完全是为马车化做准备。 (本章完) 第526章 蒸汽抽水机 第526章 蒸汽抽水机 租下房子之后,冒起宗又带着儿子去买家具。 因为诸王府和大学城的兴建,这边早就建立起了建材和家居市场。 虽然冒起宗不确定儿子在这儿会住多久,但是一些必要的家具和被褥,仍旧要置办起来。 更别说这些家具,很多是配合联排合院这种新房屋设计的,非常适合使用。 冒起宗先是为儿子挑选了书桌、书柜,又买了几个太师椅、圈椅和凳子,还有待客用的罗汉床—— 窄的更像是后世的沙发,可以靠着椅背坐下去,也被称为靠背长椅、靠背罗汉床。 宽的仍是传统的罗汉床,可以盘腿而坐、可以在上面放炕桌。 这些家具大多是朱由检画出样式,命令内廷工匠用江陵公国运来的木材制作的。 用于给江陵公国等北方藩国拓宽财源,壮大它们的实力。 消耗木料更多的实木地板、实木楼梯等等,同样也在制作中。 不过家居市场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而是内廷新造的玻璃窗。 大块透明平板玻璃技术一直是朱由检着力发展的,用以给房间增加采光,并且制造玻璃镜。 一年多时间下来,大块平板玻璃还没有影子,但是基于琉璃、药玉等技术制造的小块透明玻璃,已经被工匠成功烧制出来。 朱由检虽然觉得太过零碎,却还是让木匠用窗棂把小块玻璃拼起来,制成玻璃窗代替窗户纸,更换乾清宫等宫殿的门窗。 联排合院的楼房之所以建得那么深,也和玻璃窗的出现有关。只有采光足够,才能让宽敞的房屋保持亮堂。 合院的房间尺寸,就是按照使用玻璃窗设计的。而且窗户设计时,也特意考虑到使用玻璃窗。 窗户扇可以很方便地更换,并且在外面还有一层外窗,用于保护玻璃,以及冬季保暖。里面也有窗帘,可以遮挡光线。 所以这种玻璃窗,天然适合联排合院。 冒辟疆看到这种玻璃窗,一下就喜欢上了,想着在这种窗户下红袖添香,应该多么惬意。 但是冒起宗看了看价格,没有给他买下来—— 不是他们用不起,而是租的房子没必要。 心里自我安慰着,冒起宗以后应该庆幸,他把大部分钱财都投入金属交易所了。否则过几年看着变得很便宜的玻璃窗,他会心疼自己掉的冤枉钱。 如今购买这个的,大多是王公贵族,以及不把钱当钱的大富豪。 在家居市场涨了一下见识,冒起宗和冒辟疆指点伙计把购买的家具运回去。 路上他们看到一群人在一个高大的水塔上忙活,似乎在试验什么新东西。 两人仔细看过去,发现水塔顶上有一个可以用人力或畜力带动的辘轳,也就是所谓的井车。 这个东西,是宋应星见水塔上提水不便,指导工匠建造的。 为此还改变了水塔的样式,以便把牲畜赶到水塔上。 水井也被水塔围了起来,能够从中间的水井直接取水。 可以说,这个东西应用之后,自来水的成本直线降低,只需要一两个人,就能满足多户人家的供水。 宋应星因此得到了很多称赞,人人都称他巧夺天工。 不过宋应星却不觉得有什么可得意的,他在盐井上看到的井车多了。上千米深的盐井,都能用牛拉动转盘把盐水提起来。陕西为抗旱开挖的深井、延长等地石油开采,同样也在使用井车。 他建造这个水塔的目的,是试验在永平府炼制的钢铁,用于自来水管道,以及新改进的冷暖管。 在暖气管增加了冷气管的功能、成为供暖供冷合一的冷暖管后,对于材质也提出了新的要求,以便使用热水和冰水。 宋应星忙了几个月,在京城和永平府往返数次,才完成这个工作。 现在他正盯着的,是水塔上烧热水的锅炉,以及热水所散发的蒸汽: “陛下说蒸汽是一种力量,可以用于抽水和带动机械。” “从这个锅炉来看,它喷出的蒸汽确实很有力量,有可能带动井车。” “如果用烧锅炉的蒸汽代替畜力,水塔的成本可就更低了。” “而且烧出来的热水,还能用于取暖,以及居民沐浴。” 这是他近期思索的一个问题,也是皇帝交给他的长期任务。 朱由检来到这个时代,怎么可能不让人研究大名鼎鼎的蒸汽机? 他虽然不知道蒸汽机具体如何制作,但是基本原理还是懂得的。 为此,他还“发明”了高压锅,向宋应星等人展示高压蒸汽的危险和力量。 期待这些人能制造出蒸汽机,让大明进入工业时代。 宋应星现在思索的,就是大明急需的一种机械,也就是蒸汽机最初的形态—— 用于煤矿排水的蒸汽抽水机。 在蜂窝煤推广之后,京城的煤炭消耗量大大增加,煤矿的开采深度越来越深,需要排水机械。 水塔提水供水,同样需要抽水机。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明今后这十几年旱涝频发,无论是排涝还是抗旱,都非常需要蒸汽抽水机。 所以这个机械,被朱由检组织人员重点研发。蒸汽机车、蒸汽轮船之类,都要放在后面。 宋应星现在就带着一群人,在水塔上研究用于提水的抽水机。 他最开始想的,就是用蒸汽代替畜力,用于带动绞盘。 因为蒸汽的不稳定,有时力量很大,木制绞盘可能会被撞断。他把这些换成钢铁制作的齿轮,继续用蒸汽带。 由于蒸汽蓄积高压需要一段时间,没有压力就顶不动,他又想到了皇帝提到的活塞。 用一个很像手肘的曲柄连杆连接活塞和齿轮,无论活塞收放,都能带动齿轮运转。 可以说,蒸汽机的原理,他已经从皇帝那里听明白了。 而且锅炉也有现成的,在水塔上烧热水供暖。 他需要做的就是不断试验,制造出能实用的蒸汽机。 少府寺和内廷还有一些工匠,同样在做这个工作。 皇帝开出了世袭男爵的奖励,奖励他们中功劳最大的人。 在吕祥已转封世袭男爵的现在,他们都相信皇帝的这个承诺,为得到爵位而努力。 更别说这个发明大有市场,能让他们收到很多专利费。 (本章完) 第527章 罐头和天才 第527章 罐头和天才 朱由检制造出高压锅的目的,不止是演示蒸汽的危险和力量。 还因为尚膳监尝试制作的罐头,需要高温杀菌。 使用高压锅产生高温,消灭食物中的微生物,是后世常用的灭菌方法。 朱由检虽然对于具体操作不了解,却知道这个原理。 他让内廷的工匠制造出了高压锅,用高温杀菌后把食物放在陶罐里密封存储,已经成功存储三个月以上、而能保证不变质。 更长的时间还没有试验出来,但是已经有一批罐头,被送到江陵公国等地做试验。 朱由检也开始用这种杀菌法为牛奶消毒,确定安全性后给自己和孩子补充营养。 还有一部分高压锅,被他派人给班禅和达赖送过去,让他们能吃到熟食,增强大明在高原上的影响力。 大凌河堡作为朱由检最看重的堡垒之一,同样也分到了一批罐头。 但是朱由检却没敢让人运多,避免士兵吃到腐烂变质的食物丧失战斗力。 不过这里的士兵,对罐头却很喜欢。 这不仅是因为罐头是皇帝赐下的,显示皇帝对他们的关注。 还因为各种类型的罐头,丰富了他们的味蕾。 尤其是海鱼罐头最受欢迎,军中煮饭的时候,甚至不用放盐。 这种罐头也是制作最多的,因为朱由检最初发明罐头的原因,就是把容易腐烂的海鲜运到内地来。 为了能更长期地保存,海鱼罐头里普遍放了很多盐。这在后世很不受欢迎,却是此时海鱼罐头受欢迎的原因。 霍维华就向运送补给的郑芝虎要求道: “再过一个多月大凌河就会结冰,请务必运来更多罐头。” “否则结冰的四个月吃不到好东西,会很伤害士气。” 郑芝虎有些为难地解释道: “罐头是圣上命人制作的新东西,只经过了三个月试验。” “因为担心可能会放坏出问题,大多被送去江陵公国了。” “霍先生的请求,恕我无法答应。” 霍维华急得跳脚,说道: “运到江陵公国做什么?” “那里哪能和我们比?” “我会写封奏疏,请求圣上把更多的罐头运过来。” 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奏疏,请求皇帝制作更多的罐头,运到大凌河前线。 奏疏之中,他还汇报了大凌河二号堡的进度,认为结冰之前,足以建好堡垒。 到时候两个堡垒守望相助,会让建虏更难突破大凌河防线。 最后,他还请求调拨更多的望远镜,用于在大凌河一带建造烽火台。 他打算在烽火台上设立信号站,用以观察、传递信息。 有了这些人的探查,建虏就更难潜越过去了。 烽火台按碉堡的规格修建,能抵御建虏小股军队进犯。 这份奏疏被郑芝虎带到天津,又从天津送到京城。朱由检见罐头受到认可,对此很是高兴。 不过他对此还是很谨慎,特意从尚膳监选了一名参与罐头制作的厨师,专门指导大凌河堡的士兵如何食用罐头。让这名厨师用丰富的经验,观察和品尝罐头有没有变质。望远镜就更简单了,得益于透明玻璃的烧制,望远镜的制作开始摆脱水晶,成本也在降低。 尤其是一位天才发明家的出现,让大明的望远镜制造,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位天才就是薄珏(jue),今年只有二十岁。 他在报纸上看到吕祥因为制造枪炮被封百户,皇帝还给燧发火机、迅雷铳、热气球原理等开出百户赏格后,热情顿时被激发了出来,开始发明试验。 最先制造出来的,就是架设千里镜的火炮,把千里镜和火炮结合,大大提高了精准度。 这个发明得到地方官的赞赏,薄珏被推荐来京。 朱由检对薄珏能想到这个也很意外,让薄珏专门研究用于火炮的炮队镜。 薄珏不负所望,成功按照朱由检的叙述,发明了潜望式炮队镜。在寻找目标、观察射击效果、测定炮弹偏移量上更加方便,而且能用于观察战场和侦查地形,降低暴露可能。 在此过程之中,他还改进了望远镜,让少府寺的工匠,能够稳定地制造能看清十里之外的望远镜。 这个改进,让臂板通信系统得以快速建设。朱由检因此封他为爵士,鼓励他继续改进。 这次望远镜制造,也交给了薄珏。 不过薄珏这时候,却把精力精力转到了制造枪炮上。 他知道单纯造望远镜功劳有极限,很难继续提升爵位。 所以他和吕祥的选择一样,转而研制大明最急需的铳炮。 第一个被他盯上的,就是皇帝曾开出悬赏的燧发火机。 如何让燧发火机的打火成功率更高,他并没有办法。毕竟朝廷的工匠,已经把能搜集到的燧石和火钢都做过试验了。但凡有提高打火成功率的办法,早就有人提出来领赏了。 所以薄珏没有想着在燧石和火钢上下功夫,他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解决燧发火机的火机的问题。 此时,他就趁着入宫献望远镜的机会,拿着一个燧发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在皇帝面前展示道: “陛下请看,这是臣改进的燧发打火机。” “只要在燧石夹的尾部增加一个拨片,就能让燧石夹迅速复位,然后二次发火。” “即使第一次打火没成功,也能第二次、第三次发射,直到把弹药发射出去。” 可以说,这个机构非常简单,而且操作也很方便,只需要用手指一按,就能让燧石夹复位。 朱由检看得眼都放光了,实在没想到解决燧发火机的打火成功率竟然这么简单。 如果这个办法成功,大明的火器就能进入燧发枪时代,进一步取得对建虏的优势。 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薄卿此法甚好!” “让装备研究院集中力量试验,尽快把这种燧发火机定下来。” “之前定下的研制一代目标,看来今年就能实现!” 之前朱由检给装备研究院定的任务,就是组织已经定型服役的重型火铳和轻型火铳生产,研制改变打火机构的簧轮火铳和燧发火铳。 簧轮火铳因为成本问题,研制成功后也没有大规模装备。 如果燧发火铳研制成功,这个目标就算达成了。 大明军队的火器,即将更新换代。 (本章完) 第528章 锥形弹和纸包弹 因为脑海里记得一些燧发枪的图片,大明的燧发火铳,已经在朱由检的指点下,有了后世的样子。 但是打火率却一直不够高,即使改进了火药、尝试了很多燧石和火钢也是如此。 甚至连使用火绒作为引火药都尝试过,但是产生的火焰和残留的灰烬,都让它不受欢迎。 在现有的条件下,似乎只能制造出打火成功率五成的燧发火铳。这对军队来说,仍旧不可接受—— 就算火绳枪在刮风下雨时点火成功率更低,他们也认为一直燃烧的火绳,相比燧发火铳更值得信赖。 向民间售卖的燧发打火机倒是没有人诟病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一次打不着火、再打几次就行了。以前他们使用火镰时,也经常多次打火。 薄珏也是因此受到启发,在燧发火铳的燧石夹上,增加了快速拨回装置。 这种装置也不是他的原创,因为现在的一些燧发火机,后面就有类似装置。 之所以没有在军用的燧发火铳上提出来,是因为如果二次打火、三次打火,需要军队更改训练和作战方式。在第一次发射后,进行二次发射、三次发射。 文思院和装备院的工匠,是没这个权限的。甚至都不敢有这个想法,不认为军队应该牵就自己。 但是薄珏就不一样了,他再怎么说也是县学生,不觉得那些大头兵迁就自己研制的装备有什么不应该。 在爵位和官职的诱惑下,平日里有些唯唯诺诺的他,壮着胆子在皇帝面前提出,应该允许多次打火发射。 朱由检不知道这里面内情,所以他认为薄珏这是天才的创意,能够让大明的火器更新换代、进入燧发火铳时代。 直到薄珏提出要相应改变操典,他才明白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一次打火之后,大约有五成弹丸发射出去。” “他们在剩下的五成人二次发射时,就只能睁着眼看着。” “如果要进行三次发射,会有更多的人干看着。” “这对军队来说,会减少同样时间里的齐射数。” 这样做到底值不值,朱由检认为需要实际检验。 如果二次发射后成功率达到八成以上,他个人认为可以让士兵多扣一次扳机,以便让大明军队提前进入燧发枪时代—— 历史上之后的二百年,就是属于燧发枪的时代。 把燧发火铳大量装备、在实际生产和作战中推动它的成熟,朱由检认为非常值得。 否则一直拖下去,说不定需要五年、十年……才能把燧发火铳的打火率提高到八九成,那样耗费的时间太长了。 在火绳铳装备大明军队一年多后,朱由检已经深刻认识到。武器只有在生产和实战中才能成熟,迅速得到改进。 像是二十毫米重型火铳,最初重量十几斤,士兵都觉得操作不便,甚至只能用脚架架在城墙上防御。 但是在生产一年多后,它已经被装备院的工匠,成功降到了十斤以内。 这对大部分士兵来说,已经可以接受。 朱由检甚至盘算着,全面普及重型火铳,把轻型火铳的装备范围缩减,降低后勤的复杂性。 燧发火铳,是又一种能降低后勤复杂性的火铳。它能让士兵不再携带火绳,也不需要点火。不用担心误燃携带的火药,能排成更密集的队列。 如果装备之后,军队在实战的刺激下提出改进意见,工匠也在生产中进行各种细微改进。它的成熟速度会大大加快,如同重型火铳的改进一般。 朱由检已经决定了,只要燧发火铳二次打火的成功率达到八成,就装备这种新火铳。 他让薄珏在装备研究院组织一个小组,先基于重型火铳生产一百杆燧发火铳,然后让装备燧发火铳的中队和其他中队演习,确定它的优劣。 薄珏高兴领命,很快就挑选工匠,试制这种新火铳。 掌管文思院的吕祥得知这件事情后,顿时有了危机感。 二次打火真不是什么新概念,在使用燧发打火机时经常遇到。曾经也有人向吕祥提过这个建议,但是却被他否决了。 如今这种自己看不上的改进方案,被薄珏提出后得到皇帝的支持,他如何不产生危机感? 即使觉得自己没错,仍认为二次打火是邪路,吕祥也不得不向皇帝请罪,说明自己的失误。 朱由检没有怪罪他,因为他也不觉得二次打火是正路,如果不是为了加快推动燧发火铳装备,他不会同意这一点。 但是从吕祥否决之后其他工匠就没有试验这一点,他看到了现有研究体制的弊端。 在思考之后,他说道: “技术的进步,有时就是一个小点子。” “无论看起来多么荒谬,都要试验后再说。” “不过朝廷的经费紧张,不可能把所有点子都试验。” “朕会让皇家科学院和文思院、装备院组织一个技术委员会,每年从内府监拨一定的款项作为技术基金。” “只要通过这个委员会认可的,都会下发资金研究。” “无论内廷还是外廷的工匠,都能向这个委员会提方案。” “资金专款专用,研究结果评审。” 这是他仿照后世的自然科学基金,设立的资助项目。侧重于技术改进,让有想法的工匠有资金进行研究。 吕祥听到这点,既为文思院和装备院的工匠而欢喜,又感受到这个方案实施后,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会越来越多,会有更多的技术人才冒出来。 所以他急忙把自己的一个改进提出来,向皇帝表明功绩: “臣按陛下所说的米尼弹,成功研制出了一种新弹丸。” “这种弹丸没有陛下画的米尼弹长,但是在发射时,却不需要陛下说的膛线。” “现有的火铳就能发射,有效射程更远。” 朱由检闻言大感兴趣,让吕祥对这种新弹丸进行讲解。 吕祥一下取出了几种新弹丸,都是他曾经试验过的。 这些弹丸,都是仿照皇帝所说的米尼弹,前面是尖头,尾部是空的可以加上木塞。 他试验了几次,发现按照皇帝绘的图制造长弹丸,会让弹丸的重量大大增加,需要更多的火药发射,增加火铳的后坐力和危险。 而且发射长弹丸的火铳如果没有膛线,弹丸出膛后会翻滚,准确度提升并不大。 所以米尼弹这个名字很怪的弹药,确实如皇帝所说适合线膛火铳。大明现在使用的滑膛火铳,对这个还用不上。 因为线膛铳管的制造技术没成熟、而且加上膛线后木托箭形弹就无法使用,装备院只是少量制造了这种火铳和弹药,给军中擅长射击的神射手使用,作为下一代武器的技术储备。 对于大部分士兵用的滑膛火铳,吕祥研究出一种新弹丸。 这种弹丸,是基于米尼弹而来,仍旧是尖头、底部空心。但是吕祥缩短了它的长度,让它的重量接近以前用的球形弹。 这样就不需要更多的火药发射,现有的火铳都能直接改用新弹丸。 而且在缩短之后,这种弹丸的重心和飞行轨迹变得更稳定,不会随意翻滚。准确度大大增加,远胜以前的球形弹。 根据装备院的测试,在二百米的距离上,射击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人形靶子,球形弹丸的命中率为35%,米尼弹为78%,这种弹丸为60%。 三百米的距离上,球形弹丸命中率为25%,米尼弹为63%,这种弹丸为43%。 可以说,它是一种介于球形弹和米尼弹之间的弹丸,而且适合用在滑膛火铳上,不需要增加成本给滑膛铳管拉膛线。 穿甲威力最强的木托箭形弹也仍旧能在滑膛铳管上使用,继续作为远距离穿甲弹。 朱由检听完吕祥的介绍后,对此非常满意。 认为吕祥确实是一个人才,能够把自己提出的各种想法实现。 这种弹丸,其实就是历史上昙一现的奈斯勒弹丸,让滑膛枪的有效射程大大增加,远胜以前的球形弹。 但是因为它比米尼弹出现稍晚,所以使用规模并不大。 如今大明线膛枪制造技术不成熟,而且用木托的箭形弹也需要用滑膛铳管发射,这就给了它生存之机,可以取代远距离准确度很差的球形弹。 它让滑膛火铳的有效射程,从以前的一百米出头,增加到二百米左右,提升了将近一倍。 大明的士兵以后在面对建虏时,就不需要在远距离一直依赖成本高昂的箭形弹,而是用这种成本低廉的新弹丸,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就解决了远距离弹药的成本问题,让火铳能更大规模地装备。 而且有效射程的翻倍,也让火铳的威力得到很大增强,拥有了对抗弓箭的优势点—— 建虏使用的弓箭,无论怎样有效射程也不可能达到二百米。至于用最大射程抛射,那就更不如火铳发射的弹丸了。 可以说,这种新弹丸的出现,让大明的火铳威力进一步提升,在射程和准确度上,取得了对弓箭的全面超越。 相比弓箭所差的,唯有射速而已。 但火铳发射更省力的特性,让火铳手相比弓箭手的持续作战能力更强,训练也更容易。 朱由检高兴地把这种准确度很高的新弹丸命名为锥形弹,和箭形弹、球形弹相对应。 然后吕祥又展示了一个新成果,那就是参考用丝绸药包的箭形弹,制作的用油纸包裹的整装弹。 这种弹药,把火铳需要的火药、发射的弹丸,都被放在了一个纸包里。发射时只需要咬开纸包,就能把需要的火药倒进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需要士兵估摸着倒火药。 这样能避免士兵胡乱多倒火药,降低炸膛风险。以后的火铳后膛厚度还能继续削减,降低火铳重量。 弹丸也不局限于一颗两颗,可以把数颗小弹丸,用纸包裹起来一起倒在火铳里。紧急情况下还可以把油纸和弹丸一起塞进去,利用火药的燃烧和冲击把油纸冲碎发射出去,残留的以后再清理。 甚至可以把一个大弹丸和三个小弹丸组合,杀伤力和命中率都能照顾到。 这让士兵能选择的弹药范围更广,从三百米的箭形弹、到二百米的锥形弹、再到一百米的球形弹丸组合、以及近距离使用的霰弹,组成一个完善的体系。 火铳的发射速度也能继续提高,用在燧发火铳上,能把射速从一分钟两发、向一分钟三发迈进。更接近弩的射速,组成阵势对付骑兵。 朱由检很高兴地把这种油纸包裹的整装弹命名为纸包弹,作为新一代制式弹药。(本章完) 第529章 自流引药燧发火铳 就在朱由检和吕祥、薄珏等人研究下一代的火铳时,军中也有人对火铳提出改进意见。 右眼目盲的顾炎武,在皇帝勉励下留在军中后,在火器的训练和使用上,费了很大精力。 虽然身体条件受限,顾炎武的意志却很坚强。在他的努力训练下,火铳的瞄准和射击,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困难。他能依靠完好的左眼和感觉,像其他士兵一样命中敌人。 在北海岛之战取得胜利后,顾炎武受到了很大鼓舞。在前往黑龙江一带支援的路途上,更加努力训练。 但是这时他那只目盲的右眼,给他带来了很大不便。 因为现在的火器,不是能瞄准射击就行的,更麻烦的是射击之前,装填的一系列步骤。 以他使用的重型火绳铳为例,按照军中操典,需要平放火铳、打开药池、取火药瓶、开火药瓶、倒引火药、关闭药池;竖立火铳、倒发射药、关闭药瓶、放回药瓶;取出弹丸、装填弹丸、取出通条、推弹入膛、抽出通条、放回通条、持铳抵肩。 一共十七个步骤,才能完成装填。 每一个步骤都不能错,如果出现差池,后面的节奏就会乱。 装药、装弹对顾炎武不是什么难题,他就算只有一只眼,也能看清足有二十毫米的铳口。 但是倒引火药,对他来说就麻烦了。如果不能把引火药准确地倒在药池里,后面用火绳点火时,可能就会失败。 而且更让他抓狂的是,黑火药的残渣,还会堵塞引火孔,如果不清理好,点火仍然会失败。 这对于只有左眼能看清的他来说,实在太困难了。 最后,让他感觉痛不欲生的是,皇帝赐给他的转轮火铳,同样需要倒引火药。 转轮火铳使用弹药一体的子弹,在发射时能省去装发射药、装弹丸等步骤。但是每一次的点火,仍需要倒引火药。否则簧轮火机,就无法点燃子弹。 因为转轮火铳的高射速,以至于它给顾炎武的感觉,就是一直倒引火药。 在他换用第二代转轮火铳、不用给簧轮上发条后,这种感觉就更强了。 顾炎武现在对于倒引火药,当真痛恨无比。 在坐船前往黑龙江的路上,他就跟倒引火药较上了劲,一直训练这个,解决这个难题。 但是在训练数日后,却无奈宣告失败。因为海上潮湿的天气,让他的点火成功率更低下。火药燃烧不完全,残留药渣更多。 现在,他已经不想着用训练解决它了,而是在思索着,能不能像第二代转轮火铳的节省步骤一样、省略这个步骤: “如果往铳口倒发射药时,能让火药通过引火孔流入药池。” “这样就不需要特意倒引火药了,而且还不用打开药池,避免引火药受潮。” “火铳的发射速度会更快、点火成功率更高!” 产生这个念头,顾炎武召集士兵集思广益,商讨如何省掉这个步骤。 他在士兵中的威信还不错,很多士兵都愿意和他亲近,这些人提出了各种办法。 有的说把火药搓成小球,方便它通过引火孔滚到药池去。 有的说把引火孔做大点,方便火药流出去。 还有的说可以把引火孔做成里面大外面小的漏斗形,再用通条一捅,它就自然会把火药流出去。 顾炎武一一记下,并且申请了几杆火铳做试验。 在军中军械员的帮助下,他先是把军中使用的颗粒火药,用纱网筛出更圆更细微的。然后在药池旁边钻出一个大的引火孔,在倒上火药后用通条推弹入膛挤压火药,果然有火药从引火孔中流出来。 这让他非常兴奋,认为这种自动流出的引火药,能免去特意倒引火药的麻烦。 但是试着点火时,他却又发现了问题。因为这种引火孔太大,发射时漏气现象会更严重,导致火铳的威力下降。 所以他只能放弃简单扩大引火孔的办法,尝试一些士兵提到的漏斗形。 小心开出一个小的圆锥形引火孔后,顾炎武发现仍旧能流出引火药,而且漏气现象也没严重多少。 这让他兴奋地大喊一声,知道自己的试验成功了: “去他妈的引火药!” “以后它会自动流出来,不用特意倒了。” 忍不住骂了声粗口,顾炎武心中的兴奋,自然可想而知。 他是深受倒引火药的折磨,以至于前些日子训练时,睡梦中都在想着引火药。 现在发射药能够自动从铳膛里流出来,自然不需要特意倒。 他感觉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折磨,再不用为此烦心。 他在高兴之下,立即命令军械员,把自己使用的火铳,改为自流引药。 军械员却有些为难道: “给先生改一两支没问题,但是更多的火铳,就需要上面批准了。” “而且操典不改,就有倒引火药的步骤,到时候还得倒引火药。” 顾炎武这才感觉到麻烦,思考之后说道: “我去找孙将军商议,让他下令更改。” 匆匆去找孙应元,和他商议此事。 孙应元对顾炎武的提议极为重视。 他是京营参将,又被调入御营。因为皇帝命周遇吉、黄得功、姬际可掌管御营三营,在御营找不到升迁之机。所以就主动请求上战场,被皇帝派来巡捕营新军,率领这支大队。 顾炎武则因为皇帝的看重,被提升为署理教导员。而且在北海岛之战后,去掉了署理二字。 可以说这支新军,就数他和顾炎武的职位最大。只是分工不同,他更侧重指战。 两人之下,就是负责作训的张永安。他率领的中队在北海岛之战中表现优异,现在被提升为大队参谋。 孙应元听到顾炎武的提议后,一边派人把张永安唤来一起商议。一边拿着顾炎武的火铳试射了几发,发现确实能省去倒引火药。 这对于十七个装填步骤来说,至少能省去打开药池、倒引火药、关闭药池三步,可以说提升巨大。 深知皇帝对改进武器如何重视的孙应元,立即就意识到顾炎武这个改进立了大功。 匆匆赶来的大队参谋张永安,却当即否决了顾炎武的提议,向两人道: “此去黑龙江临战在即,操典不应更改。” “再说使用自流引药需要更改火铳、还需要筛选火药,会让军中能用的火铳和火药减少。” “现在我们只能靠携带的军械作战,不能随意舍弃。” 孙应元也微微点头,认可这个说法。而且他更担心一些士兵不适应,上战场后出乱。 所以两人一起,否定了顾炎武的提议。 但是孙应元还同时提出,让顾炎武多改造几杆火铳,并且把改造方法写出来,到江陵公国后用船只向朝廷送回去。 甚至为了让引起皇帝的注意力,他还让拜托江陵公国用信鸽把简要情况发回去,直接传递给京城的锦衣卫—— 当今皇帝一定会很高兴这个改进,把它应用到下一代火铳上。 —— 朱由检对自流引药确实很重视,在收到顾炎武写成的简要情况后,他立刻就认识到这个改进的重要性。 有了自流引药系统后,他规划的第二代燧发火铳,装填步骤就只有竖立火铳、取出弹药、咬开弹药、倒发射药、装填弹药、取出通条、推弹入膛、抽出通条、放回通条、持铳抵肩十步。 而且燧发火铳还不需要点燃火绳,直接就能预备、瞄准、发射。 即使加上复位、发射两个步骤,全部步骤也就十五步。 相比之前火绳铳的二十多个装填发射步骤来说,可谓大大简化。 所以他立刻命令装备院,按照顾炎武所说改造火绳铳。 装备研究院的研发力量更强,他们不但挖出了圆锥形引火孔,甚至连药池和铳管尾部也改进了一下,以便让火药更顺畅地流动。 使用的黑火药更是一直在改进的优质颗粒火药,试验取得的效果,自然更加成功。 在经过射击演练后,装备院认为如果燧发火铳研制成功,这种火铳在统一指挥齐射下,至少能达到每分钟四发的射速。 如果将来省去复位发射,有可能达到一分钟五发。 训练有素的精锐射手单独使用时,甚至能爆发出一分钟七发的极限射速—— 相比弓箭手的一分钟十二发来说,已经超过一半。 这意味着两个使用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的射手,就能在威力、射程、射速、准确度等方面,全面压制弓箭手。 火铳对弓箭的全面压制,即将彻底到来。 收到这个结论的朱由检,忍不住仰天狂笑,因为他终于看到了,平定建虏的可能。 在建虏最擅长的弓箭都被压制后,他们还能用什么办法破局呢? 大明两个兵对付一个建虏,最多也就需要十几万军队。只要他练成二十万火铳兵,平定辽东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就算领兵的将领只会打呆仗,也能用实力平推。 这让朱由检大喜之下,当即就下令道: “顾炎武改进火铳,赏赐世袭爵士,方二十里封地。” “参与改进的士兵集体记一年功,提出有效建议的升一级世袭爵士,赐辽东土地券一到三方里。” “让顾炎武给他们报功,尽快发下赏赐。” 又想到了把这件事发回的孙应元,给他和张永安也各记了一功,以后一并赏赐。 然后朱由检又向主持第二代火铳设计的吕祥和薄珏道: “两位卿家也辛苦了,待到第二代火铳完成定型,朕会一并赏功。” “有功人员的名单都记着,朕会派人监督。” 勉励他们努力工作,尽快把火铳完成定型。 吕祥和薄珏两人见皇帝给顾炎武都封了世爵,他们研制火铳成功后,定然也能被提升爵位。 心中下决心就算不吃不喝,都要把第二代火铳尽快完成。 朱由检送走两人后,又召来了涂文辅和王承恩,询问道: “现在内廷能抽出多少银子,能制造多少火铳?” 两人一时间不明所以,涂文辅斟酌着回应皇帝道: “内廷人员分流出去后,宫中的费少了很多。” “但是各监的产业大多只能养活这些人,还没有多少收益。” “现在能赚钱的,只有一个内府监。” 内府监掌印王承恩道: “内府监的顺天银行、皇家商行、皇家拍卖行、京报集团都在挣钱,加起来有几十万。” “这些都用于宫里的日常开支,没有多少结余。” “如今内府监最大的一笔钱,还是去年留下的二百万。” 这笔钱朱由检知道,最初是抄武清侯府、还有王承恩等太监献上的,自从前年就一直留着压箱底,如今还是那些钱。 这让朱由检忍不住皱眉,感觉存下钱太难了。到处都在钱,根本就存不住。 他问王承恩道: “兵仗局也在制造武器,一杆火铳的成本是多少?” 王承恩对此有过关注,回道: “轻型火铳的成本在四两,重型火铳稍贵一点,有四两多。” “现在开始降下去了,要比以前成本低。” 朱由检据此估算了一下,感觉燧发火铳如果批量制造,估计成本也要四两多,按照五两估算,二十万支火铳,需要一百万两银子。 如果再算上训练、战斗的损耗,至少要屯三十万支火铳,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 需要他把内廷的大部分存银拿出来,才能造出这么多。 这让他有些头疼,感觉是不是要让户部份担点: 『但是户部也没钱啊!』 『我增加了那么多税种,户部也不过勉强维持九边开支,剩下的用于给京官加俸禄,让他们支持有产税。』 『如果挪用这笔钱去造火铳,估计官员能把火铳先废了!』 想着大明官员的坏事功力,朱由检感觉造火铳还是得自己来。 只有让朝堂上的官员看到火铳的威力,他们才会抢着造,把火铳从皇室这里夺过去。 所以朱由检询问王承恩和涂文辅道: “有没有办法挤出来一百万,作为制造火铳的经费?” 王承恩有些为难,因为内府监掌管的开支,大部分都有固定用途。 他在思索之后,回应皇帝道: “以前宫里的用度大多是靠金银,陛下把这笔钱用于移民赈灾。” “现在宫里的用度是省了,却全部靠内府监。” “若非上半年顺天银行发行银元挣了一笔银子,说不得就要动用留下的那二百万。” “现在内府监的各处产业,实在挪不出钱来。” “陛下若是急需这一百万,臣以为可让户部还。” “去年内库和外库分开时,约定划入内库的钱,户部还没有划拨过来呢!” 朱由检这下眉头皱了起来,说道: “没有给?” “为何没给?” “难道内府监的人没有和户部一起收?” “户部把这笔钱私自扣下了?” 王承恩急忙解释道: “户部是在夏秋收税,臣在征收夏税时派人一起去看了。” “今年对皇庄、爵田、庄田、公田、卫所屯田的征税,臣都派人盯着。” “但是收上来的税户部却一直在核算,新上任的司农寺卿也不说给。” “臣以为陛下可下旨意,让户部拨付这笔钱。” 朱由检更加生气了,责问王承恩道: “这笔钱征上来放在哪里,就完全撒手给户部吗?” “你这个内府监掌印怎么当的,连这都不明白?” “收上来的银子,就不知道让户部放在顺天银行吗?” 怪王承恩没有做好事,把主动权给了户部。 王承恩有苦难言,只得跪地请罪。他其实是按曹化淳的指点这样做的,认为皇帝是在交好群臣,所以给户部放权。 哪想到户部那些人蹬鼻子上脸,到现在还在拖着夏税。以至于让皇帝大怒,怪他没办好事。 涂文辅这时在旁,又暗戳戳地说道: “高掌印负责监督户工二部,臣以为可召他来问一问。”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才想起自己之前给了高时明监督户工二部的职务。 当即就命人把他唤来,询问道: “户部的账目现在可清晰吗?” “朝廷在钱粮方面,有没有什么大碍?” 高时明对此还算尽责,回道: “毕尚书为人勤勉,对户部的事兢兢业业,如今户部的账目还算明确。” “只是地方官喜欢拖欠,有些事他也没办法。” “今年该拨给内库的夏税之所以一直没划拨,就是因为有些地方官,把内库和外库的税收一起拖欠了。” “毕尚书一直在催着,限他们在秋税前完税。” “臣以为还是要让吏部考核,彻底落实考成法。” 毕自严上任的时候,就提出把完税情况和考成挂钩,朱由检还因此给了户部考成法的权力。 正是靠着这个,毕自严去年才收上来很多积欠,解决了九边欠饷。 但是那些地方官不长记性,今年毕自严稍微放松,他们就又开始拖欠起来了。 高时明因此提议,让吏部一直落实考成法,对于拖欠税款的官员一票否决。 朱由检答应了这个提议,让高时明和毕自严、杨景辰交流这件事,并向韩爌说明。 让韩爌这个首辅,解决财政困难。(本章完) 第530章 宰相权力 京城,韩府,现在又被称作相府。 在经历了平台拜相的荣耀后,韩爌很快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作为崇祯朝第二任首辅,他不像前任黄立极那样几乎是泥塑人偶,而是有着实权、被皇帝和群臣寄予厚望的首辅。 尤其是财经委的设置,让他能直接干涉户部、工部等有财权的衙门。他现在的权力,堪称张居正以来首辅中第一。 这么巨大的权力,带来的是巨大的责任。尤其是皇帝推行的责任分工,让他根本就没有推诿塞责的余地。 如果他在财政上的事情没做好,不但皇帝会失望,群臣也会认为他扶不上墙,无法在皇帝面前为官员争取更大的权力。 所以韩爌在解决财政困难这件事上,可以说只能胜不能败。 如果他失败了,将来必然会身败名裂! 也正因为如此,韩爌虽然猜到了皇帝有意整顿山西商场,却除了提醒自己的姻亲之外,并没有阻拦的打算—— 他也需要把查抄山西商场做备选,在无法用税收手段解决财政困难时,用暴力手段查抄这些人的钱财。 身为山西人的他,远比皇帝更清楚晋商的致富手段。只要想找罪行,那些有名的大商人,九成以上都要被抄家问斩。 当然,他个人是不希望走到这一步的。毕竟这对他在家乡的名声,同样是一种损害—— 就算他能拍拍屁股去封地,韩家也有人会留在山西。 所以他还盯上了同样豪富的徽商,打算把查抄他们作为备选。 之前审判逆案时看到的“私占黄山木植案”,就被他当成了突破口,以后可以借题发挥。 他指使新任佥都御史程注把同为山西人的东林党人张慎言起复,让他以御史身份去徽州当地调查,查清徽商底细。 原陕西道御史蒋允仪同样起复,被他以调查陕西灾情为由,去陕西调查陕商。 可以说,他是配合皇帝的做法,并且把更多的选择列出来。 但他更期望的,是用税收手段,解决财政困难。 也因为此,在当上首辅之后没几天,韩爌就在承天门南的小会堂,召开财经委成立后第一次会议。 大学士徐光启、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商周祚、司农寺卿翟凤翀、太府寺卿董应举、太仆寺卿陈奇瑜、少府寺卿张文郁、光禄寺卿范景文、吏部侍郎李若星…… 还有户部下属的盐政总署、司农寺下属的农政总署、太府寺下属的税务总署、户部银行等衙门的主官,一同参加会议。 看着这么多有能力的官员,各司其职地坐在一起开会,韩爌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当今皇帝真是手段惊人,只用两年时间,就把朝廷整顿得井井有条,不再是以前的混乱局面。 而且这些人除了阉党余孽张文郁外,大多是东林党或倾向东林党的官员,完全能称得上众正盈朝,让他心潮澎湃。 这让他用税收手段解决财政困难的信心更足了,正色道: “奉陛下旨意,韩某忝为财经委主任,主持召开第一次会议。” “翰林院编修、起居编修李梦辰,奉旨做会议记录。” “今日诸位说了什么,陛下都会看到。” “望诸位言之有物,不要口出大言!” 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去年的进士李梦辰,韩爌警告他们都老实点,不要在这种会议上糊弄自己。 群臣听闻此言,心中俱是一凛。 当今皇帝登极后改革的第一个机构,就是位列文官侍从第一的起居注。 最初文官还对此欢欣鼓舞,认为完善的起居注,能够对皇帝有更多约束。 谁想执行下来,起居注变成了主要记录群臣言行的机构。皇帝在召集群臣开会时,都会让起居注做记录。 这让群臣在觐见皇帝时,不得不谨慎点。以免被皇帝揪着以前的言行不放,在群臣面前丢脸。刘鸿训就因为在皇帝面前颇不谨慎,还私下里说什么“主上毕竟是冲主”。以至于被皇帝从鸿胪寺少卿这个储相位置上除名,直接削籍为民。 群臣想到这点,就暗自引以为戒。毕竟无论是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刘鸿训。 宽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前,众人各自落座,韩爌向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昨日高公公问我,户部的夏税收的情况如何了,什么时候能把分属内库的款项拨过去。” “毕尚书能否给个答案,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若是该给内库的不给,高公公这个监督户工二部,说不定就重新变成总理户工二部了。” “涂文辅可是已经起复,在盯着这个职位。” 昨日涂文辅在皇帝面前进谗言,想把户部不拨付款项的事情,推到高时明头上。 高时明对此如何不知,在和韩爌、毕自严等人交流时,特意提到了这一点。 意思是如果你们不按规矩办事,就别怪皇帝卸了他的职务,把涂文辅这个不讲规矩的提上来。 毕自严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眉头紧皱。想到了涂文辅强买戚臣李承恩宅,挂牌“户工总部”的往事。 那对户工二部来说,可谓是不堪回首的经历。 但是如果内库的款项一直不拨付,皇帝还真有可能把涂文辅提上来。 这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道: “今年的夏税,户部和司农寺已经在催了。” “但是这几年各地多有灾害,去年又因为催缴积欠,让民间破了不少财。” “毕某担心再催征下去,地方可能生乱。” 这两年大明的灾害着实不少,去年陕西、山西、顺天府的大旱就不说了,今年陕北、顺天府一带又出现旱灾,甚至连湖广武汉一带,都有大旱发生。 毕自严的家乡山东西部、和南直隶北部的大运河沿线,则出现了严重的涝灾。 这让毕自严深刻感觉到,皇帝之前提到的“人间杀戮太过,天神难以就位”,或许真有其事。 接下来的十几年,天下各处还会有灾害。 所以他稍微放缓了催科,给民间留一口气。 但是韩爌却不管这个,因为戡乱救灾,主要是袁可立的责任,他向毕自严道: “正因为各处受灾,朝廷更需要征缴赋税。” “请徐学士让戡乱救灾委员会把各地的情况列出来,该减免赋税的减免赋税。” “但是其它地方,必须全部上交。” “分税制实行后该转运朝廷的六成,一分都不能少!” 下了这个严令,韩爌又向李若星道: “陛下命令各省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布政司户政厅。” “税收和转运的事情,就由这个衙门负责。” “吏部和户部要在各地完成户政厅的组建,并且把任务下发下去,明确各个责任人。” “如果今年的赋税完不成,首先追究户政厅的责任,其次就是巡抚。本官会向陛下提议,更换有能力的官员上任。” “这点务必写清,作为财经委的第一道命令。” 向群臣发号施令,韩爌真的感受到大权在握的痛快。 之前的大学士虽然位高权重,却没向其它衙门发号施令的权力。只能等那些衙门的官员上疏,才能用票拟等手段发挥。 但是财经委设立后,他却能以财经委主任的身份,向组成财经委的衙门直接下令。 这让他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属于宰相的权力。(本章完) 第531章 乡试广额 深知皇帝让自己上台的目的就是解决财政困难,韩爌发出了第一道命令后,又问毕自严道: “南北直隶的夏税,现在缴清了吗?” 毕自严当即回道: “北直隶的夏税已经缴清,南直隶还没报上来。” “户部已催促南京户部直隶厅,尽快把赋税解送过来。” 当今皇帝登极后,对南北直隶最大的改变就是在六部设立直隶厅,由南京朝廷和北京朝廷直接掌管两地事务。 所以韩爌第一个询问的,就是南北直隶的税款。 听到北直隶的税款已经缴清,他立刻向毕自严道: “北直隶的既然已经缴清,那就把该给内库的划过去。” “南直隶和其他省份也是如此,上缴一个就结清一个省份。” 毕自严迟疑了一下,又询问道: “按照陛下定的分税制,地方税款由朝廷和地方分润。” “该拨给内库的钱财,是否也按分税制和地方划分呢?” “还有陛下允许卫所缴纳实物税,这些实物该如何划拨,存到哪个仓库里?” 韩爌对这些具体事情也不了解,但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做好协调,回应道: “这些事情,我会请司礼监高公公和内府监王公公同户部一起商议,总要定下个章程来。” “其它相关的问题户部也要列出来,给以后的赋税划分做个表率。” “还有什么问题吗?” 毕自严急忙说道: “还有就是实行分税制后,所有的财物都要运到京城,损耗实在太大。” “户部打算扩建各地的粮仓,存放各种物资。” “还有把户部银行开到各地,建立银库存钱。” “这样各地应该缴纳的银钱,就能由户部银行收取。” “实物税收,则就近运入仓库。” 韩爌听着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办法很好,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毕自严向他诉苦道: “问题在于扩建仓库,需要工部帮助。” “仓库位置所在,也需要太仆寺通公路。” “如果有大批物资需要押运,还需要兵部帮助。” “这些事情,户部都无法独立解决。” 韩爌看着参加会议的群臣,再看着愁眉苦脸的毕自严,心里更加满足了。 毕自严掌管户部、督导司农寺和太府寺,人们说他相当于前宋的三司使,可以称为计相。 但是这个计相,也有很多事情不好办,需要他来协调。 他向工部尚书商周祚和太仆寺卿陈奇瑜道: “毕尚书提出的问题,工部和太仆寺能不能解决?” 两人看了一下韩爌,都表示尽量解决。 韩爌还不满意,勒令他们在年内办成,不能耽误了户部征税的大计。 陈奇瑜对此叫苦道: “现在公路的修建,大多集中在顺天府。” “外地仅有的延沧公路,还是移民用的。” “这条公路现在还没完工,需要继续修建。” “待到建成它后,还有一条陇海公路要建。” “毕尚书说的给各个仓库通公路,实在不是一时就能完成的事情。” “只有让各个仓库,靠近公路修建。” 移民也是皇帝关注的大事,甚至为此投入了仅次于军费的巨资。 韩爌听到这里,感觉到事情的棘手,询问陈奇瑜道: “地方还有四个行太仆寺,他们就不能建公路吗?” 陈奇瑜迟疑了一下,回应道: “建倒是能建,太仆寺可以规划好路线,教他们如何修公路。” “但是公路建设也是需要成本的,需要当地给行太仆寺拨钱。” 说来说去还是财政问题,韩爌更加认识到了当前大明存在的困难。 如果朝廷有钱,可以直接拨给太仆寺建公路。地方有钱的话,也能邀请行太仆寺过去修建。 但是现在的状况是,朝廷财政紧张,地方也没有多少钱。 唯有把分税制落实下去,才能稍稍解决这个困难。 所以,韩爌向陈奇瑜道: “那就颁布一道命令,允许各地自己筹款,邀请行太仆寺修建公路。” “这些公路都纳入太仆寺的规划,以后连接起来。” 陈奇瑜急忙点头,又向毕自严表示,自己会尽量保证驿道畅通,户部转运可以通过驿道来。 这个问题之后,韩爌又向众人道: “外面有传言说,朝廷打算开明法科和明算科乡试。” “还有人提议要把这两科的乡试名额,和完税情况挂钩。” “本官不知道礼部那边怎么打算的,但是本官以为,此事大有可为。” “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名额,我看就以当前乡试名额的六成为基准,凡是按照朝廷制定的分税制、向朝廷上交足额六成赋税的,就给两科各六成乡试名额。” “不够的那就降低名额,以上交赋税的比例为基准。” “明年乡试的举人取用名额,以之前三年的完税情况计算。” 这个言论一出,群臣心里面都诧异莫名。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是张溥等人在报纸上极力鼓吹的。 现在礼部那边商议的是否给大学生顺天乡试名额,也是报纸上最先讨论起来的。 他们实在没想到,韩爌对报纸上的议题竟然如此重视,像礼部一样和他们正式讨论。 不过想想外面的传言,还有张溥和皇帝的密切关系。他们又觉得有些恍然,认为这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这件事确实是朱由检的意思,因为他之前就向张溥提到,把举人名额和人口、税收、完税情况挂钩。 报纸上之所以热炒乡试的事情,也和他的操纵脱不了干系。他需要用科举名额的浮动,逼迫地方积极纳税。 毕自严思考着这件事情,觉得这一招可能很有效果。 因为乡试名额多少,是关系到当地所有人利益的事情。 如果某地因为完税情况下降了乡试名额,估计当地的官员和士绅都会被士子痛骂。 被财政问题逼得焦头烂额的他,当即就表态道: “本官以为这个办法可行,户部支持此议!” 司农寺和太府寺等衙门同样表示支持,这些有财权的衙门,普遍支持这个提议。 不像礼部那边,对增加乡试名额还需要考虑这考虑那。 韩爌看着众人的态度,对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是否能通过就更有把握了。 他决定催促成基命一下,让他尽快推动增加乡试名额。 这时毕自严又问道: “若是多向朝廷缴纳税赋,能不能相应增加名额?” “例如南北直隶各府,都被朝廷划为二级财政,越过省级直接向朝廷缴纳七成赋税。” “如果两地完全缴纳,南北直隶的明法科、明算科名额,能不能按照七成计算?” 韩爌思索了一下,还没做出回答,徐光启在旁边也说道: “还有地方受灾减免赋税的,应该如何计算名额?” “陕西那样整个省受灾被免赋税的还好说些,有的省份一两个府受灾,影响到全省的完税情况,应该如何计算名额?” 这也是个问题,韩爌道: “受灾的地方可以排除不计,直接按照六成名额计算。” “缴税多的地方,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增加名额的,不能让多出钱的吃亏。” “本官会和礼部商议,尽量制定个完善的办法。” 打算和成基命好好商议,商讨个完善的办法来。 甚至他还想到了让地方捐纳乡试名额,弥补赋税不足。 就连大学生的参加乡试名额和占用举人名额,韩爌也认为可以让他们出钱捐纳。 可以说,在皇帝的不断逼迫下,韩爌迅速转变成一切以财政为中心,其它各种考虑,都要放在后面。(本章完) 第532章 举人和优免 第532章 举人和优免 韩爌对乡试广额的表态,传出去后迅速引起轰动。 作为崇祯朝第一位有实权的首辅,很多人都期望韩爌上台后做出大动作。 韩爌也不负他们所望,先是公示逆案名单,让天下人积极举报。 然后又扩充乡试名额,把它和分税制结合推行。 这让很多人认为韩爌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尤其得到了以生员为主的士子称赞—— 如同朱由检招揽张溥时所料,当前大明的舆论,是掌握在接受新事物快、数量众多的生员手里。 他们在天下间的名气或许不如刘宗周、钱谦益等人响亮,但是众多的数量,让他们在报纸上发出的声音非常大。 只要他们统一了意见,那就可以说是士林公论。 而对这些生员来说,他们最大的诉求是什么呢? 当然考进士、考举人! 在皇帝对进士名额进行扩充,上一科足足录用了八百人后,这些生员知道再扩充进士名额已不可能,所以就把目光盯向了举人。 乡试广额无疑满足了他们的诉求,他们对此是热烈拥护。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成基命,在上面的首辅、下面的舆论共同作用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表态,支持乡试广额。 并且把这个议题,交到朝堂上讨论。 八月二十六日的常朝上,朱由检看着礼部提出的乡试广额议题,出言道: “乡试广额一事,诸卿都认同吗?” 群臣纷纷出言支持,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大多是认同的。 礼部的官员之前争论的也不是要不要广额的问题,而是如何广额,是不是仅限于明法和明算? 很多礼部的臣子,对这两科是不怎么看得起的。他们更希望的是,扩充原本的进士科举人名额。 尤其是按照韩爌所说,明法科和明算科加入乡试后,按照上交朝廷的赋税,都能达到原本乡试的六成名额。这样加起来就是十二成,超过原本的举人数量。 这让礼部的官员感觉很不妥当,建议增加进士科举人名额。 还有人提出明经科和明书科也应该加入乡试,分享这些名额。 总之各种建议很杂乱,成基命对此也无法决断,所以就拿到朝堂上讨论。 朱由检听着朝堂官员的言语,对他们的诉求大概明白了。 但是他却这件自己暗中推动的事情,却没有轻易松口。 而是神色一肃,向群臣道: “乡试广额是好事,朕原本应该支持。” “但是当前的现状,却让朕对此事支持不起来。” “毕卿你来说说,现在一个举人,优免多少丁粮?” 毕自严听到这个,就知道事情坏了,也明白了这件事的症结在哪里。 他迎着皇帝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按照嘉靖二十四年定的《优免则例》,教官、监生、举人、生员,各免粮二石、人丁二丁。” “举人和生员的优免数量,都是一样的。” “万历十四年改为免田,他们也只免四十亩。”朱由检闻言神情更加严肃,盯着毕自严道: “真的是一样吗?” “朕听说有‘金举人’一说,举人金贵在哪里?” “为何朕常听说有人向举人投献、诡寄田土,而没有听说向生员投献?” 这个没有臣子站出来回答,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是因为举人有做官的权力,他们是属于官僚阶层的一员。 所以举人会受到照顾,他们接受投献,也没有官员严格去管。 生员则大不一样,地位上远远不如举人。再加上他们的数量太多,想照顾也照顾不过来。 所以乡试广额的消息一出,生员就纷纷支持,他们都想成为举人、成为士绅一员。 朱由检抓住这种心理,开始对优免条例下手: “万历十四年的优免规定如此,但是各地执行下去吗?” “万历三十八年,江南巡抚徐民式因为苏松缙绅田产过多,定役与齐民等,对士绅照已行优免条例加十倍优免。” “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就这样还执行不下去,申时行扬言要自著役北上,公然与这个加十倍的条例作对。” “他实际优免的田亩到底是多少,有人能说出来吗?” 群臣无人作答,尤其是大臣更是纷纷缩头缩脑,因为优免的对象,首先就是他们。 不过其他人能装作没听见,韩爌却是不能。他作为推动这件事的首辅,只能站出来道: “优免针对的是杂役,申阁老那样的致仕大学士,总不能让他们像小民一样,去官府做些杂役。” “申阁老是一时愤激之言,最后还是被劝阻了。” 朱由检神色淡淡,说道: “优免了一万亩还不满足,申家到底有多少田产呢?” “之前朕定下了有产税,超过一百亩就要加征,一千亩以上征收所有产出。” “让江南巡抚曹文衡好好查查,申家田产多少、应该缴纳多少田产税。” “若是没有收好,朕就拿江南巡抚、南京户部问罪。” 群臣这下心中更惊,意识到皇帝要动真格的。 之前朝廷定下的有产税,其实是皇帝借着设立议会一力推行的。 甚至因此在京西引发了一场动乱,导致皇帝宣布京师戒严。 之后趁着戒严期间的军事管制,有产税是在顺天府推行下去了。文官针对勋贵,清查了他们的田产。 除了皇帝规定的爵田和庄田之外,勋贵现在是没法接受投献了。顺天府今年的税收,因此也极为顺利。 但是在顺天府之外的地方,其实却没有强力推行。除了保定巡抚卢象升负责的北直隶南部外,地方官根本没有几个征收有产税。 再加上年前皇帝为了安抚群臣,给群臣赏赐世职和辽东土地券。到今年更是换成了爵位,允许他们去海外开藩。 群臣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现在有了后续。 皇帝不但要征收有产税,还要严查优免。 (本章完) 第533章 江南生员,无法无天 “祸事了!祸事了!” “外面有生员聚集,要来申家闹事!” 苏州申家宅院,一个仆人大喊道。 申家的人听说之后,个个都紧张起来。 董家被生员挑拨的民众所抄,让所有江南士绅都引以为戒。 他们对生员聚集,自然不敢小视。 申家的主事人是申用懋,他是申时行的长子,在万历十一年中进士,曾任兵部职方司郎中、顺天巡抚等职。 可以说在兵事上颇有才干,遇到这种事情也没惊慌。 一边安排家仆去守门,申用懋一边问道: “生员为何聚集?” “他们来申家做什么?” 对这件突发的事情,完全不知原因。 报信的仆人拿出来一张揭帖,说道: “都在上面写着,还请老爷观看!” 申用懋看着这份匿名揭帖,便感觉事态严重。 原来,揭帖之中,把皇帝在二十六日朝会上没通过乡试广额的缘由,归结到豪绅大户滥用优免上。 申家作为皇帝点出的典型,自然首当其冲。被一些愤怒的生员仇恨,聚集起来讨说法。 “五天前朝会上的事情,今日就传到苏州。” “这是谁在推动,有人要害我申家!” 曾任职方司郎中的申用懋,对消息传递的速度知之甚深。第一感觉就是有人要害自家,否则朝堂上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传过来。 他的儿子申传芳,听到这番话后,当即恨恨地道: “一定是李玉!” “是那个奴才秧子,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让皇上提到我申家!” 作为申家奴仆的后代,李玉受到皇帝赏识,被册封为大师、授予大庶长勋级,在申家曾经引起一阵轰动。 但是申家诸人,却对此深以为耻。 因为李玉不能应科举,就是他们压制的。 在李玉当上皇家乐团团长、成为皇帝的近臣后,这个名字更是在申家成为禁忌,没有人敢提起。 如今申家遭难,申传芳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玉,认为是他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让皇帝注意到申家。 申传芳此言一出,申廷芳、申济芳等人,纷纷出言附和。 他们对李玉颇为嫉妒,当初就是因为李玉表现的才气,让他们压制着对方不得应科举。 如今李玉被皇帝看重,自然更让他们更加嫉恨了。 一时间,申家众人对李玉是喊打喊杀,认为他背主弃义。 申用懋对此也有怀疑,他知道一些奴仆发迹之后,就会想法对付主人。 李玉当年在申家的境况又说不上很好,看起来自然就更有动力了。 所以李玉当上皇家乐团团长后,申家并没有提供支持。年初乐团招人时,当年人称“江南梨园之首”的申班,一个人都没有送过去。 在几个儿子的鼓动下,申用懋心中也在怀疑,是不是李玉在使坏。否则深宫里的皇帝,如何会注意到申家?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眼看生员聚集得越来越多,一些人甚至拍门让申家的人出来。申用懋对此越来越紧张,吩咐家中奴仆顶住大门,把防身用的棍棒等兵器取出来。 又命人把防火的水缸灌满水,防止有人放火焚烧申家大宅—— 平日里听多了江南生员无法无天的事迹,申用懋对这些不能不防备。外面的生员见申家的人不出来,就更认为他们有鬼,一时间群情激愤,想要强冲申宅。 申用懋几次喊话,都没能压住他们的情绪。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发生,江南巡抚曹文衡,率着兵马过来了。 他上任的时间虽不长,却已在江南树立了威信。一就任就主持在苏松设海关,平息了两地有关海关的矛盾。 而后又剿灭海盗、土匪,肃清了江南地面。让江南的海路、陆路畅通,颇受士民赞誉。 聚集的生员见到他过来都不敢再闹,在曹文衡喝问之后,一个生员喊道: “我等过来只是讨个说法,请申家遵守朝廷规定的优免则例。” “抚台既然来此,请向申家收赋税!” 这个说法,引得其他生员响应,纷纷大喊“收赋税”。 曹文衡一时间也颇为头疼,因为这件事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皇帝在朝堂上都明确说了,申家的赋税若是没有收好,他就拿江南巡抚、南京户部问罪。 如今南京户部还没派人过来,他这个江南巡抚却首当其冲,根本无从逃避。 这让他只能向一众生员道: “本官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 “请诸位相信曹某,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又催促这些生员道: “若是没有它事,那就尽快散了吧!” “小心被教谕记着,无法参加乡试。” 这话一出,本来还有些想退让的生员,顿时强硬起来。 他们都担心被人记小本本,当即群情激愤地道: “我等为公义而来!” “这件事若不解决,我等就不散去。” 在几个生员的带头下,纷纷坐倒在地,静坐申家门前。 这就更让曹文衡头疼了,因为去年举人静坐的事情,现在大明各地,颇流行静坐示威。 地方官对此也不好处置,因为皇帝都没有处置那些举人。 这让曹文衡认识到,今日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否则这些生员就不会散。 摇头叹了口气,曹文衡让士兵看好这些生员,又吩咐人找医师看着他们。免得有人突发急病,他有口都说不清楚。 然后才迈步走进申家,见到了脸色铁青的申用懋。 申用懋现在确实很生气,因为申家险些就遭到了破家之祸。 见到江南巡抚也毫不客气,直接斥责他道: “曹抚台的兵马是做什么用的?怎么现在还没把闹事的抓起来?” “难道非得等他们抄了申家,抚台才会动兵?” 曹文衡在生员那边受了气,见到申用懋像对待下属一样训斥自己,他的心里也来了气,硬邦邦地说道: “若非李大师传信,曹某今天还来不及赶到呢!” “今日既然来了,那就请申家先纳税。” “若是少了一文,门外的生员就散不去。” 直接让申家交出田册,按朝廷的规定缴纳赋税。(本章完) 第534章 大破情面 “原来真是那个贱奴在唆使!” 申传芳破口大骂道。 他是别的没听见,单听见了曹文衡提到“李大师”。 所谓“大师”之称,是皇帝从《周礼》里翻出来的,专门授与乐官。 申传芳现在最是厌烦这个词,甚至因此连庙里的大师都不待见,听到就骂起来。 这番表现,让曹文衡皱眉,为李玉鸣不平道: “李大师好心好意传信,还要被你们辱骂。” “这就是申家的教养吗?本官算是见识了!” 讽刺申家的人没有教养,难怪越来越没落。 申用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知道这样在外人面前骂人不应该。 正当他想要呵止时,又听申传芳大叫道: “不是那个贱奴,消息怎传得那么快?” “我们申家都不知道,外面的生员怎么得知?” 这正说到了申用懋的疑问之处,让他忍不住看向曹文衡,听他如何回答。 曹文衡听到申传芳的疑惑,眉头皱得更紧。 再看着申用懋似乎也有疑惑之意,心中更为李玉鸣不平的同时,叹气道: “看来申家真是对朝廷的事情不关心,连现在怎么传递消息都不知道。” “去年枢密院成立后,朝廷已经把信鸽通信,列入正式公文。” “民间也多有饲养鸽子的,借助驿站的鸽巢传递信息。” “现在北京发生的事情,最迟五天就能够传到南京。甚至有大户商家,一次发上百只鸽子传递重要消息。” “乡试广额这么大的事情,你说江南的生员,为什么这么快得到消息?” 这解了申用懋的疑惑,让他明白李玉多半和这件事情无关。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被阉党冠带闲住后,申家真的是有点没落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事到临头才知道究竟。 这让他内心暗叹的同时,止住还想大骂的申传芳,向曹文衡拱手行礼道: “抚台来得及时,让申家免遭劫难,申某在此谢过。” “只是纳税之事,难道申家有拖欠税款吗?” “莫非曹抚台想学徐民式,想要奴役乡绅?” “那样申某人说不得,只能押解粮食去朝廷了!” 大明以前没有统一的转运衙门,官府派遣的杂役,多有押运赋税到某个地方的。 申时行当年就是扬言要亲自押解粮食进京,让徐民式不得不退让,甚至被人非难。 如今申用懋又使出这一招,曹文衡听到后呵呵笑着,伸手邀请他道: “申先生请!” “这样正好免了本官的难处,南京户部也不用为难。” “别忘了把申阁老当年拖欠的也一并运过去,说不定皇上高兴之下,会把申阁老列入紫阁贤臣。” “申家真这样做,那可是纳税典范啊!” 一番话连讽带刺,气得申用懋险些要仰过去。实在没想到有人敢这么不尊重申家,皇帝也真敢让官员这样做。 申传芳等申用懋的子侄,更是对曹文衡怒目而视。他们申家自从出了大学士,何曾被地方官这么对待过? 曹文衡面对他们的目光,却是老神在在。 来到江南一年多,他已经认识到不把情面撇一边,是不可能向士绅大户收税的。那时朝廷的板子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切由他承担。 所以他一直在想着,用什么办法破局,完成清丈田亩和大造黄册,以及所谓的分税制。 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棘手,却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因为救援申家这件事,说破天也是他占理。将来传出去后,申家在外人面前也不得不感谢他—— 否则以后申家再发生这种事,就没有人来救援。免得好处没捞到,反而落下埋怨。 拿捏住这一点的曹文衡,内心非常镇定。甚至还揣测李玉和申家的关系,想办法讨好这个皇帝的近臣。 对他来说,去讨好内廷宦官是拉不下脸的,但是和李玉这位大师音乐相交,传出去却是一段佳话,甚至能说是在为重制礼乐做贡献。 而且苏州的繁华,也让音乐在此地极盛。昆曲在此发源,江南有名的戏班也多在这里。 曹文衡去做这种事,可谓非常便利。 这样想着自己的事情,曹文衡面上更加从容自在。 申用懋见曹文衡这个样子,顿时也明白对方不吃他这一套。甚至认识到皇帝已经铁了心要在江南征税,拿他们申家作筏子。 这就和当年海瑞在江南针对徐家是一样的,别看海瑞从江南巡抚上被赶走了,但是徐家后来,也并没有落到好。 只要朝廷决心坚定,他们这些士绅,就是砧板上的肉。想对抗朝廷的政策,那是自讨苦吃。 再想到海瑞被当今皇帝褒扬为紫阁功臣,甚至还成了苏松两府城隍,申用懋看曹文衡的目光又深了些,觉得这位巡抚可能是拿海瑞做榜样。 所以,他强压下心中怒气,在子侄的搀扶下坐稳,又向曹文衡道: “抚台想学海刚峰,就不担心成了徐民式?” “徐公谢世之后,他的儿子可是以不法事荡产倾家。” “曹公就不为后人考虑?” 面对这样的威胁,曹文衡拱手向北道: “当今陛下圣明,不劳申公忧心。” “还有,忘了告诉申公一件事,陛下已经把徐公,列为紫阁贤臣了。” “如今徐公已经是浦城县城隍,子嗣世袭爵士。” “申公还是想想,如何把申阁老列入紫阁要紧。” “否则学生进了紫阁,职位更高的老师却没进去,那可真是……” 摇了摇头,曹文衡没有继续说,但是申家的人却知道,这是赤裸裸地讽刺。 申时行贵为首辅,都没能被列入紫阁贤臣。向他征税的学生徐民式却被列进去了,让提到当年那件事的人怎么想? 申用懋想到这里,又险些被气过去了。忍不住抹泪哀叹道: “陛下,吾父当年也有定储之功啊,何以如此苛待?” 叹皇帝刻薄寡恩,对申家如此不公。 曹文衡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肃然说道: “光庙成为皇储,是万历二十九年。” “申阁老万历十九年就致仕了,何来定储之功?” “若是早定储位,何来国本之争?” “我劝申公认清形势,早点纳税做个表率。” “否则本官就只能暂撤,请南京户部的部堂过来。” 作势起身要走,让申家去面对外面的生员。(本章完) 第535章 崇祯功臣 见到曹文衡作势要走,申家的人顿时慌了起来。 申廷芳、申济芳等人急忙拦住,说什么都不让这个江南巡抚离去。 否则外面的生员闯进来,申家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可不想面对那些无法无天的秀才。 申用懋在被曹文衡道出实情后,这时也没法再装下去了。 前段时间皇帝提出的嫡长房继承制,他在家里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个继承制度的核心观点就是一个,那就是成祖之后的历代皇帝,都是伦序当立。 所以光宗泰昌皇帝成为皇太子,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申时行作为首辅没有把这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办下来,那就是鼠首两端、立场不够坚定。 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自己父亲身为首辅,却连紫阁贤臣都没能列入的原因—— 实在是因为在当今皇帝眼中,他父亲申时行称不上功臣。 没法凭借祖上功劳说事,又被人揭穿了底细,申用懋羞恼之下,气愤道: “曹抚台想收多少,那就尽管收吧!” “申家的财富都在这里,曹抚台可尽情收。” 曹文衡听出他话中的羞恼之意,但是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又笑着说道: “官府收税又不是抢劫,怎么能随意收取呢?” “陛下有令,今后黄册和白册要统一,按照黄册纳税。” “若是贵府不提供田册,本官就只能按照官府的记载收取了。” “若有出错的地方,贵府可以申诉。” 逼申用懋把申家的田册交出来,按照实际的田亩收取。 申用懋听到这番话,又是一阵生气。 因为曹文衡这分明是威胁他,不把田册交出来官府就会乱收取。 但是田册交出去后,申家的底细就暴露得明明白白,以后还怎么偷逃赋税? 所以事情就僵持在这里了,不过曹文衡却知道,申家既然退了一步,那就会继续后退。 不想拖延下去节外生枝的他,当即就下令道: “来人,按官府的黄册和白册丈量申家土地,然后按亩收税。” “朝廷有令,一千亩以上没有爵位不得拥有,可征收所有产出。” “量一量申家的土地,是否超过一千亩。” 这个收税方法,是户部为了计算方便定的。 本来朱由检定的是阶梯征税,一百亩到三百七十五亩加征一成,三百七十五亩到七百五十亩加征两成,七百五十亩到一千亩加征三成,一千亩以上没有爵位不得拥有。 但是户部嫌这样征税麻烦,直接规定只要超过一百亩,所有土地加征一成有产税。后面以此类推,所有土地加征两成、三成。 这样计算方便,不需要一个区间一个区间算。 如此一来,超过一千亩就能把所有土地的产出全部征收,根本不留一点。 申家的土地显然是远超一千亩的,按照这个政策,曹文衡可直接征收所有产出做赋税。 这让申用懋气得拍案,悲忿道: “抚台这样,是要把申家逼到绝处啊!” “我看江南的士绅,哪个愿意这样交税?” 曹文衡不为所动,说道: “这个不劳申公费心!” “而且江南的人也不是都像申公这么自在,有些人已经捐纳了爵位,或者分了家产。” “分家之后还能超过一千亩的,江南能有几家?”这说的是实话,自从海瑞后嗣来到苏松,并且打算去南洋开藩后。颇有一些大户,打算捐纳个爵位,和海家一起去开藩。 这些人为了筹集资金,一些人把家里的田地卖了些。还有人在得知朝廷的政策后,就已经开始分家产。 江南这边几千亩、几万亩的大地主固然不少,但是更多的却是几百亩的中小地主。他们稍微分分,甚至不需要缴纳有产税。 只有申家这样的巨室,自持身份以为地方官不敢乱来,才仍旧保留这么多田地。 曹文衡想的就是以申家为突破口,彻底打开局面。 申用懋这时也明白了,曹文衡、或者说他背后的皇帝,已经选定了申家。 今日若是不认栽,后续还有手段等着他。 所以他颓然说道: “收吧!收吧!” “看你们把产出都收了,种田的佃户怎么活?” “没有我申家护着,看他们如何应对官府的胥吏。” 曹文衡见申用懋还是有些冥顽不灵,拱手道: “那就请申公看着吧!” “正好外面的生员,多有兼学明算科的,可以一起去丈量土地收取赋税。” 招呼士兵转身,就要带生员去收税。 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打算,那就收取赋税后,再以赈灾的名义,给那些佃户发下去。 相信会比申家留给他们的更多,让他们不会闹起来。 今年江南这边年景并不好,一些府县遭遇水旱灾害。他已经奏请朝廷免除四十多万两加派,并且申请赈灾。 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已经派人过来核实。但是同时也要求他,必须上缴该缴纳的税款。 这也是曹文衡如此强硬,要来申家收税的原因—— 他需要从这些大户身上打开局面,征收到足够的赋税。 眼看曹文衡的决心如此坚定,申用懋只能再次退缩。以自己老迈精力不济为由退下,召集子侄把田册拿了出来。 然后他给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分了田地,又划出专门的祭田。把申家正式分家,从一家变成了十三家。 这十三家每家分了一千亩,再加上留下的祭田,那就是一万四千亩。申家自有的土地,基本被分配出去。 其它土地大多是投献的,挂在申家名下减免赋役。申用懋这时就让人把这些土地返回去,以后不属于申家。 最后还留下了数千亩,申用懋向子侄道: “请周围学堂的教师来,每个学堂捐一千亩。” “让他们管束那些生员,尽快从申家门前散去。” 这让申家众人一阵不甘,因为他们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就是那些生员逼的。 否则曹文衡就算是巡抚,又如何敢动申家?士绅大户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申传芳大叫着道: “不把他们问罪,还要给教他们的人捐田?” “堂堂申家怎么能够这样,以后让人怎么看?” 对此坚决不同意,叫喊着不想捐出去。 申用懋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喝骂道: “要不是你这个孽畜,申家如何落到这步田地?” “现成的门路不去走,就知道打压自家人。” 怪他嫉妒李玉有才,以至于和皇帝近臣的关系都没把握住。 否则有李玉在皇帝面前分说,申家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他申用懋说不定早就已经起复,和当前朝堂上的大臣一样成为崇祯朝的功臣,身上有着爵位。(本章完) 第536章 新朝权贵 崇祯功臣这四个字,是申用懋决定屈服后,曹文衡告诉他的。 虽然曹文衡说是李玉托他转告的,但是申用懋对此,却根本就没有信。 他不相信李玉那个在戏曲上有点才能的人,在政治上会有这个认识。 能说出这番话语的,只有当今皇帝。 如此一来,今日申家发生的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分明是皇帝在背后操纵,拿他们申家杀一儆百。 如果他今日没有屈服,等待申家的惩罚会更严酷。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申家不是崇祯功臣: “士农工商兵,立功者皆有爵位可封。” “当今陛下当真是好手段,要重塑整个天下的秩序。” “这可当真是重制礼乐、再造一个新朝啊!” 听到这四个字的申用懋,回想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终于把一切串联起来,明白了申家如今的地位。 在全天下的秩序都要重塑的现在,申家以前的地位、荣耀,全都不值一提。 唯有得到当今皇帝认可的,才是本朝新贵。 当今天下,士人立功可以封爵,士兵立功可以封爵,工匠有新发明同样可以封爵,甚至连商人都能出钱捐纳爵位。 可以说,皇帝把全天下的民众,都拉入了新的秩序。就连最底层的贱民,也可以从军摆脱贱民身份,甚至立功得到爵位。 这些被皇帝册封爵位认可的,才是本朝新贵,也就是所谓的崇祯功臣。 这和以前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完全不同,更像是成祖通过靖难继承太祖留下的天下后,任用靖难功臣掌权。 天下人之所以感受不明显,是因为当今皇帝没有经过战争,册封的爵位也是从世职转变而来,以前拥有世职的人,可以转为爵位。 再加上皇帝还设立紫阁功臣、紫阁贤臣,厘定太祖功臣和成祖功臣,大规模地册封功臣后裔。就更让人以为,这一切都是一脉相承。 但是在申用懋此时看来,这分明是对前朝旧臣的安抚。今后朝堂上掌权的,肯定不是这些人。 再想到当今皇帝册封建文诸臣、设立国史馆修史,他就更加确定,当今皇帝是在以前的基础上另起炉灶、打算再造一个新朝代。 “这样能成功吗?” “今上哪来的这么大的信心?” 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申用懋,对此可谓是深有怀疑。 一个操作不好,说不定本朝还算安定的局面就会陷入崩坏,天下陷入乱局。 王莽改制、建文改制的失败,让申用懋对此不得不怀有疑虑。 秉承父亲教育的他,也不愿意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搀和这种事。 但是申家此时,其实已没得选。 皇帝选择了申家立威,申家就必须表明态度来。 他申家想要保住富贵,最好的选择就是听从皇帝指挥,乖乖加入新秩序,成为本朝新贵。 否则就是前朝余孽,处处受到压制。 曹文衡想必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对待申家时,才会如此强硬—— 因为他一个新朝权贵,何惧前朝旧臣? 想明白这点的申用懋,对此长叹口气,也因此越来越恼,忍不住踹了儿子一脚。 若非这个孽障压着李玉不得应科举,李玉何至于跑到京城、成为皇帝近臣?申家也不会落入皇帝眼中,成为儆猴之鸡。 而且这还罢了,更让申用懋生气的,是李玉成为皇帝近臣后。这个孽障还不知道悔改,让申家又一次错失机会。 否则有李玉的关系在,但凡他多为申家说上几句好话,皇帝多半会把申时行列入紫阁贤臣,让申家成为皇帝认可的功臣。 他申用懋也能早早起复,趁着皇帝年前安抚群臣那一波,得到世袭爵位。 那样他就能在今年七十岁时安安心心致仕,不至于在今日险遭劫难。 更不需要以身入局,这么大年纪还要为申家立功谋富贵。 越想越生气的申用懋,恨不得把自己儿子给踹死。怒斥申传芳道: “老夫进京之后,就给你捐纳个爵士。” “如果在南洋开辟不出来封地,以后就别进申家大门。”给把分家必然要更改的族谱定下规矩,把申传芳这一支暂时单列,只有开辟封地后,才会正式纳进去。 申传芳闻听此言,一时瘫坐在地。因为传芳之名,就是垂范后世。如果连族谱都进不去,如何担得起这个名字? 他此时真的有些后悔,怪自己以前实在肆意妄为。以至于被父亲厌恶,把自己发配到南洋去。 他的弟弟申廷芳、申济芳等人,这时也不敢鼓噪了。以免被父亲生气之下,一起发配南洋。 唯有大哥申承鼎,有些忧心地道: “爹爹今年已七十岁,还能再起复吗?” “再说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北上有个闪失怎么办?” 七十岁以上的老臣每年都要特旨起复,没有特旨就不会留任。 申用懋之前没有被起复的原因,就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大—— 在不是必须的情况下,当今皇帝很少起复七十岁以上的老臣。甚至六十五岁以上,都很少被起复。 申用懋对此却满怀信心,向儿子道: “这个不用担心,皇上就是为了给天下做表率,也会把为父至少起复一年。” “只要在这一年中给你爷爷争取个紫阁贤臣称号,咱们申家就安稳了。” “说不定还能拿个子爵、男爵,以后让你承袭。” 以他老爹申时行曾经担任首辅的身份,拿到紫阁贤臣几乎是十拿九稳。 现在之所以没拿到,那是因为皇帝要敲打申家。 等到他服软后,事情自然就过去了。 申用懋认为自己只要能做出表态,皇帝多半会放过申家,安抚前朝旧臣。 申承鼎听到之后,心中又忧又喜。 喜的是能够得到爵位,忧的同样也是此。 因为当今皇帝的爵位不是那么好拿的,必须去海外开藩,才能承袭爵位。 想到海外的艰险,他就忍不住退缩。像爷爷申时行和父亲申用懋一般,遇到风波就躲避。 但是申用懋摸准了他这个一脉相传的性子,又说道: “今日分家之后,我这一支就没有进士了。你们叔叔那一支虽然有个进士,却难以庇护你们。” “唯有爵位傍身,才能避免被人欺负。” “所以为父决定,给老三传芳捐纳个爵士,去南洋打头阵开藩。” “其他愿意去的,可以一起过去。” “将来老大若不愿意袭爵,就让南洋的支脉承袭。” 把皇帝提出的争爵政策,用在了自己家里面。 这让申承鼎一阵惊愕,申传芳则有些欣喜,因为他终于认识到,父亲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反而给了自己袭爵的机会。 其他的申廷芳、申济芳等人,也都有些心动。但是他们到底养尊处优惯了,没有人逼着就不愿意去冒险。 申用懋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分家之后,自己这一脉算是没落了。 他之所以这么大年纪还要谋求起复,就是为了给自己后代谋个爵位傍身,让他们能绵延富贵。 否则说不定再过一两代,申家就完全没落了。 必须要有个人袭爵,作为申家的主心骨。 申用懋想到这点,就更加佩服皇帝的手段。 在田产税的逼迫下,士绅大户分家后,多半会选择谋取个爵位,以便让家族有主干。 否则都是小门小户,过几代后就会泯然众人。 像他这样谋求起复的一定不会少,甚至还有家族会像他一样,选择捐纳个爵位。 别管天下人愿不愿意,都必须进入皇帝的新秩序。 这让申用懋对当今皇帝的信心也多了些许,认为重制礼乐不一定会失败,为天下带来乱局。(本章完) 第537章 游标卡尺和装配 朱由检确实在打造崇祯朝的功臣,而且比申用懋想的更激进。 他是把此时的大明当做南明看待,把大明在爵位上的信誉变现,用以拉拢人才。 只是和南明不同的是,此时的大明到底还能维持表面安稳,爵位的价值也更高,不需要封王拉拢实力派。 他只需要新设子爵、男爵、爵士,就能把天下的人才拉过来—— 了不起封个公侯,还需要平定辽东那样的大功绩。 而且这些爵位的主人,还需要去海外开藩,把大明的灾民移出去。 可以说,现在大明的情况,远比南明要好,朱由检更有信心把大明重新振兴起来。 尤其是自流引药燧发火铳显露出雏形后,他就更有信心了。 为了给制造火铳筹集资金,他在有产税上变得强硬。觉得就算是天下大乱,自己也能靠着忠于朝廷的将士,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对于以前需要安抚的士绅,同样不需要让着。先拿申家开刀,把地方观望的士绅逼到朝廷来。 同时,朱由检对燧发火铳的进度,一直颇为关注。还特意走出宫廷,视察制造情况。 兵仗局是内廷制造武器的衙门,朱由检登极之后,设立了和兵仗局平级的兵器集团,统管内廷制造军械的工厂和工坊,部分商业化运作。 宫外的王恭厂、盔甲厂,被改为了火药工坊和冷兵器工坊。制造火器的任务,则转到兵仗局外厂。 如今这里是兵器集团的火器工坊,负责为御营、巡捕营制造火器。 这里就在北安门外,距离皇宫非常近。 火器制造完成后,一部分会和火药工坊的火药一起,运送到宫里的火器局等地储存,作为宫中武器储备。 出于对燧发火铳的重视,朱由检在八月二十七日,特意去火器工坊视察。 这件事早已提前通知,内府监掌印王承恩,对此非常重视。 不但收缴了火药等危险物品,还把火器工坊内外,完全打扫了一遍。 朱由检抵达时看到的,就是“干净整洁”的工坊。 不过这只是王承恩等人的感觉,朱由检看着像民居一样的工坊,感觉和自己的预想很不一样。 想着后世厂房的样子,朱由检吩咐同样陪同的内官监掌印道: “张文郁不是设计了标准的教学楼、宿舍楼吗?” “让他稍微改一下,设计个一层的厂房。” “要有四五米高,而且高大敞亮。” “将来玻璃便宜后就换上玻璃窗,方便厂房内部采光。” 刘若愚闻言连连点头,拿着小本子用炭笔记着。 周围的人听到则极为惊讶,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算专门建造厂房,还要给厂房用上玻璃窗—— 这可是非常金贵的事物,宫里也只有乾清宫、养心殿等寥寥几个宫殿用上了,其它的都还没换。 不过朱由检却知道,玻璃这东西只要技术突破,价格一点都不贵。 大明的透明玻璃之所以现在非常贵,是因为刚刚转到这个方向,还在把它当药玉烧,当成一种特殊的药玉。 而药玉这种东西,是四品以下官员佩戴、用于代替真玉的。虽然不如玉石宝贵,却仍称得上奢侈品。 等到烧制技术成熟,技术也就降下来了。 尤其是朱由检现在把拼凑的玻璃窗价格定得那么高,一定会吸引很多朝廷和民间的工匠钻研相关技艺。 做出这个指示后,朱由检走进屋子,看着还有些坑坑洼洼的夯土地面,不由皱了皱眉。 这种不平整的地面,如何安置机器和桌椅,所以他吩咐道: “室内地面要平,可以用水泥地,甚至铺上地板砖。” “要能直接冲洗,方便打扫卫生。还要能把桌椅、机器,很方便地放在里面。” 又指着高低不平、杂乱布置的工作平台道: “以后这些工作台,要都确定规格,尽量整齐排列。” “各个工序要分解开,在不同的工作间完成。” “例如铳管制造,可以设立铳管工作间,所有制造铳管的工匠,都集中在相应的工作间里。” “由技艺精湛的工匠,作为工作间负责人。定期召开会议,讨论改进工艺。”“能提出有效办法的,可提升工匠等级,甚至授予爵位。” “铳托、刺刀、燧发火机等制造也是如此,甚至可以在不同的作坊制造,最后组装起来。” 王承恩在旁看了同样陪同的吕祥一眼,笑着向皇帝道: “皇爷向吕公提过这个方法,用于制造箭形弹。” “如今箭形弹已经用这个方法制造,吕工还打算用在火器上。” “只是火器的零件比较多,装配起来也麻烦,还没有完全完成,需要一段时间。” 朱由检点头赞赏,对吕祥等人的努力表示认可。 他在询问了装配遇到的困难后,说道: “之所以装配不起来,多半是精度不够,规格不够统一。” “你们用的测量工具呢?拿给朕来看看。” 立刻就有小太监,把工匠用的尺子拿过来。 朱由检看到有直尺、卷尺,最低精度都是一毫米,当即指着直尺道: “可以在直尺上增加测量的卡爪,卡住物体测量。” “主尺下面还能加上副尺,可以是9毫米分成10份,也可以是19毫米分成20份、49毫米分成50份。” “这样副刻度线和主刻度线之间,就有0.10毫米、0.05毫米、0.02毫米的偏差。用刻度线对齐的方式的方式,精确测量物体。” 把后世的游标卡尺原理,向他们介绍出来。 这种最高能达到0.02毫米精度的测量工具,用于规范火器零件制造、让火器制造实现标准化,在朱由检看来已经绰绰有余了。 甚至蒸汽机等机器的制造,都会因此受益。 不过王承恩等人,对此并不理解。 朱由检见此情景,直接绘出了草图,让吕祥等木匠用木料造出模型来。 这些手艺精湛的工匠,很快按朱由检的指点,制造出游标卡尺。 甚至还根据皇帝的提示,制造出了千分尺,也就是所谓的螺旋测微器——利用螺纹旋转,精确测量物体。 在掌握住测量方法之后,吕祥看着手中的游标卡尺和千分尺模型,极为兴奋地道: “有了这个,各个零件之间,就更严丝合缝了。” “臣一定会尽快定下各零件的标准大小,实现分工装配。” 傅珏也同样非常欣喜,认为能把望远镜、炮队镜等镜片的精度,继续提升一些。 甚至他还提出,要制造固定距离的卡尺,把不符合的零件,直接就刷下去。 对于这个,朱由检并不看好,因为精度要求太高的话,废品率可能会很高。他向这些人道: “不同零件的精度要求是不同的,只要合用即可。” “现在制造的工艺达不到,可以不要求完全互换,只要能装配上即可。” “例如有的零件相比标准尺寸大一点,有的零件相比标准尺寸小一点,但是正好能装配上。” “可以把这种零件分成一组,实现分组装配。” “当然,御营将士,还有神射手用的武器,要尽量严丝合缝、实现完全互换。不能把质量差的武器,流入他们手里。” 把后世常用的互换法、选配法、修配法等装配方法,介绍给吕祥等人。 这让吕祥的目光更亮了,因为现在箭形弹成本下不来的一个原因,就是对箭头和木托的精度要求太高,经常需要手艺高明的工匠修整,用的是皇帝所说的修配法。 军中的军械员都要配着锉刀,就是因为他们在修理火器时,经常要修整零件。这些人其实还干着钳工的工作,要精通相关技艺。 如果改用分组选配法,需要修整的零件那就大大减少了,对军械员的要求,同样也会降低。 火器的制造成本和使用范围,会得到一个飞跃。 精加工的火铳,精度也会更高。 吕祥已经想着,要专门制造一些严丝合缝的火铳,提供给皇帝打猎。(本章完) 第538章 钢铁和木材 按照自己对工厂的认识调整火器工坊的布局,朱由检希望燧发火铳定型后,能实现工业化、标准化生产,迅速扩大装备。 为此,他又询问王承恩和吕祥等人道: “制造燧发火铳的原料,现在储备多少了?” “能不能满足三十万支所需?” 王承恩急忙回道: “兵仗局已经派人去福建采购建铁,不日就会运来。” “宋先生也在遵化重建了铁厂,并且按皇爷的指示,在迁安找到了铁矿。” “如今正在按皇爷所说,在沿海择地建铁厂。” “就是海外的石油还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运过来?” 遵化铁厂因为木炭不足,在万历九年被撤。 如今几十年过去,那里重新长出了一些树。宋应星重开的遵化铁厂,用的就是新长出的木材。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朱由检早已嘱咐宋应星,摸索重油炼钢,改进炼焦技术、用煤炭冶炼钢铁。 但是现在的石油产地在陕西,重油运到这边太困难。山西那边的铁厂,就就能延长产出的重油消耗光了。而且重油炼钢技术不成熟,如今还在试验。 宋应星按照皇帝的指点,在迁安、滦州一带发现铁矿后,就知会地方官员疏浚滦河航道。同时按皇帝的指点,在沿海择地修建钢铁厂。 朱由检给他指点了两个地方,一个是秦始皇登临碣石的秦皇岛,一个是唐太宗纪念曹姓妃子建立的曹妃殿。 这两个地方都是后世赫赫有名的港口,很有发展潜力。 宋应星考察之后,也觉得这两个地方适合建港口。最终在经过一番比较后,放弃了距离山海关很近的秦皇岛,选择了距离天津更近的曹妃甸。 这里是渤海最深的地方,不冻不淤,适合建立深水港。后世首钢搬迁,就迁到了这里。 宋应星已经在着手平整土地、建立码头、建造海堤……在这一带建钢铁厂。 他倒不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皇帝所说的海外石油上,而是觉得建立在沿海,可以从南方进口木材烧炭。 那样就能在北方炼制出优质的钢铁,用于制造枪炮。 朱由检听王承恩介绍这些后,对此点头赞道: “这个钢铁厂可冠以皇家之称,由内府监掌管。” “需要的资金从内廷拨付,其它方面让地方官配合。” “宋先生为皇家钢铁厂炼出优质钢铁那一日,朕会为他授勋。” 又提点王承恩道: “不要只盯着南方的木材,北方木材也能烧炭。” “宁远伯国开荒就砍伐了不少树,可以组织船队去那边给运过来。” “还有铳托用的木材,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火铳的原料除了钢铁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木材。 王承恩对此不太精通,吕祥道: “铳托所用木材,以核桃木最优。” “但是核桃木价格较高,家具也要用它。” “现在还没有储备足,仍旧差了不少。” 纹理美观而又坚实耐用的核桃木,是家具的常用原料之一。 而且因为是经济果树,它的价格较高,储备时遇到一定困难。 朱由检了解之后,想了想后世的枪托材料,似乎有核桃木、桦木等种类,他提示道: “让江陵公国送来一些白桦木,试着用于铳托。” “还有,铳托的形状要根据士兵反馈修改,让它更加舒适。” 说着,他还提起一个铳托,对它的重量皱了皱眉,又吩咐道:“铳托不要造得这么厚实,徒然增加重量。” “只要能够使用,越薄越轻越好。” “还有这抵肩的地方,可以挖成中空,用于放置引火孔针、引火药瓶、毛刷、燧石等容易损失的小配件。” 让吕祥当场动手,把铳托底部挖开,只要不影响使用,重量越轻越好。 这样一番修改后,铳托的重量果然又轻了些。火铳的总体重量,同样也能降低。 然后他又指着一杆下方挖出槽的铳托,询问道: “这杆铳托下方为何有槽,它用来做什么?” 王承恩在旁回道: “这是勇士营将士提出的,用来放置通条。” “可以把通条直接拍进去抠出来,比从通条孔中取放更加快捷。” “只是容易掉落,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却是顾炎武、孙应元等人因为自流引药系统封爵受赏后,军中知情的将士,也掀起了改进火器的热潮。 他们都希望自己的改进能被皇帝认可,同样得到爵位。 这些改进,大部分是异想天开,但也有一些很有价值,促进了燧发火铳的完善。 例如吕祥制作的纸包弹,就被人用更适合的油纸改进。而且还把油纸和弹头一起塞入铳膛设计为常规操作,不再是之前设计的、紧急时才能那样。 在装填弹药时必须用到的通条,也被一些人省略。他们直接把稍小的纸包弹放入铳口,在地上把铳托狠狠一磕,纸包弹就落入铳膛了。 不过这个动作对火铳有一定损害,装备院并不建议这样做。只是作为条件适合时,一种特殊的装弹方法。 他们更建议的,是勇士营的姬际可等人,参考兵器架设计的通条架。 这种通条架,直接挖在铳托上,平时用一个卡扣固定,需要时直接打开卡扣,把通条从里面抓出来。 放回去的时候也能把通条直接拍回去,不用再对准通条口往里面塞。 它受到了一些人的好评,但是有可能遗失的特点,也让装备院不确定是否要采用这个设计。 借着朱由检视察的机会,它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朱由检听着王承恩的介绍,又拿着通条实际尝试了一下,发现取放确实更方便。 但是遗失的可能,也会增加很多。 在思考之后,他说道: “可以用有弹性的钢铁或木材制造管卡,放在通条架的前后端,用它们把通条固定得更紧些。” “然后造一部分试验,看看遗失的概率。” “只要提高不多,就可以采用这个设计。” 画了个管卡的形状,让吕祥寻找合适的材料制作。 甚至他还提出不用在铳托下方挖一整条凹槽,而是装两个管卡,只给管卡挖凹槽,在平时把管卡放里面。 通条则仍旧放在通条孔里避免遗失,战时把两个管卡立起来,在取出通条推弹入膛后,直接把通条拍在管卡上。 这样既能在战斗时使用更方便,又能避免遗失,称得上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这个办法,得到吕祥等人的一致夸赞,认为皇帝确实是英明睿智,这么快就想到好办法。 朱由检对他们的马屁敬谢不敏,而且他并不确定,这样是不是个好办法。 他吩咐对提出有效建议的将士进行赏赐,只要被采纳的,都至少提升一级。 为了避免通条的遗失,他还吩咐吕祥在铳托尾部专门挖个孔,放入能分解组合的通条,用以在主通条遗失时,可以有副通条备用—— 后世很多枪械的通条,都是这样放置。 这个副通条,甚至不用是铁制,用几段细木棍即可,在紧急情况下备用。(本章完) 第539章 旋转闭锁后装火铳 对于通条取放方式的改进,朱由检心里一点没有底。 因为他没有在历史上看到过这种通条安放方式,不知改进的效果如何。 所以他一再嘱咐,不要拘泥于自己提出的办法,让他们开动脑筋,继续进行完善。 只要能够缩短时间,就可以组织人员尝试。争取把燧发火铳的射速,得到进一步提高。 周围的官员和工匠不管怎么想的,都是跪下听命。 朱由检见此又皱起眉头,下令道: “不要跪来跪去,徒劳浪费时间。” “再说工坊里这么多工具,是能跪的地方吗?” “如果有人想跪,就到工坊外面去。” “朕在这立下一条规矩,工匠在工坊里不用跪。” “就像教师在学堂里面,不用向官员下跪一般。” 这个命令,更让工匠激动。 甚至可以说,这是今天皇帝带来的最好消息。 它确立了工匠在工坊里的主导权,就如教师在学堂里一般。 而且也代表着,皇帝把工匠和教师,一视同仁对待。 这让他们忍不住在吕祥的带领下,齐声山呼万岁。 他们对这个重视工匠的皇帝,当真拥护无比。 朱由检见状连连让他们平身,内心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下达这个命令,其实是觉得对不住这些工匠。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员,其实是在服役。 只有一部分被授予工程师称号的工匠,才会发放工资,而且是参考对应品级的官员俸禄本色。 这相比于他们的贡献来说,可谓微薄无比。 所以他就在地位上给这些人提升,让他们感受到温暖。 以后财政状况改善了,他会进一步改革赋役制度,废除配户当差,让匠户、医户、盐户等特殊户口,真正和民户享有同等待遇。 在施恩工匠之后,朱由检继续观看工坊里的火器,指点吕祥等人对火铳的各个部件优化完善。 例如在铳托和铳管的结合上,他提出铳管上方也可以加一段木条,方便用铜箍和下方的铳托固定铳管。 火铳上可以加上表尺,调节照门高度进行瞄准。 照门可以是缺口式,也可以是觇孔式,和准星结合瞄准。 刺刀和火铳的结合,也提出了改进意见 …… 这些零零碎碎的改进,虽然不怎么起眼,但对提高火铳的战斗力,还是很有意义的。 吕祥等人一一记下,又向皇帝展示他的新成果: 后装燧发火铳。 这是他根据皇帝提出的旋转闭锁结构、回旋式枪机,设计制造出的火铳。 原本是使用簧轮火机,在皇帝确定使用燧发火机后,改为燧发打火。 朱由检从未见过这种枪械,因为历史上旋转闭锁结构成熟时,枪械早已进入火帽枪时代了,根本就不需要用燧发火机,自然没有诞生这种枪械。 所以他看着枪膛上钻出的引火孔,还有旁边的燧发火机,越看脸色越怪。 这种奇特的火铳,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吕祥不知皇帝的想法,端着火铳介绍道: “陛下请看,这是火铳的闭锁机构。” “按照陛下所说的旋转闭锁,前端有两个闭锁凸笋,在推到前方之后,只要旋转九十度,就能紧紧闭锁。” “它使用的是纸包弹,只需咬开纸包,往药池倒上引火药,就能把弹药整体装入弹膛,再推动铳闩闭锁。” “这种闭锁方式非常紧密,让后装火铳的威力射程大大增加,和前装火铳相差无几。” 对皇帝提出的旋转闭锁,可谓大唱赞歌。 他还把这种闭锁方式用于改进的佛郎机炮,让后装火炮的威力大大加强。 朱由检在最初的惊讶后,对吕祥能造出这种火铳极为赞许,夸奖道: “吕卿造出这种火铳,当真是用心了。”“它和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相比,有什么明显优势吗?” 吕祥呃了一声,话语一时间止住了。 如果是在自流引药系统出现之前,他能自信地说,这能免去使用通条装弹的四个步骤,相比前装火铳的射速大大加快。 但是自流引药系统出现后,使用自流引药的燧发火铳,只需要十个装填步骤。 他这种燧发火铳,也需要平放火铳、拉开铳闩、打开药池、取出弹药、咬开弹药、倒引火药、关闭药池、装填弹药、关闭铳闩、持铳抵肩十个步骤—— 和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的装填步骤,数目是一样的。 两者的射速也差不多,只是一个省去了倒引火药,一个省去了用通条。 但在成本方面,这种旋转闭锁的后装火铳,则因为铳闩、铳膛结构相对复杂,比前装火铳大大提升。 而且因为是从后装填弹药,纸包弹的纸壳,有可能堵住引火孔,让发火率下降。 这些问题都没解决,吕祥现在对这种火铳也没有十足信心。 不过随行的人也是有识货的,御马监掌印李凤翔道: “后装火铳不用站起来装药,可以趴在地上射击。” “在城墙上防守的时候,就不用直着身子装弹药了。” “架在两脚架、三脚架上,也不用打一发就要抬起来。” 这让朱由检连连点头,对说出这么多见解的李凤翔刮目相看。 此人在火器上有这么多见解,可见是用心的。 他赞扬了李凤翔几句,向吕祥道: “卿能造出这种火铳,当真出乎朕的意外。” “只要它的成本不超过前装火铳一倍,朕就允许它和前装火铳同场较技。” “即使较技失败,它也可以用在城墙火铳、狙击火铳等特殊火铳上,继续完善下去。” 对吕祥不吝夸赞,肯定了这种火铳的意义。 它在朱由检看来肯定是未来,只要雷汞出现,就能迅速转变为针发枪,进一步提升射速。 只是现在刚出现,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成本也比较高,让朱由检不敢押宝它。 所以他心里仍旧倾向于装备自流引药燧发火铳,这个作为下一代武器。在雷汞制造成功后,直接制造出有底火的子弹,基于这种火铳制造针发铳。 吕祥对此是有些不甘的,因为他在这种火铳上,投入了极大的心力。为的就是战胜薄珏、顾炎武等人改进的自流引药燧发火铳,让皇帝继续重视自己。 但是这种火铳的问题,又是实实在在的。 特别是成本方面,相比前装火铳简单在后面加个螺栓来说,后装火铳需要挖出弹膛、制造铳闩。加长了很多不说,成本也相应更高,重量同样更大。 而且制造要求也很高,枪机和弹膛必须达到一定精度,才能顺畅契合。对材料也有一定要求,需要用优质钢材。 它确实如皇帝所说,现在更适合作为特种火铳。 就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朱由检看着弹药的外形,突然道: “从后面装弹的话,弹头的形状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 “除了米尼弹之外,吕卿还可以尝试制造更长的圆头弹,甚至为铅弹覆上黄铜被甲制造尖头弹。” “这样用线膛铳管发出去,它的威力一定会很出色。” “接下来吕卿要造的,就是这种弹头。” 画了个后世金属定装弹最初使用的圆柱形圆头弹,又画了个加上黄铜被甲的艇尾型尖头弹,甚至还画了个钢铁弹芯穿甲弹…… 朱由检让吕祥尝试制造这些弹丸,看看威力如何。 这些弹头的结构,都是后世验证过的,甚至还是后世的主流弹药。 如果后装燧发火铳能解决发火率、重量、成本、制造等一系列问题,那它就可以投入装备。 朱由检真正把它视为下一代火铳,列入研发一代计划。 (最左边是夏塞波步枪弹,外壳是油纸加亚麻,右上图右侧就是它的结构图,可以看到底火在后部,弹头是圆柱形圆头弹。 右上图左侧则是德莱赛步枪弹,它的底火在中间,对击针要求更高,弹头也更短粗。 右下图是5.8x42的普通弹和重弹弹头,都是使用钢芯,外面是覆铜钢被甲)(本章完) 第540章 火炮和轨道马车 前装滑膛燧发火铳发展到自流引药这一步,在朱由检看来已经达到巅峰。 有前装这个动作限制,这一类火器的射速最快也就能达到六七发每分钟。 想要进一步提高,只能改为后装火铳。 这也是朱由检把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确定为第二代火铳后,下一代研发目标就定为后装火铳的原因。 甚至在他看来,普通的后装火铳还不够,要把滑膛铳管改为线膛铳管,进一步提高威力—— 这也是后装最大的优势,可以更方便地装填各种弹药,而非局限于米尼弹。 尤其是现在的大明,在他的指点下开发出箭形弹和锥形弹。使用米尼弹的前装线膛火铳相比滑膛火铳优势并不大,朱由检已经打算跳过这一步,直接发展后装火铳。 第一种在历史上留下名声的后装火铳是什么呢? 就是大名鼎鼎的德莱赛针发枪。 它的旋转后拉枪机,直接启发了一系列后装枪械,直到后世仍广泛采用。 朱由检为了启发吕祥等人绘制的毛瑟式旋转后拉枪机草图,就是基于它发展出来的,而且更加完善,没有了漏气等一系列问题。 同时制造难度也较高,远胜此时的前装火铳。 再加上现在没有自动膛线机,拉制膛线非常困难。朱由检对它的定位是补充火器,等待发展成熟。 同时,他更期待的是雷汞出现,摆脱燧发打火这种不靠谱的击发方式。 无奈他只记得雷汞是硝酸汞和什么东西反应而成,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现在装备院也只制造出硝酸汞,没有摸索出雷汞来。 负责此事的官员和工匠正在努力用各种东西试验,以求制造出雷汞,像薄珏一样被封爵。 比他们更急着期望雷汞出现的,其实是吕祥。 在皇帝提出纸壳定装弹、以及用击针击发雷汞、摆脱燧发点火后,吕祥顿时明白,他设计的后装火铳想要装备,还要等雷汞发明出来。 再想到自己设计的迫击炮、箭式榴霰弹引信,也都需要雷汞才能更好地击发,他就更期待雷汞能够发明出来了。 吕祥在心里面已经决定,要对火药研究所提供更多的支持,让他们早日研究出雷汞。 —— 在观看了吕祥研制的后装火铳后,朱由检又看到了吕祥在自己指点下,基于虎蹲炮研制的迫击炮。 因为之前他画出的草图,这种迫击炮已经在身管、两脚架之外,有了座板为依托。而且脚架也有了改进,更便于调节射界。 炮弹尾部有四片环状尾翼,可以固定丝绸药包。通过调整药包多少,改变威力和射程。 不过因为没有底火,炮弹在装入炮管后,还需要点火击发。射速相比后世的迫击炮自然比较慢,而且木制引信可能不会爆。 所以吕祥制造的箭式榴霰弹,自然不能在此时大量装备。因为它的制造成本太高,每一次哑火都是损失巨大,就算是大明也无法承受。 现在的迫击炮主要用的是霰弹,打击近距离的敌人。 还有就是铸铁弹体榴弹,像手榴弹一样使用预制破片弹体。即使哑火损失也不太大,大明能够承担住。 朱由检对于这种火炮很是满意,下令把60、80毫米的轻型迫击炮装备于支援保障中队,战时加强给步兵中队,提高作战能力。 更大口径的迫击炮则装备在大队等级别,摸索使用方式。 他对迫击炮的要求,就是进一步降低重量,满足近距离所需。 更远距离的火炮,则是吕祥制造的后装炮,它是基于佛郎机炮而来,被朱由检命名为吕氏炮。 不过军中试用后,更多地按照此时的习惯,称之为吕公炮。对制造出这种火炮的吕祥,亲切地尊称为吕公。 朱由检得知这个情况后,同样把吕氏炮改称为吕公炮。让吕祥的地位,又进一步提高。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吕祥和装备院的工匠经过一年完善后,彻底定型的吕公炮,有30、50、75、100、125五种口径。 朱由检看着最小的30毫米口径火炮,皱眉道: “这么小的口径,好用吗?” “它在战场上的作用是什么?” 吕祥对此回道: “军中佛郎机炮多有25到28毫米口径,他们需要这种小炮代替原有的佛郎机炮。” “而且相比二三十毫米的城墙火铳来说,小炮更加容易制造,威力也不逊色。” “使用的两脚架或三脚架也和城墙火铳相同,完全能替代城墙火铳。” 细数这种火炮的优点,建议用它取代城墙火铳。 相比铳管细长、制造难度较高的城墙火铳来说,后装吕公炮的口径更大、装药更多、能发射更多的霰弹,近距离威力极为出色。 而且在使用旋转闭锁后,它的漏气现象减轻了很多,远距离威力同样很大,加长倍径后在射程上不逊于城墙火铳。 朱由检了解到这种情况后,也明白了为何大明守卫长城和城墙的士兵喜欢使用佛郎机铳,它在很多方面,确实比重量大、射速低的城墙火铳更出色。 再想到城墙火铳在历史上也没有存在很长时间,他下令道: “城墙火铳和狙击火铳合并,作为重型狙击铳研制。” “朕之前提到的后装线膛火铳,就可以研制20毫米的。” “同时也要摸索一下,把使用木托的箭形弹,用于线膛火铳。” 允许这种小口径吕公炮装备,代替昙一现的城墙火铳。 吕祥在听到皇帝的许可后极为喜悦,又请求用这种火炮,代替原有的小号佛郎机炮: “嘉靖、万历年间制造的佛郎机炮,多是用铜制造。” “臣以为可以用这种铁炮,回收佛郎机铜炮。” 这是他受皇帝回收铜钱、铜器铸炮的启发,想出来的办法。 大明各地装备的铜佛朗机着实不少,如果都用铁炮取代,能回收很多铜料。 朱由检见吕祥连财政因素都考虑到了,对他更加满意。又嘱咐他一定要严格把握质量,让换炮的士兵满意。 其实不用他说,吕祥对这点就抓得很紧。再加上新式火炮使用的子铳、药包都定量,胡乱装填的炸膛风险降低了很多,军中很欢迎这种新炮,抢着请求装备。 若非如此,吕祥也不会应他们所请,制造30毫米火炮。 30毫米往上,就是50毫米,到了这一级别,就不能只用两脚架、三脚架固定了。 吕祥按照皇帝的提示,制造了开脚炮架和车轮,可以用马拖曳。 朱由检看着演示更加满意,认为这种火炮适合野战。 因为定性为野战炮的关系,吕公炮现在的最大口径就是125毫米。再往上子铳的重量很大,士兵搬运和装填都很困难。 而且加上炮架后总体重量也太大,很难用马匹拖曳。 朱由检对此皱了皱眉,让装备院和太仆寺合作,培育专门的挽马、摸索拖曳方式。同时更期望出使泰西的孙元化等人把橡胶树带回来,制作橡胶轮胎。 然后是红衣大炮和舰炮,朱由检对此所知不多,只是让工匠仿制,尽量提高威力、降低铸炮成本。 他对这种火炮的主要改进,也是在运载方式上,就是之前在观看棱堡攻防战时,提出的轨道炮车。 在装备院和太仆寺等衙门一起研究了半年多后,逐渐确定了轨道的可用性。不过在城墙上使用的火炮轨道上,他们没按皇帝说的用铁轨,而是用木制轨道。只是在一些容易损坏的地方,才包裹上铁皮。 朱由检对这种降低成本的方式很是赞赏,又有些担心地道: “这种轨道能用吗?” “能否承载红衣大炮?” 太仆寺卿陈奇瑜道: “能用,而且好用得很。” “现在把红衣大炮在城墙上移动,已经容易多了。” “而且还能用马车运载士兵,太仆寺打算在京城修建一条轨道。” 这个表现的好机会,陈奇瑜算是抓住了。他在得知皇帝要视察火器研究进展后,就把和装备院联合研制的火炮轨道,同样在这展示。 朱由检听到果然来了兴趣,让陈奇瑜演示。 陈奇瑜当场命人铺设了一小段轨道,演示红衣大炮在上面的移动。 而且还用马拉车,让士兵坐上去运载。使用敞开的平板车,能左右各坐一人。 朱由检对此赞了几声,说道: “可以在京西修建一段轨道,方便京城和诸王府、大学城的往来。” “昔年秦始皇统一天下,首先定的就是车同轨。这种轨道的间距,确定下来没有?” 陈奇瑜对此回道: “城墙上道路狭窄,而且火炮的宽度也不大。” “臣和工部的诸公认为,600毫米或800毫米都可以。” “1000毫米勉强也行,但是铺设双轨和转弯就不太方便了。” 这三种轨距,都是朱由检让试验的,他听到后问道: “你们的意见是什么?” “选择哪种轨距?” 陈奇瑜犹豫了一下,回道: “臣等以为,可选择800毫米轨距,使用一匹马拉车。” “再定一种宽轨,用两匹马拉车。” 把皇帝让他们选的一种,确定为了两种。 朱由检饶有兴趣地道: “800毫米可以,能用作火炮、矿山轨道。” “宽轨你们打算选择多少,用两匹马拉车运什么?” 他对此是没有什么意外,因为后世除了1435毫米标准轨距外,762毫米等轨距同样广泛使用。 800毫米轨距,就是和762毫米接近的一种,他认为可以接受。 这种轨距在他看来已经能承载两米多宽的车辆,满足此时所需。所以他之前并没有提出更宽轨距,而是打算等窄轨成熟以后再发展。 没想到太仆寺的心很大,现在就想用宽轨。 陈奇瑜向皇帝道: “800毫米窄轨最多能承载两米多的车厢,更宽会不稳当。” “这种车辆中间设一个过道,左右两边各坐两人都要挤。” “而且车辆还不能太大,否则一匹马拉不起来。” “臣等合计之后,认为两匹马拉车更适合,轨距也要更宽。” 这是大明众多的人口数量决定的,陈奇瑜等人一开始就看不上窄轨,认为宽轨更合适。 朱由检想了想后世的公交车,宽度大多在两米五到三米,两米出头确实有点窄。 所以他就问道: “800毫米轨距不能承载两米五的车厢吗?” “1000毫米轨距行不行?” 陈奇瑜对此回道: “1000毫米也不行,除非换用陛下说的工字型铁轨。” “但那样成本就高了,不如再加宽点,使用更宽的轨距。” “臣等造出的车厢,宽3600毫米,过道宽750毫米,每个座位宽475毫米,左右各三个座位,能并排坐六人。” “而且还能用双层车厢,上面也能坐人。” 命人把双层车厢拉出,呈给皇帝观看。 朱由检见他们连双层车厢都造出来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连双层客车都搞出来了。 不过想想京城这么小的地方,人口就接近百万。他对陈奇瑜等人的选择也能理解,因为需求在这里。 这么昂贵的铁轨,还要用两匹马拉,不使用双层车厢多拉些客人,何时能收回成本? 所以他颔首道: “这种车厢的轨距是多少?” “最大能承载多宽?” 陈奇瑜见皇帝认可这个,当即高兴地道: “陛下提出的工字轨非常稳定,只需要1400毫米就能承载这么宽的车厢。”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臣等以为可用1600毫米规矩,正好是800毫米的两倍,两种轨距并用。” “车厢的最大宽度可以定为四米,是800毫米能承载的近两倍。” “陛下出行之时,可以用更宽的车厢,乘坐更加舒适。” 这个马屁,拍得朱由检很舒服。 他是想把铁路限界定得宽一点的,以便后世运输火箭之类的大件物资,所以他貌似欣喜地道: “这种轨距的铁路限界,就和公路车道宽度一样,确定为四米。” “从轨道中间开始数,左右各两米不得有阻拦物体。” “两条复线之间,也要隔开安全距离,防止车厢碰撞。” 让陈奇瑜等人,根据这个数字,确定1600毫米轨距的铁路限界等标准。公路车道宽度标准,也要和它统一。 至于800毫米轨距的铁路限界,被朱由检定为最大2.8米。方便将来由木轨换为铁轨后,承载更宽的车厢—— 至少要能左右各放两个座位,运载更多客人。 (762毫米轨距机车车辆上部限界,最宽2800毫米。 书中800毫米轨距的规格和它大体相当,只是采用整数更方便计算。 762毫米轨距的铁路以前很常见,河南修了一千多千米,东宁岛上运载甘蔗蔗的五分车修了大约三千千米)(本章完) 第541章 三轮马车和悬挂 陈奇瑜在城内铺设轨道的设想,最终没有实现。 因为朱由检仍旧要求他,先在京西铺轨道,验证铁路技术。 否则双层列车在城内出了问题,那就会是大事。有可能让刚刚诞生的铁路,在萌芽阶段就受到很大阻力。 陈奇瑜对此是有些失望的,因为在城外铺设的话,那就不好用铁轨了—— 在钢铁价格还很高的现在,铁轨铺在地面上,有可能被人偷了去。 所以京西铁路,最终的方案是先铺设木轨,只有在容易受损的地段用铁轨代替。那些路段还要安排人值班,日夜看守铁轨。 轨道的作用也主要是运输煤炭,载客只是附带—— 在收编了京城煤炭行,把蜂窝煤和煤炉作为行业标准后,京城的煤炭使用量大大增加,运输需求同样在增长。 所以这条铁路,是皇家能源集团牵头、联合在西山有煤窑的勋贵出钱,和出力出技术的太仆寺各占股一半,组建公司修建。 轨距也采用了矿山轨道使用的800毫米,预留拓展为1600毫米轨距的空间。 太仆寺接到这个任务后,很快开始勘探路线。按照皇帝的要求尽量采用直道,同时要经过诸王府和大学城。 两地和西山煤窑一样在京城西边,倒是正好顺路。大学城的学生因此又见到了新事物,一条通往大学城的支线,迅速开工建设。 这条支线还承担着验证载客能力的用途,太仆寺把准备好的轨道铺在了一段公路上,又专门运过去马车,免费接送学生在一段路上往来。 方以智等接受新事物很快的大学生,呼朋唤友地来看稀奇。 刚刚结束联考的冒辟疆,同样也在此列。 他靠着江南才子的名声、还有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很快就在京城声名鹊起,和这些学生打成一片。 虽然没有学生证,冒辟疆凭着准考证,还是和其他大学生一起登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因为轨道限制,自然没有陈奇瑜展示的双层列车那么宽,而且只是单层。 甚至因为并排放置四个座位和过道都困难,一种车厢选择的是后世地铁的座位布局,左右竖放一排座位。 还有一种车厢是观光车的布局,横着放置四个中间无过道的座位,从两侧都能下车。 方以智、冒辟疆等人坐上这种观光车,感觉颇为惬意。 坐在这种车辆上看风景,别有一番滋味。 而且更让他们欣喜的,是车辆行驶起来极为平稳,很少产生颠簸感。 这让受够了马车颠簸的他们极为好奇,方以智忍不住询问驾驶车辆的车夫道: “这种车是哪里造的?” “能不能不用轨道?” 车夫是太仆寺的吏员,现在转为铁路公司驾驶员。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复方以智道: “这是太仆寺新造的有轨马车,必须使用轨道。” “现在是试运行,看看有没有问题。” 方以智闻言颇为失望,冒辟疆接着问道: “就没有不用轨道的多轮马车吗?” “像这辆车一样平稳。” 驾驶员“吁”了一声,操控马匹停下,请到站的人下车。然后才回复冒辟疆道: “不用轨道的马车也有,是太仆寺和内府监合作研制的,有两轮车、有四轮车。” “但是像这辆车一样平稳是不可能了,就是走在公路上,它也不如轨道马车平稳,而且需要更多马。” “据说一些工匠在研究悬挂装置,可以让马车震动更小。但是将来轨道马车用上悬挂,一样会更平稳。” 这让一些学生颇感兴趣,因为大学城到京城的公路,早就已经修通了。 他们住的宅院也有马棚,可以停放马车。 如果像这位驾驶员说的那样,有减少震动的马车。很多富裕的学生都会尝试购买,方便在节假日前往京城—— 从今年开始,各个学堂将试行太阳历,五日就能一休,比以前的朔望假日多了两倍。而且在遇到节气时,还会连着双休、三休,假期增加很多。 也因为此,学生出行需求增加许多,这也是朱由检让太仆寺先修建京西铁路的原因。 他要让这些相对富裕的学生活跃京城经济,同时用他们试验新的节假日,方便在将来推行太阳历。 这个历法在徐光启、牛金星等人加入后,已经完善了许多。和大统历并行使用一两年后,也没有出现问题。 今年发行银元之后,朝廷开始给中低级官员按月发放俸禄。但是按传统历法,十九年就有七个闰月,不方便按月发放薪水。 所以朱由检已经决定,只要太阳历没问题,就在学生群体中试行之后,在全国范围内取代原本的大统历。 冒辟疆就是这个政策的受益者,他对新的节假日安排很是欢迎,对父亲安排他来大学堂的抵触心理也降低了许多。 他本人是很喜欢前往京城的,尤其是和三五好友一起去红灯区风流。再加上他身上有父亲安排的盯着黄金价格的任务,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有一辆马车,方便去金属交易所看价格。 而且更妙的是,他的院子里有马棚,随行的仆人也会养马驾车。只要太仆寺的马车够舒适,他很愿意购买一辆使用。 所以,在体验了有轨马车后,他又和方以智等感兴趣的学生,去看太仆寺的减震马车造得如何,是否比传统的马车好用。 太仆寺和内府监合办的车辆工坊在通州区,距离运河码头不远。这里能很方便运输车辆需要的材料,而且货物从码头上岸后,也有很大的车辆运输需求。 工坊出产的马车,根本就不愁卖。 如今这个工坊卖得最多的,就是四轮大车,它是中原地区常用的一种车辆,载重可达五十石。 在公路修建之后,这种载重马车迅速得到推行,成为公路上最常见的车辆之一。 不过人们并不喜欢乘坐四轮车,因为路面上如果有坎坷,两轮车只需要颠簸一次、四轮车却需要颠簸两次,实在太受罪了。 朱由检在体验过宫里的四轮车后,就给车辆研究所下达任务,要为四轮车装上悬挂,乘坐更加舒适。 在他提出的弹簧悬挂、板簧悬挂、扭杆悬挂等指引下,太仆寺和内府监的工匠制作了各种各样的车辆,试验各种形制。 方以智和冒辟疆等人来到车辆工坊后,就看到一辆三轮车正在做试验,它是陈奇瑜按照皇帝的指示,命令工匠新造的。 这是因为朱由检听说四轮马车的最大难点在转向机构后,画了个三轮车的草图,让他们先造三轮车。 相比四轮车来说,三轮车的转向机构要简单多了。尤其是朱由检绘制的,是那种和自行车前半部分几乎相同的三轮车。 车夫只需要用手扶着车把,就能很方便地转向。握把上还有铃铛和刹车机构,能够更好地提示他人和控制车辆。方以智等人首先听到的,便是“叮铃铃”的声音,这让他们好奇地盯着车夫拨动的铃铛,不知道它为何能发出这么响亮的声音。 然后,他们又看到这个车夫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挥动马鞭,时而用手扶车把转向,时而拨动铃铛。 或许是因为不熟悉,这个车夫在他们看来手忙脚乱。有时甚至用脚踢轮子,马车也因此一晃一晃。 在行驶了一段路程后,这个车夫下来,向围过来的工匠道: “这个铃铛不错,但是车把不行。” “左右两个握把,总让人想用两只手一起抓上去。” “而且铃铛在右边,右手却是挥马鞭的,不方便拨动车铃。” “要我说,干脆留一个握把得了,免得挥鞭子时碰到车把。” 说了这个车把的一系列缺点,车夫建议只保留一个握把,把另一个握把去除。 太仆寺的工匠按他所说,把木制握把锯掉了一半,铃铛也装到了左边。 但是这样仍然不好用,因为左手也要拉缰绳,不可能一直放在车把上。遇到需要用右手转向的时候,应该要怎么办? 最终,他们把车把由左右横放变成了前后竖放,无论左右手都能抓住操控。甚至在两只手都腾不出来时,可以用腿夹着转。 还在前面加了个钩子方便放缰绳,右边加了套子放置马鞭。 这样总算解决了扶握把转向的问题,车夫适应后效果也好了些。 至此,三轮车的试验算是基本成功。 方以智等人表明来意后,也被他们邀请,坐上马车体会。 在坐上这个车子后,他们才明白这辆车为何非要在前面加一个轮。 原来这辆车的后面有两个弹簧,把后座托了起来。它们让车子的震动减轻许多,乘坐体验更舒适。 减轻震动之后,自然要减轻晃动,让乘坐体验更舒适。 所以以前容易上下摇晃的两轮马车被摒弃,转变为三轮或四轮马车。前面加装一两个轮子,保持车辆平稳。 方以智坐上马车体验之后,很是满意地道: “这辆马车很好,你们什么时候向外卖?” 车辆工坊的工匠摇了摇头,说是这件事他们决定不了。 必须要通过宫里的验证后,才能对外售卖。 他们造出了一系列两轮车、四轮车,宫里面的皇帝体验后都不满意。 所以才有了这辆三轮车,造出来后要第一时间送进去。 得知是皇帝的要求后,方以智等人只能遗憾地离开这里。并且决定等这样的马车上市后,就去第一个购买。 朱由检在皇宫中,很快就看到了试验车辆。这种他专门安排的事情,没有人敢耽搁。 而且送到他面前的还不止一辆,有使用弹簧悬挂的,还有用板簧悬挂的,车厢形制不一。 看着被他们改成前后一根竖直车把的三轮车,朱由检忍着笑意询问道: “这种车把好用吗?” “方不方便转向?” 陈奇瑜笑着高兴道: “好用得很!” “臣以前从未用过这种车辆,但是很快就掌握了。” 履行自己作为太仆寺卿的职责,亲自跳上马车驾车。 只见他时而握缰、时而挥鞭,不时腾出手来转动车把,甚至在两只手腾不出来时,用腿夹着车把转向。 朱由检看得若有所思,在陈奇瑜下车之后,说道: “看来这个前轮,就是一个转向轮。” “那它不需要造得特别大,有一个小轮子就行了。” “而且车把也不需要这么高,可以把它做成脚踏式,用脚踩着两边的踏板转向。” 画了个儿童三轮车前轮的样子,只保留下半部分。而且不是用脚蹬动轮子行使,只需要能够转向。 这样车夫的双手,就完全解放出来,像以前一样握缰绳挥鞭。只是双腿多了个任务,需要踩踏板转向。 这个转向轮,得到一些工匠称赞,但是也有工匠提出了问题,说道: “小人之所以用这么大的轮子,是为了不让马车翘起来。” “否则后座的人一往后躺,很可能让马车往后翻。” 认为这个前轮太轻,容易被后面的人压得翘起来。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道: “那就把车厢往前移,放在后轮和前轮的中间。” “这辆车就不错,坐在上面应该很稳定。” 指着一个使用板簧悬挂的四轮车厢,朱由检让他们把前面两轮改为一个转向轮,增加车夫的座椅,投入批量制造。 在火绳铳装备使用得到一系列改进后,朱由检现在相信一个原则,那就是任何新事物都要投入生产,在使用中改进完善。 他对燧发火铳的态度如此,对马车同样如此。他相信这种三轮马车在得到大规模使用后,一定会迅速得到完善。 甚至四轮马车也会因此受益,能够更快地制造出来。 在工匠封爵和发明专利的鼓励下,大明工匠的创造力,已经被激发出来。 还有薄珏这样的士人投入这一行,开始发明创造。 方以智、冒辟疆等人前去车辆工坊观看,也是这一点的表现。 否则他们会像以前那样不屑于了解,更别说亲自去看。 朱由检期望这种三轮马车,能够给大明带来不一样的变化。给有功匠官下发了赏赐,并且让他们享受专利分红。 用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金钱,刺激人们投入这一行。(本章完) 第542章 人力车和以人为畜 朱由检的命令下达后,三轮马车很快出现在京城的市场上。 而且还不止最初提出的一种形制,太仆寺和内府监的工匠按照他的命令,把各种思路分解组合,制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车辆,交给市场选择。 这些车辆中,有的只有手扶转向,有的只有脚踏转向,还有的两者皆有,可以活动拆卸。 前轮也有大有小,大的通过能力更强,小的转向更方便。 有的前轮上面,还装上了一个弹簧减震,价格自然更高昂。 在车箱移往中部,或者在前面加上配重后,车辆上翘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方以智、冒辟疆等人在家居市场上,就看到了这些车辆。他们一时间眼缭乱,不知选择哪种好。 正在犹豫之际,他们忽然看到,市场里的人群一阵轰动。却是一辆三轮马车在没有马拉的情况下,自己动了起来。 只见车夫奋力地踩着车轮,双手扶着握把,在市场前面的空地上,骑着绕行一圈。 这是太仆寺和内府监的工匠按照皇帝绘制的儿童三轮车,制造出的人力三轮车。它的实用性虽不强,却展示了一种可能,那就是不用马拉—— 这让养不起马匹,或者觉得养马麻烦的家庭,对此极为青睐。 很多人在车夫下来后都去询问价格,想要买一辆家用。 车夫累得满头大汗,被这么多人围着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车辆工坊的销售人员不得不反复解释,这种车辆不卖。 原因自然是太过费力,根本没多少实用性。现在所售卖的,只有作为孩童玩具的儿童三轮车。 这辆三轮车的后面,还加上了可开拆卸的推把和踏板,可以让大人推着走。 这让一些有孩子的家庭,选择购买这种儿童玩具。 但是还有些人不死心,想要尝试一下人力三轮车。 方以智就是其中一员,他在前一个人下来后,自己也坐上去踩踏车轮。“嘎吱”“嘎吱”的声音,顿时从车上传来。 这让方以智一阵皱眉,觉得噪声太大了。 而在踩动之后,他更是感觉全身的力气几乎被耗尽。 勉强骑行了一小段,方以智就从车上下来,气喘吁吁地道: “人力三轮车果然不行,还得使用马拉。” “这种车只能作为儿童玩具。” 儿童不在乎噪声,甚至不在乎费力气。他们不是把三轮车当成出行工具,而是当作玩具。 但是成年人就不能这样了,他们要考虑的更多。车辆的第一用途,是作为出行工具。 所以这种踩动前轮的三轮车,在太仆寺试验之后,很快就被放弃。 工匠们现在尝试的,是皇帝绘制的链条传动人力三轮车。 这也是后世的人力三轮车,最常见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链条还是轴承,对于大明工匠来说,都有很多困难。 甚至那个轮盘,制造都不简单。 所以链条传动三轮车,一时还没有造出来,只有木制模型,放在车辆研究所里。 方以智听同学交流着人力三轮车的缺点,听到有人说它是“奇技淫巧”,顿时就反驳道: “奇技谓奇异技能,淫巧谓过度工巧。” “这种人力三轮车外形朴实,毫无奢华之气,怎么能说得上奇技淫巧呢?” “再说它也不是毫无作用,至少能作为儿童玩具。” 指着在空地上骑着三轮车撒欢的孩童,方以智反驳了一些人的观点。 然后又怀着期盼道: “再说了,人力三轮车不需要马匹。” “焉知它以后不会更加省力,将来大行于世?” 认为这种三轮车现在虽然费力,以后却可能成为重要工具。 甚至他还身体力行,专门买了一辆儿童三轮车拆解,思索如何改进—— 在薄珏以县学生身份改进望远镜和火铳被封爵后,很多学生也开始投入这一行,尝试发明创造。 少府寺文思学堂和内府监工商学堂的招生情况,今年就好了不少,有更多的生员愿意去。 冒辟疆和方以智关系不错,帮他说了几句话,而且在想到自家的仆人后,想到了一个新发明: “既然脚蹬费力气,把前轮去掉不就行了?” “可以用一个人在前面拉,拖着车辆前进。” 这让方以智的眼前一亮,感觉这是一个好方案。 在脚踏比走动还费力的情况下,把前轮去掉改为直接用人拉,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他和冒辟疆一起,向车辆工坊的销售人员提出这个建议。 车辆工坊的工匠还真没有想过这个,因为皇帝让他们研究的,是更轻便易用、承载量更大的马车。 人力车根本就不在他们的研究范围内,还是皇帝提出人力三轮车、人力自行车之后,才研究了一点。 他们根本没有想过,用人力代替马匹。 但是方以智和冒辟疆的提议,又确实有可行之处。 对于很多人家来说,养一个拉车的仆人,比养马还要更省钱。 如果只为了出行需要,不运载重物的话,人力两轮车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工具。 所以方以智和冒辟疆两人,很快被请到了车辆工坊。里面的工匠在他们指导下,试制出一辆人力两轮车。 这辆车使用板簧悬挂,只能坐一个人。前面可放拉杆箱,运载一点行李。 一个人就能拉着跑,虽然很是费力。 但是在公路上,勉强能拉一天。 “要是用上滚动轴承就好了,车辆能更省力,木轮声音也更小。” 太仆寺工匠评价道。 方以智好奇地询问道: “滚动轴承是什么?” “怎么变得更省力?” 太仆寺工匠商量后,让他们签署了保密协议,展示了根据皇帝指点,制作的三轮车和自行车模型。 方以智和冒辟疆看到这两种完全使用人力的车辆后,都瞪大了眼睛。方以智实在没想到,自己之前的期盼,这么快就展现在眼前。 虽然有很多难题没解决,但是两人能确信,三轮车和自行车必然会大行于世,成为将来的主流车辆。 这种不需要马匹的车辆,适用范围太广了。 想着之前签订的保密协议,方以智询问道: “我能在家里制作这种车辆吗?”“还是必须严守秘密?” 太仆寺的工匠道: “这种秘密没那么严,只是为了防止有人盗用,窃取商业机密。” “你们只要签个合作研发协议,就可以自己研究了。” “还有之前那个人力车,你们也要签个协议,拿去申请专利。” 按照朝廷的规定,由朝廷主导的发明创造,由参与的衙门分享八成收益,其余两成由组织的官吏分享一成、具体制作的工匠分享一成。 方以智和冒辟疆只是提出了点子,没有具体制作。他们所分享的,就是从官吏的一成中分出来的半成。 对此太仆寺的官员没有丝毫不满,乐呵呵地让他们签署了协议—— 毕竟送上门的收益,有谁会不喜欢呢? 甚至一些官吏还打算向外宣传这件事,吸引更多有想法的人过来制作。 反正制作的成本是朝廷的、出力是工匠的,他们只需要成功一件,就能分享很多钱。 不知道太仆寺官员打算的方以智和冒辟疆,惊喜地签署了协议。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太仆寺官员让他们各选一辆马车,作为发明奖励。 两人挑来挑去,方以智选择了一辆全封闭的四轮马车,乘坐非常舒适。 冒辟疆选择一辆敞篷三轮马车,更加灵活方便。 太仆寺工匠看到他们的选择后,称赞道: “方先生这辆马车选的好,是最舒适的马车,和乘坐轿子一般,我们称它为厢式轿车。” “若非转向不够灵活,早就大规模售卖了。” “如果用牛拉它,乘坐会很舒适。” 方以智同样是这个想法,说道: “我打算送给姑姑,这样她就能沿着公路外出游玩了。” “以后这个专利如果挣钱了,我再自己买马车。” 又看着冒辟疆的三轮马车,玩笑似地说道: “以后冒兄进城,可不要忘了带着我。” 冒辟疆同样笑着道: “我的车子,就是方兄的车子。” “方兄想要用车,可随时到我这里取。” 又在太仆寺工匠的指点下,在旁边的马市,买了一匹马拉车。 得益于和草原的大规模互市,京城的马匹价格,这两年下降了一些。 冒辟疆费十五枚银元,就购买到一匹既可拉车、也能骑乘的蒙古马。还被太仆寺的官员送了一副马鞍,钉上了适合的马蹄铁—— 太仆寺的马蹄铁也有改进,根据大部分马匹的脚趾大小,确定了几个通用型号。除了特殊的马匹外,基本都能适配。 马蹄铁上的钉孔、还有使用的钉子,同样确定了标准。一些钉子还加上了螺纹,把马蹄铁固定得更牢固。 这种马蹄铁,现在很受欢迎。因为水泥修筑的公路,更需要钉上马蹄铁,否则马蹄的磨损会严重,根本用不了多久。 向草原贸易的一大货物,也是这种马蹄铁。 冒辟疆买了马匹后很兴奋,骑上去兜了两圈,才雇了一个车夫,赶着三轮马车回去。 方以智同样买了一头牛,雇了车夫把厢式轿车赶回去。 两人的马车在大学城中引起一阵轰动,很多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学生购买了新式马车。 在知道两人的马车是被太仆寺奖励的后,轰动就更强了。 尤其是方以智和冒辟疆提到的人力车,是那么的简单: 『不就是用人拉车吗?』 『竟然还有奖励!』 一些人酸溜溜地想着,对两人所谓的发明极为不屑。 但是更多的家境一般、甚至有些穷困的学生,则对所谓的奖励和分红上了心。 如果他们能想到类似的好点子,或者把家乡没注册的东西改进后注册专利,似乎能获得很多收益。 一时间,大学城掀起了一阵学习专利法的热潮。文思学堂和工商学堂的学生,也受到他们的欢迎。很多学生都想和他们合作,一同发明创造。 这让两个学堂的学生,外出时也骄傲了起来。感觉不再是九大学堂中垫底,被人所看不起。 经常赶着马车兜风的冒辟疆,更是成为了大学生中的焦点,就连去寻欢作乐时,都更受名妓欢迎。 方以智则收获更大,人人都夸他有孝心。 他的姑姑方维仪甚至被皇后请到宫中,探讨如何教子。并且被安排去女子学堂,成为副山长之一。 在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宣传下,两人甚至成为大学生的代表,被人探讨着会不会像顾炎武那样,被皇帝特赐元士出身。 他们发明的人力车,也迅速得到风行。很多有仆人的家庭,购买这种车出行。 太仆寺和内府监组织的公共交通协会,更是在轨道交通、公共客车、出租马车之外,增加了人力车这一项。给愿意拉车的人提供车辆和培训,确定行业标准。 例如车身被特许使用黄漆、顶篷使用黄布,就被确定为运营人力车的标准。凡是用这种涂装和顶篷的,都要对外营业。 也因为此,人力车又被称为黄包车。拉车的人员,被称为黄包车夫。 各种人力车行,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几乎一夜之间,京城就到处都是人力车。 它们虽然没有乘坐轿子舒适,价格却低多了。而且路线更随行,不像公交车固定路线和站点。 京城很多人选择黄包车出行,让它成为了一种热门行业。 车辆工坊的工匠,也开始全力制造这种人力车。以前准备制造马车的材料,都被挪到了这边。 以至于想买新式马车只能提前订购,再加上人力车和马车争道,让很多富贵人家抱怨不已。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个声音冒了出来,那就是人力车“以人为畜”,不应该是士大夫所为。 应该使用马车,禁止用人力车。 这个观点一提出,就引起很大争论。 因为以人为畜,确实是显得有些不仁。宋朝的士大夫就因此很排斥坐轿,更喜欢骑马出行。 朱由检之前没有提到人力车,原因也在于此—— 发明用人拉车的两轮车,传出去对皇帝名声损害太大了。 还不如提出脚蹬的人力三轮车,让人们自己想两轮。 如今这件事果然引起争论,让他更庆幸这不是自己提出来的。 但是人力车这个行业也需要保护,至少在朱由检看来,它比坐轿子进步多了。 报纸上也很快有人提到这一点,认为相比一人拉车的人力车来说,用两人、四人、甚至八人抬轿,更称得上以人为畜、极大浪费民力。 声讨的对象很快从人力车变成轿子,一些人认为应该用同样舒适的厢式轿车,代替乘坐轿子。(本章完) 第543章 钱谦益和车夫 有关人力车的争论,很快由民间蔓延到朝堂。 尤其是皇帝允许人力车采用黄漆黄布作为营业标识后,官员们更是纷纷注意这一点。很多科道官员和礼部官员打算上疏,劝皇帝收回此令。 作为冠服的规定之一,朝廷明确规定官民不许僭用服色样。柳黄、姜黄、明黄等色,是不允许随意使用的。 官员们担心皇帝这个许可会乱了冠服方面的礼仪,影响重制礼乐。 他们找到刘宗周、钱谦益等人,让他们出面劝谏。 钱谦益作为礼法研究中心、也就是现在的国会礼法委员会副主任,对此事可谓是当仁不让。 他在九月九日重阳节时,和一干好友弟子去体验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力车。 作为平时出行坐马车甚至坐轿子的人,钱谦益是没有坐过人力车的。他的弟子瞿式耜,出面招呼车子。 只见瞿式耜打了个招呼,很快就有几辆停在路边的人力车跑了过来。为首的刘四说道: “几位爷,要坐车吗?” 瞿式耜微微皱眉,看着虎头虎脑、面目凶恶的刘四颇为不喜。 但是其他几个车夫相比刘四更不堪,现在还不会招揽客人。 他只能忍着厌恶道: “找几辆干净的车子来,我们每人一辆车,再留两辆备用。” “钱少不了你的,车子一定要舒适。” 刘四听到这番话,两只大圆眼都要瞪出来了,咧着大方嘴道: “爷放心!” “俺们都是经过太仆寺培训的,都有车夫凭证。” “您可以记下车号和工号,出了问题去投诉。” 指了指人力车上的牌号、还有胸前车夫凭证上的工号,刘四示意瞿式耜可以对他放心。 瞿式耜听到他们是太仆寺管,倒是真放下心来。 他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老师钱谦益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所以在计算磨勘后,今年被升到太府寺做寺丞。 同为九寺之一,太府寺的地位比太仆寺还要高一点。他暗暗记下了刘四的车牌号,想着这个人如果今日伺候得不好,就让太仆寺把他的牌照吊销。 刘四不知道瞿式耜的想法,他若真的得知道了,估计会“呸”瞿式耜一口,甚至揍他一顿。 别看他只是个车夫,却不是没有跟脚的。 他出身永陵卫军户,家里是给世宗嘉靖皇帝看陵寝的,祖上还有人做过官。 只是他不耐军中规矩,以卫所余丁的身份出来自己打拼。 前些年京城混乱的时候他混得还算不错,甚至纠集了一帮人为非作歹。 当今皇帝登极后用锦衣卫严打,他被家里警告,被揪回家中藏了起来。 也因为此,他躲过了前年清理城内盗贼、去年清理乡野匪患。直到向父母一再保证走正路后,才带着以前的小弟重新出来打拼。 但是京城的灰色行业在锦衣卫梳理下,已经被严格控制,他想通过偏门走正路,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直到太仆寺招车夫,他才凭借卫所出身的优势,获得拉车机会。 而且在车夫这一层身份之下,他还有一层秘密身份,那就是锦衣卫外围人员,像王定先一样当眼线。 如果他能够立功,也可能像王定先一样去卫尉寺做官。瞿式耜官做得再大,也管不到他这样的内廷人员。 刘四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称赞当今皇帝。 虽然今上登极后颇为严酷,把他以前的小弟都流放了几个。 但是对卫所的照顾,也是前面几代皇帝所没有的。他家里不但被定了军士级别重新分地,军饷都是通过顺天银行和四海粮行发放,再无丝毫拖欠。 若非陵卫的规模不会扩大,他又不想去其它地方做军户。说不定真会收了性子从军,不在街面上打混。 好在现在这样也不错,当车夫更加自由自在。而且只要立功,也有可能做官。 怀着这个心思,知道瞿式耜等人身份可能不简单的刘四,挑了几个牢靠的小弟,让他们一起去拉这群人。 他自己更是盯上了身份最高的钱谦益,亲自去拉着他。 钱谦益正想了解情况,看刘四是一群车夫的领头人,就坐上了他的车子。 “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他一阵皱眉。觉得人力车的噪音太大了,远不如轿子舒服。 不过坐上去后,他却觉得身子猛然一沉,还感觉有些舒适。 这把他惊得险些跳起来,询问道: “车子下垫了什么?” “怎么会这么软?” 刘四也不急着拉车,同样和他闲谈道: “坐在车上舒服吧?” “这车子的下面,可是用上了悬挂!” “悬挂你知道吧?” “是当今圣上发明的,就是为了减震。” “看到那辆车子下面的铁板没有,这就是板簧悬挂!” 走过去拍了拍一辆人力车座位下,和车轴连起来的椭圆形铁板,刘四得意地道: “圣上真是天纵之才,想出来这个减震办法。” “你看这个板簧悬挂,像不像两张铁胎弓连起来?” “有两张铁胎弓在下面托着,座位上当然舒服了!” 钱谦益等人打眼望去,发现这个板簧悬挂确实像刘四所说,好像是两张铁胎弓合在了一起。 他们想着弓身的弹性,再想着坐上车子后感受到的弹力,顿时连声赞道: “妙!妙!妙!” “我怎么就没想到,铁胎弓可以这样用呢?” “皇上当真是天纵之才!” 铁胎弓这种东西,他们这些听戏看小说的都知道。甚至一些人还信以为真,以为真的能用钢铁做弓身。 如今看到板簧悬挂像是两张铁弓合起来,他们顿时相信了刘四的解释,也感觉自己明白了板簧悬挂的原理。 一些人甚至想着,要不要做几把有悬挂的椅子,在家中坐着更舒服些—— 这种椅子有弹性的感觉,实在让第一次坐上的感觉颇为新奇。 刘四听他们赞叹了一圈,又把自己受培训时听到的东西卖弄了一遍,询问道: “几位爷,你们想去哪里?” “是按时间还是按里程计费?” 钱谦益饶有兴趣地道: “按时间怎么说?” “按里程又如何计费?” 刘四取出来一块木牌道: “公交协会有规定,一律明码标价,不能坑骗外地人。” “你要按时间的话,一个小时起步,每小时两分钱。之后每增加半小时,那就增加一分钱。” “要是用铜钱付账,一分钱按十二个铜板算。” 这个换算很合理,钱谦益点了点头。 和京报集团合办《大同报》的他,知道《金融报》刊登的银铜兑换价格,现在是一枚银元可换1160文钱。甚至他的《大同报》,对这些内容都有转载。 民间简单把一分钱换算成十二个铜板,是很合理的事情。 不过现在分币没发行,银币的最小面值是一角,钱谦益问刘四道: “若我没坐够一角钱,身上也没有带铜板,应该如何付钱?” 刘四嘿嘿笑道: “那您可以把一角钱给我,我用铜板找零。” “一角钱价值116个铜板,咱们童叟无欺。” “若是客人不满意,我还可以拉您去银行换。” 钱谦益笑着指了指他,说了几声“狡猾”。刘四这样虽然是按规矩,但是在银钱兑换上,他还是能挣几个铜板的。 如果客人觉得吃亏要去银行换,他还能多挣点拉车钱。 不过钱谦益对这些也不在意,又问道: “按里程又如何算?” “一里要多少钱?” 刘四咧着嘴回道: “拉车一分钱起步,三里内不另外收钱。” “然后每三里地一分钱,或者说一里地四个铜板。” “如果客人去得远,还是按时间好一些。” 钱谦益家中豪富,对这点坐车的小钱根本不在意。 他和刘四谈得愉快,豪爽道: “今日你们就不用拉别人。” “这样整天拉我们,需要付多少钱?” 刘四看了看日头,说道: “现在还在巳时,上午十点不到,我们还能拉八九个小时,要按一天来算。” “圣上规定,一天的工作时间是八小时,时薪按日薪的八分之一计算。一小时两分钱的话,一天就是一角六分钱。” “不过日租有优惠,您只需要付一角五分钱。” “如果中午晚上管两顿饭,拉车时间就赠送两小时。不需要另外支付加班费,就为您工作到二十点。” 这个时间可以说是不短,而且宵禁时间是一更三点,也就是二十点十分。等到日租结束,正好临近宵禁。 这让钱谦益点了点头,又问刘四道: “宵禁之后,你们还能拉车吗?” “要怎么能回家去?” 刘四指了指身上的车夫凭证,回答道: “当然是靠这个!” “咱们都是登记过的,宵禁后也能挂着灯笼拉车。” “不过到了二十二点就不行了,再拉车就会扣分,甚至把凭证吊销。” 这让钱谦益若有所思,知道有这个规定的话,很多在宵禁后有出行需求的人,会选择坐人力车。 难怪这种车子这么快就得到普及,出现在京城大街小巷。 这让他又问道: “我这个日租只到二十点,我在二十点之后要回家怎么办?” “是不是需要另付钱?” 刘四拍着腿道: “客人这样说就对了!” “宵禁之后咱们按时计价,一个小时三分钱,同样童叟无欺。” “圣上前些日子给做工的定了规矩,说是一天工作时间按八小时计算,八小时以上需要支付加班费、十小时以上加班费要涨钱。” “咱这只涨一半,可是良心得很!” 这让钱谦益哑然,计算着刘四这样的车夫,一天能挣多少钱。 按照今天的日租一角五分,再加上宵禁两个小时的六分钱,那就是两角一分。 如今的米价是七角钱一石,两角一分能买三斗米。 这个数字惊到了钱谦益,因为按照一年三百六十天计算,这个车夫能挣到一百零八石—— 介于从六品俸禄和正六品俸禄之间。 如果再考虑到现在官员的本色俸禄只有一半,那就是说: 即使这个车夫一年有一半时间休假,也能赶上从六品官员的俸禄。 这让他无语地看着穿草鞋、披破衣的刘四,感觉要对这个人重新看待。 旁边的瞿式耜在太府寺任职,对于银钱数字更敏感,先于钱谦益算出了这个。 而且他更破防,因为他这个正五品官员的俸禄,也就一百九十二石,其中本色俸禄七十五石六斗。 皇帝改革俸禄后,对他这种实发六十石以上的,直接把本色俸禄数字改成银元。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俸禄,就是75.6元—— 除以360正好是0.21,和刘四今天挣到的钱一样多。 这让他拍着扶手大叫道: “荒谬!” “你们一天怎么能挣这么多?” 刘四莫名其妙,看着瞿式耜道: “我们怎么挣的多了?” “连一辆车都买不起。” “若有其他出路,有谁愿意拉车啊!” 瞿式耜想骂他不知足,钱谦益止住他道: “这一辆车是多少钱,你们怎么会买不起?” “总不能这个车的价格,比马车还要贵吧?” 刘四却点头道: “可不这样贵嘛!” “你想想四张铁胎弓,应该值多少钱?” “这辆车最贵的就是后面那两个板簧悬挂。” “它们可都是用好钢做的,一般的铁可做不来。” “别看这辆车小,它对外的售价,是三十元!” “我们租车的租金,一天就是七分钱。” “如果拉不满三个半小时,那可是会赔本!” “拉车又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客人,实际一天也就拉五六个小时罢了。” “费力挣个五分钱,勉强能够糊口!” 这个收益,让瞿式耜心里好受点。觉得刘四即使有隐瞒,一天也就挣个七八分。最多买一斗米,养活一家几口人。 不过钱谦益在计算租车的收益后,却是立刻动了心。因为按照一天收租七分钱来算,只需要428天,就能收回购车所用的三十元。 这个回本速度实在太快了,让分田之后想经营其他产业的钱谦益,感觉看到了方向。 他急忙追问刘四道: “这辆车平时会坏吗?” “要多少钱修?” 刘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他道: “坏的时候不算多,车行自己能修理。” “再加上换布、上油、换车轮什么的,一天大概要两分钱在车上。” “不过车行的掌柜说还要交税费,他们收的七分钱,有三四分都出去了。” “我们自己买车挂靠在车行,每天也要交四分管理费,只能省下三分。” 这就是说每辆车每天至少能挣三分钱,相比之前的七分要少一半多。但是只要这辆车能使用1000天以上,那就绝对会赚。 一千天还不到三年时间,就能收回成本。相比需要十几年才能收回成本的田地来说,实在是太快了。 钱谦益越来越心动,想要买些车挂靠车行出租,甚至自己组建车行,进入这个行业。 这让他有了更深入了解的冲动,吩咐刘四拉车在京城转转,他要好好体验一下人力车。(本章完) 第544章 新兴行业 钱谦益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他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富裕大臣过得太难了。 在皇帝向申家征收田产税后,他们这些朝堂上的大臣,或主动或被动地,都开始了分家,主动缴纳田产税—— 因为按照当今皇帝定的规矩,官吏的税收是和家庭财产一样,需要主动申报的。 如果税务衙门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征收到,官吏又没有主动纳税的话。查出来不但需要补缴滞纳金,还会被记入履历档案。 在应景的时候,它就是一条罪状,有可能在磨勘期满后得不到升迁,甚至在考察中被罢官。 所以现在朝堂上的官员,都开始主动分家析产,把超过一千亩的土地,分给子女或作为祭田。 皇帝这次也很体谅他们,没有对这次分家征收赠与税。 户部甚至下了一条命令,那就是在崇祯五年大造黄册结束前完成分割家产的,免征遗产税或赠与税。 之后则必须缴纳,甚至对逃税转移财产收罚金。 这在民间也带起来一股分家分产风潮,用于规避赠与税。 钱谦益此前已经把自己家产分了,只留下了一千亩。这次倒不需要再分,只需要按规定缴纳田产税。 在计算田产税的时候,他发现缴纳正税之后再缴纳三成田产税,总体税负接近四成。即使他向佃户收取七成地租,自己也就能留下三成多一点。 相比以前来说,收益少了一半,大部分都用于缴纳有产税。 而且他还知道的是,皇帝打算像限制利息一样限制地租,把超过五成的地租,在舆论上定性为不仁。 这样他的收益就更低了,甚至可以说收上来的租子大部分都要用于纳税。 明算科进士牛金星在《大同报》上发表的文章,更是计算出在新的税收制度下,不同数量的土地能得到的收益。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750亩最佳,超过这个数字,收益反而会降低。 大明的正税其实很低的,普遍不到一成,只有二十税一。文章中在加上了辽饷等摊派后,按照一成估算。 南方普遍能一年两熟,每亩土地的年平均亩产,在2.6石左右。 收租五成的时候,100亩地能获得130石地租,缴纳26石正税之后,能余下104石。 375亩的时候,需要所有土地缴纳一成田产税,加上一成正税就是两成。地主余下的三成地租,是292.5石。 750亩的时候,需要所有土地缴纳两成田产税,加上一成正税就是三成。地主余下的两成地租,是390石。 1000亩的时候,需要所有土地缴纳三成田产税,加上一成正税就是四成。地主余下的一成地租,是260石—— 收益不但不如750亩时,甚至连375亩时都不如。 可以说在新的田产税制度下,750亩以上的土地,一点都不划算。 这篇文章出来后,引来一片骂声。 贫寒学子骂有产者为富不仁,收取高额地租坐食其利。 富裕的学子则认为牛金星估算得太简单,没有考虑种地的成本,也没有考虑水旱灾害。 很多地主根本达不到这个收益,甚至要担心官府的各种摊派。 作为一个完全由官僚统治的社会,在大明只要没有人在官府做官,各种苛捐杂税就会纷至杳来,田产再多的富豪也维持不了几代。 有些没跟脚的地主,甚至买田后几年就得破家。江南大部份地方的土地价格之所以上不去,也和这个有关—— 只有家里有人做官的家庭,才敢大规模购买土地,甚至接受投献。 钱谦益作为正三品的高官,是不需要担心苛捐杂税的。即使如今不再接受投献了,他也只需要依法纳税,不会被多收一分钱。 所以他私下里按照牛金星的算法,把自家的土地收益算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也是750亩最佳,再多反而不划算。 这让他决定家里只留750亩土地,多余的划入族田—— 这是皇帝又留出来的一个口子,族田的性质被划为公有土地,只需要向皇帝缴纳十一税。 钱谦益在这个规定出来后,又凑出一千亩族田,作为宗族土地。 他现在私人拥有的土地,就是750亩。 这个土地数量,对一般的富裕家庭是足够了。每年三四百石的地租,能让一个几十人的家族坐食其利。 但是对交游广阔的钱谦益来说,却是远远不够。 而且他还需要考虑,要给后代分家产—— 在夭折了三个儿子之后,他的小妾朱氏,今年怀上了身孕。 钱谦益对此极为重视,希望这个儿子能平安长大,现在就开始准备产业。 也因为此,他在听到刘四的解说后,盯上了人力车这一行,打算看看这是不是一个能挣钱的行业。 这同样是朱由检在人力车不够成熟的情况下,就把它推出来的原因—— 他需要让大明的富人有个投资渠道,把钱投向土地之外。 而且人力车这一行,非常吸纳人口。民国初年的北京城,人力车夫就从两万人,很快增长到六万左右。 当时的京城人口,最多是现在的两倍。这说明现在的京城,至少需要一万人力车夫。 在公共交通不发达的时候,人们需要这种出行方式。只要人力车足够实用,这一行能吸纳很多人口和资金。 刘四就是这样被招纳为人力车夫,而且他的收益,也远不止一天五分钱那么简单。 他向瞿式耜所说的,只是白天的收益。但是现在的人力车夫,主要挣钱方式在夜晚。尤其是宵禁之后,他们被特许拥有的两个小时营业时间。 这让很多有夜晚出行需求的富人,不得不坐上人力车。尤其是红灯区的嫖客,最是欢迎这个—— 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寻欢作乐,根本不在乎在人力车上的一点钱。 有这个特权的人力车行业,对这一点同样大加利用。只要在宵禁后上车,无论路程远近,起步价都是三分。 刘四在晚上那两个小时,通常能接送四五人。这让他晚上两个小时的收益,能达到一角五分。 加上白天扣除租车费后留下的五分,每天的纯收益就是两角钱。 两角钱能做什么呢?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刘四现在和一帮小弟每日喝酒吃肉,还能攒下一角钱。 一辆人力车售价是三十元,未来生产成熟后还有可能降价。只要刘四拉车满一年时间,至少能买起一辆人力车。 城内的小四合院、城外的联排合院,一套房子也就三十多元。刘四不买车就能买房,在京城安家立业。 这让他对拉车很是用心,甚至想和一帮小弟买车后自立,独自组建车行省去管理费。 怀着同样想法的钱谦益,和刘四自然是相谈甚欢。感觉这个车夫是很有想法的,不同于一般只会拉车的人。 在体验了一番公路上坐着的感觉后,钱谦益指着一个小巷道: “去那里面转转,我要试试什么感觉!” 刘四看着那个坑坑洼洼的小巷,面露难色地道: “爷,还是不要去吧!里面颠簸得很。” “而且把车跑断了,还可能会伤着您。”他们这些拉车的,最喜欢走的就是水泥铺成的公路,非常平坦省力。 石板路和石子路高低起伏多一些,但是也能忍受。 最不喜欢的就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拉车时非常费力不说,甚至连车轮、车轴都能跑断。 如今听到钱谦益要往这种坑坑洼洼的小巷跑,当然一万个不乐意。 钱谦益却非要体验一下,说道: “去吧!” “伤着了也不怨你。” “我要看看这车在泥路上怎么样,能不能用到南方去。” 刘四这才明白钱谦益的想法,只能拉着对方在土路上跑了一截。 钱谦益在刘四踏上土路后,顿时就在心里开始后悔。 因为土路上不但非常颠簸,车辆也变得哐哐作响,远比嘎吱的声音更刺耳。 即使有板簧悬挂减震,钱谦益也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耳朵里到处都是声音。 实在无法忍受的他,赶紧招呼刘四回去,让打算跟上的瞿式耜等人也返回去。 在路口下车走了几步,钱谦益才感觉身子仍是自己的。这让他看着土路感慨道: “人力车还是只能在京城用,其它地方都用不起。” “单是给土路上铺水泥,就只有京城才能这样做。” “其它地方想修成这样的路,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 京城这两年的大旱,让皇帝征召很多灾民以工代赈。 水泥这种建筑材料的发明,更是让京城的工程,主要就是修路。 这两年草木灰一直有人收,除了因为草木灰溶液能用于鞣制皮革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能用于烧水泥。 就算这种水泥的质量很差,仍旧让京城的路面大有改善。至少下雨的时候,不会再一脚踩下去一腿泥。 人力车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展起来的,刘四等人只要稍微绕点路,就能找到水泥路。拉车省力不说,乘客坐着也舒适—— 虽然仍比不上坐轿,却比步行好多了,而且更加快捷。 但是京城情况如此,其它地方就不行了。就算是最繁华的苏州,现在也最多在路面上铺了石板。人力车走在上面仍旧有些颠簸,而且车辆也很容易受损。 所以钱谦益感叹,现在只能在京城投资车行,其它地方都无法推行这个。 刘四经过这件事,也看出钱谦益想要买车,试探着询问他道: “老爷是想买车吗?” “是在南方自己用,还是建车行?” 钱谦益没有隐藏意图的意思,笑着向刘四道: “出行有马车用,何必用人力车?” “当然是建个车行,方便买不起马车的人。” 这更让刘四知道,眼前的人一定很有钱。 没有闲钱的人,根本买不起马车,更养不起马夫和马匹。 所以刘四卖弄道: “那您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现在太仆寺要卖车,鼓励民间办车行。” “只要在银行账户里存上一千元作为注册资金,就能拿到营业许可,给车行的车上牌号。” “不瞒您说,我们几个兄弟,就打算凑钱贷些款,自己办个车行呢!” 钱谦益听得有趣,说道: “你这有人有车,为何要自己办?” “就不怕赔了本钱,一辈子还不上贷款?” 刘四肯定地道: “不怕!” “我要自己有车,半年就能把本钱拉回来。” “现在京城的人力车少,根本就不愁找不到客人。” “一辆车能两班倒,全天都不停歇。” 拉车的他最知道车夫,也知道怎么样最挣钱。 如果他办车行,那就把一辆车租给两个车夫,早上六点到中午十四点是一班,下午十四点到晚上二十二点是一班。每人八个小时,全天都不停歇。 甚至每四个小时一班,让车夫轮换着来。 这样车夫拉车时自然会舍得用劲,而不像现在这样,为了恢复力气,一天实际干活的时间也就五六个小时,再多就没劲拉车。 这让钱谦益对刘四更是称赞,感觉他的脑瓜子很灵活,就又考验他道: “两个人租一辆车,租金不还是七分吗?” “而且车辆用的多了,难道不会损坏?” 刘四自信地道: “半天可以租四五分,两班加起来绝对比七分多。” “只要车夫有一半时间拉车,就不愁交不上租金。” “至于损坏就损坏了,反正除了那两块板簧,这车子也没什么值钱的。” “而且车辆工坊对板簧有售后,保证至少能用一年。只要不故意破坏,断了直接换新。” “我见他们用在四轮大车上的板簧,能承重五十石呢。平时拉一个人,根本用不坏板簧。” 人力车的轮子、车身等等,都是使用木制,算下来根本不需要多少材料钱。 就算是坏了直接换新的,刘四也觉得维修的成本并不高。车行说要两分钱维护,在他看来是扯淡—— 最多也就一分,加上税费每天成本也就两分钱。 如果他自己有车不需要挂靠车行缴费,每天至少能挣两角,五个月就能把一辆新车拉回来。 如果租给他人拉,他也能保证每辆车每天的收益在六分以上,五百天就能把车辆成本赚回来。 可以说,现在的人力车行业正处于爆发阶段,很快就能把投入的成本收回来。(本章完) 第545章 百货商场 刘四这么有信心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在太仆寺培训时听官员提到,工部要对京城道路进一步改造,修建各种管道。 在京西合院使用一年多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自来水、下水道、冷暖管的方便之处。 即使因为技术不成熟有些缺陷,工部官员也认为比之前的排水沟渠更好,应该全面修建。 京西诸王府一带,新修建的王府等贵族府邸基本都铺设了新式下水管道,甚至单独建水塔,使用从玉泉山引来的泉水。 尤其是冷暖管的吸引力,让一些原本觉得京西荒凉的王公和权贵,夏天炎热时都跑去京西避暑。 在他们返回京城后,到处呼吁着应该在城内铺设地下管道。甚至一些权贵家里已经开始自行铺设,建水塔把自来水管道和冷暖管道搭起来。 这些他们都能自建,但是下水管道就难了。临近排水沟渠的宅院还好说,可以直接把污水排进去。 不临近排水沟渠的,自家挖好了下水道也没办法排污水。 所以他们在报纸上呼吁,在京城全面修建管道。 工部的官吏这两年一直在规划各种大工程,以便在遇灾时吸纳灾民做工。 再加上太仆寺也有修建道路的需求,所以京城改造的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他们打算先改造大街小街,然后再深入胡同。 刘四就是知道了这个,所以他对人力车行业很有信心。 随着京城道路改造的推进,能跑人力车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以后他们能穿行在各处大街小巷。 钱谦益对此当然是知道的,甚至他本人都是呼吁在京城全面修建下水道的人之一。所以他更了解人力车在京城的潜力,之前想的是能不能在其它城市同样用起来。 如今发现人力车的局限性后,他就知道只能在京城开车行。外地的人不会坐人力车,因为它在土路上不舒服。 有些遗憾的他,让刘四继续拉着车四处转。 很久没有在京城闲逛的他,发现新皇登极两年来,京城已经开始大变样。 干净整洁的路面就不说了,京城的市面也重新有了活力。各种新奇的商品层出不穷,很多都是内府监制造的。 尤其是灯市旁边、原本的戎政府所在,被皇帝迁走之后,改造成一个百货商场。 这座商场非常巨大,甚至允许人坐车入内。有些人力车夫,就专门在这营业。 钱谦益等人坐着车子进入百货商场,发现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东南西北的货物,都集中在这里。 当然,对于见多识广的他来说,大部分都提不起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商场里面的儿童乐园和玩具店。 这里不但有传统的跷跷板和秋千,还有人力推动的旋转木马、光滑无比的滑梯、供孩童骑行的三轮车、皮毛做成的巨大玩偶…… 吸引了很多孩童在里面游玩。 即将拥有下一个孩子的钱谦益,笑吟吟地看着这些。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他们一样茁壮成长,将来也能玩这些。 正在看着的时候,钱谦益忽然听到有人招呼道: “牧翁,您也来逛商场吗?” 钱谦益扭头看去,认出是太常寺的官员,和他同在一个衙门的冒起宗。 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看上去风流倜傥、散发着勃勃英姿。 想到最近在京城舆论场上声名鹊起的冒辟疆,钱谦益猜测这人多半就是了。 他有些羡慕地说道: “冒兄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富有才华。” “真是羡煞旁人!” 冒起宗比他还小八岁,今年儿子都快二十了。 但他却一个孩子都没有,之前生下的三个儿子都夭折了。 这让他心里无比羡慕,更期待自己妾室将要生下的孩子。 想他这一年来安贫乐道,践行恒产理论,为天下做了不少好事。皇天后土保佑,一定会让他有个儿子继承家业。 和冒起宗说了一会儿话,又考校了一下冒辟疆的诗文,钱谦益对他大加称赞,甚至主动约稿。 冒起宗听到这些,却是苦笑着道: “这孩子,就是在诗文上有些歪才,却走不上正道。” “这次联考连太学都没考上,只能去城外的学堂。” 钱谦益闻言安慰道: “太学只通过考试招生一百人,考不上实属正常。” “师范学堂的孙山长精通理学,是皇上称赞过的烈士耆儒,还被特赐元士出身。” “有他教导令郎,将来定然能蟾宫折桂。” 这也是冒起宗之前的打算,不过让他尴尬的是,冒辟疆连师范学堂都没考上,无缘拜师孙奇逢。 钱谦益听他期期艾艾说出此事后,也感觉有些尴尬。因为他实在没想到师范学堂招生近千人,冒辟疆都考不上。这样看来,冒辟疆将来中举的可能很小,更别说考取进士。 他问冒起宗道: “冒兄是怎么打算的?” “是送令郎回乡苦读,还是去其它学堂?” 对儿子实在没信心的冒起宗道: “我打算让他去外国语学堂,就是咱们太常寺翻译总署办的那个。” “将来就算考不上进士,也能走译字生途径入官场。” 这确实是条出路,钱谦益道: “译字生也不错!” “皇上登极以来,先是顺礼王朝贡,又是琉球内附,还册封了日本国王。” “如今各地海关、海外自贸区都需要译字生,将来能去海关总署直接做官。” “如果立下功绩,未尝不能升入理藩院。” “而且如果大学生允许参加顺天乡试,外国语学堂也在内。” 冒起宗闻言惊喜道: “这件事情定了?” “皇上不阻拦了?” 钱谦益闻言正色道: “皇上什么时候阻拦了?” “只是担心增加举人后地方滥用优免,朝廷收不上税。” “如今诸公商议后,决定把优免改为免役钱,所有人一体缴纳。” “然后朝廷给官员多发本色俸禄返还,地方给士子发补贴。” “以此取代优免,避免有人滥用。” 这是朝堂上争论了数日,才定下的事情。 在皇帝不解决优免问题就不给乡试广额的表态下,首辅韩爌和户部官员痛下决心,决定全面废除优免。 以后徭役摊派到谁头上,那就由谁去服役,不愿去就得缴纳免役钱,或者雇人代役。 这个钱朝廷收上去后,再通过多发俸禄、发放补贴等方式返还回去。就算征收和返还过程中有损失,也不直接优免。 钱谦益身为太常寺卿和礼部右侍郎,知道这件事争议有多大。被官员提到最多的,就是“奴役士绅”。 毕竟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像平民一样去服役呢? 徭役征到官员头上,实在是不应该。 但是给官员免丁或免田的话,又会被滥用优免。 最终在乡试广额的压力下,这个改变勉强获得通过。 皇帝下令立刻在南北直隶推行,并且给明年完成推行的地方增加举人名额。 大学生参加乡试这个问题,也在乡试广额时一并解决了。明年顺天府会额外增加明法科明算科举人名额各一百,允许通过预考的大学生应试。 南直隶等地的大学堂因为建得不怎么样,没有这个优待。只有北京九大学堂和太学、武学的学生,能在顺天府参加乡试。 冒起宗听到外国语学堂名列其中,对此自然是欣喜若狂。急忙拉着儿子感谢钱谦益,决定让冒辟疆去外国语学堂。 钱谦益收下他的感谢,正要去玩具店里面逛一逛。忽然一个家人过来,大喊道: “老爷,生了,生了。” “朱姨娘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就在妇幼保健院。” 喜得钱谦益连商场都不逛了,直接就要出去。 刘四更是很有眼色地把车子拉了过来,请钱谦益上车,向妇幼保健院狂奔。 在听到冒起宗和钱谦益的谈话,知道自己的客人是当今太常寺卿、礼部右侍郎后,刘四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最大的机缘。 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力车拉得又快又稳,把钱谦益送到妇幼保健院。 医院之中,钱家陪同的人,都是满面欢喜。 对于子嗣困难的钱家来说,无论是谁生下孩子,都是一件喜事。 更何况朱氏生下的是儿子,让钱家有了继承人。 钱谦益高兴地给医师和助产士发了红包,又为这个儿子起名为孙爱。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宠爱下,平安长大成人。 甚至还反东坡洗儿诗之意,为儿子赋诗一首: 坡公养子怕聪明,吾为痴呆误一生。 还愿生儿獧且巧,钻天蓦地到公卿。 希望儿子能聪明伶俐,将来位列公卿。(本章完) 第546章 柔道之祖陈元赟 外国语学堂的学生被允许参加顺天乡试,让京城的一个群体同样兴奋起来。 这个群体就是留学生,是朱由检登极以后,逐渐出现的人员。 大明自洪武以后,对留学生是不够重视的,外国人想来大明留学很难。 但是朱由检登极后,却改变了这个政策。因为他要鼓励贵族前往海外开藩,不可能剥夺他们参加科举的权力。 所以太学、武学和各大学堂,都被允许招收藩国人员。这些学堂获得参加顺天乡试的许可,也和藩国人员需要参加科举不无关系。 理藩院因为负责藩国事务,如今已经在绸缪着制定藩国科举的规矩,甚至打算把各个藩国按照位置,纳入南卷或北卷。 但是因为兹事体大,一直没定下来。现在能确定的,就是翻译总署变成理藩院和太常寺共管,外国语学堂同样。从这个学堂出来的学生,大部分也被理藩院招揽。 作为教导外国语言的学校,外国语学堂的老师有很多外国人。招收的留学生也是最多,是很多外国学生的首选。 朝鲜世子李汪前来京城朝贡后,被皇帝安排去太学读书。并且指定太学司业林焊、还有新任祭酒刘宗周,作为他的老师。 但是他的随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除了一些权贵的子嗣因为身份被恩荫入太学读书,更多的却被安排去外国语学堂,在朝语系学习。 对此朝鲜众人很是不满,因为他们自认小中华,从来不把自己当外国人。大明皇帝设立外国语学堂,还在翻译总署设立朝鲜馆,在他们看来是把朝鲜当外人。 无奈去其他学堂考核的时候,他们虽然会写汉字,还知道汉字的读音,但是口语就是不过关,学识更比不上大明秀才。只能扭扭捏捏,享受大明的优待进外国语学堂学习。 金自忠是汉话说得比较好的、学识也很精深,他从同学那里得知外国语学堂的学生可以参加大明科举后,立刻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在大明拿到举人甚至进士身份,那他回国后就是无可置疑的大儒。甚至有可能留在大明,成为大明官员。 这让他颇为动心,打算参加顺天乡试。 但是在询问外国语学堂的老师后,他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为大学生参加乡试的章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外藩或外国学生是否能参加科举,更是没有规定。 金自忠焦急之下,当即去找朝鲜世子李汪。希望自家世子,能争取到这个机会。 李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他是当今朝鲜国王李倧的嫡长子,在天启五年加冠成为世子,天启七年十二月和姜硕期之女成婚。 去年大明正式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后,他也成为了大明认可的王世子。因此在今年朝贡时,被派遣到大明朝觐。 朱由检对他颇为礼遇,因为此时的大明,需要稳住朝鲜。 他下旨按靖江王的规格对待朝鲜王,允许朝鲜王以郡王的身份,享受亲王待遇。 李汪的住处,也被安排在诸王馆。并且在京西诸王府赐宅五百亩,营建朝鲜王府。 李汪对此是颇为受用,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皇帝对自己竟然如此厚待。 在来大明之前,他是把自己当做藩国质子来看的。哪能想到自己完全被当作了王世子,可以在京城随意游玩。 在大明皇帝的安排下,他很快就融入了勋贵之中,和那些王公世子,相互交游往来。 朝鲜国王李倧得知后,也专门派人夸赞他,并且带来了金银,修建朝鲜王府邸和使馆。 李汪受此鼓励,更用心地结交大明权贵。为了显得自己不是番邦外人,他现在全身上下都穿大明冠服,并且在老师林焊请来的鸿胪寺官员教导下,改变说话的口音。 几个月时间下来,单从外表看去,他已经完全是个大明人。说话时也是标准的南京官话,甚至比很多大明官员更标准。 金自忠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个武道馆中,观看武道比赛。 这是京中最热门的赛事,很多权贵子弟为了给开藩准备人才,也为了给枯燥的生活找点乐子,在当今皇帝的鼓动下开办武道社。 武道协会给各个武道社划分了级别,并且组织各种项目的比赛,吸引了很多人员参与。 甚至京城红灯区的赌坊,都给武道比赛设置了赔率。一些权贵甚至呼吁,要允许武道场馆赌博。 不过这件事争议很大,大部分参加武道比赛的武者,都不想让人把他们作为赌博工具。军中从武道大会上脱颖而出的将领,更是激烈反对这一点。 所以赌坊还是只能在红灯区设赌局,吸引感兴趣的人过去赌。一些赌场已经打算在内部设擂台,吸引武者和赌客参与。 李汪观看的自然不是那种比赛,他看的是一场武道协会主办的无限制格斗锦标赛。 这是各种武道比赛中,最吸引人的项目之一。 在相扑、拳击、搏击、摔击等项目相继完成体重分级,规则还越来越细后,不限体重级别、规则也最宽松的无限制格斗比赛,被认为是最能体现实际战力的徒手格斗项目。 很多其它徒手项目的胜者,都会来参加这项比赛。他们中的优胜者会得到锦旗,还有武道协会特制的金腰带。 血气方刚的李汪,是这项赛事的爱好者之一。他和其他公子王孙一样,大喊着参赛选手的名字,神情极为狂热。 金自忠找到李汪的时候,他正咒骂台上的获胜者,甚至连“阿西吧”这种平时注意着不使用的词汇,都在口中骂了出来。 金自忠看着擂台上缠着巨大的镀金腰带、挥舞锦旗的胜利者,不知道这个人做了什么事,让自家世子如此憎恨。 但是他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却感觉自家世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劝谏道: “邸下,您有刘先生那样的大儒当教师,为何不向他好好学习呢?” “请邸下修心养性,不要好勇斗狠。” 李汪听着他隐约的声音,大喊道: “什么?” “你要和他斗狠?” “先斗过他的弟子再说吧,就是那几个倭人。” 指着在擂台旁为获胜者助威的几个日本人,李汪又向随行的护卫大声道: “我们朝鲜也要组建武道社,战胜那几个日本人。” “你们谁能获胜,我赏你们大明公士身份!” 这些护卫听到李汪的开出的赏格,纷纷都动了心。 他们身上虽然有朝鲜的官职,但哪里比得上大明公士身份尊贵—— 这可是在整个大明势力范围内都会受到优待的,甚至就连审判,都需要大明皇帝上裁。 一个大明公士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们不会随意被处死。有些见机快的,已经通知家里捐纳大明公士。 不过按照大明和藩国之间定下的规矩,大明是不会随意授予外藩人员爵位的。他们这些朝鲜人想取得大明公士身份,还需要朝鲜国王认同。 如今这个权力就在李汪手里,只要他首肯了,他们就能成为大明公士。 就连金自忠这个自诩为儒者的文人,听到这个赏格都有些想上擂台。 尤其是知道擂台上的获胜者有日本弟子后,他更是眼睛都红了,对自家世子的决定无比拥护: “武道社!” “一定要组建朝鲜武道社!” “让那些倭国的小矮子,知道我们朝鲜人的厉害!” 同样狂热地大喊着,声讨擂台上获胜的陈元赟(yun)。陈元赟看着朝鲜王世子又一次在擂台下咒骂自己,心里感觉很无奈。 他在后世被尊为日本柔道鼻祖,于万历四十七年东渡日本,前几年到了江户,开始传授拳法。 也因此收了几个日本弟子,如福野正胜、三浦义辰、矶贝次郎等人。 今年大明和日本发生摩擦后,陈元赟作为在江户颇有名声的大明人,被一些幕府官员委托,和大明使臣交流。 也因为此,他从姜曰广等人那里,得知了很多大明的事情。 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去年举办的武道大会。 在知道姬际可、陈王廷等人以武扬名,从一个乡野武人成为御营将领、甚至成为皇帝的武术教练后。陈元赟顿时动了心思,认为自己也有这个实力。 所以在幕府派人前往京城朝觐时,他也带上弟子同行,在上个月抵达京城,加入了韩王组建的武道社。 已经年过四十的他,最初在擂台上是被人看不起的,认为他更适合当教练,而非上台打擂。 但是被他以柔克刚连胜几场比赛后,很多人就被打服气了。陈元赟的大名,同样也在京城武道界传开。 甚至连皇帝都听说了他的名字,把他那些以柔克刚的技艺起名为柔道,认为是武道的代表技艺之一,以后必然会发扬光大。 这让陈元赟的名字迅速向武道界之外扩散,很多人都把他视为下一届武道大会格斗冠军的有力竞争者。 《体育报》《武道报》《格斗报》等报刊,更是连篇累牍地报道,让世人知道京城武道界出现一位强者。 这让他引来了很多武者挑战,以及外人的关注。 朝鲜世子李汪,就是关注者之一。 或许是因为他在日本的经历、或许是因为他收了日本人做徒弟,李汪这些日子一直追着他不放,一场比赛都没落下。 时不时地骂他一通,似乎是发泄壬辰倭乱的怨气。 好在他属于韩王的武道社,锦衣卫主管的武道协会也禁止私下里打击报复,他对自己的安全并不怎么担心。 不过一直被骂着也不是事儿,陈元赟在又一次获胜保住金腰带后,和韩藩管理武道社的宗人一起,在武道协会人员的陪同下,来到朝鲜王世子面前道: “承蒙王子关注,陈某不胜荣幸。” “不知我这柔道,可入王子法眼?” 柔道是皇帝都称赞过的,李汪当然不能说不入眼。 但他还是颇为骄傲地说道: “柔道虽然不错,但我朝鲜的郎道,同样不弱于人。” “朝鲜武道社很快就要开办,希望陈君那时,不要故意避战。” 然后昂头就走,不给陈元赟说和的机会。 陈元赟对此颇为无奈,倒是和他一起的韩藩宗人朱璟溧道: “他要挑战你就接着,我们韩国不怕朝鲜。” 作为第一个移藩海外的宗藩,韩藩有底气这么说。 自从征服北海岛以来,韩藩已经从平凉府等地,移民过去数万。 这些人都是韩藩的子民,其中有不少人颇有武力。就算朝鲜武道社针对,他们韩国武道社也不惧。 陈元赟在得到社长的支持后,稍微放下了心。有朱璟溧的表态,他就不用担心朝鲜王世子的盘外招。至于擂台上面,他一身本领还没怕过谁。 不过想想朝鲜王世子身后的护卫,他感觉要多教几个徒弟。免得朝鲜武道社轮番挑战,自己身体撑不下去。 未来武道界的朝韩之战和朝日之战,开始出现端倪。 很多藩国也把武道比赛,作为相互竞争的平台。 再说李汪那边,他在放了狠话后,回到诸王馆的住处,向自己的一班下属问计道: “陈元赟在擂台上如此厉害,甚至被认为有可能在武道大会上夺魁。” “咱们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战胜这个人?” 有的护卫说用郎道,从朝鲜选拔武道强者。还有护卫说道: “要不射他暗箭?” “咱们朝鲜的弓箭手、火铳手还是很强的,大明也多有赞誉。” “只要把他射废了,自然没法打擂台。” 李汪骂了声“蠢货”,没采纳他的建议。 他在朝鲜可以肆意妄为,但是在大明必须守规矩。 否则不用大明皇帝惩戒,他就在京城勋贵圈子中混不下去。 再说大明的报刊行业很发达,一旦射暗箭的事情暴露,他可能在报纸上被口诛笔伐,甚至会被科道官员弹劾,被大明皇帝责问。 那时事情就可能传到朝鲜,影响他的储位。 为了这种争风头的事情付出那么大代价,在他看来当然划不来。 所以他狠狠地瞪了这个人一眼,又问其他人有什么建议。 金自忠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来了机会。说道: “暗箭伤人虽然不行,但是这位将军说得也不错。” “咱们朝鲜的弓箭手、火铳手,就是放在大明也颇有实力。” “邸下可招募精锐的弓箭手、火铳手,参加大明的武道大会。” “如果在射击项目上夺到几个冠军,就能把陈元赟的风头压下去。” 李汪也觉得自家弓箭手、火铳手的实力不错,有可能在射击项目上夺魁,很是高兴地道: “金卿说得极是,除了郎道外,咱们朝鲜人还擅长弓箭、射击。” “后年的武道大会,这些项目咱们都要参与。” 金自忠这时脸上才露出来难色,说道: “陈元赟是大明人,他有资格参加大明武道大会。” “但是咱们朝鲜是外藩,那就不一定了。” “请邸下向大明皇帝请求,允许朝鲜参加武道大会和科举。” 把自己最大的目的,向李汪道了出来。 希望李汪能获得大明皇帝的许可,让他能参加大明科举。(本章完) 第547章 外藩内属的条件 对于金自忠的提议,李汪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大明人的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属下能参加武道大会和科举。 所以他连连点头,决定写一份奏疏,向大明皇帝提出这个请求。 然后他们又提到了京城发生的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大明和日本的条约。 李汪对这个条约极为不满,他对陈元赟等人的咒骂,就是这种不满的发泄。 这时他见金自忠颇有才学,就问计道: “大明和日本的条约,金卿如何看待?” “理藩院的官员要和我们朝鲜同样签条约,我们签还是不签?” 金自忠斩钉截铁地道: “签!” “当然要签条约!” “如果不签条约,朝鲜岂不被日本越过去?” “咱们不但要和大明签条约,还要争取到更优厚的条件,显示和大明更亲近,让日本不敢觊觎。” 这是他的想法,也是很多朝鲜官员的观点。 李汪本人也是如此想的,但是他却苦恼地道: “大明和日本的条约有一条,那就是互惠互利,大明给与日本不低于任何外藩和外国的待遇。” “我们朝鲜也是外藩,无论争取到什么条件,日本都会享受同等待遇。” “这样实在太憋屈了,咱们朝鲜对大明如此忠诚,怎么能和倭国贼子享受一样的待遇呢?” “为何不能按关系远近,对朝鲜更加优待?” 正因为这个原因,大明和朝鲜的条约,现在还没签下来。 朝鲜想要争取比日本更多的优待,但是最惠国待遇这一条,又让日本能享受同样的优待—— 平白无故给日本人争权益,他们当然不愿意。 金自忠听着自家世子的烦恼,有些试探地道: “邸下是否想过,为朝鲜争取内藩待遇?” “这样朝鲜就不再是外藩,咱们争取的待遇,日本也不会享受。” 这让李汪等人都是一惊,一个护卫大喊道: “大胆!” “你要把朝鲜卖……献出去吗?” “宗庙社稷何存?” 李汪的眼色也有些不善,就算他把自己当成了大明人,也不希望权力流失出去。 大明对内藩要派长史,官员也有一半以上是朝廷派过去。 他作为朝鲜王位的继承人,如何能忍受这一点? 所以他目光不善地看着金自忠,希望能听到他的解释。 金自忠不慌不忙地道: “臣所说的不是像琉球伯国一样内附,而是像顺礼王、顺义王一样,成为大明的内属外藩。” “臣在学堂中和老师同学交流,得知当今大明皇帝要重制礼乐,把藩属分为内藩和外藩。” “其中内藩除了大明的贵族去海外开藩外,还有塞外的前元余脉,被划为内属外藩。” “他们在大明享受的待遇虽然不如内藩优厚,但是自主权却更大,几乎和外藩无异。” “如果朝鲜成为内属外藩,就不用担心争取到的条件,会被日本那个外藩享受了。” 这个解释,让李汪神色稍霁,却仍有些不快,说道: “内属外藩不管怎么说都是内属,我又怎么能把社稷献出去呢?” “此话再不要提,我们朝鲜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不需要内附大明。” 这让金自忠故作可惜地感叹道: “不成为大明的内属外藩,我朝鲜就不能在贵族议会拥有席位了。” “而且大明的继承礼法,也不会强制在朝鲜执行。” “以后世子的地位,仍有可能不稳。” 这让李汪紧张起来,询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说大明的继承礼法不会在朝鲜执行?” “难道朝鲜上下,还能用另一套礼法?” 对于身为世子的他来说,最关心的当然是能否继承王位。 他对大明正在重制礼乐、制定连皇帝都要遵守的继承礼法,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身为当今朝鲜国王的嫡长子,他心里一万个拥护嫡长房继承制,认为在这种继承制度下,自己的地位稳定无比。 如今听到金自忠的感叹,他才得知朝鲜不一定会遵守大明制定的继承礼法,这让他顿时紧张起来,又有些怀疑地道: “我朝鲜一向事大守礼,怎么能不遵守大明礼乐呢?” “金卿口出此言,未免危言耸听!” 金自忠却摇头道: “不然!” “世子难道没看过日本受封条约,里面有相互尊重一条吗?” “当今大明皇帝,最是尊重规矩,也因此要整理大明礼法,重定礼乐制度。” “他既然在条约中说尊重日本国王在本国的治理权,那么就必然不会干涉日本内政。” “朝鲜和日本同为外藩,条约中也必然有这一条。” “大王对朝鲜如何治理,大明朝廷以后都不会干涉。” 这是一件好事,显示了大明对藩国的尊重。 如果李汪已经继承王位,对这一条一定举手欢迎。 但是他现在只是世子,那就得斟酌一二了。 因为这意味着朝鲜国王即使把他这个世子废掉,大明朝廷都不会干涉。 这让本来还觉得自己地位很稳固的李汪,也有些担心起自己的世子位置来,向着左右问道: “我是父王册封的王世子,也被大明认可。” “难道这个位子,还会有变动吗?” 左右皆不敢答,因为朝鲜的历史上,王位、储位变动太大了,谁都不敢打包票。 远的太宗李芳远如何夺位且不说,近的也有癸亥反正—— 当今朝鲜国王李倧,以反正的名义夺得了光海君李珲的王位。 为了这个,朝鲜数次派使者前来大明解释。直到当今皇帝即位,才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 金自忠对此说道: “当今皇帝陛下因为光海君和癸亥反正的事情,觉得不应该太过干涉藩国王位继承。” “避免再发生光海君那样的事情,影响两国关系,甚至影响战事。” “这对大王来说是好事,但对邸下来说,那就……” 摇了摇头,金自忠没有说下去。 但是李汪等人都明白,那就是如果朝鲜国王要废掉他的世子之位,大明不会干涉。为的就是避免朝鲜再一次和大明生分,影响对后金的战事。 甚至,为了说服李汪,金自忠还说道: “我从族兄金自点那里听说,驻朝大臣洪先生曾向大王许诺:” “如果大王有立他人为世子的心思,只要理由正当,大明就会答应。” “大王也是因此,答应封毛文龙为东江君。” 这件事李汪也隐约有所耳闻,但是却一直没注意。 因为李倧作为朝鲜国王,理所当然地拥有废立世子的权力。 但是来到大明,得知大明正在制定继承礼法,让所有官员贵族、甚至皇帝都一体遵循后。 他顿时觉得之前的想法太落后了,朝鲜也应该遵守大明新制定的礼法。 原本他觉得以朝鲜对大明朝廷的恭敬,遵守大明礼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被金自忠指出,他才明白朝鲜到底是外藩,大明并不会强制约束,在这方面耗费力气。 这让他有些慌张地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在签订条约时,主动向大明提出遵守大明礼法。” “这是我们自己愿意守的规矩,日本想跟上就让它跟!” 这个提议,得到他身边的随从、护卫附和。 但是金自忠却摇头道: “只是签订条约还不够,还要保障有履行条约的能力。” “大明不干涉朝鲜的内政,如何强制朝鲜遵守大明礼法呢?” “再说了,如果大王要废世子,大明想阻止就得消耗精力。” “没有益处的事情,大明又为何这样做呢?” “万一再出个光海君那样心怀怨气的国君,大明何苦来哉!” 这让李汪的希望顿时破灭,知道自己即使主动提出遵守大明礼法,大明也可能不答应。 因为想要维护礼法的履行,就需要大明付出代价。在经历光海君之事后,大明显然不愿意在这上面付出了,否则也不会特意向他父王表明,不干涉世子废立。 这样想来,似乎内附大明,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有益处的事情,这让他询问金自忠道: “成为内属外藩,大明就会维护礼法吗?” “他们会怎么干涉?” 金自忠听到李汪终于上道,当即就抚着胡须道: “内属外藩是特殊的外藩,也可以说是特殊的内藩,大明和它们签订的条约各不一样。” “世子邸下可以在条约中,提出遵守大明礼法,并且让驻朝大臣,负责监督此事。” “这样世子的继承顺位自然能够得到保证,即使大王,也不能轻易废世子。” 为了加强自己这番话的说服力,他又举例道: “当今顺义王卜石兔,就曾在即位时和三娘子之孙素囊台吉产生争端。” “大明出面斡旋,迫使三娘子遵循俺答汗生前与大明达成的约定:世代相传为王,以长部落归心。” “世子只要和大明约定遵守礼法,将来继位之时,大明定然出力。” 这让李汪连连点头,对于成为大明的内属外藩终于有些动心。他向左右说道: “朝鲜一向忠心侍奉大明,与大明的关系远比日本更亲近。” “连日本都能得到外藩待遇,我朝鲜为何又不能成为内属外藩呢?” “你们向大明的理藩院问一下,成为内属外藩,要守什么规矩?” “我朝鲜习儒学、用汉字,远比顺礼王、顺义王等部落,更适合作为内属外藩。” 这让左右赞同,他们都希望朝鲜能遵守继承礼法,李汪的地位稳固。 金自忠也收到李汪的授命,去理藩院和大明朝廷商议如何成为内属外藩。 理藩院掌院黄立极,万万没想到自己担任掌院之后,就有接连不断的功劳送上来。 先是琉球内附,又是日本封贡,现在又有朝鲜想成为内属外藩。这让他甚至有一种感觉: 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首辅,就适合执掌理藩院? 怀着这个想法,他亲切地接见了为自己送来功劳的金自忠,还把孔贞运等理藩院大臣,一并唤了过来。 金自忠先是表明了朝鲜想参加大明科举和武道大会的意图,又询问成为内属外藩有什么要求,朝鲜符不符合条件。 黄立极对他的行为表示赞赏,向这位心向大明的朝鲜士子保证道: “大明海纳百川,从不拒绝愿意为大明效力的人。” “我会向陛下请求,对于藩国参加科举的人员特殊优待。” 又让内藩部长孔贞运,讲解朝鲜想成为内属外藩,需要达成什么条件。 孔贞运在这点上和皇帝有过交流,此时就向金自忠道: “陛下曾经说过,内属外藩介于内藩和外藩之间。” “它们是主动归顺大明的藩国,相比普通内藩拥有更大的自治权。” “但是相比普通外藩,受到的约束也更多,要遵守大明的条件。” 金自忠对此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遵守。又听孔贞运道: “大明对外藩的要求,除了封贡之外,是三和。” “也即和平共处、互相尊重、互惠互利,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内属外藩也要遵守这三个原则,要以和平方式解决双方争端。” 金自忠理所当然地道: “朝鲜本就是大明藩国,自然会遵守这些条件。” “而且我朝鲜一向恭谨,从未像日本那样,和大明发生争端。” 孔贞运微微点头,没有和他数以前的争端。继续道: “三和之外是六统,要在六个方面,和大明保持一致。” “第一是统一纪年,包括纪元、年号和历法,要使用黄帝纪元,以及大明年号。” “例如你们记载箕子朝鲜、卫满朝鲜等朝代的历史时,以后要使用黄帝纪元。” 这点金自忠同样接受,因为此时的朝鲜,主流思想就是承认箕子朝鲜。佛教徒编造的檀君朝鲜只被视为神话传说,被儒家士人抵制。 再加上纪元和年号代表着正统,朝鲜也不敢争这个。他们以前就使用大明年号,如今只是加上了黄帝纪元。 箕子是商朝后人,商朝的始祖契又是黄帝的玄孙。信奉箕子朝鲜的他们,对采用黄帝纪元毫无心理压力。 孔贞运在这之后,又提出了第二点: “第二是统一思想,除了学习儒家典籍、参加大明科举外,还要在宗教信仰等方面,和大明保持统一。” “例如你们朝鲜的檀君,在传说之中是帝释的庶子。帝释就是佛教的神灵帝释天,他受大明天子册封神位,檀君也同样可以受封,纳入佛道神系。” “朝鲜要在儒道佛等思想上,和大明保持一致。” 这让金自忠有些迟疑,因为当今朝鲜王室自称檀君子孙,这点需要王室决断。 孔贞运也没指望他能决定,继续道: “第三是统一阵营,也就是在对外交往、对外战争等方面,和大明保持一致。” “朝鲜受大明的保护,大明有征召朝鲜兵马的权力。” “无论大明还是朝鲜和第三方发生战争,另一方都有出兵的责任。在一方处于战争状态时,另一方应立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 “双方兵马组成联军,成立联合司令部,由大明皇帝任命官员指挥。” 这让金自忠喜出望外,知道是大明的安全保证。 有了这个条款,还有哪个国家敢侵犯朝鲜?(本章完) 第548章 统一礼乐文化经济 “若是朝鲜内部发生叛乱,大明是否会出兵平叛呢?” 金自忠有些期盼地问道。认为如果大明同意这一点,说服国君内附会更容易。 孔贞运对此肯定道: “如果朝鲜成为内属外藩,就会在贵族议会有席位。” “他的地位,自然有大明朝廷保证,不允许随意被人夺去。” “如果朝鲜内乱,国君请求出兵,大明自然会出兵平叛。” 金自忠闻言大喜,又期期艾艾地问道: “若是国君薨逝,发生继承争议呢?” “大明会相助哪一方?将哪一方视为叛乱?” 孔贞运闻言一笑,知道了金自忠来询问内附条件的原因: 原来他是代表朝鲜世子来的,世子担心继承王位不是十拿九稳。 这让他和黄立极相视一笑,抚着胡须说道: “若是朝鲜和大明统一礼乐,大明自然会按照继承礼法支持该继位一方。” “必要之时,大明会主动出兵平叛,维护礼乐秩序。” 金自忠连连点头,又睁大眼睛问道: “统一礼乐,也在六统之内吗?” “我朝鲜一向尊敬守礼,定然会遵守大明礼乐。” 孔贞运却向他道: “统一礼乐虽在六统之内,却并不强制要求。” “之前的统一纪年、统一思想、统一阵营三个条件,是所有内属外藩必须遵守的。” “剩下的统一礼乐、统一文化、统一经济,因为包含的内容太多,有可以商榷之处。” “例如继承礼法,大明就不要求内属外藩必须实行嫡长房继承制。” 这让金自忠有些急了,说道: “大明都实行嫡长房继承制,为何不强制所有内属外藩实行呢?” “难道内属外藩,就不属是大明内藩?” 孔贞运对此解释道: “大明的内属外藩,当然和内藩不完全一样,否则就不用单独分出来。” “大明本土和内藩实行嫡长房继承制,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草原上有的实行幼子守灶、还有收继婚等风俗,大明不能强行要求他们实行嫡长房继承制。” “乌斯藏那边,更是有转世等继承制度存在。大明会和他们,另外约定继承规矩。” 这是理藩院官员和皇帝商议时初步定下来的,大明不可能要求所有藩属都和大明完全一致。那是不现实的想法,只会让大明和内属外藩产生纠纷。 而且这些地方的风俗、制度都和大明不一,强行要求他们按大明礼法继承,只会让他们内部生乱。 这是为内属外藩的稳定考虑,也显示了对内属外藩自治权的尊重,但是金自忠却对此很不快。 因为他、或者说他背后的朝鲜世子最大的诉求,就是按嫡长房继承制,稳固继承顺序。 所以金自忠道: “朝鲜一向实行大明礼仪,恳请贵国在签约时,坚持让朝鲜遵从嫡长房继承制,按《大明继承礼法》确定继承顺序。” “如此小可会不胜感激,一定会尽力奔走,让朝鲜能内附。” 孔贞运迟疑了一下,黄立极打官腔道: “是否实行嫡长房继承制,要看你们朝鲜,而非我们大明。” “大明对内属外藩提供的保护,其中一种就是按照约定的继承规矩,让内属外藩的继承人继位,不因此发生内乱。” “如果朝鲜和大明约定遵守《大明继承礼法》,大明自然会按照嫡长房继承制,维护礼法规矩。” 这让金自忠明白了,需要他们主动提出,大明才会在条约中写入这一条。 这让他决定回去后让世子发动势力,全力推动此事。 然后在统一文化这条上,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孔先生说文化主要是文字和语言,要使用大明正字和大明正音。” “使用大明正字尚可,大明正音则太困难。” “乡野无识之人,如何能说出大明正音?” 孔贞运对此表示理解,说道: “所以统一文化这一条,同样可以商榷。” “朝鲜可使用自己的语音,但是文字记载,必须用大明正字。” “各种条约、公文,都以大明文字为本。” “还有学堂之中,要传授大明正字正音。” 金自忠对孔贞运的通情达理很是欣喜,又提到一件让他很不爽的事,说道: “理藩院和太常寺翻译总署的外国语学堂,能不能改个名字?” “我们朝鲜是藩属,从来不是外国。” “莫如改为翻译学堂,不要用外国二字。” 孔贞运对此莞尔,但还是答应他会向朝廷提。 外国语学堂的名字是皇帝定下的,想要改个名字,自然要上疏皇帝。 —— 最后的统一经济这一条,孔贞运具体解释道: “经济一词,原指经世济民、经国济世。” “当今陛下把它提炼出来,专指财物方面。” “或者说,专指农业、工业和商业贸易等方面。” 金自忠点了点头,对此表示理解。因为大明内阁的财政经济委员会,就是负责这些。它被誉为大明最有权力的机构之一,金自忠当然有了解。孔贞运在他理解后,方才继续说道: “首先贸易方面,大明在日本设立的自贸区,金生应该知道吧?” “朝鲜也要设立自贸区,初步确定有仁川、釜山两处。” “光海领、东江领等领地若要设立自贸区,朝鲜不得阻拦。” 这个先前谈条约时就基本商定了,金自忠毫无迟疑地答应道: “日本既然答应设立自贸区,我朝鲜自然会答应。” “各个领地若想设立自贸区,国君应该也会同意。” 孔贞运点了点头,继续道: “为了便于贸易,大明和日本等外藩约定,以后协定关税。” “对朝鲜这样的内属外藩,则要求八成以上货物种类免收关税。” “其余两成货物种类,只能征收百分之十以下的低关税。” “超过这个税率,需要大明特准。” 这是仿照英国和自治领、殖民地之间实行的帝国特惠制,大明和内藩之间的贸易,关税上有特别互惠。 为的就是占据内藩和内属外藩的市场,排斥其它国家的商品。 甚至,朱由检还曾打算一步到位,废除大明和内藩之间的关税。 但是考虑到对商贸行为的监管,以及避免某些藩国利用优势货物冲击市场考虑,还是允许对两成的货物种类征收关税。 金自忠不知道这一条的利害,懵懵懂懂同意。 然后孔贞运又提到,需要统一货币: “大明发行的货币,朝鲜要同样允许流通。” “大明的银行、钱庄、保险公司等机构,可以在朝鲜营业。” 这是从金融上加强对朝鲜的控制,同时从朝鲜获得铸币税。 金自忠对此虽然同样有些懵懂,却还是争取道: “我们朝鲜以后还能铸钱吗?” “朝鲜铸造的钱币,应同样允许流通。” 孔贞运回应道: “朝鲜的钱币可以在本国流通,同时要和大明钱币确定汇率。” “将来金储会和金属交易所会在朝鲜开办分支机构,确定这些事情。” “朝鲜王室和贵族,可以加入分会。” 把朝鲜权贵绑上金储会的战车,共同享有利益。 这让金自忠觉得应该不错,再无其它异议。 然后孔贞运又提出: “朝鲜要和大明统一度量衡,要和公制对应。” “和大明度量衡不一样的地方,要特别加上朝鲜二字,例如朝鲜尺、朝鲜里。” “交易货物之时,以大明度量衡为本。” “划分封地之时,要采用大明里。” 这是金自忠热烈拥护的,因为金家也有人想拥有封地。当然要按大明的度量衡,而非朝鲜自己用的里。 他还期盼地询问道: “朝鲜的爵位也要改吗?” “是否要改为公侯伯子男?” 孔贞运肯定地道: “当然需要修改,就像顺礼王和顺义王等部落的权贵一样。” “但是如何封爵,大明会和朝鲜国王商定,首先为朝鲜国王册封顺天爵位。” “如果朝鲜国王愿意把土地封出去,分封公爵大明也会同意。” “但是如果封地面积不够,那就要降低爵位。” 在草原上封了一些公侯伯后,孔贞运感觉给他们高等爵位太吃亏。所以就提出严格要求封地和户口,避免爵位泛滥。 金自忠欣喜地应下,决定写信让金家等家族发力,鼓动朝鲜内附。毕竟哪个家族,不想拥有封地呢? 只要朝鲜内附,就能在贵族议会拥有席位,他们的爵位传承,同样有大明保证。 怀着这个心思,他对孔贞运提出的统一行业标准、火器口径、车轮轨距、船只货柜等等,同样也满口答应。 对大明提出的统一经济条件,几乎全盘接受。 在商定了这些条件后,黄立极和孔贞运命文书把会谈纪要抄写一份,作为备忘录传给朝鲜王廷。 后续的两国条约,会在此基础上商定,由两国君主批准。 最后,孔贞运还给金自忠发了几张请帖,让他邀请朝鲜世子,参加光禄寺举办的国宴菜肴评选。 这是八月丰收之后,皇帝命光禄寺举办的。评选民间有代表性的菜肴,纳入朝廷筵宴。 这件事在京城非常热门,吸引了很多厨师和文人士子参与。 报纸上对此也多有报道,描述参选菜肴的美味。 金自忠对此颇为好奇,决定劝自家世子参加这次盛会。(本章完) 第549章 文明的吸引力 带着会谈记要返回诸王馆的金自忠,心情是兴奋的。 因为他从没有想到,大明开出的条件对朝鲜如此契合。 六个条款之中,朝鲜几乎就没有不符合的。即使有存在争议的地方,大明也愿意商榷。 这让他充分感受到了上国的胸怀,下决心推动这件事。 李汪看到这些条件,同样极为激动。高兴地向忠于自己的臣子道: “若是大明能接受朝鲜内附,你我皆无忧矣!” “从此我朝鲜不再是所谓的小中华,而是中华一员。” 这些效忠他的人自然是纷纷附和,而且还向李汪提议,要把会谈纪要给自己家里发一份。让国内的两班权贵,推动朝鲜内附—— 他们本就被洪承畴推动的分封挑动了心思,如今大明要设立贵族议会,保障贵族的权益后。 这些人顿时意识到,成为大明贵族就是永保富贵的保障。他们会从臣子,变成真正的封君。 李汪听着他们的建议,知道这些人有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他是国王,当然不会容忍。 但是他现在是世子,最重要的就是保障继承权。 即使知道朝鲜内附后国王的权力会受限,他也愿意推动这一点。 所以,他没有禁止这些人抄写会谈纪要,甚至示意金自忠先和大明的理藩院达成某些条款,让国王感受到压力。 对于金自忠提议的多参加大明活动、争取民间好感,他也点头认同。带着世子妃等人,参加光禄寺举办的国宴菜肴评选。 这个活动虽然是大明官方举办的,却是属于民间的盛会。 因为大明的国宴,并不崇尚奢华。通常只有果子、茶食、油饼、馒头之类,菜肴也只有烧煠凤鸡、双棒子骨,可以说非常简单。 尤其是光禄寺的官员为了省事,也为了让冬天参加祭祀的官员吃到热饭。直接研制了一种茶汤,可以用开水冲泡食用。 这种茶汤最初还颇受欢迎,被很多官员认为比以前的冷饭要好。后来却越来越不像话,被很多官员诟病,认为名不副实。 甚至连朱由检都听说过光禄寺茶汤的大名,在去年发动了一场对光禄寺官吏的大清洗。 在经过一年多的整顿后,范景文和张天麟让光禄寺的茶汤变得重新好喝起来,但是官员却仍然不满意—— 因为他们在宫中,吃到过更好的食物。 那就是去年琼华宴上,皇帝发明的自助餐。 这种用热水烫着保持温度、可以按喜好自取的菜肴,被他们认为比茶汤好多了。 只是菜肴的种类还得调整,要丰富些菜品。 朱由检听到这些呼声,就吩咐光禄寺的官员,在今年秋收之后,举办国宴菜肴评选。 他的目的不止是评选出更好的菜肴,还打算推行新作物。 李汪在这次盛会上,就品尝到了皇家酒店的厨师,在皇帝指点下发明的酸辣土豆丝、醋溜土豆丝、拔丝土豆、地三鲜等新菜。 土豆这种新作物,开始作为菜肴,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这几种菜肴毫无疑问被纳入国宴,作为新的菜品。 它们自然也开始风行民间,让民间开始种土豆,以便能够做菜。 还有一些传统食物做得好吃的厨师,被请入了皇家酒店做厨师。 尚膳监和光禄寺已经着手,制定厨师等级和饮食卫生规范。 辣椒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确定为无毒无害,成为一种被允许食用的蔬菜和调味品。 很多厨师都在着手,发明辣味菜品。 京城的百姓也因此大饱口福,天天都能吃到新菜。 尤其是受到邀请的官员,更是能免费品尝很多新菜。 光禄寺的名声因此扭转,得到很多官员赞誉。范景文的名声,一时名传朝野。 不过赞誉最多的,还是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 在理藩院把朝鲜打算内附的想法呈报朝堂后,朝堂上的官员,对理藩院这个新衙门顿时刮目相看。 自从理藩院成立以来,先是琉球内附,又有日本朝贡。如今朝鲜也想要内附,让他们不能不表示称赞。 在深入讨论这件事情后,他们又发现朝鲜想内附的原因,是朝鲜王世子想要利用《大明继承礼法》稳固继承权。 这让礼部的官员顿时群情激昂,把朝鲜内附的原因,归结为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 不是在重制礼乐名义下制定的《大明继承礼法》,朝鲜世子为何想要内附? 如今朝鲜内附的请求,说明了这部礼法的成功,连番邦都想要遵守大明礼乐。 礼部尚书成基命,就在朝会上说道: “朝鲜身为外邦,尚且想要遵守《大明继承礼法》。” “臣以为此法当尽快制定,让官民有章可循。” 礼部侍郎李标、刘宗周、钱谦益等人,同样也提出这个请求,希望皇帝尽快把《大明继承礼法》定下来。 朱由检对朝鲜主动请求内附也很欣喜,因为他和理藩院商讨的内属外藩条款,就是以朝鲜为样板。 这些条件,他本来是安排孔贞运等人,一点一点在朝鲜实行的,是基于当前朝鲜的现状而来。 所以金自忠等人才会觉得朝鲜对六统的条件极为契合,不需要做多少改动就能成为大明的内属外藩。 可以说,无论他们做不做,朝鲜内附这件事,大明都在推动。但是他们的行为,却把这件事向前推动了一大步,从大明朝廷的暗中行为,放在了台面上讨论。 其中的根源,就是所谓的《大明继承礼法》,也是重制礼乐以来,朱由检明确表态会遵守的第一部法律。 这个成果,充分显示《大明继承礼法》是契合当前这个时代的。大明的文明也在升华,对周边重新有了向心力。 接下来自然要扩大这种优势,让大明的文明上升到新的高度,让周边的国家都以成为大明子民为荣,主动成为内属外藩。 心情振奋的朱由检,决定尽快和群臣商定《大明继承礼法》草案,让群臣看到自己的态度,更支持重制礼乐。(本章完) 第550章 朝鲜备战 就在京城歌舞升平、文官沉浸于重制礼乐时,辽东战场也来到了关键时刻。 尤其是东江领这边,阿敏和豪格自从七月出兵、却被东江领的坚壁清野和层层阻击所扰,不得不退回义州后,就率领镶蓝旗和镶黄旗的士兵,一直钉在那里。 他们的打算,自然是等东江领秋收时抢粮,以战养战打到汉城去。 毛文龙、陈子壮等人,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意图。他们坚决执行枢密院的坚壁清野命令,把义州周围的粮食毁掉,都不留给建虏。 视东江领为自家基业的毛文龙,更是冒着危险再次深入辽东,想逼阿敏、豪格退军。 豪格在接到后方女真营寨被毛文龙破坏的消息后,倒是想率兵回返。 但是阿敏却坚决阻止,因为他还没有放弃占据朝鲜自立之心。 对他来说,只要能再次占据朝鲜,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于后方被毛文龙破坏,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让毛文龙的打算落空,他让李九成等人率兵继续在建虏后方袭扰,自己返回东江领,和新任长史陈子壮商议道: “建虏这是算准了,秋收时我们不得不战。” “否则今年种的粮食就都会被建虏夺走,让他们有打下去的本钱。” 陈子壮同样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在和东江军民交流后,更明白他们的心思。 如今的东江军民之所以敢战,就是因为想收获自己种下的粮食。 如果今年被建虏夺走了,他们的心气可能就散了,明年种粮食可能都不积极。 所以他向毛文龙道: “必须要挡住建虏几日,把粮食完全收回来。”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东江领可能就不复存在。” 毛文龙当然知道这一点,否则他就不会如此焦急了。 但是他和建虏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建虏的战力深知。 自己麾下士兵战意是有,战力是绝对比不上建虏的。否则他就不会只是袭扰,而是和建虏正面作战。 忧心忡忡的他,又听陈子壮道: “龙川有座龙骨山城,多派些兵马驻守,能否挡住建虏?” 毛文龙闻言摇头,说道: “龙骨山城不是必经之道,建虏会绕过去。” “上次丁卯之役,龙骨山城投降后被郑凤寿恢复,一直守到了六月。” “但建虏在二月就打到平山,威逼朝鲜议和了。” 陈子壮听到这里,想了想龙川一带的地形,的确可以绕过去。 倒是铁山和宣川一带丘陵遍布,如果能建立起宁锦那样的防线,能阻挡建虏的兵马绕过去。 但是那样的工程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而且那意味着,铁山以北都要让给建虏。 东江领如今开发的耕地,很大一部分在铁山北边的平原上。这样做无疑是放弃了秋收,而且是在资敌。 想到这里,陈子壮心中就有些恨恨。如果他能早些上任,就能对东江领总体规划,建立铁山、宣川防线,把建虏阻拦在防线以北。 如今显然是没有时间了,只能想别的办法阻挡建虏。 毛文龙不知陈子壮的想法,知道也不会认同。 一条宁锦防线,已经让强大的大明国库空虚。就算朝鲜国王支持他建立铁宣防线,也掏不出那么多钱粮。 他最信奉的还是敌后袭扰,认为这样最能牵制建虏。 但是有了东江领后,只靠袭扰显然是不行了。必须和建虏正面作战,保住东江领的收成。 这让他有些一筹莫展,甚至想丢下东江领向皮岛逃跑: 『要是没有领地就好了!』 『何至于如此为难?』 此时此刻,毛文龙甚至有些嫌弃自己的东江领,距离建虏实在太近了。 就在他自怨自艾、心中升起了畏缩之心时,陈子壮道: “如今看来,也只有向朝廷求援了。” “希望朝堂诸公能想出办法,至少让东江领把粮食收下来。” 这是他作为翰林院派出来的官员,最本能的想法。 自己解决不了,请求朝廷支援就行了。 反倒是毛文龙这个大将,或许是在敌后作战依靠自己惯了,一直没有想到朝廷。 直到陈子壮提起,他才恍然惊觉: 『是啊!还可以向朝廷求援!』 『当今皇上对我很看重,我也是简在帝心的人了!』 新皇帝登极以来,先是召他进京,把他升为提督。 又派洪承畴来朝鲜,把他索取到东江领这块封地。 这是非常明显的看重,他在遇到困难时大可向朝廷求援。 所以他和陈子壮联名写了一封奏疏,请求朝廷想办法,解决东江领的困难。 朝廷七月底就接到了东江领的求援文书,朱由检和袁可立、杨嗣昌等枢密大臣商议之后,决定由驻扎旅顺海军陆战第一旅,在八月份展开辽南攻势,逼迫阿敏回援。 如果阿敏和豪格仍旧率领兵马南下,那就让留守旅顺的东江镇第二旅同样出动。在辽南护军使孙国祯、辽南护军都尉马世龙指挥下,收复辽南四卫。 同时,枢密院决定调遣一部分辽东兵马,充实旅顺防卫。由曾经支援东江镇的参将黄龙、游击周文郁,率兵支援旅顺。 在北海岛帮助韩王开藩的洪承畴,也在这个背景下,被朝廷调回朝鲜。 他将以驻朝大臣的身份,统筹朝鲜战事。 洪承畴在来朝鲜之前并未打过仗,但是在经过北海岛一役历练后,他已经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儿。 再加上有刘兴祚、孔有德、耿仲明三员大将辅佐,还有三百女真士卒、三千朝鲜士兵作为本部,他对守住朝鲜,是有一定信心的。 不过朝鲜君臣却没这种信心,在阿敏和豪格一直留在义州不走后,朝鲜国王李倧就一直担惊受怕,深恐一觉醒来,建虏就兵临城下。 以崔鸣吉为首的主和派,此时也跳了出来,他们打着维护宗社的名义,建议和建虏议和。说什么“国小力弱,虏势张甚,不如巽辞以缓之”。 朝鲜国王李倧,对此是颇为心动的。但是大明的态度,又让他下不定决心。 在洪承畴率领兵马回到朝鲜后,他就更不敢提起了。因为洪承畴一回来,就和鹿善继、毛云龙达成一致意见,以大明使臣的身份拿出符节,要求朝鲜国王李倧清理所谓的主和派: “自古以来,焉有敌人未至,自己却屈膝求和者?” “殿下莫非忘了,前年刚发生的丁卯胡乱?” 李倧就是被丁卯胡乱吓破了胆子,所以他留着国内的主和派。 如今被洪承畴责问,他苦着一张脸道: “正是因为丁卯胡乱,孤王才不得不做此打算。” “若是建虏再一次南下,大明却不出兵救援。”“朝鲜就只能再一次蒙受战乱,让孤于心何忍!” 这让洪承畴语塞,因为上一次确实有大明的责任。 毛文龙表现不佳,袁崇焕只派出纸上之兵,让朝鲜对大明有些失去信心。 他现在只能尽力挽回,说道: “洪某回来之前,已接到朝廷命令。” “皇上派出了亲卫御营,专门救援朝鲜。” “不知这个消息,可表明大明决心?” 李倧听到这个消息,简直要惊呆了。 因为他从没有想到,大明皇帝竟然把自己的贴身护卫派出来。 这让他热泪盈眶、又有些惶恐地道: “孤王何德何能,劳圣上如此费心。” “一切皆如洪先生所说,罢免主和之臣。” 对洪承畴提出的请求,再也不敢违背。 不是他对大明皇帝派出亲卫太感动,而是他更担心,自己不听话很有可能被废—— 光海君可是仍在济州岛,由大明官兵“看守”呢! 他若再不听话,光海君随时可能复位。 洪承畴在听到他的表态后,终于觉得满意了。 朝廷任命他统筹朝鲜战事,他当然先要取得朝鲜权力。 为了能合法地掌握朝鲜各项大权,而非被朝鲜君臣暗中抵制,他又向李倧建议道: “当今皇上即位后,制定了戒严制度。” “在遭遇战乱之时,可宣布戒严独揽一切大权,以便用最快的速度,平定发生的动乱。” “洪某以为朝鲜也应该有戒严制度,由殿下委派人选,独揽一切大权。” 这个人选是谁,李倧心知肚明。 他是不愿意把朝鲜的权力完全交出去的,说道: “既然上国是皇上独揽大权,朝鲜若是戒严,大权也应该由孤独揽。” “而且如今朝鲜没有发生战事,不用宣布戒严。” 洪承畴对此笑道: “若是殿下能承担责任,也不必委派他人。” “就是不知建虏攻过来来,殿下要不要去江华岛。” 李倧听到这番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但是他却真的不敢说,自己不去江华岛。 一旦建虏来袭,留在汉城太危险了,去往江华岛躲避,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所以朝鲜戒严期间,他只能委派别人掌权。 遍数当今朝鲜群臣,有谁能掌握这个权力呢? 他仔细想了一下,发现金瑬、李贵、金尚宪、金自点等人,都承担不起这个重任。 而且就算他们能承担,他也不敢放权。 这样数来数去,还是洪承畴这个大明使臣让他最放心—— 洪承畴就算在戒严期间掌握了朝鲜权力,也不敢轻易谋害自己这个被大明册封的国王。 甚至只需要大明皇帝一纸诏书,他就得把权力乖乖让出来。 就算不让,他以后也能靠朝鲜国王的身份,让朝鲜臣子在戒严结束后不再听从洪承畴,把朝鲜的权力慢慢夺回来。 在这一个考虑下,李倧已经倾向于在遭到建虏入侵时,把权力让渡给洪承畴。 但是现在建虏还没来,他当然不会宣布戒严。 洪承畴没有逼迫得太狠,没让李倧立刻宣布整个朝鲜戒严。他向李倧建议,先宣布大同江、元山以北戒严,进入临战状态。自己会亲自前往平壤,坐镇指挥战事。 并且要求李倧封赏这次去北海岛作战的朝鲜士兵,允许他招募将士。 这样能让朝鲜上下适应,以便将来宣布全国戒严。 李倧听到洪承畴要北上指挥战事,对他更信任了几分。如果洪承畴能把建虏挡住,他就不用逃往江华岛了。 所以他从善如流,任命洪承畴为都元帅,镇守北方边境。全权指挥大同江以北的兵马,并且宣布戒严。 洪承畴来到平壤后,利用戒严所带来的权力,颁布了许多命令。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允许朝鲜士绅自己组织义兵,有功者授与官职,甚至授予爵位。 这在朝鲜北部引起了很多人响应,尤其是丁卯胡乱中被阿敏劫掠三日的平壤,很多对建虏怀着刻骨仇恨的朝鲜壮丁加入义兵,希望在大明天兵的带领下,为他们报仇雪恨。 郑凤寿、郑忠信、林庆业、崔孝一、车礼亮、安克諴、金砺器、金竣德、林豹变等丁卯胡乱时的义士,相继组建了义兵。 洪承畴给他们一一授予官职,安排去东江领参与作战。 东江军民对他们也很是欢迎,这些人不管战力如何,至少能做做后勤。 尤其是建虏随时可能发动进攻,需要在秋收时抢收粮食。他们带的士兵,能帮助东江领收割。 不过无论如何,秋收都需要一定时间,这就需要有一支兵马,在阿敏进攻时挡住建虏。 朝鲜士兵显然是担不起这个重任的,上次阿敏进攻朝鲜,只用十三天就攻到平壤。别说洪承畴对他们没信心,他们自己也觉得承担不起如此重任。 这让洪承畴盯上了另一支兵马,那就是留守在皮岛的东江镇第四旅。 在毛文龙抽调忠于他的士兵开拓东江领后,第四旅可谓元气大伤。 但是再怎么说也有底子在,旅将杨御蕃很快在登莱巡抚兼山东巡抚孙国祯的帮助下,从山东招募了士卒,补充入麾下第四旅。 洪承畴一纸令下,杨御蕃被他从皮岛被调到宣川,负责守卫宣川一带。 整个朝鲜北部,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备战。 一时间,朝鲜北部可谓是战云密布,人人都感受到临战的气氛。 丁卯胡乱中被建虏劫掠、甚至有家人遇难的朝鲜人,也纷纷怀着仇恨,加入了义兵之中。 其中一些擅长射箭、射击的优秀士兵,被洪承畴纳入麾下和三千朝鲜兵马混编,增加了直接掌握的兵力。(本章完) 第551章 两个朝鲜人的奋斗 徐利铁是一个铁匠,他是一个良民。 在朝鲜,没有两班身份是很难出头的。科举中的文科,只允许两班贵族参与。 杂科理论上允许中人和良民去应试,但是考取的几率却非常低。 徐利铁没有做过这种妄想,所以他一直安心做着铁匠,就像他的祖辈一般。 靠着精湛的铁匠工艺,徐利铁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年纪轻轻就娶到了妻子,还有个儿子生下来。 可以说,他的生活虽然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至少他还没有沦为贱民,连参加杂科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这个生活,却被丁卯胡乱打破。 在天启七年建虏的入侵中,他失去了父亲、母亲,还有自己的妻儿。只带着年幼的弟弟徐七福,逃到南方活了下来。 对于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建虏,徐利铁是怀着满腔仇恨的。但是他区区一介平民,却又根本没有报仇的机会。 而且朝鲜的官员和将领,也不值得他信赖。为了避免再一次遭受胡乱,他选择在南汉山城定居—— 这是位于汉城东南方南汉山的山城,早在新罗王朝时期就曾修筑要塞。 天启元年,光海君李珲指定南汉山城为朝鲜国都的保障地。 当今朝鲜国王李倧上位后,同样组织僧侣和官兵,对这座城池进行扩建。 徐利铁认为建虏还有南下的可能,又觉得国君选择的地方一定更安全。所以带着弟弟徐七福,在山城中定居。 眼看丁卯胡乱已经过去三年,他的生活勉强安定下来。建虏却再一次南下,停留在义州虎视眈眈。 心中有恨的徐利铁,对此是忧心忡忡。但是早已腐朽的朝鲜君臣,却又不值得他信赖。 这让他空有一腔本领,却没地方施展。 以至于越来越消沉,平日里心事满怀。 这日,正在铁匠铺中打铁的徐利铁,忽然从客人那里听到一个消息: “大明使臣洪承畴被君上任命为都元帅,负责防御建虏。” “洪帅下了命令,允许在大明军队服役的朝鲜人,在服役结束后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凭此身份可在东江领等地定居,参加大明科举。” “服役时若能立功,还能在大明任官。” 这让徐利铁激动起来,追问道: “这是真的吗?” “君上允许洪使臣招兵,还给大明身份?” 以他对朝鲜君臣的了解,这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希望所有朝鲜人都安安心心给他们做奴隶,绝不放松控制。 但是那个客人却肯定道: “君上已经下谕,事情确凿无疑。” “而且大明公民身份还能捐纳,很多商人都在筹集粮食或白银。” 说着他又羡慕道: “这个大明公民的身份可是世袭的,只要不为娼为丐,就不会变成贱民。” “不像两班身份,必须父母都是两班才能延续下去。” 抱怨朝鲜朝廷,捐纳两班身份都不能延续下去。 当年壬辰倭乱时,大明出兵援救朝鲜,需要朝鲜提供粮草。但是朝鲜八道沦陷,如何能供应数万明军。 所以就开了纳科,允许交大米二百石成为两班。以至于倭乱之后,两班户口数量,接近全国户口的三分之一。 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朝鲜朝廷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们就按从母法,规定只有娶到两班出身的妻子,后代才能延续两班身份。 这让两班户口数量暴跌五分之三,朝鲜民众也充分认识到朝堂君臣的无耻。 所以朝鲜朝廷如果再开捐纳,那是没有多少人会响应的。 但是大明使臣要开捐纳,估计有很多人会动心。 徐利铁就询问道: “大明公民的身份也能捐纳吗?” “需要多少钱财?” 那个客人说道: “和当年两班户的捐纳价格一样,是二百石大米,或者一百两银子。” “都是按大明的度量衡,需要大明和朝鲜一起确认。” “不过如果钱财多的话,还是捐纳个公士身份更划算。” “大明的公士不用服役,还能自由迁徙。” “价格是公民的十倍,要一千两银子。” 这是一些更富裕商人的追求,直接通过捐纳,获得公士身份。 虽然只是外籍公士,只能在大明本土之外控制的地方自由迁徙。但是该有的权益却不会少一点,犯了死刑也需要大明皇帝上裁。 以前朝鲜国王一直对此严格控制,没放开多少名额。如今为了给洪承畴招募的兵马筹集粮草,终于开放了一点。 一些两班贵族,甚至都捐纳了公士,把它视为免死金牌。 徐利铁听到这些,更是怦然心动。因为他比这个客人知道的更多,他在做工的时候,曾经听一些考取杂科的官吏闲聊过,大明的科举非常公平,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能够接近一半。 去年科举时这个比例降低到两三成,大明皇帝就大发雷霆,特意给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增加了恩科。 这让深受大族控制科举之苦的小家族两班户,在从大明使臣那里听说这件事情后,都是羡慕不已。 徐利铁觉得如果他能获得大明公民或大明公士身份,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就有了翻身的机会。 即使一代考不上,多考几代总会出现秀才、举人。他靠着精湛的铁匠手艺,也能供养得起。 不过他现在没钱,捐纳的机会也稍纵即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停止了。 所以徐利铁在客人走后,独自思索了良久,最终决定去参军: “参军服役三年,就能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如果在战场上牺牲,还能指定人获得这个身份。” “我现在无牵无挂,只有你这一个弟弟。” “就算在战场上死了,也能给你留下翻身机会。” 向自己弟弟说着,徐利铁不顾他的哭闹,把他托给了邻居。 自己关了铁匠铺,带着常用的工具去参军—— 因为他觉得军中一定需要铁匠,他凭自己的手艺,能够更安全地服役。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很多朝鲜人。 这些人或者是良贱民出身,或者因为其它事情导致无法翻身。 他们都把这次的参军服役看做翻身希望,希望能获得大明公民身份。徐利铁在报名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携着弓箭、似乎祖上是两班贵族的年轻人,凭一手精湛的弓箭本领,让大明官兵都颇为惊叹。 不过现在的大明军队,似乎不怎么重视弓箭。他们对于火铳,要比弓箭更重视。 朝鲜在经历壬辰倭乱后,向日本学会了使用铁炮,同样在大力发展火铳。 徐利铁在南汉山城中,曾帮官兵修过火铳,对此并不陌生。 再加上他的铁匠技术确实不错,被招募为后勤人员,当作军械员培养。 在这里,徐利铁看到了很多火铳,远比朝鲜使用的火绳铳先进。 他之前遇到的那个擅长射箭的年轻人,就被大明官兵教导,用火铳发射一种像是小箭的箭形弹。 这种箭形弹的威力,着实惊到了他。 大明擅长射击的神射手,能用它击穿两百步以外的盔甲—— 在朝鲜,他们所用的尺度仍是旧制,一尺大约29厘米,一百步是五百尺、大约145米。 信奉古书上百步穿杨的朝鲜人,射箭也以此为目标。武科考试甚至有130步的片箭,相当于188.5米。 以至于大明都颇为惊叹,“高丽弓”甚至成了精良弓箭的代名词。 这个姓崔的年轻人,就是一位按武科培养的神射手。只是他的家族站在了光海君那一边,在当今朝鲜国王反正后,他们家沦为贱民。 不过得益于祖上的传承,他的射箭技术还是很精湛的。转为火铳手后,也很快适应了射击。 但是箭形弹和弓箭到底存在差异,他在使用箭形弹时,没有使用弓箭精准。 这让他颇为苦恼,一直埋头苦练。 不过箭形弹高昂的价格,又让它的配发数量非常少。如果他不是在弓箭上展现了神射本领,根本不会领到这种弹药。 平时训练射击时,使用的多半是铅弹。 铅弹和箭形弹差距非常大,而且准确度也很差,练习效果自然不太好。 徐利铁看出了他的苦恼,在这日休整的时候,主动凑过去道: “崔君,只是这样苦练是不行的,反而可能把火铳练坏。” “不如由我帮你调整一下火铳,说不定会更精准。” 崔南伊看了他一眼,带着怀疑地道: “你?” “能把大明的火铳改进?” 对此深表怀疑。 徐利铁言辞恳切,说道: “改进不敢当。” “但是我能在它的基础上,把它调校到最好。” “崔君发射第一发弹药时,一定会更精准。” 这是他身为铁匠的自信,能够把火铳的铳管,恢复到最初的形态。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和一些贱民厮混,崔南伊没有歧视徐利铁。而是认真思索,又看了看自己的火铳。 他们这些神射手,使用的是发火成功率更高的簧轮火铳。按照大明皇帝的划分,是专门用于狙杀重要目标的狙击铳。 每一支都是优中选优,是从生产的数万支火铳中,精选出来改造的。 不过在使用了一段时间后,它的性能相比最初已有差异。甚至崔南伊有时还得调整箭形弹的木托,以便更契合铳管。 也因为此,他对徐利铁的话信了几分,说道: “擅改军械是不被允许的。” “我会向队长禀报,请求他让你做试验。” 向狙击队的队长申请报废火铳,拿给徐利铁做试验。 掌管狙击队的大明军官,并没有轻视朝鲜人。因为来到朝鲜后,他发现朝鲜人确实很擅长弓箭和火铳。有些弓箭手转为的狙击手,甚至已接近他的实力。 他把军中报废的火铳取出,交给徐利铁去修。看他能不能把报废火铳,修正到狙击铳的精度。 深知机会难得的徐利铁,拿出了浑身本领。用他打铁数十年的经验,成功修复了一个铳管。然后把它放在崔南伊用的狙击火铳上,让崔南伊试用。 在这支铳管的加持下,崔南伊成功击中了两百步外的靶子。这让狙击队所有人,都大声欢呼起来。 他们的呼声,引来了带队的周遇吉。 他是作为御营将领,率领皇帝亲卫前来朝鲜的。 不过他手下的兵马当然不全是出自御营,只有曹变蛟率领的三百骑兵,才是御营勇士。 其他三千人都是出自巡捕营新军,被他带来了四个大队。 这个狙击队就属于其中一个大队,被他作为教导人员,培养朝鲜火铳手。 在听到他们的喧哗后,周遇吉大声喝道: “大声喧哗什么?” “不知道军中的规矩吗?” 狙击队的队长急忙请罪,又向他汇报了这件事情。 周遇吉听到一个朝鲜神射手成功射中两百步外,初步达到了狙击手的标准。对于他这么快就能适应火铳,同样欣喜不已。 更让他欣喜的,是那个叫徐利铁的铁匠,竟然能靠着手艺修复狙击铳。这种人放在大明,也是能评为八级工甚至工程师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通常都是被文思院、装备院捂得紧紧的,根本就没有多少人从军。 如今在朝鲜发现一个,他当即就下令道: “崔南伊和徐利铁有功,立刻给他们授勋。” “把他们提升为军士,纳入新军编制。” 急不可待地把这个人纳入麾下,免得被人抢走—— 在火器越来越重要的现在,一个优秀的军械员,对军中装备的影响非常大。 而且他还想像孙应元那样,希望能通过改进火器建立功勋。 徐利铁让他看到了这种可能,他当然要紧紧抓起来。 甚至,若非这两人还是朝鲜人,他都想纳入御营,而非巡捕营新军。 朝鲜士兵的招募,归驻朝大臣洪承畴管,这件事在他回到汉城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洪承畴虽然对两人并不看重,也没有底气和御营抢人,但他却抓住这个机会,希望周遇吉多派些新军跟随自己—— 在北海岛的时候,他就认识到巡捕营新军的厉害。这些火铳手发挥的战力,远胜普通军队。 他希望自己北上的时候,有更多新军一起。(本章完) 第552章 只要朝鲜有人战斗 洪承畴负责统筹朝鲜战事,周遇吉对他同样不敢怠慢。 他虽然是御营将领,可以说是皇帝的身边人。却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参将,相比洪承畴这样的督抚大员,地位相差甚远。 更何况洪承畴背后也不是没人,大学士杨景辰、南京兵部尚书吕图南等人,都是洪承畴的同乡。 面对洪承畴的要求,周遇吉斟酌之后回应道: “单靠新军这几千人,很难打败建虏。” “陛下给我的任务,也只是保卫朝鲜君臣,不让他们落在建虏手里。” “窃以为洪帅保卫朝鲜,首先要靠朝鲜人。” 洪承畴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对他来说,手中掌握的力量越多越好。所以他就说道: “朝鲜士兵正在招募,但是带队的将领,总需要大明将士担任吧?” “洪某听说御营勇士至少能担任百户,周将军能否派出来一些,帮洪某带领士卒?” 这对御营士兵来说是升官,周遇吉不好阻止。但他提出了一个问题,询问洪承畴道: “御营将士大多不会朝鲜话,如何带领士兵?” “战场之上的军令,如何下达下去?” 洪承畴对此早有打算,说道: “这件事情简单,平时多用文书就行了。” “朝鲜用的文字就是汉字,可以直接用笔交流。” “再让识字的朝鲜人,向士兵宣读命令。” “军中不是设有教导员和文书吗?可以让朝鲜士子担任。” 这是大明和朝鲜交流的便利之处,使用的文字一样。 只要能写出来,就能明白相互间的意思。 然后慢慢地朝鲜人就能听懂一些汉话,大明将领也能听懂一些朝鲜语。 甚至能把常用的军令强制灌输到朝鲜士兵脑海里,让他们知道命令。 周遇吉听到这番话,知道洪承畴早就有准备。 他不仅算准了朝鲜人能和大明人用文字交流,而且还知道御营的将士,都被皇帝下令教导了文字。 虽然一些人学得不怎么好,常用字却大多会写的。能够使用笔谈,和朝鲜士子交流。 所以他在洪承畴的一再命令下,只能勉强抵抗道: “末将以为,增派巡捕营新军更合适。” “巡捕营是用火器,火铳手训练更简单,朝鲜人也擅长射击。” “洪帅可以把新军作为教导队,战时再让他们督战,让朝鲜士兵发挥出训练时的战力。” 夸赞了一下朝鲜人在射击上的长处,周遇吉认为只要他们能在战场上发挥出训练时的表现,就称得上合格的军队。 洪承畴对这种言论,当然敬谢不敏,笑着向周遇吉道: “训练是训练,作战是作战。” “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哪能完全发挥出战力。” “若是没有大明将士压阵,洪某担心朝鲜兵在战场上溃散。” 周遇吉则是说道: “所以末将才说,要把新军用作教导队和督战队。” “只要严格执行军法,朝鲜兵也能令行禁止。” 对于新军平叛时出现逃兵的现象,周遇吉是听说过的。而且在《强军报》上,看到过相关讨论。 针对逃兵和军令问题,报纸上提出的办法足以装订成几本厚册子。这些方法都能在朝鲜士兵上试验,看看哪一种办法合适。 只要能让朝鲜士兵在战场上不逃跑,就能用他们牵制建虏兵力。 如果一百个朝鲜人能牵制一个建虏的话,一千万朝鲜人就能拖住建虏十万人。 周遇吉从皇帝那里收到的命令,就是发动朝鲜民众,尽量把建虏引到朝鲜—— 只要朝鲜有一个人愿意战斗,大明就会毫不犹豫地提供支持,支持他们和建虏斗下去。 就像丘吉尔曾说:大英帝国绝不投降,直到流干最后一个印度人血液。 如今的大明也是以此为目标,打算让朝鲜人拖住女真人。 为此,理藩院对朝鲜权贵开出各种优待,把朝鲜上层君臣,都绑到大明的战车上。 对底层民众也大肆拉拢,打算把他们收编为大明人。 整个朝鲜半岛,朝廷甚至都打算完全分封出去,封赏给在和建虏作战中立下功劳的军民。 洪承畴作为这个策略的实施者,对此可以说是极为乐见的。因为朝鲜战场的地位在提高,他有机会立下更大的功勋。 至于这对朝鲜会带来多少破坏,又会有多少人在战争中牺牲,他心里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 别说死的都是朝鲜人,就是大明的百姓,也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扔上前线去。 他只是担心朝鲜士兵不中用,拖累自己难以立下功勋。 但是周遇吉的话,让他认识到大明不可能派出多少士兵。他们在朝鲜战场上,只能作为教导队和督战队。 如果他想在平定建虏中立下更大功勋的话,还得依靠朝鲜人。 这让他认真思索朝鲜士兵适合做什么,如何能让他们充分发挥战力: “朝鲜人以前擅长弓箭,倭乱之后又学会了火铳。” “这些人最是适合作为火铳手,或者运送辎重做辅兵。” “骑兵、车兵、侦察兵这些兵种,都需要大明将士。” 做出这个结论,洪承畴强行要求道: “小曹将军带了三百骑兵,正是朝鲜军队所需。” “周将军务必把他调过来,和洪某一起北上。” 周遇吉听到这番话,知道自己不出人是不可能了。 若是继续抵抗,恐怕会惹得洪承畴不快,对自己以后不利。 所以他只能道: “御营三百勇士,是陛下派来保卫朝鲜君臣的,坚定他们抗击建虏的决心。” “如果洪帅能劝朝鲜君臣另选地方做陪都,末将可让曹将军率一半人过去。” 洪承畴闻言奇道: “江华岛那里不行吗?上次丁卯胡乱朝鲜君臣就躲到了那里。” “还有南汉山城,也是朝鲜国都的保障地。” 周遇吉摇了摇头,否定道: “这两个地方都不行!” “江华岛距离陆地太近,海峡宽度只有一千米。” “别说冬天可能结冰,就是不结冰用舢舨都能划过去。” “上次朝鲜君臣在江华岛能躲过去,是因为建虏根本没有打到汉城,在平山就停下了。” “如果继续往南,攻破汉城和江华岛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自己的判断,周遇吉取出一幅地图,让洪承畴观看。这是他来到朝鲜后带着参谋人员绘制的,洪承畴只是一看,就知道了周遇吉说江华岛不行的原因。 实在是江华岛距离陆地太近了,海峡的宽度甚至比不上汉江宽。 建虏能够渡过一二里宽的鸭绿江,渡过二里宽的海峡也没什么难度。 朝鲜君臣觉得江华岛安全,实是自欺欺人。 至于南汉山城,周遇吉道: “放在几十年前,南汉山城可称得上安稳,是一块易守难攻的宝地。” “但是在有了红衣大炮后,这种传统的城池,在大炮面前可谓不堪一击。” “只有新式的棱堡,才能靠低矮厚实的城墙防御炮击。” 京西的棱堡攻防战举行了半年多时间,棱堡和传统城墙的优劣,京城的将领基本上已经尽知了。 周遇吉看到所谓的南汉山城,就觉得它根本不可能守下来。 洪承畴听着周遇吉的判断,虽然不知是不是对。但他认为朝鲜君臣跑到岛上,总比困守城池好一些—— 至少在海上还有地方可逃,不至于在城池中被困死。 这让他看着江华岛南面的永宗岛,询问周遇吉道: “周将军的意思,是以永宗岛为陪都,在上面修筑城池?” “这个岛距离陆地也没多宽,能够防住建虏吗?” “我听说觉华岛距离陆地十多里,都被建虏趁着结冰攻下了。” “这个岛距离陆地只有七八里,和觉华岛一样危险。” 周遇吉对此打探过,向洪承畴解释道: “觉华岛那边是太冷,冬天冰层厚实。” “永宗岛这边要暖和多了,冬天即使结冰,也不适合骑兵冲击。” “即便冬季天气极寒、建虏顺着冰层攻过去,御营也能护着朝鲜君臣上船,南下山东暂避。” 这是他遵循皇帝的命令,提出来的策略。 皇帝对朝鲜君臣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能让他们投靠建虏。 至于步步后退逃到大明,在皇帝看来根本就不是事儿—— 反正也没指望这些人组织朝鲜军民抵抗,只要他们在名义上不投降就行。 朝廷真正依靠的,是洪承畴、鹿善继、毛文龙这些大明文武官员,用他们组织朝鲜军民牵制建虏。 精明无比的洪承畴,当然听出了这一层意思。 他发现周遇吉完全没想过帮助朝鲜君臣守住汉城,只是要保护他们的性命而已。 这对想独揽朝鲜大权的他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提供支持: “永宗岛确实不错,比江华岛要更合适。” “不过陪都这个名字不好,一个岛还担不起这个名义。” “这样,听说朝廷打算在永宗岛对面的仁川开埠,设立一个自贸区。” “可以把永宗岛划进仁川自贸区,修建码头停靠船只。” “如果建虏来袭,就让他们到仁川自贸区避难,到时上了船去哪,可看情况决定。” 不想朝鲜君臣遥控指挥的他,否定了设置陪都。 认为朝鲜君臣既然逃到海上避难,那就把权力完全让给他。 周遇吉对此没有多大意见,因为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他来朝鲜的目的,就是保住朝鲜君臣性命,不让他们投靠建虏。 甚至皇帝都悄悄嘱咐过,不用担心朝鲜君臣在海上遇到危险,必要的时候大明会让朝鲜王世子继位。 所以他在这点上,很轻易地和洪承畴达成一致。两人都认为应该在汉城和仁川之间修建一条公路,既方便朝鲜君臣逃亡,也方便将来的仁川开埠。 针对朝鲜君臣可能不愿来永宗岛、而是去南汉山城的问题,洪承畴出主意道: “将军这次来朝鲜,有没有带红衣大炮?” “如果带了的话,可以向南汉山城开几炮,让朝鲜君臣知道厉害。” 周遇吉摇了摇头,说道: “红衣大炮沉重,不属于陆军野战炮。” “但是海军一些战舰上有,必要时可以拖下来。” 洪承畴当机立断道: “那就拖下来运到汉城去。” “洪某会安排士兵仿照南汉山城修筑城墙,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把城墙轰碎。” 打算直接在汉城附近演习,威慑朝鲜君臣。 相信有了红衣大炮的震慑,他在朝鲜掌权会更顺利。 周遇吉没有办法,只能和海军商量着把炮卸下来一两门。 但是海军却不愿意,生怕卸下了就会被扣下来。 不过他们对演习颇有兴趣,提出在汉城举行海陆联合演习的建议。 海军可以派船只顺着汉江到汉城,在汉江附近展示火炮威力。 这让洪承畴更加喜悦,把演习的规模也扩大了些。打算集合大明海陆军和朝鲜兵马,在汉城举办一次誓师大会。 朝鲜君臣面对洪承畴的要求,根本不敢拒绝。他们担心现在拒绝的话,这些兵马就会进攻汉城。 即将面临建虏进攻的他们,也根本不敢和大明翻脸。 八月二十日,洪承畴统率兵马,在汉城附近举行了一场规模浩大的誓师大会。 朝鲜君臣在这场大会上,都表明了抗击建虏的决心。 洪承畴麾下威武雄壮的兵马,也确实给了他们很多信心。 不过更让他们有信心的,是大明的火炮。 虽然火炮轰破了城墙,让他们认识到南汉山城不安全。 但是在知道建虏暂时还没有红衣大炮后,他们顿时就高兴了。 觉得有这样的火炮在手,大明一定能胜利。 一向从日本学习火铳、从大明学习火炮的朝鲜君臣,更是下定决心仿制这种大炮,希望它在守城时发挥出威力。 永宗岛当然同样也要建,用以在遇到危险时逃过去。 整个仁川一带,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建设,修建港口、码头,以及去汉城的公路。 洪承畴则率领士兵,北上迎击敌人。 此时,已经在义州停留一个多月的建虏,终于挥师南下,再次进攻东江领。(本章完) 第553章 东江领之战 洪承畴出发之时,东江领已经和建虏打起来了。 虽然洪承畴做好了东江领丢失的准备,并且叮嘱东江领以保存实力为先。 但是东江领的将士为了保住收获,这次抵抗非常激烈。他们在经过几个月的磨炼后,深刻明白了保家卫国的道理,认识到不能挡住建虏,即将成熟的粮食都会被夺去。 在郑凤寿等朝鲜义兵的协助下,他们守住了龙骨山城,迫使建虏从这个城池绕开。 也因为龙骨山城的存在,建虏不得不分出兵力看住这座城池,才能继续前往铁山和宣川。 因为比较急切,阿敏在放弃攻下龙骨山城后,这次没有去攻占距离皮岛更近的铁山,而是绕过此地直接前往宣川,希望能像上次那样,直接南下定州。 但是到了宣川后,他们遇到了杨御蕃的顽强抵抗,见到了大明真正的精锐。 作为三省提督杨肇基的儿子,杨御蕃家学渊源,对各种战法都很精通。他在接到洪承畴的调令后,就立刻着手整修宣川城,并且按陈子壮的提示,准备了很多陷井。把宣川守得滴水不漏,建虏苦攻一日也没有攻下来。 手下只有镶蓝旗和镶黄旗的阿敏、豪格两人,这时深感兵力不足。他们率领的士兵也就将将达到一万人,又分了一千人留守义州、一千人看住龙骨山城,剩下的兵力如何能轻易攻下上万明军把守的宣川城? 而且恰在这时,后方又传来了明军大举出动,在盖州筑城的消息。 这让建虏内部起了争执,豪格再次要求返回辽东平乱: “毛文龙在后方你说是袭扰,但是这股明军,已经要在盖州筑城了。” “若是筑起宣川这样的城池,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把它攻下来?” 阿敏却不为所动,说道: “盖州城就是筑好了,我们攻下来也简单。” “以前我们能攻下来把它毁掉,以后就会有下一次。” “但是攻破朝鲜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以后朝鲜的防御会越来越完善。” 豪格同样有这个感觉,那就是朝鲜的城防技术、守城意志,都比上一次有进步。 一个多月前他们还能轻而易举地攻下龙川、铁山等城池,一个多月后他们却连一座城池都没攻下来。 虽然城里的人不敢出来,他们只需要派兵看守。但是一直这样分兵,如何能打到汉城去? 面对阿敏的继续分兵看守,南下定州的提议,豪格道: “就听你的分兵,但是定州城必须攻下来。” “否则继续分兵,你我皆有危险。” 阿敏缓缓点头,也知道继续分兵的危险。 在连续三次分兵后,他们的兵马已经分出三千人。 如果自己的大军在前线被大明和朝鲜兵马拖住,这三千人都可能被城里的守军冒险出来吃掉。 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攻下定州。 只是,定州城作为清川江以北最大的城池,也是东江领现在的首府所在,如何能被他轻易攻下? 在陈子壮、陈有时等东江镇官兵的用心防御下,阿敏和豪格的突袭,再一次无功而返。 心里焦急的阿敏,什么办法都用出来了,包括像上次一样散发《致朝鲜国王书》。 里面遍数朝鲜王廷在萨尔浒之战中出兵助明、收留毛文龙设镇皮岛等罪状,说明自己出兵只是针对明军,消减朝鲜军民对自己的敌意。 甚至还打算挑拨朝鲜士兵和东江士兵内斗,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但是经历过丁卯胡乱的朝鲜军民,对建虏已经没有丝毫信任。 尤其是毛文龙被分封在这里后,他把残存的朝鲜民众,大规模迁徙到东边的山间平原、或者东江领之外。 留在定州的朝鲜民众,大多愿意接受东江领的统治,而且和建虏有着深仇大恨。 东江军民就更不必说,他们还想着打败建虏把粮食收回来。 若非陈子壮强压,他们甚至敢出城迎战—— 对这些重新拥有土地的民众来说,谁敢抢他们的土地,就是他们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也是阿敏和豪格一路走来,遇到的抵抗越来越强的原因。 随着春天播下的种子即将收获,东江军民的抗击建虏意志,越发坚定起来。 阿敏不知道这种变化出自哪里,但他察觉到朝鲜民众对自己的抵制后,越来越焦躁起来。 因为他这次出兵不是为了黄台吉吩咐的惩戒朝鲜,而是想攻下汉城之后,夺了王位自立。 但是朝鲜民众的抵抗,让他隐隐感觉到,这就是个妄想,朝鲜人根本不会屈服他一个女真人。 心里有气的阿敏,挥鞭指着定州的南方大喊道: “前面就是清川江!” “我们渡过清川江打到安州去。” “上次我们屠光了安州,这次一定能打下来。” 就要率兵渡江,继续向南行进。 但是豪格却再也不愿陪着他南下了,大声道: “你是要疯了吗?” “一座城池没打下,就要南下安州。” “如果他们把清川江堵住,我们回不来怎么办?” 这是他最大的担心,也是他之前说必须攻下定州的原因。 不然他们渡过清川江后回来时就有可能被堵住,北方留守的兵马,全部都要遇危。阿敏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狂妄地相信,自己一定能攻下安州。 上次攻打朝鲜,他只了几个时辰就把有两万驻军的安州拿下,又在城池中屠杀了四天。 他相信安州城一定会记着自己的威名,自己只要率兵过去,就一定能攻下来。 不过豪格却不愿意陪着他疯,他率领自己的镶黄旗兵力,直接就要回返。 阿敏怒火升腾,大喝道: “我奉大汗的命令出征,难道你要抗命吗?” 豪格却不怕他,同样大声喊道: “大汗是让我们驱赶毛文龙,给朝鲜个教训。” “但你是在做什么?只想攻下朝鲜!” 把阿敏暗中存在的小心思,直接点了出来。 阿敏一时大怒,羞恼地否认此事。 但是豪格让他回去,他却并不愿回。 眼看两人要僵持在这里,他们麾下的将领纷纷过来劝说。 很多人认为不管如何,先把将要收割的粮食抢过来。 而且之前的规划也是如此,就是趁着秋收,逼迫藏在城池和山野的东江士兵出来。 他们在野战的时候,一定能轻易屠戮这些人。 阿敏在他们的劝说下,也认为粮草重要。因此收敛了怒气,让士兵抓捕奴隶,抢着收割粮食。 洪承畴率兵来到平壤时,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让他心中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来的还算及时。 否则他真没有把握,安州能不能够守下来。 作为清川江以南的城池,安州不属于东江领,只有朝鲜士兵在把守。 对这些朝鲜士兵的战斗力,洪承畴实在不敢期望太深。 上次就是他们,在奋力抵抗的情况下,被建虏轻易拿下。 这次建虏如果打过来,说不定还是会轻易攻破安州城。 一旦安州城被拿下,建虏不但能够获得粮草补给,还能驱使城中的朝鲜民众做炮灰。 那样安州南边的城池都会有危险,平壤都有可能保不住。 这让他不由得庆幸,建虏还不知道东江领和其它地方的不同。 清川江以南的朝鲜土地,并没有像东江领那样完全坚壁清野。建虏在渡过清川江后,很轻易地就能获得补给,抓捕到民众做炮灰。 深恐建虏察觉这一点的洪承畴,当即派出刘兴祚,率领三百女真人、三百新军和三千朝鲜士兵前往安州城。他以都元帅的身份,命令安州城的朝鲜官兵听刘兴祚指挥。 崔南伊和徐利铁两人,就在这个队伍里。 崔南伊是迫切想要立功,让自己家族摆脱贱民身份。 徐利铁更多地是想要报仇,多次请求前往前线。 在来到自己的故乡附近后,他的父母妻儿,再一次出现在梦里。 这让他不能安心在后方打铁,想要去前线和建虏战斗。 曹变蛟经不住他的请求,就把他派进了这支队伍里。主要工作仍是为新军修火器,禁止他上阵作战。 徐利铁对此深以为憾,私下里经常以试铳为名,和崔南伊一起练射击。 这日,两人再一次训练结束后,崔南伊忽然向徐利铁道: “我们狙击队要过江了,去清川江北边作战。” “那里的建虏已经开始抢粮,需要我们支援。” 这是建虏停留在清川江以北后发生的新情况,随着九月的到来,东江领的庄稼已经开始成熟,建虏开始抢收粮食。 城里的东江军民也因此越来越急躁,不断有人请求出城。陈子壮和陈有时也顶不住这种压力,只能把他们派出去收粮食。 这些小股兵马,经常和建虏的小股骑兵相遇。 东江兵在保护收获的激励下,和建虏的战斗有胜有负。 参战的火铳手也总结出来,远距离发射箭形弹最有用。 所以擅长使用箭形弹的狙击队,被优先派去支援。 对于这么快就要和建虏交手,崔南伊是有些兴奋的。 尤其是他们的狙击队最适合小股兵马战斗,这让他嗅到了立功的机会。 即使没有火铳,他都有信心能凭借弓箭对抗建虏。有了火铳和箭形弹之后,那就更占优势了。 他一定要多杀建虏立功,让家族所有人都获得大明公民身份。(本章完) 第554章 悬赏纸牌和老奴小丑 崔南伊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这次出发之前,大明开出了赏格。 每个鞑子士兵的首级,至少值十亩地。换算成赏银的话,那就是一百两。 也就是说,他只要能拿到一个真鞑子首级,就能为家族的一个人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这让他的心中,自然充满动力。 不过拿到首级的难度,他当然是知道的。 所以他和大部分士兵瞄准的,是更下一等的击杀确认。 这个赏格只有首级的一半,好处是不要求必须拿到首级。只需要两个以上目击者、以及距离最近的军官认可,就能确认战果。 对于火铳手和弓箭手来说,这种记功方式可谓极大利好。 当然为了防止谎报战功,虚报后被查出来的后果也很严重,尤其是对军官来说—— 一旦确认某个军官故意谎报战功,会有各种惩治,还会在档案上留下记录,被打上不可靠的标签,无缘重要职位。 这种新的记功方式,现在执行得很严格。尤其是大明的军官,不会随意给朝鲜士兵放水。 各级护军、锦衣卫等有记功职责的军官,更是会交叉认定,确认相应战果。 崔南伊现在还没有想过弄虚作假,他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 作为一个神射手,他自信拥有百步穿杨的实力。 在拿到大明的火铳和箭形弹之后,更是有了二百步外杀敌的能力。 这样一个距离下,建虏的弓箭根本射不到他,只要他能射中,就能杀敌立功。 和徐利铁说了会儿话,崔南伊回到军营之后,就叫上了自己的副手观察员,和另外几个狙击小组联系,约定相互记功。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军官。击杀战果的确认,需要大明军官认可。 他和几个朝鲜射手打算去找上级的时候,狙击小队的队长谢三,拿了一副纸牌说道: “你们都来看看,把这些人的相貌记下。” “咱们狙击手的任务是狙杀重要目标,一定要记住这些人。” “只要能杀一个,就能拿到爵位,甚至能封万户侯。” 这让所有的狙击手都惊了一下,不知是哪个建虏,值得大明开出这么高的赏格。 以前是两班出身的崔南伊惊疑道: “难道是黄台吉?” “除了他还有谁值得万户侯?” 谢三高兴地道: “就是黄台吉!” “皇上开出了万户侯的赏格,只需要确认击杀就行。” “这可是实打实的万户,可以有一万军户、两个卫的兵力,封地足足四百里。” “只要你们击杀黄台吉,就能和大明与国同戚,成为诸侯之一。” 说着,他举着一张“万”字牌,展示给麾下所有人。 崔南伊等人仔细看去,只见纸牌左上角、右下角各有一个万字,万字旁边还有一个黑桃,代表着它的色。 纸牌的中间则是一幅半身像,应该是黄台吉的模样。 谢三指着他道: “这就是黄台吉穿常服的样子,你们可要记牢了。” “还有三张是他的全身像、侧身像、戎装像,可以对照着看。” 取出另外三张纸牌,上面同样画着黄台吉。 这三张的色是圆饼、方块和梅,没有红桃存在。 这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扑克牌,结合此时的叶子戏、马吊牌,制作出的纸牌。因为降低成本的普通版只用黑色墨水印刷,他没有使用和黑桃看着比较像的红桃,而是用麻将的圆饼替代。 一到十之上的j、q、k,也被他参考马吊牌用百、千、万替代。 四种色五十二张牌,再加上大王、小王,同样组成了五十四张纸牌,作为娱乐用具。 因为有后世的各种成熟玩法,这种纸牌在宫中很受欢迎,迅速取代了原本的马吊牌,成为后宫嫔妃最常玩的游戏。 然后朱由检在一次看她们打牌时突发奇想,想到了后世的“扑克通缉令”。让锦衣卫搜集建虏高层的相貌,制作出悬赏纸牌。 最被他重视的当然是黄台吉,四种色的万字牌,都是黄台吉的相貌。开出的赏格也是万户侯,实打实的封万户。 绘制纸牌的人,是董其昌推荐的曾鲸。 此人在传统技法的基础上,汲取西洋画的手法。所画人物肖像非常逼真,有“如镜取影,俨然如生”之誉。 在见过黄台吉等人的刘兴祚看来,四张黄台吉的画像,足以让士兵认出这个人。 朱由检对此非常高兴,还让曾鲸给自己绘制了肖像。并且提出用炭笔素描和模拟画像,让曾鲸摸索出来后传给锦衣卫。 纸牌上的其他画像,同样也交给了曾鲸绘制。 千字牌的四张,是镶黄旗主豪格、正白旗主多铎、镶白旗主多尔衮、镶红旗主硕讬这四小贝勒。只要能够击杀,至少封两千户的子爵。 其中豪格的赏格又和他人不同,作为黄台吉的长子,大明给他开出了五千户的赏格—— 也就是说杀死他就可以封伯,可以拥有一个卫。 看着队长发下来的纸牌,崔南伊翻看之后询问道: “阿敏呢?” “怎么没有阿敏的赏格?” 谢三向他们解释道: “阿敏、莽古尔泰、代善和黄台吉并称四大贝勒,他们都是建虏内部制衡黄台吉的人。” “现在不鼓励杀这三个人,所以没有赏格。” 这让很多朝鲜人愤愤不平,他们认为阿敏的赏格应该和黄台吉相比。 上次丁卯胡乱,就是阿敏对朝鲜的伤害最大,在江都盟誓之后,还劫掠了三日,逼迫朝鲜在平壤签订新盟约。 也因此朝鲜人对他很痛恨,不承认这个出尔反尔的盟约。 如果让他们发悬赏,阿敏估计能和黄台吉并列。 但是在大明看来,阿敏执意攻打朝鲜是好事,当然不愿杀了他。以阿敏等人能够牵制黄台吉的理由,不给他们开赏格。 这让朝鲜人恨恨的同时也没办法,只能接受这个。 不过他们心中,想的是如果有杀阿敏的机会,那就还是要杀。即使大明不赏,朝鲜国王也应该有赏赐。 四小贝勒之下,被印上百字牌的建虏高层,是阿敏弟弟济尔哈朗、莽古尔泰弟弟德格类、代善之子萨哈廉、努尔哈赤女婿扬古利,他们都是黄台吉的支持者。 击杀他们的人,至少能获得百户封赏,也就是世袭爵士爵位。如果在战场上射杀改变战局,有可能获得男爵爵位。 一到十这这些纸牌就没有画像了,大明对他们的相貌搜集还不够细。而且这只是最初版的悬赏纸牌,印出来下发军中试用。 不过阿济格、阿巴泰、杜度等人的画像已经正在绘制中,以后有可能印上纸牌。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大王、小王这两张,被朱由检印上了努尔哈赤和褚英—— 用小王说明褚英在建虏中的地位,配合对杜度的策反。 因为这两人已经死亡,大明自然没有开出赏格。画像也很抽象,看着非常滑稽。 而且由于努尔哈赤在大明的名声非常差,他通常被蔑称为老奴。 他的儿子、身为嫡长子却没能继位的褚英,则被蔑称为小丑,视为跳梁小丑一类。 合称老奴小丑,作为大小王的代称。(本章完) 第555章 科尔沁之战 纸牌下发到军中后,非常受到欢迎。 在皇帝严禁军中赌钱后,他们对这种得到允许的游戏非常喜欢。 尤其是纸牌的玩法非常多,除了原本的马吊牌玩法之外,还有接龙、升级、斗庄家等新玩法。 很多精力过剩的士兵,喜欢在闲暇时玩纸牌。 上面的建虏高层图象自然也被他们记住了,并且因为这些画像,纸牌被称为建虏牌。 又因为是为了平定建虏,也被称为平虏牌。 常用的游戏筹码也是子弹,取代被禁止的钱币。 崔南伊同样很喜欢发到手中的纸牌,经常盯着千字牌上的豪格看—— 这是入侵朝鲜的建虏中,赏格最高的人。 如果他能打死这个人,能获得东江领那么大的封地。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世代基业。 怀着这种想法的士兵很多,但是崔南伊却是最认真的一个。 以前曾属于两班贵族的他,绝不愿意一直做个平民。 尤其是跨过清川江,和建虏的小股骑兵相遇,用火铳和箭形弹轻易消灭对方后,他的信心就更足了。 很多狙击小队的狙击手,享受到了单方面点杀的快感。对建虏的恐惧也一扫而空,把他们看了移动功勋。 停留在东江领的建虏士兵也是风声鹤唳,因为他们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敌人是谁。 尤其是豪格对此最恼火,因为他的镶黄旗,损失比镶蓝旗还要大。 这是因为大明对两黄旗最为重视,功勋是普通建虏的一点五倍。 狙击手自然更喜欢针对镶黄旗的士兵,观察手也更愿意找他们。 这让豪格憋了一肚子气,感觉这次出兵,可谓处处不顺。 在秋天这个丰收的时刻,建虏和大明朝鲜联军,展开了残酷的杀戮。 明军和朝鲜士兵,逐渐从最开始的劣势,一点点把形势扳回来。 靠着更优秀的武器,他们在小规模战斗上,已经不弱于建虏。 大军则仍是守城,不和建虏正面作战。 洪承畴在后方,一直收到请求,前线火铳手需要多配发箭形弹。 这种能在两百步外杀敌的弹药,在面对建虏时太有优势了。 使用弓箭的建虏基本上只能挨打,无法做出反击。 就算他们的骑兵发现后冲过来,火铳手也有充足的时间躲藏。或者再次装弹,用箭形弹射中人马让对方停下来。 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就这样建立了信心。他们对手中的武器,现在非常信赖。 东江领长史陈子壮就提议,最好给每个士兵都配发几枚箭形弹,让他们远距离杀敌后,消除对建虏的恐惧。 洪承畴对此也非常赞同,因为他也发现大明和朝鲜的士兵,最需要的就是破除对建虏的恐惧。 只要能打死一个建虏,他们之后就更有信心作战。 箭形弹正是这种利器,可以让建虏只挨打,很难做出反击—— 能够远距离杀敌的火炮,建虏现在还很少配备。而且火炮的移动不便,很难和火铳对射。 所以他同样向朝廷请求,要多调拨些箭形弹。 这种弹药,很可能是扭转战局的利器。 ——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在看到这些奏疏后,对于箭形弹在战场上大显神威早有预料。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朝鲜士兵先发挥了它的威力。 只能让他感叹朝鲜的射箭传统太强大,天生就适合使用箭形弹。 这让他把朝鲜做战场的信心更充足了一点,认为朝鲜人在大明武器的加持下,能牵制更多建虏。 再考虑到新一代燧发火铳已经正在试制,朱由检下令把燧发火铳和后装火铳都送去朝鲜做试验。 御营和巡捕营新军正在使用的火绳铳,也被他从库存中调出了一万支。打算在新式火铳定型后,重新补充储备。 箭形弹则因为制造不易,他只调拨了五万发。 但是他把吕祥新定型的纸包锥形弹、一大三小球形弹,同样运了过去—— 这些为燧发火铳准备的弹药,同样也适合用于火绳铳。锥形弹的射程,也能超过弓箭。 只是因为新军改用纸包弹需要更换操典,所以才暂时没有换。 但是让朝鲜士兵使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只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朝鲜士兵,根本无法按照操典作战。 所以对待朝鲜兵,大明采用的是速成兵的形式,只要能够发射火铳,就算是合格的兵员。 这种士兵,在冷兵器时代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一个弓箭手,通常需要数年时间训练。 要求低的长枪手,也需要练好队列。否则面对骑兵,会被一冲即散。 不过到了火器时代,情况就发生变化了。只要是一个健康人,就能拿着火铳发射。 队列训练稍难点,那就干脆不练。直接让士兵学会射击后,作为散兵出战。 朝鲜北部多山的地形,也非常适合散兵伏击作战。 洪承畴、曹变蛟等人对朝鲜士兵的训练,就是采用这种方式。用半个月时间让士兵学会基本的装填火铳,再半个月时间实弹射击,让士兵知道基本的散兵作战口令。 然后这种一个月速成的士兵就会被送到战场上,和建虏展开战斗。 经历几场战斗还能活下来的,就能称得上老兵。 大明再挑选有战斗意志的老兵进行训练,把他们训练成精锐。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源源不断地训练士兵,然后投入到东江领前线去。 这种训练方式的优点是非常快,能够迅速扩充大量兵员。 缺点就是比较费命费钱,士兵损失会很大,还有很多火器会损毁。 但是大明官员对此不在乎,因为损失的朝鲜士兵只要没有大明公民身份,就不会计入大明军队战损。 无论朝鲜士兵伤亡多少,朝廷都不会责怪他们。 至于火铳的价格,相比长枪和弓箭并不贵。尤其是使用铅弹时,相比箭矢的成本还更低。 就连大明装备院精心制作的火铳,价格也不过四两多。相比建虏的首级赏金,可谓是低多了。 所以朱由检决定,给朝鲜士兵提供更多火器,让他们牵制建虏。 同时为了防止朝鲜士兵上了战场就拿着火器逃跑,他决定把派去朝鲜的新军,都授予宪兵队的权力—— 可以在战场上直接执行军法,用严酷的刑罚,减少逃兵概率。 需要生产的燧发火铳数量,更是被他从二十万提高到五十万。 燧发火铳从原本打算用于精兵的武器,向炮灰武器转变: “五十万支还有可能不够,需要一百万、二百万。” “按照一杆燧发火铳五两银子估算,一百万杆就是五百万两银子——” “相当于辽东一年的军费,孙承宗打造的辽东防线实在太费钱了!” 越算越觉得养着关宁军不划算,朱由检已经打算在大凌河防线稳固后,削减辽东军费。 把关宁军迁往其它地方分配土地,降低辽饷支出。 如果因此能省出一百万两,他就能打造二十万支火铳。 发给朝鲜的速成兵,都会更有成效。 —— 辽东督师孙承宗,此时也很有压力。 因为一年多下来,他发现在原本在辽东属于主角的关宁军,现在成了看客。 皇帝让东江镇出击、让满桂等人出击、甚至东宁岛调来东宁兵出击……就是不让关宁军动弹。 唯一动的两次,还是何可纲挑选兵马帮助东宁兵修筑大凌河堡,还有前段时间黄龙和周文郁各带一个营去支援旅顺。 这让关宁军上上下下都有种失落感,觉得朝廷不看重关宁军。 孙承宗作为督师,这种感觉更深。他觉得皇帝虽然说得很好听,给他的权力也很大,其实却不重视。 尤其是枢密院成立之后,经常用信鸽、臂板通信等方法,直接指挥军队。 东江镇等关宁军之外的辽东军队,也更愿意听从枢密院,对他这个督师却不怎么理会。 这让孙承宗越来越感觉,他这个辽东督师和关宁军正在边缘化。如果不立下新功,下一步就是被裁撤。 对此怀着忧心的他,来到前线的锦州城,和关宁军的高级将领商议要怎么做。 茅元仪在锦州担任护军都尉,他是很感激当今皇帝的。 因为皇帝不但重用了他,还给他特赐元士出身,让他面对进士时,不用再低声下气。 以国士自诩的他,对皇帝当然要以国士报之。坚决执行朝廷命令的他,毫不犹豫地道: “朝廷命令关宁军守好山海关和宁锦防线,我们守好就是了。” “否则出了差池,有谁能承担起?” 辽东提督尤世禄,则是有些忧心地道: “山海关什么时候都要守。” “但是大凌河防线建好了,宁锦防线就可能被撤。” “我们去年的时候,就该极力争取。” 去年朝廷让他们提出防止建虏绕道草原的办法,关宁军提出修建大凌河城。 结果被朝廷认为风险太大,转为让东宁兵修建大凌河堡。 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当时是既有失落、也有一些庆幸。 因为东宁兵顶到前面去,他们在后面就能够更安全。 但是在今年修筑大凌河堡顺利,甚至连二号堡都要修成后,他们原本的一点庆幸,就完全被失落取代了—— 因为只要大凌河防线修成,后方的宁锦防线地位必然会下降。 这可是关系到关宁军的地位,以及军费的大问题。 关宁军饷银很高的原因,就是势处孤危、御敌独先。 大凌河防线建成后他们转为了后方,凭什么还要那么多饷银? 明白了这些的关宁军将士,对尤世禄多有指责,认为他这个战功不显的人,不配当辽东提督。 这让尤世禄的压力非常大,面对孙承宗提议道: “关宁军要抽出精锐北上,支援大凌河防线。” “否则等东宁过来更多的秦兵后,大凌河就不归辽东掌握了。” 前锋副总兵金国凤,更是请求要移驻大凌河二号堡。 作为从宣大调过来的武将,他来辽东是取代朱梅的。 只是人家朱梅是总兵,调到关内后更是高升提督。金国凤调来之后,却只是个副总兵。 这让他迫切想要立功,想要到前线去。 眼看大凌河二号堡就要修成,他想率领士兵进驻。 孙承宗面子却有些挂不住,不知道怎么和负责大凌河堡修筑的霍维华去说。 作为一个东林党,他是不怎么看得上霍维华这个阉党的,对他提供的帮助也只是例行公事。 如今让他去和霍维华讨要二号堡,这让他怎么拉得下脸来? 但是不去的话,大凌河防线修成后关宁军就会处于后方。这让他以什么理由,向朝廷讨要那么多军费? 在皇帝把东宁兵调到这里后,关宁军以后算是有竞争对手啦! 他们再也不能仗着地位重要就向朝廷要厚饷,不给就会哗变。 孙承宗想着如今变得桀骜的关宁军,再想着东宁那边今年又接收的移民,还有徐大化、田尔耕等人,正在训练的军队。 他感觉更是头疼,觉得不应该允许东宁兵来辽东: 『这些阉党余孽,真是阴魂不散!』 『若是关宁军闹出乱子来,有谁能够解决?』 心中恨恨想着,孙承宗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危机时,忽有士兵来报: “大凌河堡急报,建虏大军南下,请锦州小心戒备。” 呈上一份信息,里面是大凌河堡利用臂板通信,向锦州传递的消息—— 两地距离也就四十里,在中间建立一个通信站后,就能使用臂板通信。 如今大凌河堡和锦州之间,每日都要传讯,确定对方安全。 这次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是大凌河堡紧急传递来的消息。 孙承宗等人仔细看去,只见情报上写着黄台吉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向大凌河而来。 这让他们大吃一惊,急忙命人再探,并且把这个消息向山海关那边传过去—— 他们要把这个消息发往京城,尽快让枢密院知道。 因为枢密院十面张网的策略,给辽东的任务就是防备建虏绕道草原。 建虏来到大凌河显然就有这个意图,当然要尽快传过去。 孙承宗同时也下达命令,让锦州、宁远、塔山、山海关等地小心防御。避免建虏突袭,夺下城池破关。 —— 得益于已经搭建起来的臂板通信系统,还有在建虏内部发展的情报人员,京城收到这个消息很快,同时也明白建虏南下的原因。 这是因为草原上,同时传来了林丹汗战败的消息。 今年四月的时候,满桂就在朝廷的支持下,在张家口外举行会盟,用铁甲和更高的贸易配额做诱惑,让顺义王等部出兵,组建了一支一万多人的联军。 除此之外,还有他麾下的标营三千人、以及猛如虎从草原上的小部落招募的三千人。 接近两万人的兵马,参加林丹汗讨伐科尔沁部的战争,让林丹汗都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察罕部也只召集了两万人。 这让他面对满桂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作战时也要商量着来,满桂率领的人仍旧由满桂独立指挥。 但是对征服科尔沁部,则是信心更足。因为整个科尔沁部,士兵最多也就两万人。 即使全民皆兵扩充到四五万,林丹汗也认为他能击败对方。 更别说他和察罕部的权贵,陆陆续续从大明获得了五千副铁甲,这让他们的实力,空前强大起来。 拥有这支兵马的林丹汗,满怀信心地道: “进军!” “我们要打回白城,还要打到嫩江去。” “让背叛我们的科尔沁人知道,什么是大汗威严!” 誓要给科尔沁部个教训,征服他们做护卫。 满桂对此哂笑,觉得林丹汗就是个志大才疏的货色。 这人从兴安岭一直退到开城,一点都没长进。 现在还做着征服科尔沁的美梦,却不知他最大的敌人是建虏。 不敢面对建虏的林丹汗,如何让草原上的部落心服口服? 就算他打败了科尔沁,人家科尔沁部也不会投靠他,而是会向建虏求援。 自己需要像朝廷提醒的那样做好准备,迎接建虏的袭击。 如同满桂所料,科尔沁部在知道林丹汗来袭后,很快就向建虏求援。 建虏当然不能坐视这个亲戚被林丹汗击败,在天疫情过去后,就征集了八旗中的四旗,支援科尔沁部。 和林丹汗一直兜圈子的科尔沁部骑兵,在收到建虏支援的消息后,设下一个圈套,邀林丹汗出战。 自高自大的林丹汗,不顾满桂等人的劝阻,想要以堂堂正正之师击败科尔沁,收服这个部落做护卫。 结果科尔沁部确实被他打败,但是突然出现的建虏骑兵,让他在这场战争中先胜后败。 若非满桂来救,他自己都有可能失陷在战阵里。 即便如此,他也损失了妹夫贵英恰,以及本部两千铁甲骑兵的一半。 这让林丹汗势力大减,甚至连察罕部那些被封伯的贵族,对他也不尊重起来—— 他们拥有的三千铁甲骑兵,这次也损失了近一千。 林丹汗这种屡战屡败的大汗,实在让他们尊重不起来。 再加上大明已经许诺了,会给他们补充铁甲损失,他们自忖以后的察罕部,要由他们说了算。 可以说,这一战林丹汗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实力大损、在部落中威严丧尽。 但是科尔沁部也没讨到好,因为他们在察罕部五千铁甲骑兵的冲击下,损失极为惨重。 更让他们痛心的,是留在部落的老弱遇到黑龙营和江陵公国的袭击,很多人口和牲畜都被抢了去。 这个冬天科尔沁部一定很难过,甚至需要建虏出粮救济。 但是建虏现在也没粮食,仍旧处在危机之中。小冰期影响的不止有大明,辽东也很严重。前两年艰难的时候,建虏甚至要杀无粮汉。 这两年也有女真人逃亡,到明军那里讨饭吃。刘兴祚也是因此,招募了一个女真牛录。 支援科尔沁部的建虏高层,满以为能收到财物做感谢。没想到拿不到财物不说,科尔沁部还需要他们救济。 这让很多建虏高层都不满,还是在黄台吉强压下,他们才两手空空地回去。 回到沈阳城的黄台吉,面对建虏的困境也变不出粮食,他能想出的办法,自然只有劫掠。 劫掠有两个方向,一是前往朝鲜,二是绕道草原去大明。 黄台吉选择了第二个,率领大军倾巢而出,想要摸索出劫掠大明的道路,解决自身危机。 刚刚建成的大凌河堡,因此迎来挑战。(本章完) 第556章 大凌河之战 大凌河堡是仿照热兰遮堡修建的。 荷兰人了数年都没修成的热兰遮堡,在大明庞大的人力物力支持下,只用数月时间就在大凌河边修成了。 而且更加完善,有很多独到之处。 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城墙上的炮位,远比热兰遮堡要多。 这是因为大凌河堡在修建时就预留了轨道,如今更是被铺上了木轨。 这让城墙上的火炮可以更方便地移动,在各个炮位上射击。 城内也同样铺设了轨道,可以把物资、人员更方便地在各个城墙间转运。 城墙上的守军和装备,也都划分为固定力量和机动力量。在某个方向危机的时候,其它城墙的机动力量都会调过去。 而且因为北面距离大凌河不到一百米,这一面基本是不需要增加守卫的。 如果建虏敢从这里的河岸上攻城,城墙上的火炮和火铳,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火力倾泻。 (北面是河流,一个半月堡上的火炮就能覆盖河岸阵地) 黄台吉率领五万大军进攻大明,准备从大凌河谷绕道草原。在知道大凌河沿岸被明军修筑了两座小城堡后,就让作为先锋的德格类顺手拔去。 他心里着实没有在意这两个小城堡,因为后金之前在辽东攻陷的大城,可谓不知凡几。 但是德格类攻了三日,都没能攻下大凌河堡后。这让他的心里,对两座小城堡重视起来,亲自率军来到这里。 “看来,大明皇帝要给我们一个好看啊!” 在大凌河的北岸看着这座城堡,黄台吉向左右道。 以后金在辽东的密探力量,他知道这座大凌河堡的修建,并不是关宁军完成的。 而是大明新上位的小皇帝从什么东宁岛调兵,主持修建了这座城堡。 之前他就派人阻挠这座城堡修建,但因为科尔沁被林丹汗入侵、毛文龙又在东边生乱,后金的主要力量集中在这两个方向,派过来的人连渡河都不容易,更别说破坏这座城堡了。 如今眼看大凌河堡已经完全修成,低矮的城墙、尖锐的墙角,也和以前的大明城池颇为不同,他知道这座城堡定然别有蹊跷。 这让他扫视左右,命令阿济格道: “阿济格,我的兄弟。” “你率本部兵马,攻下这座城堡。” 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第四任大妃阿巴亥的第一个儿子,极受努尔哈赤宠爱。 努尔哈赤在世时,让阿济格担任正黄旗主,可见他的地位。 黄台吉上位之后,对阿济格极力打压,先是把两白旗和两黄旗换旗,让阿济格成了镶白旗主。然后又借故削去他的旗主之职,以其弟弟多尔衮代替。 不过阿济格的实力仍旧极为强大,因为努尔哈赤死的时候,把掌握的六十个牛录分给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阿济格现在即使不担任旗主,他拥有的牛录数量仍是二十个,堪比普通的一个旗。 眼看大凌河堡的防御让自己摸不准,黄台吉就让阿济格率本部兵马,前去试探一下。 阿济格是一个能征善战、性格粗暴的人,或者说他的脑子比较简单、缺乏政治智慧。 在听到黄台吉的命令后,他丝毫没有想过争辩,甚至都没有问德格类攻打这座城堡要注意什么,率领兵马就直接渡河莽上去。 以前他就是靠着勇猛,攻下了不少城池。甚至在宁锦之战时,敢冲到有红衣大炮的锦州城下。 如今见大凌河堡前的河岸空地不小,城墙上也没有多少人,他直接就让麾下兵马冲上去,想要一鼓作气,登上这低矮的城墙。 大凌河堡城上,指挥作战的何可纲见此哂笑一声,在阿济格的兵马渡河接近岸边、即将登岸的时候,方才下令开炮。 顿时,吕公炮、迫击炮等大小火炮齐鸣,有的打在河岸阵地上,有的打到了河水里。偶尔有几发击中了船只,让船上人马跌落到河里。 阿济格见到这猛烈的火力,丝毫没有惧怕,甚至心里的凶性被激发出来,喝令部下向前。 女真士兵也着实凶悍,顶着猛烈的炮火,硬生生地冲到岸上。还有人骑上战马,向大凌河堡猛冲。 城墙上的士兵见到这送上来的人头,自然愉快笑纳。 在斩首记功的赏格提高、集体记功和目击记功被推行后,他们不需要冒着危险出城割人头,就能拿到想要的功勋。 这对火铳兵和炮兵来说,可谓极大利好。在建虏上岸踏入他们标记好的区域后,这些人纷纷开始射击。 炮兵是战斗中最显眼的,新式的吕公炮和迫击炮,都是弹药一体的整装弹,只需要用火绳点燃,就能发射出去。 可以说,现在大明的火炮射速,相比火铳还要快。连以前用的城墙火铳,都被小口径吕公炮替代。 阿济格在这座城墙下,遇到了生平未见的猛烈火力。若非他的画像没出现在悬赏纸牌上、他的亲兵又拼死救援,说不定就会被打死。 如果宁锦之战时锦州城有这样猛烈的火力,他一定没办法冲到城下去。 在坐下战马被打死,亲兵也有几个被打碎后,阿济格这个莽夫也感受到了害怕,任由亲兵把自己拖回船上去。 但是他仍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够越过壕沟,攀登到低矮的城墙上面去。 只是,让他绝望的是,距离城墙越近,明军的火炮和火铳就越准。几乎没有士兵,能冲到二十丈以内。 他亲眼看到自己麾下的猛将被射杀,而且还中了不止一弹。这让他惊恐的同时也是疑惑: 什么时候明军的火铳变得这么精准? 这自然要归功于朱由检让工匠在火铳上增加的照门和准星,还有吕祥制作出的一大三小球形弹。 这种弹丸,让球形弹在有效射程内的精度大大增加,也是球形弹仍旧被装备的原因。 根据靶场上的统计,在百米距离上发射一百发一大三小球形弹,会有80颗大弹丸和142颗小弹丸击中靶子,合计命中数量是222颗。 平均每发弹药的4颗弹丸,有2.22颗命中对手,可以说是必然命中,对敌人造成伤害。 大弹丸的威力不用说,小弹丸在远距离上的伤害虽然不高,但是如果击中面部或盔甲缝隙,仍旧会让他们丧失战斗力。 尤其是随着距离的接近,小弹丸的威力也变得可以破甲,这让建虏士兵,很难冲进城墙七十米以内。 偶尔有人冲入,也会被城墙上的转轮火铳手集火,丧生在射程虽近、却射速更快的转轮火铳下。 他们的死亡速度,只取决于火铳的发射速度,和他们自身无关。 大凌河堡的士兵,现在最喜欢使用新式火铳搭配这种弹药。他们把一大三小球形弹简称为一三弹,又被称为夷散弹,意思是威力强大、让夷狄魂飞魄散。 阿济格和麾下的士兵此时就有些魂飞魄散的意思,这也让城墙上的士兵战斗时更加自信,没有一点对建虏的畏惧。 对于他们来说,能威胁自己的只有建虏的弓箭手。只要把弓箭手射杀,建虏就没办法威胁到自己。 而且射杀弓箭手的任务,还有炮兵协助。谁让阿济格出兵,没有使用火炮呢?这让城墙上的火炮优先射击弓箭手,而且是用霰弹。 只要有人举弓,就会有霰弹发过去,让周边的建虏死去一大片。 河对岸的黄台吉等人,看着城墙上的明军像屠杀一样屠戮己方士兵,慢慢都沉默了。 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千人城堡,竟然拥有这么多的火器。 大明是把其它城池的火炮和火铳,都调到这里了吗? 为何这么短的时间,明军能发射如此多的弹丸? 这是他们不知道,大明新制造的吕公炮和迫击炮,最为注重射速。 在使用丝绸药包整装弹药后,火炮的射速从一两分钟一发,提高到一分钟四五发,比之前使用佛郎机炮还要快。 而且除了京城之外,新式火炮大多被运到了这里。 其它城池的火炮则丝毫没动,甚至有些地方还增加了一些,安上了京城淘汰的旧火炮。 可以说,这些火器发挥的威力,对建虏来说前所未见。但是对大明来说,却不过稍微发挥点实力。 大明一个三千人的营,就配有威远炮十门。在使用炮闩闭气的吕公炮取代威远炮和佛郎机炮后,它以后在每个营的装备数量,以后会超过此数。 毕竟这种锻铁炮,实在是太便宜了。对于大明来说,要多少都能生产。 迫击炮更是被定性为队属火炮,将来有可能配发中队、小队。 —— 沉默地看着阿济格和镶白旗的士兵退下来,建虏高层都没有指责他们。 因为这些人自忖,就算是自己率领部下上去,结果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难怪德格类攻了三日,都没能把这座城堡攻下来。 黄台吉本人更是沉默,因为他不知道,是大明只有一个城堡是这样,还是所有的城池,城防都这样完善。 如果北直隶那边都是这样的城堡,他就是攻破长城入关,又能劫掠到什么? 不把城池打下来,在野外是搜集不了多少粮食和财物的。 他必须攻破大凌河堡,把破城办法找出来。 这让他放下了对大凌河堡的轻视心思,真正把这座城堡当作城池对待。决定在攻破这座城堡后,再率大军入关: “德格类,说说你是如何攻城的,这三日有什么体会?” 德格类一腔委屈,终于有地方诉说,他向黄台吉等人哭诉道: “其它几面城墙也和这里一样,都有数不清的火炮和火铳。” “咱们的勇士还没接近城墙,就被他们用火器射杀。” “就算在远处射箭,也很难伤到他们。” 大凌河堡城墙上,还有搭建的棚楼,目的就是防箭。 而且还有很多射击孔和瞭望孔,士兵根本就不会把头冒出来。 直到现在,德格类都不知道大凌河堡有多少守军,又有多少火器。 他只感觉自己攻打每一面城墙,都有数不清的火器在发射。 黄台吉安抚了他一下,下结论道: “看来想要攻破大凌河堡,必须使用火炮。” “李永芳,你率炮兵过河,和城上明军炮战。” 命令李芳远在上游搭建浮桥,把麾下的火炮运过去。 后金兴起以来,在辽东缴获了不少火炮。其中最强大的就是天威大将军炮,还有神威二将军炮、轰雷三将军炮等火炮。 这些火炮由投降的汉军操控,在李永芳和佟养性麾下。 李永芳接到命令后,当即率领麾下汉军搭建了浮桥,把仍旧能使用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等火炮运过去。 莽古尔泰和弟弟德格类一起,率领正蓝旗士兵压阵。准备在压制城墙上的火器后,就率士兵攻城。 城墙上瞭望手看到了,急忙派通信兵汇报。 何可纲收到这个消息,知道大凌河堡的考验要来了。之前那些战斗,不过是建虏轻敌之下的试探。 霍维华也显得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能否在辽东立足,就看这一战了。 只有真正打好这一仗,他和东宁兵才能得到皇帝的信赖,在辽东站稳脚跟。 好消息是,建虏这几日的攻势,让从未和建虏交战过的东宁兵,积累了经验和信心。 辽东军中传来的建虏如何强大的言语,在他们听来也全都成了笑谈: 真要强大的话,能被他们像射鹿一样射杀吗? 这些建虏不过更凶悍点,盔甲更好点罢了。 但是在威力强大的重型火铳面前,建虏的盔甲和皮甲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能像在东宁捕鹿一样,轻易射杀他们。 可以说,这些东宁兵的心中,丝毫没有对建虏的畏惧。 甚至在听到一些关宁兵说建虏如何如何强大时,还隐隐有哂笑之意。 这让关宁兵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和东宁兵比赛一般杀敌。 同时他们心里也有些疑惑: 为何以前那么强大的建虏,现在杀起来就像打猎杀野兽一般? 霍维华倒是明白为什么,因为大凌河堡不是简单地模仿热兰遮堡,它是完全按皇帝提出的新军事思想修建的。 第一是城防武器完全火器化,第二是所谓的空间和团队。 如今大凌河堡周边,几乎可以说没有射击死角。 城墙上火炮还编制了射表,把射击哪个地方需要的火炮、炮弹、装药,全部记录了下来。 如今这些射表就发挥了作用,李永芳率领的汉军刚选好炮位、还没把火炮完全固定下来时,大凌河堡城墙上的红衣大炮和远射程吕公炮就开始发射,把那些火炮毁坏大半。 可以说,建虏的火炮还没有发挥出威力,就宣告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作用。 气得黄台吉降了李永芳的职位,把火器汉军交给了佟养性。(本章完) 番外:大凌河堡游记 “同学们,这里是大凌河堡。” “在黄历4326年,也就是将近四百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规模虽小、却影响深远的战斗。” “那就是大凌河之役。” 随着导游的声音,一众游客或好奇、或肃穆,望向了大凌河堡。 这座城堡的面积并不大,即使加上外城,最多也不过容纳三千人。 可以说,这是一座完全为军事用途修建的城堡,来参观的大多是军事历史爱好者。 或者像小明一样,被学校组织而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对大凌河之役不怎么了解的小明,又听导游说道: “大凌河堡,是我国正式修建的第一座星形要塞,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棱堡。” “它是完全按火器时代的要求修建的,所有的城防武器,几乎都是火器。” “发生在这里的大凌河之役,也标识着冷兵器的时代彻底结束,整个世界都进入了热兵器时代。” “你们可以看看这些陈列的武器,除了火铳上附属的刺刀外,几乎都是火器。” 小明好奇地指着旁边的弓箭和盔甲询问道: “导游阿姨,为何还有弓箭,还有这些盔甲呢?” 仍觉得自己很年轻的导游听到“阿姨”二字,顿时脸色一黑。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回应道: “这些弓箭和盔甲有的是建虏的,有的是大凌河守军储备的武器。” “它们在这场战争中,完全成了火器的垫脚石。” 然后不再理会小明,继续带着甜美的笑容向众人道: “你们看这门吕公炮,它是我国著名武器设计师、印刷革命的推动者、第一位封爵的工程师……吕祥吕大师设计的。” “它是第一种采用炮闩的火炮,让后装火炮的威力,开始接近前装炮。并且依靠射速,彻底取代了前装炮。” “它是火炮发展史的一次革命,具有重要意义。” 小明听到吕祥这个名字,顿时高兴地举手道: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玩的积木,就是吕公发明的!” 这是吕祥的众多发明中,流传到现在仍旧被使用的。 导游指着大凌河堡的模型,向着小明等人道: “积木被发明出来时,就是为了搭建城堡,试验棱堡样式。” “它是吕大师在伟大的崇祯皇帝指点下,发明出来的实用工具。” “后来和木轮车、脚踏车一样,被作为玩具售卖。” “这座大凌河堡的模型,就是为了纪念吕大师在建造棱堡中的贡献,由吕大师的传人精心制作出来的。” 然后,她又指着一个铸铁弹壳木柄手榴弹,向众人道: “在四百年前的战斗中,大凌河堡也不是没有遇到危险。” “最终是靠手榴弹,成功守下来的。” “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手榴弹很重,需要很强壮的人才能投掷出去。” “掷弹兵也是精锐的代名词,掷弹项目仍保留在武道大会上。” 说着,旁边的屏幕上,还播放了一个战争片段。 里面的建虏士兵通过挖壕沟、推盾车,悍不畏死地冲到城墙下,险些就攻破了城池。但是随着守将何可纲一声令下,数不清的手榴弹,向他们砸了过去。 这些凶悍的建虏士兵,顿时尸横遍野。然后又被明军用燃烧弹,把盾车和尸体烧成了灰烬。 残酷的战争场面,让小明等学生连连惊叫,对影片中威武雄壮的何可纲大将军,也是无限崇拜。 不过也有人撇了撇嘴,小声道: “这么强的武器还只能够守城,何可纲算什么名将?” “要是我在那时,能把建虏全部留下来!” 这话旁边一个朝鲜人听到了,对他怒目而视: “何可纲不算名将,毛文龙等人就是吗?” “他们面对建虏,连城池都守不好呢?” “你不知道建虏,他们是那个时代,最强的冷兵器军队……”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建虏在丁卯胡乱、己巳胡乱之中,多么多么厉害。 当然,更厉害地还是他们朝鲜人,这么强大的建虏,都被他们扛了过去。 他们朝鲜不愧是大明第一藩国,远胜其他藩属。 一位蒙古人对此感觉不服气,和他争论起来。但是林丹汗等人的战绩,却又实在拿不出手。只能看着这个朝鲜人洋洋得意。 其他人则笑着看他们争执,感觉现在还争论这个,实在没有意义。 慢慢地,导游的讲解从武器转向了生活用品。她指着一个陶罐说道: “这是那时使用的罐头,是用陶罐装的。” “它是崇祯大帝发明的军用食品,最初只有前线的士兵才能吃到。” “这让大凌河堡的士兵维持了士气,一直为帝国奋勇作战!” 小明听得都流出了口水,想到了自己在家里吃到的罐头。没想到那个时候,还需要从军才能吃到。 然后,他又随着导游,参观了城堡中的信号塔。 这是现存最古老的信号塔之一,可以使用臂板通信和灯火通信,和大凌河其它城堡、以及四十里外的锦州城联系。 靠着这个,大凌河堡虽然完全被围困,却仍旧能和外界通信息。 甚至有一些封赏,在战斗中就赏赐下去。 小明看到了一些比电报还简短的家书,对那时的生活极为好奇。 然后,他又看到了大凌河守军使用的纸牌,上面绘制有建虏高层的画像和赏格。 看到纸牌上二千户、五千户、一万户的封赏,很多人恨不得回到那个时代,在崇祯大帝麾下建功立业。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赏格大多都被兑现。很多得到爵位的贵族,一直传承至今。 这让生在和平年代的他们,如何不心潮澎湃,恨不得再出现个建虏让他们立功勋。 可以说,很多军事历史爱好者,都没有把建虏看得多么厉害。他们更多地把建虏高层,看作一个个功勋。 在这种向往的心理下,他们又登上了城墙。看到了城墙上的铳台、炮台,以及能在城墙上移动、可以运载重型火炮的轨道炮车。 小明对这个城堡的复杂精妙,也有了深刻体会。在城堡里买了一套积木,准备在回家后把大凌河堡模型搭建出来。(本章完) 第557章 长城方面军 京城,武英殿。 大明枢密院的官员,第一次体会到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在信鸽和臂板通信的加持下,大凌河之战的消息,最迟三天就会传过来。 这让枢密院的官员,对前线的战况一清二楚。甚至对整体的局势,比前线掌握得更完善。 参谋部部长杨嗣昌,此时就根据前线传过来的消息,向皇帝等人解说道: “建虏南下大凌河,不是为了攻锦州。” “他们之前已经在宁锦防线两次受挫,不会再莽撞地一头撞过去。” “根据大凌河二号堡和周围烽火台的消息,建虏的骑兵在大凌河谷地出没,似乎打算向西,进入哈喇慎一带。” “攻打哈喇慎不需要这么多的兵力,他们的目的明显是绕道草原,打算从山海关之外的长城关隘破关。” (历史上己巳之战,建虏绕道草原,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破关) 这是皇帝一直担心的事,登极以来对辽东的各项布置,也是为了防止这一点。 枢密院官员对此深知,此时也确认了皇帝确实有远见。 如果不是皇帝早就安排人整修长城,他们如何能在此安坐,平心静气地讨论长城防御。 在一片对皇帝的夸赞中,枢密同知袁可立,询问长城督师朱燮元: “蓟镇负责的长城是否已经修好?” “有没有把握阻止建虏破关?” 长城关隘太多,不可能每个隘口都有山海关那样的防御。 朱燮元想到建虏出动的五万大军,对那些关隘挡住建虏入侵没有十分把握。但在朝堂之上,也只能信心满满地说道: “长城多年没有经历战事,多有年久失修之处,幸有工部制造的水泥,已经把大部分缺口补上。” “各处烽火台也都建立了信号塔,只要建虏进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报。” “臣会竭尽全力,阻止建虏破关。” 官员们对此一阵称赞,他们对在奢安之乱中坚守成都的朱燮元,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朱燮元却知道坚守成都一个城池,难度远不如守住长城沿线关隘,所以他又请求道: “成都保卫战时,城内最初只有两千兵力。臣召石砫等地兵力来援,又在成都附近坚壁清野,方才挡住叛军。” “臣以为建虏既有南下打算,应当调附近兵力来援,宣布顺天府戒严。” 这让群臣大哗,很多人不赞同朱燮元的建议。 一是因为戒严期间皇帝大权独揽,大部分臣子都不愿意看到。 二是建虏虽然有绕道草原进犯的迹象,却到底没有打过来。 如果建虏的目的不是从草原打过来,而是被宁锦防线和大凌河防线拖住。那他们急慌慌地宣布戒严、让四方兵力勤王。那不是小题大作,显得太无能吗?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首先站出来反对道: “去年顺天府已经戒严一次,今年再次戒严,臣恐天下不安。” “而且建虏尚在大凌河,是否南下还是两说之事。” “臣以为当镇之以静,提高戒备即可。” 群臣纷纷响应,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镇之以静能够镇住建虏吗?” “熊卿能否去大凌河前线镇一镇?” 熊明遇顿时哑然,根本不敢接这个话。 如果他敢说大话起高调,当今皇帝是真敢把他派到前线的。 三千人的城堡防守建虏五万大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守下来。 自己要是去了,被建虏抓住怎么办? 其他官员也是如此,在皇帝的目光扫视下,大多安静下来。 毕竟在枢密院任职,兵凶战危还是知道的。他们不会像礼部等衙门的官员一样,随意口出大言。 朱由检在压下这个声音后,也知道强行下令戒严不容易,又问道: “众卿还有什么办法?不让建虏从草原绕过来。” “若是被他们成功一次,以后就可能再次进犯。” “那时朝廷要防守的可就不是一个山海关,而是整个长城沿线。” “关内诸城,也需要像宁远、锦州那样,处处设兵防御。” 想到这里面的危险,还有宁锦防线的费,群臣也明白了皇帝为何对此如此重视。 这让他们对这场战事更加注重起来。 枢密同知袁可立,这时又询问长城督师朱燮元道: “长城沿线的营兵制改革进展如何?” “现在完成了没有?” “有多少兵力堪战?” 这是年初就安排的任务,在顺天府卫所改制的同时,把顺天府境内的兵马彻底改成营兵制。挑选出可战之兵,负责长城防御。 朱燮元对于此事极为上心,因为他在上任后,就知道皇帝把他从西南调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守住长城。 他为此费了极大心力,把之前成都守城时的有效经验,在长城推行下去。 对于不听话的将领,则是在营兵制改革时,把他们调任到卫所改成的守备区。 如今已初步有了成效,长城沿线的兵力,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按照枢密院的编制,长城沿线兵力,被整编为第二方面军。编号仅次于京营禁军整编的第一方面军,还要在辽东整编的第三方面军之前。 下属兵马从山海关由东向西,被整编为六个师。由21到26,对应原本的蓟镇东协、蓟镇中协、蓟镇西协、昌平镇、宣府镇、大同镇。 其中第21师,就是原本的蓟镇东协,负责山海、石门、燕河、建昌四路。 山海关因为归属辽东方面军,被编为第31师。所以第21师负责的,只有石门、燕河、建昌三路。 第21师的西面,是第22师防区,负责原本蓟镇中协下属的太平、喜峰、松棚、马兰四路。 更往西的第23师,负责原本蓟镇西协下属的墙子、曹家、古北、石塘四路。 这三个师原本是蓟镇下属的协守副总兵负责,如今被提升为师将总兵负责。 每个师下面,有四到五个旅。其中一个直属旅,负责机动支援。 原本的每个路改编为一个旅,下属根据需要守卫的关隘设二到四个营,每个营负责一个关隘防御。更往下的大队、中队、小队改革现在大多还没进行,负责守卫长城的仍是原本那些兵力。 但是却消除了主兵、客兵之分,把所有兵力都置于旅的指挥下。然后再根据战力确定正兵、辅兵,以及甲等营、乙等营,享受不同待遇。 原本十一路、现在十一旅的负责人,也由参将、游击,提升为了旅将。 不合格的自然被调换,改为在卫所改成的守备区任职。 有功敢战的将领被升了职位,朱燮元带来的西南有功将士、之前在辽东立功的将领、还有参加武道大会的军中勇士,在这次整编中纷纷被升了职。 单是这个改动,就让长城沿线变得井井有条,各地守将再无推诿塞责的余地。 朱燮元面对袁可立的询问,此时就回答道: “蓟镇原有主兵80726名,客兵64954名,杂兵2548名。如今经过整编后,分属21、22、23师,每个师都有四到五万人。” “昌平镇原有主兵17860名,客兵15990名,杂兵568名。在整编为24师、并加入西南将士后,有将近四万兵力。” “宣府镇、大同镇在顺天府之外,尚未完成营兵制改革,仍是原有的九万多和八万多兵力。” “另有秦良玉将军的白杆兵九千人,如今驻扎在密云。” 这是朱由检又从石砫土司调来的,他对很久没有经历战事的蓟镇不放心,让秦良玉多调来些兵力。 秦良玉和石砫马家也想得到新皇帝看重,并且想要把土司世职转为爵位,自然是一拍即合,把石砫精兵调了过来。 他们如今就驻扎在密云,作为长城督师的直属兵力。 并且秦良玉还有一个兼职,那就是23师师将,整训原本的蓟镇西协。 22师师将,是原本的蓟镇总兵麻登云,仍旧负责防守任务最重的蓟镇中协。 21师师将,则是王之臣推荐的杜文焕。这个人是杜松的侄子,朱由检登极时还是山海关守将,后来告病离职,返回延安卫老家去了。 他可能盯上了延绥总兵的位子,但是朱由检因为他儿子杜弘域担任宁夏总兵,安排了尤世威担任延绥总兵。 杜文焕在家里歇了一年,又通过负责永平一带防御的老上司王之臣,趁着蓟镇整编起复为21师师将,仍旧是总兵一级。 至于24师师将,则是由昌平镇总兵许成名担任。他是西南有功将领,和朱燮元、秦良玉一起调过来的。 25师师将,是宣府镇总兵黑云龙。 26师师将,是大同镇总兵杨茂春。 两人还有个上级,以前是长城提督满桂,现在是署理提督的朱梅。 这就是长城沿线的主要兵力和将领,单从纸面上来说,称得上兵力雄厚—— 三十六七万的大军,完全不用担心建虏那五万人。 但是朱由检却知道,这些都是不作数的。否则辽东那十一万兵力,早就把建虏平定了。 尤其是久未经历战事的蓟镇,最让他心里不放心。即使更换了将领,打仗还得靠士兵来。 再加上这些兵力大多是在长城关隘固定防御,能机动的很少,朱由检想着自己让卢象升练的乡勇,下令道: “保定巡抚卢象升练的乡勇,是为了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 “如今既然长城有可能被进犯,那就以演习名义让卢象升率这支兵马过来。” “如果表现得好,授予27师番号,纳入长城方面军。” 以在京西举行演习的名义,调天雄军入卫。 同时下令给保定总兵曹鸣雷、山西总兵张鸿功、山东总兵杨国栋,让他们集合兵马,随时准备入卫。 至于更远的那就不惊动了,真的发生战事,他们也没时间赶过来。 可以说,朱由检虽然没有宣布戒严,实际却差不多。这些地方的兵力,都进入二级战备,随时能够出击。 这让群臣更加感受到大凌河防线的重要性,必须在那里多修几个堡垒,让建虏无法绕道草原破关。 不然建虏随便一个调动,就能让大明京城震动,整个北方的兵力,都要随着它转。 长城督师朱燮元,此时又提议道: “臣以为长城提督不当专设一个,应该东西皆设。” “西路长城提督负责宣大,东路长城提督负责原本的蓟镇三协和昌平镇。” “满桂将军率领的草原联军也不应当解散,应该让他们来哈喇慎,防范建虏绕道草原。” 这是又一支可动的兵马,朱由检听到后点头颔许: “让满桂率军到承德来,朕要遣使犒赏他们。” “这次能救出顺礼王,他们都立了功,大明不会苛待为大明效力的人。” “他们损失的武器,朝廷都会赐下去。” 对科尔沁之战做出了定性,确定满桂等人有功,都属于有功之臣。 至于战败的责任,当然是林丹汗承担,除了他这个领头的之外,大家都有功绩。 然后对朱燮元提出的东西两路提督,朱由检道: “朱梅署理的长城提督,改称宣大提督,仍旧属于长城方面军。” “满桂回来后仍任长城提督,驻扎密云一带。” “以后让他多和草原上的部落会盟,防范建虏潜越。” 原本撤销的宣大总督,在宣大提督和宣大护军使设置后,已经实际恢复。 但是上面仍有长城督师,属于长城方面军。 这么庞大的兵力归于一个人麾下,按理说是没有皇帝能放心的。长城督师这个临时职务,也应该要撤销。 但是在信鸽和臂板通信系统建立后,长城督师朱燮元,实际主要在京城工作。他要去了前线,接收消息反而不方便。 所以朱由检实际把长城方面军视作京营的扩展,在京营禁军不方便调动的情况下,以后朝廷主要调动的,就是这支兵力。 也因此它得到了第二方面军番号,仅在京营之下。 将来长城督师会像京营总督一样,转为常设职位。 北直隶境内的兵备道和守备区,也会由边防部直管。 可以说,长城督师、或者说长城总督,其实是边防军提督、或者说陆军提督的替代品—— 陆军总司令掌管三四十万兵力,其实还少了些。(本章完) 第558章 约束参谋部 除了调集援兵之外,朱燮元的第二个建议,就是坚壁清野。 这对民生的损害太大,也会让天下人不安。朱由检没有完全实行,而是下命令道: “通州等地的粮仓,要派兵马守卫,尽量运到城里来。” “还有京内的粮仓,让都察院和太府寺一起清查一遍。” “该补上的就补上,尽快把城外的粮食运进来。” “各地收获的粮食也要运入城池,不要堆放野外。” 又担心各地城池守不住,会被建虏破关后轻易攻下,朱由检又下令道: “命令各兵备道、守备区,进入战备状态。” “各府县的守备和县尉,要在农忙后组织预备役训练。” “枢密院和都察院一起派人巡视,查看城墙防御。” “有余力的府县,允许参考棱堡修建锐角铳台。” “人烟稠密的地方,也允许建立城寨自卫。” 这是徐光启等人所建议的,在大凌河堡展示出强大的防御能力后,再没有人怀疑棱堡的有效性。 一些官员甚至提议,把大明所有城池都修筑成棱堡。 但是这个工程量,目前的大明朝廷显然负担不起来。 所以朱由检只允许一些富裕的府县自行改建,在原本四四方方的城墙上,增加锐角铳台。 与棱堡搭配的是火器,朱由检询问毕懋康道: “京城生产和存储的火器有多少?” “能不能下发到各地去?” 毕懋康闻言摇头,说道: “陛下提出装备火器化后,各地军队都在索要火器,装备部也在全力生产。” “不过新式火器主要供应御营和巡捕营新军,有富余的也被京营和前线的大凌河堡要去,还有一些被调去朝鲜。” “淘汰下来的火器大多被后勤部补给了辽东和蓟镇,无力支援地方。” “但是各地库存的应该有些武器,可以拉出来清点。” 朱由检对地方上的武器保管情况根本不抱希望,但是此时能增加一分力量算一分,所以他向闵梦得道: “军械采购保养,归后勤部军械司负责。” “后勤部要和监军总署一起派人去地方清点武器,设专人负责武库,定期查验状况。” “以前的情况只要不过份可以不追究,但是后勤部派专人接管以后,必须明明白白。” “否则出了事先追究后勤部的责任,再追究地方官员。” 这让闵梦得叫苦,知道摊上了苦差事。 不过后勤部油水这么大,皇帝盯得紧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借着整军备战,朱由检向枢密院各个部门下令,清查北直隶的武备情况。 —— 在这些都做出安排后,沉默良久的杨嗣昌,又突然道: “臣以为北直隶整军备战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大凌河之战。” “可令辽东骑兵出动,在大凌河虚晃一枪,牵制建虏兵力。” “甚至用信号塔和大凌河守军约好时间,让大凌河守军出动,和辽东骑兵内外夹击。” 这是他针对前线战况提出的建议,枢密院的官员,对此大多同意。 整个北直隶的兵马调动,动静实在太大了。还不如让辽东兵马出动,把建虏吸引在那里。 就算辽东损失些兵马,也好过京城遇危。 朱由检初听还觉得有些道理,认为只要再拖过一年,自己的力量会更强大。 但是在见到枢密院的官员纷纷附和,对大凌河之战提出各种建议,甚至连火炮的方位都要安排后,他却蓦然警觉: 不能干涉前线战事! 这让他眉头紧皱,盯着杨嗣昌喝问道: “直接干涉前线战事。” “你是想学宋朝的枢密院吗?” “参谋部的方略,可能保证胜利?” 杨嗣昌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皇帝为何会不快。 直接干涉前线战事,向来是战争中的大忌。 熟读兵书战策的他对此不是不知,清楚这样做的后果,通常就是失败。 宋朝是其中典型,凡是打仗都会由皇帝或枢密院制定阵图,然后让带兵将领必须按照阵图布置。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在战争中经常遭遇失败。 如今枢密院刚刚设置,他就开始犯前宋枢密院的错误。 这让杨嗣昌明白,他此举犯了大忌。急忙跪下请罪,杨嗣昌道: “臣一时糊涂,请陛下恕罪。” “但臣以为朝廷既然能和前线通信,提出方略也是应有之意。” “毕竟前线的将领所看到的只是一隅,朝廷看到的是全局。” 仍旧认为应该把参谋部的方略,发到辽东前线去。 枢密院的官员也大多认同杨嗣昌,认为在如此便捷的通信条件下,应该加强对前线的指挥。 甚至一些人还想到皇帝提出的方阵等阵型,觉得当今皇帝表面反对,其实心里还有些想学前宋皇帝。 朱由检对此摇头叹气,因为他知道就算后世有了电报和电话,后方也不能把前线将领当成提线木偶。 毕竟前线的战事瞬息万变,后方再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必须给前线将领指挥作战的权力,让他们发挥出能力来。 如今大明枢密院这些人因为有了臂板通信,就急慌慌地扩大指挥权力,在他看来实在是不知所谓。 这让他仔细思索之后,明确向群臣道: “大明的枢密院,不是前宋的枢密院,不需要只会纸上谈兵布阵图的人。” “方阵、圆阵、车阵等阵法的操练,都属于平时训练,也是常规战法。” “但它们并不能涵盖所有情况,指挥作战要按岳武穆所说:”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是北宋变成南宋后将领的体会,尔等务必汲取教训!” 拿岳飞的言语和北宋变成南宋做例子,朱由检严厉训斥了枢密院官员一通,又给他们划线: “朝廷负责战略规划,前线负责战术指挥。” “朝廷可向前线将领提出任务目标,但是如何作战,要由前线将领自己判断。” “如果枢密院觉得他做得差,可以发函训斥,要求做出解释,甚至就地解职,让其他人替代。” “但是调遣麾下哪些兵马、执行什么样的作战方案,是前线将领的权力。” “非有紧急情况,不得越级指挥。” “尤其是某些人越一级还不够,想要越两级、三级。” 这让杨嗣昌脸色更白,知道皇帝说的就是自己。 刚才他提出的策略,直接越过了辽东方面军,还越过锦州总兵,直接指挥大凌河战事。 这对军中将领的权威,可谓极大的破坏。长此以往下级会养成观望的习惯,在上级下令之后,仍会等朝廷的命令。 想到这个后果,袁可立也不得不出言道: “军中确实不该越级指挥,枢密院平时的指挥权力,应该限制在师级。” “而且在师上面有军时,要先通报给方面军。” 朱由检点头认可,又向杨嗣昌道: “记住,参谋部不是军令部,只有出谋划策的权力。” “枢密院执掌军令,参谋部的方案必须得到枢密院认可后,才能转为军令。” “在转化为军令之前,如果参谋部从全局发现什么关键之处,可以向前线发出提示。” “前线如果置之不理,出了问题由他们担责任。” “具体的作战方案也是如此,是否采纳由前线将领决断。” “除非得到枢密院认可,参谋部不得私自发布军令。” 对参谋部的权力做出明确限制,朱由检为了让那些参谋警醒,又处罚杨嗣昌道: “杨嗣昌违背军中规矩,加衔降低一级。” “众卿要引以为戒,不要随意越线。” 拿杨嗣昌杀鸡儆猴,遏制参谋部指挥前线战事的冲动。 让枢密院的官员,同样引以为戒。 为了防止枢密院和参谋部用其他方式影响前线战事,朱由检对战争中的人员调动、赏赐惩罚等方面也做出了限制,规定在前线没有提出请求时,枢密院不得在战争中随意下令。 不能因为有了臂板通信,就在战斗中指手划脚,让前线将士无所适从。 臂板通信可发挥其它方面的作用,例如向前线通报敌人的动向、己方军队的调动、朝廷发生的大事、甚至为将士传递家书……都比胡乱指挥有意义。 军中文书也做出严格规范,把正式军令和参谋建议区分开。 而且为了加强参谋部的专业性,朱由检下令设立边防军参谋司、海军参谋司,在两军设置参谋长,以副总参谋长身份加入参谋部。参谋部对边防军和海军发出公文时,需要他们副署。 各个方面军也要像京营禁军一样设立参谋司,师级设立参谋厅。以参谋长为主官,负责接收和研究参谋部的建议,并且在必要时接替将领指挥。 前线的指挥顺序,也被一再强调,确定战争中的第一指挥官和负责人。 对于大凌河堡来说,就是确定了何可纲对大凌河之战的指挥权。在战事扩大为锦州之战、辽东之战之前,就算是锦州总兵和辽东提督,也无权干涉何可纲的指挥。 他和护军都尉霍维华,就是大凌河之战的第一、第二负责人。(本章完) 第559章 对朝攻略 随着指挥顺序确定的,还有对大凌河守军的嘉奖。 为了鼓励大凌河守军的斗志,朱由检为他们集体授与一年功、赏赐土地一方里。 如果在战斗中立下功劳,还会另外有赏赐,可以在辽东、东宁挑选土地。 他希望大凌河堡能够一直坚守下去,最好把建虏牵制在那里。 兵部尚书薛凤翔,在大凌河守军的嘉奖下发后,出言道: “东江镇屡次出击,牵制建虏两旗,臣以为同样应该嘉奖。” “江陵公国和黑龙营突袭科尔沁部,逼迫科尔沁和建虏回师,让顺礼王和满桂从容后退,同样应该赏赐。” 这都是应有之义,朱由检想着东江镇从五月打到现在,一直在危险的敌后袭扰,下令道: “东江镇出击敌后的士兵,集体记两年功,让毛文龙为他们每人至少授田两方里。” “在东江领坚守的将士,集体记一年功,赏赐土地一方里。” “参战的朝鲜士兵,同样记一年功,拥有三年功以上,视为完成服役,授予大明公民身份。” 同样是用年功和土地赏赐,不需要朝廷出一分钱。 但是首级和击杀功劳,有些士兵可能会选择拿赏银。 所以朱由检打算让朝鲜继续放开捐纳,筹集银两给士兵发赏钱。 在对待江陵公国和黑龙营上,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江陵公国和黑龙营的士兵,同样记集体一年功,另外再根据战功赏赐。” “至于赏钱方面,朝廷之前让草原上的部落出兵时,约定对他们的缴获不取分毫。” “江陵公国和黑龙营的缴获,是不是应该同样如此处置?” 这个没有得到群臣同意,袁可立道: “草原上的藩属,怎么能和江陵公国、黑龙营相比呢?” “他们是自己带兵,不需要朝廷供养。” “但是江陵公国和黑龙营的将士,是朝廷培养训练的。” “而且还要给他们赏赐功劳,不能把缴获完全给他们。” 李邦华对此同样反对,说道: “江陵公国和黑龙营虽然有功,但是劫掠之事,有违仁义之道。” “前线为了战事而行之,朝廷不当鼓励。” 朱由检听了却是眼前一亮,想到了鼓动将士在草原上战斗的办法,点头道: “确实不当鼓励!” “这样,以后由朝廷提供后勤、装备的,缴获由朝廷分一半。” “参战的将士只能分配一半,而且要严格按照规矩。” 肯定了李邦华的言论,实际却鼓励将士去草原上劫掠。 而且隐含的意思就是放开劫掠,如果他们自己解决后勤和装备,劫掠的东西全部属于自己。 李邦华对此如何听不出来,闻言脸色一变,还要继续再劝。却又听皇帝道: “朕的宸妃出自科尔沁部,说起来还和科尔沁部有姻亲。” “这次出兵的费就由内廷包了,枢密院了多少朕让内廷拨款。” “朕的五成战利品先选人口,牛马牲畜让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先选。” 这下枢密院不同意了,因为这次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出兵,枢密院根本就没多少钱。 皇帝稍微给点补偿就想把五成战利品夺走,他们如何会愿意?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陛下既然确定缴获由朝廷分一半,为何率先违反?” “若是以后都这样,枢密院何时能够分到战利品?” 对此坚决反对,想要让枢密院分一半。 朱由检对此不答应,因为他不想出钱赎买科尔沁部的人。 所以他指出黑龙营其实是由内廷派出的,江陵公国的士兵,主力也是巡捕营新军那一千人。 巡捕营现在属于锦衣卫,同样也是内廷兵马。枢密院根本没出多少力,不该分配一半。 这样争来争去,最终的分配方案是人口都归皇帝,枢密院和江陵公国、黑龙营,分配缴获的牲畜。 李邦华对皇帝和闵梦得如此讨价还价,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但是袁可立却拉着他,不让他再出言。 这些缴获不仅是属于后勤部,还关系到枢密院所有人。就是他再清高,也挡不住其他人想要战利品。 定下这些之后,今天的枢密大臣会议总算开完了。 朱由检离开武英殿后,就前往养心殿后的永寿宫,向宸妃告知这个好消息: 他已经把从科尔沁部劫掠的人口尽皆要过来了,宸妃可以不用再担心她的家人和族人。 宸妃海兰珠听到这个消息后,果然很是欢喜。 这几日科尔沁之战的消息传来,着实把她愁坏了。 既担心自己的亲戚,又担心科尔沁部的族人。 如今皇帝把缴获的人口处置权尽皆交给她,让她很是欣喜: “但是这些人要安置在哪里呢?” “臣妾又没有领地。” 朱由检对此同样有过考虑,向她道: “北海岛和济州岛都可以养马,朕可以授予他们大明公民身份,给韩王和光海伯牧马。” “或者你说服一个科尔沁部的贵族投靠,朕按他的身份授予顺天爵位,给他分配领地。” 前一个选择海兰珠是不想选的,因为那样科尔沁部的族人就会分散,以后再也不属于科尔沁。 后一个选择倒是不错,但是她不知道科尔沁部有哪位贵族被俘,能授予什么爵位。 这让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请求皇帝先选一块领地,给科尔沁部被俘的族人居住。 朱由检被她这样看着,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抱着海兰珠道: “这些事以后再说,朕会让江陵郡公安置。” “爱妃还是想想该怎么讨好朕,早日生个藩王来。” 这让海兰珠瞬间眼睛一亮,知道了如何安置自己的族人。 如果她能生下一个儿子,藩王的封地是方千里。不但这些被俘的族人能够安置,就是整个科尔沁部,都能安置在那里。 这让她在面对朱由检时,再不是以前若即若离的模样,而是极力讨好,让朱由检享尽了温柔。…… 不过,要说会讨好人,还得数朝鲜贡女。 这不仅是朝鲜和大明文化相似,更知道大明男人的喜好。 还因为朝鲜严格的等级制度,让出身稍低的人,必须学会讨好人。 赵才人就是这一批朝鲜贡女中最会讨好人的,她是朝鲜一位大臣的庶女,原本是打算被送进朝鲜王宫的。 因为当今大明皇帝接纳朝鲜贡女,她的家族就把她送到了队伍里。 凭借姣好的相貌和讨好男人的功夫,赵氏在侍寝之后,成功由淑女成了选侍,最近还被提升为才人。 但是她却不甘心一级一级往上升,更想像宸妃那样,直接成为皇帝的嫔妃之一。 不过宸妃能直接成为嫔妃,一方面是容貌绝丽受到皇帝宠爱,另一方面是她的出身,撑得起这个身份。 赵才人最近就知道了,宸妃是科尔沁部的贵女,她的兄长吴克善是科尔沁部首领之一,姑姑哲哲是后金大汗黄台吉的大福晋,妹妹布木布泰也是黄台吉的侧福晋。 这样一个身份,她当然是比不上。但是宸妃依靠的科尔沁部,她却自忖未必就不能比: 『我若有整个朝鲜做依靠,何惧什么宸妃?』 这让她想尽办法和京城的朝鲜王世子联系上,让他帮助自己和家里传信。 她的父亲是庆尚道的节度使,大明和朝鲜商量的釜山自贸区就在那里。如果她的家族能在釜山自贸区的设置上立功,她自然能得到皇帝更多宠爱。 朝鲜王世子在谋求朝鲜内附,彻底成为大明勋贵,他对于设立自贸区是非常支持的。 再加上这样做能交好一个皇帝的女人,那就更值得了。 两方一拍即可,釜山自贸区很快和作为朝鲜王室避难地的仁川自贸区一样,被划出来修建。 赵才人也在一次侍寝时,向皇帝诉说自己的功劳。 朱由检对后宫女子插手宫外事务是比较宽容的,因为他需要整合一切力量,重振奄奄一息的大明。 只要这些人不越线干涉大明朝政,他就能够容忍。 听到赵才人利用家里的力量推动釜山自贸区的设立,他高兴地亲了对方一口,询问道: “才人想要什么奖励呢?” “要不要朕把你提升为美人?” 赵才人对此不满地撅起了嘴,抱怨道: “只是一个美人吗?” “能不能让我当嫔妃?” 朱由检哈哈一笑,对此却没松口。他要控制后宫的高级嫔妃数量,当然不愿让她们升得那么快。 不过对她的家族,却可以多加封赏,朱由检道: “你的父亲,想不想要大明爵位呢?” “若是你成了大明贵族之女,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让赵美人眼前一亮,说道: “真的吗?” “我的父亲也可以有爵位?” 朱由检很是随意地道: “当然可以有爵位,还能拥有封地。” “只要朝鲜内附,有功的人都能封爵位。” “你可以和其他朝鲜贡女说说,她们家里也可以封爵位。” “最低也会给个爵士,就像草原上来的女子一般。” 这是他早就有的打算,借助姻亲关系,在朝鲜内部发展倾向大明的势力。 否则他何必接受朝鲜贡女,还给她们地位。 赵美人这下眼前更亮,知道那些朝鲜女子的家族,以后都有可能和她们赵家站一起。 这让她推动朝鲜内附的把握大了许多,觉得能在其中立下更大的功劳,提升自己的等级。 不过想到那些女子中有几个容貌不亚自己的,她心中又有了紧张感。觉得要让家族多培养几个女子,送到宫里来帮助自己。 她希望自己能像当年的韩桂兰一样,在宫中的荣宠一直不衰。家族也能像韩家一样,在朝鲜成为显贵。 —— 朱由检对朝鲜的谋划当然不仅仅靠后宫女人,在向朝鲜支援火器的同时,内廷的金储会、四海银行、四海粮行等机构也都随着过去。 朝鲜国王需要永宗岛作为避难地,在大明和朝鲜的条约还没达成的时候,就开设了仁川自贸区。各个自贸区机构,都在陆续建立。 因为大明允许自家子民在自贸区置业,刚刚捐纳大明公民和公士的朝鲜大户,蜂拥过来置业。 尤其是知道内情的朝鲜权贵,更是把很多人力物力投向永宗岛,为家族打造避难地。 仁川自贸区因此红红火火,连接汉城的公路,也在朝鲜权贵的支持下开始修建。 金储会和四海银行、四海粮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朝鲜。他们的目的是在朝鲜推广大明银币和铜钱,甚至在朝鲜尝试发行银圆券。 尤其是四海粮行,还担负着搜集朝鲜粮食的重任。把朝鲜刚刚丰收的粮食购买过来,减少朝鲜人的储备—— 这样建虏南下时收获就会更少,可以配合朝鲜北部正在执行的坚壁清野。 朝鲜人捐纳大明公民和大明公士身份时,也被他们有意引导多使用粮食,一些大明商人,也在内廷的带动下过来购粮。 这甚至吸引了韩王藩国、江陵公国等藩国的注意。因为他们接受移民后,同样需要粮食。 刚刚丰收的朝鲜粮食,恰好满足了这个需求。除了吃不起粮食的贫民之外,各方都很满意。 除了粮食生意之外,还有一项生意,同样火了起来。 那就是赵美人的家族带头,做起的人口生意。 在为赵美人挑选美貌女子的过程中,赵家购买了许多女子。 这些人自然不会都送进宫中,还有一些被留下来。 赵家不想让她们砸在自己手里,所以就试着在釜山自贸区贩卖,没想到却非常受欢迎,很多女子都被高价卖了出去。 在当今皇帝设立红灯区,并且区分乐户娼户、对人口买卖做出一系列规范后,大明的色情行业就出现很大缺口。这些女子的出现,恰好弥补了这一点。 这让赵家发现了一个商机,开始专门培养美貌女子。后来还延伸到服务行业,仿照内廷的服务公司开办家政企业。“新罗婢”的名声,在大明重新响亮起来。 这甚至引起了一些在釜山倭馆的日本商人觊觎,他们也开始培养女子,尝试踏入这个行业。 大明和朝鲜的贸易,很快火热非常。单从两个自贸区看去,丝毫看不出朝鲜的北部,正在遭遇虏患。(本章完) 第560章 后装线膛火铳 就在黄台吉率领大军攻打大凌河堡时,朝鲜的战事仍在进行中。 阿敏没有放弃在朝鲜自立的心思,黄台吉也需要阿敏拖住东江镇,避免自己进攻大明时,被毛文龙偷袭老巢。 所以阿敏的镶蓝旗仍被允许在东江领作战,豪格的镶黄旗也开始调走,被调回辽东防备毛文龙部下的偷袭。 不过南下容易,回去却难。尤其是豪格拖到秋收完成,想要把劫掠的粮食运回去时,那就更困难了。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小股绞杀战后,东江领已经找到和建虏作战最有效的方式。那就是在铁山、宣川一带的丘陵山林伏击,运用箭形弹射程远的优势,远距离射杀建虏后躲起来。 宣川以南的建虏想要把劫掠的粮食运回去,在这段路上至少要脱一层皮。 有时甚至被大明和朝鲜的兵马反劫掠,把他们抢劫的粮食和财物劫回去。 这一段的路程,也被建虏称为死亡之路,几乎闻之色变。 崔南伊作为狙击小队的一员,如今就在这条路上伏击。 已经有九个击杀记录的他,是军中赫赫有名的精锐狙击手,只要再杀一个,就能成为王牌。 他也成了很多朝鲜士兵崇拜的对象,一些原本只相信手中弓箭的朝鲜神射手,也开始学习他练习射击。 这日,崔南伊随队回宣川城休整,忽然从战友那里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南伊,你可以升为军官啦!” “大明皇帝赏赐所有参战的朝鲜士兵一年功,加上原本的九个,你就有十个年功。” “十个年功就必升为军官,你要提升为从九品少尉啦!” 一个击杀记录就记一年功,这是非常明确的标准。 如果是大明士兵,三个年功就有资格被推荐入军校学习,成为指挥军官。就算没有人推荐,在拥有五个年功的时候,也会被授与从九品勋级,可以主动申请去军校学习做军官。 但是崔南伊是朝鲜士兵,需要的年功数量是大明士兵的两倍。直到加上这个年功,他才能获得从九品勋级,确保成为军官。 这让崔南伊非常高兴,向自己的观察手张颂道: “张颂,你也有三个年功啦!” “可以完成服役,成为大明公民。” 作为他的观察手,张颂能分享他两成的功勋和赏赐。 加上这个年功后,拥有2.8个功勋的张颂,已经可以申请成为大明公民。 张颂参军的目标就是摆脱贱民身份,听到这非常高兴,向着大明京城方向参拜,感谢大明皇帝的恩典。 又问崔南伊道: “南伊,你不想成为大明军官吗?” “大明军官至少有从九品勋级,高于无品级的公士。” “你不需要捐纳,就能成为公士以上勋爵!” “当初你获得三个年功的时候,就该申请成为大明公民,那样五个年功就能成为军官了。” 这是他非常不理解的一点,不知道崔南伊在想什么,没有在获得三个年功时申请成为大明公民。 否则他现在就是大明军队的一员,已经成为军官。 崔南伊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作为原本的两班贵族后代,崔南伊立功的目的不止是摆脱贱民身份,还想要恢复家族荣耀。 在成功射杀三个建虏的时候,他曾经想过立刻成为大明公民,摆脱以前的贱民身份。 但是对朝鲜王室的忠心,让他决定再等等看。他托人把这个消息带给父亲的好友,希望他们在国君面前说情,赦免自家的罪过。 那时他一定会选择效忠王室,把从大明学到的射击技术传回去。让朝鲜拥有一支火器军队,再也不惧建虏和倭寇。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希望赦免文书过来。 然而直到今日,他都没有听到丝毫消息。 这让拥有了十个年功的他,不由惆怅起来: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君上为何就看不到我的忠心呢?』 在小队长谢三询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大明军官、担任自己的副小队长时,崔南伊沉默良久,向谢三道: “我想靠自己的功劳成为军官,再杀一个敌人。” 打算再等一段时间,给朝鲜国王一个机会。 谢三听闻此言,明显有些不悦。他看得出崔南伊似乎另有心思,语重心长地道: “入籍大明的机会不常有,以后说不定就只能成为外籍军官了。” “你要把握好机会,别误了自己前程!” 然后又告诉他一个消息: “你的好友徐利铁来了,还为狙击队带来了新式火器。” “你可以去找他试试,挑选一杆新火铳。” 这是大明在收到东江领之战的反馈后,最新运来的武器。 很适合东江领使用,尤其适合伏击。 崔南伊对好友的到来很是高兴,但也有些不解: “徐利铁不是周将军和曹将军看重的工匠吗?”“怎么被派到前线来?” 谢三神秘地笑了笑,向他道: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最新式的火器,需要他那样的人修理。” 这让崔南伊很是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火器,需要徐利铁这样的工匠才能修理。 直到他看到一杆奇形怪状的火铳,方才惊讶得合不拢嘴: “火铳不是在前面装弹吗?” “怎么这个要从后面装填?” 对这种从后面装弹的火铳,感到很是不适。 徐利铁看到好友,心情很是高兴,笑着向他说道: “后装的火铳又不是没有?” “一些军官用的转轮手铳就是。” “这次还配发了一些短铳,用在城墙上代替迅雷铳。” 这是大凌河之战中,发现的转轮火铳的用途。 大明士兵发现它很适合取代五管迅雷铳,作为建虏靠近时迅速连发的武器。 也因此被运到宣川一些,作为守城武器。 不过狙击小队用的新式火铳显然不是这个,因为转轮火铳漏气现象太严重,让它的射程不够远。 追求单发命中的狙击手,也不太看重火铳的连发能力。 崔南伊想到一些大明军官配的转轮手铳,再看着眼前的后装火铳,疑惑道: “它就不会漏气吗?” “射程会不会很近?” 徐利铁闻言哈哈大笑,抓起一杆后装火铳拉了拉铳闩,自信道: “看看,和吕公炮一样的旋转铳闩,漏气现象很轻微。” “而且它还能从后面装填新弹药,射程比箭形弹还要远。” 说着,徐利铁也懒得继续解释,往崔南伊手里塞了一把后装火铳,拉着他去靶场试验。 崔南伊惊讶地看着徐利铁拉开铳闩,取出一发纸包弹药直接塞到了弹膛里。 然后推动铳闩,将它紧紧闭锁。又取出一个特制的尖嘴药瓶,先在引火孔上捅了一下,才打开药瓶往药池里倒引火药。 给簧轮上了发条后,徐利铁扣动扳机,引火药一下被点燃。弹膛里的子弹,也“砰”地一声发射了出去。 眼力很好的崔南伊,看到徐利铁打的是三百米靶,一发就能命中,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的射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三百米都能直接上靶!” 这在以前可是只有神射手才能打出的成绩。 而且崔南伊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徐利铁用的不是箭形弹,这让他急着追问道: “是不是又出现了新弹,射程比箭形弹更远?” 徐利铁脸上满是笑容,笑着回应他道: “是新弹,也是新火铳。” “只有用在这种后装线膛火铳上,才能发挥这么强的威力。” 让崔南伊仔细看手中火铳的铳管,里面有四根右旋的膛线。 口径也比较小,似乎是轻型火铳用的12毫米口径。 崔南伊对此很是不解,徐利铁拿着手中的纸包弹,揪出弹头说道: “这是一种新式铅弹,圆头长柱形,被称之为圆头弹。” “因为比较细长,用20毫米口径弹头重量会很大,所以用12毫米口径。” “它的重量大约30克,也就是八钱重。是原本12毫米轻型火铳铅弹重量的两倍多,超过20毫米铅弹重量的一半。” “比20毫米重型火铳用的箭形弹还要重,射程也要更远。” 铁的比重比铅要低,箭形弹又是次口径弹药,虽然比较细长,重量却并不大。 20毫米重型火铳所用的箭形弹,通常是半两重,用一两火药发射。这是大明装备院测算出来的最佳搭配比例。 它的威力,足以在三百米距离上射穿建虏盔甲,而且入肉很深,中者基本无救。若非更远的距离精度会变差,有效射程能更远。 崔南伊对这种弹药很是喜爱,他所取得的战绩,基本都是用火铳发射箭形弹获得的,以前擅长的弓箭现在反而很少用。 之前他就想过,如果国王赦免自家的罪过,他就劝徐利铁帮自己仿制这种箭形弹,献给朝鲜国王。 如今见徐利铁吹嘘新的圆头弹射程还要更远,他抱着怀疑的态度道: “它的弹头那么圆,怎么比箭的射程更远呢?” “而且就算能射中,它能保证破甲吗?” 徐利铁最初也有过怀疑,但在试验后他就把怀疑去掉了,笑着向崔南伊道: “这杆火铳的有效射程是四百米,实际我觉得可以标得更远点。” “有效射程之内,一定能射穿建虏铠甲,不用担心它的威力。” “我敢保证,你使用这杆火铳后,一定会对它爱不释手,把原本使用的火铳放在一边。” 让崔南伊亲自使用,体会后装线膛火铳的射程和威力。(本章完) 第561章 豪格之死 崔南伊很快喜欢上了后装火铳。 这不是因为它更远的射程,单纯是因为后装火铳更适合狙击手。 作为一名狙击手,之前他最怕的时候是什么呢? 就是火铳里子弹射出,需要再次装弹时。 如果他选择装弹,通常需要站起来,以便弹药能顺着重力落下,并且把通条抽出来把弹药捅进去。 不站起来理论上也行,那样装弹时可能会把火药在铳管里洒得到处都是,通条抽放的动静也不小,同样可能被发现。 再加上移动火铳后重新瞄准也麻烦,很多狙击手在发射一颗弹药后,通常选择不装填。避免动静太大,被建虏士兵发现。 但是那样的后果,就是寄望于敌人没有发现自己开火的位置,而且连方位都不知道。 一旦被敌人搜过来了,没有弹药的火铳,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 尤其是狙击铳为了精度,连刺刀都没有配。 所以崔南伊即使杀敌时主要靠火铳,却仍旧带着自己之前擅长的弓箭。为的就是在被敌人发现时能有武器反击,把冲过来的敌人射回去。 这把弓箭救了他几次性命,甚至还救了战友。这也是谢三对他很是看重,想让他担任副小队长的原因—— 弓箭的射程和射速,这时仍没有火器能取代。 一个好的神射手,对狙击队是很好的补充。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在体验后装火铳后,崔南伊很快发现,自己的重要性在下降。 后装火铳在装弹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站起来。 只需要拉开铳闩,就能把弹药塞进去。甚至连火铳位置都不用动,能够对着某个方向继续开火。 可以说,它对狙击手的隐蔽性和持续作战能力是极大的提升。崔南伊自信能用这杆火铳,射杀更多的敌人。 惆怅的地方也在于此,那就是弓箭的使用空间越来越小了,未来后装火铳的射速如果能进一步提高,弓箭有可能被彻底淘汰。 这让之前练了十几年弓箭的崔南伊,心中五味杂陈—— 既是为自己的地位,也是为自己的技艺。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观察手,被配了一把短管转轮火铳后,他对弓箭被淘汰的预感更强烈。 这种能快速发射六颗子弹的火铳,射速已不亚于弓箭。而且还配有快速装弹器,装填非常迅速。 若非它的漏气太严重,导致射程比较近,现在就能取代弓箭。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理,崔南伊随着小队长谢三,再一次外出作战。 这次他带了两杆火铳,一杆是新的后装线膛火铳,一杆是之前用的滑膛铳。他的观察手张颂,愿意帮他背一个。 很多狙击小队的战士,都是这个搭配。有些人是更加信赖旧武器,有些人仍是更喜欢箭形弹—— 箭形弹巨大的威力,让他们非常喜爱。即使新火铳射程更远,很多人也不愿放弃。 连崔南伊自己都感慨,若是线膛火铳能使用箭形弹就好了。可惜适配线膛火铳的箭形弹木托,现在还没有造出来。 不过相对来说,大部份人都更喜欢新火铳。因为新火铳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配了很多子弹。 圆柱形铅弹的制造难度,远不如箭形弹那么麻烦。装备院只是试验性生产,就造出来很多子弹。 而且价格很便宜,远没有箭形弹那么贵。经过筛选的弹药大小和重量也接近,弹道一致性更高,精度更加稳定。 这让之前铳法不够好、却又没有足够弹药训练的战士,这几日拿着新火铳疯狂训练。 徐利铁那个铁匠之所以能打三百米,就是用数百发子弹喂出来的。 放在以前哪有这个条件,数百发箭形弹能让两个狙击队长打起来。 不过,徐利铁的铳法虽然练得不错,但是他外出作战的请求,仍旧是被否决了。 这种能修理新式火铳的工匠,宣川城没有第二个。崔南伊作为他的好友,都不支持他出战。 尤其是这次的任务很危险,目标非常难缠。 狙击队长谢三道: “鳌拜是镶黄旗的将领,他的伯父费英东,是建虏所谓的开国五大臣之一。” “其父卫齐是十六章京之一,经常在黄台吉出征时留守沈阳,担任八门提督。” “可以说他们一家,都是虏酋的铁杆。” “这次的目标是狙杀鳌拜,其他人都是次要的。” 取出一幅画像,谢三让他们记住鳌拜的几个主要特征,吩咐观察手一定注意搜寻。 这些观察手都配了望远镜,能够在很远的地方看清人脸,对此吩咐点头,把鳌拜的模样记在心里。 崔南伊同样用心记着,希望自己能把此人射杀。 这不仅是大明对鳌拜开出了一千亩地、十个年功、官升两级的悬赏,还因为鳌拜在东江领太过残暴,引起他的愤恨。 两年前经历过一次胡乱,东江领很多朝鲜百姓都被建虏残害了。 留下的人在毛文龙愿意迁徙他们时,也大多迁出了这里。 不过山林里总有一些人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清楚建虏的残暴。他们在东江领坚壁清野时,还故意躲了过去。 直到建虏再次南下,在抓捕百姓收割粮食时,把他们从山林中抓了出来。鳌拜就是这其中最凶残的人之一,他的恶名在东江军民中广泛流传。 对此极为愤怒的崔南伊,誓要狙杀此人。 谢三提醒他们道: “鳌拜此人极为勇悍,而且对危险的感知极强。” “之前一队狙击手埋伏,就被他提前感觉到,派兵搜索山林。” “你们在观察时一定不要多看,心里也不要有恶意。就当随意打量,在心里仔细体会。” 这是前一个狙击小队后总结出的经验,有些人对危险的嗅觉就是强,堪称野兽般警惕。 鳌拜就是这样的人,狙杀他要极为小心。 谢三给各个狙击小组安排了任务,最后又看着崔南伊道: “什么时候开火,由崔南伊决定。” “只有他开火后,其他人才能发射。” 这是对崔南伊的信任,让他感动无比。 因为其他狙击小队的第一开火权,通常属于军官。最有价值的目标,通常死在他们手里。 如今谢三在面对这么重要的目标时,仍让他第一时间开火。崔南伊的心中,如何能不感激。 官升两级的诱惑,不是谁都能忍住的,崔南伊神情坚定地道: “队长放心,鳌拜必死无疑!” 带着观察员张颂,选择狙击地点。 作为第一开火人,他自然拥有首先选择的权力。 这次他没有选择更便于隐藏的山林,而是在一片视野最好的草木地带隐蔽。 原因同样是后装火铳所带来的优势,他能选择用茅草和树叶,把自己和张颂隐藏起来。而不像之前使用前装火铳时,需要考虑起身装弹的可能,不敢在身上放太多杂乱的东西。 在这些都准备完成后,崔南伊把弓箭放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两支火铳则架在了身前,用两脚架固定好地方,弹药也装在了里面。 最终在考虑之后,他选择第一发使用后装火铳,因为它的射程更远、弹道一致性更高些。 为了保证扣动扳机时能够开火,他又拿出了引火药瓶,用尖嘴仔细捅了捅子弹—— 这是簧轮打火后装火铳的又一个缺点,需要自己倒引火药不说,而且要把包裹子弹的油纸捅开。 否则发火率会下降,有可能无法把油纸包裹的火药引燃。 尖嘴引火药瓶,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缺点配备的。它能穿过引火孔,把贴着弹膛的油纸捅开。 崔南伊仔细检查了新火铳的方方面面,又透过新火铳的觇孔式照门,等待目标出现。 他的观察手张颂,也在不远的地方用单筒望远镜搜寻。在看到鳌拜的时候,就会打手势指出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日头偏西,崔南伊才看到一队人马,从南边行了过来。 这队人马打着镶黄旗的旗帜,应该是鳌拜的部下—— 此人现在号称镶黄旗第一勇士,行事极为高调。 宣川城就是因此,从别的地方得知了鳌拜北上的消息,派狙击队埋伏在必经之路上。 崔南伊压住心中的波动,随意打量着这支军队。尽量不专门盯着某个方向看,避免鳌拜藏在里面,引起对方警觉。 他的观察手张颂,则用望远镜快速扫视,希望能发现鳌拜所在。 或许是对自身实力极为自信,鳌拜并没有躲在手下兵马里,而是高调地骑着马匹,大摇大摆通过。 一双狭长的眼睛,更是向周围左右扫视,似乎已察觉周围埋伏有敌人,想把他们找出来。 张颂很快发现了这个人,快速向崔南伊打手势,给他指明目标。 崔南伊也调整好了火铳,照门对准鳌拜。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火时,忽然一阵风吹过,把鳌拜身后一辆马车的帘子吹开。 眼力很好的崔南伊,只是用眼角的余光一看,就认出坐在马车里的,是悬赏纸牌上的黑桃千—— 后金大汗黄台吉的长子、四小贝勒之一、镶黄旗主豪格。 他和很多军中士兵,日思夜想仔细观看的人。 这让他瞬间转移了目标,对着马车里的豪格,快速瞄准发射。 而后听着其他狙击小组向鳌拜开火的声音,又拿着之前使用的滑膛火铳,对着豪格所在的马车,补射一发箭形弹。 已经发射的后装火铳也快速装填,射杀牵引马车的马匹。 其他狙击手在察觉他的动作后,顿时意识到马车里有重要人物,以至于崔南伊放弃狙击鳌拜,把目标对准了那个人。 他们虽然不知马车里面坐着谁,出于对战友的信任,还是迅速装填弹药,对马车集火发射。 很快,马车里的鲜血,就流出了车外。 坐在里面的豪格,已经必死无疑!(本章完) 第562章 灭建州者叶赫 豪格死亡的消息,很快被东江领确认,传向其它地方。 在宣川和皮岛不计成本的飞鸽传书下,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很快收到了消息。 这让他的心情,可谓激动莫名,比上半年得知岳讬死去还欣喜。 岳讬之死毕竟不便宣扬,豪格死亡的过程,却能让报纸大书特书,向天下人宣扬自己的功绩。 这是建虏叛乱以来,大明取得的最高战果。而且他的死亡,源于朝廷的措施: “豪格之所以身死,最大的原因是悬赏纸牌和新式武器。” “在悬赏纸牌发出以后,豪格只要外出,就会受到冷箭袭击。” “很多大明和朝鲜的士兵只要看到他出现,别管能不能打中,都会用弓箭火铳射一下。” “尤其是用火铳抛射箭形弹,最远能打到千米之外。” “就算完全没有精度可言,也让豪格受到了惊吓,身边有几个侍卫被流弹击毙。” “甚至还有人从他的身边着手,他骑乘的战马都被毒死了几匹。” 这是人民战争的力量,豪格在东江领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里。 除了建虏的士兵外,所有知道悬赏纸牌的,都会在豪格出来时盯着他。甚至一些无牵无挂的建虏和包衣,都可能想拿他的人头领悬赏。 这让豪格在东江领极为不自在,也是他选择轻车简从,躲藏在马车里通过死亡之路的原因——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辽东去。 他的护军校鳌拜,曾经数次发现埋伏的火铳手,被他委以重任,护卫他回到辽东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鳌拜这个人因为在后世名声很大,早就被朱由检放在了锦衣卫重点调查的名单上。他的画像和悬赏纸牌,都在制作之中。 负责为朝鲜战事提供情报支援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项俊卿,在东江领听到鳌拜的名字后,顺手发布了针对鳌拜的悬赏,打死他就能官升两级。 杨御蕃因此派出了精锐狙击队埋伏,并且是装备换代的狙击队。 鳌拜的警觉和经验没有发挥作用,反而是坐在他旁边马车里的豪格,偶然暴露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简单了,狙击队集火射杀了他和鳌拜。而后交替掩护,从之前准备好的路线撤出阵地。 在后装线膛火铳的高射速和远射程下,谢三的小队甚至一个人没死,镶黄旗的建虏无能狂怒之下,正在调集兵马围攻宣川。 如今宣川城已经开始交战,杨御蕃也因此确定豪格确实已经死了,并请求多拨些新式火铳,他有信心把宣川守下去。 朱由检对他的请求自然全部批准,把装备院试验生产的新式火铳,全都调拨过去。 并且对杨御蕃、项俊卿这两个有功之臣,甚至后方的曹变蛟、刘兴祚、洪承畴、周遇吉等狙击队的上级,全部记功奖励。 对于打死豪格的狙击队,更是全员封赏。首先要兑现的,就是悬赏出的五千户。 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崔南伊朝鲜人的身份,却让朱由检不好独自决断: “朝鲜内附正在推进,不能在这时随意插手朝鲜内部事务,让事情凭空起波折。” “还是先让人告知朝鲜国王,和他商议一二。” “他能同意崔南伊在朝鲜封爵最好,不同意的话,就把崔南伊封到其它地方去。” 按照大明和内属外藩约定的规矩,大明皇帝不会随意给他们的人册封爵位,而是会商量着来,征求他们的同意。 如今朝鲜虽然还没有完全内附,朱由检却很自觉地遵守这个规矩,想让朝鲜君臣看到自己的诚意。 如果他们不同意在朝鲜给崔南伊封爵,朱由检就安排人催促崔南伊转为大明公民,以册封大明功臣的名义,给他另择封地。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微微皱起了眉头,对迟迟没有加入大明国籍的崔南伊,心中略有疑虑: “这个人虽然加入大明军队,却在立功后不愿入籍。” “看来是有些眷恋故国,没有完全定下加入大明的决心。” “最新式的武器让这种人使用,有泄密的风险。” 想到这里,朱由检有心专门组建外籍军队,只让他们使用普通武器。 以后只有加入大明国籍的,才能使用需要保密的最新式武器。 不过现在崔南伊刚立功,不能立即区别对待,朱由检思索之后,向东江领那边下令道: “把谢三那个狙击小队的级别,提升为狙击大队,赐名神射大队。” “所有立下功劳的狙击手,尽皆官升两级,观察手官升一级。” “狙击大队的军官,暂由他们充任。从东江领和朝鲜挑选精锐射手,加入这个大队。” 又对立下功劳最大的崔南伊、谢三两人,另外提升官职: “崔南伊是要封伯的,暂任狙击大队长,勋级定为少校。” “谢三由中尉提升为少校,担任狙击大队教导员。” 同时授予爵位: “谢三首先射杀鳌拜,完成任务目标,下属崔南伊更是立下奇功,授予世袭男爵爵位,封地方一百里。” “崔南伊的观察手张颂,分享崔南伊两成功勋,同样授予世袭男爵,封地方一百里。” “其他参战的狙击手授予世袭爵士,按功劳封地方十里到方二十里。” “观察手愿意世代从军的授予世袭军士,授予三到九方里土地。” “他们的封地和土地,从崔南伊的伯国划分。” 以此表明这是集体功劳,只是有主有次。 这也是他一贯的态度,把一支军队看成一个团队。 同时崔南伊的压力就更大了,因为如果他不接受封爵,其他人也无法受封。 这是朱由检为了防止崔南伊犯轴劲,所做出的安排。免得崔南伊拒绝接受爵位,让朝廷的悬赏无法兑现。 —— 这些封赏的命令传递出去后,朱由检又命人唤来牛金星,让这个专门研究建虏高层的人,分析豪格之死的影响。 相比代善的儿子岳讬来说,同为四小贝勒的豪格,地位要更高些。而且作为黄台吉的长子,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要不然大明也不会对豪格发出五千户悬赏,打死他就能直接授予世袭伯爵爵位。 牛金星对豪格在东江领被人狙杀,同样极为意外。之前他帮助皇帝制定悬赏纸牌、确定建虏高层的悬赏时,是没想过有人能完成的。 哪想到这么快就起了作用,悬赏榜单上排名第二的豪格直接被射杀。 这让他惊喜的同时,迅速认识到这是一个挑动建虏内乱的好机会: “豪格是黄台吉唯一成年的儿子,虽然没有被正式册立为世子,却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在他死了之后,黄台吉最年长的儿子,就是天启七年十月出生的叶布舒,按虚岁只有三岁。” “镶黄旗主显然不可能是他,必然由其他人担任。甚至有很多人,会盯上黄台吉继承人之位。” “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黄台吉目前生下五个儿子,其中二子、三子夭折,活着的只有四子叶布舒、五子硕塞,一个是前年十月出生的,一个是去年十二月才生下。两个幼儿是否会夭折不好说,就是他们母亲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继承黄台吉的大汗之位。 叶布舒纯粹是因为母亲出身低,母族没有力量。他母亲出身于叶赫地方颜扎氏,被编入正黄旗包衣。 这样卑贱的身份,怎么能成为大汗呢?那些出身高贵、势力强大的贝勒都不会同意。 硕塞就更不行了,他的母亲叶赫那拉氏,是叶赫老女的妹妹。黄台吉一向不喜欢她,她在嫁给黄台吉十五年后,才生下来子嗣。 而且在硕塞出生后,黄台吉把她嫁给臣子为妻—— 是的,你没看错!黄台吉把自己孩子的妈嫁出去了,叶赫那拉氏如今不是他的福晋。 这让硕塞如何有资格继承汗位?人们看到他就会想起他的母亲,背后嘲笑此人。 所以,豪格死亡之后,黄台吉一下没有了继承人。 他不但要找个能信任的人担任镶黄旗主,还需要防止多尔衮、杜度等年轻人,盯上大汗继承人之位。 尤其是他这个大汗是诸贝勒推举而来,谁是大汗继承人,并不需要他的同意。诸贝勒之间合纵连横,会让建虏内部更撕裂。 朱由检听牛金星分析着黄台吉的子嗣,感觉颇有些滑稽。 没想到黄台吉这个子嗣众多的大汗,竟然没有豪格之外的继承人。 再想到历史上黄台吉死了之后,多尔衮一度都和豪格争位,最终妥协让福临继位。他确信牛金星所说不差,黄台吉儿子之外的人,也有资格继位。 建虏内部很多人都会盯上这个位子,有可能让建虏内部撕裂。 这让他想到大明群臣仍在制定的继承礼法,感叹道: “这就是没有礼法的坏处啊!” “要在报纸上多探讨此事,让各方引以为戒。” 又因为黄台吉现存的两个儿子母亲都出身叶赫,他想到一句后世非常著名、甚至被应验的传言: “灭建州者叶赫!” 据说这是叶赫部被建州女真覆灭时留下的诅咒,朱由检虽然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这个传言,但不妨碍他安排人宣传,让黄台吉如今的两个儿子彻底丧失继承权: “据说叶赫部被灭时,首领曾留下诅咒:” “即使我族里剩下一个女人也要报仇,也要把建州女真消灭。” “你让辽东的锦衣卫想个办法,找个对建虏有意义的地方埋石碑,写上‘灭建州者叶赫’。” “在石碑挖出来后把事情传播得广泛些,让建虏的人都知道。” 牛金星瞪大牛眼,一时间竟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诅咒,只是自己没听说过。 但是在他想明白黄台吉如今的两个儿子都出身叶赫后,他顿时在心里,佩服起当今皇帝: 虽然这个计策很简单,经历过消灭叶赫的女真高层也多半不会相信。 但是不妨碍有人拿它做文章,否定黄台吉现有的两个儿子的继承权。 那样在人们的仔细观察下,黄台吉没有继承人的问题,很快就会显现出来。 建虏内部必然会有一番风波,甚至人心离散。 这种挑拨人心的计策,实在太合他的胃口了,让他发自内心地佩服当今皇帝。 然后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针对镶黄旗主之位,建议道: “豪格死了之后,最有资格接替镶黄旗主之位的,是杜度、阿济格、阿巴泰、萨哈廉、济尔哈朗、德格类。” “杜度是褚英的嫡长子,努尔哈赤的嫡长孙。老奴在世时他就曾担任镶白旗主,掌管的就是如今的镶黄旗。” “他和阿济格都曾担任旗主,是最有资格成为镶黄旗主的人。” 朱由检知道牛金星一直在针对杜度,绸缪策反此人,点头道: “那么杜度能够担任镶黄旗主吗?” “会不会更加难策反?” 牛金星闻言摇头道: “杜度是努尔哈赤的嫡长孙,他是有资格继承汗位的。” “正因为此黄台吉不会让他担任镶黄旗主,因为他无论职位再高都不会甘心。” 认为黄台吉不可能重用杜度,而且杜度就算成了旗主,仍旧可能被策反。 然后又针对阿济格,分析道: “阿济格同样不可能!” “他和多尔衮、多铎有六十个牛录,实力太过强盛。” “岳讬、豪格死后,黄台吉对镶红旗、镶黄旗的掌控力必然下降,单靠正黄旗已经压不住他们。” “所以他更不会增加阿济格的势力,让他们三兄弟起异心。” 同理,萨哈廉、济尔哈朗、德格类也不可能,因为萨哈廉是代善的儿子、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德格类是莽古尔泰的弟弟。 即使他们现在效忠黄台吉,但是在掌握一个旗后,会不会和同样掌握一个旗的家人联合,那就说不定了。 黄台吉为了杜绝这个风险,不可能让他们掌管镶黄旗。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黄台吉的弟弟阿巴泰: “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在努尔哈赤的儿子中,除了担任旗主的和硕贝勒之外,他的地位排名第一,在镶黄旗有六个牛录属民。” “黄台吉不可能越过阿巴泰让其他兄弟当旗主,除非他想让那个人完全当傀儡。” 朱由检闻言若有所思,对牛金星的工作极为称赞,又问他道: “那你认为,大明应该如何从中谋利呢?” “是不是要支持阿巴泰?提前在他身边安排人。” 牛金星神色通红,一脸兴奋地道: “不!” “应该把阿巴泰尽量除名,让黄台吉选其他人。” “无论哪个选择,都比阿巴泰更差,甚至有可能把阿巴泰策反。” 将阿巴泰曾经口出怨言、认为自己应该同八和硕贝勒并列的事情道出,牛金星打算放大这件事,让黄台吉选其他人。 无论杜度、阿济格,还是萨哈廉、济尔哈朗、德格类,对黄台吉都是更差的选择,有可能影响汗位。 如果黄台吉一个都不选,强行安排其他人担任旗主做傀儡。牛金星会更高兴,他会在建虏内部大力宣传黄台吉想用总管旗务八大臣,取代旗主的权位。 这会让其他旗主都感受到威胁,联合起来反对黄台吉。 可以说,豪格死了之后,黄台吉无论选谁担任镶黄旗主都会错。 这也是他的长子豪格,被悬赏五千户的原因。(本章完) 第563章 残酷的攻防战 辽东,大凌河。 黄台吉在镶黄旗士兵不计马力的传讯下,也收到了消息。 听到自己的长子豪格被射杀,他心中实在不敢相信。 因为他们起兵以来,就没阵亡过地位这么高的人! 这让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大声喝问来人: “说!” “你是谁派来的?” “为何传假消息乱我军心!” 虎目雄视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他推出去问斩的意味。 报信的人大声道: “大汗,这是真的!” “鳌拜也被一同射杀了,还有好几个侍卫。” 连说了几个名字,还取出了镶黄旗一些人的书信,这让黄台吉不得不相信: 自己的长子真的死了,在东江领被火铳射杀。 这让他的心情,一时悲痛莫名。毕竟这次死去的,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想到当年豪格生下时自己的喜悦,黄台吉对于他的死亡,当真悲痛万分。 但是作为大汗,他却来不及感受丧子之痛,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负责朝鲜战事的镶蓝旗主阿敏,可能对镶黄旗起心思: 阿敏有可能吞下镶黄旗,然后在朝鲜自立。 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隐患,即使有一丝可能都不行。 这让他迅速忍住悲痛,下令道: “让扬古利过来,立刻带兵去朝鲜。” “我要他为我的孩子报仇,把仇人碎尸万段!” 吩咐正黄旗将领扬古利,立刻去朝鲜接管镶黄旗。 作为努尔哈赤的女婿,又是当前的外姓第一将领,黄台吉对扬古利的能力和威望,都有十足信心。 认为他去了朝鲜一定能为豪格报仇,还能防止阿敏吞并镶黄旗。 至于他本人,则仍打算围攻眼前的城堡。他认为自己不日就能把大凌河堡攻下,缴获里面的武器。 到时他再拿着那些火炮,绕道草原破关。大明很多城池,都挡不住红衣大炮轰击。 那他就能通过劫掠大明,解决自身的危机。 —— 然而,黄台吉只考虑着这些,却忘记了豪格死亡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而且大明还安排人,特意散播这个消息。 很快,朝廷的方略就通过臂板通信传到大凌河堡,大凌河堡的守军在战阵上高喊着豪格死亡的消息。 他们守城的决心更坚定,也更相信大明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尤其是潜伏在建虏中的密探,通过信号塔上闪烁的灯光得知了朝廷的策略,四处散播镶黄旗无主、黄台吉有意某某担任旗主的消息。 阿济格、德格类等人,都是人心浮动,希望能如传言所说,坐上镶黄旗主之位。 阿巴泰那就更有信心了,因为他一向自诩诸贝勒中第一。 再加上他是镶黄旗的贝勒,旗主空缺之后,自然要轮到他。 流言之中他的声势也最盛,还有他的女婿李永芳支持等传言。 这让黄台吉大为不满,对阿巴泰起了戒备之心: 如果他真如传言中所说,把镶黄旗主交给阿巴泰,阿巴泰只会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不会有感激之心。 而且汉官也可能有人支持阿巴泰,这更让他警惕。 麾下有汉官的他,知道那些汉人的脑子有多灵活。阿巴泰一旦有了汉官支持,会成为他的大敌。 这让他的心里首先排除了阿巴泰,但是对谁担任镶黄旗主之位,却没有下定决心—— 就像牛金星分析的一样,最有资格的就是那些人。如果黄台吉越过他们让其他人当旗主,会让很多人不服气。 尤其是在牛金星谋划下,很多以前效忠黄台吉的贝勒都觉得自己有资格。也认为大汗即位三年,该犒赏他们的功劳,让他们成为旗主。 这让黄台吉也有些头疼,只能催促诸贝勒,继续奋勇作战。似乎有从他们中,选出镶黄旗主之意。 大凌河堡这座刚建成的堡垒,因此迎来了最大的考验。 不但南面、东面、西面有建虏进攻,北面也同样有建虏悍不畏死地冲过来—— 为的就是牵住城北的兵力,不让其它三面得到支援。 幸运的是大凌河堡的士兵不但满员,而且还有些超额。霍维华从东宁岛那边,之前招收了很多人。 这些人在经过前些日子的战斗后,已经是合格的战士。 这让何可纲不用担心兵力不足,城墙上一直有足够的人。 而且大凌河堡的修建过程中,完全贯彻了新军事思想,城墙上的守军能充分发挥火力优势。 同时进攻城墙的敌人,数量因为空间限制,只能有那些人。 即使建虏有五万士兵,也不能蜂拥涌上来。最多用于轮换,维持攻城力度。 除了进攻城墙的士兵外,大部分建虏士兵则因为火炮被毁,弓箭射程又不足,只能在后面干看着。 就算汉兵在黄台吉斥责下打造了投石机等攻城武器,也在城墙上火炮的攻击下又被毁。 这让何可纲坚守的信心越来越足,认为大凌河堡能一直守下去—— 直到现在,城墙上的士兵死伤仍寥寥无几,建虏就连城墙上防箭的棚楼,都没有完全摧毁。 这让大凌河守军很少被弓箭射中,建虏的其它手段,更威胁不到他们。 黄台吉越看越是心惊,对这个城堡越来越势在必得。尤其是长子豪格死亡的阴影下,他必须取得胜利,把大汗的威严维持下去。 在召集众将商议之后,黄台吉决定不顾伤亡填平大凌河堡前面的壕沟。 但是棱堡的壕沟和传统壕沟不同,里面不但有水,还有侧射火力。 任何想要渡过壕沟的敌人,都会被火炮强力杀伤。 想要填平壕沟,需要死很多人。 八旗的勇士是不能随便死的,黄台吉想到军中的传言,把目光盯上了李永芳: “你率麾下士兵,填平一段沟渠。” 李永芳闻言色变,知道这完全是送死的差事。 这让他不顾黄台吉的威严,抵抗道: “大汗,填平壕沟不容易。” “不如从辽东抓人,让他们上去填。” 打算从辽东汉民中抓人,用他们去填壕沟。 但是黄台吉哪有这个时间,而且用民众哪有军队好使,说不定走不到壕沟前就会乱。 再加上他想收服汉民为己用,不想让他们听到此事后都逃出辽东去。斥责李永芳道: “难道你要抗命吗?” “还不带兵快去!” 李永芳期盼地看着其他贝勒,希望能有人为他说话。 但是包括他的岳父阿巴泰在内,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 能让汉兵去死自然最好,不然难道要让八旗勇士填上去? 李永芳无奈领命,佟养性等汉官看得心有戚戚,一些蒙古将领脸色也有些变化,担心汉兵不够用,黄台吉让他们去填壕沟。 现在他们只能期望,李永芳的人能把沟渠填平。在死亡的威胁下,汉兵发挥了很大创造力,他们制造了盾车等武器,希望能防住火炮。 然而城墙上的红衣大炮和吕公炮,让他们的想法变成妄想,很多推着盾车去填壕沟的人,都被火炮打死。 李永芳看着自己的部下死去,心中实在痛心。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依靠,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是在旁边德格类等人的监视下,他只能忍着痛心,大喊道: “继续向前,谁转身就杀谁!” 建虏的弓箭手也在后面站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这些汉兵只能顶着炮火向前猛冲,在距离城墙三百米左右时,开始被箭形弹射杀。 距离城墙二百米左右时,锥形弹也开始发射。而且城墙上更多的火炮,开始使用霰弹轰击。 距离城墙越近,火力就越密集,很多汉兵在这段路死去。每往前走那么一段路,就有更多的人倒下来。 以至于城墙上的守军都有些不忍,不断喊着让他们转身逃跑。但是这些被建虏彻底征服的汉人士兵,仍旧如行尸走肉般走过去。 何可纲见此情景,严令士兵放下恻隐之心,继续像之前那样,把他们都杀死在壕沟前。否则壕沟被填平了,死的就可能是他们。 大凌河守军只能机械地装填火铳,用弹药把他们射杀。但是李永芳的汉兵,仍旧是不断地有人冲上来。 甚至夜间也不停,后面拥着前面,把前面的人挤进壕沟里—— 这是李永芳的狠毒之处,他想用这些人的尸体,把壕沟填平一段。 这么狠毒的办法,不但城墙上的大凌河守军心惊,连建虏都惊讶于李永芳如此之狠。同时也感觉学到了一个办法,以后可以驱赶更多的汉人填壕沟。就算他们死了,尸体也有作用。 何可纲等人愤怒地看着这一幕,牙齿上的鲜血几乎都要咬出来。但他也只能下令道: “用燃烧弹,把那些人火葬!” 吩咐士兵投掷燃烧弹,把那些尸体焚毁。 甚至有一些火油罐,被投石机抛射出去。 这是用石油炼化煤油的副产物,汽油、柴油这些暂时还没找到用途的产品,都被制成了燃烧弹。 大凌河堡储存了很多,必要时还能作为燃料使用。 这些油落在水面上,并不会沉淀下去。一时间壕沟的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还有尸体的恶臭味。 双方士兵都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被这场战争的残酷给惊到了。 别说刚从军不久的东宁兵了,建虏起兵以来,也没有打过这样的恶仗。 宁远之战他们不过攻了三日,损兵约五百人。随即就攻下觉华岛,杀死岛上军民一万多,焚烧房舍和二千余艘船,缴获粮料八万二千余石。 宁锦之战持续了二十多日,实际攻城的时间同样大约三天,损失相比宁远之战还要更小点。而且攻下了很多城堡,在撤兵的时候还拆毁了大、小凌河二城。 如今围攻大凌河堡这个刚建成的小城堡,他们已经损失超过千人,伤亡数量前所未有。而且眼看着战争还要更残酷,还有更多的人要死去。 这让代善都忍不住劝黄台吉: “要不还是算了吧!” “攻不下咱们就绕过去。” “以前攻打宁远和锦州不是也没打下吗?” “他们又不敢追出来。” 黄台吉闻着风吹过来的烟雾咳几声,看着周围的诸将道: “明军几个月就修成了这样的城堡,以后他们向辽东修过来怎么办?” “难道你们要一直绕,就赌他们不出来?” 这让诸将沉默,明白了黄台吉一定要攻下这个城堡的原因。 实在是大凌河堡的修建速度和坚固程度吓到了他,让他想到辽东若遍布这种堡垒怎么办? 这种三千人的城堡,可不是宁远、锦州那样的大城,大明有可能把这种小堡垒,修得到处都是。 所以,他们一定要攻下大凌河堡,让明军策略破产! 达成这个认识后,诸将再也不顾李永芳的情面,强迫他继续带领汉兵攻城。 李永芳命令下达后,汉兵哭声一片,很多人说自己会放炮放铳、会打造器械之类,求建虏网开一面。 但是建虏的军令如何会动摇,他们在刀枪的逼迫下,只能忍着恐惧向前。 这些不敢反抗的人,身上甚至被绑了石块,到壕沟前直接就沉到了水底里。 面对这种情况,何可纲也有些无奈。因为就算他投掷燃烧弹,也无法烧到水底。 他只能感慨壕沟还有不完善之处,应该在城堡前多挖几条沟,分成有水和无水。 就这样,在汉兵的不顾伤亡下,大凌河堡前面的壕沟,终于有一段被填平。 李永芳麾下的上万汉兵,至少有一半人死去。 剩下的也木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再也没有活人的生气。 黄台吉扫视一眼,知道这支汉兵暂时算是废了。不过他对此并不担心,因为辽东还有数十万汉人。 如果能攻下大凌河堡,把里面的火炮抢出来用于攻城,他们还能从大明劫掠更多人口,汉兵会数之不尽。 现在,他看着好不容易被填平的一段壕沟,在天色入夜之后,命令士兵出击—— 这是他观察出来的最有效的攻城方式,夜间会让城墙上的明兵看不清远处的情况,无法精确射击。 那样他们的损失会小一点,士兵也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死去。 建虏如今在兴盛之时,士兵着实凶悍。顶着猛烈的炮火,头一次攻到城墙下面。 他们认为棱堡低矮的城墙,很轻易地就能攻上去。 不过新式的手榴弹,给了他们猛烈一击。 城墙上全方位无死角的射击,又让很多建虏倒在城下。 何可纲在他们死去后,还命人喷火油投掷燃烧弹,防止建虏踩着尸体,攀爬到城墙上面来。 随着天色变亮,这一次夜间攻城,最终宣告失败。 建虏在这一夜间,又损失了将近三百人。 这让很多建虏高层都有些受不了,但是黄台吉却感觉看到了破城的希望。只要再这样多来几回,就能把大凌河堡攻破。 然而这个时候,何可纲也想到了如何把被填平的壕沟重新破坏。他用火炮对着那段壕沟猛烈轰击,然后扔上燃烧弹,把里面埋着的尸体烧毁。 那段被填平的壕沟很快变得坑坑洼洼,需要重新派人去填。 李永芳见到这种情况,几乎要跪地哭出来了。 黄台吉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下令攻城。 但是他也没有率兵撤走,只是命令休整。 就在一些人以为,他还要想办法让士兵继续攻城时,一个从朝鲜传来的消息,让所有建虏高层震惊,也让黄台吉下令拔营,全军前往朝鲜。 因为,他派去朝鲜的扬古利死了,同样被火铳射杀。 这是建虏自豪格之后,又一个阵亡的高级将领。间隔时间不到半月,还同样在朝鲜。 这让黄台吉再也无法专心攻打大凌河堡,下令全军拔营,给朝鲜个教训—— 他要用攻打朝鲜的胜利,洗刷大凌河之败!(本章完) 第564章 自信的朝鲜 第564章 自信的朝鲜 大凌河保卫战的胜利,让整个大明一片欢腾。 因为这是自建虏叛乱以来,大明取得的最大胜利。 虽然还是靠守城,却给了很多人信心。 他们相信朝廷能建造更多堡垒,取得更多的胜利。 原本在朝廷调动兵马后有些慌乱的北直隶,此时也稳定下来。 很多士人在报纸上,称颂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何可纲将军—— 正是他的出色表现,阻止了建虏绕道草原,让北直隶免去一场战事。 朱由检对此同样欣喜若狂,因为他对长城方面军是否能挡住建虏,并无十足信心。 如今建虏在攻打大凌河不下,转而去朝鲜后,他终于彻底放下了担心。 为了褒奖何可纲的功绩,也为了鼓励将士奋勇作战,他立刻签署命令,将何可纲从参将管副将事,直接提升为总兵。 同时授予大凌河守军铁壁营称号,让他们在何可纲指挥下独立作战。并授予第36师番号,允许霍维华继续从东宁岛招兵—— 这些从东宁岛招过来的兵员,已经用实战表明了他们的战力。 东宁兵也从之前的默默无闻,成为和关宁兵并称的精兵之一。 更多打算开辟藩国的诸侯,盯上了陕西移民。 陕西移民成了香饽饽,被他们抢着接纳。 这些在移民路上就被组织起来的军民户,是非常好的兵员。 朱由检因此嘉奖了负责移民的张梦鲸,还有陕西的孙传庭、朱童蒙等人。 从陕西移民去东宁岛的军民户,也很愿意当兵。 因为这次大凌河保卫战,大明一方根本就没有牺牲多少人。 参战的士兵都获得了赏赐,除了各种击杀确认的赏赐外,还被皇帝以守城功劳授予集体三年功,都有资格成为军官—— 将来,他们就是36师的骨干,负责在大凌河一带修建更多堡垒。牢牢守住这一片,把建虏从这里绕道草原的可能掐灭。 更多的守城、筑城物资,也在冬季冰封前,不计代价地运过去。把刚刚经历战火的大凌河堡修缮,并且在将来修建更多堡垒。 负责此事的何可纲、霍维华两人,爵位也提升为子爵。只要再升一级成为伯爵,就有独自开辟藩国的权力。 这让很多人羡慕,恨不得代替他们,参与大凌河保卫战。 —— 但是相比这两人来说,崔南伊更让人羡慕,他只靠着击杀豪格,就要被册封伯爵爵位。 若非还需要朝鲜国王认可,封赏已经被发下去。 这让很多东江领的士兵,对射杀豪格的崔南伊羡慕不已。 很多人还羡慕和崔南伊同队的狙击手,那些人甚至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放了几铳,就被崔南伊带着获得了爵位。 这让崔南伊的名声,在朝鲜广泛传播,有很多朝鲜火铳手和弓箭手投奔。 尤其是扬古利被射杀,宣川城解围之后,经常有外地的朝鲜人过来。 崔南伊优中选优,选择神射手加入狙击大队—— 每个入队的狙击手,都要有神射手的实力。 这是被皇帝赐名神射大队的狙击队,所拥有的底气。 原本狙击队的人员出于对崔南伊的感激,也对他很是支持,对他署理大队长没有丝毫异议。 这日,崔南伊在训练完成之后,忽然和谢三一起被杨御蕃唤了过去,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意外的消息: “驻朝大臣洪总督有令,东江镇第四旅返回皮岛,接受赏赐和休整。” “你们也率军和我一起返回,在那里接收新武器。” 崔南伊闻言眉头紧皱,不解道: “为何现在返回?” “东江领还有建虏在。” “洪总督是什么意思,让他们在东江领肆虐?” 杨御蕃叹息着道: “不是我们想回去,是洪总督的都元帅一职,被朝鲜国王免了。” “新任都元帅认为朝鲜军民足以抵挡建虏,不需要我们在这里。” “除了毛帅的东江领军民外,其他人都要撤出去。” “否则如今有建虏在外面,我还不愿出城呢!” 崔南伊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还有些不敢相信: “朝鲜能自己抵挡建虏?” “这是谁得出的结论?” “我要上疏君上,赶走这个奸臣!” 杨御蕃闻听此言,对崔南伊的态度有些变了。 因为他想到了,崔南伊至今还没有加入大明国籍。 这让他审视着崔南伊,询问道: “崔少校要为朝鲜国王尽忠吗?” “那样倒可以脱离大明军队,可以继续留这里。” 在少校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提醒他现在属于大明军队。崔南伊看着杨御蕃的目光,还有周围人审视的神色,顿时又明白了,自己又即将面临选择。 这个选择不像之前那样能推诿,而是迫在眉睫—— 一旦他不愿意随着撤军,就会被除名留在这里。 说不定杀豪格的封赏也有变化,得不到该得的爵位。 和崔南伊一起受封男爵,领地还属于崔南伊伯爵藩国的谢三,紧张地看着他道: “南伊,难道你还是不愿意加入大明吗?” “那样我们的爵位怎么办?” 杨御蕃等人同样望着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决断。 如果崔南伊选择为朝鲜国王尽忠,他们虽然佩服,却也会嘲笑他傻蛋—— 连朝鲜国王都要接受大明册封,他拒绝大明的封赏何苦来哉! 崔南伊的家族以前属于两班贵族,他如何不知道这一点。看着谢三等人的神色,他的脸上苦笑道: “你们就觉得我如此不智吗?连到手的伯爵都不要!” “放心,我会接受调令,和大伙儿一起撤军。” “就是不知道队里是不是有人不愿意,可能有人会退出去。” 谢三闻言露出了欢喜神色,拍着他的肩膀道: “退出去就退出去,我们神射大队不需要不效忠陛下的人。” “有咱们那些老兄弟在,不用担心战力!” 杨御蕃同样欣慰道: “到了皮岛,你们还可以从各军中选人。” “神射大队都配发最新式武器,谁会不开眼地抗拒。” 又向崔南伊道: “你的伯爵别担心,就算朝鲜国王不同意,陛下也会接纳你加入大明,另择封地赐予。” “下次我们再见,说不定就要以伯爷称呼你!” 这也是他羡慕的,因为他家里的世职,被皇帝提升后也只能转为子爵爵位。相比崔南伊的伯爵还差一级,而且是领地和藩国的差别。 这让他有时候都觉得,崔南伊是走了狗屎运。 但是人家又实打实地杀了豪格,取得了大明和建虏征战以来的最高战绩,让他不能不服,同时对建功立业更热心。 在他的精心调度下,东江镇第四旅的官兵,安然从宣川撤回。 东江领很多大明军队都在撤退,包括一些属于东江领的人。 留下来的也大多转移到坚固的山城,或者向东边的山林转移。 以至于建虏都有些不明白,为何明军没有多大危险,却突然要撤退。 —— 陈子壮同样不明白,为何自己守得好好的,建虏最近还撤到了义州去。为何突然命他从东江领离开,还要把军民、粮食一起带出去。 这让他渡过清川江前往平壤,询问下达命令的洪承畴: “洪帅为何要撤?” “难道你认为东江领守不下去?” 洪承畴苦笑一声,向陈子壮道: “陈长史不要再叫我洪帅了,我现在已经不是朝鲜的都元帅,只是驻朝大臣。” “朝鲜人仿制出来箭形弹,还用它射杀了扬古利。” “他们认为没有大明也能抵挡建虏,不需要我们在这里。” “听说新任都元帅,还打算派兵北伐,帮大明收复辽东呢!” 说着这样一番话语,他觉得实在可笑。 朝鲜人也实在太不知所谓,连这样的想法都能冒出来。 难道他们觉得只靠箭形弹,就能把建虏完全平下去? 心里有气的洪承畴,对此很是不悦的,恨不得立刻去汉城,询问朝鲜国王想干什么。 但是朝廷传来的命令,却是让他别管。 大明本就有把建虏引到朝鲜的打算,如今建虏要来,朝鲜也愿意迎战。那就让他们好好打一场,大明休整军队提高实力。 这几个月连续的战斗,明军已积累了很多经验,只要总结推广,就能很大程度上提高战力。 新一代制式火器也即将彻底定型,投入大规模生产。 明年大明军队的实力一定会飞跃性提升,再不惧建虏绕道草原威胁长城防御。 今年当然要能拖就拖,最好让建虏陷在朝鲜。 如果建虏连朝鲜都打不过,那更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过朝廷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被派去汉城的周遇吉,现在仍留在那里。 朝鲜国王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甚至还让他帮忙训练朝鲜军队。 周遇吉对此是欣然接受,按朝廷的命令把空心方阵传出去—— 大明需要拿朝鲜军队做试验,看看火器化方阵在野战中,有没有对抗建虏的实力。 同时,对朝鲜粮食的收购还在进行中。东江领也更加坚决地坚壁清野,并且安排军队在山林中埋伏,准备在建虏南下的时候,袭扰建虏后勤。 (本章完) 第565章 朝鲜秘密武器:神机箭 朝鲜,汉城,驻朝总督府邸。 前来支援朝鲜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项俊卿,正在与人对饮。 他的对面也不是别人,正是接替洪承畴都元帅职位的金自点。 此人是癸亥反正的功臣,深得朝鲜国王李倧信任。 丁卯胡乱的时候,他就负责管理江华岛。胡乱结束之后,又担任扈卫大将。 这样一位朝鲜国王的近臣,按理说是不该和大明使臣结交的。锦衣卫在朝鲜设立的镇抚司,也没有打过他的主意。 不过,在他的族弟金自忠前往大明,推动朝鲜内附后,事情就开始变化了。金自点有了更大的野心—— 他想像朝鲜国王一样被大明册封为君主,世代延续富贵。 所以,他开始暗中推动朝鲜内附,并且在项俊卿的指示下,以忠于国王的形象,代替洪承畴出任都元帅。 前线大明军队调出朝鲜的命令,就是他下发的。为的就是向朝鲜国王表明,自己绝对支持他,和大明毫无关系。 此时,前线大明军队已经开始撤退,金自点却神情忧虑地向大明的锦衣卫军官说道: “上国天兵撤了,朝鲜如何抵挡建虏?” “尊驾让金某北上,不会是想让我送死吧?” 项俊卿笑着说道: “当然不会让金帅送死。” “放心,大明会派最精锐的神射大队接应你。” “就是其他人都死了,金帅也能在他们保卫下杀出去。” 金自点听到大明把崔南伊的神射大队都派过来了,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又想到崔南伊将要受封的爵位,他笑着道: “让一位伯爵来保护我,金某真是担不起。” “那个姓崔的真是好运气,竟然射杀了金国大太子!” 这是朝鲜民间最流行的说法,他们仿照大明流传的岳飞故事,把后金当做当年的金国看待。豪格这个后金大汗黄台吉的长子,自然被称为大太子。 就像丁卯胡乱的时候,阿敏被称为大王子,济尔哈朗被称为六王子。 一些人在暗中,甚至称为金国皇太子,流传着崔南伊射杀皇太子的传说。 项俊卿听到过这种说法,对于太子这种僭越的称呼极为不满。更别说传言中太子被射杀,是对皇家的冒犯。 这让他感受到了朝鲜人心态的复杂性,他们中一些人对大明极为憧憬,恨不得成为大明子民。 另有一些人则想要维持朝鲜的独立性,甚至对辽东都怀有野心。 在朝鲜王世子的内附提议传回后,两拨人的矛盾迅速激化,开始分为内附派和自主派。 朝鲜国王李倧,明面上的态度是中立,其实却放纵自主派—— 毕竟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愿意把手中权力让出去。 只是大明势大,他反正的名义又是亲明排金,所以才不好明面上反对,让自主派自己发挥。 项俊卿来到朝鲜了解这种情况后,本来是想让周遇吉率兵镇压自主派,逼迫朝鲜国王内附。 但是朝廷却否决了他的提议,而是让他在自主派中,传播更激进的言论,让反对内附的人都跳出来。 金自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大明扶持,以朝鲜国王忠臣的身份,代替洪承畴出任都元帅。 他在明面上比谁都激进,甚至提出了让大明军队撤离、朝鲜北伐金国、展示实力的建议。在自主派中竖起了北伐派的大旗,是当今朝鲜最激进的一派。 不过也正因为太激进,这种天方夜谭的言论,没有多少人支持。 直到扬古利被射杀,方才有一些自主派开始拥护他,让北伐派真正立了起来。 担心金自点入戏太深,真起了自主的心思,项俊卿警告他道: “所谓的金国,大明一向是不承认的,只承认是建州女真叛乱。” “太子和王子更是无从说起,豪格只是虏酋的长子,在建虏内部连世子都不是。” “金帅以后成了大明臣子,称呼上一定要注意些。” 金自点连连称是,后悔有些失言。 这种话民间说说尚可,他们这些官场上的人,却不该随意说出来。 所以他连连悔过,自己罚酒掌嘴。 项俊卿在他表态后,方才继续说道: “崔伯爷的运气,不是什么人都有的,项某内心之中,也是羡慕不已。” “不过你我只要尽心做事,把朝鲜内附这件事完成,将来封伯封侯,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你所求的以安东为封地,大明也能答应!” 这是金自点最大的诉求,想以自己的家乡作为封地。 安东金氏是朝鲜有名的望族,他在把家乡划为封地后,能够成为安东金氏的主支。 大明对此并不反对,甚至让金自点和赵美人的父亲、庆尚道节度使赵琦合作,一同瓜分庆尚道。 但是金自点以后封什么爵位,还要看他立下的功劳有多少。 为了争取能够封伯,独自建立藩国,金自点询问项俊卿道: “金某北上之后,要不要故意兵败,把建虏给放过来。” “让那些高喊自立的人知道,没有大明的保护,他们只能任由胡人作乱。” 项俊卿闻言摇头,叮嘱道: “到了平壤,你就积极练兵,整顿军备。” “表现出北伐派的样子,把自主派中激进的人都调过去。” “然后尽力抵抗,为朝鲜国王尽忠。” “这样大明才方便封你为伯爵,得到朝鲜国王同意。” 这就让金自点不解了,问他道: “如果他们把建虏挡住,甚至真的北伐呢?” “那时大明该怎么办?” 项俊卿听得大笑,连酒都喷出来了,哈哈大笑着道: “要是真的那样,我敬他们三杯!” “金帅尽可以把人调过去,看他们的表现。” 金自点惊愕之后,同样哈哈大笑。 但他出了总督府后,却是心中暗恨。 因为他虽然认为朝鲜无法抵抗大明,却认为当前朝鲜的军队,和建虏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因为朝鲜有了秘密武器—— 神机箭! 想着军器寺正在制造的神机箭,金自点吩咐随从道: “走,去军器寺!” 来到军器寺中,看到了朝鲜工匠制造出来的神机箭。 这种武器,源自从大明学来的火箭车,是一种把火箭联装的发射装置。最多有320发联装,多车联排,称为“神火万全铁围营式”。 朝鲜学到之后,将其称为神机箭。 这种武器的覆盖范围很大,根据药筒尺寸和装药量的不同,射程约150米至500米。 在大明军队使用箭形弹射杀很多建虏,并且被崔南伊等人提议仿制后,朝鲜就注意到了这种新弹药,开始着手仿制。 单纯仿制箭形弹的外形并不难,朝鲜人懂得铸造,对铸造箭头很擅长,箭形弹不过多了个尾翼,仿制并不困难。 再加上朝鲜有丝绸,同样能使用丝绸药包。各种木材也很丰富,用于制作箭杆。 所以大明军队使用的箭形弹,很快被他们仿制出来。 但是仿制出弹药后还得有火铳能用,朝鲜的火铳以前是仿制日本的铁炮,和大明军队当前使用的重型火铳和轻型火铳口径并不一。 最初他们简单地把木托变大变小,但是却发现用火铳发射的时候,精度非常差劲。 只有完全和大明军队造得一样,并且使用大明的火铳,精度才会更好些。 因此朝鲜也开始仿制大明的火铳,并且用它取得了射杀扬古利的战绩。 对旧有的火铳,则是把铳管联装起来,像神机箭一样,一次发射几百发。 这样自然不需要精度,能够把原有的火铳利用起来。 因为箭形弹杀伤力极强,它能对千米之外的敌人,进行覆盖杀伤。 这种秘密武器,仍旧被他们称之为神机箭,作为向大明展示实力、抵抗建虏的利器。 金自点的北伐表演既是大明的推动,也未尝没有这种武器带来的信心—— 就算他想被大明册封藩国,也想要争取更大的权力呢! 所以他打算在建虏南下时好好表现,争取能挡住建虏,甚至把他们反推回辽东去。(本章完) 第566章 火箭炮和持械权 金自点等人当然不知道,被他们视为秘密武器的神机箭,早就被大明探知了。 项俊卿来到朝鲜后,首先接管了朝鲜镇抚司,把京城锦衣卫的规章制度和先进经验,都带到了这里。 原本在毛云龙这个秀才带领下无所作为的朝鲜镇抚司,很快就发挥了情报机构应有的威力。 朝鲜人对此也实在没有防范意识,被大明轻易探知到了许多机密—— 几个大明公士和大明公民的身份,就能让作为良民、贱民的工匠,毫无负担地把掌握的东西卖出去。 神机箭的图纸早已传到了大明京城,并且被装备院制造出来。 朱由检对所谓的神机箭颇为好奇,命装备院拉到内教场查看。 看着和后世金属风暴有些类似的神机箭,朱由检微微点头,感觉朝鲜的工匠,还是有些创意的。 他问毕懋康道: “神机箭效果如何,测试过了没有?” 毕懋康很是轻松地道: “确实能打到千米之外,但是因为弹头数量太少,只有对密集阵型才有杀伤力。” “人员一旦散开,它的威力就小了,远不如正在研制的箭式榴霰弹。” 箭式榴霰弹一次能洒出数百到数万枚钢箭,远比神机箭发出的箭头多。而且射程更远,火炮装填也更快。 所以大明的工匠在把神机箭制造出来后,普遍看不上这种武器,认为还不如继续研制箭式榴霰弹。 甚至,很多人认为普通的榴霰弹就能胜过它,价格远比它更便宜。 朱由检也知道这种武器必然有缺点,要不然后世的金属风暴也不会没有装备。 但他对这种火铳联装还是很有兴趣的,向毕懋康等装备院匠官道: “建虏填平大凌河堡的壕沟后,曾经攻到城墙下面。” “那是大凌河堡最危险的时候,幸而被投掷的手榴弹所炸翻。” “但是大凌河的守军,也认为需要一种速射的武器。” “你们看这种神机箭,有没有那个潜力?” 毕懋康等人想到大凌河的战报,这才正视起了神机箭。 但是他仍觉得没有装备的必要,向皇帝道: “如果只是防御冲到城墙下面的敌人,用火箭车就行了,例如军中使用的一窝蜂。” “神机箭用铳管联装,实在是太贵了,而且装填不方便。” 朱由检闻言摇头,说道: “用新铳管当然贵,但是像朝鲜那样用旧铳管就便宜了。” “而且也不必用箭形弹,近距离用铅弹就可以。” “装填可以用子铳,把子铳放在桥夹上,提前设定好距离,直接就装填一排。” “这种武器,可以称为排铳,作为近距离扫射武器。” 画了一个示意图,朱由检吩咐装备院造出来试验,作为替代火箭车的武器。 毕懋康等人看了之后,也觉得排铳可能有作用,可以取代火箭车。它在敌人冲到近距离时扫射,能够直接打倒一大片。 尤其是可以使用旧铳管,可以把废物利用起来。如果试验效果不错,可以让士兵装备。 在提出这种武器后,朱由检从火箭车这个名字,想到了后世的火箭炮。 那种联装的火箭炮,在后世都是常用武器。 所以他询问道: “赵士祯留下的火箭溜研究得如何了?” “有没有研究出火箭炮?” 毕懋康回道: “研究是研究出来了,可以让火箭有一定方向和射角。” “但是精度太差,而且炮弹也不一定爆炸,没有多少威力。” 这是当前开弹的普遍问题,在没有雷管的情况下,木制引信需要手动点燃不说,会不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都说不准。 不过朱由检受火箭车的启发,向他们道: “精度太差就用它覆盖攻击,炮弹不一定爆炸就多发几个炮弹。” “把它联装起来,作为覆盖武器。” 画了个多管火箭炮的草图,让他们尝试造一下。 如果能造出堪用的火箭炮,无论守城还是野战,都能对敌人有很大的杀伤力。 这都是朱由检看到神机箭想起来的,装备院的匠官,对皇帝的奇思妙想极为惊叹。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吕祥道: “朝鲜的神机箭虽然不太实用,但是他们用的箭形弹,却颇有独到之处。” “臣以为若是不一味追求精度,可以像他们那样,制造低成本箭形弹。” 朱由检听到这里来了兴趣,急忙询问他道: “成本能有多低,能不能像普通铅弹一样用?” 吕祥肯定地道: “比原本的箭形弹便宜很多,和铅弹的价格相差无几。” “陛下请看!” 取出一枚用油纸包裹的箭形弹,吕祥道: “这种箭形弹用油纸包裹火药,不再使用丝绸药包,成本降低很多。” “箭体不再是三棱箭簇,而是陛下最初所说的带尾翼钢针。” 这是装备院仔细试验后,所得出的结论。 箭形弹稳定的关键在于尾翼,而非是否像原本的箭簇。 所以吕祥最初使用的三棱箭簇被抛弃,简单变成了皇帝所说过的钢针加尾翼。 箭式榴霰弹内部就是这种小箭头,铸造起来更容易。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此表示赞许,又听吕祥说道: “最耗时的木托也不再切削成马鞍形,而是简单分成两瓣,再用胶粘合在一起。” “朝鲜人偷工减料的箭形弹,木托就是这样制造的,臣因此受到启发,制作出这种箭形弹。” “这种粗制滥造的弹药虽然精度不够高,制作速度却足够快,成本也非常便宜。” “相比铅弹来说,它就增加了木托一项成本,甚至铸造铁箭头比制造铅弹头更容易。” 这让朱由检大为欣慰,又想到吕祥说的不追求精度,问他道: “精度下降多少,有效射程多少米?” 吕祥有些赧然,说道: “因为制造起来要求低,精度很不稳定,木托也可能提前脱落或不脱落。”“测试时好的弹药和原本的箭形弹精度相差无几,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三百米。” “差的弹药可能发射出去就乱飞,不知会飞到哪里去。” “不过它可以像朝鲜人的用法一样,对着远处抛射,千米外仍有杀伤力。” 朱由检闻言有些无语,但是想想它的成本,还是点头认可道: “有比无强!” “你们继续改进,争取在保持成本的情况下,让它的精度接近原本的箭形弹。” “看来滑膛铳管,以后还能用下去!” 这话说得吕祥反而有些无语了,因为他是后装线膛火铳的设计师,前装的自流引药燧发滑膛火铳,他只是设计师之一。 所以就他内心来说,当然是希望后装线膛火铳能被大量装备。 不过因为线膛铳管的难以制造,让它的成本非常高昂。即使不要求狙击火铳的高精度,吕祥估计它的成本也要在三十两左右,是前装滑膛火铳的六倍多。 所以这两种火铳装备哪一种,装备院有很多争论。 两者目前的射速差不多,支持后装线膛火铳的,是看中了它的射程远、弹药价格低。即使火铳的价格很贵,后续使用却很便宜。 支持前装滑膛火铳的,是因为它的造价低,只需要四五两银子就能造一支,轻易就能装备几十万人。 就算箭形弹的价格高,不还有锥形弹、夷散弹吗?锥形弹二百米的有效射程,已经超过了弓箭。 不过现在似乎不用讨论了,因为箭形弹的成本也降下来了,虽然精度有点差,却解决了有无问题。 远射程可以用箭形弹,精度好的时候,有效射程能和线膛火铳接近。 所以吕祥在制造出降低成本的箭形弹后,自己反而有些无语—— 因为他的这种改进,反而让他设计的火铳暂时失去了大规模装备的机会。 拿着他设计的后装线膛火铳,朱由检道: “后装线膛火铳是未来,以后要继续改进。” “朕打算向天下人悬赏,寻找更优质的铳管钢材,还有拉制膛线的办法,降低成本生产。” “还有就是装备院内部对雷汞的悬赏,也要继续提高,争取早日把它造出来。” 这是让朱由检很无奈的一点,装备院直到现在,都没有把雷汞造出来。 甚至连火都没成功,只是制造出了胶。 胶能有什么用处?朱由检想到了乒乓球和胶片,给他们个提示,让他们继续研究。 朱由检已经打算从外部引进更多人,一起参与硝化物研制。 毕懋康等人记下后,朱由检又指着线膛火铳的铳管道: “线膛火铳要继续造,御营和狙击队要装备这种武器。” “它的口径和弹药直径是12毫米,如果拉制膛线失败,可以磨平膛线作为轻型滑膛火铳的铳管使用。” “或者截出来拉制膛线成功的部份,用在手铳、短铳上。” “对于这种火铳,允许像刀剑等武器一样售卖。” 这是他想出的一个降低成本的策略,允许手铳、短铳对外售卖。即使定价高一点,大明的富人也能买得起。 总有喜欢武器的,会大价钱买。 毕懋康闻言却变了脸色,劝谏道: “陛下,豪格、扬古利接连被狙杀,大明应引以为戒。” “如果火器泛滥,恐对武将不利。” 朱由检闻言看了一眼,觉得他说的不利武将,恐怕是不利官员。 不过想想很多人估计买不起这种很贵的火铳,他限制道: “只有公士以上身份、有持械权的人,才能持有火铳。” “而且铳管不能超过一尺,火铳整体长度不能低于一尺。” “这种火铳的射程会很有限,而且不方便隐蔽,只能用于防身。” 有关火铳的两个一尺限制,被他提了出来。 在大明境内公开售卖的火器,以后都要遵守这个规范。 唯有境外、塞外,会更放开一点。 一尺铳管的火铳,此时的有效射程基本不会超过五十米,远距离威胁不会大,只能作为防身自卫武器。 全长一尺以上,则是为了避免有人把火铳造得太小,突然取出来作为近距离刺杀武器。 朱由检想用部分开放的形式,促进手铳、短铳发展。再把它们的技术移植到长铳上,提升大明火器的威力。 例如他一直头疼的燧发火铳打火成功率问题,就有可能在火铳开放后被解决。那些有兴趣钻研的人,会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毕懋康作为一个文官,本能地不希望民间武器泛滥。他对此还要反对时,朱由检突然问他道: “这次北直隶兵马调动,不少人想办法买火器吧?” “装备院生产的武器有没有流失,后勤部存放的武器有没有被卖出去?” 这让他一时无言回答,因为他不敢保证没有一把火器流出去。 朝廷兵马大规模调动,防备建虏入侵北直隶。北直隶的士绅自然想办法钻营,想买些武器防身。 在朝鲜和大凌河堡的士兵不断用火器射杀建虏后,他这个装备部长,没少被人询问。 其中还有不少家族是有交情的,他拒绝时开口都不容易。 而且他敢肯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狠心拒绝,私下里一定有火器流出去。 甚至一些贪财的官员,有可能把库存武器卖出去。 这让他只能沉默,没有回答皇帝的话语。 朱由检对此暂时没有深究,轻描淡写地向毕懋康等人道: “想要武器防身情有可原,每个人都有保卫自身的权力。” “但是该持有什么武器要规范,不能把狙击火铳那样的东西流出去。” “手铳、短铳就不错,装备院研究一下,把民间允许持有的武器和数量列出来。” “不符合这个规范的,让他们限期交上来。” “没有持械权的,也不得私自藏有武器。” 然后又向在刺探朝鲜情报上立功、在旁边随行的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道: “锦衣卫也要按照这个规范,在武道比赛项目中,增加射击比赛。” “能合法持有火铳的,皆有资格参与。” “不能私自持有的,也能在射击馆训练。” 鼓励民间练习火铳,让更多的人成为后备兵员。 并且在其他人离开后,又交给了郑士毅收缴民间不合规武器的任务。打算顺着火器上的编号,查查它们是怎么流出去。(本章完) 第567章 弓箭是好汉,火铳是笨蛋 “朝鲜技术高超的工匠名单确定了吗?” “能不能保证把他们带出来?” 朱由检又问郑士毅。 这是他最重视的方面,也是朝鲜镇抚司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郑士毅非常重视,回道: “凡是有名的能工巧匠,锦衣卫的名单都有罗列。” “但是像徐利铁那样以前默默无闻的,锦衣卫就没办法了。” “朝鲜身份等级森严,一些工匠不愿展示技艺。” 展示出来技艺也改变不了身份,甚至有可能被官府抓去服役。朝鲜工匠技术高深的并不多,而且有些人根本不扬名。 对于这部份人,朱由检思虑之后说道: “在朝鲜多宣扬大明的工匠勋级,朕会让少府寺组建工程师协会,去朝鲜开办分会,把他们招揽过来。” “至于这次,就尽量在建虏打过去时把工匠运到大明来,别管技术高低。” 又指着顺天府的地图,下令道: “带回来后就运到曹妃甸,让宋应星安置他们。” “装备院会在这里设立工坊,锦衣卫要注意相关的保密。” 这是朱由检为扩充火器的生产,所做出的规划。 曹妃甸那边是宋应星选择的钢铁基地,旁边的迁安有铁矿,还能靠海运获得海外的木材和木炭。 一旦曹妃甸铁厂能产出堪比福建产的钢铁,朝廷的火炮和火铳就能摆脱对闽铁的依赖,更方便大规模生产。 朱由检打算把燧发火铳、手榴弹等保密等级不高的武器放在那里生产,还能靠海运很方便地运出去。 郑士毅默默记下这件事,心里盘算运载朝鲜工匠需要多少船。 同时他还提醒道: “金自点暗中隐瞒神机箭,对大明不够忠心。” “臣以为此人不可信,要小心他反水。” 朱由检对此不怎么在乎,说道: “小心他反水可以,但也不用太在意。” “那样的人只顾自己家族利益,丝毫没有忠诚观念。” “只要大明强大、又能给他利益,这样的人就不用担心他反水。” “你们看着他发挥,不要太过干涉让他逆反。” 金自点连自己的国君都能背叛,朱由检当然不会完全信任他。 这个人投靠大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才想让朝鲜内附。 不过正因为此,朱由检反而对他很信任—— 只要大明能给他更多利益,他就不会背叛。 甚至只要大明足够强大,他就不敢背叛。 目前来说,金自点是和大明站在一条线上,都想推动朝鲜内附。 至于以后如何,那就以后再看。 同时,从金自点暗中准备神机箭、崔南伊犹豫才加入大明的事情上,朱由检认识到朝鲜人的民族意识太强烈,不好作为郡县直管。 在他们内部分封还好说,化为大明一个省的话,估计很多像金自点那样的人都会反—— 这些人如今愿意内附,是因为大明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一旦发现大明想让朝鲜成为一个普通的布政司、剥夺他们的两班贵族身份,这些人很快就会反水,由支持内附转向反对大明。 即使大明能强行征服,估计也会像安南一样不平静,一直消耗精力。 最终想让朝鲜平静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封贵族世镇。 这和让朝鲜国王转为大明亲王没有什么区别,也让朱由检偶尔生出的征服朝鲜想法,迅速在心底掐灭: 连越南他都打算分封,更别说如今还很顺服的朝鲜。 只要朝鲜国王识趣,他就会保留对方的王位。把朝鲜的土地分封给一个个领主,让它不可能成为大明的外患。 至于未来是否会变化,那就未来再说,现在的朝鲜只适合成为内属外藩。 朱由检对自己的实力认识得很清楚,当前一切以平定建虏为先。 他只希望朝鲜能拖住建虏,让大明安然渡过己巳年。 —— 己巳年十月的朝鲜,正在陷入一场狂欢。 在接连射杀了豪格和扬古利后,朝鲜人可谓欢欣鼓舞,一些人甚至产生了自大情绪,起了北伐之心。 在金自点的大力鼓吹下,很多信心爆棚的朝鲜人,打算随他北上迎击建虏。这些人打算用自己的实力,让大明和建虏正视朝鲜。 但是也有很多平时吹得震天响的自主派,这时没有了声音。 他们平时喊口号还可以,到了要上战场时,立刻退缩起来。 这让仁川刚开办的报纸,非常刻薄地挖苦他们。有些人忍不住被激上战场,更多的人却仍旧在当缩头乌龟。 项俊卿拿着名单一一对照,把一些还有声音的自主派划出来,叮嘱毛云龙道: “再激他们一下,想办法挑动民众逼他们上前线。” “就算他们不去,也要毁了名声,让他们无法影响朝鲜人。” 毛云龙是生员出身,之前担任朝鲜镇抚使总感觉不自在。如今负责在朝鲜开办报纸后,勉强算算发挥了长处。 他还有些天真的想法,对项俊卿的安排有些不忍道: “这些人是朝鲜有名望的儒者,这样对待他们不好吧?” “他们年纪大了,不上战场也情有可原。” 项俊卿眉头一挑,冷酷道: “情有可原?那就能放过吗?” “记住,我们是锦衣卫,要为皇明铲除一切威胁。” “这些人喊着口号要自主,却没自主的实力,妄想依靠大明却又保持自立。” “这就是大明的蛀虫,朝鲜内附后不需要他们。” “就算他们自己老了,也还有弟子家人!” 让毛云龙想尽一切办法,剪除这些人的影响力。 毛云龙听得心惊肉跳,此时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锦衣卫。 虽然他也是指挥佥事,但是在项俊卿面前,一点都无法抬起头颅来。没有他哥哥毛文龙,他根本无法在锦衣卫中立足,甚至连官场都踏不进去。 项俊卿小小地震慑了一下毛云龙,安排了剪除朝鲜自主派的事情,又把更多的目光,看向朝鲜王廷。 王廷里面谁在支持自主派,项俊卿一清二楚。但他对此只是哂笑,因为现实会教训这些人。 连大明都要调动四十万大军,防御建虏可能的入侵。朝鲜人妄想凭借神机箭就抗衡建虏,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 冷眼旁观这件事的他,静静地等待事情的转机到来。 他要用朝鲜内附这件事,为将来争夺指挥使奠定根基。 —— 朝鲜国王李倧同样在等待转机。 他寄予厚望的一个转机,就是所谓的神机箭。 不是他相信神机箭的威力,而是他只有这个稻草可抓。 如果不能挡住建虏、不向大明展示足够的实力,朝鲜这次多半会躲不过内附结局—— 连世子都倒向大明了,光海君也被大明掌握在手里。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阻挡朝鲜内附的结局。 更让李倧绝望的,是帮助他反正的金瑬、李贵等人,同样在内附一事上态度暧昧。说不定他们就被大明收买,已经等着在朝鲜分配领地。 这让他深悔自己之前不应该答应分封,还不如当时向大明割让清川江以北。 如今朝鲜贵族看到分封的可能后,顿时倾向于倒向大明,让大明保障他们的世代富贵。 李倧想抵抗也没有办法,除非他能鱼死网破力排众议。 但是力排众议的后果,很可能是像光海君一样被逼退位。甚至逼他退位的就是他的儿子,他可能像朝鲜太祖李成桂那样,被迫坐上太上王之位。 所以,在崔南伊等人提出仿制箭形弹时,他就让军器寺施行。只是因为崔南伊是光海君的臣子,他才没有接纳这个人。哪想到崔南伊后来能射杀豪格,让他懊悔不已。 在金自点提出北伐论时,他同样大力支持。甚至向金自点展示了秘密武器神机箭,让金自点去平壤担任都元帅—— 他不奢望金自点能够取胜,但是至少要像东江领那样,能挡住建虏几个月。 那样大明就会稍稍正视朝鲜,不会逼迫太甚。 金自点在他的殷切期盼下,北上平壤御敌。 同行的还有一些或自愿、或被迫、声音很大的自主派。 金自点知道他们的名字,到了平壤之后,以大明军队撤出东江领为名,派他们去支援东江镇。 他许诺自己会随后北上,和他们一起征战。 这些人带着士兵北上后,金自点却丝毫没有北伐的准备。日日饮酒作乐,或者和美姬嬉戏。 同时更加贪婪地搜刮粮食,把它们卖给大明商人。 平壤一带的百姓对此怨声载道,金自点恼怒之下,把抱怨的人尽数编入苦役,去南面的黄州附近修缮正方山城,准备在战事不顺时躲进去。 很多明眼的朝鲜人,开始对他失望。知道建虏要入侵的大户,更是做好了迁往仁川的准备。 他们携带粮食捐纳大明公民或公士,在自贸区置业。 大明留下的人员,更是在各地鼓动这一点。不让朝鲜人把粮食留给建虏,执行坚壁清野。 —— 就在这种形势下,黄台吉率领四万多大军,终于抵达朝鲜。 此时的朝鲜东江领,义州仍旧在镶蓝旗控制下。 阿敏在豪格死了之后,就率领镶蓝旗大军返回义州。 为的就是等镶黄旗回来,一点一点吞并。 但是扬古利的到来,让他这个打算直接破产。因为扬古利不但带着大汗的命令,在军中的名声和威望比他也不逊。 扬古利来到义州后,就发现形势比他预想的还恶劣。镶黄旗不但死了豪格这个旗主,似乎连心气都打没了。 豪格带来的镶黄旗三千士兵,在东江领损失了足有十分之一。而且有些人连敌人都没看到,就稀里糊涂丧命。 在豪格死后围攻宣川不下后,他们彻底丧失了作战的信心。很多人想的就是回去,再也不到这里来。 这让扬古利大为愤怒,知道镶黄旗的士兵主要死在火铳下后,他大喊道: “用火铳的是笨蛋,用弓箭的才是好汉。” “镶黄旗的好汉随我来,我带你们把主子的仇报回来。” 勇猛无比地一马当先,想要带镶黄旗士兵攻下宣川。 镶黄旗的士兵受到了鼓舞,连阿敏也不得不带着镶蓝旗跟上去。 但是扬古利这番轻而无备的行为,很快受到了教训。 尤其是悬赏纸牌上有他的画像,很多人都能把他认出来。 一个默默无名的朝鲜火铳手朴义,取得了这个战绩。 他用朝鲜仿制的箭形弹,把扬古利一举射杀。让随行的朝鲜人大受鼓舞,有了和建虏抗衡的信心。 镶黄旗的士兵则极为惊恐,甚至都没有去搜捕凶手,而是直接逃窜。 在后面跟随扬古利出兵的阿敏,也在震惊之后,把散乱的镶黄旗士兵编入自己旗下。 黄台吉责问他时,他还振振有词地辩解: “不把他们编进来,那些士兵就逃了。” “带领镶黄旗的首领接连死了两个,只有我才能给他们信心。” 黄台吉怒声呵斥,历数阿敏的包藏祸心。 诸贝勒对这种夺他人属民的行为也很是排斥,逼迫阿敏把收编的镶黄旗士兵交出来。 阿敏扛不住这个压力,只能恨恨屈服,口中嘟嘟囔囔地说道: “不夺他人的属民,镶黄旗怎么归豪格的?” “真按先汗的安排,该让多尔衮当旗主!” 这让黄台吉愤怒,因为阿敏说的是事实。 努尔哈赤死前卸了杜度的镶白旗主,打算让多尔衮担任。 黄台吉却安排自己的儿子豪格成了镶白旗主,又安排两黄旗和两白旗换旗,让豪格成了镶黄旗主,这就是当前镶黄旗的由来。 如今豪格死了,阿敏又提起这件事,明显是说多尔衮有资格接掌镶黄旗,黄台吉内心怎么会愿意? 如果把镶黄旗让给他人的话,他就只有正黄旗一个旗。如何压制其他贝勒,坐稳大汗之位? 所以阿敏的话一出,营帐中顿时静悄悄的。有野心的贝勒不用说,有资格担任镶黄旗主的,也希望大汗能把旗主定下来。 这是以前没发生过的事情,也让黄台吉更加明白:自己必须取得征战朝鲜的胜利,重塑大汗威严。(本章完) 第568章 三百破一万 黄台吉攻打朝鲜的策略,和阿敏截然不同。 在攻打大凌河堡失败后,他深刻认识到八旗士兵的长处不在于攻城。在攻打朝鲜时抛弃阿敏的逐城争夺打法,采用了新的策略。 十一月三日,黄台吉刚刚抵达朝鲜,就派马福塔、劳萨等将领率精锐骑兵300名,化装成商队直趋汉城而去,负责探明沿途道路—— 他打算发挥八旗机动性强的优势,以精锐骑兵为先锋,直捣朝鲜国都汉城。 然后,他又以多尔衮、阿济格为左翼,多铎、硕讬为右翼,负责策应中军。 还让杜度率领一支兵马前往铁山,威慑撤往皮岛的东江镇。 自己亲率大军,于十一月十日出发,浩浩荡荡前往宣川。 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城,黄台吉问左右道: “这就是所谓的宣川吗?” “我的儿子和姐夫就死在了这里?” 旁边一个镶黄旗的将领道: “是!这就是宣川。” “只是主子不是死在这,是死在前面的死亡之路上。” 黄台吉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来气。 但是镶黄旗的将士现在大多如此,像是惊弓之鸟一般。 这让他恼怒的同时,也认识到必须攻破宣川,把这个魔障给破开。 再加上宣川城位置关键,称得上南下的必经之路,为了保障后路安稳,他也要把这座城池打下来。 所以他下令道: “进攻!” 又派李永芳率领汉兵打前阵,先填平护城河再说。 李永芳已经有些麻木了,知道大汗这是把汉兵往死里用。 但他也没有办法抵抗,只能驱动士兵上前。 汉兵麻木地背着石块往前冲,准备迎接炮火和子弹,但是让他们惊喜的是,宣川城的火炮极为稀少,而且发射速度极慢。 这让他们大喜之下,急忙继续往前冲,在距离城池三百米时,不出意外又遇到了箭形弹。 不过朝鲜人自己仿制的粗制滥造的箭形弹,精度是远远不如大明的。汉兵发现他们只要站开点,箭形弹就多半打不到自己。 这让他们更加惊喜,一鼓作气跑到距离城池一百米时,伤亡才开始大起来—— 这是因为朝鲜士兵装备的锥形弹也不多,他们装备最多的,就是一大三小圆球弹丸的夷散弹。 不过因为火绳铳的射速慢,朝鲜士兵大多也就打了一两轮,就被汉兵冲到了护城河前。 有些汉兵甚至没有拿自己性命去填河,还能在扔下石块后跑回去。 这让李永芳也有些惊喜,明悟到朝鲜士兵的战力远不如大明士兵,火器数量上更是远远不及。 所以他当即放弃用石块带尸体填河的办法,让士兵背着沙袋向前。还有些士兵把沙袋放在身前,能够防住子弹。 最终,李永芳麾下只死了不到一千人,就成功填平了护城河。 过程之顺利,让他甚至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他却没发现,在又死了将近一千人后,汉兵看他的目光已经满怀仇恨。一些父子兄弟全部阵亡的,已经另有打算。 黄台吉看着汉兵顺利填平了护城河,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大凌河之战的失败,在他心中同样有阴影留下来。 但是想想以前攻打辽东城池的顺利,他觉得这样才对。 当即就命令阿巴泰道: “你率士兵冲一下,把这座城池打下来!” 阿巴泰心里满是不情愿,因为大凌河之败后八旗士兵普遍不想打攻城战。 但是大汗的命令他还要听从,只能瓮声瓮气地道: “是!” 派出麾下最精锐的牛录,让士兵去攻城。 这些士兵虽然有些畏惧攻城战,却没有完全失去悍勇之气,一鼓作气就冲到护城河前。 然后架起梯子,往城墙上攀爬。 让他们意外的是,朝鲜士兵的抵抗意志极差,只要攀到城墙上开始白刃战,就有一片士兵逃散。 这让他们受到了鼓舞,阿巴泰也大喜过望,把麾下六个牛录,一股脑儿地派了上去。 最终,只死伤了不过几十人,阿巴泰就攻下了宣川城,然后他的士兵,就开始在宣川城里大肆抢劫。 镶黄旗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简直实在是不敢相信,让他们产生畏惧的宣川城,就这样攻了下来。 想到朝鲜士兵使用火铳的拙劣,还有女真勇士在白刃战的所向无敌,一个镶黄旗将领喃喃道: “原来,用火铳的真的是笨蛋,用刀剑的才是好汉!” 把扬古利所说的弓箭,改变成了刀剑。 这让很多八旗士兵想到,他们在近战中几乎没有败过,对自己的实力恢复了一点信心。 然后在黄台吉的命令下,加入对宣川城的劫掠。 因为在东江领积攒的郁气,他们在抢劫时毫不手软。那些被金自点调遣来的朝鲜自主派,被他们屠杀一空。 整个宣川城都是血色,没有多少朝鲜军民活下来。 靠着这种暴力宣泄,镶黄旗将士的郁气发泄出来。 黄台吉又带领他们,前往所谓的死亡之路: “这就是死亡之路吗?” “也没什么特别!” 被镶黄旗和镶蓝旗士兵传得神乎其神的死亡之路,其实只是一条两边有丘陵的山道。 这条山道以前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在火铳的射程达到三百米后,顿时成了绝佳的伏击地。 很多镶黄旗和镶蓝旗的士兵,都在这里被打死。 黄台吉嘴上说得轻蔑,但是他心里对这条路还是很重视,因为他在南下后劫掠的物资,回来时必然通过这里。 所以他下令道: “放火,烧山!” “把这里给我烧成白地。” 命令汉兵上前,在两边放起火来。此时已是十一月,山林中草木干枯,非常容易点燃。 熊熊燃烧的大火,甚至蔓延到旁边的山上,让里面的野兽和飞鸟到处逃窜。 黄台吉在次日火焰熄灭后,才让汉兵打头阵,把能躲避人的地方都清理了,向前来到定州。 这里是东江领的首府,城里相对富庶,还有很多朝鲜人没有离去,金自点也派来了一些自主派。 黄台吉为了彻底恢复镶黄旗的战力,继续让汉兵填护城河,然后让镶黄旗攻打。 如同攻打宣川一样,只要女真士兵攀到城墙上和朝鲜士兵交手,那些朝鲜士兵就会溃散。 黄台吉了仅仅三日,就把困住阿敏、豪格几个月的东江领,完全攻占下来。 这让很多八旗将士的目光,看向阿敏时非常不屑。黄台吉也重新树立了威望,向八旗将士表明—— 自己仍是他们战无不胜的大汗! 定州城的朝鲜军民,没有被完全屠杀。这不是因为女真人要放过他们,而是要拿他们当炮灰。 所有人都被剃了头发,代替汉兵走在最前面。 那些想要自主,甚至激进北伐的人,在头发被剃之后心如死灰,彻底认识到朝鲜根本就没有自主的本钱。 此刻的他们,只期望大明天兵过来,能够救下朝鲜。 —— 和他们想法一样的,还有在汉城的朝鲜君臣。 十一月十三日,朝鲜国王李倧刚收到建虏大规模入侵的消息,就在十四日的时候,得知建虏骑兵来到汉城郊外。 这支伪装成商队潜行过去的建虏虽然不过三百人,却让朝鲜君臣惊恐不已。 此前叫嚣着北伐辽东、展示朝鲜实力的朝鲜自主派,竟无一人提出应对之策。 还是被派来保护朝鲜国王的大明参将周遇吉,在李倧下朝之后说道: “殿下不是练了一支火器军队吗?” “为何不让他们迎战?” 李倧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催促他们出战。 这支朝鲜火器军队足有一万人,其中有两千人装备了大明支援的火铳—— 这是朝鲜君臣在发往前线时扣下来的。 还有五千多人,装备了朝鲜仿制的大明火铳,以及之前仿制的鸟铳,还有从日本购买的铁炮。 并且向大明军队学习了空心方阵等阵型,理论上能架起刺刀,不被骑兵冲散。 但是这支军队出城后,却没有完全发挥出战力。 因为此时的朝鲜,将火铳手分为上、中、下三等。 其中训练有素、表现突出的上等火铳手,充任兵马使等各级将官的护卫,可以领取较多的弹药。 中、下等火铳手不但要战斗在第一线,所配给的弹药量也较少,每人只能分得二两火药及若干弹丸。 这是朝鲜国力不足、弹药不够的无奈之举,也是为了防止中下等火铳手拿着火铳作乱。 此时朝鲜就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中下等火铳手打光弹药之后,向上级呼喊增调上等火铳手和火药支援第一线。 对面的女真士兵中,有不少人通晓朝鲜语。原本被火铳打死了不少人的他们,顿时高举兵刃冲向朝鲜军队。 骑兵的速度何等之快,很多朝鲜士兵没有领到弹药重新装弹,就看到建虏的刀枪刺了过来。 除了大明支援的火铳外,朝鲜其它火铳还没有配刺刀。在进入白刃战后,朝鲜军队的左阵很快被击溃,建虏挟得胜之威继续冲击右阵。 右阵的朝鲜士兵在目睹左阵兵败如山倒后,一些士兵开始变得紧张恐惧。一名士兵在退入阵后领取火药时,竟然将燃烧的火绳落入火药袋内。 这顿时引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负责分发火药的两名朝鲜军官,并在右阵引发了骚乱。 建虏骑兵趁势攻击,轻而易举地击溃右阵,就连统兵将领,也死在了乱军之内。 这让带兵返回汉城、拿着望远镜观战的曹变蛟,对此简直是不忍直视。 他是实在没想到,一万朝鲜军队,竟然被三百建虏击溃。 这让他看了看自己麾下的三百勇士,下令道: “出击,别让朝鲜乱兵过来!” 举着刀枪主动上前,同时大声呼喊着,让朝鲜乱兵往两边散。 那些朝鲜士兵被建虏骑兵杀怕了,看到骑兵就躲起来。 曹变蛟麾下的勇士,顺利迎上了建虏的三百骑兵,终于阻止了他们在朝鲜军中肆虐。 这些御营的骑兵并不是传统骑兵,每人身上至少携带了两把火器。 和建虏骑兵相遇时,他们抬起手铳就是一发,向建虏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几乎刚刚照面,建虏就损失了数十人。 在御营天天和姬际可等人对战的曹变蛟,在建虏军中更是所向无敌。 这让杀得上头的马福塔也有些怕了,知道遇到了明军真正的精锐。他们此时已有些人马疲累,当即就开始脱离军阵。 曹变蛟虽然想要追上去把他们全歼,却因为朝鲜乱军的阻挡,无法顺利追上去。 只能让麾下勇士割首级,先把到手的功劳拿过来。 此时的大明还没有废弃首级记功,而且因为多用火器作战,首级功劳仍旧非常宝贵。 跟随他出战的将士笑呵呵地把死去的建虏首级割下来,把能确认击杀者的首级分给各人,其他首级作为集体功勋。 这样割下来数了一下,竟然有一百多首级。其中有一半是他们击杀,还有一半是朝鲜士兵用火铳打死的。 不过他们显然不会和朝鲜士兵分功劳,把这些都当成自己的—— 正黄旗的首级,价格可比普通的八旗士兵高一半,每个至少价值一百五十两银子,能确认级别的还会更高。 他们这一仗可是赚大发了,而且自己一方没死几个人。 朝鲜将领和官员更不敢和他们争功勋,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 三百建虏骑兵,就打败了朝鲜一万军队。 若非大明骑兵救援,这些朝鲜士兵多半会被俘,甚至被建虏作为攻打汉城的前驱。 他们现在想的,就是逃离汉城,避免建虏大军南下时,被困在这个城池里逃不出去。 此时之前修建的永宗岛就发挥了作用,朝鲜君臣恳求周遇吉率兵保护他们逃过去。 周遇吉麾下只有三千大明士兵,当然没有把握挡住建虏数万大军。他让曹变蛟防备躲起来的建虏骑兵,自己按之前制定好的计划,护送朝鲜君臣撤退。 并且让朝鲜国王李倧下令戒严,任命驻朝大臣洪承畴为朝鲜诸道都元帅,统领全国兵力。(本章完) 第569章 抗虏策略 就在朝鲜君臣撤离汉城的当日,多铎、硕讬率兵攻占平壤。 被任命为西路都元帅的金自点早在黄台吉大军进驻朝鲜时,就已经前往黄州旁边的正方山城躲避。 平壤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被建虏士兵攻占。 而后多铎、硕讬按照黄台吉的命令,一路绕过城池,在两天后的十一月十五日,抵达汉江北岸。 速度如此之快,让防备建虏探路骑兵的曹变蛟也不由心惊。急忙派人去城中,告知这个消息。 比较幸运的是,朝鲜君臣因为被建虏吓破了胆子,前天夜里就开始撤退,一夜狂奔六十里抵达仁川。现在已坐船出海,登上永宗岛躲避。 建虏没有水师,沿海的船只又被大明海军接管,是无法威胁岛上的朝鲜君臣的。 朝廷交给他和周遇吉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 有周遇吉保护的朝鲜君臣,是不可能投降建虏的。 朝鲜这块地方,将作为一个大战场任由他们发挥。 曹变蛟思索之后,没有返回朝鲜留都大将沈器远防守的汉城,也没有前往作为汉城避难地的北汉山城和南汉山城。 他率领麾下三百勇士前往仁川,在永宗岛上和周遇吉碰面后,又坐船前往椒岛。 这是大同江口南面的一个岛屿,位于平壤西南大约二百里。 洪承畴卸任都元帅后,就率领麾下的大明和朝鲜士兵来到了椒岛—— 他按枢密院的指示,效仿毛文龙的皮岛,以这个海边的岛屿为根据地。 椒岛上以前人烟不多,但是得益于大明往北方开辟藩国,经常有船只沿着海岸线经过这一带。岛上设立了灯塔和码头,有一定基础设施存在。 洪承畴带兵来此后,就率领士兵建立营房,同时派船前往白翎岛,分配人员去那里。 这个岛原名鹄岛,因为整个岛屿形似展翅翱翔于空中的白翎,又被称为为白翎岛。它的面积更大,距离陆地更远,而且土地肥沃、有一些田地能耕种。 洪承畴已经做好了长期在海上的打算,甚至因为朝鲜君臣避难的永宗岛距离陆地也很近,可能会被建虏攻占,他打算在海上结冰的时候,将朝鲜君臣接来白翎岛—— 那样大明海军会更有把握保护他们,没有大船基本不可能攻占这个岛屿。 曹变蛟抵达椒岛的时候,洪承畴正在看朝鲜传来的战报。 已经组建了一个基本情报网络的朝鲜镇抚司,能够把朝鲜发生的战况,用信鸽和船只传到岛上来。 很多朝鲜人也愿意协助,他们对烧伤抢掠的建虏极为痛恨。 洪承畴此时就在感慨建虏进兵如此之速,同时也认识到黄台吉率领下的建虏,和之前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统帅,洪承畴自忖有所不及。 就算他率领同样的兵力,都没把握挡住黄台吉。 更别说汉城郊外的战斗表明,火器新军暂时没有能力和建虏野战。 对这场战斗极为关注,洪承畴仔细询问曹变蛟。 曹变蛟也是神情凝重,说道: “建虏实在太凶悍了!” “之前演习的时候,上刺刀的空心方阵能有效抵御骑兵,战马遇到刺刀后根本就不会冲上去。” “但是建虏却不一样,汉城那场战斗中一些士兵用刺刀和长矛组成了空心方阵,建虏却悍不畏死地冲击,直接把方阵给破了。” “他们的士兵,简直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这是他极为震惊的一点,也明白了演习和实战,还有很大区别。 难怪皇帝对演习的效果不放心,让他们教导朝鲜军队战法,先用他们试验。 如今试验的效果表明,空心方阵不可行。这种阵型面对蒙古人、朝鲜人还好说,面对建虏根本就是送菜。 就算大明士兵比朝鲜士兵更有勇气,火铳加刺刀在近战中也比不上真正的冷兵器。除非所有人都配上手铳,而且不止一把。 但是那显然不可能,如今只有御营,有财力配备两把簧轮手铳。其他大明军中,手铳并不是标配武器。 所以现在的火器新军,不应该和建虏近战。甚至完全可以说,没有和建虏大规模野战的实力。 洪承畴同样得出了这个结论,在和曹变蛟交流后,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也明白朝廷为何让他卸任都元帅,率着麾下士兵撤退—— 如果他还在平壤担任都元帅的话,那就有守城抗虏的责任。 以朝鲜士兵的战力,他没有把握守住平壤,那就有可能被建虏破城,面临苟活或就义的抉择。洪承畴想想就觉得可怕,也更庆幸此时自己在椒岛。 想到朝鲜国王已经任命自己为朝鲜诸道都元帅,授与一切大权。洪承畴又皱眉沉思,询问曹变蛟道: “如今本官身有都元帅之职,拥有抗击建虏的责任。” “曹将军认为应该如何抗虏,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曹变蛟闻言说道: “如果是在辽东,末将建议守城。” “但是朝鲜除了几个山城的防御还算不错外,其它地方根本就守不住。” “那就只能按之前的办法,骚扰建虏的后勤打伏击。”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也是之前东江领抗击建虏时,摸索出来的战术。 不过建虏在东江领打了几个月,也汲取了经验。黄台吉在前锋绕城抵达汉城后,自己率领大军稳扎稳打,现在方才渡过清川江抵达安州。 安州、平壤一带都是平原,基本是没有伏击的机会的。黄台吉能在这里获得足够的粮草和炮灰,然后再打汉城。 洪承畴看着明军精心绘制的地图,一时陷入沉思: 『如今我不是驻扎平壤的都元帅,倒是不需要考虑如何守平壤。』 『只需要尽量守住汉城即可,让朝鲜把建虏一直拖下去。』 『这样看来,最适合的就是在汉城北面的山林伏击,让建虏无法过去。』 『最适合伏击作战的地方,应该是这一带!』 在平壤到黄州,再到平山和开城的路上划了一条线,洪承畴认为这里崎岖的地形,非常适合伏击。 即使建虏想法从另一条路线绕,中间也有不少山林。 洪承畴决定派遣一员将领,率领火器军队前去埋伏。让建虏不能驱赶平壤一带的人口,用他们去打汉城。 曹变蛟知道洪承畴的计划后,倒是主动请缨想去。 但是他擅长的是骑兵,在山林中难以发挥。 洪承畴还打算让他帮自己带兵,自然没有允许。 最终,刘兴祚被他授予这个重任,率领麾下的女真牛录,以及在黄州旁边正方山城的狙击大队,前往平山和开城的山林。 后续还有很多的朝鲜火铳手会被派过去,他们肩负着寻找伏击地和开辟根据地的重任。 在正方山城保护金自点的崔南伊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开城。 他和很多朝鲜士兵虽然接受大明命令,却仍旧满怀对朝鲜的关心。 建虏在朝鲜攻城略地,大肆杀戮城池中的居民,让他们心中充满愤怒,恨不得立刻去和建虏硬拼。 但是宣川一带的伏击地点,已经被建虏完全破坏。他们又没有和建虏大军正面作战的能力,只能把怒火压在心里。 正方山城的金自点,又让他们心中不屑,认为这个都元帅不值得他们保护。 在接到洪承畴的命令、让他们去开城一带伏击后,他们打算立刻出发,携带武器和补给南下开城,一路寻找伏击地—— 在全员换装后装线膛火铳、并且适应这种新武器后,他们有信心取得更大的战果,甚至把悬赏纸牌的其他建虏高层拿下来。 不过,留守正方山城的朝鲜西路都元帅金自点,却不允许他们离去。他以建虏将要来袭为名,阻止了这些人员离去。 这个说法也确实不错,黄台吉正在在向黄州而来,他在一路上以“打草谷”的方式,竭力搜刮补充给养。让八旗的士兵都是吃了个饱,对他这个大汗极为拥戴。 在轻易打下金自点撤离的黄州后,黄台吉听说朝鲜西路都元帅率领士兵集结在旁边的正方山城,倒是来了一点兴趣。 不过,在金自点远远地发射了神机箭、狙击大队的士兵射杀了几个建虏后,黄台吉明智地选择无视此地—— 大凌河堡密集的火器,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在不确定正方山城是不是又一个大凌河堡的情况下,他不愿意冒着风险硬拼。 再加上正方山城根本就不在要道上,朝鲜士兵的野战能力又很差劲,不可能对他们带来一丁点儿威胁。黄台吉吩咐留守黄州的八旗士兵注意后,就率领麾下大军南下平山。 金自点对此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在山城中寻欢作乐,并且经常在士兵面前发表坚决抵抗的言论—— 他这个坚守正方山城的朝鲜西路都元帅,仍旧是朝鲜的中流砥柱,是朝鲜抗击建虏的大功臣! 谢三和崔南伊的狙击大队在拿出调令一再请求后,也终于被他放出了正方山城。山城里一些想要抗虏的士兵,也被他派了出去。 这些都是他将来评定功劳的证据,他们立下的功勋,都有他这个都元帅的一份。 金自点希望将来论功行赏时,自己能索要更高的爵位!(本章完) 第570章 朝鲜内附 大明,京城。 朱由检收到朝鲜的战报后,心中很是感慨。 他虽然知道朝鲜打不过建虏,却也没想到朝鲜败得这么惨。 尤其是发生在汉城郊外的战斗,让他认识到纯火器的军队,野战还打不过建虏。 在无法避免近战的情况下,大明军队在白刃战中也有可能溃败。 朱由检召集枢密院官员和御营、巡捕营将士讨论这场战斗时,向他们道: “‘弓箭是好汉,火铳是笨蛋’虽然不对,但是最新的‘刀剑是好汉’,却未尝没有道理。” “如果不敢和建虏士兵展开白刃战,大明很难在野战中取得胜利。” “必须培养出敢白刃战的士兵,至少在面对建虏时不溃败。” 敢于刺刀见红的军队才是精锐,这是高度火器化的后世都有的说法。 此时白刃战就更重要了,大明的火器军队以后要加强这方面训练。 他决定仿照苏沃洛夫的名言“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在大明军中宣扬“会用刺刀是好汉,只用子弹是笨蛋”。在军中开展射击比赛的同时,举行刺刀比武大赛。 这点得到了群臣和众将的同意,他们也认为白刃战很重要。在火铳装填缓慢的情况下,一旦敌人靠近,只能选择白刃战。 不过也有人认为应该发展手铳,装备部长毕懋康道: “陛下前些日子放开了手铳、短铳的购买,臣以为应该允许士兵购买武器。” “小曹将军在和建虏战斗时,就是用手铳打败了他们。” “装备院研发的燧发手铳,很多人都能买得起。” 燧发手铳的成本并不高,相比簧轮手铳的价格要低多了。 一支簧轮手铳的成本,是二两多银子。一支燧发手铳的成本,只需要一两多就可以。 以前给每个骑兵配备一对手铳需要费四五两,如今只费二三两就行了。 毕懋康认为可以给士兵优惠的价格,让他们购买手铳。 朱由检认可了这个提议,并且提出给骑兵等精锐兵种,直接配发手铳。 相比马匹来说,手铳实在是太便宜了。能在战场上打死敌人一匹马,都是非常划算。 至于其他的士兵,想装备手铳就只能自己购买了。朱由检对现役士兵和预备役放开持械权,同样允许他们购买手铳、短铳。 不过军中士兵会有一些限制,只能购买使用制式弹药的武器。方便军中后勤统一,在准备弹药时更方便。其它乱七八糟的火铳,军中是不会给他们专门配弹的。 同时,朱由检更期待转轮火铳投入市场后,在群策群力下加快成熟—— 这种能连发的近距离武器,才是能改变近战格局的利器。 汉城郊外之战的另一个教训,是需要让士兵携带更多弹药。朱由检向后勤部和新军将领下令道: “你们要搜集一下各种火器战斗需要的弹药数,确定弹药基数。” “根据不同的战况进行弹药储备,优化后勤工作。” “同时要允许有余力的士兵携带更多弹药,给军械员增加弹药补给职责。” 这是他想起的一个概念,认为可以摸索起来。 不能像朝鲜那样,只给士兵发放很少的弹药,以至于出现战场上当场发弹药,导致兵败的事情。 同时,因为这场战斗中的事故,火绳铳在大明彻底被抛弃,再也没有人支持。 新军一些将士,对于把火绳铳机换成燧发铳机,是有一些怨言的。 因为对熟练使用火绳的士兵来说,火绳铳机的点火成功率,高于燧发铳机。 不过朝鲜的战争表明,在伏击作战的时候,火绳铳很不方便。战斗时需要随时保持火绳点燃就不说了,伏击时还要小心它点燃周围的茅草和树叶。 而且更麻烦的是,夹好火绳后如果没有立即开火,上面的火绳会燃短。如果扣动扳机时没有调整火绳,点火就会失败。很多朝鲜新兵都犯过这个错误,甚至导致伏击失败。 在燧发火铳运往朝鲜试验后,朝鲜士兵普遍更喜欢新火铳。他们对于火绳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抛弃。 但是大明的士兵,却因为训练时间比较长,很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他们是在靶场上训练,不需要考虑举着火绳渡河、趴在地上伏击…… (高举火绳枪,手上缠绕火绳、保持火绳点燃的士兵) 这让一些人更青睐火绳铳,对燧发火铳反而不喜欢。 他们喜欢的仅仅是燧发火铳配用的弹药,以及自流引药系统。一些人甚至呼吁对火绳铳进行这些改进,不需要换成燧发铳机。 不过,在朝鲜士兵不慎用火绳点燃火药、烧死发放弹药的军官后,这种情况彻底发生了变化。 大明军中将领,一致同意推行燧发火铳—— 因为他们不知道,大明军中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故。 如果在战斗中因为误燃火药,导致战斗失败,那就实在太坑了。 燧发火铳的推广工作,因此顺利起来。 即使某些士兵对燧发火机的点火成功率不满意,也只能适应这种新装备。 当然,实在对燧发火机不满的,还有另外的选择。那就是自己购买簧轮火铳,或者进入狙击队等精锐部队,换用簧轮装备。 —— 这些都是朝鲜战事对枢密院的影响,朝鲜战败更大的影响,在理藩院。 在朱由检的命令之下,理藩院一直在推进朝鲜内附之事。如今朝鲜的脆败,让这件事的契机终于出现。 当今朝鲜国王,已经按大明的要求,授与驻朝大臣洪承畴全权。这说明他已经丧失反抗能力,对大明的要求完全接受起来。 就算还有人反对,也能让洪承畴以抗虏的名义,在朝鲜实际推行分封。造成既定事实上,让这些实权派主动把朝鲜献上来—— 大明的贵族议会,能保障他们的权力和传承。朝鲜国王如果不同意,那就抛开他换其他人。 不过朱由检还是比较讲究吃相的,他不想把朝鲜内附的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在朝鲜兵败之后,他就让理藩院和朝鲜王世子谈了一下条件,大体仍是之前的六个统一,只是增加了派遣驻朝大臣为国相、上贡十分之一税收、承担驻军费等条件。 朝鲜世子李汪,对此几乎是完全接受。因为他知道朝鲜正处于危难之中,说不定宗庙就要被建虏摧毁。 与之相比,让出一点权力、向大明进贡算不了什么,大明还会保障朝鲜王室的地位。 他唯一提出的意见,就是希望大明承认朝鲜历代先王的庙号,不因为内附而把庙号除去。 这是朝鲜内部争论最激烈的地方之一,有些自主派因此指责想要内附的世子李汪,认为他要抛弃朝鲜宗庙。 李汪在这个压力下,向大明提出,保留朝鲜庙号。 朱由检对此事有所耳闻,最终思索之后,决定答应下来。 允许朝鲜保留太祖、太宗等庙号,但是要和谥号一起使用,一定要要加个王字。而且以后的庙号要像谥号一样,由大明朝廷赐予。 李汪对此喜极而泣,觉得自己立下了保全朝鲜宗庙的大功绩。 对于大明朝廷赐下的王号他不敢擅专,请大明派人和他父王商议。 他的父王李倧,在永宗岛上可谓心如死灰。 虽然有大明军队的保护,他不用担心自己安危。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也代表着他彻底失去了抵抗内附的实力。 面对大明的各种要求,他像世子李汪一样答应,在大明打算赐下的仁、忠、智几个王号之间,选择最喜欢的“仁”字。 以后朝鲜国王,就成了顺天辅运推诚仁亲王,属于大明的内藩亲王之一。 只是因为还保留一些外藩的特点,细分为内属外藩。(本章完) 第571章 拆分朝鲜 大明体贴地让自己选择王号,让李倧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这表明大明没有给朝鲜王室换人的意思,他的地位还是能够保证的。 而且往好的方面想,有大明的保障,他就不用担心北虏南倭,也不用担心权臣可能篡位—— 只要自己不违逆大明,那就能以亲王身份永享富贵。 当然,他也担心自己像大明以前的藩王那样,逐渐丧失权力,询问向自己征求意见的鹿善继道: “大明允许亲王有三卫,不知孤王的禁军三卫可能留下来?” “扈卫军和扈卫厅可能保留?” 朝廷对此并无规定,因为之前册封俺答汗、林丹汗时大明根本无法限制他们拥有多少兵力。 不过既然朝鲜国王提出,鹿善继思索之后说道: “禁军三卫应该可以保留,但是要改名字,不能再用羽林卫等和大明重复的称呼,要改为朝鲜左护卫、朝鲜中护卫、朝鲜右护卫。” “扈卫军和扈卫厅嘛……” 拉长了声音,鹿善继道: “下官会尽力向朝廷说明,让殿下保留一部分。” 李倧对此万分欣喜,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保障。只要自己有兵,那就不会完全丧失权力。 一万大军被建虏三百骑兵打败,自己也被逼得流窜海岛,不得不内附大明,这件事着实刺痛了他。 他决定向大明购买武器、请教官好好训练,争取把自己的亲兵都练成精锐。 鹿善继听到李倧想要购买武器,对此自然是满口答应。 因为朝廷已经决定对朝鲜提供更大的支援,就算李倧不购买,也会有武器送过来。 如今李倧愿意钱,他当然是更高兴。 朝鲜军队在面对建虏时稀烂的表现,也让他丝毫没有对朝鲜壮大的担心。反而觉得朝鲜兵力强一点,能减少大明的压力。 李倧见到鹿善继对自己的很多要求都能答应,态度上也比以前客气了点。这让他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明白大明亲王的待遇,和外藩国王截然不同。 旁的不说,如果他再提出宗系辩诬,大明臣子就绝不敢无视—— 朝鲜太祖李成桂被误认为李仁任之子、写入《皇明祖训》的事情,在大明成祖允许改正后,了将近二百年,才被写入《大明会典》。 其中有《大明会典》很少修的原因,也有大明臣子对外藩的不在意。 这件事对大明来说很小,如同砂砾一般。但是对朝鲜王室来说,却是一座大山。 壬辰倭乱之前,朝鲜和大明交往,一直把此事作为头等大事。 就算现在,李倧也要提出来: “听说陛下设了国史馆,要修大明国史。” “家祖康献大王身世的事情,请国史馆务必留意。” “孤王会遣使者,专门辨明此事,还有癸亥反正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中,后一件他更关心。希望大明在史书上也要对癸亥反正定性,确定他的地位。 鹿善继虽然对朝鲜国王干涉大明如何修国史有些不满,但这对于大明来说,只是一个小问题。 亲王的地位和外藩君王到底不同,就拿大明来说,还曾有考官因为乡试出题犯了亲王名讳、考官被罚俸禄呢! 幸好当今皇帝强调二名不偏讳,只需要注意连起来的名字即可。 但是亲王将来去海外就藩掌握,在其藩国之中,名字必然要避讳。 以后他们会不会要求大明同样避讳,都是很难说的事情。 鹿善继想想就感到头疼,觉得还是朝鲜国王这样的顺天亲王可爱点—— 朝鲜国王再怎么提条件,都不敢要求大明,要对朝鲜历代国王的名字避讳。 同时,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些明悟,知道朝廷让朝鲜内附,大概是为了给将来的藩国树榜样—— 连内属外藩都要遵守这么多要求,内藩自然要更遵守。 如果有内藩胡乱提条件,朝廷不会放任他们。 这确实是朱由检让理藩院推动朝鲜内附的一个原因,大明国初虽有藩王镇守边塞之事、还有黔国公那样的家族世镇云南二百多年,却到底没有真正有过内藩。 所以他选择推动朝鲜内附,在这个内属外藩上试验一些政策,给将来的藩国立规矩。 琉球同样如此,而且被他完全接收为内藩,看看大明现有的藩国机构是否合适。 将来,兼任朝鲜国相的驻朝大臣,还会对朝鲜的官制、科举等方面进行一系列改造,让其他藩国在建立相应体制时能够有章可循。 例如,朝鲜国王称殿下、世子称邸下,就很值得借鉴。能让藩国君主和世子,在名称上区分。 鹿善继在和朝鲜国王李倧商议了一些具体的事务后,又突然道: “现在朝鲜不靖,建虏到处肆虐。” “殿下是否愿意去京城接受册封,请求大明协助呢?” “朝鲜想去的大臣,也能一并带过去。” 李倧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继而脸上闪过沉痛之色,回应道: “国家处于危难之中,作为君王怎么能够离开呢?” “劳烦上国遣使册封,孤王翘首以待!” “世子在京城中,劳烦上国照看。” 担心自己去了大明回不来,拒绝了这个建议。 同时又指出自己已经派遣了世子过去,向大明表明了诚意。 鹿善继听闻此言,知道李倧对大明还不是完全信任。不过这件事属于有枣没枣打两杆,他勉强认同了李倧的说法,嘱咐道: “册封亲王,和之前册封外藩君王不同,殿下要准备好相应器物、符合大明礼节。” “以前赐下的印信也要收回,这次重新更换。” “还有遣使朝贡之事,万万不可怠慢。” “陛下因为朝鲜遭遇虏患特免三年贡赋,但是殿下身为臣子,也要表示出诚意来。” 这是李倧很难受的一点,因为大明皇帝要求他按照十一税缴贡赋,把朝鲜赋税的十分之一上缴。 虽然这三年因为虏患免了,但是以后平定建虏了,他每年都要上缴,而且还得负责大明驻军的费。 这是新加的各种条件中最苛刻的,让他对于之前没有接受内附大明,隐隐有些后悔。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要能保住自己的王位,大明提出什么条件他都愿意接受。 他向鹿善继恳求道: “朝鲜国小民弱,实在无力抗虏。” “鹿先生一定要向朝廷说明,请朝廷早日派大军来。” 希望大明能像平定壬辰倭乱一样,再次救朝鲜于水火。不过鹿善继却知道,朝廷并无向朝鲜派遣更多军队的打算,甚至希望朝鲜能一直拖住建虏。 不过这种话显然不能直接说,他在斟酌之后回应道: “朝廷已经下令,将海军第一舰队尽数调来朝鲜。” “只要海上不结出厚冰,殿下就不用担心安危。” 首先向李倧做出了安全保证,又虚言道: “辽东那边已经出动大军,建虏不日就会被迫回援。” “东江镇、宁远伯国等地也归洪总督调遣,帮助朝鲜抗虏。” “但是朝鲜也要自救,朝廷的意思是,鼓励义兵抗虏,给有功者册封爵位。” “之前沟通的崔将军封爵之事,请殿下立刻兑现!” 这是鹿善继很不满的一个地方,崔南伊封爵的命令朝廷早就下了,要兑现悬赏的爵位。 但是朝鲜这边却一直推脱,既不答应封爵,也不想让崔南伊完全转为大明之人。 若非之前一直在推动朝鲜内附,鹿善继说不定已经建议朝廷,直接为崔南伊册封爵位—— 不能因为区区一个伯爵,坏了大明信誉。 如今,他在李倧面前正式提出,让李倧知道自己没有推脱的余地。 他之所以不愿给崔南伊封爵,最大的原因是不想把自己的土地划出去。 而且崔南伊的家族曾经拥护光海君,在他看来这个人不是自己人。 但是现在想想,崔南伊到底曾托人向自己表过忠心,还想帮自己训练军队。 李倧觉得他比一些不知根底的义兵将领强多了,勉强点头说道: “孤打算封他为慈江君,在东江领的东面,为他划分领地。” 鹿善继皱着眉头道: “东江领的东面,是朝廷为毛帅将来立功后预留的,不宜现在分封。” “鹿某以为,清川江以南、大同江以北更合适,可以让崔将军抵御建虏。” 这让李倧愕然,急忙道: “之前洪先生不是说,只分封清川江以北吗?” “为何要把清川江以南也要封出去?” 不分封更多地方怎么回报内附派?鹿善继想着一些朝鲜家族预先划分的封地,正色道: “不把更多的土地分封,如何赏赐抗虏有功的将士?” “更何况平壤一带无险可守,必须封个有能力的人,让他抵御建虏。” “崔将军就很合适,他是朝廷都看重的将领。” 无险可守可是好地方啊!李倧心中大喊道。 大同江一带的平壤等地都是平原,也是财富聚集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愿意封出去? 尤其让他担心的,是分封了平壤还不行,会有更多的土地被分封出去。 这也是他之前,不愿意内附的原因。 不过大明是要一定拆分朝鲜的,不能在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留下一个千万人口的大藩。 那些北边的藩国,也不希望这一片海上的道路,完全被朝鲜王室掌握。 鹿善继强硬向李倧表示道: “分封藩国是大明的国策,朝鲜也要推行。” “殿下若不想分封外姓,可以像其他藩国一样,分封王室成员。” “但是必须要分封,而且爵位要改为公侯伯子男,参加贵族议会。” 这代表着以后那些藩国,朝鲜国王也动不了,否则就是破坏大明定下的分封体系。 这是大明对藩国的约束,避免某个藩国太强势。如果真出现强大的藩国,那就用推恩把它分开。 李倧如何不知道大明分封的用意,但是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没有能力抵抗。 又想到推动朝鲜内附的世子李汪,心中恨恨想道: 『这就是内附的结果,以后就由你承受吧!』 向鹿善继请求道: “孤王可以答应分封,但是请朝廷在条约中加上一条:” “分封出去的土地,不超过朝鲜土地的一半。” “而且封君要以子爵为止,不能开辟藩国,只能作为领地。” “王室的封君和占有的土地,不能少于外姓。” “孤打算把凤林大君、麟坪大君都封为子爵,领地在平壤和咸兴。” 这是答应了鹿善继的条件,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无论如何,他是不想出现国中之国的,最多分封子爵领。 如果没有崔南伊的事,鹿善继对此能够接受,但是崔南伊的伯爵是朝廷悬赏的,不可能要降格。 而且很多家族,都提出想封为高级贵族的意愿,鹿善继为他们争取道: “伯爵!” “朝鲜最高要封伯爵。” “但是领地要求可以放宽,不用必须达到方三百里,高于子爵的方二百里即可。” “伯爵也可以开辟伯爵领,不必设立藩国。” 这是理藩院正在商讨的一件事:把宗室的郡王改为伯爵、将军改为子爵、中尉改为男爵,在藩国内部为他们划分相应领地。 所以伯爵不但可以独自开辟藩国成为诸侯,也能作为领主依附藩国。 李倧在考虑之后,最终同意了这一点。这种不开辟藩国的伯爵,相当于大一点的子爵,甚至领地面积都不一定大多少。 在大明要兑现悬赏、封崔南伊伯爵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硬顶。更需要借助这件事,和大明约定好分封的规矩。 崔南伊的封地被他放在鸭绿江上游的慈城一带,被封为了慈江伯。 他的二儿子凤林大君封为凤林伯,封地在平壤一带。 三儿子麟坪大君封为麟坪伯,封地在咸兴一带。 他要用这三个伯爵领,把毛文龙的东江领包围住。避免毛文龙越来越强大,侵占周围土地。 鹿善继并不在意这些领地的面积有多大,他只需要朝鲜能按制度分封即可。 并且为皇帝的嫔妃赵美人等人的家族,提出了封爵要求。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皇帝嫔妃的家族,都有世职或爵位。 李倧这下都有些后悔向大明皇帝贡女了,但是枕头风的利害,他作为君王还是知道的。只能勉强同意给这些家族册封世袭爵士和男爵,最受宠的赵美人所属的赵氏,更是被封了子爵。 因为子爵领的面积很大,李倧打算把自己的忠臣金自点,同样分封在庆尚道。用他盯住赵家,同时防备南倭。(本章完) 第572章 剪除建虏羽翼 对于鹿善继和朝鲜谈下的条件,朱由检还是比较满意的。 朝鲜南北都分封领主后,基本就确定了以后的格局。 朝鲜王廷在直属领地减少后,以后会越来越衰弱。面对大明的要求,只有答应二字。 纵然将来大明发生什么变故,朝鲜也不足以成为外患—— 它在对大明起心思前,需要先搞定内部的领主。 在大明贵族议会的保障下,朝鲜国王对他们不可能有多少控制力。 大明完全可以发动他们捣乱,让朝鲜无法对外。 这样一个后果,朝鲜君臣也看得明白。 但是对朝鲜的臣子来说,他们对大明主持的分封非常欢迎。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世代富贵。 朝鲜国王纵然想抵抗,但是在建虏入侵的现实前,最终不得不屈服—— 相比不知后果的投降蛮夷而言,还是大明的信誉更有保障。 而且当今朝鲜国王李倧,就是以反对光海君勾结建虏上台的。 他想造大明的反,首先就会被千夫所指。 可以说,当前朝鲜的局面,是各方面机缘巧合造成的。 若非建虏入侵,朱由检想分封没有那么容易。 这让他心情愉悦地想着这件事,心中暗暗得意: 『黄台吉能打又怎样?』 『不还是要为我做前驱!』 『没有他的压力,朝鲜怎么能这么容易内附?』 『而且这样一来,后金再也别想成为高句丽。』 这也是朱由检逼迫朝鲜分封、鼓励朝鲜人奋勇作战的原因。 在大明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强,建虏难以南下的情况下,他们会另寻出路,向周边扩展势力。 北方是苦寒之地,建虏对那里兴趣不大。 适合开拓的方向,就是东西两边。 尤其是东边的朝鲜,人口、土地都不少,只要建虏拿下,就能成为又一个高句丽。 朱由检为了防止这一点,把毛文龙、崔南伊等有功之臣分封在那里。并且向朝鲜将领许诺,立功就有可能获得爵位和封地。他们就算成不了伯子男爵,成为世袭爵士却不难。 在这一个诱惑下,朝鲜有能力的人必然会坚决抵抗。建虏打下了城池,后方义兵却在纷起。 只要朝鲜人坚持抗争下去,后金就不可能吞并朝鲜、也不可能成为高句丽。 甚至因为朝鲜多山的地形,非常适合伏击。在大明支援的新式火铳和弹药下,那里会成为建虏的失血地。 这样一来,建虏将来就可能转而向西,谋求征服蒙古人。 历史上他们就是这个策略,追着西迁的林丹汗,一统草原势力。 并且在吞并察罕部后,黄台吉进位称帝,拥有了入主中原的实力。 为了防止这一点,朱由检又在武英殿,召开了枢密院和理藩院联席会议: “满桂的草原联军怎么样了?” “是否还在承德附近?” 这是他之前安排的,防备建虏绕道草原威胁北直隶。 长城督师朱燮元道: “满将军一直在竭力约束草原骑兵,但是还有一些部落陆陆续续离去。” “而且一些草原人颇为桀骜,甚至想要南下骚扰长城一带。” “长城沿线已经进入战备,防范他们入侵。” 这是朱由检召集蒙古骑兵过来,所带来的副作用。 大明现在还无法完全约束草原各部,一些草原骑兵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甚至想跑到长城一带撒野。 若非满桂得到消息后及时阻止,说不定就会闹出大问题。 朝堂上一些官员得知后,对此颇为忧虑,他们不断弹劾满桂,并且建议把这些骑兵散去—— 在建虏转而入侵朝鲜后,今年已经没有入侵北直隶的可能。这些官员顿时就看草原联军不顺眼,想让他们早点散。 不过朱由检留着他们自有用处,询问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朕之前许诺的封赏物资,都准备好了吗?” “若有不足之处,找地方卫所的仓库补充些。” 闵梦得这次答应得非常爽快,回复道: “仓库里的旧武器,已经开始翻新修理。” “除了陛下吩咐的铁甲外,还准备了铁锅等物品。” 朱由检点了点头,知道区区五千副铁甲,对大明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在确定全军转向火器化、并且制造出箭形弹和线膛火铳后,不但朱由检知道铁甲在将来没有多大用处,枢密院很多官员都有这个认识。 巡捕营新军的士兵,很多人就说盔甲面对火铳是摆设。甚至朝鲜那边新招募的火铳手速成兵,根本就不再发甲胄,方便他们在山林中奔跑打伏击。 所以大明库存的铁甲,就不怎么被重视,被朱由检拿去给草原人,增强他们的实力。 在卖给林丹汗等察罕部贵族五千副、顺义王等部落贵族两千副后。朱由检这次又下令取出五千副,作为对草原将士的赏赐。 其中一千副是补给林丹汗之外察罕部贵族的,弥补他们在科尔沁之战的损失。让他们仍旧拥有三千副铁甲,抗衡林丹汗剩下的一千多铁甲骑兵。 其它四千副则是打算赏给科尔沁之战的有功人员的,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先发下两千副。 剩下两千副以后再发,因为朱由检需要他们做一件事: “如今建虏四五万大军东征朝鲜,辽东留下的兵力最多两三万人。” “朕打算派辽东骑兵越过大凌河,去辽河一带虚张声势,牵制这些建虏。” “满桂率草原联军,出击奈曼、敖汉和内喀尔喀部。” 指着地图上的草原各部势力,朱由检道: “让能乞、兔金、歹青派人联络一下奈曼部和敖汉部,说服他们归顺。” “让宰赛也跟着去,去说服内喀尔喀部。” “如果他们不愿意投靠大明,那就让草原联军任意攻打,缴获的人口和牲畜都归他们。” 宰赛是内喀尔喀部的首领之一,铁岭之战时还曾率万人援明,兵败被建虏俘获,导致内喀尔喀部被迫和建虏签订盟约。 朱由检对他还算重视,在得知他还有对抗建虏的雄心后,打算封他个伯爵,让他去招降内喀尔喀部。 这个部落出自喀尔喀万户,属于左翼蒙古,从属于汗廷察罕部。 不过林丹汗在他们和建虏签订盟约后,却觉得这个部落对自己不忠,想把它完全吞并。建虏则因为内喀尔喀部和他们签订盟约后,仍旧与大明暗通款曲,多次攻打此部。 努尔哈赤生前最后一场战斗,就是讨伐内喀尔喀。 黄台吉成为后金大汗后,同样讨伐内喀尔喀部。 林丹汗趁火打劫,内喀尔喀部在两大势力夹攻下土崩瓦解,只剩下了巴林部和扎鲁特部依附建虏。 在内喀尔喀部覆灭后,察罕部东面的兀鲁特部和内喀尔喀巴岳特部,与科尔沁部一起在天启二年就投靠了建虏。 这让察罕部暴露在建虏的兵锋下,最东面的奈曼、敖汉两个鄂托克,受到最大的压力。 两部信奉黄教,和林丹汗信奉的红教不合。黄台吉趁机派去喇嘛,和他们暗通款曲。 在林丹汗和建虏针锋相对时,两部仗着和汗廷的亲近关系,想要让林丹汗同建虏讲和。 黄台吉趁机使用反间计,把他们和自己交往的事情告诉林丹汗。 林丹汗对此大为愤怒,率兵讨伐奈曼、敖汉两部。这两个部落的首领无力抵挡,直接率着部下投靠建虏。 林丹汗的汗廷因此失去了屏障,直面建虏大军。 不敢和建虏作战的林丹汗,因此向西迁徙,打败了哈喇慎一些部落后,被大明出面调停,安排在开平卫一带。 一些不愿投靠建虏的奈曼和敖汉两部之人,则在能乞、兔金、歹青三位头领的带领下,投向大明这边。 如今这三人和宰赛,就被大明安排在长城北面、辽西走廊西面的草原上,作为屏障存在。 朱由检想趁着建虏主力在朝鲜,让他们返回故地说服部落归顺。 这样将来就能让林丹汗迁回旧地,不再待在开平卫—— 他在这个地方,宣府、昌平一带的长城方面军就要分出精力盯着。免得他突然发疯,和大明这边翻脸。 朱由检的想法,就是让林丹汗去吸引黄台吉的注意力。大明时不时地组织联军,帮助一下林丹汗。 说不定还能靠建虏的力量,增强对这些部落的掌控力。让这些拥有顺天爵位的草原各部像朝鲜一样,彻底成为大明的内属外藩。 —— 一众枢密大臣听到皇帝的这个方略后,都是议论纷纷。 大部分臣子的意见是认同,因为无论胜败大明基本无损。 如果能成功收服奈曼、敖汉和内喀尔喀等蒙古部落,对于建虏来说也是一个削弱—— 如今的建虏军中,大约有一两万蒙古人,相当于建虏的两个旗。 在李永芳麾下的汉人士兵基本被打残后,如果再把蒙古人拉过来,建虏就只剩下五万左右的女真人。 朱由检一直致力于此,瓦解建虏的势力,剪除建虏羽翼。 具体作战方案,需要参谋部制定。朱由检盯着这次会议上有些沉默的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制定作战计划后,你带着它出塞。” “这次就作为满桂的参谋长,看看实际战斗是什么样。” “一定要多听、多看,知道真正的打仗是什么!” 打算用这场规模不大的战斗,培养一下杨嗣昌。 杨嗣昌闻言十分惊愕,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突然让自己上前线,而且还不是主将。 不过在惊愕之后就是感动,因为皇帝没有给他任何要求,只是让他去看着。 这么明显的培养,让他遭到训斥后有些沉寂的心情,瞬间火热起来。 他决定把参谋部的所有人员发动,尽量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看看实际作战时,能不能够执行。 朱由检在派出杨嗣昌后,又向理藩院副掌院、内藩部长孔贞运道: “孔卿要再辛苦一趟了,作为朕的特使前往草原。” “酌情给他们发放犒赏,并根据他们今年战斗的表现,对明年的贸易配额进行增减。” “如果有人立下大功,也可以册封或提升爵位。” 把这趟出使的任务,又交给了孔贞运。 为了保障出使顺利,朱由检考虑之后,让姬际可带一队警卫随行,保护孔贞运犒赏草原联军—— 这个天下第一勇士,已经在曹变蛟去朝鲜后数次请求出战。 朱由检打算让他之后再保护杨嗣昌,参加进攻奈曼等部的战斗。 还有在哈喇慎一带打击依附建虏部落的虎大威,也会参加此战。 他和艾万年率领的兵马,将会和满桂、猛如虎率领的兵马一样,负责防备建虏的偷袭。 不过朱由检估计,建虏留守的多是老弱,很可能根本不敢救援—— 这支草原联军别管战力如何,人数着实不少。 建虏如果把仅剩的精锐派出去,沈阳城都会遇险。 大明军队现在,并不是没有偷袭沈阳的实力。 甚至朱由检还让装备院研发了秘密武器,用以攻打城池。 只是如今大明是守方,他让人对此严格保密,一点都不能泄露出去。 —— 这些都安排下来后,朱由检又调动了一下海军。 进入十月底后,渤海北边的辽河口等地,已经开始冰封,而且结冰的地方越来越多。 海军留着也发挥不出多大力量,朱由检已经把部分船只调往朝鲜。 在辽东沿海彻底结冰后,他打算把剩下的也调去,兑现对朝鲜国王的承诺。 不过海军陆战队因为修筑盖州城,现在还不方便调过去。 这座被阿敏无视的城池,如今已经修建好了大半。 黄台吉率兵去朝鲜时,还曾下令派出一支兵马将它摧毁。 但是他急着去掌握镶黄旗,派出来的兵并不多。马世龙和黄龙出兵,依靠未完工的城池建立临时营寨,把它守了下来。 他们打算像大凌河守卫战一样,靠守城立下功绩—— 显然,大凌河之战的结果刺激到了他们。 在他们眼中看来,何可纲只率一千关宁兵、两千东宁的新瓜蛋子,就能在建虏五万大军下支撑将近一个月。 同样修成棱堡的盖州城,显然也有这个潜力。 在马世龙主动请缨下,孙承宗决定给这个旧部一个机会,让他和黄龙率领一个参将营,驻扎盖州城防御。 海军陆战队第一旅因此假戏真做,真的把盖州城修起来。虽然他们不负责以后的守城,却得把这个城池建好后移交出去。 他们现在正在加紧修建,争取在完全结冰前离开这里。 枢密院也拨出了各种火炮和火器,并且让何可纲派遣人员,教导他们如何防御。 可以说,大明这边的形势,已经一片大好,根本感受不到多少压力。 但是朝鲜此时,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黄台吉离开黄州后,率大军南下汉城而去。 他要攻陷朝鲜国都,让朝鲜以后臣服自己。(本章完) 第573章 抗虏檄文 朝鲜,平山北面的山岭上,崔南伊恨恨捶着石头,手上流出血都不自觉。 在从黄州旁边的正方山城出来后,他和谢三率领狙击大队赶在建虏前面,先一步抵达平山。 这一带的地形地势,和宣川那边的死亡之路颇为相似,称得上是伏击的好地点。 而且崔南伊猜测,就算建虏的前锋走了新溪那条道,建虏大军也多半走这里—— 因为新溪那边的山岭谷地更多,更加便于伏击。 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和谢三分开。由谢三带一个中队,去新溪那条路上的山道埋伏。 结果,他发现自己猜对了建虏行军的路线—— 黄台吉率领的大军,确实经过平山。 却低估了建虏的残暴和谨慎—— 经历了长子和姐夫被狙杀的黄台吉,对于一切狭窄的山谷都很重视。 发现类似死亡之路的地形后,他就命汉人士兵驱赶朝鲜人搜山。丝毫不顾忌山林中是否有危险,让朝鲜人拉网式搜寻。 如果发现可能埋伏人,就立刻让大军停下,让汉人士兵和朝鲜人把周围山林烧毁。 崔南伊在平山前面的山道上布置了三个伏击地点,却一个都没起作用。甚至最危险的一个,还险些被建虏驱赶的朝鲜人发现。 眼看建虏大军就要过来了,他的观察手张颂,用望远镜发现建虏似乎准备烧山,急忙拉着他道: “走吧!南伊。” “咱们去金川那里伏击。” “那里山道更狭窄,更适合咱们战斗。” 崔南伊有气无力地道: “就怕下一个伏击点也是这样。” “而且金川不是必经之路,建虏有可能走西边的路绕过去。” “一旦建虏绕道打下开城,再往南去汉城就一马平川……” 这是他感到绝望的地方,也是他选择在平山这里打伏击的原因—— 无论他打死几个建虏,至少要拖延一下建虏的行军,让汉城有更多时间准备,最好能守下来。 结果因为黄台吉的谨慎,他的这点希望,也成为了泡影。 黄台吉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发现可能有埋伏就烧山。 崔南伊想着小时候在汉城生活的时光,还有在汉城的亲友故交。在撤到安全地点后,忍不住痛哭起来: 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哭,也为汉城将要面临的遭遇而哭泣。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麾下有更多的神射手,甚至有能力和建虏正面作战。 —— 再说黄台吉那边,他在率领大军攻占平山后,果然没有去走中间有峡谷的金川那条路,而是走路程虽远、却不会被伏击的另一条道路。 他让汉人士兵驱赶着朝鲜人,把这条不常走的道路开辟得非常开阔,避免大明和朝鲜军队埋藏在树林、田野里。 在这种谨慎的措施下,一路上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八旗士兵也一路攻城略地,顺利攻占了开城。 十一月二十九日,在多铎、硕讬率领的前锋抵达汉城半月后,他才抵达此地。 负责守卫汉城的,是朝鲜国王李倧任命的留都大将沈器远。但是他手下没有多少兵,大部分兵力都已随着李倧出逃,剩下的也在这半个月护着城中留下的权贵,前往仁川、南汉山城等地躲避。 沈器远只是守了一日,就放弃汉城退驻光陵。黄台吉于十一月三十日,攻占朝鲜都城汉城。 此时距离他来到朝鲜,还没有超过一个月。朝鲜成建制的抵抗,便已土崩瓦解。 李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鹿善继谈好了朝鲜内附的条款,并且请求大明尽快遣使册封、派遣兵马过来—— 此时的他,迫切需要大明派来天兵。在条约还没正式签订的情况下,就根据其中条款,任命驻朝大臣洪承畴为朝鲜国相——也就是朝鲜的领议政,掌握政务权力。 再加上之前兼任的朝鲜诸道都元帅,洪承畴获得了军务、政务上的一切大权。 甚至因为戒严令的颁布,他可以代朝鲜国王行使王权。这是条约之中,都规定的权力。 拥有这样大权的洪承畴,自然要承担起抗虏责任。他下发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按朝廷的指示,发布《抗虏檄文》,号召所有朝鲜人起来抵抗: “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抗击鞑虏之责任,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檄文中强调了大明对朝鲜的支持,并且规定所有拿到建虏首级的,都能按功勋获得赏赐和爵位。 明确提出只要有一个首级就能授予大明公民、十个首级授予大明公士,有担任军官的权力。 如果首级数量达到一百个,更是能封世袭百户、也就是世袭爵士爵位。 这在朝鲜引起了轰动,很多上升无路的人,投入到抗击建虏中去。 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或者比较有威望的,更是组建义兵,让下属帮助自己获得首级。 更有商人拿出钱财悬赏,每一个首级价值多少银子—— 他们想通过购买首级,获得世袭爵位。 在建虏节节胜利、攻下汉城的同时,朝鲜各地也出现了大量义兵,朝鲜人民纷纷投入抗虏中去。 黄台吉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大泥潭。 打下汉城不是朝鲜之战的结束,更像是新的开始。 八旗士兵如今只要小规模走在野外,就会有子弹、箭矢不知从哪里飞过来—— 它们可能是朝鲜义兵发射的,也有可能是普通的民众所发。 只要让他们看到机会,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拿首级。如今的八旗士兵首级,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个功勋。 就算黄台吉用屠杀震慑,也阻止不了这些,反而让仇恨的人越来越多,更多人投入义军。 尤其让黄台吉惊恐的,是一些士兵感染了天。这让没出过痘的他不得不小心防备,避免天被传给自己。 八旗将士同样害怕天,他们的战意进一步动摇,很多人打算带着劫掠的财物回去。 黄台吉也无法违逆这个军心,只能催促自己派出的使者,让朝鲜君臣屈服。 不过朝鲜君臣都被大明接去了永宗岛,黄台吉的使者根本就见不到他们。 如今朝鲜上下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大明的支持下抗击建虏,如同当年的抗倭一般。 大明要把朝鲜变成一个大战场,让建虏陷在里面。(本章完) 第574章 战争之年 朱由检十分关注朝鲜战事,他的想法就是,用朝鲜牵制建虏,给大明更多的时间提高实力。 所以,崔南伊伏击失败后,他立刻命令锦衣卫军情司,把这段时间所有关于伏击的情报搜集起来,交给军事科学院分析。 军事科学院是皇家科学院的一个分院,如今也是徐光启在兼管。 负责具体事务的,是他的弟子韩霖。 此人是大凌河堡的总工程师韩云的兄弟,不但精通城池修建,而且精于兵法和火器。 禀承皇帝的火器化思想,韩霖提出的战术改进方案是: “伏击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火铳的射程不够,受地形限制太大。” “如果使用的火器射程更远,那就可以在更多的地方伏击了。” “臣以为可像滑膛火铳一样,在十二毫米轻型线膛火铳之外,研制二十毫米重型线膛火铳。” “这样它的威力和射程会大大增加,足以在千米之外狙击。” 把狙击队正在使用的十二毫米线膛火铳,升级为二十毫米线膛火铳。 这让朱由检听到后,神色极为精彩: 『十二毫米的狙击枪口径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还想用狙击炮。』 『这可真是威力不够,口径来凑。』 『而且千米之外,能够保证精度吗?』 对此极为怀疑,朱由检询问韩霖道: “千米距离,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风速、风向等等,都会影响精度。” “而且狙击手的眼睛,能看那么远吗?” “难道装备院把瞄准镜造出来了?” 韩霖惊愕了一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装备院正在研制瞄准镜。 听到皇帝提起,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东西。这让他很是兴奋地道: “要是有了瞄准镜,能远距离狙击的人就更多了了。” “但是在那之前,臣以为可挑选眼力好的人,让他们当狙击手。” 这是他的想法,也是他提出研制二十毫米狙击铳的原因。 大明这么多人口,总有人的眼力远超他人。火铳训练又简单,韩霖认为可以把这些人练好后送到前线去。 朱由检对此并不看好,因为远距离狙击,涉及到很多东西。风速、风向、气压变化等等,都有可能影响到精度。需要像瞄准镜一样,费很长时间摸索完善。 如今韩霖想做,可以让他指导新军的狙击队挑选人,做做前期准备。 但是朝鲜战事显然不能指望它,远距离狙击手即使培养出来数量也上不去。 朱由检更希望看到的,是类似朝鲜战争中大规模狙击的冷枪冷炮运动,他在思考之后说道: “远距离狙击不易,不可能大规模普及。” “最重要的还是发动朝鲜民众,让他们参与进去。” “燧发滑膛火铳的射程已经超过弓箭,在和建虏小股军队交手时轻易不会吃亏。” “你们军事科学院要尽快编写《民兵训练手册》,用最简单的办法把朝鲜民兵练出来,让他们学会用火铳和手榴弹。” “曹妃甸那边生产的燧发火铳,验收后就尽快运到朝鲜去。” 在朝鲜遭遇建虏入侵前,朱由检就嘱咐锦衣卫尽量把朝鲜工匠运过来。 在黄台吉率领大军进入朝鲜后,运送的规模就更大了,甚至在朝鲜君臣逃离汉城时,军器寺的工匠都被他们打包运了过来。 如今这些人在徐利铁的带领下,已经进入了曹妃甸刚建成的工坊。他们的任务就是打造刚定型的燧发火铳,支援朝鲜军民作战。 在军工救国和评级授勋的激励下,这些朝鲜工匠非常积极。他们在宋应星的组织下,已经开始了试生产。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把一些保密要求不高的火炮同样放在那生产,同样运到朝鲜去。 他向韩霖嘱咐道: “从新军挑选炮手,把轻便易携的火炮送一些到朝鲜去。” “这些火炮的射程大多比火铳远,让朝鲜士兵试用一下,看看哪一种适合伏击。” “如果能用开弹炸到建虏,建虏以后在行军和安营扎寨时,就需要顾虑更多东西。” 把韩霖提出的更远距离狙杀,转变为冷枪冷炮运动。 所为的不是精确狙杀建虏,而是让建虏一直处于警觉之中,消耗他们平时的精力。 为此,朱由检把刚刚研制出来、精度很差劲的火箭炮都送到朝鲜一些,让建虏尝尝火箭弹袭扰的滋味。 新军擅长使用迫击炮的小队,也被他派了一些去朝鲜。用以训练朝鲜人使用迫击炮,在山梁后面远距离抛射袭击。 可以说,在有了新研制的各种新式武器后,他从后世听到看到的东西,都开始尝试用出来。 为此,朱由检特意道: “朝鲜之战不要求必须取胜,只要建虏有损失,那就立了功绩。” “还有,让朝鲜民众尽量把他们劫掠的物资夺回来或焚毁,不让他们带出朝鲜去。”“让洪承畴对此制定个办法,解救朝鲜民众、夺回被掠物资,同样都要记功。” 把立功的要求放得低低的,反正是把朝鲜的土地封出去。 建虏很快就会发现,他们遇到的袭击会源源不断,大明的新装备和新战术会层出不穷,将来总有一天,会出现克制他们的东西。 军事科学院就有专门的战术研究所,对军情司搜集的战术、战法资料,进行具体分析。 还有战史研究机构,搜集和整理历史上的各种战斗资料。以史为鉴,从中寻找有益的东西。 其它的战略庙算、实战演习、指挥、训练、后勤、装备、工事、军医、兽医、通信、管理等方面的研究机构,也在陆续建立。 大明的战争机器正在变得越来越科学,以一个全面的姿态,对建虏碾压过去。 朱由检在建虏为当前最大敌人的同时,还打算把建虏当成磨刀石,把大明的战争机器磨合完善,用以全球征战。 在这个世界帝国开始出现的时代,大明不会再困守传统的势力范围。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朱由检的引导下,已经放眼世界。 海军旅将郑芝虎,就是其中一员。 作为一个经常看报纸的人,他时常在《明报》的地理专栏,看到各种对海外事物的介绍。 还有郑和下西洋时,同行的人留下的各种笔记。 里面有西洋各国的事情,还有郑和舰队的征战事迹。 这让他心中非常向往,起了游览世界、征战四海的心思。 然而他在海军,现在却只是负责搞后勤。 虽然因为给大凌河堡运输物资,他被皇帝授予世袭男爵、一等男,官职也提升为旅将。 但是他的心中,仍旧觉得不痛快—— 作为一个志在大洋、在海外建立诸侯国的人,他不甘心一直在后方负责运输,靠积累的功劳升上去。 所以在听说朝鲜那边按照首级封爵,标准极为明确后,他就向海军提督俞咨皋请求,要率兵去朝鲜。 他打算多杀几个建虏,尽快把自己的爵位提上去。 反正这次也没要求战争胜败,只要拿到首级,就算立下功绩。 甚至对于有各种记功人员的军队来说,只要能确认击杀,就能把相应功劳记上去。 他的这个请求,得到俞咨皋的认可。枢密院这边在大凌河那边冰封后,也同意他率兵到朝鲜去。 郑芝虎因此写信给大哥,让他多招募人员,送到朝鲜帮自己立功绩。 在日本帮姜曰广招募浪人的郑芝燕,因此迎来了机会,他被郑芝龙命令带着招募的士兵去朝鲜,帮郑芝虎立功绩。 这些日本人颇有擅长铁炮的,能转用大明的火器。他们在火铳上称得上朝鲜人的老师,朝鲜人能做的他们也能做到。 对于急需兵力的朝鲜来说,面对郑芝虎的帮助应该来者不拒。但是朝鲜君臣那边,却坚决拒绝了此议: 这不仅是因为朝鲜和日本有世仇,不想接受日本人的帮助。 还因为他们担心里面有江户幕府的探子,被他们探知朝鲜虚实,起了侵略心思。 到时候北虏南倭一起作乱,就算有大明天兵帮助镇压他们,朝鲜人也要受很多苦。 所以朝鲜君臣,非常硬气地拒绝了日本火铳手,甚至连釜山的倭馆,都被他们暂时关闭。 郑芝虎立功升爵的心思,因此遇到了当头一棒。 姜曰广用日本士兵立功的心思,也这样被朝鲜君臣掐灭。 两人很是不甘,甚至想发动关系逼迫朝鲜君臣同意。 但是朝廷传来的一个消息,让他们不得不熄下这种心思: 因为朝廷决定,派遣派内阁次辅施凤来、理藩院副掌院周永春,主持顺仁王册封仪式。 这显示了朝廷对朝鲜的看重,也代表着顺仁王就算比不过宗室藩王,也会像顺礼王那样,在朝廷有很高的地位。 这让他们只能无奈罢手,把招募的日本士兵派到南洋去。 那里同样需要士兵,被封为子爵的松前公广已经率领武士过去。 大明在北方和建虏作战的同时,南洋的战事丝毫没有停歇。郑芝龙、李国柱等人,已经开始在南洋开藩。 西南平定奢安之乱的战争、西北剿灭盗匪的战争,也一直在持续。 可以说,又逢己巳年的大明,又遇到了一个战争之年。东南西北四边,都在发生战事。 枢密院也因此忙得焦头烂额,每天都有很多的命令发出去。 朱由检对此也不得不庆幸,幸好他组建了一个专门的枢密院。 否则只靠兵部,真是忙不过来。(本章完) 第575章 永宗大明 朝鲜。 黄台吉知道朝鲜君臣的回复后,已经有些麻爪了。 在攻下汉城之前,八旗将士都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打下汉城,把朝鲜都城攻下来。 但是打下汉城后要怎么做,很多人就心思不一了。 有些人的想法和阿敏一模一样,想要把朝鲜完全占据。 有些人则觉得让朝鲜臣服他们即可,由之前的兄弟之国彻底变为臣属,让朝鲜向他们朝贡,提供需要的物资。 这个想法,也是黄台吉所认同的。 所以打下汉城之后,他得知朝鲜君臣已经逃往永宗岛,就命令英俄尔岱携带自己的书信,和朝鲜君臣谈判。 但他实在没想到,朝鲜君臣竟然连见都不见,直接把英俄尔岱赶回来。 还让英俄尔岱带回一篇檄文,上面写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抗击鞑虏之责任”。 这让黄台吉恼火的同时,心中也暗暗忧虑: 『朝鲜人口近千万,就算一百个人有一个站出来反抗,那也有十万人。』 『如果反抗的人更多,我们可能被困在这!』 一路上都在防着伏击的他,知道朝鲜并不是没有反抗能力。 只是打仗的将领太菜,才完全没有发挥战力。 如果反抗的一二十万朝鲜人是这样的将领带着还好说,他有把握一鼓击败,甚至收获一二十万奴隶,省得费心抓捕。 但是像之前袭扰阿敏那样可就恶心了,就算他们每次战斗都胜利、把袭扰的人杀光,一场战斗也消灭不了多少人。 这必然导致战事的漫长化,八旗将士也必然有损失。对于人丁很少的金国来说,根本损失不起。 而且他更担心的是,长期停留朝鲜,可能感染疾疫。 像是被打下的汉城,因为里面出现了天,他和多铎等没出过痘的高层,就一个都没有进汉城。避免感染天,不小心死在这里。 如今他们都住在汉城外面的营帐里,有人想见他们,需要重重确认。 这也是黄台吉不想待在朝鲜,想让朝鲜臣服、自己率兵离开的原因。 但是如今的朝鲜君臣连使者都不愿见,他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继续打下去,要打哪个城池?』 『难道像一些人说的那样,打到釜山把朝鲜给占住?』 这是阿敏早就有的想法,也是他极力反对的。因为这样会让阿敏的势力大大增加,可能会和他这个大汗抗衡。 而且金国当前的状况,也不适合分兵,那样会让力量更分散。 所以黄台吉根本就没有继续打的想法,他把目光掠过南边的城池,看向了永宗岛那边: “永宗岛那边距岸有多远?” “我们的勇士能不能登上去?” 英俄尔岱没有登上永宗岛,但他只是目视,就知道永宗岛距离海岸,至少也有四五里。 所以他回复道: “永宗岛距岸四五里,如果像觉华岛一样结出厚冰,我们的勇士可以登上去。” “现在天气没有那么冷,很难跨海登陆。” 黄台吉皱了皱眉,知道最冷的时候是在腊月正月,距离现在有一个月左右。 再想到汉城的气候明显比辽东温暖,他询问道: “永宗岛那边,最冷的时候会结厚冰吗?” “你有没有问过?” 英俄尔岱还真问过,但是朝鲜人都说不会结冰,这让他反而有些不信了,回道: “朝鲜人都说没有,但是属下以为他们说的话不可信。” “可以派投靠我们的朝鲜人,让他们去询问当地人。” 黄台吉微微点头,命人派出人手查探。 而后他又指着地图上的江华岛,说道: “上次我们打过来,朝鲜君臣是躲在这里吧?” “为何这次没有躲在江华岛,反而去了永宗岛?” 江华岛仅仅二里宽的海峡,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窄了,连一些比较大的河流,都要比它要更宽。 如果朝鲜君臣还在这个岛上,他立刻就会命人攻上去。 但是现在也就只能想想,朝鲜君臣这次躲到了永宗岛,攻下江华岛也没什么意义。 英俄尔岱对此仔细打探过,回道: “听说是朝鲜君臣想去江华岛,明朝将领建议他们去永宗岛。” “现在永宗岛上,还有明军护着。” “加上朝鲜兵马,大约有两万人。” 这个兵力数字,让黄台吉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如果只有朝鲜士兵还好说,他有信心将对方轻易击败。 但是有了大明将领率领,这些士兵发挥的实力就不好说了。 即使永宗岛海域真的结冰,跨海强征也有一些危险。 这让他更加恼怒朝鲜君臣,怪他们不肯接受自己好意: 『只要你们臣服就行了,为何非要和我过不去。』 『早日臣服罢兵,岂不皆大欢喜?』 他都这个想法,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多铎大声叫道: “朝鲜的王不知好歹,我们就给他个教训。” “我的正白旗,愿为大汗效力。” 黄台吉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知道攻打朝鲜的胜利,让他在八旗中重新树立了威信。 但是攻打江华岛到底也是跨海,朝鲜君臣不在那里,打下来也没有多少好处。 所以他指着仁川道: “江华岛暂时不必攻。” “你出一些兵马,让你哥哥多尔衮带着,去把仁川给打下来。” “我要陈兵海边,让朝鲜的王见识一下他们。” 这让多铎深受鼓舞,多尔衮也当即领命,率着两白旗兵马出征。 仁川距离汉城不过六十里,只是一日功夫,多尔衮就率兵赶到那里。 而且他根本没多大力气,就把没有多少人防守的仁川城攻了下来,然后率着兵马,来到距离永宗岛最近的海岸。 拿着从明军缴获的望远镜,多尔衮远远望见,岛边停留了许多船,还有朝鲜君臣迎接,礼仪简陋隆重。 这让他好奇地询问道: “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朝鲜君臣这是在做什么?” 麾下的朝鲜通译仔细打探,好一会儿才从渔民那里听说,是大明朝廷的使臣,坐着大船而来。 这船只非常巨大,远比渔船大得多。船上也来了大官,据说是大明的宰相。 凡是在岛上的朝鲜君臣,都走出来迎接。 这让多尔衮听了极为生气,猜测大明宰相来干什么? 同时还在盘算,能不能想办法把大明的宰相擒过来。 —— 抵达永宗岛的施凤来,并不知道有人想把自己擒过去。 作为内阁次辅的他,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差事的。因为海上风高浪急,谁都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但是上了天津最新制造的大船后,他才发觉自己多虑了。这种在马尼拉大帆船基础上建造的中国帆船,非常适合航海。 在船上不说稳如平地,一般的风浪却无法奈何他们。 更别说如今是冬天,台风已经平息。 只是在旅顺中转了一下,他和周永春等人就顺利到了朝鲜。 而且在永宗岛上,非常受到礼遇。 这让在内阁中几乎是小透明的他,心中非常得意—— 不管在内阁中实权如何,他在外面都是响当当的辅臣。 在朝鲜更是上国宰相,被朝鲜君臣敬畏。 看着朝鲜君臣尽力摆放的器物,还有周围的气氛,施凤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开诏书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古君分封诸侯,藩屏国家。朝鲜为箕子之苗裔,侍奉大明至忠,故封诸侯以待。” “朕思朝鲜之忠,授朝鲜国王李倧顺天辅运推诚仁亲王,食禄一万石,以贵其身,永为子孙世禄,尔惟懋哉!” 大声宣读了册封朝鲜国王李倧为仁亲王的诏书,李倧按大明的礼节,跪地领旨谢恩。 施凤来为他授与了印信,把原本印信收回。 然后周永春又宣读了册封其他爵位的诏书,包括没在场的朝鲜王世子,以及他的弟弟凤林伯、麟坪伯。 还有特意赶来的慈江伯崔南伊,三等男爵朴义—— 他是射杀扬古利的朝鲜士兵,因为扬古利被画在百字牌上悬赏,而且死亡时还代掌整个镶黄旗。所以赏格提升到一千户,被封为世袭男爵,拥有方百里封地。 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激动地跪在地上,感谢皇帝恩典。 崔南伊相比之下就好多了,毕竟以前是两班贵族出身。 不过对大明皇帝真的封自己为伯、还划分了一块领地,他心中同样十分激动,下决心为大明皇帝尽忠,听从大明使臣的命令,帮大明保住朝鲜。 封爵之后,施凤来等大明使臣,和朝鲜君臣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在场的无论大明人还是朝鲜人,都是喜悦非常。相互间的关系,也多了一层亲近。 就在这个时候,周遇吉接到汇报,说是发现有人在岸上,一直看着这边。 “看就看吧,还能遮住不成?” 周遇吉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建虏的火炮、投石机,打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不过士兵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险些跳了起来。这不是他受了惊,而是实在太欢喜: “镶白旗主多尔衮!” “你们认清了这个人?” 报信的士兵说道: “当然是认清了,而且反复确认。” “咱们大明的望远镜,远胜建虏那边。” 这个周遇吉能确定,因为御营的装备,都是一等一的。 在薄珏这个制镜天才加入装备院后,他们的望远镜是越来越好了。只是四五里的距离,当然能够认清。 这让他盯着那边的多尔衮,思索着如何拿到这个功绩。 在崔南伊和朴义刚刚受封、兑现悬赏的现在,他敢说这个消息只要透出去,就算朝鲜士兵,都敢上岸冒险—— 一旦把多尔衮杀了,那就是世袭子爵的富贵。 不过,还没有等他想明白,他就忽然听到,施凤来等人乘坐的大帆船上,有火炮声传了过来。 这让他气得一拍大腿,知道是海军那边抢了先。 这些人直接就在船上开炮,对准多尔衮所在的方向轰击。 多尔衮还在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忽然就看到一个炮弹飞了过来,把自己身边的士兵连人带马打碎。 这让他顿时吃了一惊,知道被明军那边发现。急忙拍马而走,远远离开这里。 船上的海军炮手,同样气得拍大腿,恨火炮精度不够,没有直接打死多尔衮。 —— 这个插曲,让周遇吉这个陆军将领,和海军将领一阵扯皮。 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岛上庆贺的氛围,内阁次辅施凤来还说这是礼炮,庆祝朝鲜正式内附大明,成为大明内藩。 他还代表大明朝廷,和朝鲜国王李倧,正式签订了《朝鲜国王受封顺仁王规矩条约》。 里面的内容基本是之前谈下来的,作为大明和朝鲜交往的规范。 然后施凤来又带着深意地道: “永宗岛这个名字不错,正合永宗大明之意。” “希望仁亲王这边,永远把大明作为宗主看待。” 李倧连连许诺,永远会以大明为宗主国。又请求大明派遣天兵,把朝鲜子民救出苦难。 如今朝鲜已成为大明内藩,按照条约条款,也有这个责任。 施凤来这次过来就携带了不少士兵和武器,不过他却没有立刻告知朝鲜君臣,而是道: “如此盛世,焉能没有石碑记之?” “施某以为当竖碑以记,刻上‘永宗大明’四字,以及诏书内容和条约条文。” “这是大明和朝鲜关系的见证,应该让大明和朝鲜子民谨记。” 李倧听到这里有些犹豫,不怎么愿意把里面的内容公布出来。他倒不是觉得接受大明册封有什么屈辱,而是单纯地认为普通人不应该知道。 但是朝鲜的臣子,却认为应该立碑。他们希望通过刻在石碑上的文字,保护自己权益、约束国王权力。 以后如果朝鲜国王敢肆意妄为,他们就能指着石碑,大声教训国君—— 这和大明臣子喜欢拿祖制约束皇帝是一样的,而且大明这个宗主国和朝鲜立下的条约,比祖制更有约束力。 在他们的支持下,李倧最终答应设立碑阁,在永宗岛建造石碑。正面刻上“永宗大明”四字,以及诏书内容。背面刻上条约条文,以及条约的签订人。 这个石碑也成为了两国关系的见证,很多人来仁川的时候,都会到岛上观看。(本章完) 第576章 躺平任锤 “砰!” 黄台吉怒拍桌案,生气地对前来报信的人道: “你是说我们在打下仁川的时候,朝鲜君臣正在接受大明册封?” 报信的人确认了这个话语,重复道: “朝鲜国王接受了大明册封的仁亲王,现在正到处传播。” “很多朝鲜人都说,大明一定会救朝鲜,就像壬辰倭乱时那样。” 黄台吉听到朝鲜人把自己的入侵和壬辰倭乱相比,更是怒不可遏。扫视营帐中的金国高层,怒声道: “打下汉城的是我们,朝鲜却接受大明的册封?” “他们君臣到底在想什么,幻想大明会派兵救他们吗?” 在辽东屡战屡胜,打得大明的军队不敢外出,只敢躲在城里。 黄台吉实在不明白,朝鲜君臣到底是什么脑子,竟然还幻想大明来救他们。 金国高层同样极为忿怒,德格类道: “大汗,我们继续打下去,彻底占领朝鲜。” 莽古尔泰也说道: “朝鲜确实该打,打到他们彻底服气为止。” 喊打喊杀之声,在帐中不绝于耳。 这反倒让黄台吉慢慢平静下来,又问报信人道: “永宗岛冬季是否会结冰?” “能不能让人马踏过去?” 报信人道: “永宗岛冬天偶尔会结冰,但是冰层不够厚。” “岛上结的冰也不一定和陆地连接。” 这是多尔衮多番询问,得出来的结论。 永宗岛这边相比辽东暖和多了,只有天气极寒时才会有一段时间结冰。而且冰层不厚,不会把大海完全冻住。不像觉华岛那边,冰层厚得能跑马。 这让黄台吉马踏永宗岛的希望破灭,知道自己暂时奈何不了朝鲜君臣。 而且他还感觉,一旦海上出现结冰迹象,朝鲜君臣有可能直接躲到大明去—— 毕竟现在的朝鲜国王是大明册封的仁亲王,大明各地一定不会拒绝他的到来。救下一位亲王,对任何地方官都是功绩。 这就让黄台吉更愤怒,因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大明做嫁衣。 他把朝鲜打得越狠,朝鲜就越倾向大明。就连朝鲜人也同样如此,坚信大明一定会救他们。 这让他甚至隐约有个猜测:那就是大明故意让他来朝鲜,逼迫朝鲜内附。 他率大军来朝鲜,就是大明故意做出的安排。 一向自负才能、把大明君臣看作酒囊饭袋的黄台吉,对此很不愿意接受,他绝对不愿承认,自己被大明君臣耍得团团转。 看着帐中喊打喊杀的人,黄台吉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并不纯。 尤其是莽古尔泰刚才附和德格类,让他怀疑这两个一母所生的兄弟有勾结。说不定两人就像阿敏一样,图谋在朝鲜自立。 对此极为警惕的黄台吉,当然是不愿看到这个的,他向英俄尔岱说道: “你带我的书信,再去见朝鲜君臣。” “并且告诉他们还有书信是给大明的,让他们务必转交过去。” 打算通过这一手,离间朝鲜和大明的关系。大明收到朝鲜国王转交的书信,焉能不怀疑朝鲜和金国有勾结? 那样双方相疑,他就有了机会。 至于攻打朝鲜其它城池的事情,现在也不着急。 他更期望朝鲜有将领来援,他只要守着汉城,就能以逸待劳围点打援,把朝鲜能打仗的野战兵力吃掉。 但是让他麻爪的是,在驻朝大臣、朝鲜国相、朝鲜诸道都元帅、大明新任命的明朝联军总司令洪承畴指挥下,朝鲜诸道兵马,没有一个来援—— 他给这些人下的命令,就是守城或伏击。似乎根本没把汉城当作朝鲜都城,无需把它收回来。 这让黄台吉的围点打援想法落空,而且还收到后方驻守城池的将士,频频遇袭的消息。 只要八旗士兵落单,就会有子弹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它可能是狙击手的精准射击,也可能是某个朝鲜士兵随意发射的弹丸。 如果聚集的八旗士兵多了,还可能看到天上飞过来的炮弹。这些炮弹有的没抵达目标就提前爆炸、有的则哑火变成实心弹。八旗士兵因此死伤并不多,但总有倒霉蛋被炸死或砸死。 这让八旗士兵在外出时一直要小心注意,就是外出劫掠时,也不敢再小规模行动。 至少需要一个牛录,才能保障安全—— 黄台吉已经知道,刘兴祚在率领一个女真人牛录,在后方四处作战。 一旦行动的士兵低于一个牛录,就可能被刘兴祚找到机会歼灭。 这让他心里更是恼怒,对刘兴祚的痛恨无以复加。 如此种种,让他们攻占汉城后一片大好的局面,迅速恶化起来。 朝鲜人在各种伏击战胜利的刺激下,纷纷起来抵抗。很多义兵将领得到了赏赐,成为大明军官。 一些虽有才能却无法出头的朝鲜人,开始脱颖而出。他们在得到大明支援的武器后,战力越来越强起来。 崔南伊在其中尤为突出,他没有因为自己成了伯爵就不上阵,反而亲自带领狙击大队,在后方狙杀建虏。 在不强求狙杀重要目标后,他亲自射杀的建虏,已达到三十一人之多。几乎每天都在刷新记录,成为朝鲜士兵崇拜的“狙神”。 黄台吉都听说了他的名声,派阿巴泰率领麾下六个牛录,专门搜寻刘兴祚和崔南伊的部队。 另一边,去见朝鲜君臣的英俄尔岱,也再一次被拒绝接见。 还在永宗岛上的施凤来深知皇帝的态度,对建虏只有一个打字,坚决不同对方和谈。 所以他用袁崇焕等议和派被惩罚的例子,警告朝鲜君臣不要和建虏私自接触。 如今朝鲜有权力和建虏一方交往的,只有共同掌握尚方剑的洪承畴、鹿善继、毛云龙三人,以及有策反职责的毛文龙、项俊卿、刘兴祚。 施凤来安排鹿善继出面拿到书信,让英俄尔岱再一次无功而返。 黄台吉面对躺平任锤、却在大明支持下就是不服软的朝鲜君臣,那是彻底没办法了。 他感觉自己真有可能像当年的倭寇一样,把整个朝鲜打下来都会被对方赶出去。 朝鲜多山的地形,也决定了这个地方很适合伏击,他们八旗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 这让黄台吉越来越感觉,自己打朝鲜似乎错了,之前他也不应该打大凌河堡,而是派兵看着,绕道草原打北直隶。 就算大明军队知道他要绕道草原破关,数千里的长城,也总有机会找到缺口。 只要拼死一搏从长城破关,北直隶的平原就能能让八旗骑兵自由驰骋。只会守城和伏击的大明士兵,根本就无法奈何他们。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已经率领大军来到朝鲜,陷入这个烂地。 (朝鲜地形多山,冬季湿冷,靠海的平原道路很容易变成烂泥滩)(本章完) 第577章 打呆仗,打烂仗 把朝鲜变成泥潭,正是朱由检的目的。 他知道当前的大明军队和建虏野战的实力不足,所以在登极之后,就提出了“结硬寨,打呆仗”这一战法。使用防守战术,先稳定当前的防御。 如今这个策略已经取得了成效,何可纲以三千兵力在大凌河牢牢守了将近一个月,是“打呆仗”的集中体现。 大明各支军队,已经树立了对守城的信心。马世龙、黄龙主动守盖州城,正是这一点的体现。 长城沿线和北直隶各地也在整修城池,用大凌河保卫战的经验加固城池防御。 可以说,“打呆仗”策略已经取得成功,朱由检接下来在朝鲜试验的,则是新的策略“打烂仗”。 烂仗听起来不好听,却也是一种有效的战法。 后世某大国最擅长这个,历史上多次靠着打烂仗取得胜利。甚至还凭借顽强的韧性,拥有了世界最大的领土面积。 大明如今和那个国家颇为相似,都是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内部积弊重重,无法完全发挥出实力。 这在朱由检看来,最适合的自然就是打烂仗。用雄厚的国力和人口优势和对方熬,把对方熬到无法承受,最终取得胜利。 这需要上层有坚定的作战决心,下层有足够的支持。还需要激发出士气,让士兵上战场打下去。 这几点朱由检都在朝鲜试验,看看朝鲜人在建虏的劫掠和军功赏赐下,能发挥多大的战力。 如果连朝鲜人都能用这种方法挡住建虏,将来建虏来到大明,大明的人自然会更有信心地站出来抵抗。 那样只有不到十万丁的建虏,基本没办法和大明耗下去。将来它只会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失败。 至于朝鲜上层的战争决心问题,他也派了施凤来去盯住朝鲜君臣。看住那些人的行动,不让他们拖后腿。 如果永宗岛有结冰的迹象,施凤来还会根据他的安排,第一时间把朝鲜君臣带出去。 就算朝鲜国王不愿意来大明,也可以让他们去济州岛。那里距离陆地更远,建虏不可能有能力打过去。 总之,不管朝鲜的战事打成什么样,就是不能让朝鲜君臣投降。鼓动朝鲜人民和建虏斗,看看建虏有多少本钱耗下去。 更何况,朱由检还给他们叠加了一个优势,那就是使用的武器。 他让大明装备部制造的火炮、火铳,射程和精度上都远胜建虏。只要朝鲜人学会阿富汗人的山地战,就能在朝鲜多山的地形下,把入侵的建虏赶回去。 相应的作战方案,朱由检已经让军科院和参谋部摸索,作为建议向洪承畴发过去。 洪承畴现在也颇为听话,因为他和姜曰广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凭借掌握的士兵,帮自己立下功勋。 在毛文龙、刘兴祚甚至崔南伊都被封爵的情况下,他也希望能立下大功,谋个世袭爵位。 皇帝授与他的朝鲜大权,就是他立功封爵的好机会。所以他这段时间可谓绞尽脑汁,甚至还想着把建虏留下来: 只要建虏留在朝鲜,他就能安排士兵将他们一个个射杀,都变成自己的功勋。 如果把建虏完全消灭,那就更可以说,他立下了平定建虏之乱的最大功勋。 到时候封个公侯都是轻的,他能凭借这个功劳成为紫阁功臣—— 这个不但有名、而且有爵的功臣封号,戳中了很多臣子的心坎。 所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大概也不过如此。 洪承畴心里同样有成为紫阁功臣的野望,尤其是立功劳的机会,如今就摆在他眼前。在皇帝要求他打伏击战、把朝鲜战事变成烂仗时,他已经想着如何把建虏闷死在朝鲜,立下最大的功勋: “鸭绿江,义州。” “如果能控制这里,建虏想回也回不去。” “就让他们在朝鲜,看他们怎么打下去。” 盯着地图上义州的方向,洪承畴询问前来汇报东江镇情况的陈子壮道: “你说东江镇在撤出义州时,曾经做好了反攻回去的准备。” “如今那些准备还能不能发挥作用,把义州城给攻下来?” 陈子壮不知洪承畴的用意,回道: “那些准备最初是打算埋伏阿敏留在义州的兵马,但是阿敏见机得快,没有强行南下,就率兵退回义州。” “后来那些布置被他们发现了不少,很多都失效了。因此东江领之战时,没有启用它们。” “黄台吉来朝鲜后又清理了一遍义州,安排了更多人守卫。” “现在想收复义州,要做好强攻的准备。” 这让洪承畴皱眉,又问陈子壮道: “毛文龙呢?他现在哪里?” “陛下对他寄予厚望,提前就定下了东江领的称号,意在封伯封侯。” “但是今年的战事,他的表现可不够。说是在辽东袭扰了多少建虏,却没带回多少首级。” “难道说他甘愿做个子爵,就占住现在东江领那一点地?” 说到这个陈子壮的话就多了,有些苦笑地向洪承畴道: “崔南伊被封为慈江伯、封地定在东边的慈城一带后,毛帅正因此恼火,认为是抢占自己的封地。” “他这些日子发了很多火,陈某这次过来,也有毛帅的意思。” “请洪总督早日安排个任务,让毛帅立下功勋。” 洪承畴呵呵一笑,对攻下义州的把握更大了点,说道: “正有一个任务,如果毛帅能完成,本官保举他封伯。” “慈江伯的封地本官也可安排他向东,不会占毛帅的封地。” “说起来东面还靠海,条件更好一些。慈江伯那边,也应该会更乐意。” 封爵之后封地如何划,洪承畴拥有很大的发言权。因为朝鲜的贵族需要大明皇帝和朝鲜国王一同确定,他这个驻朝大臣兼朝鲜国相,自然在很多方面能动手脚。 别说崔南伊在朝鲜王廷不怎么受到待见,就是他有朝鲜国王支持,洪承畴也能让他挪封地。反正只要把慈城留着,保留他慈江伯的名称就可以。 如果崔南伊敢反抗,洪承畴敢给他按最低标准划,只给他略高于方二百里的封地。 相信崔南伊不会不识趣,不接受他的好意。(本章完) 第578章 义州破 皮岛,毛文龙对崔南伊被封慈江伯确实很恼火。 他自万历三十三年从军以来,不知立下了多少功勋。到现在却还只是子爵,封地方二百里。 崔南伊却凭借射杀豪格的功绩,一举封为伯爵,封地方三百里。 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恼火,心里憋了一股气: 『早知道杀个旗主就能封爵,我就想办法去伏杀了。』 『哪像现在这样,以后还得称呼人家为伯爷!』 想着慈江领就在东江领的东面,和自己极为临近。 再想到崔南伊不过一个年轻的朝鲜人,自己却要称他为伯爷。 毛文龙脸色都绿了,对此事提也不愿提。 但是崔南伊这个人他却绕不开,因为慈江领同样在鸭绿江南岸,只要崔南伊以后练出兵,就能向宽甸六堡、赫图阿拉一带进军—— 这意味着慈江领很可能像东江领一样,成为朝廷派兵袭扰建虏的根据地。 东江领的地位以后会下降,对朝廷不再是惟一。 这让毛文龙发自内心地感叹: 『皇上真是厉害!』 『对我是既重用又防备。』 『先是从东江镇分了一旅去旅顺,又让我带着亲信开辟东江领。』 『如今东江镇分成两支还不够,还要任用个朝鲜人。』 『我若再不立功,岂非泯然众人?』 和辽东的孙承宗、尤世禄等人一样,毛文龙升起了危机感。 皇帝对他们这些老将固然重用,爵位、官职可谓是纷至杳来。 但是新一代的将领也在提拔中,甚至还开始练新军。 如果他们不好好表现,让皇帝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估计新兵新将练好后,就是他们的落幕之日。 陈子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派去椒岛,询问洪承畴那里有什么打算。 和毛文龙一样想法的,还有东江军民。 这些从辽东逃出来的难民,在年初上岸分配到土地后,都是满怀希望,期待能建立家园。 结果家园是建起来了,却也引来了建虏觊觎。他们再一次被毁了家园,甚至连耕种的粮食都被抢了近半。 如今再次退居皮岛,蜗居在这个小岛上,很多人只觉得今年就是一场梦。他们梦醒之后,丝毫没有改变。 这让一些人的意志的变得消沉,另一些人对建虏则更是痛恨—— 之前没有拥有也就罢了,拥有后再次失去的感觉,让他们痛彻心扉。 皮岛上的求战之声,可谓不绝于耳,尤其是朝廷那里传来一个消息,询问他们是否要退守登莱。 “退守登莱?” “这是什么玩笑?” “我自天启二年来到皮岛后,还从没有退过。” “让我退去登莱,我的东江领怎么办?” 看着朝廷传来的建议,毛文龙向李九成、陈有时等人道。 别说现在有东江领这个封地,就是没有东江领,他也不会退到登莱去。 在皮岛他是东江镇总兵、当今皇帝册封的辽南提督,退到登莱之后,登莱总兵可不会让着他。 说不定就会把他的兵招走,让他成光杆总兵。 李九成等人同样不愿退到登莱,因为东江镇的兵马,同样是他们立功的凭借。 在崔南伊射杀豪格就封为伯爵后,他和很多东江镇的将领,都盯上了悬赏纸牌上的八旗高层。期待将来能杀掉一个,让自己获得爵位和封地。 从光海领过来帮忙安置军民的沈世魁道: “大帅,朝廷也只是提建议,问我们能不能守住,会不会像觉华岛一样失陷。” “皮岛距离陆地那么近,冬天海面结冰,确实有可能被建虏顺着冰面攻过来。” “如今建虏大军在朝鲜,为防万一考虑,大帅可先撤兵。” “就算不撤去登莱,也可撤去光海领。” 光海领就是济州岛,距离陆地很远。 朝廷对朝鲜君臣的一个安排,就是撤去那里。 如今沈世魁也是这个想法,想把东江军民安置在济州岛。 毛文龙闻言大怒,呵斥道: “你是想乱我军心吗?” “建虏以前又不是没攻过,我们东江镇怕过谁?” “此话休要再提,敢乱军心者斩!” 沈世魁还欲再言,看到毛文龙的神色却只能止住,不再劝毛文龙从皮岛撤离。 但是冬天皮岛的海面确实会结冰,天气极寒的时候,甚至会把海面完全冻起来。 必须要考虑建虏像攻打觉华岛一样,攻打皮岛的可能性,这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如果他们置若罔闻,皮岛的海面结冰后,他们想撤退也撤不出去,朝廷的兵马也过不来。 沈世魁对此建议道: “朝廷还发来了大凌河保卫战的总结,若是不撤的话,需要整修防御。” “建虏撤兵的时候,很可能顺便来攻皮岛。” 毛文龙听得烦躁,很是不耐烦地说道: “防御,防御,你们就只想着防守吗?” “就没想过出兵,主动去打建虏!” 一众将领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实在是东江镇很少会和建虏正面作战,他们做的是袭扰。 今年若非有了东江领,他们也不会守城,而是在建虏来袭时就躲到皮岛上。 没想到毛文龙如今想让他们出击,不想一味防守。 这让很多将领不习惯,但也对了一些人的胃口,李九成道: “大帅当年带着一百九十二人,就能打下镇江。” “有大帅带着咱们打仗,把义州和镇江打下来都不在话下。” “建虏从朝鲜劫掠的东西如今都在这两城,咱们可以抢回来,再立一个功绩。” 解救朝鲜民众、夺回被掠物资,都是朝廷认可的功绩。很多想要封爵的东江镇将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岸。 朝鲜义兵能立下的功绩,他们自忖也能立。 毛文龙听李九成提到自己当年的得意之事,高兴地捋了捋自己胡须。 甚至他还想着义州如今的守军,觉得如果能把留守的两千建虏首级割下来,怎么说也能够封个伯。 他之前经过朝廷查验的首级数量就有两千八百多,这几个月袭扰辽东又拿回了二百多首级。再加上两千首级就是五千个,按朝廷给朝鲜人设立悬赏也足以封伯。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倾向冒险。 —— 恰在这个时候,去椒岛向洪承畴请求指示的陈子壮,也带着洪承畴的命令回到皮岛。 听到洪承畴想让自己打下义州,并且守下来把建虏闷死在朝鲜,毛文龙先是一喜,又皱眉道: “打下义州我有几分把握,但是守着它不让建虏过江,那就太困难了。” “义州城池不大,旁边的白马山城更适合防御。” “但是山城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守在那里几乎就出不来,更别说阻拦建虏过江了。” “到时候鸭绿江结了冰,建虏想从哪过都可以。” 陈子壮对此说道: “无妨!” “洪帅交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义州打下来守住。” “其他方面的事情,洪帅会另外想办法。” 毛文龙对此眉头紧皱,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卖关子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主动性,只是任由文官摆布的众多将领中一员。 所以他不快道: “打下义州可以,但是守城的事要另外来。” “那个杨御蕃不是擅长守城吗?让他随后过去。” “我们的兵马要去辽东和东江领的山地里,袭扰建虏作战。” 这是不打算完全执行洪承畴的命令了,陈子壮有些头疼。 总算他经过之前半年的战斗后,已经在东江领树立一些威信,最终说服毛文龙,派三千士兵和杨御蕃一起守义州城。 他决定亲自坐镇这座城池,完成洪承畴的命令。 东江镇的军民,对此很是支持。在拥有过陆地上广袤的土地后,他们再也无法忍受蜗居在皮岛了。 毛文龙几乎是一呼百应,除了原本的两万兵马外,还有三万民兵想要一起出动。 洪承畴那边也拨来了三千支朝廷从御营、新军淘汰的火铳,并且调来了一个火炮中队,帮助攻城守城。 在这一个支援下,毛文龙信心大增。他没有强攻在铁山看着皮岛的杜度,而是耍了个招,让民兵扮成东江兵马,真正的东江兵则打扮成民众,装作从皮岛撤往旅顺。 而后在辽东那边上岸,率军攻打镇江堡。 镇江堡同样有建虏士兵留守,足足达到千人。 他们没料到毛文龙突然从皮岛来到这里,险些就被再次攻破。 不过纵然守住了,毛文龙两万大军的攻打,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他们派出信使,请求对岸的义州支援。 毛文龙故意把信使放出去,想来个围点打援。 不过义州虽然派出了兵力,却还通报了杜度等人,他们想和镇江守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毛文龙的军队。 毛文龙面对杜度率领的军队,没有信心在野战中获胜,衡量之后退缩,安营扎寨守御。 同时让李九成率领东江镇三千精锐,利用之前准备好的地道,悄悄潜入了义州—— 这是他们在撤出义州城时就做的反攻布置,如今还有一些能使用。 义州守军万万没料到毛文龙的目标其实是自己,更没有料到搜查了那么多遍,城中还有漏洞。 他们在睡梦中遇到了东江兵的袭击,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火器打死。 李九成更是一马当先,袭杀了留守的将领。 东江兵也奋勇击杀,和建虏展开搏斗。 这些在保家卫国、立功封爵刺激下的东江精锐,这一次爆发了全力。他们硬顶着数百的伤亡,格杀了留守的上千建虏。 只是一夜功夫,就取得了几乎相当于大凌河保卫战的胜利。 义州这座城池被他们攻破,东江镇取得了朝鲜之战以来,第一个重大胜利。 这让得到消息的毛文龙,欣喜得无以复加: 有了这个功劳,再加上以前的功勋,他封伯再无阻碍,谁都无法质疑。 心满意足的他,在杜度率领兵马回攻义州后,率兵从海上撤回。 此时,杨御蕃已率领麾下的一万人,在杜度从铁山一带离开后,登陆前往义州。他将按洪承畴的命令,和陈子壮一起守义州城。 毛文龙返回皮岛后,则是在宣川一带登岸,带着愿意打仗的军民,去东面的山林里打游击—— 可以说,他这次为了封爵也是拼了,立下了收复义州的功劳不说,还要一直在前线,想让朝堂的君臣看到,他的忠心和战力。 朝堂上的反应暂且不说,主持朝鲜战事的洪承畴,在听说这一战的战果后,心情很是喜悦。 他知道义州打下来后,把建虏闷死在朝鲜的策略,算是有了个开始。接下来他会派遣越来越多的军队,守住建虏北返的要道。 反而是南面还没有被建虏攻打的地方,被他选择性无视。就算被建虏攻破,他心里也不怎么在意。 黄台吉遇到这种情况,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自领兵打仗以来,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洪承畴真是不把朝鲜民众当子民,任由他们在朝鲜攻城略地,却就是不做抵抗。 还打算堵死他们回去的路,让他们留在朝鲜。 这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甚至想把整个朝鲜打下来。 麾下聚集着八旗精锐的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但是他更需要考虑的是,打下朝鲜后怎么办? 难道要放弃沈阳、留在朝鲜当国君? 想到朝鲜君臣到现在也不见自己的使者,不回自己的信,黄台吉恨得牙痒痒,却又感到无力—— 朝鲜君臣现在躲在海岛上,他有什么办法奈何他们呢? 此时他真的有些无可奈何,面对任由他劫掠的朝鲜,竟然感到无奈。 恰在这个时候,大明和草原诸部联军攻打奈曼、敖汉部的消息,也终于从沈阳传了过来。 这让他麾下的军队一阵躁动,很多蒙古士兵想返回去,把自己的部落救下来。 同样有这个想法的黄台吉,决定顺从他们的意见,以解救盟友为由,选择从朝鲜撤军。 他们四五万兵马,驱赶着从朝鲜劫掠的五十万人口,还有搜刮的财物,浩浩荡荡北返。(本章完) 第579章 雪地死神 “黄台吉带着五十万朝鲜人北返?” “他还真是大胆!”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得知消息后大笑道。 黄台吉如此果断地撤军,让想要把他困在朝鲜的朱由检,暗自叹了口气—— 因为他的心中,是希望建虏陷在朝鲜的。 不过他在锦衣卫的情报中,看到黄台吉携带了五十万朝鲜奴隶、还有无数财物后。顿时开怀大笑,认为看到了好机会: 如果建虏只有四五万人,他是不敢打主意的。因为大明现在的野战力量,不足以在野战中消灭这些人。 但是这四五万建虏携带了五十万朝鲜奴隶,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建虏的军队会被这些人拖住,行军变得缓慢。 如果再出现补给困难、疫病横行等因素,建虏会更麻烦。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朝鲜那边下令道: “给洪承畴、毛文龙等人传令,尽量迟滞建虏,解救朝鲜子民。” “建虏北返必经的道路和城池,也要坚决坚壁清野,不让建虏得到补给。” “有敢私自通虏、和建虏交易往来者,皆以通虏论罪。” 这是他想到了历史上的晋商,建虏几次入关,都是晋商给他们做后勤、把劫掠的物资销赃。否则有关外数百里草原阻隔,建虏根本就带不回多少东西。 朝鲜也可能出现这样的商人,必须加以防备。 为了保障这条命令能执行,朱由检授权朝鲜镇抚司监督,并且特意向洪承畴等人道: “告诉在朝鲜的官员和将领,立功机会就在眼前。” “这次能封到什么爵位,就看他们的表现。” 又为了激发将士的士气,提前下封赏道: “李九成收复义州、斩获首级近千,立封世袭男爵。” “其他人的封赏,在战争结束后计算。”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鼓励在朝鲜的将领奋勇作战。 郑士毅将这些一一记着,打算回去后立刻发出去。 又提到一件事情,征求皇帝意见道: “建虏大军已退,朝鲜君臣想返回汉城。” “此事可要应允?” 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不想让朝鲜君臣冒险,说道: “建虏有可能虚晃一枪,在北返时重新南下。” “汉城也可能埋伏着建虏的探子,此时不宜冒险。” “让朝鲜君臣继续在永宗岛待着,嫌那里狭小可以分一些人去仁川。” “还有,让鹿善继先行回汉城,把朝鲜被建虏破坏的宫殿、宗庙、陵寝修缮一下,不要逾越制度。” 这话郑士毅听明白了,就是让鹿善继趁着这个机会,把汉城清理一遍。让朝鲜从上到下都符合大明的礼制,免得以后再因为这些事情扯皮。 如果有逾越犯禁的地方,那就当成被建虏破坏,直接重新修缮。 以后朝鲜上下,都要遵守大明的规矩。 为了安抚朝鲜君臣,朱由检还下令道: “朝鲜坚决抗虏,君臣皆有忠心。” “赐仁亲王京城田宅五百亩,用以修建亭苑。” “仁亲王世子在京期间,享受郡王待遇,俸禄每年两千石。” “让理藩院送两千元银币过去,作为仁亲王世子在京的费。” “还有应得的贸易配额,同样也赐给他,可以用于购买限制出口的商品。” 打算让朝鲜世子李汪在国内的供给之外,另有一个财源。 这样他就能培养势力,脱离朝鲜国王掌控。 然后朱由检又给朝鲜国王赐玉带,名义上给些赏赐。并让他把有功臣子报上来,他要给朝鲜大臣封爵。 这些以前有府院君或君爵位的,以后要改为大明的子爵、男爵,拥有相应封地。 相信这些大臣在有了这个赏赐后,就不会闹着回汉城,而是和朝鲜国王商讨拥有的封地。 这些命令发出后,朝鲜的局势又为之一变。 得到封爵的李九成自然不必说,他已经决定死守义州。 洪承畴、毛文龙在听到皇帝赤裸裸的许诺后,更是拿出了十二分力气。 两人都知道是封伯爵还是子爵,关键就看接下来这段时间的表现了。 毛文龙只要最后表现不拉胯,多半能封伯爵。 洪承畴则需要更卖力,拿出足够的表现来。 对此,洪承畴感觉很为难,因为他根本没料到,黄台吉这么果断地就要撤出朝鲜。 换成他的话,面对予取予夺的朝鲜各地,至少要再劫掠一阵,甚至征服此地。 现在黄台吉这么一撤,他之前打下义州、想要靠这里堵死建虏的计划,就要随之改变了。 最大的目标也从把建虏闷死在朝鲜,转变成尽量多杀敌。 如果手下有五千个斩获,他这个最高指挥官,怎么也能封伯爵。 看着地图上建虏北返的方向,洪承畴道: “崔南伊还在平山一带吗?” “他现在手下有多少人?” 曹变蛟道: “崔南伊一直在那边行动,他坚信建虏回去会经过那里。” “平山、黄州一带,已设下各种埋伏。” “追随他的朝鲜义兵,已经有上万人。” 洪承畴若有所思,说道: “上万人已经不少了,让他想办法打个伏击战,尽量把建虏的物资截下来。” “还有告诉在正方山城的金自点,务必坚壁清野,不让建虏得到补给。” “要是他能做好这件事,他想要的爵位,本相一力保举。” 金自点手下的战力他看不上,但是让这些人去执行坚壁清野,还是能够胜任的。 朝鲜北部最主要的产粮地也是黄州、平壤一带的平原,让金自点做这个正合适。 就算让金自点把粮食烧掉,也不能留给建虏。 按照这个思路,洪承畴一路安排朝鲜北部的官员,执行坚壁清野。黄台吉绕城而过、不逐城攻打的弊端,现在也显现了。 建虏大军表面上所向无敌,连汉城都打了下来。实际后方却仍在朝鲜官员控制下,甚至还出现很多义兵。 这些人纵然没有和建虏正面作战的能力,搜刮朝鲜人的粮食却很在行。洪承畴甚至不在乎他们是否中饱私囊,给朝鲜人带来多少危害。 他关心的是不能让建虏得到粮食,要让那五十万被建虏俘获的朝鲜奴隶,成为建虏的负担。 为此,洪承畴还吩咐在朝鲜的锦衣卫,一旦建虏有攻破城池迹象,首先就要把粮仓给烧光了。 让建虏攻下城池也拿不到多少补给,后勤越来越紧张。 —— 黄台吉很快领会到洪承畴的利害,这个在他看来之前没有多少表现的驻朝大臣,在他北返的时候,给了他狠狠一击。 对崔南伊的伏击他根本不在意,因为这伤不了根本。只要朝鲜士兵没有和八旗士兵正面作战的能力,就只是癣疥之疾。 但是坚壁清野、焚烧粮食,着实打到了他的要害。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大明和朝鲜的官员这么狠—— 在他搜刮之前,首先就搜刮了普通人。 这让他没法从乡野中得到粮食,只能去攻打城池。 但是攻打城池就要消耗兵力,而且会迟滞北返的脚步,急于回乡支援自家部落的蒙古人,对此定然不满。 所以黄台吉思索之后,下令道: “让汉人和蒙古人,驱赶朝鲜人去攻城。” “你们都不要吝啬朝鲜奴隶,死了还可以再抓人。” 把抓获的朝鲜奴隶也当作了耗材,驱赶他们去攻城。 在这一个措施下,他们攻城的损失小了很多,叠尸垒土战术也又一次出现。很快就有朝鲜城池被攻破,能拿到城中的粮食。 但是让黄台吉抓狂的是,就在城池被破的时候,城里的粮仓就着起火来。纵然他在察觉后迅速派人救火,还是有不少粮食被烧毁。 尤其是马匹吃的草料,被烧掉了很多。他们只能挨家挨户去搜刮,从城里普通人中,抢夺粮食和草料。 这无疑又迟滞了他们的脚步,而且在打下又一座城池时,他们发现就连城里普通人的粮食,都被搜刮到仓库里。 而且烧得更干净,比上一座城池更果断。 这让黄台吉知道,自己抓获的朝鲜奴隶,不抛下一些是不行了。否则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他们今年不可能出朝鲜: “传令全军上下,只携带十万奴隶。” “其他人尽量抛掉,轻车简从撤出朝鲜。” 让两黄旗做出表率,只留下忠心有用的奴隶。 并且安排两白旗,专门负责押送奴隶。 这让其他旗的任务,顿时轻了下来,黄台吉率领两黄旗和军中大部分蒙古人,轻骑先回辽东。 —— 宣川东面的山林中,一直在寻找机会伏击建虏,再立下一个大功劳的毛文龙,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时就为难了。 他麾下有一万多精兵和两三万民兵,人数虽然不少,却没有吃掉黄台吉这支兵马的把握。说不定就会被噎死,成为一次惨败。 所以他在多番思虑后,最终决定放行,让黄台吉通过了宣川。 远远地盯着黄台吉兵马的方向,在一处山岭上拿着望远镜观看的毛文龙感叹道: “万户侯、一万户,黄台吉的脑袋可真是值钱啊!” “要是有像狙击铳一样精准的火炮就好了,在这里一炮把黄台吉轰死。” 其他东江镇将领,同样也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他们也幻想过一铳打死黄台吉,像崔南伊那样被封爵。 这可是皇帝已经兑现的悬赏,绝无任何拖延。 不过很多人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黄台吉在豪格、扬古利被射杀后,对自身的防备非常小心。 别说不让可能感染天的人靠近了,就是千米之外,他都会派人警戒。为的就是防止狙杀,不稀里糊涂死掉。 想要出其不意刺杀他,估计只能像毛文龙说的那样,要用精度堪比狙击铳的火炮。 但是那样的火炮现在还没出现,一炮打死对方的事情,只能想想而已。 感叹之后,毛文龙又下令道: “让大伙儿好好藏着,不要怕冷怕累。” “这次如果胜了,本帅给每个有功的士兵至少一方里。” “争取把鸭绿江南岸的土地都变成咱们的,东江领变成东江国!” 这是他心里的一个野望,从附属朝鲜的东江领,变成东江伯国甚至东江侯国。成为真正的诸侯,而非附庸贵族。 在朝鲜待了数年的他,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朝鲜国王,不认为对方当得起自己的国君。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像崔南伊一样去接受朝鲜国王册封,只是让弟弟毛云龙代替。 东江领的将士,也大多知道毛文龙的想法,而且极为拥护。 他们也更想东江领成为诸侯国,自己成为大明内藩子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江领的子民被认为是朝鲜人。 这些人在毛文龙的带领下,都是士气高昂,忍着寒冷、饥饿,等待偷袭机会。 对此做惯了的毛文龙,可谓是轻车熟路。他在辽东的时候,没少这样袭扰。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好机会,镶红旗主硕讬,带着镶红旗兵马过来。 此人曾被努尔哈赤评价“秉性庸懦”,黄台吉对他接任镶红旗主,是非常不满意的。 无奈另一个人选萨哈廉被代善控制,他当时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如今就显出了恶果,庸碌怯懦的硕讬,只想着率军返回辽东。在黄台吉的两黄旗安然通过后,就大摇大摆地随之过去。 毛文龙看着他的兵马队形,就知道战力不如两黄旗。 他悄悄命令东江镇埋伏的炮手,听他的命令开炮,并且让其他士兵移动,准备上前作战。 不过,就在他即将下令的时候,忽然一声铳响,硕讬应声倒下。 这让埋伏的东江炮兵,同样也纷纷开火。火炮声音轰鸣,轰向了硕讬的镶红旗。 其他士兵也蜂拥而出,向镶红旗士兵杀去。 镶红旗的士兵顿时大乱,尤其是硕讬死去的消息在战场上被传开。这让他们的士气进一步丧失,很多人抢着逃窜。 最终,毛文龙和另一支伏击的士兵,杀死了六百多镶红旗的士兵,而且在赶着后面的正红旗兵马到来前,割下他们的首级。 直到此时,毛文龙才知道另一支兵马是谁。原来是谢三率领狙击大队的精锐人员,悄悄从南边潜到了这里。 他们埋伏在雪地之中,靠着身上的白色衣服做伪装,就连黄台吉派兵搜索,都没能够发现。(本章完) 第580章 头盔 插板 拉链 “谢三?” “你是那个崔南伊的上级,随他射杀豪格被封男爵的?” 毛文龙看着谢三,出声道。 这个人的名字在军中有流传,被认为是最幸运的军官。 本来只是埋伏建虏将领的任务,他的手下崔南伊,却偶然射杀了豪格。 他本人也因为参与射杀、又是任务的主导者,得以被封男爵。 大明军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个人,称他是走了狗屎运。 但是毛文龙经历刚才的战斗后,对谢三的看法大为改变: 这哪是走了狗屎运,分明是有那个实力。 即使没有射杀豪格那件事,谢三在射杀了硕讬后,同样也能封爵。 而且是两千户的子爵,比男爵还高一级。 这让他很是欣赏地看着谢三,询问道: “你的射术不错,有没有兴趣来东江镇?” “本帅专门组建一个火铳营,交给你来统领。” 谢三不为所动,推却道: “属下是巡捕营的人,是天子的亲军锦衣卫。” “大帅想要调动,要向巡捕营发调令。” 这让毛文龙顿时没了声音,他一个边镇的将领,哪比得上皇帝的亲军锦衣卫? 别看谢三的级别不高,这些人每一个都是皇帝的宝贝。将来军队的高层,多半出自他们。 更何况谢三射杀了硕讬,即将拥有世袭子爵爵位,他就算成了伯爵,也没资格招揽此人。 这让毛文龙更加感叹,感觉自己在这些冉冉升起的年轻将领面前,已经正在老去。 幸运的是他在这一仗后多半能封伯爵,已经算是上岸。 辽东那些不敢出战的,过几年就可能被淘汰。 想着那些人高额的饷银,毛文龙心里不无恶意: 等到朝廷觉得他们没用时,看他们还凭什么拿钱! 放下这些感叹,毛文龙对谢三所用的火铳颇感兴趣。 这一战若非谢三射杀了硕讬,并且把准备组织士兵的将领也射杀了几个,他们根本取不到这么大的战果,顶多像以前那样斩获二三百首级。 如今首级一下子拿到六七百,简单得让毛文龙都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建虏这么不经打了?轻易把他们吃下了六七百。 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洪承畴对崔南伊寄与厚望,甚至把他和自己同样看待。 这种远距离狙杀的战术,实在是刷人头的利器。 很是好奇的毛文龙,又向谢三询问道: “听说崔南伊一个人就射杀了五十多个建虏,被朝鲜人称为狙神。” “你们狙击大队,现在一共有多少击杀确认?拿到多少首级?” 谢三犹豫了一下,没有对这些保密,回答道: “从下官带队来朝鲜,狙击队一共射杀542人。” “首级没拿到多少,只有62个。” “不把敌人完全杀光,我们不会去割首级。” 这是狙击作战的特点,他们很少暴露自己,也不会为了翻倍的功劳去割首级。 而且因为割首级会留下血腥气,容易招来追兵。除非把周围的建虏完全射杀了,他们严禁去割首级。 事实上,若非这一战毛文龙取得了胜利,把镶红旗士兵都击溃了,他们也不会来分首级。 毛文龙听到这个数字,简直要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狙击队的零敲碎打,竟然堪比他发动一场大战。 甚至一场大战还不够,正常来说他至少要打两仗才能获得这么多首级。 这让他转动眼珠,颇为大方地向谢三道: “听说你们的观察手和狙击手功劳二八开,这一战咱们也这样分首级。” “拿124个首级来,正好是你们以前的两倍!” 不由分说把124个首级的功劳分给了谢三等人,又问他道: “你们狙击队有多少人?” “有没有愿意来东江镇的?” “别管之前的职位如何,我都让他率领一个大队。” 打算在东江镇同样组建一个狙击大队,以后用于伏击。 谢三对此颇为警觉,没有完全把这些东西透露出来,他在斟酌之后回道: “狙击手培养很难,算上共同击杀,我们这里有击杀记录的狙击手,一共也只有108人。” “其他的都是预备狙击手,还有观察手、军械员。” “而且狙击火铳是朝廷配发的,每一杆都要严格记录。” “毛帅想培养狙击手,先拿到武器再说。” 狙击手的培养很难,因为不是每个士兵,都能当狙击手。 就连弓箭手中的神射手,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崔南伊那样适应火器。 直到现在,谢三的狙击大队也没有满员,正式狙击手只有九十人。 幸运的是,现在的狙击手生存压力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天敌。建虏根本没有合适的武器,能够威胁他们。 除了因为被大军搜捕损失了三名狙击手外,其他人可以说连伤都没有。 这也是朝鲜的神射手,蜂拥来狙击大队学火器的原因—— 明眼人都能看出,弓箭在军中即将被淘汰。 毛文龙同样也有这个觉悟,而且他还觉得,谢三等人使用的后装火铳,非常适合伏击作战。 如果他的部下也装备了这种火铳,这一仗的斩获绝对不止六七百,甚至有可能把镶红旗完全留下来。 以后他去辽东袭扰,也能有更大的收获。甚至在面对没有火炮的建虏营寨时,直接用火铳远距离射杀营寨里的敌人。 这让他想想就感到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他能攻破更多的营寨,袭扰时能拿到首级会大幅增加。 如果再配上轻型火炮,很多建虏营寨,都挡不住他们。 所以,毛文龙已经决定了,就算自己钱,也要装备这种火铳,组建狙击大队。 不过,在询问谢三这种后装线膛火铳的价格后,毛文龙顿时就咋舌了: “三十两!” “这可是以前的鸟铳十几倍,比很多火炮都贵了。” “就是朝廷精心打造的火绳铳,价格也只要四两多。”“怎么你这火铳,价格要这么高?” 谢三拍了拍铳管,指了指铳口的膛线道: “贵的地方都在这里。” “单是这根管子,就至少要十两银子。” “更别说用的簧轮,还有后面的钢铁机匣了。” 这是后装火铳的成本,比前装火铳贵得多的原因。 铳管中的膛线难以拉制,后面的机匣切削也不容易。 而且还都得用好钢,材料差了根本就用不了多久。 再加上谢三等狙击手使用过程中,也对火铳提出了不少改进意见。这让火铳的成本,有可能进一步提升。 例如谢三本人就提出,可以增加膛线、使用更长的铳管,让火铳的有效射程,增加到六百米左右。 这让后装线膛火铳的成本,必然继续增加。 而且这种火铳现在只是试用,全是靠手艺高明的匠人手工生产。根本就没有投入批量装备,火铳的去向也都被严格控制。 这就让毛文龙彻底无奈了,因为三十两一杆的价格,他咬咬牙还能买上几百杆。但是朝廷没有生产出多少,他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他还是敏锐察觉到,这是最适合袭扰的武器。他打算上疏向朝廷请求,至少要拨来百十杆。 —— 不止毛文龙有这个想法,凡是在朝鲜打伏击战的,几乎都认识到后装火铳的好处。 请求朝廷调拨后装火铳的奏疏,可谓纷至杳来,连朱由检都被这种小事惊动: “你是说,在朝鲜的很多火铳手宁愿不要膛线,也要用后装火铳?” “这是为什么呢?” “前装火铳和后装火铳的装填步骤不是一样吗?还不用专门倒引火药。” 这是朱由检在对比燧发滑膛火铳和后装线膛火铳之后,选择主要装备前者的原因。 由于自流引药系统的出现,前装火铳虽然需要用通条从前面塞弹药,却省去了倒引火药的步骤。 不像后装火铳,在使用纸包弹后,需要先捅开纸包弹,然后再倒上引火药。 两者装填步骤相当,他自然更倾向成本低的燧发滑膛火铳。 后勤部长闵梦得想着前方军械员提出的意见,对此仔细解释道: “前装火铳趴在地上装弹不方便,这是战士们更喜欢后装火铳的最主要原因。” “使用前装火铳,无论是否被敌人发现,都需要站起来才方便装弹。” “但是后装火铳就不一样了,即使被敌人发现,也能趴在地上继续装弹射击。” “如果前面有个石头、木板,建虏的弓箭根本就射不中,戴上头盔和背甲就不会受致命伤。” “用它比用前装火铳安全多了,战士们都希望装备后装火铳,还有头盔和背甲。” 朱由检最初还不明白,顺着闵梦得的解释仔细想了之后,对此点头赞同。 他还是有些忽略了建虏如今主要用的是弓箭,射程更近不说,威力也远不如火铳。 如果是面对火器化的对手,无论什么盔甲,基本都没用处。而且趴在地上,也有可能被子弹穿透前面的阻碍、或者被打在地上的跳弹攻击。 但是弓箭射出去的箭矢,落在地上基本就不会跳起来。打穿石头的可能,也可以说没有。 这让火铳手趴在石头或树木后面时,很少被建虏的弓箭射中,除非很多建虏弓箭手聚在一起,对某个人抛射。 但是使用后装火铳的士兵,趴在地上同样能够装弹,在建虏的弓箭能够射到他前,就能对建虏持续射击。 所以在朝鲜作战的火铳手,普通更喜欢后装火铳,也喜欢趴在地上射击。自流引药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从发挥。 这让朱由检心里的天平,同样也开始倾向后装火铳。而且他还想到了一种东西,可以让趴在地上的火铳手更安全。 拿着炭笔随手描绘了一下,朱由检向毕懋康道: “除了头盔之外,还可以给火铳加上两块可拆卸的挡板。” “这样火铳手趴在地上时,就更不容易被弓箭射中了。” 这是后世的机枪都会装备的东西,类似火炮的炮盾。 毕懋康只是一看,就感觉眼前一亮。觉得皇帝不愧是皇帝,有这么多奇思妙想的东西。 朱由检然后还说道: “胸甲、背甲也可以是这样的钢板,制造一个背心,把钢板直接插进去。” “钢板的厚度要多准备几种,甚至可以用甲、陶瓷等材料组成复合材料插板,让有余力的士兵自己选。” 这并不会增加多少成本,因为钢板的打造,要比札甲、布面甲、锁子甲等甲胄简单多了。那些需要缀起来的铁片和铁环,才是最麻烦的。 装备院的防护研究所,也因此迎来了久违的任务:打造更适合趴在地上防箭的头盔,以及防护钢板。 朱由检考虑到后世使用的钢盔,还给头盔增加了防弹片的要求。并且让防护研究所制作安全帽,作为劳动保护用品。 这点他就没有再画出什么图样了,因为大明的人头上有发髻,后世的钢盔和安全帽全都不适合直接拿出来。 但是他仿照后世的奔尼帽画了个圆边帽,形似范阳笠和大明使用的笠形盔。让装备院选择合适的布料制作,作为日常软帽和头盔内衬。 (左:范阳笠,中:明代笠形盔,右:现代奔尼帽/圆边帽) 由此他还想到了迷彩,让装备院摸索用不同的颜料混合,制作更便于伪装的迷彩服。 尤其是纯白色的雪地伪装服,以及白色加灰色、黑色的雪地迷彩。 这是当前朝鲜战场急需的,要尽快制出来试用。 从这开始,新军服也被提上了日程。朱由检仿照后世的作训服、常服和礼服,提出了三种服饰要求。 作训服是作战和训练使用的,要根据士兵的需要,以结实耐穿、方便易用为先。 常服是日常工作穿着的,需要美观大方。尤其是军中文职人员,平时主要穿常服。 礼服则主要给军官配发,要符合一定的礼制。在原本的武官冠服基础上改进,允许在朝会上穿着。 这个最不着急,而且费也最大,所以放在最后。 朱由检的要求是把他定下的军衔、也就是现在称为武官勋级的那一套肩章领章袖章,配在新服饰上。 服饰要简练简洁,符合军中需要。 为此,他不但提出用纽扣,还画了个拉链结构,让装备院用铜合金制作—— 这是一种很适合军用的发明,能极大地方便服装穿戴。 尤其是长筒靴子加上拉链后,穿戴会更容易。 毕懋康等人听着皇帝的一系列新发明,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虽然他们有些跟不上皇帝的节奏,不明白皇帝提出的新东西。但是在习惯了之后,早已经知道把这下记下来就可以—— 这些东西有具体的匠官负责制造,只要能造出来,负责的匠官多半能够得到赏赐。有些能民用的,更是有专利分红等着他们。 这让文思院、装备院的匠官很热衷于制造这些新东西,每一次皇帝提出后,都有很多工程师和工匠,分成小组实现。 这让朱由检丰富的见识,得到进一步发挥。(本章完) 第581章 集束箭形弹 认可了趴在地上伏击的战术,自然要装备后装滑膛火铳了。 但是滑膛火铳和线膛火铳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同样口径下它的威力比较小。 和线膛火铳一样只装备十二毫米口径的话,可能会面临威力不足的问题。 对此,装备部长毕懋康道: “箭形弹成本降低后,军中已经可以大规模配发使用。” “而且因为新的箭形弹更细长,更适合十二毫米口径火铳使用。” “它的威力,足以在三百米穿透建虏甲胄。” “而且因为十二毫米火铳重量更轻,士兵也更喜欢,用它拼刺也更方便。” “臣以为完全可以只装备十二毫米轻型火铳,二十毫米重型火铳只用于城墙火铳等特殊用途。” 这是箭形弹大规模装备后,所出现的新情况。 在改进了装药和弹型后,轻型火铳发射的箭形弹,同样足以在三百米穿透建虏甲胄。这就让原本以威力强大著称的重型火铳,变得不那么讨士兵喜欢—— 毕竟它的重量太大了,后坐力同样很强。大部分士兵都更喜欢轻便易用的轻型火铳,认为这种和鸟铳更接近的火铳,能够打得更准。 传言中的射落飞鸟,也有一些士兵能做到。 朱由检考虑到十二毫米线膛火铳的射程和威力,已经胜过原本的二十毫米重型火铳,对此点头认可。 认为在线膛火铳的搭配下,十二毫米滑膛火铳威力不足的问题,并不会特别突出。 再加上有箭形弹这种威力极强的弹种,十二毫米确实足够使用。 而且,毕懋康还提到一件事,给了他一个惊喜: “臣等仿照一大三小弹丸的夷散弹,把箭形弹同样组合,制作出三根箭矢的箭形弹。” “虽然威力和射程不如单个箭形弹那么远,但在百米左右时,杀伤力和精度都不错。” “甚至一百五十米左右,也有一定精度。” “吕公还在带人,仿照霰弹研制更多小箭矢组成的箭形弹。” 这是朱由检没想到的情况,没料到吕祥等人竟然把箭形弹深入钻研到如此地步,都开始研制集束箭形弹。 这种弹药,是后世霰弹枪的杀伤弹种之一。吕祥等人是在研制箭式榴霰弹的时候,想到箭矢缩小后也能用于火铳,研制出这种弹药。 为了维持数根箭矢的精度,它采用的弹托更复杂,这是限制它投入使用的一个原因。 不过要是用于抛射和近距离喷射,那就随便加个木壳把几根箭矢束起来就可以—— 在受朝鲜人粗制滥造的箭形弹启发后,吕祥等人已经不再一味追求精度,争取能发射出去就可以。 根据装备院的测试,这种粗制滥造的集束箭形弹,在五十米内精度还不错,杀伤力同样很可观。如果要求不高,现在就可以投入装备。 朱由检对此很是欣喜,下令给吕祥等人嘉奖记功,让他们继续研制,争取能造出更好的箭形弹。 同时,滑膛火铳还配有锥形弹,这种可以看做霰弹枪的独头弹、而且因为铳管比后世的霰弹枪更长、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两百米的弹种,同样很有威力。 朱由检在综合考虑之后,确定道: “后装滑膛火铳作为线膛火铳的补充,允许生产装备。” “它的名称就定为后装火铳一式,简写为ch1。” “后装线膛火铳,则专门用x字,简写为cx1。” 定下两种火铳的编号,朱由检继续道: “对于线膛火铳的铳管,要用最优质的钢材。” “拉膛线失败的铳管,可以磨平了用于滑膛火铳。” “除了铳管之外,其它零部件要完全统一,方便大规模生产。精度最高、能完全互换的零件,也要优先用于线膛火铳。” “线膛火铳中精度最高的,再挑出来作为狙击火铳,供军中狙击手使用。” 这个要求有一定问题,毕懋康道: “狙击火铳还在用簧轮火机,难道以后的狙击铳,要改用燧发火机?”“都用簧轮火机,装备部生产不过来,而且成本也高。” 簧轮火机价格高昂,结构也很复杂,这也是它之前没有被大规模装备的原因。 不过它的打火成功率确实不错,考虑到狙击的需要,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狙击火铳另外制造,可以使用簧轮火机,以及更长的铳管和更多的膛线,甚至专用的子弹。” “精度好的线膛火铳,作为精确火铳,供军中精确射手使用,作为狙击手的候选。” “他们在作战时同样有一定自由度,优先射杀敌军将领。” “以后各个大队的狙击队,要改为精确射手小队,和专门的狙击手区分开。” 狙击战术的迅速成熟,是朱由检也有些没有料到的。所以他仿照后世的狙击手和精确射手,把两者区分开来。 以后狙击大队会得到更多的投入,更大的资源倾斜。他们的战术自由度同样更高,甚至直属于枢密院。 对此枢密院的官员都是赞同的。短短几个月时间,狙击队就射杀了两个贝勒一个额驸,这是此前的大明,从未有过的战绩。 效果如此显著,以至于枢密院中,甚至有把狙击手扩充到数万人的提议。 不过因为朝鲜战事还未结束,各种经验都在总结中,才没有完全定下来。 装备部对此是最支持的,因为狙击手取得的战绩,和他们提供的装备息息相关。 谁敢质疑装备部的功绩,拿出狙击铳就能打碎质疑。装备院的研发匠官,也等着战争结束后拿功绩。 如今,皇帝设立精确射手,作为狙击手的后备,装备部长毕懋康对此是欢欣鼓舞,计算道: “生产一支簧轮打火的后装线膛火铳,成本大概是三十两银子。” “最主要的成本在铳管上,平均需要十两三钱银子才能成功制造一根。” “不过失败的铳管以后也能用于滑膛火铳,这样能废物利用,降低一点成本。” “其它的滑膛火铳也不用拉膛线,成本相比以前差不多。” “簧轮火机改为燧发火机,同样能降低一些成本。” “按照臣的估算,普通后装燧发滑膛火铳,成本大概是十七两银子。” “以后生产熟练了,有可能降得更低,降到十五两左右。” 这个价格,仍旧让朱由检皱眉,他询问道: “前装燧发滑膛火铳,现在的成本是多少?” 毕懋康算了一下这段时间生产的,回道: “现在的成本大概是六两,相比原本的火绳铳提高了一两多。” “主要是改用燧发火机,以及自流引药系统带来的成本提高。” “将来生产熟练了,有可能降到五两左右。” 这符合朱由检之前的估算,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这样看来,同样是滑膛火铳,后装火铳的成本,是前装火铳的三倍。” “都是差在哪里?你们仔细说说。” 毕懋康这就有话说了,首先是后装火铳用的铳机,它需要严丝合缝,才能尽量减少后膛开洞所带来的漏气。 然后就是放置铳机的机匣,它也需要用钢铁制造,而且要开出槽和管,让铳机不至于掉下去。 可以说,这两者的工艺,对现在的大明来说很复杂。机匣和铳机的成本,丝毫不亚于线膛铳管。 这却是朱由检不知道,毛瑟步枪的制造,对于同时代的步枪来说也显得有些复杂。他拿出来的毛瑟步枪结构,对于此时完全靠手工的大明来说,难度可谓很大。 (毛瑟步枪的机匣,需要切削挖出来。好在枪机暂时不需要抽壳钩和击针,制造相对简单) (莫辛纳甘步枪机匣,后面上方是敞开的,不是毛瑟步枪的封闭式机匣,更容易切削,还可以锻压制造) 对此,他只能多画几种机构,把自己看到过的莫辛纳甘、李恩菲尔德等步枪图片画出来,让装备院摸索里面的结构,试试哪种结构最容易制造、成本能降得更低。 同时发出悬赏,让人们寻找改进铳机和机匣制造的方法,降低后装火铳的成本,方便在将来大规模装备。 对此,他还提出了锻压、冲压等后世枪械常用的制造方法,让工匠摸索水力锻锤和水压机,用于火铳和火炮制造,以及打造防护钢板。 至于现在,则是先生产一批后装滑膛火铳,投入朝鲜战场试验。(本章完) 有关拼音的解释 因为一些书友质疑为何用拼音,在此解释一下: 主要就是为了方便对外交流,统一翻译标准。 用拉丁字母译写汉语,始于明末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i)、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等制定的拼音方案。 文字改革出版社在出版《汉语拼音方案》时,曾出版《拼音文字史料丛书》,里面有详细介绍。其中收录了明末传教士方案、清末切音字运动诸方案以及民初汉字改革运动文献共计二十七种。 《西字奇迹》由明末意大利天主教耶稣会来华传教士利玛窦拟订。从该书和金尼阁的《西儒耳目资》(1626)中归纳出来的“利金二氏方案”,被认为是最早的自成体系的汉语拼音方案。后来用拉丁字母拼写汉语的各种方案,都是对“利金二氏方案”的继承、修正和发展。 (利玛窦方案,包括:26个声母,43个韵母,5个声调符号,4个次音字母) (金尼阁方案,用了25个字母:5个元音字母和20个辅音字母,5个表示声调的符号) 当时的注音方案不止这两个,郭静居(lazane cattane)、庞迪我(diegeo de pantoja)等人也有自己的拼音方案。 到了清朝,因为礼仪之争,被禁教,这些注音方案大多没有流传开。 清末国门被迫打开,传教士再次过来,外交官也来了,为了便于交流,出现新的注音方案。 比较有名的有威妥玛拼音、邮政式拼音,两者现在还有残留。 有些使用威妥玛拼音的专有名词已被吸纳为英文的外来语,例如:功夫(kungfu)、太极(taichi)、易经(i ching)、清明节(chingming festival)、宫保鸡丁(kungpao chicken)等等。 中华(chunghua)、张裕(changyu)等词语和人名也是威妥玛拼音。 北京大学(peking university)、清华大学(tsinghua university)、苏州大学(soochow university)的英文校名用的是邮政式拼音。 这是1906年春在上海举行的“帝国邮电联席会议”中,对中国地名的拉丁字母拼写法进行统一和规范,以翟理斯所编《华英字典》(1892)中的拉丁字母拼写法(即威翟方案)为依据并进行了调整。为了适应打电报的需要,会议决定不采用任何附加符号。这种拼音系统被称为“邮政式拼音”,在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之后继续使用,成为20世纪上半叶西方国家拼写中国地名时最常用的系统。也就是说,邮政式拼音是在威妥玛拼音基础上进行修改的结果,但只用于地名的拼写。 1955年10月15日,全国文字改革会议在北京举行。这次会议上印发给代表们六种拼音方案的草案,有四种是汉字笔划式的,一种是拉丁字母式的,一种是斯拉夫字母式的。会议之后,当时的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主任吴玉章向上级报告,他说:民族形式方案搞了三年,难以得到大家都满意的设计,不如采用拉丁字母。上级同意采用拉丁字母,并在中央开会通过。 群众中也创制了不少的文字方案,寄到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根据统计资料,从1950年到1955年8月31日全国文字改革工作会议为止,寄来的方案有655个,从1955年8月31日到1958年2月汉语拼音方案公布为止,寄来的方案有1000多个,从1958年2月到1980年为止,寄来的方案有1667个。群众设计的各种各样的文字方案总共有3300多个。 1958年2月11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正式批准《汉语拼音方案》。1958年秋季开始,《汉语拼音方案》作为小学生必修的课程进入全国小学的课堂。《汉语拼音方案》是拼写规范化普通话的一套拼音字母和拼写方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定拼音方案。 这个方案吸取了以往各种拉丁字母式拼音方案,特别是国语罗马字和拉丁化新文字拼音方案的优点,它是我国三百多年拼音字母运动的结晶,是六十年来中国人民创造拼音方案经验的总结,比任何历史上一个拉丁字母式的拼音方案都更加完善和成熟。 汉语拼音用的是拉丁字母,又被称为罗马字母。 (拉丁字母) 拉丁字母渊源于希腊字母,但不是希腊字母。 (希腊字母) 汉语拼音不是英语字母,但因为英语字母属于拉丁字母,所以和英语字母很接近。和法语、西班牙语等字母也很接近。 汉语拼音方案是三百多年拼音字母运动的结晶,肯定比利玛窦、金尼阁等人的方案完善。就算明朝官话读音和现在的普通话读音不同,也只需要小修小改,更适合作为标准。 在翻译之外才是注音需求,和传统音韵并用,并且用于检字。(本章完) 第582章 策反汉兵 朝鲜。 已经通过宣川,将要攻打义州的黄台吉,得知镶红旗遇袭、硕讬身死的消息后极为震怒。 因为他想过可能遭到伏击,所以让两黄旗打头阵、两白旗在最后。并且在通过宣川时,派人仔细查探。 没想到毛文龙和谢三不约而同地将两黄旗放过,在镶红旗随后通过时,打了场快速的伏击战。 这一战中明军表现出的战力,让黄台吉极为惊讶。 因为他从没有想过,一个旗的士兵,会在短时间内被大明军队击溃。 明军表现出的斗志和战术,都让他认识到,对待大明军队,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待。 再看到镶红旗逃出来的溃兵,他很是忿怒地道: “硕讬是怎么带兵的?” “镶红旗的将领呢?” 这些逃出来的士兵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说。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牛录额真道: “上面的站出来就被打死了。” “我们没看到敌人是谁,就稀里糊涂退了。” 狙击队的成员,一开始就被要求打高价值目标。有将领站出来组织士兵,自然要第一时间就打死。 也因此镶红旗一直无法组织起来反抗,被毛文龙率领的大军击溃。 这一战镶红旗将领的损失也很大,几乎可以说被打残。这也是毛文龙面对谢三时,分他们两成首级的原因。 黄台吉听到战斗的经过后,心中恼怒的同时,更加感到惊恐了。因为他切实感受到,明军的战术在革新。 单纯的狙击他不怕,只要小心防备就行了。但是精确的狙击和大规模伏击相结合,发挥出的威力远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牛刀小试,就让东江兵获得了几乎和八旗士兵相当的战力。 以后大明军队推行这种战法,他们在野战中还怎么和大明军队打? 将领站出来带领士兵就要被打死,让他们怎么带队、怎么战胜明军? 这让他心中更加后悔,觉得就不应该来朝鲜。应该孤注一掷,攻入大明境内,打断这种革新。 现在明军在吸收了朝鲜之战的经验后,以后他再过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军队了。 可以说,黄台吉这位军事上的天才,很快就察觉到大明军队的转变。 朱由检和一众枢密大臣选择装备后装火铳的原因,也是被这一战启发,认识到精确射击和伏击作战的威力。 两者相互结合,大明在地形崎岖的地方,就有了和建虏野战的本钱。 只要建虏的骑兵冲不起来,就会被明军利用射程优势,从容射杀他们。 黄台吉以后再想绕道草原入关,长城一带的数百里山地,就是他的坟地。 今年没有强行偷袭长城的他们,以后再也找不到机会。 这是黄台吉心中越来越悔、认为不应该来朝鲜的原因。 更让他后悔的,是进入朝鲜以来,八旗将士已损失了两千多人。这比攻打大凌河堡的损失还要大,甚至可以说伤筋动骨—— 对于只有五六万人丁的八旗来说,今年这几仗三千多人的损失,已经超过半成。 如果还有损失的话,他这个大汗的位子都有可能坐不稳。 这让他对镶红旗更加看重,强行压下怒火,和颜悦色地向镶红旗的溃兵道: “镶红旗其他人呢?” “怎么没有来这里?” 这点他们也不知道,但是很快就有人来报,代善率领正红旗收拢了镶红旗的士兵,并且把失去将领的溃兵,和正红旗编在一起。 黄台吉闻言更加恼怒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代善竟然在这时候,和自己争夺兵力。 这让他在代善过来时喝问道: “大贝勒为何没有请示,就私自收拢镶红旗。” “难道想学阿敏,私吞其他旗的兵力?” 代善虽然性子比较温和,平时也一向支持黄台吉。但他听到这话也有些怒了,察觉到浓浓的防备。 这让他没好气地说道: “大汗能收拢失去旗主的镶黄旗,我就不能收拢镶红旗?” “先把兵带回去再说,咱们不能再死人了。” 黄台吉这下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有些急了。 毕竟他现在直接掌握的力量,就是正黄旗和镶黄旗。如果一向拥护自己的镶红旗被代善掌握了,他的大汗位子真的会有危险。 如今代善的态度,让他知道知道大贝勒还是拥护自己的。毕竟两人都知道,岳讬和硕讬死亡后,接下来有资格担任镶红旗主的,就是代善的三子萨哈廉。 这个人和岳讬一样,算是黄台吉的铁杆。而且他因为好学礼法,对代善也很尊重,父子关系极好。 他担任镶红旗主,是两人都能接受的。 有着萨哈廉做纽带,黄台吉和代善的联盟,仍旧非常之稳。 靠着这个,他仍然能让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不敢有异心,并且压制两蓝旗。所以黄台吉接下来对代善的态度,自然是很好了。他们两人之间,仍旧还有默契。 不过随后赶来的镶蓝旗主阿敏、正蓝旗主莽古尔泰,态度就不怎么好了。阿敏冷嘲热讽地道: “还以为大汗有多厉害,没想到同样遇到伏击。” 莽古尔泰也嘟嘟囔囔,认为硕讬太没用。 两人的态度,激怒了黄台吉和代善。性格温和的代善,都忍不住和莽古尔泰吵了几嘴。 幸而黄台吉知道还没有渡过鸭绿江,制止了这个冲突。 然后他们又尝试攻打义州,察觉到里面的守军火器众多后,暂时退了下来—— 想要撤离的他们,不想在义州无谓地消耗兵力。 如此又过两日,多尔衮三兄弟率着两白旗赶来了,还有被他们看押的十万奴隶。 虽然因为急着赶路损失了一些,但是黄台吉等人,此时都没有在意这个损失。他们只想渡过鸭绿江,带着收获返回去。 李永芳率领的汉人士兵,也随着两白旗押送朝鲜奴隶。黄台吉命他们探索适合渡过的冰面,并且在上面搭浮桥。 对此莽古尔泰又嘟嘟囔囔,觉得黄台吉太小心。按他的想法直接率兵沿着冰面过去就行了,重新搭浮桥做什么? 黄台吉呵斥他道: “不搭浮桥,义州城里的明军出来,带火炮轰击冰面怎么办?” “难道要让咱们的儿郎,都掉到鸭绿江里?” 莽古尔泰这才没话说,听从黄台吉的安排,率领士兵看着汉兵搭浮桥。 而后在浮桥搭成后,率领正蓝旗第一个走了过去。 确认对岸没埋伏后,黄台吉才率领两黄旗士兵,随后渡过河去。 而后是代善率领的两红旗、阿敏率领的镶蓝旗,以及蒙古士兵。 多尔衮三兄弟率领的两白旗,仍旧在后面押着奴隶,把他们赶到对岸去。 这些朝鲜奴隶眼见要被带领故国,一个个都哭了起来,他们知道一旦跨过鸭绿江,此生就多半没有回来的机会。 一时间鸭绿江上哭声震天,让义州城上的明军看到了也有些不忍。 陈子壮有心下令出击,能解救多少算多少,李九成却冷血道: “不行!” “毛帅没有下令,我们不能出兵。” “守住义州城最要紧,小心建虏杀过来。” 而后眼看着两白旗把朝鲜奴隶一点点驱过鸭绿江,留在东岸的建虏,渐渐少了起来。 此时的鸭绿江东岸,最大的一股兵力,是李永芳率领的汉兵,以及他的岳父、麾下有六个牛录的阿巴泰。 他们一直在巡视周围,防备义州城的明军袭击。 就在阿巴泰也踏上浮桥,准备过江的时候,忽然一声“轰”响,浮桥从中间被炸开。 就连冰面也出现了空洞,眼看就没法再过去。 这让他吃了一惊,不知道明军什么时候把火药埋在了这里。 然后就看到一些汉人士兵突然在手臂上绑了红巾,大喝着杀了过来。 这让他顿时大叫道: “汉兵叛变!” “汉兵叛变!” “快给我杀了他们!” 恼怒地吩咐手下,让他们立刻平叛。 然而平叛的士兵还没动,义州城东面就响起了一声号炮。约有两万人的明军,从山谷里走了出来。 这是毛文龙率领的东江镇士兵,在宣川打了伏击后,一直藏在东江领东面的山林里。 守在义州的杨御蕃和李九成,这时也率领麾下兵马走出城来。他这一支兵马分配的火器更多,两军相合之后,已经颇有战力。 然而这还不止,南面的平原之上,也赶过来一支军队。上面飘扬的“洪”字大旗,显示统帅这支兵马的是洪承畴。 他在建虏北返之后,一路在南方收复城池,如今已收拢了四五万朝鲜兵力。还有曹变蛟率领的三百御营骑兵,刘兴祚率领的一个女真牛录,以及郑芝虎率领的一千陆战勇士相助。 这一路兵马的战力虽然不如明军,声势却更为浩大。再加上有一万被精心训练的朝鲜火铳手,可以说有些实力。 洪承畴志得意满地看着留在鸭绿江东岸的四千多名汉兵、将近两千建虏,向左右道: “两千建虏首级,拿下也能封子爵了。” “还有那个阿巴泰,陛下命令按四小贝勒的规格悬赏。” “谁能击杀此人,也有子爵爵位!” 这是朱由检知道阿巴泰在朝鲜后,所发出的悬赏。 虽然黄台吉让阿巴泰担任镶黄旗主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却不得不防。他更希望看到,黄台吉让其他人掌管镶黄旗。 所以负责追捕刘兴祚和崔南伊的他,被明军刻意拖在后面,也因此被留在最后渡河。 如今就和李永芳的汉兵一起,被困在鸭绿江东岸。(本章完) 第583章 战后总结和盐税 对岸,黄台吉等人看着冰面上的浮桥突然炸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 义州城的明军就在旁边,他们渡江的时候,不可能不防备后面的人被袭击。 虽然一些汉人士兵的叛变让黄台吉有些惊讶,他仍旧有条不紊地下令道: “吩咐杜度出兵,率本部兵马接应阿巴泰。” “顺便给明军个教训,让他们不敢来追。” 杜度负责铁山这一带的守卫,主要认为就是看住东江镇。 他没有做好这件事情,被黄台吉吩咐戴罪立功,从下游的冰面冒着危险过江,悄悄埋伏起来。 此时的杜度,当真任劳任怨,期望凭借自己的表现,在金国获得更高的权位。 他在黄台吉命人发出信号后,当即大吼一声,率着本部一千多人,直接冲了上去。 这些人的数量虽少,却是一股生力军,而且极为凶猛,直击洪承畴麾下的朝鲜军队侧翼。 侧翼的朝鲜士兵见到杀气腾腾的女真人,瞬间想起了被建虏杀戮的恐惧。他们几乎没有做出抵抗,就被这一千多女真骑兵冲散。 而且在女真人的有意驱赶下,向着中军溃退。 洪承畴见此大惊,知道这样下来,自己所在的中军也有可能被冲垮。 到时候军队陷入混乱,自己在乱军中的下场,也会不好说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让曹变蛟护着自己逃窜。但是想想杨镐、熊廷弼、王化贞等人的下场,还有皇帝许诺的册封爵位。他强自镇定下来,大喝道: “谁能擒杀此獠,本帅保举他世袭爵位!” 孔有德大喝一声:“我来!”率着麾下训练多时的三千兵马,迎着杜度冲了上去。 耿仲明也不甘示弱,调遣麾下的一万兵马,准备围杀杜度。 两人都知道李九成因为斩获近千首级被封世袭男爵,期望能立下同样的功绩,获得世袭爵位。 极为精明的耿仲明,还让亲兵在朝鲜士兵中大喊道: “难道你们忘记仇恨了吗?” “不想把亲人救回来吗?” 让这些朝鲜士兵,逐渐忘记了恐惧,想起对建虏的仇恨。 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因为亲人被害投入义军。如今建虏就在眼前,慢慢鼓起了勇气。 右翼的溃兵也不再溃散,甚至有人转过身去杀敌。 虽然他们的战力远远不如建虏,却终究造成了迟滞。杜度很快就察觉到,没有了之前势如破竹的感觉。 这让他不敢恋战,迎着即将到来的孔有德,绕了个圈转了出去。只是追着散乱的朝鲜士兵杀,不让他们组成军阵。 从鸭绿江上反身杀回的阿巴泰,在见到朝鲜一方的军阵乱了后,同样杀了过来。 他和杜度汇合后,有了三千女真兵力,还有仍旧忠于李永芳的两千多名汉兵。 这一支五千人的力量,别说洪承畴率领的朝鲜士兵啃不动,就连东江镇去打,也感到颇为费力。 更何况如今东江镇被朝鲜士兵阻隔,没法和建虏直接交战。而且还要分出兵力,防备似乎想冒险过江的建虏。 洪承畴满心期待的歼灭战,顿时就变成了混战。他们空有人数上的优势,却只能任由建虏左冲右突,根本挡不下他们。 这让期冀封爵的洪承畴头上,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现在都不是能不能立功封爵的问题了,他只希望自己不要败得太惨被朝廷责怪,甚至罢免职位。 这让他在调兵遣将时,也是以稳住阵脚为先。杜度和阿巴泰、李永芳三人,率军突围了出去—— 他们将前往下游杜度探出的道路,从冰面上直接渡过去。 洪承畴看了看曹变蛟的三百骑兵,没有派他们去追。这些人都是皇帝派来的宝贝,让他们执行送死的任务,洪承畴当然不敢。 收拢兵马,清点收获。洪承畴发现自己这一场大战打下来,只收获了不到一百个首级。己方的伤亡粗略统计就有两千多,还有很多人变成溃兵逃窜了。 若非还有两千多名投诚的建虏汉兵充门面,这一仗当真是大败。 “朝鲜士兵,还是没能力和建虏近战啊!” “难怪陛下让我练火铳手,送过来的武器都是火器。” 看着这一战的收获,洪承畴向左右感叹道。 经过今日这一战,他不但明白了大兵团作战的难度,也深刻体会到建虏士兵的战力。 别说朝鲜士兵没能力和建虏野战了,大明有这样能力的兵马也不多。估计只有一些辽东精锐,才有和建虏野战的实力。 混战一场只收获不到一百首级,让洪承畴觉得还不如从这些朝鲜士兵中挑选擅长射击的狙击手,给他们配发线膛火铳,悄悄去打伏击。 那样动用的士兵少、消耗的钱粮低,成果说不定更大,能够超过一百。 耿仲明也是一样的感觉,他现在最气愤的,就是洪承畴把训练最久的三千朝鲜士兵拨给了孔有德。孔有德那个莽汉,带着这些擅长射击的火铳手打近战。 这让他感觉实在暴殄天物,自己若是率领这些士兵打一轮子弹,都不会只取得这一点战绩。 可以说,一场战斗下来,他们发现了很多问题。幸运的是因为建虏留下的兵少,这些问题没有让他们造成溃败。 今后自然要针对性加强,作战时扬长避短。 —— 黄台吉在对岸拿着望远镜,同样看到了这一战。 不同于明军将领的后悔和总结,他的心中此时满是凝重。 因为在他看来,三千八旗勇士,足以击溃四五万朝鲜人—— 之前他只是派出三百先遣队,就击溃了朝鲜一万人。 然而这一战中,朝鲜士兵表现出的勇气和韧性,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些人竟然溃而不散,维持了基本的阵势。以至于八旗士兵的收获寥寥,只能说成功突围了出去。 如果朝鲜士兵都有这个战力,以后他再攻打朝鲜,需要带更多的兵过来。 再想到折损了两个贝勒的死亡之路,他的心中又浮起一层阴霾,隐隐感觉到以后再经过那里,同样要脱一层皮。 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来朝鲜,以后想从朝鲜劫掠物资并不容易。 这让他的心中,甚至有些后悔: 『若是丁卯年让阿敏在朝鲜镇守就好了,朝鲜君臣定然不敢有违。』 『如今有了大明撑腰,朝鲜也变得难打起来!』 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让阿敏在朝鲜成外藩,黄台吉想到大凌河和宁锦防线,再想到依附金国的蒙古部落遇袭,他知道大明已经全面展开攻势,自己必须选择一个方向破局。 但是朝鲜的样子,明显又已经开始发生蜕变。想要占领它的难度,远远胜过前年。 这让黄台吉带着很多遗憾,从朝鲜撤了出去。 他还要率领兵马去解救草原上遇袭的部落,征战了将近一年的八旗士兵,还要继续作战。 —— 鸭绿江的东岸,看着黄台吉率兵撤走的洪承畴,彻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最后一战的伏击没打好,更没有实现把建虏闷死在朝鲜、封公封侯的功绩。但是建虏从朝鲜撤出,仍旧是他取得的大胜利。 这会让他在朝鲜的地位无比稳固,彻底完成改造朝鲜的任务,完成朝鲜内附。 他心中已经决定了,要把朝鲜完全按自己的意愿改造,并且要训练十万火铳手,作为立功凭借。 建虏以后不来便罢,再来朝鲜的话,他一定会把来的人都闷死在里面。 等以后朝鲜士兵练好了,他还会主动派兵,袭扰辽东一带。 所以,洪承畴看着瘫在地上,哭喊着亲人名字的朝鲜士兵,大声道: “都起来!” “要记住这次的屈辱,接下来好好训练。” “本帅会带你们去辽东,救回自己的亲人。” 让这些朝鲜士兵记住仇恨,更努力地训练和作战。 这些朝鲜士兵,此时也明白了自己没有和建虏战斗的实力,渡过江也无法解救出亲人。他们中一些人是彻底放弃了,但也有一些人选择更努力地训练,获得和建虏抗衡的实力。 被很多朝鲜人崇拜的崔南伊,就成了他们的榜样。大部分朝鲜士兵都选择训练火铳,为成为狙击手而努力。 洪承畴知道这股气只能鼓不能泄,很快就安排封赏立下功劳的士兵,把承诺的各种悬赏兑现。 并且让毛文龙派人帮忙带着,派遣一些朝鲜士兵去辽东探路。看看能不能遇到小股建虏押送的朝鲜奴隶,趁机把他们解救回来。 他相信,只要能够取得成果,朝鲜士兵会更有动力去辽东作战。那些被建虏带走的十万朝鲜奴隶,还有建虏在朝鲜所做的杀孽,就是朝鲜和建虏继续战斗的动力。 皇帝让他用朝鲜牵制建虏的策略,仍旧能够实现。 —— 京城。 朱由检很快收到了这一战的奏报。 虽然洪承畴、毛文龙都对鸭绿江之战做了很多掩饰,但是锦衣卫的奏报,却把这一切挑明在枢密院。 看到洪承畴率领四万多朝鲜军队、还有毛文龙和杨御蕃的三万多明军,都没能留下建虏那三千人。之前沉浸在胜利中的枢密院官员,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不是不知兵的人,知道这一战虽然有洪承畴没料到建虏反过来埋伏的原因,但是战斗中的应对,已经称得上极好了。 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是一场大溃败,甚至把毛文龙的东江镇都坑进去。 战斗之所以打成这个样子,纯粹是朝鲜军队的战力不如。擅长袭扰的东江镇兵马,也没有和建虏正面作战的能力。 这让一些策划着怎么消灭建虏、立下更大功绩的枢密院官员,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醒悟过来。知道大明如今还没有消灭建虏的能力,平叛必须谨慎。 但是也有一些人,不知是羞刀难入,还是另有算盘,把事情向外透露,引来科道官员对洪承畴的弹劾。 甚至左都御史王在晋,还有这件事牵联到辽东那边,认为是孙承宗没有指挥好全局、辽东兵马的牵制作用也不够,导致这一战的失败。 弹劾孙承宗的官员,很快也多了起来。 在大凌河、东江领、朝鲜、江陵公国、黑龙营、草原联军……这几路兵马各有斩获的情况下,坐拥十多万精锐兵马,却只派了五千骑兵去辽河虚张声势的孙承宗,被人认为是碌碌无为。 王在晋当年和孙承宗的争论,也被人翻了出来。很多人认为孙承宗的战略是失败,在辽东筑城养兵不过是白白浪费钱粮而已。 就连枢密院的官员,也有一些人认为如果把供养辽东兵马的饷银用于打造火铳,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辽西走廊一带的山地和朝鲜一样险峻,能在野外打伏击的火铳手,要比只会守城的兵马有战力。 这种言论的声势如此之大,让倾向孙承宗的枢密同知袁可立和内阁首辅韩爌,都有些压不下来。 尤其是袁可立现在要考虑各地兵马的钱粮分配,韩爌负责着财经委要为兵马提供饷银。他们已经被皇帝催着统计功劳,尽快把对将士的赏赐兑现。 这些赏赐虽然大多数是土地和爵位,钱粮的地方却也不算少。粗略估计要拿出三十万两银子,作为对有功将士的赏赐和抚恤。 这让韩爌和袁可立看着辽东的四五百两饷银,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尤其是韩爌还知道,如果他拿不出这笔钱,皇帝就可能对他的家乡下手,查抄有罪过的晋商。 这让他在家里时常长吁短叹,感觉自己这个首辅的压力太大了—— 皇帝是放权了没错,但是随着权力而来的,同样还有责任。 不像以前的首辅,只需要写票拟就行了。 幸好,他这个为难没有持续多久,袁世振送来的一笔银子,解开了当前的局面。 在被朝廷派去南方负责盐政后,袁世振大力整顿之下,今年收获了上百万两盐税。这些税直接纳入户部盐政总署,存放在户部银行账上,由朝廷掌握分配。 韩爌的为难一下子迎刃而解,甚至还有了过年的经费。 袁可立也喜出望外,急忙安排对有功将士的赏赐和抚恤。(本章完) 第584章 增加盐税 “上百万两,这笔钱真是不少啊!” 处理户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朱由检感叹道。 袁世振送来的这笔银子,解了封赏功臣的燃眉之急。而且让枢密院那边,有了打造新式火器的本钱。 这让朱由检感觉到,自己没有认错人。很是高兴的他,当即道: “汉初三杰,萧何第一,是因为他为汉高祖解决了钱粮。” “袁世振对这次战事同样有功,封他为世袭爵士,允许在海外开辟领地。” “希望他再接再砺,把整个南方的盐税收上来。” 这个封赏,让毕自严等户部大臣,同样与有荣焉。 因为这是整个户部的荣耀,代表着他们也可能靠着解决财政问题,被皇帝赐予爵位。 韩爌心里面就更是舒服了,因为他现在掌管的财经委,负责的就是钱粮税收事宜。皇帝提到萧何,可不就是在说他。 如果能平定建虏之乱,将来封赏功臣时,他一定在前几位。 这让他试着向皇帝举荐道: “陛下,袁世振的纲法既然成功。” “臣以为可把他调来朝廷,掌管盐政总署。” “盐业集团开办不顺,不如全部实行纲法。”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刚刚的好心情坏了一大半。 盐业集团为何开办不顺利,是什么原因韩爌还不知道吗? 这让他目光如刀,盯着韩爌看了起来。 一时间,文华殿内欢快的氛围,很快变得凛冽。 很多臣子都不知道,皇帝为何说变脸就变脸。 户部尚书毕自严,是知道其中原因的。 因为盐业集团开办的阻力,就是山西商人。 尤其是张四维出身的张家、王崇古出身的王家,两家一个把持长芦、一个把持河东,家资数十百万计。 他们面对朝廷开办的盐业集团,自然是想法抵制。盐业公司经营权的拍卖,也是非常不顺利。 韩爌是张四维的女婿,他提出在全国推行纲法,显然包藏私心。 朱由检也是这么认为的,在他凛冽的目光下,韩爌感觉很是不自在。 己巳年对建虏的作战,朝廷虽然没有完全取得胜利,却一扫之前的颓势,和建虏变得有来有回。 这让皇帝的威望,明显又提高很多。就连他这个首辅,也承受不住皇帝的凝视。 这让他急忙解释道: “朝廷钱粮匮乏,臣以为当解决财政困难为先。” “纲法在南方推行顺利,北方也定然能成。” “如果将纲法推行到全国,臣以为每年至少能获得二百万两盐税。” “相比之前的一百一十万,可谓提高近倍。” 这是他提出推行纲法的原因,认为自己确实是为了朝廷收入考虑。 朱由检听到韩爌的这番话,几乎忍不住击掌赞叹了。如果他是个不知内情的皇帝,真会被韩爌的说法打动,全面推行纲法。 但是知道清朝实行纲法利弊的他,当然不肯完全推行后患无穷的纲法,他向韩爌问道: “之前盐课最高时,一年收入多少?” “实行纲法之后,相比于它如何?” 韩爌没有回答,毕自严代他回道: “万历初年的时候,盐课最高能达到二百万。” “其中一百万解运户部,价值五十万的实物解运军镇,二十二万解运军卫,存留二十八万。” “后来盐法大坏,逐渐降低到一百二十多万,去年只有一百一十万而已。” “若是严格按照旧制,也能收入二百万。” 这就是说,实行纲法,实际并不会为朝廷增加收入,只是征收的时候,能够更有效率。 之所以会有这个变化,是因为袁世振推行纲法时,承诺了所谓的“占窝”: 只要盐商在纲册上留名,就能“永永百年,据为窝本”。 这个办法显然有利于大盐商,他们只需要和盐政衙门打好关系,就能占据窝本,把家业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为了能让名字一直留在纲册上,他们在缴纳盐课时也轻易不敢拖欠,避免丢失窝本。 对于盐课的征收来说,目前来看是一个大好事。 但从长远来看,却锁死了盐业的上限、固定了盐业的格局。 即使将来人口增加、吃盐的人变多,那些盐商也不会主动多缴一分银。整个盐业也不会发生什么大改变,一直被某些盐商家族占据。 这也是实行纲法的清朝,盐商豪富天下知名的原因。 如果不是袁世振之前曾在两淮推行纲法,朝廷也急需要钱财。朱由检根本不想实行这个办法,固定盐业格局。 他更希望的,是用盐业集团推行食盐专卖,用盐业销售公司占窝、获得一地的专卖权。 相比纲法的变化,就是从盐商个人在纲册上留名、变成盐业公司在纲册上留名。 盐业公司的成员,不局限于一个家族。而且盐业公司的股票,由盐业集团占据一半。另一半才会向商人招股,由符合资格的人参与。 未来,盐业公司的股票还会在证券交易所上市,允许一部分流通,让股东和公众监督盐业公司收益。 这个办法,同样能保证朝廷的盐课收入,哪个公司敢偷税漏税,那就取消专营权。 而且在股东和公众的监督下,盐业集团还能靠掌握的一半股份,获取一半食盐销售利润。食盐销售多少也会受到监督,以后随着人口增加、有提高的余地。 将来食品加工、医疗、化工等行业需要用的盐,朝廷也能通过增设专门公司征收到盐税。 并且盐业集团还能靠掌握的一半股份,加强对盐业的掌控,避免某些盐商乱来,影响社会安稳。 知道其中利弊的毕自严等户部官员,都对此极为支持。但是推行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问题。 张家、王家这些把持北方盐业的家族,显然不甘心以后只掌握一个地方的盐业公司、甚至只成为股东之一。 他们和搀和盐业的勋贵外戚等势力联合,想出各种办法抵制盐业公司。让盐业公司股份的拍卖,执行时非常不顺利。 韩爌打算在北方推行纲法的提议,户部官员也不赞同,因为这明显有利于张家、王家等大家族,却对盐政总署不利。 韩爌还欲辩解,却知道因为自己和张家的亲戚关系,让他说什么都是错。只能沉默以对,任由户部官员发挥。 朱由检在毕自严出面之后,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继续道: “大明每年消耗的食盐有多少?”“按照朝廷规定的税率,一年应该征到多少盐税?” 毕自严对此回道: “大明当前有五千一百多万口……” 朱由检打断他道: “按一亿口算!” “陕西移民已经表明了,大明实际人口,是统计的两倍多。”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毕自严也不好再拿着五千多万口计算了,按照皇帝的要求,重新计算道: “按一亿人口估算,每人每年大约需要十斤盐,一亿人就是十亿斤。” “各地盐课不一,两淮盐引价格最高,引价是五钱,一引285斤。” “山东的盐引价格最低,引价是一钱五分,一引205斤。” “长芦稍高一些,引价是二钱,一引同样是205斤。” 这么复杂的税制,让朱由检忍不住皱眉,说道: “旧制205斤,按新制应该是200斤左右吧?” 毕自严算了一下,说道: “按新制是二百零三斤半左右,包索重量大约是三斤半,实际的盐是二百斤。”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以这个为标准,一引盐定为200斤,加上包索203.5斤。允许向上浮动一斤半作为误差,不得向下浮动。” “盐课直接包含在盐引里,引价统一定为二钱,包含二百斤食盐,那就是一斤盐一厘税。” “这样每年消耗十亿斤盐,朝廷能收到的盐税就有一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让户部的官员一阵波动。因为这相比于之前的二百万两盐课,直接减少了一半。 有督理边饷职责的户部左侍郎李长庚,忍不住就提建议道: “臣以为若要统一盐税,二百斤盐引的价格当定为四钱,一斤盐收二厘税。” “这样十亿斤盐,就能收二百万两税银。” 这让群臣一阵侧目,因为这种话传出去,是要被人骂的。 毕竟京城的盐税以前是一斤一厘,现在加到一斤二厘,很可能被人戳脊梁骨。 没看皇帝之前,都要按当前京城的税率给定税。 李长庚顶着众人的目光,却是老神在在。因为皇帝之前说过,就算不用开中法了,盐税也要用于边镇。 在专督军饷侍郎撤销后,他这个户部左侍郎,负责筹饷工作。如果军饷不及时,他可是会挨板子。 盐税对军饷如此重要,让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增加盐税。免得将来军饷不足时,皇帝拿他问罪。 朱由检对李长庚这个提议,暗暗点头赞许。他之前其实也想提高盐税,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如今李长庚开了这个头,他问首辅韩爌道: “韩首辅觉得如何?” “李侍郎的提议,可有可取之处?” 韩爌张了张嘴,意识到皇帝明显是让他附和,承担加税的骂名。 他内心是不愿如此,但是因为之前皇帝和户部官员对他有私心的怀疑,他知道自己必须表态,苦涩道: “统一盐税势在必行,臣以为盐引价格,当定为四钱为宜。” “为防止民间盐价飞涨,臣以为当开办盐业公司。” 显然他已经明白过来,皇帝是给他挖了个坑,让他跳在里面。 如果不开办盐业集团下属的盐业公司,那么盐引涨价后,盐商会以此为由,把盐价提高一厘不止。 到时候天下人都会骂他这个首辅,怪他胡乱加税。 只有开设盐业集团控股的盐业公司,才能更好地控制盐价,避免盐价暴涨民间生怨气。 朱由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韩爌重新有了信任。 想到之前盐业公司股份发行不顺利的事情,他说道: “盐业公司的股份既然卖不出去,那就干脆赏给功臣。” “户部盐政总署制定个办法,一定要在北方推行盐业专卖,由各地盐业销售公司获得经营权,每个区域有两三家公司竞争。” “现在食盐的成本,大概是一引二钱左右,也就是一斤一厘,加上两厘盐税就是三厘。” “所以食盐的最低定价,就是一斤三厘银子,各食盐公司不得恶意竞争,以低于成本价销售。” 三厘银子价值三文钱多一点,京城的盐价通常是五到十文。这是因为京城距离长芦盐场比较近,运费便宜的原因。 为了防止盐商在盐税增加后胡乱涨价,朱由检道: “食盐是重要民生物资,和粮食行业一样,实行最高出售价限制。” “各地盐价不得超过一斤一分银子,按铜钱就是十二文。” “超过这个价格,地方官员有权监察,并且向盐业集团申请,暂停当地的盐业公司经营权。” “附近区域的盐业公司,也可在得到授权后,获得该区域的临时经营权。调动食盐平抑盐价,避免盐价太高影响小民生计。” 这个政策,引起了殿中官员一阵热议。 三厘到一分的价格,可以说把盐价限定得死死的,以后盐商的收益,将会极为有限。 韩爌有些担心地道: “京城距离长芦盐场近,尚可这么定价。” “但是交通不便的地方,一分盐价就实在太低了。” “若是遇到洪涝等灾害导致商路困难,甚至可能亏本。” “还有一些地方官员,会设卡收取盐税。” 这种明显为盐商说话的言论,让朱由检暗暗皱眉。但是地方收税的问题,他也不能不管。 所以在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盐引以后统一由盐政衙门发放,作为纳税和买卖、运输的凭证。” “拥有这个凭证的,地方不得再私自征收盐税,不得阻拦运输和贩卖。” “盐引的数量,以后也由盐政衙门派官吏在盐场发,直接在批发食盐时加上盐引价格,在统一规格的盐包上附带盐引。” “原则上盐引数量不再限制,生产多少食盐,就发多少盐引。” “盐场批发食盐的价格,包含盐引之后也不得超过五厘。” “若是两倍以上成本的售价还会亏本,那就说明有些人不适合做生意。”(本章完) 第585章 网开一面 盐价严格限制,朝廷的税收还有所增加。 中间利益受损的,自然是从事盐业的商人。 这也是北方的食盐专卖制度,之前推行不下去的原因。 能在盐业上插一手的,不是勋贵世家,就是有钱有势的大家族,或者和这些人有联系。 在这些人的极力抵制下,就连户部盐政总署,也无法强行推行新办法。 朱由检之前没顾得上他们,如今腾出手来,立刻决定对盐业下手。并且决定把一部分盐业公司的股分赏赐给功臣,让他们下场对付那些人。 这些朝廷的新贵,也需要给他们产业。避免他们的目光,只会盯着土地。 韩爌明显察觉到皇帝的意图,这让他的心里更加苦涩,知道山西的盐商,是逃不过这一劫。 他本人其实也不想搀和这种事情的,无奈和王、张、马等官商家族牵连太深,在朝堂上不得不为他们说话。 如今这个局面,他只能说自己已经尽力。 朱由检对他的评价也确实没有错,韩爌这个人的行事风格确实有点软,只要皇帝强硬,他就会想退缩。 放在崇祯朝以前,他还会用辞职等办法软抵抗。但是崇祯朝的大臣,是不敢随意辞职的—— 不仅是因为皇帝明确了任职期限,还因为皇帝对撂挑子的行为极为痛恨。 一旦大臣用身体等原因辞职,以后就基本上没有起复机会。 如今皇帝放权,他这个首辅正是大展拳脚之时。韩爌当然不会因为一点亲戚情分,就闹着辞职不干。 但他还是做了最后一点抵抗,那就是把这件事交给议会讨论: “陛下先前增设有产税时,曾让涿鹿区议会决定。” “臣以为食盐加税,也应让议会讨论。” “国会筹办处如今已经有了各府的代表,应该让他们商议这件事。” 这得到了群臣赞同,他们也认为这样对税收更规范。 免得皇帝想一出是一出,随意增加赋税。 朱由检考虑之后,也同意了韩爌的提议。这不是因为他想限制自己的权力,而是他需要用议会表决的形式,把加税转为民众决议。 只有民众认可了,新的税收政策才能更好地推行下去。避免一些人被盐商鼓动,反抗朝廷征税—— 万历年间收税的人被打死的事情,让他引以为戒。 所以他决定道: “盐税和盐政改革的事情,让国会筹办处议一下,交给涿鹿区议会表决。” “朕这里还有一个提议,那就是实行新盐税的地方,免征辽饷那九厘银。” “现在北方旱灾频繁,民众实在太苦了,必须给他们减税,让民间积累元气。” 这个说法,又引起群臣震动。因为这不是皇帝第一次提到,要免除辽饷加派。 有些臣子的眼中,已经流出了眼泪。因为他们认识到,当今皇帝确实是一位为民着想的仁君。 更多的臣子,却对此忧心忡忡。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免除辽饷是仁政,臣内心同样赞同此事。” “但是朝廷岁入不足,万一增加的盐税不如预期。辽东拿不到饷银的将士,就可能出大问题。” “臣以为此事当缓行,等盐税增加后再说。” 朱由检却有些等不及,因为北方这几年,一直在发生旱灾。他向群臣说道: “陕西连年大旱,田税早就被全免了。” “勉强能征上来的一点税,也只是维持陕西各处衙门。” “山西北部和北直隶今年又有旱灾,按照戡乱救灾委员会的建议,那就是减免税收。” “朕估计今后几年的形势也可能不太好,还不如借此机会,把辽饷给免了。” “让民间多储备些粮食,用以备荒备灾。” 这番站在民众立场上的话,让群臣不能不感动。但是户部的官员,对于按新税法征到多少盐税真的没信心。 他们好说歹说,总算让皇帝答应再征辽饷一年,在看到成果之后,再减免辽饷那九厘银。 不过朱由检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也为了增加盐税的提议能得到更多支持,还是让户部在写议案时把免除辽饷的事情加进去—— 只要盐税收入超过辽饷,那就免除当地的九厘银。地方征收辽饷时增加的耗羡等附加税,也要同样免去。 这件事要广为宣传,让民众知道自己应该免多少税。 这让韩爌的心情更加苦涩了,知道有免除辽饷的诱惑在,增加盐税和盐政改革的议案,几乎不可能被阻拦。 谁敢在这件事上投反对票,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翻。 盐商势力再大,也操纵不了这么多人。 这还不止,朱由检为了尽快见到成效,又推出了一个措施: “之前为了鼓励渔民捕鱼,把捕上来的渔获制成咸鱼售卖,朕提出要对他们发放专门盐引。” “如今盐引要统一,自然就不能这样了。” “朕决定允许他们从盐场直接买盐,同样按批发价,最高五厘一斤。” “盐场要成立附属的盐业销售公司,专门以批发价卖给这些人。” “为朝廷服役的军户、匠户、灶户也享受这个优待,每年可以用批发价,购买二百斤食盐。” “各地专门制作咸菜等腌制品的商人,只要按朝廷规定注册企业依法纳税,也能获得大批量购买食盐的资格,前往盐场用批发价买盐。” 这样必然能带动食盐的消费,让食盐的使用数量,变得更多起来。 同样会对盐商的利润有影响,因为这些人能在盐场用批发价买食盐,盐商自然就少了卖盐给他们的利润。 尤其是咸鱼如果被大量贩卖,民众购买食盐的数量就会降低。 他们想提高食盐售价的时候,还要考虑民众会不会购买咸鱼咸菜代替食盐。 可以说,以后食盐行业会多出一个竞争者,那就是咸鱼等腌制品。 这让韩爌忧心忡忡地道: “这样必然有人私下里贩卖食盐,各地的盐业公司股份,就更卖不出价格了。”“陛下打算把盐业公司的股份发给功臣,岂能这样胡来?” 朱由检对他这番话很是腻歪,正是因为盐业公司的股份卖不出价格,他才选择弱化盐业公司。 否则直接由朝廷占据一半股份垄断盐业销售,他又岂会不乐意? 所以他很是厌烦地向韩爌道: “他们没有对外销售的资格,各地盐业销售公司只要正常经营,断然没有不挣钱的道理。” “韩卿不要只为盐商考虑,要多想想民众。” 这番话着实有点重,是在怪韩爌的立场太偏。 韩爌纵然想争辩自己也是民,但是在皇帝凛冽的目光下,还是沉默起来。 然后朱由检才说道: “至于精品食盐的问题,可以把它们作为奢侈品,缴纳奢侈产品特别税后贩卖,允许价格突破一分限制。” “但是为保障民众的食盐需求。奢侈盐的总重量,最高不得超过全部食盐的两成。民众想买正常食盐的时候,商家不得拒绝。” 对盐业公司开了一道口子,允许他们把两成的盐,作为奢侈盐贩卖。 这部分盐他们能挣到多少钱,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有些加工得很好的食盐,说不定能卖出高价来。 但是想到加工盐,朱由检又想起生产和加工食盐,都需要限定资格。避免一些盐商打着再加工的旗号,偷偷在一些地方自己生产盐。 他让盐政总署制定具体的办法,把食盐生产、加工、销售区分开。严查偷税漏税,在纳税的食盐中掺入私盐。 然后,他才把话题重新拉入正轨,又说道: “今年草原各部,在满桂带领下立下了不少功绩。” “对这些部落必须赏赐,让草原上的人知道跟随大明有好处。” “朕决定在贸易配额之外,允许效忠大明的部落,无限制购买咸鱼、咸菜、罐头等腌制品。” “他们的肉干、奶酪、皮毛、羊毛等产品,也能不受贸易配额限制,贩卖到大明这边来。” “这是对效忠大明、立下功绩的部落的赏赐,理藩院要统计一下,有哪些部落该给这个奖赏。” 这个措施,明显是为了多卖盐。 在决定把盐引无限制地跟随食盐发放后,朱由检决定尽力扩大食盐的生产量,让朝廷多收到盐税。 腌制品行业就这样被他扶持,而且鼓励向草原贩卖。 草原上的人只要吃到用食盐制成的腌制品,也相当于给他交了盐税。 至于对等的解除肉干、奶酪、皮毛、羊毛等产品的限制,同样也别有用心。等以后孙元化等人出使西洋回来,带回细毛羊等品种后,大明的毛纺织业就会发展起来,让草原成为养羊地。 以后草原和中原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直到再也分不开。 但是朝堂上的官员,现在是不理解皇帝的深谋远虑的。他们担心的是,皇帝对草原的限制太松,有可能让草原上的部落强大起来,以后再次寇边。 户部左侍郎李长庚就说道: “若是不限数量,草原上的部落在购买咸鱼之后,有可能层层转卖,流传到建虏那边。” “建虏买到咸鱼后,就有了足够的食盐,也会更有力气。” “臣以为还是应该限制,加入贸易配额中去。” 对此朱由检不以为意道: “咸鱼再怎么好,也不能够当饭吃。” “卿的忧虑,有些过于深远。” 不过还是对此表示赞赏,嘱咐黄立极道: “选择部落的时候,要多选对大明忠心的,而且要在张家口的西面。” “这样纵然建虏想买,也需要经过经过上千里地,价格不知要高到哪里去。” “一旦在建虏那边发现大明的商品,那就想办法溯源,查查是谁卖过去。” “无论是谁和建虏发生贸易,都要严惩不贷。” 又特意嘱咐道: “为了更好地控制草原上的贸易,朝廷要出政策鼓励大明商人向塞外经商。” “尤其是向漠北、西域等地,要多派人探查当地。” “为了保障安全,朕允许出塞商人捐纳爵位,按照爵位级别,组建相应的卫队。” “允许他们在朝廷的监管下,配备一定火器。” 说出这番话时,他还看了一眼韩爌,希望这个首辅能听明白。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采用暴力手段的。晋商这股力量,他还想收编过来—— 这是朱由检确定他们还没有和建虏取得联系、没展开大规模贸易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现在的晋商格局和以后完全不同,范永斗等满清皇商,根本还没有做起来。 这些人历史上是在后金追击林丹汗经过宣大时,和后金建立联系的。后来的满清数次入关劫掠,他们还负责为满清销赃。 如今因为林丹汗西迁被他拦下来了,建虏也没能入关打进来。晋商自然还没有和后金建立联系,他们更多的是和草原贸易。 朱由检也因此认为晋商这个团体还值得挽救,可以让他们提前走西口,和陕商一起开拓丝绸之路的贸易。 韩爌久经宦海,如何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他这时已经确信,皇帝放下了对晋商的杀意。给晋商指了一条出路,对他们网开一面。 其中或许有袁世振解运来银子、让朝廷财政不那么困难的原因,也可能是皇帝想顺利推动盐政改革,需要晋商配合。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让他最大的担心放了下来。他决定散朝后和张家、王家等家族好好商量一下,让他们听皇帝的指派。 如果这些人还要执意反抗,他也只能不顾亲戚情分、看他们自生自灭了。 做出这些指示后,朱由检又安排户部和工部、科学院一起完善晒盐法,把含盐量、食盐杂质等等,用科学方法测出来。 他需要尽快完善精盐的制备方法,让大明的制盐技术,提高到其他国家追不上的地步,成本也要压得极低。 那样大明的食盐和腌制品就能销往各国,让那些国家的人,同样给大明交盐税。 为了鼓励盐场改进技术,他还提出各地盐业销售公司和腌制品生产企业,可以自由选择盐场批发食盐。鼓励各大盐场竞争,采用新的技术。 大明的食盐行业在经过这些改革后,也逐渐散发出活力。(本章完) 第586章 东江伯和东平伯 有了袁世振送来的江南盐税款子后,朝廷对有功将士的封赏,总算定下来了。 这次战争之中,毛文龙的斩获最大,他从五月打到现在,一共获得了一千八百多个首级。 再加上此前获得的两千八百多个首级,他获得的建虏首级数量,已经达到四千六百个,距离五千首级只差四百。 朱由检为朝鲜军民开出的悬赏,是一个首级授与大明公民身份、十个首级授予大明公士爵位。两者都还是民,但有资格在军校学习后做军官。 再往上达到一百个,则能世袭百户,授予世袭爵士爵位,可以拥有一个百户所的兵力。 一千个世袭千户,授予世袭男爵爵位,可以拥有一个千户所的兵力。 两千个世袭指挥,授予世袭男爵爵位,可以拥有两个千户所的兵力。 五千个直接授予世袭伯爵,可以拥有一个卫兵力。 豪格就是因为被悬赏五千户,射杀他的崔南伊直接被授予慈江伯爵位。 毛文龙的功劳虽然距离封伯爵还差了点,但是考虑到他以前的功绩,还有杀伤的两红旗、两白旗、镶红旗建虏要算系数。朱由检决定授予他世袭伯爵,赐下东江伯名号,让东江领名副其实。 在他之下,则是射杀硕讬的谢三,被授予世袭子爵。而且因为他在射杀豪格上获得了一千户功绩,如今的功劳已经达到三千户,被直接授予二等子,和伯爵极为接近。 再往下就是李九成、张颂等人,授予世袭男爵爵位。 负责朝鲜战事的洪承畴,同样得到了世袭子爵爵位。因为整个朝鲜战场上,斩获的建虏首级超过两千个。 朱由检出于鼓励文臣立功、以及帮洪承畴在朝鲜树立威信的考虑,直接授予他子爵,让朝廷褒扬他的功勋。 对于这点,枢密院和理藩院的争议还是挺大的。因为洪承畴在最后一战表现并不好,原本想打成的歼灭战,硬是被建虏突围出去。 这让他的两千个功劳,都是从部下那里分享的。用来封爵的话,有些没有说服力。 对此朱由检道: “韩王藩国开辟,还有朝鲜内附,功劳都有洪承畴的一份。” “这次朝鲜之战虽然未竟全功,但是终究算胜利了,主持战事的洪承畴,应该褒扬功绩。” “将来在朝鲜推行大明的制度,也需要提高他的地位。” “例如朝鲜贵族议会,就可以让他主持。” 这下理藩院的臣子明白了,皇帝是想让洪承畴以贵族的身份,联合附庸朝鲜的贵族,用贵族议会限制朝鲜国王的权力。 如此一来,洪承畴没有贵族身份自然就不行。而且爵位也不能太低,避免被朝鲜君臣看不起。 这让很多人羡慕洪承畴的狗屎运,一些人更是隐隐意识到,以后去藩国担任国相,可能是封爵的捷径。 原本视驻外大臣为险途的官员,这时也开始有些动心。 朝鲜战场之外,其他战场同样需要封赏。 辽东那边大凌河保卫战的功臣已经封赏过了,突袭科尔沁部的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功臣,在乘坐船只返回后,也上报了有功将士名单。 枢密院同样下发了赏赐,朱由检对有功将士授予爵位。 唯有草原战场,现在还没有结束。满桂仍旧带着草原联军,在察罕故地扫荡。 那些非察罕部落出身的草原人,对投靠建虏的奈曼、敖汉等部落丝毫不讲情分。他们不但和这些部落的男人打仗,还把牛羊、马匹、女人、孩子等等,全都抢回去作为自己的。 林丹汗在经过科尔沁之败后威信大失,根本就无力约束他们。再加上他心里也痛恨奈曼、敖汉两部,对此选择放任。 可以说,就算黄台吉带领士兵去救,奈曼、敖汉两部也算残了。 受不了这个损失的两部子民,已经开始投靠出身两部的能乞、兔金、歹青三人。这三人都招揽了不少牧民,再加上之前带去投靠大明的,他们受封的子爵爵位,已经名副其实起来。 出身内喀尔喀部的宰赛伯爵,也同样趁着大兵压境的机会,去原喀尔喀部招揽了一些人。 如今在建虏从朝鲜撤兵后,朝廷已经命令他们,带着兵马和牧民返回,在辽东西面安置。 “满桂的功劳同样不小,应该封个伯爵爵位。” “他以前就在辽东立下不少功劳,这次一并封赏。” 朱由检看着满桂带兵回返的奏报,向群臣道。 满桂以前就被封了世袭指挥佥事,相当于是子爵爵位。 这次虽然没有拿下多少首级,但是主持草原战事,立下的功劳着实不小。 朱由检有心封他个伯爵,鼓励武将立功勋。 不过这个封赏,比之前洪承畴的封赏争议还要大。 洪承畴到底只是被封子爵,仍是低级爵位。 伯爵却属于高级贵族、能开辟藩国的存在。 满桂没有取得像样的胜仗,就要直接封伯。枢密院一些人想不通,对此激烈反对。 朱由检听着一众枢密大臣的声音,没料到反对的人竟然这么多。 不过在对比洪承畴和满桂的身份后,也就渐渐明白了。 洪承畴就算指挥朝鲜战事,他的出身也是文臣。 满桂却和他不一样,他是纯粹的武将,甚至隐隐有武将之首的呼声。 一旦把他封伯,杨肇基、朱梅、赵率教、尤世禄等人,也都有封伯的机会。 这样武将的势力就太大了,枢密院的文官,对此自然要压制。 但是越是如此,朱由检越要给满桂封伯。不让武将看到功封伯侯的机会,他们怎么会奋勇作战? 像是这次他让辽东出兵策应,辽东兵马就真是虚张声势、佯作策应。十几万大军几乎可以说是摆设,任由建虏劫掠朝鲜,而后从容撤回。 如果给满桂封个伯爵,那些自忖以前的功劳不逊于他的赵率教等人,就会想着自己只要立功,就有被封伯爵的机会。 他们再遇到建虏空虚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冒险尝试,寻求作战机会。 掌握着册封境外爵位权力的朱由检,强行做决定道: “满桂父祖曾经生活在草原,和草原人能打成一片。” “就封他顺天伯爵,在草原上选择封地。” “虎大威、猛如虎同样如此,让他们选择领地招揽牧民。” “还有,给满桂个驻蒙大臣的身份,让他帮各部组建贵族议会,再于承德城组建顺天贵族议会。”这下群臣没话说了,因为册封顺天贵族和承天贵族的权力,是皇帝早就获得的。 如今把满桂像草原权贵一样册封顺天爵位,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反对。 一些人只能心里暗暗鄙视,把满桂视作蛮夷一类。 朱由检却不管他们怎么想,决定道: “册封满桂为顺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东平伯,岁支禄米一千石。” “可在草原上开辟方三百里封地,招揽牧民建立一个卫。” “另外,再赐顺天府盐业公司一成股份,顺天银行贷款额度五万两,允许动用本部兵马,在草原上开辟封地。” 这样一个优待,目的就是让满桂尽快在草原上建立势力,作为长城北面的屏障存在。 出身大明的满桂,和那些只想获得朝廷市赏的草原部落定然不同。建虏想从草原绕道的时候,满桂就是把麾下兵马拼光,也得听从朝廷的命令奋力顶上去。 这样长城一带的安全将会大有保障,不需要朝廷一直把北方兵马集结。 身为长城督师的朱燮元,对此当然看得明白。他对皇帝的这个安排暗暗叫好,出言道: “有了东平伯在塞外,臣在整军的时候,也就更有信心了。” “如果有草原人跑来长城骚扰,也可以让东平伯捉拿他们。” 这是被动防守的无奈之处,那些草原上的人,经常骑着马跑到长城一带,看看有没有机会潜进来。 大明若是派人追捕,有可能掉进陷阱不说,消耗的马匹和钱粮都承担不起。 所以之前就只能驱赶,谨守长城防御。 如今有了满桂在北边,长城上守卫的士兵就轻松多了。 完全能让满桂,率领兵马驱赶那些人。甚至让他在草原上发悬赏,让那些人不敢冒出来。 以后长城防线将会越来越安全,甚至重新北移,收回开平卫等故地。 朱燮元发言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明白了这一点。对于满桂的封伯,自然不像之前那么激烈反对。 此时此刻,很多人对皇帝册封顺天爵位的事情,开始佩服起来。 放在以前,满桂这样的大明将领,根本没有在草原立足的机会。 朝廷不放心把他们放出去不说,草原上的蒙古人,也会排挤大明人。 但是在册封顺天爵位后,把同样封了顺天伯爵的满桂放在草原,就不是那么起眼了。 满桂今年两次率领草原联军作战,再加上他的父祖曾在草原生活,一部分草原上的权贵,会把他看作自己人。 满桂也很有可能在草原上立足,建立自己的封国,或者说是部族。 虎大威、猛如虎这两个内附的蒙古人,同样也是可以。 在三人都成功在草原立足后,以后赵率教等人,就能同样给他们在草原上分配领地。和各个蒙古部落杂居,相互制衡牵制。 等到出身大明的草原贵族占到三成甚至一半时,草原上的人,将会再也没有反抗大明的机会。 这是让草原长治久安的万世之策,有见识的枢密大臣,对此当然要支持。 被起复为枢密同佥、已经来京任职的申用懋,就在此时大声道: “陛下圣明,明见万里。” “臣为天下庆贺,愿草原长治久安。” 其他臣子在他的带头下,同样称颂起来。 朱由检看着久违的这一幕,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在刚登极的时候,还经常听到有人颂圣。对此不太感冒的他,没有过特别表示。 后来不知是群臣摸准了他的脾性,还是觉得他的做法已经不值得称赞,这一幕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少起来。 只有申用懋这样刚入朝又有求皇帝的臣子,才会按以前的做法,时不时地颂圣。 这让朱由检感觉,有时候还是要起复一些新臣子的,免得朝堂上都是摸准了自己脾性的旧臣。 对皇帝大拍马屁的申用懋,自然是有所求的。 在被皇帝作为逃税的典型处置后,他知道自己必须立下功劳获得爵位,才能让申家一直传承下去。 之前他就给儿子申传芳捐纳了世袭爵士,让他跟着海述祖等人去南洋开藩。 这次皇帝允许出塞的商人同样捐纳爵位后,他也有心捐纳个顺天爵位,分出一支来北方。 这样申家就在塞北和南洋各有一支,怎么着都比以前全在江南更安全。而且互通有无,相互间能做很多生意。 所以被皇帝允许在草原上开辟伯国的满桂,自然是他的拉拢对象。他需要满桂帮助申家,在草原上立足。 下了朝堂之后,他向儿子说起这件事情后,陪他来京的儿子都不愿去。 他们习惯了江南的气候,连京城都觉得冷。如何愿意去塞外,忍受寒风和腥膻? 申用懋面对这些不成器的儿子,心里一阵恼火。但是他如今上了年纪,也下不了狠心指派某个儿子过去。 所以在思考之后,他选择以利诱之,吩咐道: “取五千两银子来,拿去入股六必居。” “让六必居的东家拿去买盐,多生产些酱菜。” 这是身在朝廷的他,知道的能赚钱机会。 在皇帝放开咸鱼、咸菜等腌制品对草原上的销售后,咸鱼、咸菜的出口,必然大幅上涨。 第一批做这个生意的,必然能发大财。 六必居作为京城的老字号、严嵩题名的店铺,自然是入股的好选择。 他直接拿出了五千两,让五子申廷芳去入股。 申廷芳对父亲派自己做这等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父亲的吩咐他又不能不听从,只能拿着银子去六必居。 让他没想到的是,去六必居入股的人不止他一个。甚至还有人像他一样,直接带着银子而来。(本章完) 第587章 第二盐业 六必居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之一,从正统元年开业,到今年已经将近二百年了。 最初是由山西郭氏独家经营,后来郭氏后人感觉力不从心,又吸收了赵、原两家入股。 如今这三个家族,就是六必居的执掌者。 “郭掌柜,能不能够入股,你就给个准话。” “我家老爷还在等着回信呢!” 申廷芳刚进店门,就听到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 他好奇地张望过去,听旁边的人隐隐约约议论,知道是驸马齐家的人。 大明的驸马普遍出身较低,作为新贵正是扩张势力之时。据申廷芳所知,驸马巩家就涉足了这两年飞速扩展的煤业,还曾和阳武侯家族在煤窑上有纠纷。 相比起来,齐赞元不如巩永固受到皇帝重视,齐家的权势,自然不如巩家。以至于他们落后了一步,现在急着涉足盐业和酱菜业。 齐家派来的管事齐有林,此时就大声道: “有了我们齐家入股,以后京城这地面上,就没人敢欺负你。” “我们齐家还在顺天府的盐业公司入了一成股分,以后你们需要的盐,我们都能供应。” “这样的好事,你们还有什么顾虑?” 郭掌柜脸上赔笑,向着齐有林道: “齐管事说的极是,小店能得管事看重,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无奈本小利微、人又忙不过来,实在不知道拿了入股的钱怎么用?” “请齐管事稍待几日,我和其他东家商议商议。” 齐有林不耐烦地说道: “商议什么?” “拿钱入股是给你面子。” “多少人愿意投献老爷都不收呢!” “现在就给个准话,收不收我的银子?” 郭掌柜为难地看着齐有林,实在不愿接齐家的银子。但是又知道自己得罪不了齐家,只能一再推诿。 这样下去齐有林也烦了,正当他想要强逼郭掌柜接受入股时。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很是响亮地道: “老郭,忙什么呢?怎么没去聚会?” “咱们酱菜行业要发达了,内府监派人通知要组协会。” 告诉郭大年一个消息,那就是内府监在牵头组织大明食品协会后,要在食品协会下面,成立油盐酱醋等食品分会。 以后京城的酱菜行业从业者,都可以申请加入酱菜行业分会。 郭大年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上眉头。 抄报行、烧煤行等行业被内府监收编之后,从业者的财富和地位,都得飞速提升。 难道说现在要轮到酱菜行,他们也要发达了? 旁边的齐有林、申廷芳等人听到后,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内府监下手这么快,而且是一下子收编一个行业。 急着入股的齐有林,把银子往桌案上一拍,当即道: “郭掌柜,我齐家的诚意就在这里了。” “行不行给个准话,我好去其他家。” 这是要逼郭大年做决定,他一时也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好在来的同行和他关系非常好,这时又解围道: “您是齐管事吧?” “今日不是郭掌柜不愿入股,而是就是他愿意,也没法卖股份了。” “内府监有意选一些酱菜做贡品,以后向宫里和皇家酒店供货。” “整个酱菜行业都要参选,要把东家和员工报上去,由锦衣卫审查,防止有人动手脚。” “所以这股份从今日起就冻结了,直到审查完毕。” 这让齐有林眼睛睁得大大的,知道今日不但入不了六必居的股,连其他酱菜园的股份也买不到。 齐家说破天也不过是个没多少权力的驸马家族,根本惹不起皇帝身边的内府监和锦衣卫。 这让他恨恨地跺了跺脚,让随从拿着银子离去。 其他想要入股的人见此,同样也纷纷离去。不少人和颜悦色地同郭大年打招呼,让他在增发股份时一定要考虑他们。 就连申廷芳,也认识到酱菜行业将要起势,同样打了招呼。 本来他还以为五千两银子别说入股,就连把六必居买下也可以。没想到人家搭上了高枝,五千两转眼就拿不出手了。 郭大年陪着笑脸送走这些人,待他们都离去后,才擦了一下冷汗,很是感激地对前来报信的柳掌柜道: “今日多亏柳兄了,一定要留下来喝一杯。” “要不是柳兄那番话,我可送不走这些人。” 拉着柳清泉就要去喝酒,谢他来为自己解围。 还让伙计去请赵、原两位东家,一起答谢柳清泉。 对他如此礼遇,柳清泉哈哈笑着道: “当不得!当不得!” “就是没有我过来,老郭你接受入股后,以后也能退出去。” “六必居这么响的名字,一定有酱菜能被选为贡品。那些占便宜的人,根本不可能拿股份。” 这点郭大年是相信的,因为内府监牵头组织协会,就有保护从业者的用意。 只要有内府监护着,无论官员、权贵,都无法奈何他们。 就是宫里的太监,在皇帝约束下也很少敢明目张胆地拿股份,最多是收些孝敬而已。 京城各行各业的商家,谁不羡慕抄报行、烧煤行?这两个行业的商家,现在可谓是有钱还有地位。一些人捐了公士不说,还想捐世袭爵士。 郭大年想到自己以后也有可能成为世袭的爵爷,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意。 不过他还是拉着柳清泉道: “柳兄这份人情,我是一定会记着的。” “不然今日接受了入股,以后定然有一番麻烦。” “你是没有注意,连申家的人都在其中。那可是出过首辅的家族,和题字的严首辅一样。” 六必居最响亮的地方,就是它的招牌是严嵩题写的。 虽然严嵩倒台后受过一些苦,却还是凭借这个名声复起来了。寻常街面上的人物,对六必居也根本不敢惹—— 毕竟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像严嵩那样的人物,喜欢吃六必居的酱菜。 万一招惹出什么人,那可是灭顶之灾。不过这个名声,在面对申家这样的家族时,那就不太管用了。就连驸马齐家,也敢强行入股。 在皇帝放开酱菜行业的限制后,谁都知道这一行即将迎来大发展。 不但草原上的人可能大规模购买酱菜,就连一些盐价高的地方,都可能用酱菜和调料代替食盐。 可以说,酱菜行业以后就是第二盐业,在某些方面可以威胁到盐业的地位。 对此有所耳闻的郭大年,和柳清泉交流道: “听说咱们酱菜行只要注册企业,拿到调味品、腌制品经营许可,就能以低价买盐。” “这件事你听说了没有,到底是不是真的?” 柳清泉肯定地道: “当然是真的!” “内府监让酱菜行业的人聚会时,就说了买盐的事情。” “以后酱菜行业用的食盐,都可以委托盐业协会,统一从长芦盐场附属销售公司购买。” “各家需要的数量都要报上去,协会收到钱后统一购买运送。” 长芦盐场销售公司,是被允许无限量销售食盐的盐业公司之一。不过它的销售地点被限制在长芦一带,外地人必须前往盐场,才能从这个公司买盐。 酱菜行业协会因此就组织了统一购买食盐的事情,各家联合起来,购买食盐后用车队统一运输。 这样还能防止有人夹带,把私盐混在里面。 郭大年倒是没有想过用私盐,但是六必居的酱菜,对食盐、蔬菜、泉水等方面还是有很高要求的。这让他有些紧张地问道: “必须从协会买盐吗?” “其它地方就不行?” 柳清泉的酱园是经营低端酱菜的,对此倒没注意过。他摇着头说道: “这个不清楚。” “但是酱园可以经营食盐含量五成以下的调味品,是允许自己加工食盐的。” “郭兄若是觉得盐不合用,可以自己再加工。” 郭大年对此缓缓点头,觉得这样也可以。如果食盐不能再从以前的地方买,那就只能自己加工了。 但是这样一来,必然要招收工人,六必居真得考虑增资扩股的事情。 当晚,郭大年和赵、原两位东家同柳清泉喝酒之后,又聚在一起讨论增资扩股的事情。 原家对此是不太同意,认为守着当前的局面就行了。六必居要专注高端酱菜,供应达官贵人。 赵家倒是觉得应该扩大规模,因为酱菜行成为第二盐业后,眼看就要迎来大发展。他们若不进步,那就可能倒退。 其他的酱园现在不如六必居名声响亮,但是将来规模大了,就可能招揽到有绝活的手艺人,制作出堪比六必居的酱菜。 所以他们六必居也要同样发展,甚至专门为草原人、底层人制作酱菜。 增资扩股也是必然的,不然那么多想入股的人家,他们都得罪不起。 在郭、赵两家的劝说下,原家最终也答应下来。三家一致决定,趁机增资扩股。 其他酱园也多有这个打算,这让他们在宫里选择贡品时,绞尽脑汁准备菜品—— 现在给宫里进贡,可不像以前有去无回了。 当今皇帝要求至少以成本价采购,并且允许有一两成利润。这让他们供货时,基本不会赔本。 如果有商家觉得亏本,可以和内府监协商提高价格,或者不再供货,退出供应商体系。 不过这样的商家,那是极为稀少的。除了不敢得罪内廷外,还因为现在给皇宫供应货物的商家,会被发放皇宫供应商招牌。 这些招牌,对于普通的商家就是安全保障,街面上的人不敢打主意不说,锦衣卫和卫尉寺也会特殊照顾。 人们购买之时,对这些商家也更青睐。 尤其是被评上星级的供应商,更是可以打着“贡品”名号,出售最优质的商品。 京城的富贵人家对此是趋之若鹜,无论价格多高都会有人购买。 六必居当然也想有个贡品的名号,郭大年等人精心准备了甜酱黄瓜,还有其它酱菜。 柳清泉等酱菜行业的人,同样也有准备。他们在腊月二十五日的时候,齐齐来到东华门外的光禄寺衙门,参加酱菜贡品评选。 让他们惊讶的是,这次评选的规格颇高,周围甚至站满了锦衣卫。 正当他们心里有所猜测时,一阵喧哗声传来。皇帝乘着舆辇,在大臣陪同下从东华门方向过来。 郭大年、柳清泉等人,都是激动地跪了下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皇帝。 朱由检颇为和蔼地让他们平身,向随同的大臣们道: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 “今日朕和诸卿就与民同乐,尝一下酱菜和调味品,推荐给京城要炖肉的人。” 让人把酱菜端上来,并且让光禄寺的厨师,用调味品炖肉。 很快,光禄寺中就弥漫着肉香,早有准备的厨师,开始用上调料。 各家酱园的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幕。更让他们紧张的,是品尝酱菜的皇帝和大臣。 一旦这些人吃坏一个,他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就算皇帝不怪罪,他们也别想开下去。 朱由检对自己的安全颇为重视,再加上他知道腌制品的危害,自然不怎么吃酱菜。这次过来也浅尝辄止尝了几口,表示自己吃过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被皇帝吃到酱菜的商家,仍旧激动地险些要晕过去—— 这可是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过的,以后可以宣扬出去。 那些好奇皇帝吃什么的人,一定会蜂拥而来买酱菜。 朱由检品尝了被推荐来的几种酱菜,得知甜酱黄瓜来自六必居,顿时乐了起来: 这个老字号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后世还曾在吃涮羊肉时吃过六必居的韭菜。 没想到现在就这么有名了,被推荐到自己面前。 这让他有些好奇地道: “六必居制作韭酱吗?” “草原上的人喜欢吃这个。” 草原上的人秋季采集野生韭菜,制作成韭酱搭配羊肉,那滋味是一绝。 不过野韭菜的数量可想而知,不可能满足草原人需要。 大明要向草原上出口腌制品,当然不能缺少韭酱。 让每一个草原人都能吃上韭酱,要列入酱菜行业的规划。(本章完) 第588章 上市要求 “六必居有韭酱没有?” 朱由检向左右询问道。 尚膳监掌印邹义,急忙往六必居进献的酱菜看了一下,回道: “没有。” “六必居没有韭酱。” “但是其他酱园,制作有韭酱。” 以韭酱搭配羊肉,据说和忽必烈有关系。当年蒙古入主中原,自然把这种习惯带来了。 京城的酱园之中,有的就制作韭酱。 朱由检尝了一下,发现味道还可以,命令道: “草原上的人喜欢这个,可以多出口一些。” “选几种送给这次作战的有功之臣,听听他们的看法,好好调调口味。” “务必要要让顺礼王、顺义王等顺天贵族,都喜欢大明的韭酱。” 又想着后世自己吃火锅时常用的调料,朱由检询问道: “有芝麻酱、生酱吗?” “香油、麻油、辣椒油、蚝油在哪里?” 这些东西,有的已经出现,有的还没有踪迹。 像是生酱,因为美洲生传入大明的时间还不久,自然没有人制作生酱。 蚝油这种清末出现的调料,连踪影都不知道在哪里。 倒是辣椒油,因为前段时间评选国宴菜肴时掀起的辣味菜品热潮,被一些厨师研究出来了。 还有很多辣味酱菜,这次就出现在酱菜贡品评选里。 朱由检欣喜地看到,六必居在甜酱黄瓜等传统酱菜之外,还开发出甜辣白菜、甜辣萝卜干,和他后世吃到的辣白菜、辣萝卜丝儿很相似。 这让他很是高兴地道: “这个甜辣白菜要选为贡品,给仁亲王世子送去一些。” “他们朝鲜人应该喜欢这种酱菜。” 又吩咐道: “朝鲜北部寒冷,适合种植白菜。” “选出高产的白菜种子送过去,让东江领等地种植。” “辣白菜的制作方法,也要一并传过去。” 打算让朝鲜人提前几百年,喜欢吃上泡菜。 并且吩咐写出《农政全书》的徐光启,专门为辣白菜题字赋诗,赐给六必居掌柜。 郭大年见到六必居精心制作的辣白菜受到皇帝褒扬,还专门赐给藩国、让内阁大学士题字,高兴得连连谢恩。 不枉他得知皇帝喜欢吃辣后特意制作出甜辣白菜,如今果然是一鸣惊人。 皇帝提到的芝麻酱、辣椒油,也被他记在了心里,打算时间好好研制,争取制作出来做贡品。 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这些京城酱园的掌柜,都打算在这种新酱菜上发力。 传统的甜面酱、甜酱黄瓜他们比不过六必居,这种新的酱菜,他们未必会输于人。 一些出身沿海的酱园掌柜,甚至打算在老家开分店,专门研制耗油等海鲜制作的酱菜。 可以说,朱由检随口的几句话,就让大明未来的调料界,发生很大改变。各种新酱菜、新调料层出不穷,丰富大明人的味蕾。 各种菜系,也在这种丰富的调料下,逐渐完善起来。例如四川人就研制出豆瓣酱,找到了川菜的灵魂。 这次评选,对朱由检来说只是小插曲。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有意外收获在后面。 “六必居想要上市,在证券交易所出售股分。” “是他们主动要求的,还是你们逼迫的?” 仔细询问着这件事,朱由检来了兴趣。 在金属交易所大火之后,因为韩爌提出可以让辽东土地券流通售卖,他就让皇资委成立了一个证券交易所,交易盐引、股票等政权。 但是和金属交易所负责确定金银铜兑换价格不同,盐引这类的东西,盐商和权贵有自己的传统渠道换。股票这时候更多的是熟人合伙,不会对外人随意售卖。 再加上朱由检为了保护有功将士的权益,对土地券的交易定得很严格。 所以证券交易所,现在根本没有核心的交易商品。 这也让它在京城金融市场上有些不温不火,远没有金属交易所,被朝野上下关注。 朱由检原本打算在年后发行京报集团、东宁集团下属公司的股票,用这些公司的收益,把大明的富人吸引到里面。 没想到六必居不知为何想要上市,这让他对此非常感兴趣: “六必居经营得这么好,这次还有几种酱菜被选为了贡品。” “他们缺钱可以去顺天银行贷,为何想要上市?” 主管皇室资产委员会、负责资本运作的涂文辅,笑着回应皇帝道: “六必居缺钱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们有些顶不住压力。” “它的名声太大了,驸马齐家、苏州申家,都有意向入股。他们如果全拒了,那就太过得罪人。” “所以就想在证券交易所公开招股,筹集资金扩大生产。” 朱由检听到这里面的内情,对齐家、申家的做法,很是皱了皱眉。他们在京城都敢这么做,在地方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让他内心感叹道: 『大明的营商环境,还是需要改善啊!』 吩咐涂文辅道: “派人警告一下这些家族,让他们不要强买强卖。” “还有,对于皇宫供应商,还有在皇资委下属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企业,要特别予以保护。” “任何人的财产只要合法,那就不能被侵犯。” 这是他之前就提出的,如今再次强调。 这样一年一年的说下去,情况总会改善。 当然,他更期望有钱的商人捐纳爵位,那样皇室更有理由和动力保护他们。 具体到六必居的事情上,朱由检道: “年后初八,朕打算把一些内廷控股或参股的产业,拿到证券交易所上市。” “六必居上市的想法很好,争取再选几个企业,凑上八支股票。” “这几支股票一定要选好,争取让证券交易所热起来。”作为京城最有名的酱园之一,六必居显然是优质股,朱由检允许了这支股票上市。 但是涂文辅却有一些顾虑,说道: “京报集团和东宁集团等内廷的公司,都有一成红利作为奖金和保险。” “六必居这些商家却没有,臣担心上市之后,对内廷企业的股价不利。”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毕竟这一成红利拿出去,其他股东就只能分享九成了。对于股价来说,自然颇为不利。 朱由检听着涂文辅的想法,盯着这个人道: “那么涂卿的意思,是把这一成红利取消,还是让六必居等上市企业也这样分红利?” “难道涂卿不知道,朕办企业的目的?” 涂文辅当然知道,皇帝办企业不止是为了挣钱,更重要的是获得影响力。 例如京报集团,就让皇室获得了舆论上的主导权。如今京城上下,谁不称赞皇帝是个明君。 东宁集团那就更不用说了,是把郑芝龙等人的势力,都拉在了里面。 如果在分出一成红利后再取消,估计那些分享利益的海盗还会反。 所以涂文辅道: “臣以为应该让六必居等企业,同样遵守这个条例。” “把职工分享一成红利的要求,加入上市规范里。” “这样大家都一样,自然就不会影响股价了。” “而且强制他们交纳保险时,还可以指定内廷的保险公司。” 保险这个新东西,也是当今皇帝发明的。在内廷企业越来越多,都按要求把百分之五红利作为保险后,专门的保险公司,自然应运而生。 如今内廷的企业,都把相应的资金,存在顺天银行。顺天银行下属,已成立保险公司。 涂文辅就想利用控制证券交易所的机会,要求上市企业,必须交纳保险。 这样皇资委就能在证券交易所的手续费之外,挣到另一笔钱。拿着这笔钱用于放贷或资本运作,都能得到很多收益。 朱由检听到涂文辅竟然有这么超前的想法,对他很是称赞。又有些顾虑地道: “强制私营企业分红可以吗?” “他们会不会因此不上市?以后仍旧在私下里交易股份。” 涂文辅恶狠狠地说道: “那就立法禁止它,凡是不在交易所交易、没缴纳印税的股份交易,官府概不承认。” “以后他们想交易股票,只能到证券交易所来。” 朱由检这下对涂文辅彻底刮目相看了,觉得这个人真是个人才。难怪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把应天银行在整个南直隶铺开,自己把他调回京,就是因为开拓时期需要这样敢想敢干的人。 所以他赞许道: “卿的想法不错。” “这一条可以在顺天府试行,以后再推广到北直隶。” “不向朝廷缴税,朝廷自然不会保护。甚至查出偷税漏税行为后,还要依法惩治。” “这一点,你要和户部、工部好好商议,制定个公司章程来。” “以后私营企业和上市企业,都要遵守一定的规范。” 把董事会、监事会、财务报表、纳税记录、劳动保护等方面,都纳入上市要求。 并且在股东大会之外,还成立职工大会。由股东代表、职工代表出任监事会成员,增强他们在企业的权力。 朱由检打算利用手中的权力,在这个资本主义刚刚开始发展时,就分给劳动者利益和权力,缓和劳资矛盾的同时,用他们牵制资产阶级。 免得资产阶级有钱之后,就想着谋取更多的权力,在大明闹起革命来。 —— 六必居掌柜郭大年,听到在证券交易所上市,还有这么多麻烦后,心里也有些犹豫起来。 他先前只是觉得在证券交易所出售股份有保障,可以不得罪那些权贵。哪想到上市还有这么多要求,这让他顿时有些退缩起来。 原家本来就不怎么想扩充股份,在听到董事会、监事会、股东大会、职工大会等要求后,更是头都大了,反对道: “要是这几个会成立了,以后六必居还是谁说了算?” “干脆咱们就不上市,就守着现在这摊子。” “有皇宫供应商的招牌在,还有徐学士的题字,我看谁不开眼地过来。” 赵家的主事人赵立仁比较年轻,想法也比较多。他说道: “现在退缩,可不止是得罪京城的权贵,还会得罪皇资委。” “那可是掌管整个内廷资产的委员会,像内阁四大委员会一样有权势。” “要是得罪狠了,咱们六必居难道还想在京城开下去?” 皇资委的成立,并不为外人所知。六必居这几个东家,还是联系证券交易所打算上市时,才知道这个隐藏在内廷的巨鳄。 涂文辅甚至都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靠以前阉党三号人物的身份,就让他们深感敬畏。 原家的主事人这下也没话说了,他之前还想着六必居成了皇宫供应商,皇帝还命内阁大学士题字,不用担心京城的权贵强行入股。 但是如果得罪了涂文辅这个大太监,那可不是皇商身份能不能保住的问题,甚至连性命都可能有危险。 涂文辅在天启朝的时候,可是飞扬跋扈得很。当年他力压户工二部成立户工总部,强买戚臣李承恩宅大创廨宇。 六必居一个小商家,如何敢得罪此人? 赵立仁这时又说道: “其实上市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可以改为有限责任公司。” “你们注意‘有限’这两个字没有,它规定公司可以破产,股东只承担有限的责任。” “就是说,六必居以后如果倒了,咱们也只是承担有限的责任,不用把家底全部赔进去。” “官司打到法庭上,咱们也不用赔钱。” 这让郭、原二人,都注意了起来。 之前他们没在意上市要求里面的小条款,如今方才发现,这里面每一个字都不简单。 有限责任公司和破产,对于经商的人来说,可谓是极大的利好。意味着他们不用每一次创业,都要把所有家底押进去。出现问题之后,一家人都要承担无限的责任。 这让郭大年觉得改成有限责任公司好,原家的主事人更是在想着上市后套现一部分股份,投到其他产业,六必居就算倒了,也牵连不到家里。 六必居这三家主要股东,就这样又统一了意见,打算按上市要求,把店铺改造成企业。(本章完) 第589章 人力轨道车 证券市场除了股票之外,最大头的就是债券。 大明以前发行过类似债券的东西,那就是实行开中法时,于正统五年分类的盐引: 存积盐引“以所积见盐,人到即支,谓之存积”,类似后世的“见票即付债券”。 常股盐引“年终挨次给守支客商,谓之常股”,可以看做“不定期支付债券”。 两者对大明的财政作用很大,也是成化年间天灾不断却能四处用兵的原因。 但是经过弘治年间废除开中法的破坏后,存积、常股之法基本也被废了。 即使嘉靖年间努力恢复,最终也没能恢复旧制,无法把盐引的债券功能发掘出来。 等到袁世振在两淮实行纲法后,盐引的债券作用更是可以说完全消失了。 这也是朱由检对纲法不太感冒,只打算在南方使用的原因。 在北方他直接放开限制,有多少盐就发多少盐引。用扩大规模的方式,提高盐税收入。 但是债券同样得发行,他打算在发行股票的同时,发售两种债券。 第一种就是公路债券,他打算在两京之间,修建一条公路,并且在公路旁设立驿站和通信站。 这样能加强两京之间的联系,在冬季运河结冰的时候,仍能够把物资很方便的运过来。 通信站的设立更能把信息的传输速度加快,增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力。把南方的财税能够更方便地运过来,同时把皇室掌握的北方舆论,更快地扩散到南方去。 这是朱由检把吕图南派去南京,让这个亲信担任南京兵部尚书的原因。 不过相比起来,修建两京公路不是急务,远不如建虏之乱迫在眉睫。 朱由检不打算在这上面费多少钱,他选择以过路费、通信费、驿站收入为抵押,发行公债修建。 这件事他早已交给太仆寺,让陈奇瑜勘察路线列出预算。 眼看股票发行的日期临近,他把陈奇瑜召到养心殿的暖阁里,询问道: “两京公路的费计算出来没有,需要多少钱?” “还有收费标准,确定下来没有?” 陈奇瑜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件事,闻言急忙回道: “若是按陛下说的最高标准修建,并且不征集劳役,大约需要三千万两银子。” “如果标准降低,再用工赈让灾民做工,以三角公路的费来看,修建两京公路大约需要三百万。” “两者都耗资巨大,朝廷实难承担。” 三千万两银子的费,把朱由检着实惊到了。因为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都达不到这个数字。 以这个数字发行债券,估计天下人会以为朝廷疯了。这样的债券也根本不可能卖出去。 所以他问陈奇瑜道: “两者间的费,怎么差距这么大?” “三千万两和三百万两之间,差距到底在哪里?” 陈奇瑜闻言回道: “首先是工钱,用灾民只需要管饭就行了,只需要很少的费。” “其次是桥梁,可以把难度高的桥暂时不修,用船摆渡过去。” “最后是车道,可以把八车道降为四车道,像现在的三角公路一样。” “甚至不用要求那么直,用驿道的路线就好,这样就不用再征地。” “最后是竹筋代替钢筋,用它修筑路面。水泥的标准也可以降低,沿途收集草木灰烧制。” 这样削减下来,公路的成本会大大降低,只需要最高标准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但是朱由检听到这番话,几乎就是无语了。因为他担心陈奇瑜再说下去,自己设想的简版混凝土高速公路,变成了乡村水泥道路。 而且因为水泥、混凝土配方远不如后世的原因,连村村通的水泥路标准都达不到。走的车辆多了,就会容易损坏。 水泥路被沥青路取代的一个原因,就是它的修补不方便。如果路修好了经常补,那还怎么用下去? 陈奇瑜也有这个担心,所以太仆寺勘察路线估计预算之后,就觉得修筑公路不可行。他向皇帝提议道: “臣以为修建公路不如修建铁路,两京铁路的成本,比两京公路更低点。” “而且同样能建通信站,辅助铁路通信。” 这让朱由检疑惑道: “铁路的成本比公路更低,你能确定这点吗?” 陈奇瑜肯定地道: “铁路的成本相比公路更低,两条复线铁路,只需要占地八米宽。” “即使为了安全考虑在旁边和中间预留空间,最多也就占地十六米,相当于公路的四车道。” “而且它还不需要在地面上都铺水泥,只需要用石子和木材铺设轨道就行了。” “它的运载能力也很强,更加节省马力。太仆寺的人都认为,修建铁路更划算。” 听着陈奇瑜的解释,朱由检渐渐明白了。太仆寺打算修的也是简版铁路,或者说是木轨路。 而且因为马拉轨道车辆速度不够快、车厢不够多的原因,铁路两侧也不需要预留数十米空间,避免出现事故时伤到人。所以它的占地,要比公路更少。 同时因为马匹在轨道上拉车更省力,运载的货物同样会更多。相比此时成本还很高昂的公路来说,自然更加划算。 陈奇瑜为了加强说服力,又说道: “江陵公国、宁远伯国等地,木材都很丰富。修建轨道的木材,完全不是问题。” “而且车辆研究所还仿照人力车,给木轮和木轨包铁,大大减轻了磨损。” “现在使用铁条轨道,运载能力丝毫不亚于铁轨。” 这是京西铁路修建后,所带来的改进。 车辆研究所发现,有些人力车夫为了减少轮子和轮轴的磨损,仿照铁瓦车给人力车轮包上了铁皮。 这虽然让车子的噪声更大,却也让车轮的损坏率大大降低。 这让他们受到了启发,在容易磨损的轨道车辆上同样包上了铁皮。并且建议道路研究所,给木轨加上铁皮。 (铁瓦车轮) (铁条木轨) 道路研究所受此提点,在木轨上加装了一根铁条。而且在铁条下加装一根较窄的木条后,皇帝设想的工字轨,在铁条轨道上也实现了。 这种铁条木轨,不像木轨加工成“工”字形后容易损坏,而且组装加工也更方便。现在京西铁路的木轨,就加装了铁条,让铁路变得名副其实,不被人疑惑名字的由来。 同时,皇帝绘出的锥形轮、道岔等方便轨道车辆转向的结构,他们也都实现了。 甚至车辆研究所还基于马车悬挂,研究出了用于轨道车辆的悬挂。让铁路客车的舒适度大大提高,很多大学城的生员都愿意乘坐。 这些学生还提出了很多建议,让铁路和轨道车更快速地完善。 最是让人瞩目的,是方以智发明了人力轨道车。 这是他之前“发明”人力车受到奖励、又被一些人非议以人为畜后,努力研制出来的。 为的就是表明他不认同以人为畜,要用能让人坐上去的车辆,代替用双脚奔跑的人力车。 陈奇瑜向皇帝介绍道: “方以智的人力轨道车,是受陛下的人力三轮车启发。” “他认为人力三轮车现在不实用的原因,就是骑起来太费力。” “所以他选择在轨道上使用,骑起来更加轻便。” 这是方以智在一次乘坐轨道马车时,突发奇想想到的。 在他看来,前轮脚蹬的人力三轮车之所以不实用,就是骑行时太费力气。 但是放在轨道上,这个缺点就小多了。轨道上的车辆,移动起来更省力。 所以他没有往皇帝提出的链条传动三轮车研究,而是把前轮脚蹬三轮车,放在铁路上使用。 最初他还要求在铁路上增加一根铁轨,用以承载三轮车的中间轮。 负责京西铁路的道路研究所当然不乐意,认为他更应该加个轮造四轮。 方以智无奈之下,只能拉上车辆研究所一起研究。最终研制出来的,就是在四轮平板车的基础上,可以用脚蹬或手摇的人力轨道车。 这种轨道车,可以用脚蹬一个轮子上的踏板,但是这样仍然很费力,而且在一侧不安全。 挪到中间之后,最初还是用轮子,用齿轮连接前面的两个轮。这样蹬起来仍然很费力,但是却安全多了。 不过一个人骑行这种轨道车,仍旧还走不远。而且齿轮太响太费力,仍旧不够实用。 这个问题,最终被一个参与蒸汽机研制的工匠解决。他把连接活塞的曲柄连杆,用在了轨道车上。然后用摇把代替脚蹬车轮,只需要前后晃动,就能像蒸汽推动活塞连杆一样移动轨道车。 这种摇把,最多可以四个人一起摇。相互合作之下,可谓轻松省力。 它的最高时速,可达四十多里。四个人用一天时间,就能跑二三百里。 铁路上的工人,很喜欢这种车辆,因为这让他们的巡逻和检修变得非常简单。只需要四个人摇着轨道车,就能把道路查看一遍。 木轨和铁条被盗的频率,也在这种人力轨道车出现后,迅速降低起来。 这也是陈奇瑜建议修建铁路,不惧沿途被破坏的原因。 但是方以智设想的取代人力车,仍旧无法实现。因为现在的铁路上,根本就不允许私人车辆上去。 使用人力轨道车的,主要是铁路上工作的人员。甚至就连他们,在有马匹拉车的时候,也会优先选择马拉车。 这种人力轨道车,只是用于短途巡逻和检修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朱由检也很欣喜了。他没想到方以智和车辆研究所的人竟然研究出了这个,这让他很是高兴地道: “看来今年的学生元士,要确定一个名额了。” “方以智凭人力轨道车的功绩,足以成为元士。” 不同于之前只是靠点子“发明”的两轮人力车,这种人力轨道车比它复杂多了,称得上真正的发明。 朱由检为了鼓励他继续发明创造,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科举上,已经决定特赐方以智元士出身,让他专注这些。 陈奇瑜听到这番话,同样与有荣焉。因为这件事情,也有车辆研究所的功绩。 他心中已经决定了,要重赏参与的工匠,还要把方以智拉到太仆寺的研究所,让他在太仆寺任职。 然后再说到铁路上,朱由检对修建两京铁路,仍旧还有疑虑,他询问道: “现在架桥技术成熟吗?” “能让铁路桥通过黄河、运河,而不影响航运?” 陈奇瑜对此迟疑了一下,说道: “如果桥孔修大点,应该不影响航运。” “至于黄河大桥,臣以为可以用船转运物资。” “而且淮河以南,冬天也大多不结冰。臣以为可以不用修过黄河,修到徐州、淮安府一带就行了。” 这是他的看法,也是太仆寺很多人的意见。 相比航运来说,只用马拉车的铁路,是远远比不上运河的。 既然淮河以南的运河冬天也能用,那就继续用运河。只在更北边结冰的时候,使用铁路转运。 这是完全把铁路运输,放在从属于航运的位置上。别说太仆寺对此有些不甘,朱由检也觉得鸡肋。 因为海运路线摸索出来后,冬天运河结冰时,完全能用海运。这么多的钱修铁路,不如修建港口和船只更实惠。 所以他思考之后,决定道: “还是先修建京津铁路吧!” “修好这条铁路后,再决定是否向南京延伸。” “京津之间的货物运载量大,现在已经有再修建一条公路的呼声。” “用同样宽度的复线铁路,和四车道公路比比。” 这让陈奇瑜有些失望,同时心里还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也觉得修建两京公路或两京铁路的费太大,债券不一定能卖出去。 京津铁路那就简单多了,这么短的路程,成本会很便宜。 同时因为京津之间巨大的货物运输需求,会让这条铁路,迅速把成本收回来。 所以他很快在皇帝的要求下,把之前制定的两京公路和两京铁路方案,转变为京津铁路债券方案。 把这条短途铁路,丢到债券市场试水。(本章完) 第590章 装备决定战术 方以智的人力轨道车,同样在大学生中引起哄动。 虽然冬季天气寒冷,还是有不少人去体验。 对这种不用马匹拉着,就能像划船一样行进的车子,他们感觉极为新奇。 出身苏州的张溥更是感叹道: “都说南船北马,这种车子出现后,估计以后会改为南船北车了。” “将来天下间遍布铁轨,人们也都有这种轨道车,岂不极为便利!” 对方以智发明的人力轨道车大为称赞,认为这种车子利国利民。 消息灵通的他,已经从曹化淳那里得知,皇帝有意赐方以智元士出身。这次特意从太学过来,告知这个好消息。 方以智听到自己将要被赐元士出身后,心中极为意外。因为这种人力轨道车,在他看来远非尽善尽美。 而且因为还需要使用人力,仍旧免不了以人为畜之讥。以这个发明被特赐元士出身,在他看来褒扬过甚: “方某何德何能,能特赐元士出身。” “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这个人力轨道车的发明,还是车辆所的工匠出力更多点。” “尤其是那个连接车轮的曲柄连杆,是刘工建议采用的。” “听他说这种结构最初是陛下提出的,方某何敢居功?” 一些人听到人力轨道车的结构还有皇帝的功绩,不由皱了皱眉,有人小声说道: “先帝喜好木工,今上喜欢机械。” “可别被一些人投其所好,再出一个魏忠贤。” 这让很多士子,同样提起了心。 天启皇帝在登极的前几年,对文官还是极为信任的。但是后来因为沉迷木工,权力就移到了魏忠贤手里。 万一内廷有人投皇帝所好,让皇帝沉迷机械。再出一个魏忠贤,那就颇为不妙了。 一些怀着担心的士子,已经打算上疏劝谏,或者在报纸上发文。批判机变械饰,劝皇帝用心朝政。 不过经常入宫见到皇帝的张溥却知道,当今皇帝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 先帝是喜欢自己做木工活,当今皇帝则喜欢机械的进步。只想看到成果,并无动手的兴趣。 想投皇帝所好,那得不断出成果。有这个本事的人,根本没精力插手朝廷事务。 像是吕祥、薄珏,他们忙着研究的时间都不够。连皇帝都得主动召见,才能让他们暂时放下事情。 忙于朝政的徐光启,成果就很少了。就连《农政全书》,都是皇帝安排陈子龙帮他整理出来。 想到这个,张溥就有话说了,向众人道: “陛下不但重视机械,还很重视农业。” “今年的学生元士名额有两个,除了方兄之外,就是陈子龙兄弟。” “他编校的《农政全书》,已经得到皇上的批准,由明智书坊刊印。” “因为这个功绩,被特赐元士出身。” 这个消息,在大学生中再次引起了轰动,很多人暗暗动了心。 像方以智这样发明机械他们做不到,但是编校图书,能有什么难度呢? 陈子龙能凭借编校《农政全书》的功绩被特赐元士出身,他们如果同样编撰一部类似的书籍,那能不能同样成为元士呢? 还有人想到了茅元仪被特赐元士出身的原因,就是编写了《武备志》。这让他们更加觉得,修书是取得元士身份的捷径。 成功把话题转到这个方面,张溥心里面暗暗捏了一把汗。对他这个办报纸的人来说,遇到批评或影射皇帝的文章,那是最难办的。 发表有可能触怒皇帝,不发表又对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有损。能用其他事情把话题转移走,对他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他把自己从曹化淳等人那里听到的趣事,向众人娓娓道来: “除了两位同学之外,这次被特赐元士出身的,还有一位画家。” “你们可知是谁?” 这个有些人不知,有些人却只是一想,便当即恍然道: “曾鲸!” “一定是他了!” “据说这次射杀建虏的头目,多亏他的画技。” 之前朝鲜发生的大战,京城的报纸上也多有报道。 很多人因为朝廷兵马的调动,对此极为上心。 在豪格、扬古利、硕讬等人相继被射杀后,朝廷推出的悬赏纸牌,顿时名声大噪。 如今这种纸牌游戏已经不止流行在军中,还成为大明人消遣的娱乐用具,甚至被赌场用作赌具。 绘制纸牌上画像的曾鲸,也同样被人熟知。很多人对他惟妙惟肖的画技,都是极为称赞。 这次听张溥说有画家被特赐元士出身,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而且因为他之前的功绩,被一些人认为是实至名归: “曾波臣的画技,当真是开一派之先。” “以后他的波臣派,必然大行于世!” 这种吸收西洋画法、立体感强烈的画法,有些人觉得不喜欢,有些人则极为喜爱。 当今皇帝就是喜爱者之一,并且用他的画技,推出了对建虏的悬赏纸牌。 在皇帝的带动之下,波臣派在肖像画中,可以说站稳了脚跟。 据说锦衣卫都在向他学画技,以便在通缉时画像更像些。 还有人为陈继儒鸣不平,认为以他的画技和名声,更应该被特赐元士出身。 但是也有人不赞同,认为陈继儒虽然志尚高雅、博学多通,却当不得元士: “陈眉公是隐士,他的名声是高,却没多少功绩。” “若是他能靠着名声成元士,元士岂不成了举孝廉?” 和一些推崇陈继儒的人,对他应不应该成为元士上争论起来。 张溥见此心中更喜,因为争论得越激烈,就越没人闲着没事劝谏皇帝。 他自然也免了为难,不用考虑哪些文章要不要发表,要不要进行裁剪。 对操纵舆论颇为在行的他,更是打算在报纸上开个专栏,专门介绍各位元士,分析他们被特赐元士出身的原因。 —— 这股风潮,很快波及到京城。很多人对当今皇帝特赐的元士,开始好奇起来。按照之前定下的制度,皇帝特赐元士出身的名额,是进士的一成。 崇祯元年录用了八百进士,之后三年理论上可赐予八十人元士出身。 但是直到今年,得到元士身份的还很少。这个有“国士”别称的身份,皇帝并不轻授人。 除了最初授予的钱嘉徵、孙元化、茅元仪三人外,去年初皇帝为孙奇逢、鹿正、张果中这三个范阳义士特赐元士出身,年末又赐予吕祥、顾炎武、冯梦龙、凌濛初四人,以及吏部举荐的十位非进士出身优秀官吏。 今年同样有十位官吏被特赐元士出身,还有韩云、张永安等在前线表现杰出的武职,以及方以智、陈子龙、曾鲸、薄珏四人。 一共三十六名元士,恰合天罡之数。 这三十六人的名字在报纸上被广为宣扬后,好事者甚至给他们起了个名字,称为“三十六天罡”。看他们有什么表现,能不能当得起国士。 从江陵公国返回京城的顾炎武,也因此得到一波关注。 很多人在了解他今年的事迹后,都认为这个学生元士虽然年轻,却不愧为国士。 身为教导员的他,不但和张永安一起编写了《军队基层建设纲要》,还参与了北海岛之战、科尔沁之战,立下一定功绩。 不过这还罢了,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还改进了火器,发明出自流引药系统,用在了新一代火铳上。 也因此被赐予世袭爵士身份,成为一名贵族。 这番传奇经历,此时在报纸上写出来,京城的大学生都与有荣焉,认为不愧为学生表率。 但是顾炎武却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所谓《军队基层建设纲要》,是他和张永安被皇帝手把手指点着,一起编纂出来的。 虽然军中对此多有称赞,但他知道这些更多的是皇帝的意志,只是借他们的手结合实践写出来。 北海岛之战就更不用说了,新军连汗都没出,松前藩就被迫议和投诚了。 反而是劫掠老弱的科尔沁之战,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场战争。但是这场战争新军也不是主力,发挥更大作用的,是高迎祥率领的黑龙营。 这个召集了旧部的马贼头子,拿出了以前的作法,在草原上纵横劫掠,让科尔沁部风声鹤唳。把科尔沁部留守的一点精锐,牢牢吸引了过去。 也因此新军和江陵公国的士兵顺利劫掠了科尔沁部留守的老弱,得到了很多牲畜和奴隶。 这一战顾炎武用火铳射杀了两个敌人,真正找到了上战场的感觉。很多新军士兵在分配到牛羊等战利品后,也开始变得喜欢作战。 但是文人出身的顾炎武,对于劫掠老弱是不怎么喜欢的。他最得意的功绩,还是改进火铳,免去倒引火药的麻烦。 他在江陵公国获封爵位时就得知,自流引药系统被用在新一代火铳上。以后他就不需要倒引火药,可以更快速地发射。 很是欣喜的他,几乎一回到京城,就要求配发新一代火铳。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朝廷决定给御营、巡捕营等精锐军队,配发后装火铳。 这种火铳的操作步骤,和使用自流引药系统的滑膛火铳数目一样,射速也是接近,都能达到一分钟五六发。 大部分士兵对此都接受,而且因为后装火铳能趴在地上射击,他们对这种隐蔽性更好的火铳很喜欢。 但是顾炎武因为右眼目盲,对这种不但需要倒引火药、还需要用尖头通过引火孔捅开纸包弹的火铳,那就是深恶痛绝了。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想倒引火药,所以组织士兵发明出自流引药系统。哪想到现在用的火铳仍旧需要倒引火药,甚至还变本加厉,需要捅引火孔。 这让他气得破口大骂,忍不住去找徐光启理论: “不是说第二代火铳用自流引药吗?” “怎么变成了后装的?” “都用后装火铳,以后怎么用箭形弹和霰弹?” 箭形弹和霰弹现在还只能用于滑膛火铳,这是军中都知道的。 一些擅长箭形弹的狙击手,现在就仍旧使用滑膛火铳。 很多狙击手和观察手,都是一人携带线膛火铳、一人携带滑膛火铳,两者相互搭配。 普通士兵自然不能这样,他们只能选择一种火铳。 徐光启对此解释道: “后装火铳也有滑膛的,只是新军是精锐部队,所以优先用线膛火铳。” “如果以后需要,可以配发滑膛铳。” 向顾炎武说明,有很多拉膛线失败被磨平的铳管,被用于制作滑膛火铳。 只是这些火铳大多被调去了朝鲜,装备东江镇军队。 如果新军这边以后需要滑膛火铳,随时都能配上来。 顾炎武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他说道: “自流引药燧发火铳呢?” “它不是已经确定为制式武器了?” “我听说它的成本只有后装火铳的五六分之一,发射速度也差不多,为何就不用它?” “现在用的后装火铳,还是需要倒引火药。” 对于倒引火药大加抱怨,尤其抱怨的是捅引火孔。 在他看来这个操作步骤简直是反人类,也不知道其他士兵是怎么接受的。 徐光启听着顾炎武的抱怨,简直险些要笑出来。 他也听说过顾炎武发明自流引药系统的初衷,就是为了避免倒引火药。 皇帝之前也对此极为赞赏,让人完善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朝鲜之战中后装火铳异军突起,现在新军装备的,就是自流引药燧发火铳。 这让他忍着笑意,向顾炎武解释道: “一种武器的装备,不但要看成本,还要看采用的战术。” “装备部有一句口号,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如果不知道的话,我建议你去装备部看看,那个口号就写在装备部的大堂里。” 向顾炎武指了个方向,让他亲自去看。 顾炎武怀着纳闷,生平第一次进入了装备部。 这个部就在以前的前军都督府,占地着实不小。 顾炎武刚刚进门,就看到几个大字映入自己眼帘,让他忍不住念出声来: “装备决定战术,战术影响战略。”(本章完) 第591章 持械权和装备 “装备决定战术,战术影响战略。” 顾炎武看到明显是新加的后一句话,险些就要笑出来。 因为他知道朝鲜之战后,军中颇有一股“战术决定胜利”的观点,在参谋之中流行。 甚至参谋部都喊出这个口号,拔高作战参谋的地位。 这让军中的武将很不满,认为一些文士出身的参谋想要夺权。 最终在皇帝的调解下,这句话前面加了六个字,那就是“战略决定战术”。 合起来就是“战略决定战术,战术决定胜利”十二字,成为参谋部的标语。 装备部的“装备决定战术”这句话,显然是针对“战术决定胜利”来的。意思是装备改进带来战术革新,主要功劳在自己这边。 后一句“战术影响战略”,明显是参谋部标语改变后,随着加上去的。意思是无论你装备部的战略和战术再利害,都得被装备影响和决定。 可以说这两句话,完全是两个部门在针锋相对。 猜到其中缘由的顾炎武,感觉很是有趣。但他同时也在思考,装备部敢喊出这个口号的原因: 『朝鲜战场上最大的亮点,是狙击和伏击作战。』 『它之所以能出现,和狙击火铳这种装备分不开。』 『尤其是有效射程高达四百米、可以趴在地上装填的后装线膛火铳,非常契合伏击作战。』 『难怪朝廷决定要装备这种新火铳,把自流引药前装火铳放在次要地位。』 『这其中的变化,都是因为战术啊!』 后装线膛火铳,带动了伏击战术的出现。 同时这种战术,促进了后装火铳的装备。 这让顾炎武感觉很是有趣,对于需要倒引火药的后装火铳,也不再心中愤愤—— 相比战术需要来说,他自己的一点不适算什么。 朝廷都宁愿承受高昂的成本,装备后装火铳。 甚至顾炎武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觉得就算是三十两一支的后装线膛火铳,相比骑兵的费也要更便宜。而在山地作战中,线膛火铳手能够轻易击毙骑兵和马匹。 所以,把线膛火铳手当成特殊的精锐兵种,朝廷完全能承受。 至于负责守城的士兵、还有后方军队,则装备价格便宜的前装滑膛火铳。 他参与发明的自流引药燧发火铳,军中仍旧会装备。 想明白这些的顾炎武,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决定努力适应倒引火药,争取成为一个好的线膛火铳手。 不过在进入装备部后,他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武器,顿时把这个想法,暂时抛在了一边。 指着一对外形简朴、旁边还标着五元价格的小型手铳,顾炎武道: “这是什么?” “装备部对外售卖手铳吗?” 一个装备部官员听到后,走过来向他解释道: “这是给骑兵配发的手铳,只要五两银子,就能买到一对。” “顾元士是有兴趣吗?你有资格购买。” 只要没有违法记录,公士以上身份基本都能申请到持械权,允许购买符合限制的火铳。 顾炎武不但是元士,还有护军少校的身份,他当然是可以购买火铳的。 这个装备部官员认识顾炎武,问他道: “顾元士要购买吗?” “现在就可以给你办持械证,还有专人培训。” 这是装备院受命研究民间允许持有的武器和数量后,装备部官员尝试成立的新衙门。 他们打算把管理民间装备的事情留在装备部,让装备部拥有插手地方的权力。 所以在列出一个试行名单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名单上允许售卖的武器拿出来,直接放在装备部衙门卖。 向其它衙门宣布这项职能分属装备部,让想购买武器的人过来买。 对此兵部是很不满的,他们认为民间持有的武器属于能动员的力量,应该属于兵役司动员厅管辖。 这两个部现在正在枢密院吵闹,争夺这一块的职权—— 枢密院六部设立后,内部各项机构还在完善中,一些权责不明确、或者有交叉的地方,各部门都在争夺。尤其是同时属于政务院的兵部,和只属于枢密院的参后装三部吵得最厉害。 顾炎武对此是不关心的,他现在所看到的,是装备部能发持械证、而且还卖武器。这让他很是欣喜道: “把它们给取出来,我要试用一下。” 装备部的官员高兴地安排了个小吏,引顾炎武到旁边试用。 不过因为装备部衙门就在大明门旁边,这里是不允许放火铳的。 想要真正放铳,需要去校场里。 顾炎武对此有些失望,但是能上手摸到,他已经很满足了。 已经从军一年的他,只是模拟着试验了一下,就知道这种手铳怎么用。 这两支最便宜的前装燧发火铳,都是配备铳盒、可以别在腰上射击的。无论是骑马还是步行,都能很方便地取出,手持开火发射。 不过让他不满的,就是这种火铳仍旧需要倒引火药,这让他询问旁边的小吏道: “没有不需要倒引火药的吗?” “为何你们在手铳上不用自流引药系统呢?” 这个小吏陪着笑道: “用自流引药系统的前装火铳也有,但是不适合骑兵使用。” “在手铳里倒入火药后,骑兵奔驰时有可能把火药从引火孔中洒出来。” “所以他们和使用后装火铳的士兵一样,直接用纸包弹。用纸装着火药,不让它洒出来。需要开火发射时,再用引火药瓶捅开。” 拿着手铳比划了一下,顾炎武算是明白了。这种手铳可以把纸包弹提前放里面,临近开火发射时,再用引火药瓶的尖嘴捅开纸包,同时倒入引火药。 然后就可以放好燧发火机,手持开火发射。 它不需要骑兵在突然遇到敌人时还要用通条装弹,是一种很方便的武器。两支手铳为一对,也让他们很快速地对敌人发射两发弹丸。无论再勇武的人,被射中都有可能死去。 这是曹变蛟在朝鲜和建虏骑兵作战,所得出的经验。当时他们就用簧轮手铳,对建虏骑兵造成了很大伤害。 而且这种战术在参谋部组织演练后,还得到了改进。那就是前面的骑兵打完手铳里的弹药后,立刻绕行到后方装弹。理论上分成几队后能前赴后继轮流射击,用火铳把敌人完全消灭。 所以大明的精锐骑兵,现在都开始配发手铳。并且他们用的手铳,装备部还在对外贩卖。 有余力的士兵可以多买几支,只要他们能携带。 这又是装备改变战术的典型例子,顾炎武想着和科尔沁骑兵的战斗,觉得大明骑兵若是真的都配上这种火铳,在近战时会有很大优势。 就是普通士兵,也能拿着这种火铳防身,遇到擅长近战的敌人时抽冷子给对方一下。很瘦弱的士兵,也能把敌人勇猛的将领射杀。 对于以前是文人的他来说,这就更是适合了。他虽然已经被皇帝赐了转轮火铳,但是不喜欢倒引火药的他,对那种需要连着倒引火药的武器不喜欢。他打算买几支更适合自己用的手铳,随时带着防身。 这种最便宜的前装火铳,是不能满足他的胃口的,顾炎武继续询问道: “还有其它手铳吗?” “装弹更加方便的。” 这个小吏说道: “有!” “这是后装手铳,可以不用通条,就能装上纸包弹。” “但是它的价格也更高,一支就需要十两银子。” 看着这把类似后装线膛火铳的手铳,顾炎武摇了摇头,对它并不喜欢。 因为它采用的旋转闭锁机构太长了,放在手铳上显得很不协调,更应该称为短铳。 这个小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指着另一支手铳道: “这支手铳也是后装的,但它的铳闩是立楔式,和火炮的炮闩类似。” “它不像掣电铳配备金属子铳,直接使用纸包弹,定期清理残留的纸屑就行了。” 这支手铳,是基于掣电铳而来,却摒弃了子铳。它的成本也很低,只需要五两银子,远低于使用旋转铳机的手铳。 但是缺点同样很明显,那就是立楔式铳机的闭气,现在还不如旋转式铳机。用于手铳这种短距离的火器还可,用在远射程的火铳上,那就不适合了。 (夏普斯步枪的起落式枪机,可以看作是立楔式,只不过它是从下往上,被称为起落式。 书中立楔式铳闩是从上往下,是447章铳闩的改进,闭气性暂时还不如夏普斯步枪,夏普斯最初就被闭气圈所困扰) 装备研究院曾经打算用这种闭锁机构为后装火铳降低成本,但是最终发现它会让后装线膛火铳的射程和威力大大降低。 所以还是选择用旋转式铳机,尝试按皇帝的提点,改进机匣结构和制造方法,以便降低成本。 顾炎武对这种手铳很喜爱,尤其是他发现,立楔式铳机下面带的闸刀,可以切掉纸包弹的尾部,让射手不用再通过引火孔捅开纸包弹。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极大便利,所以他两眼放光地问小吏道: “有这种结构的长火铳吗?” “射程比较远的。” 小吏摇了摇头,说在这里没有。但是装备研究院可能有,因为他们测试过。 心里不想捅引火孔的顾炎武,当即就打算去装备院。他要多看几种火铳,最好在能够后装的同时,把倒引火药这个步骤省下来。 装备研究院的武器,多给新军试用。顾炎武作为新军中冉冉升起的新秀,他的请求很快被装备部官员批准。 但是装备研究院的人员,却很遗憾地告诉他。目前除了他发明的自流引药系统外,其它方式都无法避免倒引火药。 亲自接待顾炎武的吕祥,还劝他道: “其实用专门的引火药也不错,可以用最精细、最方便引燃的火药,这样燧发火铳的发火率会更高些。” “除非雷汞发明出来,否则后装火铳免不了用引火药。” 这也是他遗憾的地方,认为如果后装火铳也能免去倒引火药的步骤,实战能力会更强。不至于当初在选型时,败给自流引药前装火铳。 他也曾在后装火铳上试验过自流引药系统,在铳机上加装击针捅开纸包弹、再把引火药从引火孔抖出来。 但是最终发现太麻烦,而且制造成本会更高。最终还是选择给士兵配备专门的引火药瓶,以及捅开纸包弹的尖嘴—— 这个东西,现在也有改进,那就是打开引火药瓶后,可以用里面的瓶嘴同样捅开纸包弹,同时倒引火药。 捅纸包弹和倒引火药这两个步骤,已经在开始合二为一,变得连贯起来。 这是得益于发射药的改进,使用了更精细的发射药粉,可以从更细的瓶嘴倒处去。 还因为吕祥参考自流引药系统的引火孔,把后装火铳的引火孔同样扩大,能够更方便地把瓶嘴捅进去。 顾炎武看着这个新改进的引火孔,感觉就是自流引药系统的漏斗状引火孔,从在铳管里面挪到了外面。 这样引火药瓶的尖嘴,就能顺着漏斗滑进去。相比以前瞄着一个小孔捅引火孔,自然更加方便。 对于眼力不好的他来说,这就更方便了。他很是欣喜地对吕祥道: “这个改进办法好!” “连我也能看清了!” 认为从这种引火孔倒引火药,自己能够适应。 吕祥听着顾炎武的称赞,脸上露出了笑意。 事实上,他这样改进引火孔的原因,就是因为顾炎武。 当初他研制的后装火铳败给自流引药前装火铳,吕祥内心是非常不服气的。 即使后来在皇帝的提点下使用线膛铳管和圆头弹扳回局面,他也记住了这件事情。 在仔细研究了自流引药前装火铳之后,他把这种火铳的有点,尽可能地用到后装火铳上面。 漏斗状引火孔就是一个改进,方便眼力不好的人捅引火孔倒引火药。 如今得到顾炎武的称赞,让他终于感到,自己出了一口气。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需要倒引火药。不但顾炎武觉得这一步繁琐,装备研究院的人员,也都觉得这个步骤是提高射速的阻碍。 再加上子弹的底火、炮弹的引信,都卡在没有雷汞上。 这让装备研究院的匠官,都迫切地需要雷汞诞生,用在这些武器上。 顾炎武在听到装备院在研究能撞击发火的雷汞后,同样来了兴趣。 他在吕祥的带领下,去火药研究所参观。(本章完) 第592章 雷汞的发现 火药研究所因为它的危险性,没有被放在城内。 但是因为保密需要,它也不能随便找地方安置。 最终,作为军事演习用的京西棱堡,在演习结束后成为了火药研究所等保密衙门的集中地。 里面还有一个校场,专门用于演练武器。 吕祥知道皇帝有意从外界引进一些人才参与火药研究,顾炎武又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他专门给顾炎武申请了保密资格,让他能进入棱堡里面。 顾炎武和吕祥乘坐轨道马车,一路抵达京西棱堡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并没有在校场上试验,而是围着校场一侧棚子下的台子,时不时欢呼起来。 几人觉得好奇,就同样走过去观看。主持火药研究的护军都尉张焘道: “吕公,你来这边视察啦!” “快看看我们做的台球。” 拉着吕祥等人,看他们正在用的台球。 这东西吕祥是知道的,他在宫里面看到过。 皇帝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还曾经邀请他一起玩。 他还听一些同样喜欢台球的权贵说,皇帝曾打算把台球列为运动项目,像蹴鞠一样在武道大会上设立台球比赛的。 只是使用的台球是象牙做的,太过金贵不说,猎取象牙也有伤天和。 所以这项运动,最终没有被推广,现在只有京城的一些上层人士才能玩。这些人有足够的财力获得象牙球,即使不小心损坏或丢失也能赔得起。 皇家营造集团的家具公司,也有人专门制造台球桌。并且用皇家织造集团织出的羊毛毯子做台布,卖给一些权贵。 原本制作长枪的白蜡木,也被用于制造台球杆。倒是让民间制作白蜡杆的人,找到了新的生计—— 在军中用火铳加刺刀取代长枪后,专门装备的冷兵器,已经越来越少了。制作白蜡杆、牛筋木、剑脊木的工匠也面临着转型,一些人已经尝试制作台球杆。 火药研究所自然是买不起台球的,也没有这项经费。他们用的台球,是皇帝命人送来的瑕疵品。让研究所的人在闲暇时游戏,并且用胶研究新材料,取代象牙做台球。 这项工作已经展开数月,如今看来是有了成果。 看着手中用胶制作的台球,吕祥微微点了点头,问张焘道: “拿着份量不错,测试过能用多久吗?” 张焘好不容易出了成果,极为兴奋地道: “胶球虽然不如象牙耐用,触感也不够好。” “但它至少能用一千次,而且不会爆炸。” 这是用胶制作台球时,遇到的最大阻碍。 最初他们只是把硝化后的胶团成一个球,但是用白蜡杆冲撞后,容易撞散不说,还可能在高速撞击下爆炸着火。 这让他们认识到,皇帝说的硝化物容易起火不是虚言,有可能真的存在雷汞那种一碰就起火的东西。 所以研究胶的人,很快就分成两拨。 一拨人研究如何让它更容易起火,另一拨人研究如何让它更稳定。 更容易起火很难,但是更稳定就简单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降低胶球里的胶含量。 他们最初直接掺土,但是那样会影响胶的凝结,让它无法团聚成球。 后来他们又仿照纸包弹,把胶球同样用纸包裹,外面涂上猪油、牛油或石蜡。 最终发现石蜡比较好用,可以让胶不再那么容易起火,而且能让胶固定在一起。 但是石蜡又比较滑,很难作为台球使用。火药研究所的工匠,只能继续做试验。 几个月下来,虽然有些进展,却始终没能得到取代象牙台球的胶球。 直到前几天,一个工匠用樟脑酒治疗跌打损伤时,不小心把胶落入了里面。经过剧烈反应后,得到了一种性能柔韧、硬而不脆的新胶。 它可以在热压下塑造成各种形状,很容易制制作成球类。 这让得知消息的张焘十分高兴,重奖了那个工匠。并且在经过多番试验后,制造出眼前吕祥拿着的台球。 听到这个台球已经不再那么容易起火,而且加工塑形也很容易,吕祥若有所思,询问道: “你说胶在樟脑酒中容易溶解,可以得到一种新胶。” “到底是樟脑溶解了它,还是酒精溶解的?” “除了硝化外,其它硝化物能不能在里面溶解?” 张焘闻言一愕,回应道: “这还没有试过,我等也不知道是什么溶解了硝化。” 吕祥当即说道: “那就立刻做实验,看看硝化汞能不能溶解在里面。” “还有,把樟脑和酒精分开,分别用于硝化汞。” 张焘现在是四品护军都尉,而且是装备部佥事、分管装备研究院,级别还高于拥有正五品少府寺丞职衔的吕祥。 但他在吕祥面前却不敢拿大,因为吕祥是经常见到皇帝的人,装备院的实际执掌者。 就连他的老师、在少府寺担任少卿的李之藻,都不如吕祥在皇帝面前有面子。 这也导致他作为装备院的护军都尉,只负责分管火药研究所。 在吕祥下了命令后,他和研究所的匠官,当即不再拿着台球玩。而是分成数个小组,分别去做实验。 因为火药实验比较危险,通常是在空旷的棚子里,相互间隔得也很远。 顾炎武等无关人员,都被远远隔在外面。只有拿着望远镜,才能看清他们做什么。 顾炎武远远看到,那些研究人员戴着口罩,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透明琉璃试管,上面还标着刻度,写着容积单位。 旁边还有文书记录,记载每次使用什么材料,得到什么结果。 这一整套流程,看得他大感有趣。对这种像炼丹一样的实验,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尤其是看到硝酸汞在酒精中溶解,生出了白色的雾气后,更是让他有一种,似乎能腾云驾雾的感觉。 不过火药研究所的人对此,却是见怪不怪。 他们见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反应多了去了,大多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被文书作为实验记录记起来。 这次他们也以为像以前一样,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结果。但是操作的人,仍旧极为认真—— 不认真就可能没命,被里面的东西毒害。 在经过有毒气体、液体侵蚀、甚至爆炸起火的伤害后,他们对皇帝提出的各种规定,已经严格执行。并且在实验之中,完善相关条例。 在这些研究员有条不紊的操作下,很快,樟脑酒、樟脑液、酒精和硝酸汞混合后的溶液,就被制作出来了。众人把它们晾干取出粉末,放在铜块上用尖嘴锤敲击—— 这是模仿击针敲击底火,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做实验。 只要能敲击粉末发出火光,就算雷汞被制出来。 樟脑酒和樟脑液同硝酸汞的混合物,面对敲击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酒精和硝酸汞混合后产生的灰色晶体,面对敲击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还有明显的火出现。 吕祥、张焘等人听到这声脆响,简直不敢相信。 多少次了,他们都没能成功敲出火,没想到这次的例行实验,竟然就成功了。 以至于他们不敢相信,在顾炎武提醒下,吕祥才有些颤抖地说道: “再试一次!” “快!” 不顾可能的危险,让人把粉末倒在铜块上,拿着锤子敲击。 在又一次成功敲击出火后,吕祥终于相信: 皇帝和自己苦苦渴求的雷汞,终于制出来了。 张焘等人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他们经过多次尝试,发现敲击起火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百后,他们已经确定,这就是皇帝要求他们做的雷汞,也是火药研究所成立的最大目的。 “这……” “这要赶紧告诉皇上啊!” “我们要向皇上报喜!” 张焘激动地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会像吕祥一样,被皇帝授予爵位。 相比台球那个玩物来说,这才是真正被皇帝重视的东西。 有了它之后,燧发火机基本就能被取代了,对燧发火机的悬赏,自然能兑现在这方面。 更别说皇帝早就对雷汞开出悬赏,而且还随着需要雷汞的地方增多,赏格越来越高。到现在已经是子爵,还会分配封地。 顾炎武刚刚见到制作雷汞的实验,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但是在火药所的研究人员仔细解释后,他顿时就明白了,这是可以引火,让他不用再倒引火药的东西。 以后,他们只需要在引火孔上安装一个火帽,就能通过敲击,把火传递进去。 倒引火药点火,很快就会被安装火帽所取代。 甚至连火帽也不用安装,在金属弹壳上安装好底火,就能撞击发火。 听着研究员的种种畅想,曾经大力气改进火铳的顾炎武,已经敏锐地认识到,雷汞这种东西,将会对火器有极大改进。 所有火器的点火方式,都会发生极大变化。大明现有的火器,将全面迎来更新换代。 尤其让他欣喜的,是不用倒引火药。火铳和火炮用的引火药,都会被雷汞彻底取代: “这可真是好啊!” “一定要向皇上报喜!” 一行人浩浩荡荡,准备带着雷汞去向皇帝报喜。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拿着雷汞的研究员,不小心把手里的试管掉了下去。 顿时地上就爆出一阵火,整个试管都被炸开。 这爆炸如此猛烈,以至于远处的顾炎武身上,都被炸上了琉璃渣。 还有几个研究员,身上已流出血。 慌得张焘急忙喊医生过来,给这些人处理伤势。 同时也认识到,雷汞不适合拿到皇帝面前: “若是在皇上面前突然炸了,后果谁当得起。” “还是先去报信,看皇上会不会过来。” 吕祥也在激动后,同样冷静下来。一面派人去报喜,一面让锦衣卫的警卫,封锁这个消息。 有关雷汞的制作方法,都要严格保密。防止被建虏等敌人,派人偷学过去。 顾炎武作为被带来的外人,更是被锦衣卫严格审核。好在他不但是皇帝授予的元士,还有少校勋级和世袭爵士身份。 这让他顺利通过了审查,又签了几份保密协议。 同时锦衣卫人员还给他安排了警卫,负责保护和保密。 顾炎武面对这种情况,简直有些无语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偶然来一次,竟然就陷在了这种事里面。 不过想着硝酸汞和酒精混合制作雷汞的方法,确实特别容易。他也有些明白了吕祥为何让锦衣卫安排保密,对每个知情者都警告一遍。 实在是这种方法太容易泄露了,任何知道的人,都可能制作出雷汞来。 皇宫之中,朱由检听到这个消息后,同样陷入了狂喜。 在后装火铳、圆头铅弹相继制造出来,纸壳定装弹和金属定装弹最大的难度,就是制造底火。 如今雷汞发明后,几乎可以宣告,定装弹的时代,已经即将到来。 现在使用的旋转闭锁后装火铳,会变成类似1871式毛瑟步枪的枪械,左宗棠收复新疆就使用过这款武器。它在加装弹管后的改进款,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子毛瑟。 也正是因为这款枪械,毛瑟步枪在国内打下了赫赫威名。后来清廷引进步枪时,专门就选毛瑟,却被委员会步枪所骗。 朱由检让吕祥制造的旋转闭锁后装火铳,是仿照他经常见到图片的毛瑟98k外形而来,只是省去了击针等机构。在加上去之后,它能很方便地改为使用金属定装弹。 弹仓也能改为十发甚至更多,火力持续性超过九子连。 所以他立刻下令,给子铳、子弹安装底火,让吕祥改进后装火铳,制造出使用金属定装弹的新火铳。 原本就使用子铳的掣电铳、迅雷铳,更是要立刻改为使用加装底火的子弹。 转轮火铳同样也是如此,改用带底火的子弹。 发明雷汞的有功之臣,都被记了功绩。吕祥被提升为一等子爵,张焘等功劳卓著的匠官,同样被授予了爵位。他们不用去开辟领地,直接就会被分配。 火药研究所的人员,更是人人记功,这让他们在憋屈了很久后,终于扬眉吐气。(本章完) 第593章 单打一 火药研究所的成果,其实不止胶和雷汞。 燧发火铳专门用的引火药,就有他们的功绩。 在用科学的办法测量计算后,大明的铳炮用的火药,已经越来越精细,按用途分成引火药、发射药、推进药、烟火药、爆破药等种类,研究它们的配比。 尤其是在进一步提纯硫磺、硝石、木炭等火药材料后,大明的火药质量也越来越好,让火器越来越有威力。 雷汞的发现,既是朱由检这个皇帝的提点和推动,也是火药研究所的积累达到后,必然得到的成果。 在尝试用硝酸汞和铜、铁等固体物质反应后,火药研究所已经在尝试和液体物质反应。酒精作为最常见的液体之一,必然会被他们试到。 今日发生的事既是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的结局。那些没有成功的实验数据也不是毫无作用,而是被记录起来,等待以后发掘出规律。 火药所的研究人员,现在是没有这种大才的。甚至连朱由检,对各种化学反应也所知不多。他虽然记得一些元素周期表的元素,但是对如何测定原子质量,却根本就不明白。 什么三硝基甲苯、叠氮化铅之类的东西,他也就知道个名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制。 想要制造出这些,估计需要很长时间,等化学体系建立起来,发展出真正的化学工业。 至于现在大明化学,则仍旧属于经验科学。需要有真正的大才,从中总结出理论。 之前他想从外面引入人材,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顾炎武作为少年秀才,又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学问家,可以说是有这种潜质的。 不过他虽然对各种化学反应颇感兴趣,但是对自己投入其中,却是敬谢不敏。 还是年轻人的他,更想在战场上打仗,博个封妻荫子。 尤其是知道以后不用倒引火药后,他更是感觉自己的春天,已经即将到来: “火帽好啊!” “这东西发火率高,而且不惧风雨。” “若是科尔沁之战时我们有这个,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拿着火药研究所刚刚制成的火帽,顾炎武对它极为称赞。 这种使用雷汞的方法,是皇帝早就提过的。火药研究所也早就制造出了火帽,甚至用前装燧发火铳改造出了试验用的火帽铳。 只是之前没有雷汞,才无法投入实用。 如今雷汞发明后,他们很快把雷汞涂到火帽上,让顾炎武等试用。 (燧发枪机和火帽枪机对比,结构非常相似,可以很方便地改造) 顾炎武只是用了一下,就很快喜欢上了火帽。认为这种发火率高、安装也方便的火帽,远胜燧发火机—— 作为之前使用火绳铳的人,他对燧发火铳,也是有些不习惯的。 仅有一半打火成功率的燧发火机,让他非常恼火。每次发射的时候,都要担心能不能打出火星、弹药能不能打出去。 如今有了火帽后,他总算不用担心扣下扳机之后,弹药是否能发射出去了。 尤其是在校场上打靶后,他发现用火帽盖住引火孔后,火铳里的火药燃气,一点都不会从引火孔跑出来。 这让火铳的漏气进一步减少,威力得到提升。 火铳手也不用担心从引火孔冒出烟雾和火,遮挡视线和烧伤人。 顾炎武对火帽很满意,吕祥却知道它只是雷汞最简单的用法,笑着向顾炎武道: “顾元士这就满足了?” “难道不觉得装火帽也很繁琐吗?” “火帽又那么小。” 顾炎武哈哈笑道: “火帽虽小,但它只要按上引火孔就行了,我不会连这都看不清。” “相比倒引火药来说,装火帽简单多了。” 认为这款火帽铳,已经胜过采用自流引药系统的燧发火铳。 而且因为不用专门加工漏斗状引火孔,它的制造成本,还有可能降低。 但是使用的时候,需要用铜火帽。它的使用成本,要比燧发火铳更高。 这让知道朝廷财政紧张的顾炎武,忍不住皱起眉头,向着吕祥问道: “为何要用铜火帽,不能用铁、用铅吗?” “用铜制作火帽太费钱了,而且这么小的东西回收也很难。” 之前虽然没有雷汞,火帽和底火的研发却没落下。装备院使用过顾炎武提到的铁铅等材料,但是最终发现,还是皇帝提出的铜火帽最好。 这是因为铜的质地比较软,加工非常容易,只需要挤压就能直接成型。 钢铁没有这么容易加工,铅则因为太软,而且还有毒性—— 皇帝已经要求经常接触铅的工匠做好防护,并且在宫内全面禁止用铅。 所以试验来试验去,火帽和底火最终还是用铜。 甚至子铳和子弹,也是使用铜壳。 吕祥拿着一枚子弹道: “看看这个,它用的铜更多。” “连皇上都觉得心疼,让我们研发能重复使用的子铳。” 在把子铳改为子弹后,朱由检原本是打算用一次性使用的子弹,全面替代子铳的。 但是在计算成本后,却发现这样做不行。 在没有无烟火药的情况下,现在的火铳为了保障威力,需要的发射药很多,口径也非常大。 十二毫米弹药的弹壳,显然比七八毫米弹药的弹壳费材料。大明现在制造一枚铜壳弹,单是材料就需要将近二十克,接近七个铜钱的重量。 再加上制造弹壳的人工成本和材料损耗,如果用了就丢,根本承担不起。 所以朱由检在装备院的建议下,让他们继续改进能重复使用的子铳,并且在全金属弹壳之外,研究底部金属、上部用纸或用铜皮卷制的低成本子弹。 子铳和子弹的分野,同样也由此确定: 弹壳能重复使用的是子铳,只能使用一次的是子弹。 平时训练的时候,要用子铳训练。训练完后统一回收,把合格的子铳复装,重新用于训练。 子弹则是在战时使用,不能要求士兵在激烈的作战中,还想着回收铜壳。 顾炎武对子弹并不陌生,因为他用的改进型转轮火铳,就是使用子弹。里面装着药柱,底部中间有一个圆孔,用一张纸包着,防止弹药受潮。 使用的时候,需要把纸揭掉,把子弹装入转轮火铳的弹巢。在药池里倒上引火药,用簧轮火机引燃。 子弹发射之后,可以取出弹壳,用快速装弹器重新装填。 它的射速要比普通的火铳快得多,但是顾炎武却并不喜欢—— 因为需要倒引火药。 尤其是操作失误的时候,引火药有可能洒在不需要击发的子弹上,簧轮火机的火星如果飞过去,就可能误击发那枚子弹。 这让他使用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免得子弹被误击发,在弹巢里炸开。 如今看到吕祥递给自己的子弹,他有些不明所以,说道: “子弹虽然用铜,但它用的不多吧?”“现在都是用纸包弹,不需要使用铜壳。” 吕祥笑着说道: “以前用纸包弹,以后就不是了。” “你自己看看,子弹底部的圆孔,能不能安装火帽?” 顾炎武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激动道: “这样的话,转轮火铳就不需要倒引火药了。” “只需要把簧轮火机改为击锤,就能击发子弹。” 想着以后在用转轮火铳时,再也不需要倒引火药,顾炎武心情激动,恨不得立刻看到这种火铳。 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手铳—— 改用有底火子弹的转轮火铳,绝对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武器。 甚至他还想着把转轮手铳变长,以便让射程更远、拥有更大的威力。 这个想法,装备院的人也有,要不然他们就不会研究转轮短铳,在这上面投入精力。 以前因为转轮火铳容易漏气,导致它的威力降低,只能用于射程要求不高的手铳、短铳。 如今在使用有底火的金属子弹后,它的漏气问题会进一步降低,有可能射程更远。 在吕祥和顾炎武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火药所的工匠,已经制作好了几个通用底火,装在子铳和子弹上,用特制的试验火铳发射。 (左上:完整的猎枪弹通用底火。右上:外壳,左下:博克赛底火) 这种火铳,是基于立楔式后装火铳改造,在铳闩上钻出孔,放入一根击针。然后用锤子敲击,撞击底火击发。 很快,子铳里的发射药被引燃,弹丸也被推射出去。 这代表着,用底火的子铳,同样取得成功。 和子铳底部规格相同的子弹,随后也成功发射。 在弹壳、铳闩的共同阻拦下,这款立楔式后装火铳,同样很少漏气。和前装火铳的威力,已经相差无几。 这让火药研究所的匠官,又是一阵欢腾。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让立楔式后装火铳彻底实用起来。 以前制约它的漏气和威力降低等问题,在金属定装弹完善后,再也不成阻碍。 这款相比旋转闭锁后装火铳成本更低的武器,有可能成为大明的新一代制式装备。 他们火药所的所有人,都会因此立功受赏。 吕祥同样是欢呼的人之一,顾炎武悄悄问他道: “这款火铳成本更低,吕公就不担心它装备后,你的旋转闭锁后装火铳被取代吗?” “我猜枢密院那边,一定会在这种火铳完善后装备它。” 相比旋转闭锁后装火铳,这种立楔式后装火铳的铳机和机匣要简单得多,成本也会更低。 不过吕祥却不担心这个,他笑着摇了摇头,有些神秘地向顾炎武道: “这就不用担心了,旋转铳机的好处,比你想象的多多了。” “这款低成本的火铳,最多会取代自流引药前装火铳,根本威胁不到旋转闭锁后装火铳的地位。” 想着在皇帝指点下制作出的各种旋转铳机模型,吕祥知道皇帝最中意的,还是这种火铳。 如今雷汞发明、底火使用之后,金属定装弹成功实用化,让后装火铳的漏气问题彻底得到解决。 但是闭锁更牢固的旋转铳机,优势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它的机匣下方能加装弹仓或弹匣,可以变成能连续发射的武器。 这种连发火铳,才是皇帝需要的武器。 吕祥已经决定了,要尽快把这种武器完善,把它投入装备。 同时还要改进铳机和机匣,尽可能地降低成本—— 他要用一款射程、威力、成本都很优异的武器,把自己的爵位再升一级。 已经成为一等子爵的他,很明显地认识到成为高级贵族的难度,打算用一款无可置疑的武器,让自己获得伯爵爵位。 在这种心态之下,吕祥当然不会敌视立楔式后装火铳装备,甚至还用自己的见识,指导研究人员,把击针、击锤等结构完善,和火铳整合为一体。 很快,这款经过简单整合的试验火铳就被呈递到御前,还有配套的子铳和子弹。 锦衣卫在多次检查,确定火铳、尤其是底火的安全性后,方才允许它入宫。朱由检让身边的侍卫,在内教场打靶射击。 在看到侍卫打开铳闩、放入子弹、拉开击针、放下铳闩、扣动扳机,就把弹药发射出去后,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询问道: “这款火铳,最快射速是多少?” “有效射程多远?” 主持这款火铳改进的张焘道: “熟练的射手使用,射速能达到一分钟十发以上。” “使用线膛铳管时,有效射程在四百米左右,其它方面还没有完全测出来。” 这是因为大明的制造水平有些跟不上设计,到现在还没有解决拉膛线的问题,导致每款线膛火铳,都有对应的滑膛型号,有效射程自然不一样。 对于立楔式后装火铳来说,那就更麻烦了。因为使用子铳或子弹时,射程和威力也不一样。 使用上半部分是纸壳的铜底子弹时,这种火铳还有一定的漏气,会影响到射程。 张焘已经在组织工匠努力改进,争取制造出成本更低、威力更大的子弹。 朱由检听到这点后,微微皱了皱眉。在看到侍卫发射后还要用手抠出弹壳,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仿照自己在电影里看到的夏普斯步枪结构随手画了个图样,吩咐道: “弹壳的底缘可以再做大些,加个退壳杆把它顶出来。” “这样射速会更快,还能更好地密封,减少出现漏气。” 张焘等人听到后,顿时眼前一亮。然后又听到皇帝道: “有了凸缘之后,这种子弹就能靠底缘定位,而不是靠前面的斜肩。” “弹膛里面预留的空间也可以变长些,使用更长弹壳的子弹。” 指点他们使用加强装药的长弹壳子弹,提高射程和威力。 这是单发步枪的独特优势,在不需要考虑弹仓、弹匣的情况下,它的长度没有多少限制,可以加长弹壳和弹头,而不影响使用。 著名的夏普斯步枪,就能使用.50-70,以及加长的.50-90弹药。 朱由检让他们开发普通弹和强装弹两种弹药,供这种火铳使用。 因为这款火铳是基于掣电铳改进,属于是第四代,朱由检将其命名为掣电铳四式,简写为cc4,打算在完善后投入装备。 相比后来出现的连发火铳,它只能一发一发装填,因此被称为单发火铳。 更多的人称它为单打一,认为其掣电铳的称呼,有点名不副实。 不过相比旧的前装火铳来说,它的发射速度却称得上风驰电掣,在射速上和弓箭极为接近。 再加上它更强的威力和射程,大明终于拥有了,全面超越弓箭的火器。(本章完) 第594章 放开火器生产 单发枪听起来很简陋,在后世的名气也远远不如能连发的栓动步枪大。 但在武器发展史上,它却是重要一环,代表着热兵器对冷兵器的全面超越。 相比搭上箭矢就能开弓的弓箭来说,单发枪装上弹药,闭上枪机后就能扣动扳机发射。 相比弓箭来说,它只是多了个开关枪机的动作而已。 两者之间的射速,可谓相差无几。 而在射程、威力,以及准确性等方面,单发枪更是全面优于弓箭。它让弓箭在面对枪械时,再无丝毫优点。 很多赫赫有名的勇武民族,在面对单发枪时神话都被终结。 印第安人和他们赖以生存的野牛,几乎被白人拿着夏普斯步枪灭绝。 打败英军的阿富汗人民,在面对马蒂尼亨利步枪时,只能屈辱地签订条约。 就连腐朽的清廷,也由左宗棠这样的名臣领军,使用单发枪击败了边疆分裂势力。 游牧民族面对农耕民族的优势,几乎荡然无存。 可以说,到了这一步后,大明对建虏的战争,彻底有了胜算。 朱由检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钱财,装备更多的火铳和子弹。 这让他看着眼前的铜壳弹,心里百味杂陈: 『铜可都是钱啊!』 『以后战争会越来越费钱。』 『看来要尽快废止铜钱流通,彻底改用银币。』 『把铜钱转入生产领域,不让人们存着。』 这件事情,他一直在推动,表现就是在金属交易所中,铜钱的价格一直就上不去,偶尔还产生剧烈波动,让内廷收拢到铜钱。 民间要求发行分币、厘币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都不想用价格波动幅度大、还一直在贬值的铜钱。 如今在看到铜壳弹技术成熟,即将投入装备后,朱由检更是决定,要把铸造铜钱的人力,转向制造弹壳。 就算让想用铜钱的人拿着弹壳交易,也比发行方孔钱有价值。 心中浮想联翩的朱由检,决定不惜代价推动单发枪的装备,为此铲除一切阻碍: 『后膛枪后无革命。』 『这句话虽然偏颇,却不是没有道理。』 『后装火铳装备后,军队和民间的差距会彻底拉开,民间的训练、装备都远远不如军队。不发动军队的革命,基本都会失败。』 『我只要掌握好卫所兵,就不惧一切势力。』 登极之后就不断对武将加恩,而且给军户重新分配土地、给军官授与爵位。朱由检可以肯定地说,军中或许有人对卫所改制不满意,但更多的是期盼。 军官想获得爵位封地,或者转到地方担任文职。军户也想成为世袭军士,获得更多的土地。 实行了两百多年的卫所制,已经在他的政策激发下,再次焕发出活力。 依靠忠于自己的卫所兵,朱由检就有信心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这种情况下,他的顾忌自然变得更少,能够更深入地推动重制礼乐。 其实,这也是之前后装火铳不够成熟、成本也很高昂时,朱由检仍旧选择装备后装火铳的原因。 这种火器装备后,只要朱由检牢牢掌握住军队,任何人想造反都会失败,不用有那么多担心。 —— 指点改进掣电铳的张焘等人,进一步简化发射步骤,朱由检道: “开闩和退弹壳两个动作,可以合二为一。” “闭锁和准备击锤这两个动作,也可以合二为一。” “要让火铳的操作步骤进一步减少,射速更接近弓箭。” “动作幅度也要缩小,适合伏击作战。” 确定这个指导思想后,朱由检又想到了装弹药的子弹盒和子弹带,让装备院研发相关装具,集合在作战背心或者武装带上。 又从子弹带想到彻底让骑兵退出历史舞台的机枪,朱由检询问吕祥道: “转管迅雷铳改进得如何了?” “要立刻改用金属定装弹,实现连续发射。” 吕祥闻言回道: “转管迅雷铳已经能够连续装弹退弹,就是之前没有雷汞,让它难以击发。” “如今有了雷汞和底火,很快就能完善了。” 转管机枪的模型,朱由检早就让吕祥制造出来了,仿照的是大名鼎鼎的加特林机枪。 装备院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用没有雷汞的子弹外壳实现了连续装弹退弹。 朱由检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吕祥组织人尽快研发,投入实战检验。 有了这种武器后,大明对建虏的胜算进一步提高,可以尝试野战。 为了更好地摸索相关的战术,朱由检向陪同过来的顾炎武道: “新式火铳的作战方法和效能,需要你们新军做试验。” “你和孙应元在新军挑几个大队,组建全火器的射声营。” “待到练成之日,朕会亲自检阅!” 顾炎武闻言欣喜领命,丝毫没有因为又改变操典嫌麻烦。 金属定装弹的好处,相比原来的纸包弹,那是实在太多了。 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新军本来就不喜欢燧发火铳,如今改用新火铳,所有人都会乐见。 尤其是皇帝让他摸索新战术、新战法这一点,让他想到了装备部悬挂的口号,对“装备决定战术”,认识更深起来。 除了单发掣电铳和转管迅雷铳,朱由检又为新军全面规划了火器。 转轮火铳被作为制式武器配发,作为军官使用的手铳。 这种火铳在使用金属定装弹后,威力和安全性会进一步提高,已经可以作为制式火铳装备。 至于普通的士兵,因为军费问题是没法都装备转轮手铳的。朱由检打算为他们配备撅把式单打一手铳,发射转轮火铳用的定装弹。 这种简单的闭锁机构,难以用在大威力火铳上,但是手铳等射程要求不高的火器,却是可以使用。 在使用金属定装弹减少漏气后,这种后装火铳的射程和威力,已经非常可观。 后世的猎枪也通常采用类似的中折式设计,有的还使用两根枪管,一根使用大口径霰弹,一根使用小口径步枪弹。无论是远距离还是近距离,都有相应的弹药能应对。 霰弹对当前的大明不是困难,滑膛火铳用的霰弹已经非常成熟了,装入金属定装弹也没什么难度。 至于小口径步枪弹,朱由检打算仿照后世的.22lr,让装备院设计一种威力小、精度高、成本低的金属定装弹。 想到这里,他向吕祥问道: “线膛铳管的制造技术如何了?” “现在一天能生产多少?” 吕祥对此有些赧然,但还是回答皇帝道: “现在的报废率还很高,每月只能制造一千根左右合格的线膛铳管。” “滑膛火铳的铳管多一些,在五千根以上。”在对工匠封爵授勋、提高待遇之后,大明工匠的积极性也提高了很多。装备部从军器局接收的上万名工匠,已经不再轮班全部投入生产。 而且在游标卡尺等测量工具制造出来后,朱由检还指示他们,将精度要求不高的铳托、通条等零部件分给其它衙门的工匠打造。 这让装备部每天制造的火铳,达到二百支以上。相比原本的产量,提高将近六倍。 不过合格的线膛火铳,却仍旧非常困难。线膛火铳只能满足狙击队所需,其他军队只能配备滑膛火铳。 这种设计和生产脱节的情况,朱由检当然很不满意。所以他让吕祥改进后装线膛火铳时,就特意提出降低制造要求,结合此时的制造水平改进设计。 现在,面对金属定装弹的出现,他更是感觉急不可待,向吕祥和张焘下令道: “设计一种弹头直径六毫米左右、弹壳长度二十毫米左右、全弹长三十毫米左右的子弹,用在手铳和猎铳上。” “不用给它专门装底火,在弹壳底部涂上一层雷汞就行了,发射时用击针撞击边缘引燃。” “使用这种弹药的火器,允许民间工坊办许可证生产,允许普通人以狩猎需要购买,配发专门的持械证,放开限制购买。” 这就是他仿照.22lr,提出来的新弹药。相比.22lr弹头直径接近,弹壳和全弹长则更长些,接近9毫米帕弹—— 这是后世所证明的,最适合的手枪弹长度。 大明此时使用的黑火药,也需要弹壳里面的装药更多些。 以后这种弹药会用于小威力手铳,还能用于狩猎—— 对于打猎来说,威力小不是缺点。因为很多人也就打野鸡、打兔子……如果子弹的威力太大,会把猎物打碎,卖不上什么价钱。 而对军队来说,这种用在手铳上威力都有点小的弹药,几乎不会对正规军造成任何威胁。 可以说,它是一种非常适合民用的弹药。后世每年的产量都在二十亿发以上,产量无比巨大。 而且精度也很好,奥运会射击比赛的25米手枪和50米步枪项目,就是使用这种弹。 朱由检打算在武道大会的射击项目上,同样增加这两项。鼓励民间使用这种弹药训练,储备足够的射手。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让民间的工匠生产使用这种弹药的线膛火铳,改进线膛铳管的制造工艺。 他相信,大明的能工巧匠在金钱和荣誉的刺激下,一定会生产出优秀的火铳,让大明军队受益。 吕祥和张焘显然也明白皇帝的用意,准备组织人员,设计这种新子弹。 要让这种子弹有一定威力却又不能威力太强、准确度很好的同时控制成本,对于装备院的弹药设计人员来说,可谓一大挑战。 尤其是想到皇帝可能会用这种子弹打猎,他们就更小心了。还要考虑弹药的安全性,让它即使出问题,也不可能对人造成损害。 安排这些之后,朱由检稍微缓解了一下焦虑,又放开民间生产二十毫米以下滑膛火铳的限制,同样用于狩猎—— 他需要民间工匠改进铳管的制造工艺,不局限于线膛铳管。 装备院自产自销、自己管理民间持械的想法,被他的这项政策无情掐灭。 他们最多也就获得管理装备生产的权力,持械证的发放,都要交给兵部。 这是他面对两部之争,所做出的分配。 —— 除了火铳之外,还有很多火器,在雷汞出现后更加实用起来。 例如朱由检让装备院设计的迫击炮,在装上底火之后,炮弹就能在落到底部时直接击发,不需要另外用火绳从引火孔点燃。 这让它的发射速度进一步提升,除了炮弹装药用的仍是黑火药外,其它方面已经和后世的迫击炮无异。持续优化下去,就是合格的队属火炮。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对开弹用的黑火药,感到有些不满。 黑火药能量密度并不高,爆速也不够快,这让它的爆炸威力并不强。打出去后不爆炸、或者一炸两瓣喷敌人一脸灰,都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雷汞出现后,只要设计出合格的碰炸引信,开弹爆炸率会提高很多,这让它的威力问题,顿时凸显出来。 如果能有tnt,炮弹的威力会大大提升,手榴弹等爆炸物,同样会极大增强。 可惜朱由检只知道tnt的名字是三硝基甲苯,对于如何制造,没有任何了解。 这让他只能把目光,投向另一种炸药: 『硝化甘油的研发,应该重新提上日程了。』 『之前因为没有雷汞和雷管,造出来也不实用,现在可以让火药研究所把精力投到上面了。』 这种炸药,火药研究所并不是没有研制。张焘按皇帝的要求,在制造出硝酸后研究各种硝化物,其中就包括硝化甘油。 但是硝化甘油的稳定性实在太差了,稍微加热或碰撞,就会引发爆炸。 火药研究所因此出了几次事故,被朱由检下令暂时禁止研究。只是试验性生产了一些,作为爆破建虏城墙的秘密武器,打算在需要的时候,不计损失用于攻打城池。 也是在那些事故之后,火药研究所的各种规章,才更加完善起来。所有研究人员也自觉遵从,降低出事故的几率。 现在,火药研究所的各项制度已经慢慢完善,雷汞也被发现,可以制造雷管。 朱由检认为研究安全炸药的条件已经成熟,向着张焘嘱咐道: “火药研究所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完善雷汞、研究硝化纤维的同时,分出一部分精力放在研究炸药上。” “若能研制成功,朕给你升一级爵位。” 张焘听到这话,顿时兴奋起来。 这次发明雷汞的功绩主要记在了吕祥头上,他对此是有些不甘的。 如今皇帝的许诺,让他心中再次升起了动力,下决心把炸药研究出来。 不过想到硝化甘油导致的事故,他又有些后怕道: “硝化甘油实在太不稳定了,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生产和存储办法。” “臣担心经常出事故的话,会影响到士气。” 对此,朱由检思索了一下,决定把研究硝化甘油的人员,另外找地方安置。 总不能让研究人员天天听爆炸,影响他们的研究。 他向张焘说道: “在西山建一座碉堡,专门研究炸药。” “还有,可以让硝化甘油和硅藻土融合,让它稳定起来。” “使用雷管引爆,就能让这种炸药爆炸。” 这是他从诺贝尔的事迹中知道的,实际如何操作,并不怎么理解。 对于如何安全生产硝化甘油,那就更不了解了。 想研究出这些,可能需要人命填。 这也是他虽然知道硝化甘油能治疗心绞痛,却没安排人研究的原因—— 在没有摸清楚硝化甘油的各种性质前,他不想让其他人员接触硝化甘油。更不想被建虏探知,作为炸城墙的武器。 也就是现在有了单发火铳,他有绝对的信心消灭建虏,才打算扩大研发范围,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不过同样要严格保密,防止建虏得知,制造出这种有助于攻城的炸药。 这也是朱由检专门建造碉堡,把研究人员放里面的原因。(本章完) 第595章 天下第一区 就在朱由检欣喜于雷汞被发现、忙着改进火器的时候,涿鹿区的议会,也在召开一次重要会议。 这次会议的议题早就确定了,就是盐业改革之事。 在皇帝和大臣确定下方针政策后,户部盐政总署,终于制定出了盐业专卖草案,提交给涿鹿区议会审议。 在涿鹿区议会通过后,还会提交给国会筹办处,让他们提出意见,最终确定法案。 这是涿鹿区在去年的确定有产税率后,又一次参与朝廷大事。 每个涿鹿区议会的议员,对于自己能参与朝廷决策,都是与有荣焉。 而且,和去年的临时议员不一样的是,这次涿鹿区议会中,有一半是选举出来的正式议员。 他们将有六年任期,另一半正式议员则在三年后选出来。 可以说,这次的涿鹿区议会,已经有了广泛的代表性。士农工商四民,都在议会中有自己的代言人。 这些人在知道朝廷要对盐业改革后,纷纷向自己选出来的议员发表自己的意见。让那些议员在议会上说出,作为他们的代言人。 那些新鲜出炉的议员,也很乐意和选民亲近,以便下次改选时,仍旧能成为议员。 在他们的努力和涿鹿区官府的积极作为下,涿鹿区的面貌,已经大有改观。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冒辟疆,对此啧啧称赞: “没想到涿鹿区一座小县城,竟然像京城一样铺上了水泥路,还有人力车存在。” “这可是连苏州扬州都没有的,钱牧斋都曾对此深以为憾。” 同样第一次来此的陈子龙,也是感到新奇。 水泥这东西在京城不希奇,但在外地就很少见了。 尤其是涿鹿区以前只是个普通州县,相比苏州、扬州根本没法相比。 没想到在苏州城和扬州城仍旧还是石板路时,涿鹿区率先在城内道路上铺上了水泥。而且还在向外延伸,看样子想修到乡村去。 这可是苏州、扬州都没有的财力,不知道涿鹿区是怎么做到的? 一众没有回乡、在京城过寒假的大学生,都是极为好奇。 办《明报》的张溥,对此是有些了解的。他在上半年的时候,还鉴于音乐节评奖的教训,对涿鹿区的选举提出建议。 此时听到这些学生的疑问,他说道: “这是涿鹿区议会成立后,通过的一项决议。” “涿鹿区所有家庭的草木灰,都要收集起来主动送到窑厂去。” “城外的水泥窑收集了很多草木灰,烧制了足够多的水泥。” “这些水泥不止用于修路,涿鹿区外面的城墙,还修建了锐角铳台。” 众人想着在涿鹿区城外所见,顿时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涿鹿区不但修了水泥路,还修缮了城墙。 他们这一年来,可是做了不少事。 这就让一些人好奇道: “涿鹿区的百姓,就会这么听话吗?” “收集草木灰虽然不费力,却也太繁琐了。” “他们这些百姓,怎么坚持下来?” 京城的水泥在不够用时也会收集草木灰,但那是钱上门购买的,就像收集粪便一样,由专门的卫生队负责。 涿鹿区却一文钱都不,强行要求百姓主动送草木灰。深知民间习气的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办不来。 张溥对此感叹道: “这就是议会的好处了。” “现在涿鹿区议会的议员,有一半是百姓选出的。” “他们发动百姓做事,选他们出来的百姓岂会不支持?” 在议会刚刚出现的现在,百姓对此还是很新奇的。对议会通过的各项政策,也是非常支持。 尤其是他们选举出的议员出面劝说后,这些百姓就更支持了—— 自己选出来的人,怎么能不提供支持呢? 否则遇到官吏欺压时,怎么让他出面? 再加上主持涿鹿区的刘理顺,适时制定了政策。规定收集的草木灰达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免除一天徭役。 这就让百姓更有动力了,一些不想服徭役的商人、工匠,甚至去乡下购买草木灰,以便免除徭役。 以至于涿鹿区的水泥厂不但能满足自己需要,前一段时间其它府县修缮城池的时候,甚至出售到外地去。 涿鹿区的人对此颇为自豪,刘理顺甚至喊出了村村通的口号,要在明年继续修路,让涿鹿区每个村都能通水泥路。 知道水泥路优点的涿鹿区百姓,对此也颇为支持。还有一些富人主动出钱捐赠,以便提高名气,在三年后的选举中成为正式议员。 这是张溥所知道的,也让他对议会颇为称赞。 虽然议员选举中还有各种各样的缺点,议员们提出的议案,也有不切实际之处。但它却代表了一种方向,普通人第一次在官府面前发出了声音。 这让他对《周礼》中的国人大会颇为向往,更盼望着国会召开,天子和万民共议。 一些涿鹿区的百姓听到他们的谈话,对此也颇为自豪。涿鹿区虽然不是第一个设区的,但是所有涿鹿区的百姓,都自豪地宣称他们是天下第一区。 京城的三城区虽然成立得更早,但它们除了三署之外,有区议会和守备区吗? 涿鹿区才是大明第一个完整的区,涿鹿区议会更是大明第一个成立的地方议会。 兼任议长的刘理顺,已经应议员的请求准备请刘宗周题字,彻底确定涿鹿区议会的地位。 —— 对此,从香江岛回来的冯铨,是有些不大赞同的。 因为香江岛和香山澳自贸区的议会,也是朝廷安排的试点。 在香山澳自贸区的议会更多地被葡萄牙人掌握的情况下,他们香江岛自贸区,在作为试点上责无旁贷。 不过想到香江岛的境况,他又叹息一声,有些愁眉苦脸。 和早就有着基础、聚集着很多葡萄牙人的香山澳不同,香江岛自贸区,主要是针对荷兰和西班牙。 在东宁岛逼降的荷兰人,就被安置在香江岛。朝廷打算以他们为纽带,同荷兰人开展贸易。 冯铨从洋人那里得知荷兰人有“海上马车夫”之称,对此是摩拳擦掌,积极联络商人,准备同荷兰人开展贸易。 但他没想到的是,荷兰人对他的好意毫不回应。东印度公司提出的条件,是把香江岛像以前的香山澳一样租给他们。 若非这两年马打蓝王国两次攻打巴达维亚,牵制了东印度公司的精力。他们的战舰说不定早就开到香江岛,和大明展开又一次战争。 不过马打蓝王国在接连失败两次之后,已经没有信心继续作战。即使李国助这个爪哇宣抚使极力鼓动,他们也不愿再打下去。 冯铨已经得知,荷兰人再次侵占了安不纳岛,很可能向香江岛下手。 这让他恼怒的同时,也感到了紧张。在向皇帝请求后,返回家乡招兵。 “一千人!” “怎么这么少?” “咱们冯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落,连三千人都招不到!”听着自家子侄的回话,冯铨对他们只招募到一千人,可谓大为不满。 凭冯家在涿鹿区的势力,在他看来至少也能招揽到三千人。甚至更多的人,都有可能招过来。 但是他的子侄却叫苦道: “现在不一样了,涿鹿区哪有什么闲人?” “就是在大冬天,都有人去砂石厂、水泥厂做工,不做工的也在家里编笼子。” 向冯铨仔细阐述涿鹿区的形势,还有如今的新变化。 除了水泥厂外,涿鹿区现在最兴旺的,就是山前的砂石厂。 在顺天府各地修筑混凝土公路的情况下,砂石供不应求,一直都有缺口。 刘理顺组织人在山前发现砂石后,仿照朝廷开办的各种企业,成立涿鹿区建材公司,专门经营水泥和砂石。 并且招揽商人前去开采,由议会担保承包经营,公司在此期间只收取承包费,并且负责纳税。 这让涿鹿区的砂石开采进展很快,甚至有京城的大商人过来承包。涿鹿区修路的资金,大多是建材公司的收益。 那些承包的商人为了让承包费不浪费,就连大冬天也在开工,很多不忙碌的农人都被吸引去。 至于城里的居民,则被倪元珙组织着编织鸟笼,运到京城卖给养鸽的人。 这是他发现的涿鹿区优势产业,涿鹿区东北的义和庄,号称北笼之乡,有很多擅长做鸟笼的手艺人。 在京城鸽子受保护、养鸽子的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涿鹿区的鸽笼同样供不应求,占据很大市场空间。 每个鸽子市场,都有涿鹿区的鸽笼商人存在。 如此情况下,冯家如何能招揽人给他们卖命。更别说是去香江岛,在遥远的东南之地。 冯铨对此仍不满意,喝问道: “咱们家的佃户呢?” “难道他们明年不想再种地?” 他弟弟冯钰在旁道: “地就更别说了,如今冯家哪还有多少地。” “有产税就是涿鹿区议会通过的,咱们的刘区长是严格执行,谁的情面都不给。” “为了少交有产税,我已经做主把地分出去了。” “实在没法分的,也都卖了出去。” “除了祭田一千亩、学田一千亩,咱们两家各有七百五十亩地。” 这是他按报纸上的提示,所做出的最佳分配。在无法对抗官府政策的情况下,他只能和冯铨各保留七百五十亩地,然后以冯铨的名义向族里捐出祭田一千亩,以自己的名义把冯家私学选为小学堂,捐献学田一千亩。 总计也就留下了三千五百亩地,其它的都被分配、售卖了出去。 有产税的事情,冯铨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对自家的影响会这么大,以至于连卖命的人都招不了多少了。 这让他只能感叹皇帝手段的厉害,同时坚定了去海外立足的心—— 他打算争取一个爵位,直接掌控封地上的子民。 这样想来,荷兰人可能的入侵,反而是他立功的好机会。 转着这个念头,冯铨道: “不管如何,一定要招够三千人。” “这些人冯家富贵的本钱,就是钱也得把人给招起来。” 派子侄去联络其他阉党之人,让他们帮忙招兵送过来。 这些人被列入逆案后,基本上就没有了复起的机会。想要重新起复,唯有立功海外。 冯铨打算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出人出力。 不过冯钰却道: “一千人其实也够了。” “兵贵精而不贵多,多了咱们也养不起。” “如果一千人都是神射手,就是面对建虏,他们也能胜之。” 把报纸上介绍的朝鲜之战,向冯铨提了一下,尤其提到了在朝鲜大放异彩的狙击手。 听到狙击大队能确认的击杀数,就比整个大队的人数还要多后,冯铨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袁崇焕宁远大捷,也不过得到二百六十九个首级。” “他们怎么能杀这么多?是虚报的功绩?” 对这种没有首级的功劳,并不怎么相信。 冯钰心里也有些怀疑,觉得狙击大队的战绩像神话。但是想到毛文龙送来的首级后,他说道: “不管怎么说,狙击大队的战力是很强的。” “连毛帅都分给了他们一百二十四个首级,他们自己获得的也有上百。” “辽东和朝鲜送到京城筑京观的首级,足足将近两千个。” “而且都是真鞑子,头皮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常年剃发留辫子的建虏,和新剃发的人是截然不同的,而且很难伪装。这也是斩首记功虽然不便,却仍被枢密院保留的原因—— 相比可能虚报的击杀确认,枢密院的官员更相信实打实的首级送过来。 冯钰在去京城购物时看到过,知道京观上的人头,都能称得上真鞑子。 冯铨听得心里发凉,也更有了急切感。 霍维华凭借大凌河保卫战的功勋,已经成功在辽东立足,甚至有可能简在帝心。 他要再不努力,以后可能就没机会。 这让他想到了远在西南的袁崇焕,觉得不管这个人能力如何,可以和他借些人—— 毕竟袁崇焕也名列逆案,他们可以说是同路人。 想到这里,冯铨写了一封书信,命人送给袁崇焕。向他借几个将领,帮自己练兵统军。(本章完) 第596章 议案和法案 就在冯铨绸缪如何立功的时候,涿鹿区刚刚落成的大礼堂里,刘理顺正在接待从京城过来的刘宗周、毕自严等官员。 他们是奉命前来见证盐业改革方案表决的,毕自严更是担负着新的使命,带来了一个新议案: “年初之时,陛下就提出打造银币,并且发行银圆券。” “如今银币的发行数量已有三百多万枚,京城商民交易,都乐于使用银币。甚至有人提出发行分币、厘币,彻底取代铜钱。” “不过一分、一厘的银子重量有多少你们也知道,很难打造成银币。” “陛下的意思是,分币、厘币完全使用纸币,可以拿到银行兑换银元。” “所以称之为兑换券,和银币同等价值。” 这件事官场上有流传,因为有一个传言就是: 皇帝会在发行银圆券后,给京官实发俸禄。京城官员的折钞,将由宝钞改变为银圆券。 相比一文不值的宝钞来说,无论银圆券能不能等价兑换银元,它都比宝钞有价值。 所以京城官员,都热切地期盼发行银圆券。 民间发行分币、厘币的呼声如此之大,也有他们的推动原因在内。 刘理顺虽然在涿鹿区任职,本职却是属于翰林院,是朝廷派到地方锻炼的官员。 因为涿鹿区距离京城很近,他每月都会回翰林院述职,对于这个风声,也是有所耳闻的。 对此,他既是欣喜又有些担心地道: “银圆券发行之后,民间会认可吗?” “可别像宝钞那样,一年不如一年。” 大明的宝钞最初也是有价值的,可惜因为朝廷的滥发,价值是一年不如一年。 民众是用脚投票,逼着朝廷发行铜钱。 但是大明朝廷的铜钱铸造量又很少,而且交易数量大了用铜钱很不方便,这让从海外流入的白银成为主流货币,宝钞完全如同废纸一般。 刘宗周等人同样也有这个担心,毕自严对此回应道: “陛下有鉴于这个教训,让内廷、外廷和国会一起,成立金银储备委员会。按照所储备的金银,等额发行银圆券。” “如今各银行、钱庄存入金储会的准备金,已经有九十二万银元。” “这些都打造成银币,足以发行价值九十二万元的银圆券。” “在银圆券和银币的兑换上,各银行钱庄也已经保证接受银圆券兑换,制定了同业拆借办法。” “一次兑换不超过一百元时,银圆券可以在各个银行钱庄随时换成银币。” “超过一百元的,只要提前预约,最长三天时间就能换出来。” “户部对此做出担保,必要时会动用存银,维护银圆券价值。” 这一点毕自严说得斩钉截铁,但是在场的人,都对户部的信用毫无信心。 如果是户部单独发行银圆券,他们绝对不会接受。但是加上皇帝的内廷、还有议会上面的国会,他们就对发行银圆券的金储会,有了一点信任了。 尤其是对刘宗周来说,国会金融委员会拥有三个金储会的席位,这代表着国会在将来无论如何也不是摆设,在银圆券发行上会有很大发言权。 刘理顺也对扩大国会权力很是欢迎,但是这一年多治理地方的经验,又让他考虑更多些,询问道: “银圆券是纸币,相比银币本身的价值非常低,若有人伪造怎么办?” 户部这一年来一直在用心完善银圆券,配合吕祥的印刷研究所,把以前印制宝钞的技术,全都试验了一遍。 现在试制出来的银圆券,使用的是特殊油墨和纸张,印刷方法也是文思院研究出来,根本就没外传。 毕自严取出一张试制的一角纸币,也就是面值十分的银圆券,向刘理顺等人展示道: “你们看这种纸钞,有人能仿造出来吗?” (中国农民银行国币辅币券一角券/十分券,书中银圆券大概是这个样子,只是印刷不如这个精美,发行机构是“大明金银储备委员会”) 刘理顺等人看着印刷精美、颜色也很特殊的纸钞,都感觉是从所未见。这让他们甚至担心印刷的成本,用来印制厘币会不会亏本? 毕自严笑着摇头,没有讲解其中的技术细节。又指着纸币的下放,向刘理顺等人说道: “这张纸币,限于崇祯五年底之前自由兑换。过期之后禁止流通,要去专门的银行付费兑换。” “你们说这三年的时间,有人能仿造出来吗?” “到了三年之后,印刷所早就研究出新的技术了。将来纸币的防伪只会越来越强,让伪造的纸币能被人一眼看出来。” “而且伪造纸币的人员一旦被抓获,那就像伪造宝钞一样问斩。” 《大明律》对伪造宝钞、盐引、茶引的处置是非常严厉的,只有一个斩字。 反而是私铸铜钱、伪造假银,还能留条命在。 不法分子就是伪造银币,也比伪造银圆券风险小。 金储会为了防范假币、维护金融秩序,还在内廷人员的建议下专门给锦衣卫经情司钱法厅拨了一笔经费。每年发行的纸币,都会有一部份拨给钱法厅,用以打击假币制造和非法集资、非法开设金融机构等行为。 可以说,这一年来,大明朝廷已经做好了发行银圆券的准备,就等着相关法案通过,银圆券发行出去。 甚至为了稳妥,这一次只发行分币、厘币,最高面值十分,能兑换一角银币。既是为了满足商民需要,也能在出现问题时,把事情限制在小额交易内。 刘宗周等人听着毕自严的介绍,渐渐认识到朝廷发行银圆券不是拍脑袋的决定,而是有一整套办法。 不过身为涿鹿区区长的刘理顺,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官府收税之时,是否接纳银圆券?” “若有人拿着银圆券交税,价值该怎么算?” 毕自严毫不犹豫地道: “银圆券就是银币,同银币一样看待!” “若是有官府人员敢拒收,直接送交法办。” 将户部按皇帝的吩咐制定的银圆券管理条例,向几人一一解释。 里面明确规定了银圆券的流通、保护办法,打算在国会通过后作为试行法案。 听到这又是让国会和议会表决,刘宗周、刘理顺等人,再也没有异议。 他们心里面想的其实也和皇帝一样,那就是发行分币、厘币即使出问题,也不会导致大乱。 尤其是铜钱还被允许流通,分币、厘币出问题后完全能用银元和铜钱换。 这个议案,作为临时议题,被加入了会议。 参加议会的议员,都没想到除了盐业改革之外,竟然还参与这项大事。 他们对所谓的银圆券,态度非常不一: “折钞改为折银圆券,那银圆券不就是宝钞吗?” “好好的为何不铸铜钱,要让我们用宝钞?” 对宝钞的态度,大明上下一概都是嫌弃。擦屁股都会嫌硬,没人想收到他。 这些人想到朝廷要发行新宝钞,那就想要反对。 想到“反对”二字,这些议员的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因为这不同于涿鹿区的政策,是朝廷让他们在议会表决的。自己一介小民,能真的反对朝廷吗? 所以一些议员,陡然沉默起来。 不过那些被朝廷指定议员资格的致仕官员,对此倒没有心理负担。 他们别说反对朝廷的决议,就是当着皇帝的面,都有人敢把唾沫星子喷出来。 就算他们的议员资格是朝廷指定的,他们反对起来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但是在银圆券这件事情上,他们是不会反对的。因为朝廷有意给致仕官员,发银圆券作退休金。 这让他们心中,对此很是期盼: “皇上还是记着我们这些有功之臣的。” “如果银圆券真像银币一样值钱,我们以后就也有俸禄了。” “希望户部的人,不要把银圆券变成宝钞。” 如今银圆券的发行量不够大,所以只是给留在京城的致仕官员按品级发一成退休金。但是将来银圆券发行多了,这项政策就有可能推行到顺天府、北直隶、甚至大明各地。 他们这些官员致仕后的生活,也会得到保障。这让他们心中,发自内心地认为当今皇帝是明君。 就是担心户部官员会把这项政策执行坏,银圆券以后会变成宝钞一般。 另一位致仕官员看着银圆券发行的细则,说道: “银圆券能用来交税,怎么也比宝钞强。” “而且它也不是户部发行,是内廷、外廷、国会一起组成的金储会。” “户部那些蠹虫就算想使坏,也没那个能力。” 做过官员的他们,对户部官吏普遍是不信任。 对于内廷的信任度则要高一点,因为就算太监贪污,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也总会有个说法。尤其是当今皇帝铲除了阉党,万不会容忍太监败坏名声。 但他们信任金储会的原因,还因为金储会九个委员席位,国会占了三个。 以后他们有可能进入国会金融委员会任职,作为代表进驻金储会。 这让他们觉得,金储会是值得信赖的。由它发行银圆券,能避免户部官员肆意妄为。 在这些人的解释下,很多议员对国会能参与的金储会,有了一点信任。 尤其是那些不敢反对朝廷政策的议员,更是心安理得地投了赞成票。 盐业改革和银圆券发行两件事,都在涿鹿区议会获得了通过。 不过相比盐业改革、用盐税代替辽饷的九成以上赞成率,银圆券发行的赞成率,只是堪堪过半而已。 并且银元兑换券的名字,也被明确为银币兑换券,可用于兑换各种面值的银币,能够等额兑换。 并进一步规定现在发行的是辅币,正式称呼是辅币券—— 不允许用“銀圓”二字,和当前使用的“壹圓銀幣”相混淆。 辅币的面值也被定为一厘、五厘、一分、五分、十分。 其中十分辅币明确注明等于一角,可兑换一角银币。 十张面值十分的辅币,或者其它凑够一百分、一千厘的辅币,可兑换一个银元。 二厘、二分被去掉,就像二角银币不怎么受欢迎一样。这个面值在生活中并不常用,被一些议员建议取消,减少民众需要辨认的货币—— 毕竟大明还有很多人不识字,多个不常用的二角,对他们来说就是增加麻烦。 还有致仕官员出身的议员毫不客气地在议会上质问毕自严,问他有没有信心保障辅币券面值,制造足够多的银币,用以迎接兑换。 这让毕自严的脸色非常难看,同时也庆幸辅币券是金储会发行,把国会拉了进来—— 如果不是金储会给了国会三个席位,估计这次投票,很有可能失败。 那对议会来说,将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户部也可能成为笑柄,在朝廷丧失威严。 得知这个结果的张溥等人,有高兴也有失落。 高兴地是议会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失落的则是发挥的作用还不够大。 如果真的否定了户部的议案,那更能树立议会的威严。 主持议会的刘理顺,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 作为议长,他是希望议会发挥更大作用的。但是作为涿鹿区的区长,他又本能地对这种情况感到不安。 以前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在涿鹿区议会上提议,是为了让议员配合、帮自己把政策推行下去。 如今方才发现,议会也有否决自己提议的权力。只是以前自己的政策符合涿鹿区需要,议员都很支持而已。 这让他深刻感受到,地方权力格局,在议会设立后会发生很大变化。其中或许蕴含着,自己想想不到的剧变。 会议结束之后,毕自严等户部官员脸色铁青地离去,刘理顺向刘宗周感叹道: “这次险些把大司徒得罪了,辅币券的议案差点就没通过。” “不知国会那边,对此是何意见?” 涿鹿区议会到底只是地方议会,它只是因为当前特殊的形势,代行一部分国会职责,代表的是地方民意。 另一部分国会职责,则是国会筹办处负责。由刘宗周这个主任、房壮丽等资政、北直隶各府的代表,共同审议决定。 它现在更像是个官府机构,里面的人员轻易是不会反对朝廷政策的,刘宗周道: “朝廷要给致仕官员发退休金,各级资政对此是不会反对的。” “反而是盐业改革,争论更多一些。” “陛下的意思是,把盐业改革和辅币券发行都制成法案,以后依法实行。” “将来国会和户部,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 皇帝设立国会的目的就是敛财,这点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目前经过涿鹿区议会和国会表决的有产税、盐业改革、发行辅币券,都和户部有关。 只是相比以前万历皇帝强行收矿税之类的,转变为了民意。 朝堂上有些人对此是心中腹诽,认为当今皇帝不愧是万历皇帝的孙子。 更多的人则是赞同,认为当今皇帝敛财的目的不是为了挥霍,而是朝政所需。 再加上有国会和议会制约,他们的财产只要合法,就能得到保障。 这让很多人对国会,愈加支持起来—— 他们都不希望大明再出一位万历皇帝,派太监随意去征税。(本章完) 第597章 修订水浒传 把国会通过的议案制定为法案,是重制礼乐的重要一步。 按照皇帝的说法,这就是礼法治国—— 在礼乐指导下制定法律,作为所有人都应该遵守的法案。 如果有人对法案有异议,可以提出修改。 但在没修改前,就要继续执行,或者由皇帝颁布诏令临时废止。 刘宗周对此是支持的,《礼记·乐记》有言: 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 儒家向来视礼刑为互补,把礼法作为最高层面的典章制度。 外儒内法,也是汉朝之后儒家治国的显著特点。 只是和纯粹的法家不同的是,儒家将刑名视作教化的手段,是用来防备奸人的。他们更提倡礼乐教化,提高世人的道德水平。 《礼记·乐记》有云: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这也是刘宗周重制礼乐,所希望达到的目的—— 他希望用礼乐刑政,辅佐天子行王道。 刘理顺作为硕儒,对此也极为认同,他向刘宗周道: “国会能制定法案,地方议会是否能制定呢?” “若是地方和朝廷的诉求不一,应当如何解决?” 这是刘宗周正在忙的事情之一,给国会和各级议会如何制定法案定标准,他说道: “陛下有云,法律法规要分级别。” “下位法不能与上位法相抵触,同位法有矛盾的地方,要进行修改和解释。” “国会筹办处的初步意思,是无论哪一级别议会,通过的法案都不能与法律相抵牾。” “而且在成为法律前,要确定实施日期和范围。” “例如这次盐业改革要制定的盐业专卖法案,暂时就定为在北直隶实行,日期定为三年。” “三年后再看成效,决定是否推广到其它地方,对法案实施情况进行总结,做出相应修改。” 这是经过激烈争论后,定下的最终方案。 在皇帝的一再表态、还有户部的极力支持下,盐业公司专卖政策将在北直隶实施,其它地方以后再视情况推进。 发行辅币券的事情,也是在京城、顺天府实施,其它地方银行钱庄不完善,不强行要求他们用纸币。 刘理顺听着刘宗周的这些解释,连连点头认可。旁边同样在听着的政务署署长倪元珙道: “看来皇上给礼法科定的职责,要着落在这里了。” “礼法科以后不但要审核公文是否合法,还要审核议案。” “不符合法律的议案,根本就不用表决。” “议员不切实际的要求,应该果断驳回去。” 作为政务署的署长,他对有些议员干涉行政是极为不满的。 有些议员能提出有益建议、帮官府执行政令,他对此勉强还能忍受。 有些议员在他看来纯粹是找事,提议免征赋税、免除徭役什么的。 如今有了议案不能违法的规定,他当即就提出,用礼法科审核议案。 对此,刘宗周并不认可,说道: “议会有修改法律的职责,不是所有和现行法律不合的议案,都不能够提出。” “国会议员可以在提出议案的同时,提议修改法律。最终结果如何,要看国会表决。” “藩国和地方没有修改法律的权限,但可以按照朝廷授与的自治权力,修改当地法规。” “如果地方议案只是和某些法规相抵牾,并不是不能修改的。” 说着,他还继续说道: “地方议会的议案,是要交上一级议会常务会议通过的,不能同上级议会制定的法案相抵牾。” “国会筹办处初步的意见,就是区县议会的议案,要由府议会常委会通过、省按察司批准,方能成为法案。” “府议会的议案,要由省议会常委会通过、省按察司和巡抚都御史批准,方能成为法案。” “省议会的议案,则由国会常委会通过,都察院和大理院批准,方能成为法案。” “藩国和领地的议案,因为距离太远,由朝廷授权督抚临时批准,在贵族议会和国会通过后正式成为法案。” 相比省府县来说,藩国和领地的自治权力还是很大的,只要不和朝廷的法律相违背,都能得到批准。 甚至因为治理土人的需要,一些藩国或领地,还会被允许不执行某条法律,拥有更大的自治权力。 朝廷的部门法规,也管不到藩国。他们需要遵守的,是朝廷的法律和国会、贵族议会的法案。 黄宗羲在旁听得有些心动,忽然向老师道: “先生,听说潞王在求贤,招揽人才开藩。” “不知潞藩的议会什么时候设立,先生能否推荐我过去?” 刘宗周听得大奇,说道: “怎么?” “你不想着考试了?” “要去潞藩做官?” 黄宗羲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道:“学生学了十几年,自觉积累了学识,想要一展学问。” “如今天子圣明,欲分天下利害之权于万民。” “学生想找地方试行,建立更完善的议会。” 他奉刘宗周之命在涿鹿区议会盯着,渐渐沉迷上了议会。 在他看来,皇帝设立的议会,实在是一大创举,要分天下之权。 只不过涿鹿区和京城挨着,议会受朝廷的影响还是很大。 他在听说藩国有更大的自治权力后,决定去藩国建立议会。 刘宗周对黄宗羲的这个想法,自然是很支持的。皇帝也早就让他制章程,给藩国议会更大的权力,用以牵制封君。 如今黄宗羲要去潞藩建议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在他看来都是好事,所以他抚着胡须道: “你愿为国分忧,为师自然是支持的。” “就是这议会可能会影响潞王的权柄,你可不一定能获得他许诺的爵位。” 潞王为了请大才帮助他去开藩,开出了子爵的条件。这件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颇有一些人应募。 这些人不是擅长军事就是擅长行政,将来都有可能立功获得封爵机会。 然而黄宗羲选的议会,是要限制潞王权力的,而且很难立功。未来他想被封爵,需要潞王发善心。 对此,还是一个年轻人、有着一腔热血的黄宗羲,是不怎么在意的。他满是壮志地道: “弟子不是为了爵位,是为了践行所学。” “先生教弟子的礼法,弟子会在潞藩践行之。” 刘理顺等人闻言,都是击掌赞叹。认为刘宗周收了个好弟子,所学后继有人。 —— 同是刘宗周弟子、和黄宗羲一起盯着涿鹿区议会的陈洪绶,则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却没有下定去藩国的决心。 一是朝廷分封的藩国位置偏远,他不想离开中原到那里去。 二是曾鲸被特赐元士出身后,他这个同样擅长人物画的画家,自觉也有机会。 曾鲸的人物画固然惟妙惟肖,但他陈洪绶绘出的人物,却更被人称赞。单在人物画一项上,陈洪绶可以自信地说独霸画坛,仇英、唐寅都不及自己。 早在皇帝制作悬赏纸牌前,他就于天启五年画了一套四十幅的《水浒叶子》。以水浒传的人物作画,被刻印成版画,让民间争相购买。 不过,在皇帝推出五十四张一套的纸牌、搭配更完善的玩法后,他的《水浒叶子》,销量远不如前。 现在,他正在应人所请,绘制其他的水浒将领。打算把一百零八将全都画出来,制作成两套纸牌。 这两套纸牌费了他极大的心力,也是他打算献上去,打动皇帝的东西。 不过,在向恩师刘宗周私下里提出这个意思、请恩师把纸牌献上去后,刘宗周却没答应,说道: “绘制水浒人物,于国有何益哉?” “更何况当今天下多灾,民间多有盗贼。” “陛下正忧心他们啸聚山林,如何愿意宣扬水浒传?” “你这些画绘得越好,陛下越会生气。不给你禁了都算好了,还想获得出身?” 狠狠训斥了陈洪绶一通,认为他空有技艺,却没有走到正路上。 而且他的画虽然形神兼备,却不像曾鲸那么写实,并不是皇帝要求的,能认出人的图像。 刘宗周并不认为皇帝喜欢这种画,当今皇帝最看重的是实用,甚至还鼓动钱谦益琢磨实学。 陈洪绶受到训斥,脸色有些苍白。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拍马屁竟然还能拍到马腿上。如果不是老师点明,他可能因此被皇帝所厌。 不过极为喜爱水浒的他,还是辩解道: “梁山好汉也都受了招安,《水浒传》并无反意。” “他们大多还为国尽忠,陛下怎会不喜?” 刘宗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就是因为他们受招安后没有好下场,陛下才对这部书才深恶痛绝。” “如果结局他们受招安后享受荣华富贵,让民间的盗贼蜂拥接受招安。陛下又怎会不喜、限制它的流传。” “你看京城的书坊,可印过一本水浒?就连报纸上面,对这部书也不提。” 这是一种软性的禁书,就是把它无视。 避免明文禁止后,民间会有人怀着好奇去看。 在京城书坊的印刷量越来越大的情况下,《水浒传》的影响力,自然不如先前。 陈洪绶这下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水浒叶子》销量会一落千丈,之前他以为是五十四张纸牌流行的原因。如今看来并不是,是朝廷在软性限制。 对此极为失落的他,收起自己绘制的纸牌,正想向老师请教应该画什么时。旁边听着的黄宗羲,突然道: “学生以为水浒纸牌可以献上去,而且可以向陛下请求,重新修订《水浒传》。” “这样陈兄不但能展示画技,还能得到修书的任务。若是能够修成,元士的资格岂不十拿九稳?” “当今陛下特赐的元士,多有修书之人啊!” 这是他和太学生交流知道的,认为陈洪绶也能走这条路子,编撰修订《水浒传》。 皇帝忌讳这本书,那就按皇帝的意思把这本书修好,这样也能够得到元士出身。 而且以修书成为元士,相比以画技成为元士来说,也要更好听点。 陈洪绶听到之后,同样心动起来。(本章完) 第598章 水浒中的阴谋论 陈洪绶绘制的水浒纸牌,最终还是被刘宗周呈给了皇帝。 朱由检虽然限制《水浒传》的传播,却不代表讨厌这部小说。只是为了统治的稳定,限制它的影响而已。 作为一部描述农民起义的小说,《水浒传》的内容,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人如何造反。 历史上农民军的首领起浑名、立绰号,三十六营聚义推选盟主,几乎是水浒大聚义在现实中的翻版。 以至于在左懋第的提议下,朝廷把《水浒传》列为禁书,查禁这部书籍。 到了清朝,《水浒传》更是成了背锅侠,凡是有农民起义,就会被下令查禁。甚至有文人写《荡寇志》,专门反《水浒传》。 朱由检慕名看过这部小说,感觉和《水浒传》相差甚远,完全不能取代它的影响力。所以他不打算做无用功,让人对《水浒传》生出好奇心。 不过对陈洪绶修改《水浒传》的想法,他还是有些兴趣的。因为据他所知,《水浒传》在之后很长时间流传的版本,是金圣叹评点的七十回版。 如今这个版本还没有出现,这意味着当前流行的各种版本,是有不尽如人意之处的。如果陈洪绶修订得好,有可能成为主流版。 再加上他本就打算修订《封神演义》等小说,把它们收入乐府。对《水浒传》进行校订添加私货,也是顺理成章地事情。 他问刘宗周道: “陈洪绶打算怎么改?” “他能做好这个吗?” 命人把陈洪绶召进来,问他有何观点。 陈洪绶得到皇帝召见,心情极为激动。他从刘宗周那里知道,皇帝不喜欢《水浒传》的原因就是梁山好汉结局不好,影响朝廷招安。 所以在皇帝询问他的看法时,他说道: “建炎年间,有梁山泊渔人张荣等人,在梁山泊与金兵交战。” “学生打算把这件事化入《水浒传》中,改为梁山好汉。” 这样无论梁山好汉怎么死,都是抗金而死。 和当前大明注重的抗虏,也是契合无比。 这个思路,朱由检不置可否。因为他对陈洪绶能否写出超越原版的《水浒传》,没有一点信心。 不过他还是鼓励陈洪绶道: “这个思路不错,水浒中对此也有伏笔。” “曾头市的曾家,就是大金国人。” “他们可能是金国提前安排的密探,如果梁山泊受招安后有部份人留守,那么金兵南下时,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你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写一下七十回后的情节。” 对《水浒传》前七十回的艺术性不敢小看,朱由检不打算让陈洪绶推翻重写。 但是后面的内容如果陈洪绶写得好,是有可能取代的。很多喜爱水浒传的人,都对后面的情节不满意,这也是金圣叹七十回本广为流传的原因。 陈洪绶听到皇帝转念之间,就给出了自己写作思路,而且和原文结合起来。对皇帝的才思敏捷不由大为称赞,恭敬下拜说道: “学生会尽力书写,呈给陛下御览。” 定下续写思路后,朱由检还不满意,又说道: “朕观水浒一书,多有谬误之处。” “其中官职不清,地名更是混乱。” “这样的书想收入乐府,非得大改不可。” 打着这个旗号,朱由检道: “朝廷新近确立了规范字,除了一些特殊的古籍之外,所有正式出版的图书,都要用规范字。” “水浒传作为小说不能例外,它里面的教头、提辖、制使等官职,要按宋朝的官职,确定品级地位。” “还有彰德府、东昌府、高唐州这些地名,都是前元和本朝设立的,前宋根本没有。” “蓟州在那时也不属于宋地,北宋最北边是雄州,和辽国以白沟河为界。” “武松从沧州回清河时,也不应该绕远路去阳谷。他的籍贯或路程,同样要改一改。” “这些都是水浒中的疏漏,修订时要小心在意。” 这些后世经常被人提到的错误,此时一经说出,顿时引起刘宗周和陈洪绶侧目。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皇帝对水浒传的研究也如此之深。甚至拿出考证的态度,把水浒中的地名和官职,都研究了一遍。 这让陈洪绶实在汗颜,感觉修订《水浒传》这部小说,任务艰巨起来。 他本以为这只是市井流传的小说,以自己的才能,修起来没有什么难的,甚至另写一本也不是不可以。 如今方才发现,这里面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当今皇帝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 正在这么想着,他又听皇帝道: “陈卿擅长绘图,不要只画人物,要把地图一并画上去。” “朕会让人把宋朝的舆图找出来,让卿看看当时的京东西路、京东东路都有哪些地。” “总之,不能在地名上出现低级错误,让人看着不值一哂。” 这让陈洪绶感觉压力更大起来,刘宗周却反对道: “舆图事关军机,岂可轻泄出去?” “若是被盗贼得知,用舆图上的路线行军,岂不危害甚巨?” 已经有了后装火铳的朱由检,对此并不在意。他不相信在这么明显的武器优势下,还有人能成功造反。 这也是他同意陈洪绶修订《水浒传》,不再把这部书软封禁的原因。 但是刘宗周的顾虑也不得不考虑,为了避免引来更多官员喷口水,他在思考之后道: “说起来水浒中的‘山东’这两个字,以前指的是崤山以东,包括如今的河南、山东等地。” “直到金国改京东两路为山东两路,本朝设立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它才正式代指如今的山东一带。” “施耐庵是国初的人,所以他的《水浒传》地名多用宋之后的名称,也是情有可原。” 貌似为施耐庵辩解之后,朱由检话题一转,决定道: “这样好了,就以宋朝京东两路为底本,绘制水浒的山东地图。不要求完全按历史,可以把东昌府等名称保留下来。” “这种虚构的地图,可以称为架空。具体到《水浒传》上,它就是以历史事迹为基础的半架空小说。” “和《水浒传》有关的《宝剑记》等戏剧,同样如此看待。” 让陈洪绶不要局限于《水浒传》,把相关戏剧关联起来。他们都共用一幅地图,还有角色情节。 陈洪绶听到之后,眼睛更亮起来。同时又心中发苦,感觉越来越难。因为据他所知,《水浒传》是把《李逵负荆》、《黑旋风双献功》、《梁山五虎大劫牢》等杂剧串联起来的,中间还有取舍在内。 把这些小说和戏剧放到一个框架下,难度可想而知。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修订《水浒传》很麻烦,可能需要数年。 然而,朱由检的要求还不止于此。如果说前面对官职、地名的修缮,是为了提高《水浒传》的艺术性,后面要做的修改,就是添加私货了。 指着陈洪绶绘制的神机军师朱武图像,朱由检问他道: “这个人物,施耐庵在影射谁?” 陈洪绶不敢回答,刘宗周却没什么顾忌,说道: “朱武身边还有徐达、杨春二将,明显是影射太祖高皇帝,还有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 “陛下若是觉得不妥,把他们改了名字就是。” 朱由检摇了摇头,不觉得这样改了就能真让人忘记。说不定不改还没多少人在意,改了反而会引人编排,他是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对朱武在水浒中表现不佳、只作为地煞魁首的原因,他也有着解释。 翻开《水浒传》的开头,朱由检指着书中的洪太尉道: “为何洞玄真人留下‘遇洪而开’四字,你们知道原因吗?” 刘宗周、陈洪绶都摇头表示不知。 朱由检向他们阐释道: “这是因为洞玄真人要保赵家的江山,所以不让天罡地煞出世。” “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本是天上神仙,为何转世后有的却很暴虐?” “这是因为他们遭洞玄真人算计,在被镇压在地底魔窟时,一些人沾染到魔气,成了所谓的魔君。” “‘遇洪而开’四字,也是洞玄真人特意所留,让洪太尉把封印打开,夺了天罡魁首的‘洪’字。” “由此天地倒转,朱武转世后只成为地煞魁首,陈达、杨春二人不得他的教导,也是蒙昧不开。” “否则朱武加上个‘洪’字,梁山泊安能不成大业?” 这个解释,让刘宗周、陈洪绶悚然一惊,几乎以为是真的了。 朱洪武指的是谁,他们如何不知?想到当今皇帝在世真神的名声,他们一时间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 陈洪绶想到太祖洪武皇帝的领兵治政才能,相比朱武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甚至还感叹道: “若是太祖提前几百年出世,说不定就没有靖康之耻,也没有崖山之难。” “洞玄真人实是大奸,为赵家一己之私,害我华夏子民。” 对自己名字里同样有个“洪”字,感到与有荣焉。 若非皇帝提起,他还不知道“洪”字如此重要。如今皇帝让自己修订《水浒传》拨乱反正,岂不应了天意? 这让陈洪绶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使命感: 他一定要好好修订这部小说,把颠倒的情节展露出来。 朱由检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继续按自己的想法,向两人道: “宋江原本是地煞魁首,因为天地倒转,侥幸成为天魁。” “但他原本不该是这个位置,才能器量也不够,不足以带梁山泊打江山。” “所以他上梁山后就拉帮结派谋求招安,带着后上山的头领把晁盖架空,又用阴谋算计借曾头市害死了晁盖。” “最终接受朝廷招安后也没好下场,被宋朝昏君奸臣所害。” 这是金圣叹七十回本对宋江形象的修改,也是朱由检要对《水浒传》做出的大修缮。 他要把宋江刻画成李密那样的形象,夺了晁盖的寨主之位。 这让农民军首领再看有能力的手下时,就会本能地防备。《水浒传》也从充斥着义气,变成了满是阴谋论。 他提出朱武缺少“洪”字,导致天罡地煞翻转一说,也是为了给宋江这个形象打基调,把宋江刻画成一个能力不足、靠权术阴谋上位的小人。 刘宗周对此沉默不语,陈洪绶眼睛却越来越亮,因为他知道了,应该怎么修订: “公孙胜师父罗真人评价梁山泊众人时,说他们‘忠心者少,义气者稀’。” “梁山泊在宋江带领下,真正的忠义之人甚少,所以才少有善终之人。” 打算顺应皇帝的话语修改宋江的形象,同时把追随宋江的吴用、秦明、王英、董平等人重点刻画,阐述他们缺少忠义。 甚至他打算把折可存“奉御笔,捕草寇宋江”扩展,把宋江等人之死,归结于他们打下江南后想造反。 如此一来,他们的结局自然都是自找的。心怀忠义的武松等人,则能得到善终。 朱由检微微点头,感觉孺子可教。但是又提醒他道: “鲁智深、武松是上上人物,一定要慎重修改,作为其他人的反衬。” “鲁智深的结局是圆寂,武松可以写他回梁山泊探望时,遇到改名为萧恩的阮小七被渔霸欺压,再次上山聚义,后来和张荣等人合力抗金,还曾联络同是周侗弟子的岳飞等人。” 这是把《打渔杀家》、《说岳全传》的内容融合进去了,如今这些情节还没有,或者说只在民间有雏形。 陈洪绶听得越来越文思泉涌,知道了应该要怎么写七十回之后的情节。 相比完全是幻想的征辽来说,这些情节才更吸引人。 同时朱由检还吩咐,要把暹罗国之主李俊等人作为支线重点刻画,配合朝廷鼓励的开藩。要多描写南洋的富庶,把人吸引到南洋去。 甚至还加上了后世出现的气死林冲、扈三娘和朱仝要杀李逵等情节,显示宋江的做法,非常不得人心。 整部《水浒传》,在他这番指导思想下,不说面目全非,也有了很大改变。 尤其是梁山泊首领宋江,被他仿照金圣叹修改了形象,刻画成“面黑手黑心黑”的黑三郎、一个善于弄权的刀笔吏。 农民军首领在看到这样的《水浒传》后,以后遇到有才能的官吏、文士,就得小心他们是不是黑宋江,要夺自己的权位。 这才是朱由检修改《水浒传》,怀着的最大目的。 为了达到效果,他还打算安排锦衣卫找金圣叹,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专门让他负责宋江的形象,在书中添加各种阴谋论。 什么晁盖派、宋江派、河北派、三山派、登州派……更要重点刻画,让农民军的首领,知道如何拉帮结派,带部下争夺权力。(本章完) 番外:正确认识乐府版《水浒传》的艺术价值 正确认识乐府版《水浒传》的艺术价值 ——以乐府版和其它版本的比较为中心 曲阜师范学堂,孔祥云 自从容与堂本被重新“发现”以来,学界和民间对此多有议论。笔者在对比两个版本的异同后,发现了一些值得探讨的学术问题,试与读者分享。 一、《水浒传》的源流和版本 比较公认的是,《水浒传》是元末明初的施耐庵创作的,整合了民间流传的各种梁山故事,是一部世代累积型的长篇章回小说。 在《水浒传》成书之后,施耐庵的弟子、也就是《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对它进行了润色和编次,这就是最初版本的《水浒传》。 不过因为国初市井文学尚不繁盛,这个原本流传并不广,现在还没发现。目前所能看到的,都不是施耐庵的原本。 现存最早、最完善的版本,是热心刊刻通俗文艺作品的第六代武定侯郭勋印制的,人称“郭武定本”。 这是《水浒传》的第一个古籍整理本,以前的本子只分卷、不分回,郭氏开始分回。并且削去了话本中常见的致语、妖异语等奇文,将《水浒传》从“话本”进化成为“文本”,成为文学小说。 这个版本还有一个著名的改进,那就是“移置阎婆事”,把宋江纳阎婆惜放在刘唐送书前面,使故事更有条理。 这个改动也被一百二十回的袁无涯本等版本沿用,是一个显著特征。 一百回的容与堂本没有这个改动,从这来看,它并非从郭武定本而来。 但它是不是源自比郭武定本更早的版本呢?笔者认为并不是。 根据现在的学者研究,一百回本里面,从第八十三回到第九十回,在宋江等受“招安”以后,“征方腊”以前,共八回,写宋江等“征辽”的故事,这是原本所没有的。 一百二十回本出在一百回本之后,其中第九十一回到第一百一十回,在宋江等“征辽”以后,“征方腊”以前,共二十回,写宋江等“平田虎、王庆”的故事,又是原本和一百回本都没有的。 这就是说,施耐庵原本,大致相当于一百回本减去“征辽”故事八回之后的九十二回,或一百二十回本减去“征辽”故事八回和“平田虎、王庆”故事二十回之后的九十二回。 原本里面,宋江等受“招安”以后,只有“征方腊”一件事,他们的结局都被安排在这一战役中;他们并不曾去“征辽”,更不曾去“平田虎、王庆”。 这样的情节,是和《宣和遗事》里面水浒故事的节要相符合的。 乐府版《水浒传》将七十回后的情节重新创作的初衷,就是恢复施耐庵的原本。 它只保留了征方腊的内容,把征辽、平田虎王庆等情节,尽皆剔除出去。然后加以扩展,成为乐府版一百零八回本。 这也是当前最通行的《水浒传》,后来出现的金圣叹批评本等版本的《水浒传》,也是基于它而来,原文上没有更多改动。 《水浒传》目前的影响力,乐府版功不可没。 —— 二、乐府版《水浒传》的艺术成就 《水浒传》的文学成就,主要在于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草莽英雄形象,是英雄传奇小说的典范。 这点乐府版和其它版本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在前七十回的人物塑造中,保留了鲁智深、林冲、武松等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也是原本的最精髓之处。 惟有宋江的形象,相比其它版本有较大改变。 另有吃人滥杀等行为,在上应天星的背景下,做了一些修改。 对后者现代人以好评居多,争议最大的地方在于对宋江形象的改变。另有七十回后,对关胜、林冲、董平、张清、丁得孙等草草退场的好汉结局的改动,也得到很多赞誉。 尤其是气死林冲这一情节,把林冲从其它版本中后期只会打仗的工具人,变成了拥有自主思想、有血有肉的真好汉。 其它类似的改动也有很多,乐府版和其它版本的《水浒传》最大的不同,就是七十回后几乎完全重写,摒弃了原本的工具化处理,让每一个梁山好汉都有更合理的结局,形象更加鲜明。 除此之外,乐府版《水浒传》还根据当时制定的规范字表,对一些不常用的文字进行了修改。并且增加了标点符号,对文章进行分段。 一些重复拖沓的地方,也进行了删改,让它读起来更流畅,相比之前的版本更合理。 这些都是值得称道之处,现代人看乐府版,感觉明显更舒适些。 最让人瞩目的,是乐府版《水浒传》对官职、地名、年号的校订,让它更有条理,不再相互矛盾。 尤其是水浒地图和水浒年表的制定,让这部小说基于历史的同时又超脱历史,创造了一个水浒架空世界。 当时已有的水浒戏剧和故事,都被整合到这个世界里。 例如《宝剑记》等戏剧、《金瓶梅》等小说,就是在乐府版《水浒传》修订时,同时进行了修改。 之后还启发了《打渔杀家》等戏剧、《混江龙开国传》等小说,引出《说岳全传》撰写。 尤其是以梁山好汉赛仁贵郭盛后人郭靖为主角的《射雕英雄传》,更是让武侠小说这个门类,从英雄传奇中诞生出来。 这些都是乐府版《水浒传》的影响力,它对水浒戏和水浒故事的影响,可谓无可比拟。 除此之外,主持乐府版《水浒传》修订的著名画家陈洪绶,还为这个版本绘制了很多图像。这些图像后来配上文字独立发行,作为连环画出版。 它让连环画这门艺术迅速发展,后来的漫画、动画,都是由此诞生。 这些基于乐府版《水浒传》衍生出的文艺作品,充分证明了乐府版《水浒传》的艺术魅力。 —— 三、乐府版《水浒传》和郭武定本差异(略) 四、乐府版《水浒传》和容与堂本差异(略) 五、乐府版《水浒传》和袁无涯本差异(略) 六、基于乐府版《水浒传》的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略)—— 结语: 综上所述,乐府版《水浒传》的艺术价值,明显是胜于其它版本的。它是一座丰碑,也是古典小说修订的典范。 当然,这一版本也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尤其是后期金圣叹加入修订后,他出于个人好恶,对宋江大肆抹黑。这也是乐府版《水浒传》,引来一些非议的原因。 但乐府版《水浒传》其它方面的艺术价值是无可置疑的,也是各种水浒衍生艺术的基石。我们或许可结合其它版本重评宋江,但是对乐府版《水浒传》的其它质疑,则是大可不必。 陈洪绶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让乐府版《水浒传》最终定稿。他的这种态度和做法,值得后人敬仰和学习。(本章完) 第599章 崇祯大典 《水浒传》的修订,只是一系列图书修订项目的开始。 在火器飞速进步、有信心平定内忧外患之后,朱由检更多地把自己的精力,放在经济文化方面。 尤其是在文化上,他发现当前流传的《三国演义》等图书,和后世有很大不同。这些后世有名的作品,现在都没定下来。 再加上他对《三国演义》的一些情节不满意,所以就授命翰林院正九品侍书陈子龙,修订这部图书。 要求就是把其中不符合历史的尽皆改正,但允许保留历史没记载、作者虚构的内容。 例如刘备怒鞭督邮被改成张飞的事情,在他看来根本毫无必要。 但是历史上没记载的桃园三结义,却可以保留下来。 过五关、斩六将这种虚构的故事,也要绘制地图修订路线,争取让它更加可信,而非只顾情节。 尤其是在打斗上,朱由检让陈子龙和武道研究院交流,把书中打斗写得更精采些,能拿给武道学院当教材。 战争描写则要更加虚构,简单略过去就可以—— 据说建虏就是学着《三国演义》打仗,他不愿将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三国架空地图,也因此被他要求和现实中有区别。 年表则加上黄历年份,用以在民间推广黄帝纪元。 …… 种种要求,相比对《水浒传》修订要求也不遑多让。 他希望陈子龙这个擅长编书的大才子,修订出一版更优秀的《三国演义》来。 现在,陈子龙正抱着《后汉书》、《三国志》、《华阳国志》、《英雄记》等图书,研究它们和三国戏、三国演义的异同,争取修订出让皇帝满意的版本来。 他对这件事情,倒是没有轻视。因为皇帝在修订《三国演义》之外,还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那就是重写《英烈传》。 对于郭勋编撰的《大明英烈传》,朱由检是非常不满的。不是因为郭勋夸大其祖郭英的功绩,而是因为这部小说不怎么吸引人。 太祖朱元璋从开局一个碗打下一个大帝国的传奇故事,这部书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它无法让更多的人了解开国事迹,对太祖升起崇敬之心。 朱由检希望陈子龙发挥文采,写出更好的《英烈传》。 即使不能像《三国演义》一样吸引人,至少要更符合历史。让人们能通过观看这部书,了解一些开国的事迹。 陈子龙对这个任务很是重视,因为皇帝为了这件事,让他加入了《国朝纪事》编纂,成为《国朝纪事》的校勘官。 以后《国朝纪事》修成,他也能分享功劳,并且留名史册。 所以他现在对修订《三国演义》很重视,争取能修出让皇帝满意的版本,得到重写《英烈传》的机会。 还有《封神演义》、《西游记》、《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等神话小说,被朱由检安排余象斗和佛道二教的文化人,对它们进行修订。要按照厘定的神仙体系,把这些整合到一个框架来。 冯梦龙也在修订他撰写的《东周列国志》,争取能被乐府收录。 大明的出版界也因此红红火火,很多人都想通过编书,获得元士等奖励。 不过,这些都还是边角料,真正被士人所看重的,是皇帝打算仿照《永乐大典》,收录各种典籍。 和《永乐大典》不同的是,因为印刷技术的进步,这部大典不会只抄录一两部,而是会公开发行,让各地图书馆、藏书楼和有财力的士人购买。 这让朝野上下都很瞩目,很多人在争夺这部大典的总纂官。像解缙一样留名,在青史上留下足迹。朱由检因为这项工程耗资巨大,所以只是让来宗道前期筹备。对外放出风声,让民间主动献书籍。 最先开始编纂的,也是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 它们被合称为经部图书,是经史子集四部之一。宋朝的《崇文总目》、清朝的《四库全书》、天一阁的藏书,都是这样分类。 朱由检鉴于清朝编纂《四库全书》的教训,向刘宗周道: “先生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儒,《崇祯大典》的经部图书编纂,先生一定要担起来。” “从古至今各种经学图书,都要收录其中,尽量使用规范字,增加标点符号。” “除此之外,则尽量保持原貌。不得已修改的内容,要在书末注明校勘了哪些地方。” “书中因为避讳所改动的文字,也可以修改回来。” “朕允许《崇祯大典》不避讳,放开手脚编纂。” 决定为后世留下一套包罗万有的图书,朱由检当然不会把编纂人员的手脚绑起来。 尤其是大明得国很正,不需要像清朝那样,在编纂时把“胡虏”、“夷狄”之类的字眼全部都要修改。以至于《四库全书》中的图书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研究古籍的人,对四库本是能避则避。 他要把《崇祯大典》点校本编纂为同类图书典范,以后人们在引用参考文献时,首选这个版本。 不过刘宗周对皇帝的想法,却有些担心道: “陛下的意思是好的,就是臣担心一些谬说,可能流传出去。” “《竹书纪年》那样的伪书,还有民间一些宗教的妖书禁书,难道都要出版?” “还有就是《崇祯大典》的卷数,可能超过五万卷,全部印刷出版,实在耗资甚巨。” 这是他对这部大典要公开出版的不安,认为有些图书只需要多抄录几份即可,也能省得劳民伤财。 对此,朱由检考虑之后,颔首道: “卿的顾虑是对的,一些图书确实不宜出版。” “但它们到底是前人留下的典籍,我们要为后人留下去。” “这样,图书编纂时确定密级,需要保密的不公开出版发行。只需要抄录几份,存放在各地图书馆。” “能出版的图书目录也要在编纂时公布,让民间有其它孤本的人看到目录后,把目录没有的图书献上来。” “这些图书接受各地图书馆、藏书楼和士人预定,只有预定数量超过五百份的,才会印刷出版。” “《崇祯大典》编纂接受捐赠,捐赠人员和编纂人员、献书人员等有功人员一起,编撰成一个名录,收录在大典之内。” “献上来的图书原本将来要原样返还,不得私自侵占。” 让刘宗周发挥他的名望,号召天下读书人,先把经部图书献上来。 刘宗周欣然领命,担任《崇祯大典》经部总纂官。准备先从《永乐大典》中,把经部图书辑录出来。 这项工作,暂时还不需要太多人。再加上经部图书最好卖,很有可能获得收益。这也是朱由检选择先编纂经部图书的原因。(本章完) 第600章 货币法案 编纂图书,只是文治上的点缀。 朱由检现在更看重的,还是议会运行。 这是他调和大明内部矛盾的重要措施,他希望能用议会,给大明各个阶层商量的平台。 在从刘宗周那里得知涿鹿区议会请求让他题字后,朱由检欣喜说道: “既然是民众的请求,先生应该答应。” “朕也同样题幅字,就写‘四民会议’。” 命人取出纸笔,写下了“四民会议”四个大字,希望士农工商四民,在议会中团结起来。 然后,他在得知盐业改革议案被通过,即将在国会筹办处制定成法案后,很是高兴地向刘宗周道: “礼法治国这个措施不错,朕看应该推行。” “国会也不能制定法案后干看着,要成立监督执行委员会,负责监督法案的执行状况。” “监执委成员,享有御史权力,有品级的可以加侍御史衔,甚至发放俸禄。” 用国会催着户部去执行,一起面对阻碍盐业改革的人。 刘宗周不是怕事的人,否则就不会和皇帝一起重制礼乐。他对皇帝让监执委员享有御史权力十分欣喜,因为这加强了国会的权力。 不过提到另一项议案,他就有些惴惴了: “银圆券发行勉强获得通过,但是议员们提出要把银圆券改为辅币券,明确只发行辅币。” “还认为二角、二分、二厘不常用,为了减少民众需要辨认的钱币,可以直接取销。” 种种条件提出,朱由检听出了议员们对纸币发行的不信任。 尤其是得知支持率只是堪堪过半、差点就被否决后,他的眉头紧皱着道: “看来百姓对纸币还是不信任啊!” “要想出个更完善的法子来!” 勉强过半可以说是通过,但是朱由检对这种重大法案的心理底线,是支持率达到三分之二。 尤其是涿鹿区议会中,有四成指定议员。 现在这个情况,说明支持银圆券发行的人很少,就连朝廷指定的议员,可能都有人不同意。 如果强行发行纸币,很有可能失败。 这对于打算用厘币取代铜钱的他来说,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他在思考之后,叮嘱刘宗周道: “你派人和涿鹿区的议员好好交流一下,问问他们有什么顾虑,转交到户部那边。” “户部的提案要重新调整,然后送涿鹿区议会再次表决。” “争取要让新议案的支持率,达到三分之二以上。” “将来对于重大事项,需要有三分之二多数同意。” “涉及皇帝遵守的礼法条款,更是需要五分之四多数。” “你心里要有个底,把这次当作失败。” 三分之二多数和五分之四多数,此前在设立贵族议会时说过,刘宗周知道它们的概念。 对于皇帝透漏出的消息,他心中十分惊讶。想到皇帝私下里会表态,将来遵守五分之四多数通过的礼法条款。 这让他的心情十分激动,向皇帝保证道: “臣一定会和涿鹿区的议员多交流,解决他们的顾虑。” “就是按之前制定的办法,户部的议案通过后就能制成法案。” “再让他们提议案表决,户部不满不说,也有违之前的规矩。” “臣以为不应朝令夕改,再次提交议案。” 不管皇帝心里想的如何,辅币券的发行的事情,已经在涿鹿区议会上通过。 刘宗周认为为了维护议会的权威性,不应再次提交议案。否则户部官员和涿鹿区议员,都会拿表决当儿戏。 对他这个顾虑,朱由检缓缓点头,认可道: “议案既然通过,确实不该再表决。”“但是涿鹿区议员对议案的修改意见,也不应当无视。” “这样,就让户部把修改后的辅币券发行方案,提交给涿鹿区议会常委会审议。” “他们认可之后,作为新的议案提交给国会筹办处。” “中间有什么需要再修改的,也让他们提出来。” 这是仍认可之前表决的权威性,但是又根据议员的意见,做出一定修改。 常委会需要确定的,是新的议案是否按议员的意见修改,并非是提交新议案。 刘宗周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以让不那么令人满意的议案修改完善,同时也维护了议会的权威性,更加符合情理。 但是议案能修改到多大幅度?如何防止有些人拿修改的名义改成新案?都需要制定章程,在以后的实施中完善。 他决定用辅币券发行这件事,制定修改章程。 户部的官员,因此在过年的时候,仍旧忙得不可开交。不断来往涿鹿区,和当地的议员商量意见。 最终修改的结果,是原本的银圆券发行方案被改得面目全非,而且也不是简单地改为辅币券,是转为制定货币发行方案。 新的货币发行方案,规定了大明的主要货币。 除了原先使用的铜钱外,银币被确定为三种: 一角、五角、一元。 辅币券被确定为六种: 一厘、五厘;一分、五分;一角、五角。 其中一元银币,确定用十瓣荷图案,只发行银币,不发行所谓的银圆券。含银量37.5克,能兑换一两纯银。 (十瓣荷图片参考) 五角银币和五角辅币券,都使用五瓣梅图案。银币含银量18.75克,能兑换半两、也就是五钱纯银。 (五瓣梅图片参考) 一角银币和一角辅币券,都使用一丛兰图案,要有十根兰草。硬币含银量3.75克,能兑换一钱纯银。 (一角硬币图片参考) 角币之下的分币和厘币,则不打造银币,只发行纸质辅币券。 其中五分辅币券使用兰图案,要有五根兰草,一分辅币券则减少为一根,印在辅币券正面和背面。 五厘辅币券使用竹子图案,要有五根竹子,一厘辅币券则减少为一根,印在辅币券正面和背面。 当辅币券的面值加起来达到一角、五角和一元的时候,银行、钱庄等金融机构,要无条件兑换相应银币。不得以任何条件推诿,拒收这些辅币券。 官府衙门等官方机构也要接受辅币券,并且能用它纳税。 每年发行多少货币,要由国会审议。 …… 林林总总,提出了各种条件,都写在货币发行方案里。 户部则坚持了单日和单次最高兑换一百元、超过限额需预约的条款,避免有人突然大规模兑换银行却拿不出,引发信任危机。 同时,他们还在皇帝的建议下,主动提出了一个条款: 那就是任何人都可以携带金银,去户部指定的造币厂制成银币。所拿到手的银币,含有的纯银不会低于先前。黄金则按金属交易所价格换成银币。 如果有人对户部指定造币厂造出的银币含银量有怀疑,可以随机挑选新造出的银币,在议员见证下进行鉴定。 一旦三种银币含有的纯银低于规定的标准,造币厂的官吏将会被判违法。任何人都能提起诉讼,要求对其制裁。 这个条款,极大地增强了议员对朝廷造出的银币的信任,让货币发行方案获得支持。也让大明银币,成为了最被信赖的银币之一。 能和银币等额兑换的辅币券,同样也得以发行出去。 这些银币和辅币券发行条款,还有造币验币条款,被涿鹿区议会和国会筹办处制定为《货币法案》,成为大明货币制造和发行必须遵守的文件。 今后制造的银币和辅币券,都要符合这个法案。 之前制造的银币则因为流通需要,获得十年豁免权。 它们将在十年后退出流通,持有者可以在到期前兑换成新银币。 因为这些银币一共制造了三百多万元,后来又多被回收。导致它在收藏界的价格居高不下,成为公认的珍品。 新的荷一元银币、梅五角银币、兰一角银币,则由于发行量巨大,流通到世界各地。 两和克这两个单位,也随着三种银币的流通,传到世界各地。 甚至因为金属交易所一直采用两,它在后来成了世界各地的金属交易单位之一,又被称为金衡两。(本章完) 第601章 历史周期律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如何才能跳出历史周期律?』 『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回想着这段话语,朱由检看着眼前的《货币法案》,一时浮想联翩: 『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多年,利益集团蟠根错节,可以说是积重难返。』 『想要跳出兴衰治乱的历史周期,就必须自我革命,让人民监督政府。』 『希望国会的设立,能达到这个目的。』 这份《货币法案》,不是国会通过的第一份议案。但它却是政府和国会来回商议后,确定的第一份法案。 此前的有产税制定等事,国会和涿鹿区议会几乎是全盘接受,没有多少修改。 唯有在关乎自身钱财的事情上,很多议员终于拿出了勇气来。 这也是朱由检希望看到的,为此他暂时放弃了银圆券发行,改为只发行辅币券—— 在《货币法案》把纸币的名称定为辅币券后,银圆券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发行。辅币券这三个字,很难被国会继续修改。 这样一来,在“辅币券”这个名称下,大明的纸币就只能发行角分厘三种辅币。这也是涿鹿区的议员宁愿增发五角纸币,也要把纸币名称定为辅币券的原因。 无论辅币券将来会不会贬值,它都只是辅币,大明的基础货币是银元。他们可以存储银元,保障自己的财产。 这种关乎自身财富会不会贬值的事情,才是他们鼓起勇气的原因。 朱由检对此心情是复杂的,他既希望发行银圆券、获得更多的铸币收益。也希望作为民众代表的议员真正鼓起勇气,代表民众监督政府,让官吏不敢松懈。 最终,他选择尊重国会的决议,命尚宝司和尚宝监在《货币法案》上用印,确定法案效力。 同样作为法案公布的,还有《盐业法案》。这个法案主要是在北直隶试行,相比在顺天府试行的《货币法案》范围还要大一些。 这两个法案的制定是一个里程碑,代表着仍在筹办中的国会,拥有了制衡政府的权力。 刘宗周欣喜地看着这一幕,和首席资政大臣房壮丽等人,齐声称颂皇帝。 内阁大学士韩爌等人,还有政务院户部的毕自严等大臣,同样称颂起来—— 他们也欣喜于看到这一幕,法案不仅会约束他们,还会约束皇帝。 以后就是皇帝想增发货币,也要通过国会。 完成了这项大事后,朱由检听着群臣称颂的声音,高兴道: “两份法案确定,诸臣皆有功绩。” “对于有功人员要记年功,赏赐银币和辅币券各一套,加盖印信作为纪念币。” “另赐大衣一套、钱包若干,便于携带钱币。” 命尚衣监太监将特别制作的钱包取出来,当场发给群臣。 这些钱包自然他向尚衣监提出来的,可以存放硬币和纸币。 大衣也特意加上了口袋,可以放置钱包。尤其是增设了内袋,可以让钱包放进去更安全。 群臣看着钱包,都感觉很是意外。因为当今皇帝登极后很少赏赐银两、衣服之类,对有功人员就是记功,授予官位爵位。 没想到这次竟然赐下了钱币,还有存钱的钱包。让他们感到惊喜的同时,再次谢恩起来。 毕自严看着手中的钱包,感觉很适合装纸币。带扣子的内层也能存放硬币,可以把常用的银币放在里面。 想到户部现在头疼的一件事,他向皇帝建议道: “臣以为在这钱包上,可以印三个圈。” “分别代表一元银币、五角银币、一角银币的大小,方便用于对比。” 朱由检有些好奇道: “这是为何,难道现在就出现了假币?” “假币能做到以假乱真吗?”他把银币从铸币改为打制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相对来说打制币对手艺要求更高,流传不够广泛。 尤其是在朝廷重视工匠、给工匠授勋封爵的情况下,没有多少技艺高超的工匠,冒着犯法危险打制假币。 锦衣卫倒是汇报过有人伪造银币,大多还采用铸造工艺,和打制币的区别一眼就能看出,很少有人受骗。 所以他对毕自严的话语,很是疑惑好奇。 群臣也都是看向毕自严,这位户部尚书苦笑道: “以假乱真的假币还没有,但是剪边的人,却出现了。” “他们把银币剪去一圈,再重新刻上边齿。” “寻常的人不注意,真有可能受骗。” “所以臣建议在钱包上印三个圈,表明三种银币的大小。” “人们在收到银币时,和三个圈一对比就知道有没有剪边。” 这是户部银行在收取银币时,所发现的事情。 有些银币的大小不对,和其它银币对比明显小了一圈。 户部银行的人在仔细研究后,发现这些银币的边齿,和其它银币不一样,是被重新刻上去的。 由此发现了剪边这件事情,现在被毕自严捅到皇帝面前。 银币增加边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剪边。朱由检听到一些人竟然在剪边后重新刻上边齿,简直是无语至极了—— 有这样的手艺,来皇家造币厂刻边齿都能谋生,何必要用违法手段牟利? 他又问旁边侍立的王承恩道: “户部银行能发现这件事情,顺天银行怎么没有发现?” 王承恩急忙解释道: “顺天银行也发现了这样的事情,给营业员配发卡尺后就解决了。” “现在京城的银行、钱庄已经普及了银元卡尺,没什么不开眼的人,敢拿着剪边的银元去存放。” 在皇帝提出游标卡尺之后,内廷的工匠制作了很多卡尺,其中就有固定距离,专门测试零件是否合格的卡尺。 顺天银行发现有些银币小了一圈后,立刻就配发了卡尺。只要稍有差异,卡尺就能测出来。 对这种被剪边的银元,顺天银行也不是不收,只是要按故意损坏当成银块看待,价值称重计算。 除了那些不小心收到剪边银元的人之外,专门剪边的人,根本不敢拿剪边的银元去银行。 有些大的商家,甚至也购买了卡尺,用以测量银元。 不过小商家显然是配不起的,而且也不方便。 为了避免因此增加使用成本、导致银币的流通受限,朱由检想着后世的硬币样子,说道: “除了边齿以外,币缘可以制成多边形。” “并且紧挨着币缘要有文字或图案,让剪边后的银币一眼就能看出来。” 画了几个后世钱币的样子,让他们仔细琢磨。 毕自严等人看着九边形凸起的边缘,还有临近边缘的文字、或者凸起的小点,感觉受到了启发。认为新的银币,需要加上这些。 不过这显然打制更麻烦,会增加银币制造的成本。这让他们对那些剪边的人,更加痛恨起来。 故意损坏钱币,也被户部官员提议严厉打击,维护《货币法案》的威严。(本章完) 第602章 历法修订 会议结束之后,群臣拿着皇帝赐下的钱包、大衣,既是有些高兴,也有一些不适。 高兴的是皇帝尊重国会通过的法案,他们也得到了赏赐。 不适的自然是年底还要工作,皇帝没有像前两年那样放假。 前年皇帝登极后,一过十二月二十四日万寿圣节,就给朝廷上下放假,只留值勤的官员。 去年同样如此,甚至在除夕举行了宴会。 今年则什么都没有,他们在除夕这一天,仍旧要处理事务。 这让以为前两年的放假将成为惯例的群臣,感到很不适应。 与之相反,京城的学子、教师,早已开始放假。甚至内廷的工匠和服务人员,也做好了假日安排。所有节假日值班的人,都会另算工钱。 这让群臣很是抱怨,感觉自己连内廷的工匠都不如了。皇帝对他们这些外臣,真是极为苛待。 袁可立听着他们的抱怨,内心很是无语。 这些官员前两年是放假习惯了,却不知道年后放假五天,才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 如今皇帝不给官员放假,这才符合惯例。 知道一些其中原因的他,走到徐光启身边询问道: “历法修订的进展怎样了?” “什么时候采用新历?” 徐光启就是被皇帝以修订历法的名义召进京城的,他对这件事当然非常重视。 尤其是历法关乎天地正统,做好了也是能青史留名的功绩。 所以他受命之后,就和钦天监一起开历局,主持历法修订。打算用利玛窦传授的西法,制定一种新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皇帝早就制定了一种新的历法太阳历。并且让钦天监验算,试用这种历法。 他向皇帝讲解利玛窦传授的西方天文体系时,皇帝对他那一套第谷天文学说并不感冒,反而让他向传教士询问哥白尼、开普勒、伽利略等人的天文学说。 并进一步提出地心说、日心说都不对,他自己等人所处的是星辰宇宙。 星辰宇宙的天体在本原动力以及引力场的作用下产生自转和公转,质量小的围绕质量大的运动。 地球质量大于月球,所以月球围绕地球转。将地球称为行星的话,月球就是卫星。 太阳作为恒星,质量远远大于地球,所以地球会围绕太阳转。和金星、木星、水星、火星等行星,一起围绕太阳组成太阳系。 太阳系等恒星系属于银河系,围绕银河中心公转。 银河系再和其它星系组成星系群、星系团……最终围绕宇宙中心运动。 这完全颠覆了徐光启的认识,让他理解不能。 不过当他询问皇帝如何证明这些时,皇帝也答不上来,只是说太祖成祖托梦时,带着他在天上看到的。 就像他曾在天上,看到地球上的大地和海洋,绘制出地图一般。 对于这个解释,徐光启无言以对。因为皇帝绘制的地图确实比他们更精细,甚至有很多没探索过的地域。 再加上皇帝预言的旱灾等事,这两年已经证明为真。 这让他不得不认可皇帝的解释,除非他能想办法证明皇帝没有被太祖成祖托梦、并非受命于天—— 对于这个,大明是没有人敢的。别说当今皇帝的预言已经应验,就是出了纰漏,他们也得想办法圆回来。 徐光启只能捏着鼻子接受皇帝提出的星辰宇宙观点,把自己从利玛窦那里学到的地心说放在一边。 因为按皇帝的说法,日心说虽然也不全对,却相比地心说更正确一点。 要用西法修历,就得用哥白尼等人的学说,而非第谷体系。 但是哥白尼等人的学说现在并不完善,西方都没有用它修历。 再加上因为教廷的排斥、传教士对日心说了解相对较少,完全使用西法,变得不可行。 好在皇帝也没有完全摒弃西法,而是仿照钦天监设回回历的前例,另设一门泰西历,专门负责泰西历法。 并以少府寺少卿李之藻、景教会首席大主教汤若望、枢机主教邓玉函等人,负责泰西历法。 邓玉函和伽利略是好友,孙元化使团出使的时候,他还奉大明皇帝之命写了书信,邀请伽利略前来大明。 在此之前,他就预感到大明将要修历法,向伽里略等人请教精确测量日食、月食的方法。有封信展转到达开普勒手中,开普勒解答了他的问题,但是因为泰西和大明距离太远,回信还没有送回来。 不过这对钦天监设立的泰西历来说,影响并不大。因为泰西历设立的主要目的,是把泰西用的基督纪元和大明现在使用的黄帝纪元相对应,以便在将来编纂《世界编年简史》欧洲卷。 邓玉函等人自然是不甘心这个定位的,他们一方面继续和伽利略等人联系,用大明皇帝认同的日心说制定历法。 另一方面将泰西用的天文仪器传授过来,想要在历局制定新历时,获得更大的主导权。 对此,钦天监学习传统历法的官员,同样不甘示弱。他们原本就是按照皇帝的要求制定太阳历,自然不怕一帮西洋人。 尤其是他们把端清世子朱载堉的《圣寿万年历》翻了出来,汲取其中有帮助的部分。用这位皇帝推崇的紫阁功臣候选人,增强他们的说服力。 目前这两派争得极为激烈,徐光启也对此头疼不已。 他虽然更加倾向西法派,但是皇帝却不认同他使用的第谷体系。 但是皇帝提出的星辰宇宙体系,却又更不完善。就像皇帝给出了恒星年和回归年数据,却没说出是怎么算。 这让他和历局的人虽然努力完善太阳历,一时间却无法尽善尽美,到现在也不敢完全采用新历法,只能和传统历法并用。 面对袁可立的问题,徐光启只能说道: “新历法还在修订中,如今只是试用。” “等将来完全完善了,才会完全用新历。” 袁可立催促他道: “还是要尽快定下来,不然放假的时间都不确定。” “尤其是改为发放月俸后,再用传统历法,闰月难以发俸。”(本章完) 第603章 新年赐福 去掉闰月改为发放月薪,是皇帝制定新历法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这个已经过时了,徐光启向袁可立解释道: “不止是月薪,还有日薪、时薪。” “内廷的工坊,现在已经开始统计工时,计算各种零件的加工时间。以及超出规定工作时间,需要支付的加班费。” “陛下很想把新历法尽快定下来,如今已经在内廷工坊试行了。” 袁可立听到这番话,更明白了皇帝为何前两年放假、今年突然不放假的原因。 这是要逼迫群臣接受新历法,同时用群臣的抱怨,给徐光启施加压力,让历局尽快把新历法定下来。 一些下朝的官员,听到两人的谈话后,同样围了过来。询问日薪和时薪是什么,和新历法又是什么关系。 徐光启也有心放出风声,向他们仔细解释道: “按照新历法,每月都是三十天,逢五逢十休沐,工作日理论上是24天。” “月薪除以24,就是所谓的日薪。” “每日工作八小时,时薪就是日薪再除以八。” 这是仿照后世的日工资、小时工资折算,所确定的标准。 后世因为采用西历,每年有52个星期每周双休,365减去104除以12,是21.75天。 朱由检不打算采用西历,更不想因为周日方便做礼拜导致基督教徒增多,所以就采用逢五逢十休沐。每月标准工作日,按24天计算。 官员们听到这里,已经一阵惊呼。因为大明的官员,实在太悲催了。 太祖朱元璋是个工作狂,只给正旦放假五天、冬至放假三天,一共就八天假期。 好在后面的皇帝比较通情达理,成祖增加了元宵节十天假期,宣德年间又增加了旬休,这才让官员的假期,逐渐多了起来。 但是再多也比不上这个,新历法逢五逢十休沐,就是汉朝的“五日一休沐”。相比唐朝十日一休沐的旬休,假期还要多一倍。 这让官员们对皇帝发自内心地赞叹: “皇上真是圣君!” 然而这还不止,徐光启继续说道: “每月24个工作日只是折算方法,实际上的假期,比逢五逢十的六天要多得多。” “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这四时八节,同样也要放假,用以欢度节日。” “如果和五日、十日临近,还要连着放假,让人们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再加上年底的五六天闰日和正旦假期,以及春耕节、上巳节、端午节、七夕节、中秋节,还有千秋节、万寿圣节等节假日。” “总的休假时间,一年是115日,遇到闰年就是116日。” “每年工作时间,不超过250天。” 这个数字,和后世的104天双休日加11天法定节假日,基本是相同的。 工作时间都是250天,除以12每月工作20.83天,用于医疗期和病假计算等方面。 这是朱由检对五日一单休的补偿,确保每月至少有一个两三天的小长假,让忙于工作的人们能够缓一口气。 所以二月二春耕节、三月三上巳节、五月五端午节、七月七七夕节、九月九重阳节等节日,全都被他定为法定节假日,要和临近的五日、十日连起来休假。 甚至他还把三月十八女娲诞辰和后土诞辰定为母亲节,腊月初八腊日定为父亲节祭祀祖先,和后面的两天连着放假。 这样终于凑够了115天假期,和后世的假期总数相同。甚至因为闰年那一天放假,每四年还要多一天。 官员们听到这个天数后,可谓无比满意。虽然相比宋朝每年休假一百二十天还有所不如,但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过这并没有结束,徐光启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带薪年休假,按照累计工作时间,每年休5到15天。” “累计工作已满1年不满10年的,年休假5天;已满10年不满20年的,年休假10天;已满20年的,年休假15天。” “每人每年的总假期,要在120天以上。” 这让官员们听到后,简直是齐声称赞了—— 至少120天的假期,相比宋朝还有所超越。 当今皇帝当真是明君,对他们无比体恤。 然而再想想今年到了除夕,仍旧需要工作,他们纷纷不满地询问道: “为何这种假期没实行?” “到现在还要工作。” 徐光启只能苦笑道: “当然是新历法没有制定好,现在仍在试行中。” “陛下不想让这几天休假成为惯例,所以今年就取销了。” “否则和将来的闰日假期、正旦假期连起来,休假时间就太长了。” “以后改用新历,正旦前后自然会放假。” 这让一些官员平息了不满,觉得等新历实行后就好了。 但是也有人但也有人一刻都不愿等,追问徐光启道: “新历法到底有什么难的?” “两年多都没定下来!” 从皇帝绸缪制定新历法,到现在已经两年多。 就算从徐光启开设历局计算,到现在也有一年多时间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定下新历法,很多官员心中都有不满。 韩爌就责问道: “前元四海测验,制定《授时历》不过费四年。” “怎么你们的新历法,两年多都没定下来?” 徐光启急忙解释道: “这次的历法改动,相比《授时历》还要大得多。” “尤其是陛下提出的回归年时间,需要仔细测算。” “还要用小时制的时分秒,取代传统的百刻计算。” 把皇帝告诉他们的回归年数值,以及按这个时间制定历法等事,向这些官员讲解。 群臣精通历法的并不多,大多没听明白。 但是他们也都听出了,当今皇帝提出了一个新的时间,让他们按照这个时间定历法。 有些人对此不以为然,觉得皇帝是胡来。但是也有人认为,既然皇帝决定了,那就应该按这个时间算。 难道历局测算后,还能改变皇帝提出的时间吗? 他们如何保证,自己测算的就是对? 温体仁就在旁边出言道: “徐学士想的差了!”“陛下有二祖托梦,提出的时间定然是对的。” “你们就是再测算,能比太祖成祖这样的神仙看到的时间准?” “要我说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测算这个时间对不对,而是拿着这个时间制定新历法。” “只要新历法没有错误,那就颁布实行。” 这得到了很多官员赞同,他们都想要尽快实行新历,拥有120天以上的休假时间。 徐光启也感受到了压力,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直接用皇帝提出的时间就好了。 但是皇帝给出的时间,又只有个数值,没有具体的计算方法。他们用自己琢磨出来的办法计算日食、月食等天象,万一出错了怎么办? 这让他向韩爌、温体仁等人道: “新历法尚不完善,若是日食、月食等天象计算错误,应该要怎么办?” 韩爌没有回答,温体仁却不以为然地道: “以前又不是没有算错过,还能要怎么办?” “再者陛下说了,如今四时紊乱、天神没有归位,就算出了差错,也是情有可原。” 让徐光启不要纠结日食月食的问题,等待以后再完善。 这点群臣有的认为不应该如此轻慢,觉得天人感应一定要重视。 更多的人却认同温体仁所言,因为大明这些年算错天象时间又不是一次两次,还不是这样过来了。 皇帝重制礼乐开设国会之后,用天象制约皇权的做法已经没多大必要,不需要再宣扬这一点。 韩爌在聆听这些人的意见后,同样也颔首道: “新历法需要时间完善,一时的疏漏无关紧要,只要以后完善就好。” “最关键的是指导农时,它在节气上可有错?” 徐光启对于这点,就是极为赞叹了。他向众人说道: “按照陛下提出的回归年制定的新历法,在节气时间上极为准确。” “大约六十年后,偏差才会超过一天,需要重新置闰,固定冬至时间。” 详细向群臣解释历法上的节气时间,和实际测量的偏差。认为按皇帝提出的回归年时间计算出的节气间隔时间,非常非常准确。 群臣听着他口中蹦出来的一大堆天文术语,又是一阵头疼。 但是有一点他们确定了,新历法节气时间很准。甚至这两年颁布的《大统历》,节气时间就是用它计算。 这让韩爌等人,彻底放下了心,说道: “既然如此,就该采用新历法。” “用这种更准确的历法,指导农人耕作。” 群臣大多附和,认为要采用新历法。 徐光启直到这时,才说出最后一点为难: “新历法完全是按照太阳运行制定,不计算月相时间。” “而且因为要在干支中插入闰日,生辰八字的运势等方面怎么算?” “若是实行这种历法,朔望朝、吉时等等,都要重新计算。” 这让听到的人,顿时怵然而惊,知道新历法制定的困难,到底是在哪里。 徐光启说的哪是什么月相,分明就是正朔。 如果正月朔日的时间改了,和正旦不再对应,那对天下来说,都是一场地震: 『改正朔,易服色。』 『这是改朝换代啊!』 升起这个念头的群臣,对新历法再也不想讨论,甚至想立即从这里逃出去。 这件事一个搞不好,天下都会大乱。 提倡用新历的臣子,到时候都要担责。 内阁首辅韩爌,这时就哑口无言。 刚才还支持新历的温体仁,在群臣的目光下也打了个哈哈道: “生辰八字和吉时,需要道教的老神仙想法子。” “徐阁老应该和他们多交流,不要因为信景教就不和他们往来。” 然后忙不迭地走了,群臣也纷纷散去。 这场对于历法的讨论,就此无疾而终。 知道内情的群臣,对此多闭口不言。 不过,新历法实行后假期增加到120日,还是被有心人宣扬了出去。 这让很多人看着黄历上标注在旧历旁边的新历法,对此动心起来。 不过正朔问题,仍旧是绕不过的。知道其中厉害的群臣,根本不敢多言。 甚至还有人打算劝谏皇帝,不要用祸国殃民的邪说,要用传统的阴阳合历,而非所谓的太阳历。 朱由检对此是有所预料的,甚至这个风声,就是他故意让徐光启透漏出去的。 否则他也不会在今年不放假,让群臣生出怨气。 他相信只要坚持得时间久了,这些臣子终究会屈服,想出妥善的解决办法,全面采用太阳历。 至于现在,就让他们按旧历在正旦朝贺。反正自己在皇宫,离皇极殿很近。 崇祯三年正月初一,朱由检御皇极殿,举行正旦朝贺仪。 这个仪式之后,朱由检还仿照民间的元旦开笔,在建极殿举行开笔仪式。亲手写下五个福字,赐给去年表现好的臣子: “常言说‘五福临门’,朕就写五个福字,赐给去年五位劳苦功高的大臣。” “韩首辅、袁枢密、徐学士、毕尚书、刘先生,你们各取一张,把福气带回家里。” 让韩爌、袁可立、徐光启、毕自严、刘宗周上前,各取一个福字。 这让群臣看他们的目光,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皇帝新年赐福,这是多大的福气? 那些可能有机会的大臣,对自己去年没好好表现都后悔不迭。 尤其是身为大学士的温体仁,他感觉自己昨天要是坚持拥护皇帝采用新历,说不定今天得到赐福的,就会有着自己。 这让他懊恼后悔的同时,开始琢磨着如何把正旦和朔日分开,不再关乎正朔。 得到福字的大臣,更是一个个喜气洋洋,回到家中把皇帝御笔写成的福字挂起来,甚至制作成牌匾—— 以后他们每年都要拿出来,让全家人在这个福字下沾福气。 一位被传言为在世真神的皇帝写出的福字,对民间的吸引力更是巨大。 甚至有许多人慕名前来临摹,写成一模一样的福字挂家里。 规范字表中的福字,也从原本的董其昌手书,变成了皇帝御笔所写。 新年开笔赐福,逐渐成为惯例。(本章完) 【设定】新太阳历休假时间表 一月: ●立春: 太阳历崇祯元年正月初一21:45;旧历正月初一; 崇祯二年正月初二03:45;旧历正月十三; 崇祯三年正月初二09:45;旧历十二月二十四; 崇祯四年正月初一15:45; 崇祯五年正月初一21:45(开始四年一循环)…… (立春是四时八节之一,二十四节气之首,在黄历上将立春固定为正月初一,合并正旦节/元旦节、立春节为春节。取销正旦朝贺仪,百官放假过节) (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之首,初一是正旦,初二有些年份是立春合并到春节,初三是三春报晖,初四是大明国庆,初五迎财神,初六送穷开市,初七是人日,传说是人类的诞辰日。所以正月初八上班,这七天加上闰日五六天、加上十二月三十逢十休假,整个春节假期十三天或十四天) ●雨水: 崇祯元年正月十七03:00;旧历正月十七; 崇祯二年正月十七09:00;旧历正月二十八; 崇祯三年正月十七15:00;旧历正月初九(之后的旧历不再写) 崇祯四年正月十六21:00; (正月初一到初七、元宵节三天、再加上初十、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十四天) 二月: ●惊蛰: 崇祯元年二月初二08:15;旧历二月初二; 崇祯二年二月初二14:15;旧历二月十三; 崇祯三年二月初二20:15; 崇祯四年二月初二02:15; (“二月二,龙抬头”,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黄历上都定在二月初二方便过节。正月三十加二月初一、二月初二,一共放假三天) (将来还有二月初四皇太子朱慈烺千秋节,如果放假的话,干脆从正月三十放假到二月初五) ●春分: 崇祯元年二月十七13:30;旧历二月十七; 崇祯二年二月十七19:30;旧历二月二十八; 崇祯三年二月十八01:30; 崇祯四年二月十七07:30; (春分是四时八节之一,黄历上都定在二月十七方便过节) (春分之后辰初七点上朝) (二月初一初二、初五、初十、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十天) 三月: ●清明: 崇祯元年三月初二18:45;旧历三月初三(前面二月是小进二十九天); 崇祯二年三月初三00:45;旧历三月十三; 崇祯三年三月初三06:45; 崇祯四年三月初二12:45; (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三节合并,“三月三,生轩辕”,这一天是黄帝诞辰,初三初四初五放假过节) ●谷雨: 崇祯元年三月十八00:00;旧历三月十八; 崇祯二年三月十八06:00;旧历三月二十九; 崇祯三年三月十八12:00; 崇祯四年三月十七18:00; (三月十八是女娲圣母和后土圣母的诞辰,设定为圣母节、母亲节,十八十九二十放假三天,京城音乐节开始,到三月二十八日周皇后千秋节,京城音乐节结束。设定十八到二十八为千秋节盛典,不再另外放假) (三月初三初四初五,初十,十五,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十天) 四月: ●立夏: 崇祯元年四月初三05:15;旧历四月初四; 崇祯二年四月初三11:15;旧历四月十五; 崇祯三年四月初三17:15; 崇祯四年四月初二23:15; (立夏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都定为初四方便和初五连着放假过节,称为四月四,这一天是炎帝诞辰) ●小满: 崇祯元年四月十八10:30;旧历四月十九; 崇祯二年四月十八16:30;旧历四月三十; 崇祯三年四月十八22:30; 崇祯四年四月十八04:30; (初四初五立夏节、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七天) 五月: ●芒种: 崇祯元年五月初三15:45;旧历五月初五; 崇祯二年五月初三21:45;旧历闰四月十五; 崇祯三年五月初四03:45; 崇祯四年五月初三09:45; (端午节是一个大节日,定为初四初五初六放假过节。芒种在黄历上也都定为初四) ●夏至: 崇祯元年五月十八21:00;旧历五月二十; 崇祯二年五月十九03:00;旧历五月初二; 崇祯三年五月十九09:00; 崇祯四年五月十八15:00; (夏至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定为五月十九夏至节,十九二十放假) (五月初四初五初六、初十、十五、十九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九天) 六月: ●小暑: 崇祯元年六月初四02:15;旧历六月初七; 崇祯二年六月初四08:15;旧历五月十七; 崇祯三年六月初四14:15; 崇祯四年六月初三20:15; ●大暑: 崇祯元年六月十九07:30;旧历六月二十二; 崇祯二年六月十九13:30;旧历六月初三; 崇祯三年六月十九19:30; 崇祯四年六月十九01:30; (夏至三庚便数伏,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开始入伏,固定为每月三十天后就是六月十七入伏,这一天称为伏日,汉朝伏日休假,设定十五十六十七伏日放假) (学生从入伏前后开始放假,暑假一个多月直到三伏天过去) (六月初五、初十、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八天) 七月: ●立秋: 崇祯元年七月初四12:45;旧历七月初七; 崇祯二年七月初四18:45;旧历六月十八; 崇祯三年七月初五00:45; 崇祯四年七月初四06:45; (立秋是四时八节之一,定为初四初五立秋节,再加上七月初七是七夕节,初四初五初六初七连着放假四天) ●处暑: 崇祯元年七月十九18:00;旧历七月二十二; 崇祯二年七月二十00:00;旧历七月初三; 崇祯三年七月二十06:00;崇祯四年七月十九12:00; (七月初四初五初六初七、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九天) 八月: ●白露: 崇祯元年八月初四23:15;旧历八月初八; 崇祯二年八月初五05:15;旧历七月十九; 崇祯三年八月初五11:15; 崇祯四年八月初四17:15; ●秋分: 崇祯元年八月二十04:30;旧历八月二十四; 崇祯二年八月二十10:30;旧历八月初五; 崇祯三年八月二十16:30; 崇祯四年八月十九22:30; (秋分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都定为八月二十方便过节) (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日,按太阳历固定为八月二十五日,祭祀土地神) (将八月的月圆之夜作为中秋节、或者因为不一定是八月十五定为秋收节,连着作为头尾的五或十放假六天,作为对应后世国庆长假的假期,促进金秋消费。因为冬至时间十一月二十一比西历冬至十二月二十一早一个月,金九银十同样减一个月变成金八银九) (秋分之后辰正八点上朝) (八月二十七日孔子诞辰教师带领学生祭祀,官员参加祭祀也算上班,农工商不放假,定为教师节教师也得上班) (八月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中秋节另外加四天,一共放假十天) 九月: ●寒露: 崇祯元年九月初五09:45;旧历九月初十; 崇祯二年九月初五15:45;旧历八月二十; 崇祯三年九月初五21:45; 崇祯四年九月初五03:45; (九月九日重阳节敬老节,九日十日放假过节) ●霜降: 崇祯元年九月二十15:00;旧历九月二十五; 崇祯二年九月二十21:00;旧历九月初六; 崇祯三年九月二十一03:00; 崇祯四年九月二十09:00; (九月初五、九日十日、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七天) 十月: ●立冬: 崇祯元年十月初五20:15;旧历十月初十; 崇祯二年十月初六02:15;旧历九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月初六08:15; 崇祯四年十月初五14:15; (立冬是四时八节之一,而且张皇后千秋节是十月初六,将初五初六定为立冬节放假过节) ●小雪: 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一01:30;旧历十月二十六;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一07:30;旧历十月初七; 崇祯三年十月二十一13:30; 崇祯四年十月二十19:30; (十月五日六日、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放假七天) 十一月: ●大雪: 崇祯元年十一月初六06:45;旧历十一月十一; 崇祯二年十一月初六12:45;旧历十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六18:45; 崇祯四年十一月初六00:45; ●冬至: 基准时间:天启七年十一月十五日06:00;西元1627年12月22日08:14:09冬至; 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二十六;西元1628年12月21日14:08:10冬至(这一年西元是闰年,二月加了一天,所以365.25天后,从前一年的22日减到21);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初七;西元1629年12月21日19:57:32冬至; 崇祯三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十九;西元1630年12月22日01:47:02冬至;(太阳历闰年,定为24:00,实际测算的冬至日期在明天22日凌晨以后,但为了固定冬至日期,仍旧定为21日,称为24点) 崇祯四年十一月二十一06:00;旧历十一月三十;西元1631年12月22日07:36:22冬至; 崇祯五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初十;西元1632年12月21日13:22:46冬至,闰年比前一年减一天; (冬至是四时八节之一,是冬季的大节日,“冬至大如年”。从二十到二十五放假六天,白昼短多放假)(朝廷举行百官朝贺仪) (十一月初五、初十、十五、二十到二十五、三十,放假十天) 十二月: ●小寒: 天启七年十一月三十11:15(在冬至日期的基础上,太阳历加15天5小时15分计算);旧历十一月三十日; 崇祯元年十二月初六17:15;旧历十二月十二;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六23:15;旧历十一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二月初七05:15; 崇祯四年十二月初六11:15; ●大寒: 天启七年十二月十五16:30(旧历是十二月十五日。这一年十二月是小进,没有三十,十五天后下月初一立春)(这一年继续用旧历,崇祯元年开始太阳历单独分开,每月按三十天计算) 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一22:30;旧历十二月二十七; 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二04:30;旧历十二月初九; 崇祯三年十二月二十二10:30; 崇祯四年十二月二十一16:30; (汉朝腊日休假,在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南北朝时腊日已固定在十二月初八,设定为父亲节祭祖,八九十日放假) (十二月二十四日崇祯皇帝万寿节,定为二十四二十五放假。腊月二十四小年祭灶神,范成大《祭灶词》:“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 (冬至后逢第一个壬日开始叫“交九”,意思是寒冷的开始,每月三十天固定壬日后就是十一月二十九日开始交九,三九、四九最冷,是十二月十七日到闰五日。学生从三九开始放假到次年元宵节,一个多月的寒假) (十二月初五、初八初九初十、十五、二十、二十四二十五、三十,放假九天) —— 闰日和闰年: 崇祯元年闰五日;(西元1628年是闰年) 崇祯二年闰五日; 崇祯三年闰六日;(道历4327年,庚午年,定为太阳历闰年) 崇祯四年闰五日; 崇祯五年闰五日;(西元1632年是闰年) (每四年多闰一日,这一年称为闰年,具体放在哪一年看冬至时间,固定冬至日期优先)—— 全年节假日,上半年14+10+10+7+9+8=58,下半年9+10+7+7+10+9=52,加上五天闰日,一共115天,闰年116天。 另有带薪休年假,累计工作已满1年不满10年的,年休假5天;已满10年不满20年的,年休假10天;已满20年的,年休假15天。 全年休假120-131天,工作235-245天。按照每天八小时计算,每年工作1880-1960小时,时间相当之长,而且还可能有加班。(本章完) 第604章 受命于天和受命于民 正旦朝贺仪完全是礼仪性质的朝会,在这样的朝会上是不商议具体事务的。 不过因为昨天有关新历法的讨论,群臣很多人都有话说。 在皇帝于建极殿举行赐福仪式后,刘宗周趁机说道: “陛下,臣以为历法事关重大,不要擅改为好。” “纵使隔几年多发一个月俸禄,如何比得上维持正朔重要?” 这点说得简单,户部官员却直撇嘴。 工部同样如此,因为按皇帝的命令,他们以后要给工匠发薪水。 兵部和枢密院就更不用说了,士兵的俸禄早就已经按月发。因为闰月和大小进产生的弊端,可谓不胜枚举。 在月俸越来越多地取代年俸的情况下,每隔两三年就多发一个月薪俸,财政如何受得了? 皇帝取销闰月改为闰日加班,这几个衙门的官员,都是赞同得很。 不过正朔事关重大,就算支持的臣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言。否则万一民间有人造反时提到了改正朔,他们就可能是罪臣。 这让朱由检不得不亲自下场,向刘宗周和颜悦色道: “先生所言极是,正朔不宜轻改。” “但是旧历的节气时间不定,有时是月初、有时就是月中或者月底,这样放假的时候,应该怎么安排?” “朕制定太阳历的一个原因,就是把节气时间,都定在初五、二十附近。” “如此就能连着逢五逢十休沐放假过节,不至于让官吏和城里的人过节时,连个假期都没有。” 这是他鉴于后世的教训,所做出的安排。 在进入工业时代后,所有农业时代形成的传统节日和习俗,只要不放假基本都会消失。 后世只有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四个传统节日有假期,冬至等四时八节的习俗,逐渐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甚至大名鼎鼎的重阳节,都有消失之患。很多人对这个节日要做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反而是七夕节因为爱情元素,逐渐兴盛起来。不过相比西历的2月14日情人节来说,七夕节的知名度远远不如,更多的是因为消费因素,被商家炒起来而已。 后世的中国人,一面要面对传统节日的消亡。一面又因为采用西历,要面对从西方传来的节日。 这让很多人感觉节日众多,却根本不知道该过哪一个。 又因为大部分节日没有假期存在,时间准备过节只会觉得劳累,喜悦没有多少。 所以很多节日,只是随随便便就过去了而已。根本没有多少仪式感,更不会觉得开心。 朱由检对此是非常痛心的,所以他坚决不采用西历、不让西方的节日传过来。并且在制定新历法时,把传统节日的时间固定,加入放假安排。 这样传统节日就不会完全消亡,人们也会有更多的时间,过节舒缓身心—— 他让钦天监制定的太阳历,完全是为适应工业时代制定的历法,不止是为了发放薪水方便、易于折算而已。 同时,因为节气时间的准确,新历法对农业也有兼顾。 并因为新历法的节气时间大多在初五、二十附近,农民只要记住这两个日期,就知道每月什么时候是节气,应该去做什么。 他们不用购买黄历,就能估摸出每月的节气时间。相比传统的历法来说,还要更加方便。 只是,在有了这么多优点之后,新的太阳历对于月相变化,那就顾不上了。 月这个字完全只是代表一月三十天,和月亮毫无关联。 根据月球与太阳的地心黄经确定的朔望时间,同样也难以在历法上体现。正月朔日这一极为重要的正朔观念,成为新历法最大的软肋。 对此朱由检也有些头疼,尝试向群臣道: “过年应该休假,朕是不想让众卿在正旦团聚的时候,冒着寒风朝贺的。” “以太祖登极建国的正月初四为大明国庆日,在那一天举行朝贺如何?” 想用正月四日这一固定的日期,代替正旦朝贺仪。 正月朔日举行的朝贺,也会被国庆朝贺取代。 这在后世或许行得通,但是此时的人,是不认为建国那一天有什么重要意义的。 他们也不认为,国庆日能取代正朔日。 刘宗周就冷邦邦地说道: “正朔就是正朔,怎么能用太祖登极的日子取代呢?” 认为这个传承几千年的日子,远不是其它日子能比。 朱由检见到他的态度,那就更加头疼了。 群臣虽然有很多人想要按新历法放假,也有很多官员认为用太阳历更方便。 但是因为正朔这个概念,他们都不敢乱说。 唯有负责礼乐教化的大学士温体仁,装着胆子提议道: “臣以为可在新历法上标明朔日、望日。” “在正月朔日那一天,举行正朔朝贺仪。” 这其实还是改正朔,群臣听到后不管心里怎么想,对他都是怒喷。 甚至还有人提出要杀温体仁,避免邪说流传。 这让温体仁只能缩着脑袋,头也垂了下去。 不过朱由检是很赞同这个说法的,他本来就不打算在正旦举行朝贺,让君臣都无法在过年期间好好休息。 改为正月朔日虽然有时候也在过年期间,但也有一半多的几率在年节后。这让皇帝和群臣,能够更充分地休息。 只是改正朔的分量实在太大,群臣没有一个,敢随意赞同此议。 这让朱由检看着刘宗周,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正月朔日朝贺,放在明堂如何?” “在京的官员和议员,一同参加朝贺仪。” “专门的百官朝贺仪,有冬至和万寿圣节就行了。” “正旦朝贺仪改为正朔朝贺仪后,可以让议员一同参与。” 这个震动,比刚才温体仁提出正月朔日还要大。 因为这不是单纯的改时间,而是真的要改正朔——改朝换代的那种。 如果真如皇帝所说,把正旦朝贺仪改为正朔朝贺仪,放在明堂举行,允许议员参与。 这几乎就是表明,大明的立国根基,发生了重大改变。 从之前的受命于天,改变为同时受命于民。(本章完) 第605章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这是真正要改正朔啊!” 很多臣子心中,升起这个念头。 这让反对的人,陡然少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反对皇帝闲着没事改正朔,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皇帝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惩罚自己,那会是自己的荣耀,就像以前受廷杖一般。 可惜当今皇帝登极后,一次也没打过板子。 这让一些人甚至暗暗叹息,觉得少了个扬名捷径。 所以他们在皇帝改正朔的事情上,是不吝啬表达反对的。 就算是拼着假期时间不要,他们也要立下维护正朔的功绩。 不过,在皇帝提出把正朔朝贺仪改在明堂后,事情就陡然变了起来。 因为他们认识到皇帝不单是改变朝贺仪的日期,还要改变范围。 这是真正要改正朔,不是说着玩玩而已。 那么他们对此事,就必须要慎重了。 因为牵涉到明堂后,事情就和国会有关,关系到重制礼乐。 在重制礼乐已经得到广泛支持、国会设立也被大明上下期盼的情况下,他们如果站在对立面,后果很可能是再也不能翻身。 就像当年大礼议中反对世宗嘉靖皇帝的臣子,都没能翻身一样—— 当今皇帝的大礼议,就是重制礼乐。 主导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对于皇帝打算在明堂举行正朔朝贺仪,内心是震惊喜悦的。 作为一手负责重制礼乐的人,他早就认识到皇帝所谓的重制礼乐,对大明的改变不亚于改朝换代。 既然如此,改正朔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神情激动地道: “《尚书·周书·泰誓》中篇有言: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上天所见所闻,皆来自于民众。” “陛下身为天子,驾临明堂接受朝贺,可谓应有之义。” 这就是为何群臣认为,天子在明堂举行正朔朝贺仪,由受命于天,变成同时受命于民的原因。 天子在明堂中接受民众代表的朝贺,那就表明他会聆听民意。 《尚书·周书·泰誓》上篇的“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自然也会对天子有约束力。 这对于一直致力于约束皇权的臣子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同样也是他们支持设立国会的原因。 在皇帝把正朔朝贺仪和明堂国会挂钩后,它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很多臣子开始考虑接受这一点,同时心安理得地享受新历法规定的假期。 不过,有关正朔的改变,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反对的臣子仍旧很多,尤其是当今皇帝改革朝会后,让朔望朝仪更加重要。 礼部尚书成基命就说道: “陛下先前改了朔望朝仪,如今要采用新历改变朔日、望日,朔望朝仪要怎么办?” “祖陵朔望祭祀、儒学朔望行香,这些和朔望有关的礼节,应该如何改动?” 委宛表示朔望干系甚大,不应该轻易改动。 对此,现在转而支持正朔朝贺仪的刘宗周道: “朔望朝仪,本是取月初、月中。” “既然朔日、望日要改动,那就定为初一、十五。” “仍是这两个日期,又有什么妨碍?” 朔日以前指的就是每月初一,但在新历法下,初一和朔日不再是同一天。 刘宗周认为改称初一就行了,就像正月朔日,不再指正旦一样。 望日同样不再和十五挂钩,改为十五这一天。 对此朱由检是赞同的,还说道: “十五逢五休沐,改成十六更好。” “以后朔望朝仪,就改为初一、十六举行。” “半月举行一次,称为半月朝仪、简称月朝仪。” “参加的官员仍旧按惯例称为朝参官,和常朝官、常参官对应。” “朔望日的祭祀,也改为初一、十六,不再以朔望称呼。” 这让只能参加朔望朝的官员,悄悄放下了心。 唯有常朝官有些不快,因为十六那一天恰逢三六九,他们的常朝时间,被半月朝侵占了一天。 以后他们就会从九参官下降为八参官,和皇帝交流的机会,将会减少一次。 尤其是在参加常朝上有优待的科道官员,对此反应激烈。 面对这些人的异议,朱由检道: “十五日是休假,本来不该安排工作。” “但是如果诸位愿意,也可以自愿加班。” 这就让那些不能参加常朝的小官不满了,他们参加朝会大多只是做个样子,很少能得到发言的机会。为了这个减少一天休假,他们当然是不愿意。 那些经常能见到皇帝的大臣,对此更是不满。 他们本来就嫌常朝上的科道官员太多,处理事务不方便。 皇帝减少常朝,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左都御史王在晋就说道: “此前望日朝会之后就是常朝,连续参加朝会的官员,都是深感疲惫。” “臣以为这种人数众多的朝会要减少,常朝可像唐朝一样五日一朝,改为一、六日举办。” 吏部尚书郭允厚、户部尚书毕自严、刑部尚书王永光等人,对此纷纷附和。 常参官普遍不喜欢参加朝会,他们更喜欢和皇帝面对面交流的常参。 就连朱由检也有些心动,因为在登极两年多后,他对每隔三四日就要举行的常朝,也有一些倦怠。 要不然也不会趁着改革朔望朝,趁机减少一次。十五、十六日接连举行朝会,他这个皇帝更嫌累。 他所定的120多天休假方案,不止是为了让群臣休息。还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闲暇,有时间休息一番—— 休假时间确定后,假期发生的事情,自有值班的人处理。除非十分紧急的事情,根本就不用递到他面前来。 如果像王在晋所说改为五日一朝,那他可就是更加轻松惬意了。 不过对于这个方案,不能参加常参的常朝官,自然是激烈反对。 如果真按王在晋说的改为一、六日举行,在去掉由朝参官主导的初一、十六月朝仪后,他们就只有初六、十一、二十一、二十六这四次参加常朝的机会。 相比唐朝的六参官都有所不如,更别说按现在这个减法,他们只是从九参官降为八参官。只是在三六九可能放假时,偶尔还会减少而已。 所以这些人转而认为减去十六日的常朝没问题,常朝仍旧要在三六九日举办。 这让朱由检一阵可惜,没能趁机再减少朝会。 不过,这个小插曲也让他察觉,群臣对朔望改变的事情,反对没那么坚决。 要不然他们就不会煞有介事地讨论朝会次数,仿佛真要按这个讨论改变一般。 但是反对朔望改变的仍旧有,礼部右侍郎李标在目视钱谦益没有得到回应后,作为前任太常寺卿的他就说道: “除了朔望祭祀外,民间和月亮有关的节日有很多,这些要如何改?” “比如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这三元节,还有中秋节等节日,应当如何改变?” 对此朱由检早有定计,说道: “中秋节可以定为团圆节、秋收节,在秋收的时候举行。” “八月的月圆之日,就是它的日期。” “然后和头尾的五、十连起来,一共放假六天。” 这个假期安排,让群臣一阵惊呼,显然是觉得这个假期太好了。这么长的假期,离家不远的人都能回家团聚。 很多官员对采用新历后的放假安排,更加心动起来。 然后他们又听到皇帝道: “至于上元节等三元节,这是道教的节日。” “无论道教还是佛教、景教,它们的节日朝廷都不做特意放假安排。” “教会可以自己放假或者举行活动,宗教风俗浓厚的地方,还可以像一些部族的泼水节等节日,制定地方假期。” “地方假期由地方议会决定,朝廷假期以后由国会表决。” 这个安排,让负责国会的刘宗周更是满意,群臣也觉得皇帝尊重民意。 具体到上元节的事情上,朱由检道: “上元节在朝廷的假期里称为元宵节,这个节日主要是举行灯会,它和月亮的关系没有中秋节那么紧密。” “卿等以为是定为正月的月圆之夜,还是固定为正月十五日?” 这个就有一些争议了,尤其是皇帝打算把元宵节缩减为三天,相比以前的十天大大减少。 有些喜欢元宵节的人,对此是据理力争,拿着各种正月望日的记载,说明元宵节就应该定在正月的月圆之夜。要像中秋节那样连着放假六天甚至十一天,才符合这个节日的身份。 也有人认为元宵节的灯太过奢华,纯粹是劳民伤财。恨不得取消这个节日才好,更别说放个长假过节。 不过这种人很少,最终朱由检决定,交给国会讨论: “元宵节日期怎么定,朔望要怎么改,朕以为还是要让国会决定,听听民众的意见。” “如果民众觉得这样不错,朝廷以后就使用新历。” “如果觉得不好,那就按原本的历法来。” “刘先生,你在年后国会和涿鹿区议会重开时,让议员们讨论一下,要不要采用新历。” “如果要用的话,那就和旧历并用,在京城和涿鹿区试行三年。” “试行期间,京城和涿鹿区的公职人员,按新历法休假。” “官员在不需要按旧历参加朝会时,同样也可以在新历假期安排放假。各种公文上面,要同时注明新历时间。” “工资、工时等等,都按新历计算。” 打算先撇开有关正朔的争议,把新历法以试用名义推行假期。 只要官员习惯了这种放假,以后就是让他们不用新历,他们都不愿意。 那时候自然会有大儒转动脑筋,从古籍上寻找说法,为新历法辩解。 有关正朔的争议也因此告一段落,群臣开始享受正旦宴饮。 一些人食不甘味地吃着,甚至在想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正旦宴会,以后会如同皇帝所说,改为官员和议员一起参与的正朔宴。(本章完) 第606章 八家上市企业 试行新历这件事,对工商业的影响是巨大的,而且立竿见影。 年后就要上市的六必居,就被证券交易所通知,要按钦天监制定的新历法,重做财务报表。 新的财务报表,完全按新历的一年十二个月计算。 不至于因为某一年有了闰月,营业额突然大增。次年又没有了闰月,营业额陡然下降。 郭大年和赵立仁最初还不明白为何采用新历,在涂文辅带着人向他们讲解之后,顿时就明白了: 这是让他们把财务报表做好看点,最好每年都增长。不至于因为闰月带来的波动,影响到将来的股价。 非常现实的他们,对新历自然是举手欢迎。不过有一个问题,被郭大年提了出来: “新历是从崇祯元年开始的,之前都是大统历,没有采用新历。” “难道我们只统计这两年的财务,之前的财务状况都不算?” 主持这件事的涂文辅,眉开眼笑地道: “你们这些老字号,还真有些底蕴。” “这次上市的公司,大多是皇爷登极后成立的,有的连两年的财务报表都拿不出来。” “所以钦天监制定的新历旧历对照表,咱家只拿了这两年。” “你们若是需要的话,拿这个条子去讨要前面的。” 信手写了个纸条,让郭大年去钦天监找灵台太监索要。 不过,还有一个更简便的方法,被同在皇资委任职的曹化淳提了出来: “崇祯元年以前的财务报表,其实不用那么精细。” “新历法的立春都定在正月初一,从前一个立春到后一个,恰好就是一年。” “你们只需要确定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个节气,就能统计出每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让他们不用具体计算之前每个月的财务,只需要统计两个立春之间的年度收支就行了。 如果想更精细点,可以统计到每个季度。具体精细到月,没有多大必要。 郭大年和赵立仁听到这里,顿时舒了口气。他们还以为要逐月对照日期重新计算,没想到还有这么简便的方法。 这样的话,他们的工作量就小多了,能计算出更多年份的财务来。 为了确保他们在正月初八前能够制作好新的财务报表,涂文辅还安排了一些皇资委的小太监,却帮他们算账。 同样的还有便宜坊,和六必居一样是老字号,甚至资格还更老些,在永乐十四年就开办了。 涂文辅为了凑够八家上市企业,软硬兼施逼着便宜坊的东家上市卖股票。 皇帝查看名单得知这件事情后,还专门在白洋淀划了一块地,租给便宜坊养鸭子做补偿。 除此之外,上市的就是这两年成立的新企业了。 有曹化淳担任监督的明报公司、同为京报集团下属企业的明智书坊、获得北直隶盐业专卖权的顺天府盐业公司、皇家织造集团下属的苏州织造工坊、俞咨皋和许心素把持的东宁商贸公司、以及最有份量的大明航运集团。 这六家企业将一同上市,规模比较小的明报公司、明智书坊、便宜坊、六必居都会发行四分之一股份。 另外四家企业,就只发行十分之一股份了。 甚至如果股票卖不出去、或者股价不如预期的话,皇资委还要安排顺天银行成立的证券公司托底。涂文辅这段时间忙的,主要就是这件事。 曹化淳作为明报公司的董事之一,更是全程参与。他和文官的关系太亲近,甚至因此坑到了王承恩。有心立功补过,一直忙前忙后。 就是在面对涂文辅这个以前的阉党时,也能拉下脸来讨好。 涂文辅对曹化淳的态度是有些玩味的,因为他知道这个王安的继承者,在宫内外的支持者有多少。 不过要说多忌惮,却也不见得。在经过魏忠贤一手遮天的时期后,王安所谓的势力,早就被打得风流云散了。 当今皇帝因为王安、曹化淳这一派和文官的亲近关系,对他们虽然使用,却更多地安排在宫外—— 皇帝对文官插手宫廷,一直极为警惕。 所以涂文辅才不担心自己曾经的坏名声,因为这对皇帝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反而是曹化淳在宫外的名声越好,皇帝对他就越忌讳。以后最多用他去和文官联络,而不会任命为内廷核心。 所以他也乐得曹化淳办事,反正自己的功劳这个人夺不去。 曹化淳对此也是隐约知道的,因为王承恩被他坑了之后,这段时间就少了往来了。 他也明白自己和文官的关系太亲近,导致皇帝不放心。 但是他现在之所以被任用,就是因为和文官的关系好。没有这个优势后,他连皇资委宣传委员都坐不稳。 所以他还是只能维持这个优势,在大年初三的时候,就联络豪富的文官士大夫。争取让新发行的八支股票,都能按皇帝的期望火起来。 钱谦益作为有名的豪富官员,自然在他的拜访名单内。而且因为钱谦益曾为王安写过碑文的关系,两人极为亲近。 曹化淳向他透漏道: “这次上市的八家企业,都是皇爷精挑细选的。” “无论是哪一家,买了股票都不吃亏。” “就算是六必居那样的小本企业,将来也有赚头。” 好家伙,六必居在他嘴里,都算小本企业了。 相比抄报行、裁缝行这些行业来说,酱菜行使用的酱缸和黄豆、食盐等材料,称得上成本高利润厚。更别说被皇帝允许批发食盐后,酱菜行要成为第二盐业了。 钱谦益就曾听说,新上任的枢密同佥申用懋派人拿着五千两银子入股六必居,都没能够成功。 将来六必居扩大规模后,总价值很可能以万计算。 这让他怀着疑惑道: “六必居都算小本企业了,难道其它几家规模都比它大?” “哪支股票最有价值,有什么说道没有?” 曹化淳微微一笑,向钱谦益仔细解释道: “便宜坊和六必居哪个名号更响,在京城的人应该都知道。” “更何况皇爷为了便宜坊扩大规模,专门在白洋淀划了一块地,租给便宜坊养鸭子腌鸭蛋。” “你说这家企业,上市后价值多少?” 这是正经的餐饮行业,规模扩大之后,不是酱菜行能比。钱谦益甚至这点,对此缓缓点头。 然后曹化淳又说到明报公司,钱谦益制止道: “《明报》就不用说了,老夫办《大同报》,对此一清二楚。” “张天如到底怎么想的,不好好去写文章,要上市扩大规模?” 同为京城四大报之一,《明报》和《大同报》的定位比较相似,都是以儒家道理和时事评论为主,读者以文人士子居多。 两者相比的话,钱谦益名声更大,在大明各地都有拥趸,每一期都有很多卖到外地去,甚至被翻刻印刷。 张溥的名声虽不如,风格却更大胆。尤其是他如今太学生的身份,让《明报》在学生群体中颇受欢迎。 京城的百姓也更喜欢他们大胆的言论,《明报》在京城的发行量,经常超过《大同报》。两者的每期发行量都在向十万份迈进,就看哪个先突破。 钱谦益对此是有些压力的,所以他更明白,明报公司的利润有多少—— 这个正处于大发展的行业,一定大有可为。 买明报公司的股票,绝对不会亏本。 只是这种上市的做法铜臭气太明显,他的《大同报》不愿为。 曹化淳见钱谦益如此说,略过明报公司的事情不提,说起了明智书坊: “明智书坊钱先生就更熟悉吧?” “现在还有很多报纸在找它印刷。” “朝廷官方编纂的图书,同样由它发行。” “将来乐府的戏文、小说,《崇祯大典》的点校图书发行后,你说它的前途怎么样?” 这个钱谦益当然知道,明智书坊就位于明智报业园,是从少府寺文思院印刷研究所分离出去的,现在还在为很多报纸负责印刷工作。 就连《大同报》如果某一期偶然太火爆,也会找它加印。这是京城现在最大的印刷工坊。 明智书坊的图书现在不怎么知名,但是凭借它的技术,一定是大有可为的。更别说它是少府寺的企业,有着官方渠道。 这四家规模相对比较小的企业,都已经如此有前途了。 另外四家企业,更让钱谦益好奇起来 曹化淳没有卖关子,直接向钱谦益道: “顺天府盐业公司,一年利润至少五万。” “皇爷认为它将来必然是价值百万的企业,所以发行的股份降为十分之一。” “你说这样的股票,会不会有人抢着要?” 每年利润至少五万的企业,将来价值百万,钱谦益虽然觉得有点高,却也能够理解。 毕竟食盐行业的利润实在太大了,而且还很稳定。只要专卖权不丢,它的股票就是能传家的基业。 但是利润五万是怎么算的,钱谦益需要说道说道: “京城有数十万人,顺天府人口过百万,这点是没问题。” “但是顺天府盐业公司,能让所有顺天府的人,都吃它的盐吗?” 曹化淳嘿嘿笑道: “顺天府盐业公司虽然挂着顺天府,其实还允许向永平府、河间府卖盐。甚至北直隶其它府也可以,只是有限制而已。” “更别说顺天府北面就是草原,草原上的人吃盐、吃酱菜什么的,最终都是用顺天府的盐。” “你们说这么多的人口和行业,每年能不能用掉两千万斤盐?” “一斤盐赚个两三厘,就能有五万两利润。” 这个算法并不准确,因为顺天府盐业公司能向其它府卖盐的同时,也面临着那些盐业公司的竞争。 尤其是长芦盐场下属的盐业销售公司,允许对抵达盐场的人以批发价售卖一定数量的食盐。顺天府盐业公司,并不能保证把顺天府周围和北边草原的市场都占下来。 不过钱谦益想着皇帝赐给满桂的一成股份,觉得这个盐业公司的价值一定不会低,不然满桂这个新封的东平伯都有可能闹起来。 更别说以满桂如今在草原上的威望,他给顺天府盐业公司寻找销路,那些部落多半会给面子。 有满桂在背后支撑,顺天府盐业公司,轻易也不会丢失专卖权。 这让钱谦益觉得,自己如果买股票,要优先买顺天府盐业公司的股份。 不过曹化淳给出的答案,却并不是这个,他认为东宁商贸公司,比盐业公司还要更有潜力些: “东宁商贸公司做的是海贸,现在主要是和日本的鹿皮、蔗贸易。” “别看它现在的利润没有盐业公司多,但是将来的发展,却远胜于盐业公司。” “海洋上的贸易,才真的是暴利啊!” 这是他看到东宁商贸公司的财务报表后,所发出的感叹。 在东宁集团这个大企业中,东宁商贸公司并不怎么显眼,负责经营它的许心素,也是和郑芝龙竞争中的失败者。 若非俞咨皋扶持,他甚至连东宁商贸公司都无法掌握。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刚成立不到两年的公司,今年的利润已经达到三万两。 明年随着东宁岛捕鹿数量的增加,还会继续增长。 这一点上,皇帝和主持东宁岛事务的霍维华等人,其实是有分歧的。 按照皇帝的意思,东宁岛移民五万户就足够了。剩下的土地较难开发,可以暂且留着,等以后东宁岛上的积累足够了,让卫所余丁去开发。 这样东宁岛的卫所制度能维持很久,不会因为军户私下里分配土地而崩坏。 但是霍维华、徐大化等人,却认为招揽的移民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兵源,让他们在辽东立下更多的功绩。 尤其是夏天和秋天的粮食收获后,他们的底气就更足了。在南洋开发不顺利、无法接收原定移民数量的情况下,他们抢着接收了这些人,加强对东宁岛的开垦。 岛上的鹿群也因此遭了殃,栖息环境被破坏,还要给移民提供肉食。与此关联的鹿皮,数量也暴增起来。 再加上日本自贸区的设立,让大明和日本的贸易方便许多。东宁商贸公司,因此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 这个公司也作为东宁集团拿出来的代表,被选为上市企业。(本章完) 第607章 壮大的封地贵族集团 “这最后一家,就是大明航运集团了。” “听起来就比公司的规模大,据说它的下属,设有很多公司。” 这是八家上市企业中的巨无霸,甚至可以说单大明航运集团一家的资产,就比另外七家的总和还要多。 钱谦益虽然不知它的前景如何,但是只要想到和海运有竞争的漕运。就知道它的价值,至少数百万两。 然而,就算他心中有了准备,在曹化淳说出大明航运集团市值的时候,仍旧被惊得险些跳起来: “千万两!” “怎么定价这么高?” “都有谁会购买?” 曹化淳最初也有怀疑,但是这些日子勋贵的态度,让他认识到航运集团的千万市值并不高,甚至还是往低了算。 他向钱谦益道: “漕运一年的规模有多大,钱先生应该知道。” “但凡海运的规模达到它的一半,一年挣个几十万两银子,那是很轻松的事情。” “这样算下来的话,一千万两银子算多吗?” “大明沿海的港口和灯塔,都归航运集团。” 钱谦益身为朝廷大臣,又是运河边上的苏州人,对漕运当然深知。 作为大明税赋最重的地方,苏州府一年的漕粮,是六十九万七千石—— 以一府之力,超过浙江等省分。 南直隶各府和浙江、江西、湖广、山东、河南等省的漕粮加起来,总数四百万石,一点都不能少。 一旦这些地方的漕粮运不来,京城上百万人口,还有边军士卒,立刻就会不安。 这也是历史上鸦片战争时,英军打到南京,清廷就迅速求和的原因。 大运河就是京城的命脉,京城和沿途很多人,都赖它维持生计。 钱谦益对漕运的重要性深知,而且还知道运河上的关卡,一年的税收就接近五十万。 这条京杭大运河,就是一条财富河。这也是皇帝之前打算发展海运时,和漕运有关的利益集团很快就闹出事的原因。 直到现在,大明航运集团主要还是运输移民和南洋的粮食。江南的漕粮,仍旧在走大运河。 不过也有一些船只开始走海运,因为在皇帝成立运河航运集团、允许他们自主经营后,运河上的运力有一部分转向更贵重的货物,对于漕粮自然就放松了些。 再加上前任漕运总督郭尚友如今在担任南洋总督,一些和他有关联的运河商人,已经在跑南洋航线。 钱谦益估摸着其中的变化,认为将来有一两百万石漕粮走海运,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再加上南洋收购来的粮食,海运粮食规模有可能达到两三百万石。 这样曹化淳说的海运规模达到漕运一半,确实是有可能的事情。 而且大明航运集团的经营范围远不止运输粮食,还有和朝鲜、日本的贸易,与北方藩国、南洋藩国往来等等。这让它的潜力,很可能超过漕运。 以此计算的话,市值一千万两,的确称不上高。如果经营得好,一年的利润就能上百万。 对此心动的他,就想拿出钱来买股份。然而曹化淳却告诉他,他现在没有购买航运集团股票的资格: “航运集团的股票,皇爷是优先卖给封地贵族的。” “封地贵族之后,才允许普通贵族购买。” “如果普通贵族也没把一成股份买完,剩下的才允许公众购买。” 这下钱谦益就有些尴尬了,因为他现在只有勋级,并没有获得爵位。 前年京西叛乱后,皇帝为了安抚群臣,给朝廷大臣都授予了世职,去年又转为爵位。 但他当时只是少卿,并不是侍郎、正卿这一级的大臣。直到去年九月,才成为太常寺卿。 刚成为大臣不久的他,身上并没有爵位,更别说拥有封地。 所以航运集团的股票,他暂时不能购买。 本来对买股票的事情心态上有些无所谓,钱谦益听到这点后,当即就生气了。恼怒地向曹化淳抱怨道: “不向公众发售,那它上市做什么?” “若有人为了航运集团的股票来到京城,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不能买。” “这不欺骗人吗?这样发售股票不合理!” 甚至打算向皇帝上疏,废除这个安排。 但是曹化淳却告诉他,这是证券交易所定的规矩。 为此还制定了限制性股票条款,对某些股票的流通做限制。 职工分红的股票,就属于这种限制性股票。他们只拥有分红权力,不能拿这些股票流通。 钱谦益这下彻底就没法了,他总不能挑战证券交易所的条款,让证券交易所按他的想法安排。 别说是他,就连皇帝制定这些规矩后,都不能随意更改。否则在证券交易所上市的股票,会抢着逃离那里。 这让他的心里,很是有些愤恨。头一次感受到没有爵位,在身份上的差别。 —— 和他一样感觉的,还有南方来的商人。 这些人都是听说大明航运集团要发售股票后,闻风前来京城的。 和海贸有关联的他们,更知道海洋上的利润。 如今皇帝愿意把航运集团的收益和其他人分享,他们当然是蜂拥而来,都想购买股份。 只要成为航运集团的股东,他们在沿海的港口停靠时,自然有各种优待。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皇帝优先对封地贵族招股。没有封地的他们,不在这个行列。 一些人因此去找那些有封地的权贵,想通过他们购买股份。 还有些没封地的贵族,也被人走门路拜见。 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就遇到了这种事情。甚至还因此吓了一跳,以为英国公图谋交趾的事情传到了外界: “皇上许了交趾五百里之地给我们做封地,但是这件事情,一直在严格保密。” “怎么他们知道英国公府能买到航运集团的股份,想要走我们的门路买?” 图谋以交趾故地开藩,是英国公府这两年一直在绸缪的事情。 甚至英国公世孙张世泽,都讨了个巡视海防的职务,如今正在广东一带。但是因为皇帝严令不得泄露、避免让大明周边的藩国不安,这件事一直处于保密状态,英国公府根本就没有透露出去。 即使一些贵族猜到英国公府要开藩,也不知道具体地点。只是从张世泽在广东督造海船推算,或许是在南洋一带。 张之极今日被人问起能不能以封地贵族身份买到大明航运集团的股票,几乎被惊得险些跳起来。还以为开藩交趾的事情泄露,英国公的封地贵族身份藏不下去。 张维贤听着儿子一惊一乍的言论,对他实在是有些无语。他都不知道自己精明了一辈子,怎么生出的儿子就这么不堪。 好在孙子张世泽还有些雄心,被他安排去广东准备开藩。这让他的心里,稍稍有些欣慰。 对儿子他也尽量耐心道: “咱们英国公张家,一向是支持当今皇上的。” “英国公府的俸禄,也被提高到了和魏国公相当的五千石。” “再加上你和世泽做的准备,英国公府去海外开藩才正常,不是封地贵族反而有些奇怪。” “记住,你在外面对封地贵族的事情可以承认,但是对交趾的事情,一点都不要提。” “等安南莫氏闹出事来,咱们再发兵征讨。” 直接给张之极下了命令,让他按自己指示行事。 张之极对父亲还是极为尊敬的,但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九九,说道: “去年安南莫氏就闹出了事来。” “莫敬宽手下参督奋义等,侵扰广西上勾地方。” “还有莫氏莫敬卯集团中的‘大省该底等,统夷三百五十余名,于五月二十五日突劫贴浪都五甲上扶隆乡村,掠去大小男妇五十余名口,沙水牛二百余只,猪羊衣物一空’,被当地官员勒令送还劫掠物品。” “世泽当时就提议发兵征讨莫氏,可惜皇上没有应允,只派了人申饬。” 莫氏受封安南都统使后,对大明整体上还算恭顺。但也不是没有小动作,边境争端偶有出现。 去年六月就发生了两件事,让两广和安南的边境,陡然紧张起来。 英国公府是打算用这个理由征讨莫氏的,可惜皇帝当时已经让满桂、毛文龙等出兵辽东,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只是派理藩院外藩部南洋司副司长张镜心申饬,责令安南莫氏擒拿相关罪犯。 对此,张之极心里是有些不甘的,他更希望朝廷派大军征讨安南。 但是没等他串联人搞动作,他的想法就被张维贤压了下去。 深知安南莫氏秉性的张维贤,知道朝廷这次申饬,定然没有结果。安南莫氏或许会擒拿几个罪犯,但是姓莫的一定不会交出来。 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张镜心奔波一番,没能让莫氏把莫敬卯等人交出来。 此时,张维贤就老神在在地道: “你以为皇上指望莫氏交人吗?这件事就是做个样子而已。” “莫氏不交人才好,只要这件事一直交涉下去,大明随时都有理由对安南动兵。” “咱们开藩的事情,说不定就着落在这里。” 历经四朝、扶保三位皇帝登极的他,对皇帝的这种把戏看得很明白。 更别说皇帝早在私下里对他许诺,以交趾五百里之地给英国公府开藩。 现在莫氏做的一切,都是将来的罪状。大明想征讨时,就是出师的理由。 张之极听父亲讲解清楚这些后,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对将来的开藩之事,更有把握起来。 别说莫氏如今衰微,就算是最强盛的时候,也挡不住大明天兵。否则当年的莫氏,就不会受封安南都统使,就像是大明的土司一般。 心里有把握的他,又向自己的父亲道: “航运集团的股份,咱们要不要买?” “现在有很多商人在问价,想让我们买到后转卖给他们。” “若是从皇上那里买到股份后卖出去,至少有两成的利润。” 两成利润已经不少,因为按皇帝的规定,当前的封地贵族每家最高能买百分之一股份,定价就是十万两,两成利就有两万。 只是倒手一下就有这个利润,张之极当然很动心。 张维贤听到这话,刚才解答的耐心,顷刻就消失了。 很是生气的他,拿着皇帝赐予的手杖,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一边打还一边骂道: “就知道银子银子,连航运集团是什么都不明白!” “这是皇上给勋贵的优待,你竟然想为了两成利给卖了。” “将来是不是要卖国公府,都换成了银子?” 罚张之极在祠堂里跪着,把府里的财政大权也收了回来。 本来他的打算是让孙子张世泽去主持开藩,儿子张之极在京城负责财务后勤。 如今却觉得儿子实在不中用,有可能为了银子不顾前线安排。 所以他打算把府里的大权都交给孙子,避免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导致开藩失败。 张之极在国公府彻底失势,成为富贵闲人。 英国公府很快拿出了十万两银子,全额购买百分之一航运集团股份。 并且在购买股份时签订附属条款,承诺将来的英国公藩国,会在成立航运公司后加入航运联盟,售卖给航运集团一部分股份—— 这其实才是朱由检把航运集团的股份卖给封地贵族股份的最大目的,他需要通过这些联系,增加大明航运集团掌握的航线。 藩国贵族同样会因此受益,掌握航运所带来的利润。藩国和大明的联系同样会加强,降低分离危险。 这个安排,久经宦海的张维贤能够看出来。但是他的体会,到底不如已经开藩的贵族。 在得知皇帝要卖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后,韩王朱亶眘、江陵公张同敞、宁远伯李尊祖、东江伯毛文龙……都抢着把银子送过来购买。 甚至在京城的仁亲王世子也插了一手,向朝鲜国王请求,送银子过来买股份。 准备在南洋开藩的郑芝龙、李国助等人,更是连眼睛眨都不眨,就把区区十万两银子送过来。 甚至他们还觉得放出来的股份太少了,请求皇帝再多放出去一些。(本章完) 第608章 空手赚白银 对于封地贵族们这么快就凑到了购买股分的银钱,朱由检是很惊讶的。 特意召来涂文辅,询问这些人的钱财从何而来: “宁远伯有家底朕知道,但是韩王和江陵公,不是把积蓄都投入封地了吗?” “怎么这么快就凑到十万两银子,购买一点股份?” 李成梁镇守辽东数十年,积累了丰厚的家底。宁远伯李家就是再没落,拿出十万两银子都没有丝毫困难。 甚至朱由检还知道,李尊祖如今正在李家族人的支持下,按当年训练家丁的方法训练金角卫。 陕西的移民,也因此被宁远伯国接收了很多,这也是朱由检今年没催促宁远伯国出兵的原因—— 他希望李尊祖练出一支精兵,在建虏的后方造成威胁。 为此,他还加大了对宁远伯国的支持。内廷工坊购买的木材,除了江陵公国之外,主要就来自他们。 与之相比,江陵公国和韩王藩国,在财力上就有所不如了。 张居正死后张家被抄,基本上没有财产留下来。若非朱由检的支持,他们来开藩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韩藩是因为人口太多,有些宗室都穷得去要饭。在朱由检的印象中,可谓非常穷困。 对此,涂文辅道: “江陵公今年和黑龙营、巡捕营新军一起劫掠科尔沁部,着实得到了不少收益。” “而且他们的木材和冰块生意非常红火,从南方筹集了钱财。” 江南一带的手工业颇为发达,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工业时代到来前的极限。出产的丝绸、瓷器等等,可谓行销世界。 对资源的渴求也是非常强,而且积累了很多有钱人。 江陵公国采伐出的木材,很多营建房屋的富豪愿意购买。 朝廷发展海运的政策,也让很多觊觎海贸利润的江南商人开始造海船。 造海船自然需要大木,尤其是桅杆需要长达十余丈的木材。 这种木材在江南本地基本是绝迹的,一条大船在桅杆上需要的资金,就高达上千两银子。 张同敞去南方购买海船得知这一点后,派人在封地仔细寻找,发现了能用于做桅杆的高大木材。 他和江南的造船商人联络,把这些木材的开采权卖出去,轻易就获得了数万两银子,而且源源不断。 至于冰块的生意就更好做了,在皇帝指点他用锯末保存冰块后,江陵公国的冰块生意,甚至做到了南洋去。 江南本地的富豪,更是不吝购买。尤其是冷暖管这个发明,被传到江南之后。 一些有钱的商人,甚至用铜打造管道。买冰块的费,对他们而言更是洒洒水。 就连江南不太冷的冬天,他们都烧起了暖气。为的就是让室内的温度,一直保持在舒适范围内。 这个在北京还不太普及的发明,在江南富贵人家普及很快。那些大家族都是自己烧暖气,不需要联合起来集中供暖。 到了夏天的时候,这些人自然就会买冰。甚至一些人家,提前向江陵公国订冰块。 靠着这些富豪,张同敞筹集资金十分顺利。他仿照大明航运集团的措施,和江南商人联合成立江陵航运公司,轻易就筹到了十万两钱财。 韩王也因此受到启发,用韩藩的船队和港口成立航运公司。再用募集到的资金,购买大明航运集团股份。 这三个最早开辟的藩国,加起来购买了百分之三的航运集团股份。 对此朱由检是很欣慰的,三个藩国能轻易拿出十万两,代表着他们的财力不止于此。 京城的贵族看到他们的收益后,自然会更积极地去开藩。 在思考了张同敞的做法后,他说道: “三国购买的百分之一股份,要让他们的航运公司持股。” “让入股三国航运公司的商人,间接持有大明航运集团股份。” “其他藩国同样,让他们组建航运公司持有股份。” “这些公司的股东要在大明航运集团备案,他们拥有的合法财产,不受非法侵犯。” 用这个办法保障那些商人的财产,同时让他们有机会参与大明航运集团股份的购买。 他们拥有的股份、还有大明航运集团和那些航运公司的交叉持股,会让大明和藩国之间,相互的联系更紧密。 这个政策,受到了商人的热烈欢迎。他们很想购买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参与到这次财富盛宴。 正在筹措资金为毛文龙购买股份的毛承禄,很快就被商人找上门来。得知这件事情的他,同样欢喜起来: “这下好了,不用我们钱买股份了。” “叔父给我的钱,还能用于买火铳。” 作为毛文龙的侄子兼义子,他可以说是毛文龙在京城的代言人。东江领在贵族议会的代表,就是由他担任。 此前毛承禄就接到一项任务,那就是向朝廷申请调拨后装线膛火铳。毛文龙打算组建一个狙击队,用于在将来袭击建虏。 毛承禄往装备部跑了多次,都没能申请到火铳。朝廷自己都不够用,哪里会拨到藩国? 最终还是朱由检点了头,允许东江领用五万两银子,购买一千支后装线膛火铳。这些火铳的生产任务,主要交给内廷兵器集团。 对此毛承禄是有些腹诽的,觉得皇帝拨兵器还让自己钱,着实没有道理。 但是毛文龙却非常喜悦,因为在和谢三交流后,他深切地感受到后装线膛火铳的方便。 尤其是他的邻居慈江伯崔南伊,很擅长这种火铳。将来慈江领的军队,一定也有狙击手存在。 就算不为了对付建虏,他也需要组建起狙击队。避免将来和慈江领发生边界争端时,东江领军队会吃亏。 所以在接到皇帝的许可后,他就和沈世魁多方筹措,筹集到五万两银子。 这些大部分是东江领高层的积累,被他集中起来。还有就是沈世魁和王化贞从光海领那边“借”到的,让光海伯和忠于他的朝鲜人,出了一些钱财。 这五万两银子,前一段时间被送到了京城。不过就在毛承禄交定金时,却得知一个消息: 那就是后装线膛火铳不造了,以后要改为生产单发线膛火铳。 这种火铳东江领能不能买,朝廷还在研究中。 很多枢密院官员的意见,是不把这种火铳卖出去。 这让毛承禄气得想要打人,总算被身边的人劝着,没有闹出事来。 心情郁闷的他,在幕僚建议下向皇帝写奏疏诉苦,然后就得知了这个优待,可以用钱购买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 对这种商业上的事情,毛承禄是不怎么懂的,最初也根本没有打算买。 不过这个时候,一个人的提醒,让他知道了航运集团股份的重要性,并且开始筹钱买。 这个人就是郑鸿逵,郑家在京城的代表。 出身海盗家族的他,远比毛承禄在这方面的嗅觉敏锐。在郑芝虎和和毛文龙一起在朝鲜作战、建立交情之后,他和毛承禄在京城,时常也有往来。 面对毛承禄对航运集团股份的不在意,郑鸿逵劝说他道: “皇上登极以来,何曾亏待过功臣?” “十万两银子一点股份只会赚钱,根本是不会赔本的事情。” “若是大哥不放心,小弟可向你许诺,至少加价两成,购买这一点股份。” 给他做了保底,劝说他购买这一点股份。 所以毛承禄手上的五万两银子,就转为打算购买半点股份—— 他还是对这种资本运作不放心,没打算再借五万两买股份。 甚至心里还一直有些不安,担心叔父给自己的买铳钱出了问题。 直到今天,他从涂文辅那里得知确切的消息: 可以成立航运公司招股,再用招股筹集来的钱买股份。 如果他能筹集到十万两银子,相当于一分钱不,就拿到一个点的航运集团股份。 对此十分喜悦的毛承禄,当即去找郑鸿逵,请他帮忙操持,找富商购买东江航运公司的股份。 郑鸿逵作为郑家的代表,同样也收到了这个建议。 对此他不像毛承禄那么喜悦,因为郑家不需要招股,就能拿出购买股份的十万两钱财。 最多是按照皇资委的要求,成立一家航运公司而已。 这家航运公司可以是郑家独资,他也可以和大哥商量,拿到一部分股份。 在听到毛承禄让自己召集富商后,他说道: “大哥的东江航运公司,现在有多少资产?” “想拿出多少股份售卖,每股多少两银子?” 毛承禄对此是一问三不知,想了很久才道: “东江领有水师,将来做后勤的水手和小船都可以拨给东江航运公司。” “皮岛也有码头,将来还会在义州等地建。” “这些东西总该值点钱吧?能不能值十万两?” 打算拿出一半股份,筹集十万两银子。 郑鸿逵听着他的报价,在心里思索这件事。 东江领的那些小船,在他看来是不怎么值钱的。 反而是东江水师的水手,他更看重一些。 在海军和海贸开始大发展的现在,各地都在缺水手。以至于皇帝都开豁为良,允许加入海军的九姓渔户、疍户等贱民,加入海军服役后就能转为良民。 东江水师的水手或许不那么优秀,但他们既然有基础,就能培养出来。 再加上东江领掌握着鸭绿江口一带的海岸线,将来收复辽东建立港口后,和辽东、朝鲜的贸易也会非常挣钱。 所以他认可道: “东江航运公司的一半股份,价值十万两毫无问题。” “如果它按这个价格卖不出去,小弟就拿出十万两,购买这些股份。” 直接打了包票,甚至想把这一半股份吃下来。 对于郑家来说,再拿出十万两银子,没有一点困难。 毛承禄听到此言十分欢喜,对于郑鸿逵也更亲近起来。 不过他还是有些警惕,不愿意把一半的股份卖给一个人,说道: “还是召集商人问问吧!” “做大哥的不能让兄弟吃亏。” “不过哥哥可以向你保证,至少留两成股,以四万两的价格卖给你。” 郑鸿逵对此是有些失望的,因为他真想把这一半股份都吃下来。 这样郑家在北方也就有了立足点,郑芝虎谋划的让东江领帮忙练陆战队的事情,也会更有成算。 不过毛承禄不愿意,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想法。因为现在的郑家是有求于东江领,需要他们帮忙练陆军—— 鸭绿江一战,从郑家水师挑出来的勇士在陆上拙劣的表现,让郑芝虎实在看不下去。 所以他极力要求和东江领交好,学习如何打陆战。 对于即将开藩的郑家来说,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东江军作为一支能在建虏后方纵横往来的强军,值得郑家学习。 所以他只能道: “大哥想多找人入股也可以,小弟会帮大哥联络福建来的商人,看他们有没有意向买股份。” “无论卖出多少,小弟都会以大哥说的价格,把剩下的股份吃下来。” 打算找和郑家关系好的海商,入股东江航运。 这些海商,对郑家的发话,那是不敢轻易违背的。 再加上购买东江航运集团的股份,也是很可能赚钱的事情。 他们二话不说,就筹集到出六万两银子,购买了三成股份。甚至还超出一些,实际有六万六千两。 剩下的两成股份自然是留给了郑家,郑鸿逵费了四万四千两银子。 毛承禄用东江航运公司这个刚刚成立的空壳子,就筹集到十一万两钱财。 这件事情传出后,京城有资格购买航运集团股份的贵族,更是被其他贵族艳羡——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在以卖股份的名义发钱,支持封地贵族。 有些人是在琢磨着尽早开藩,以便在皇帝下次发钱时得到机会。 有些人则打起了歪主意,不愿错过这次机会。 周皇后的父亲、如今已经被加封为右都督的周奎,就是其中一员。 他在得知东江领一分钱不、就拿到价值十万两银子的股份后,派妻子去宫中找皇后请求,让皇后帮忙拿到购买股份的资格。 他打算用同样的套路,赚十几万两银子。 向皇后说的理由,自然是家中穷困。(本章完) 第609章 外戚动向 “太子这个外家,会成为他的软肋啊!” 得知周奎所作所为的朱由检,对此不由感慨道。 不说周奎历史上的名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应该。 自从韩爌为首的新一届大臣上任后,他们已经按照朱由检有关继承制度的表态,制定继承礼法。 并且从去年九月开始,就提出了立皇长子朱慈烺为太子的提议。 朱由检对此是赞同的,吩咐官员按照以前的制度走流程,准备在今年二月皇长子周岁的时候,就把太子的名分定下来。 周奎在这个时候为了银子跳出来,根本就是愚蠢,没有大局观念—— 万一有人拿着这件事情做靶子,挑起人们对太子以后约束不住外家的担心。就连立太子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波折,周皇后也会受到牵联。 所以朱由检私下里向司礼监掌印高时明感叹,授意他安排方正化,把自己的态度告诉皇后。 并且让高时明去周家,警告一下周奎。 周皇后从方正化那里得知皇帝的态度,气得险些要哭出来。 作为生下嫡长子的皇后,她在宫中的地位是无可置疑的。皇帝也一向对她很尊重,把后宫嫔妃的事情几乎都交给她处理。 甚至连宫外的事情,她都能够插手。可以通过女官处联络一些官员内眷,和这些人交流往来。 更别说皇帝为了她专门设立音乐节,成为京城的一大盛典。 人人都夸赞帝后和谐,是大明朝的福气。 没想到因为娘家的贪婪,她险些受到羞辱,没能索要到股份不说,甚至让皇帝生出了太子将来有可能约束不住外家的担心。 这让她咬着银牙说道: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还有什么话没有?” 方正化听着皇后冷冰冰的语气,一时可谓是噤若寒蝉。 但是皇后的问话他又不能不回,只能小心翼翼说道: “皇爷没有其他话,但是高公公觉得,周家应该约束一下。” “陛下的外家新乐伯刘家,都没有周家在京城的风头大。” “没有封爵尚且如此,将来封爵之后,恐怕更加难制。” “皇爷担心周家,成为又一个张家。” 这个张家指的是谁,周皇后心知肚明。 皇帝登极之后,一直拿弘治皇帝的张皇后和张家做反面例子,认为张家是大明朝作恶最多的外戚。让后宫嫔妃不要向张家学,不要恃宠而骄。 周家现在当然不到张家那个地步,但是如果不加约束,却有成为张家的可能—— 周奎尚未封爵,就敢违背皇帝的规矩索要封地贵族才有的待遇。真要被他办成了,将来违规违法的事情还不知会有多少呢? 将来像张延龄、张鹤龄那样下狱论死,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甚至皇帝为了不给太子留隐患,有可能提前处理他们。 想到这个可能,周皇后心里甚至有些恐惧。 她知道当今皇帝对这种事绝对做得来,没看武清侯李家,就被打发到了海外—— 那可是孝定李太后的外家,大明朝这几十年最有权势的外戚。 再加上自己儿子即将成为太子,她不允许出现一点波折。在方正化离开之后,她就派宫女通知女官处,请自己母亲入宫一见。 此时,周府之中,周奎在高时明离开后,气得脸色铁青,狠摔了一个茶盏。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索要一点股份,竟然会引来司礼监掌印高时明的警告。 这让他恼怒异常地道: “皇上在想什么?有好处不安排给自家?” “我周家的闺女连太子都生出来了,难道一点股份都不值?” 怪皇帝吝啬刻薄,对周家薄情寡恩。 他的夫人、儿子,有的心情紧张,有的同样恼怒,却没有人去劝。 高时明这个内相的到来,把周家一些人吓住了。 别说周家现在还没有封爵,就算将来封爵了、朱慈烺也被立为太子了,周家面对高时明这个内相仍旧要敬着点。 否则不知道时候就吃了亏,被内廷太监给阴到—— 内相这个称呼可不是白来的,而是真拥有相当于宰相的权力。 就连周奎,他那江湖人混不吝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些惧怕。 所以才在高时明离开后,摔茶盏掩饰自己的心虚。 就在这个时候,周皇后派来的女官也到来了,请母亲卜氏入宫,说是有事商议。 这让周奎仿佛找到了靠山,大声向卜氏吩咐道: “到宫里告诉女儿,一定要把股份要过来。” “否则我周家还不被人看笑话,连皇后也被人轻视。” 让宫里来的女官听了都侧目,不明白周奎为何要丢皇后的脸: 难道在周奎的心里,皇后的面子只值一点股份,甚至连封太子的事情都不顾? 这让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免得皇后碍于亲情,抹不下来脸面。 要是因此影响到皇后和太子的地位,她们这些女官,同样也受牵累。 在宫里的周皇后,听到女官转述的所见所闻,还有卜氏转告的什么“太子连一点股份都不值”,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为自己的境遇而伤心: 想她在宫里不说如履薄冰,也是尽心竭力,唯恐皇帝被一些狐媚女子迷惑去。 要不然她何必主动给皇帝选淑女,甚至就留在身边做选侍? 没想到自己在宫里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被视为依靠的娘家,却在儿子即将被册立为太子时,狠狠给了自己一个难堪。 这让周皇后委屈之下,不由向母亲哭出来: “难道在父亲的心里,女儿的脸面就只值一点股份。” “就连太子册立的事情,他也完全不顾了?” 卜氏只是个内宅妇人,并无什么见识。 听到女儿委屈地向自己哭诉,也有些慌了起来: “那怎么办?” “要不股份咱们不要了。” “就是你爹那边,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 作为周奎续娶的妻子,卜氏在周家的地位并不高。即使她的女儿成了皇后,在家中也不敢违逆周奎。周皇后见母亲这个样子,知道她是指望不上的。强自收了眼泪,硬着心肠说道: “母亲回家后把这段话如实说。” “乞讨恩泽这种事情,以后别找女儿。” “周家以后也要少做事,避免出现差错。” “武清侯李家的事情,应当引以为戒。” 警告周家不要胡乱惹事,否则有可能被皇帝送去海外。 卜氏吓了一跳,知道皇帝要动真格,否则不会让高时明去周家警告,又让皇后出面。 周奎在家中听到妻子带回的话后,连生气的胆子都没有了。 刚享受两年富贵的他,万不想像武清侯那样,被皇帝打发去海外。 这让他不得不有所收敛,打算安分一段时日。 —— 宫中,朱由检在得知周皇后被家人气哭后,急忙就过去安慰她。 这让宫里的嫔妃知道后,都是失望不已。 她们本来以为皇帝对周家不待见,皇后的宠爱自然会受影响。 没想到皇帝对皇后完全是一如先前,甚至比她们想的还要宠溺些。 宫中因为这件事暗中生出的波澜,很快就平息下去。 甚至周皇后还开始备孕,打算生第二个孩子—— 在去年生下皇长子后,周皇后就想生第二个。但是被皇帝给劝阻了,让她好好休养一年,好好养育皇长子。 如今一年时间过去,皇长子朱慈烺茁壮成长,还要被册立为太子。 为了防止他被人暗害夺嫡,周皇后软磨硬泡,让皇帝答应生第二个孩子—— 让觊觎太子位置的人知道,就算害了嫡长子,还有嫡次子在等着。 按照皇帝定的继承礼法,嫡子死完之前,庶子就没机会。 朱由检出于让皇后转移心情的考虑,也为了让周皇后把心思完全放在自家孩子上,对此自然是答应了,和皇后再一次开始努力造人。 他也想要多生几个儿子,把自己将来打下的地盘传下去。 —— 宫外,因为朱由检的低调处理,这件事没有被闹到朝堂上。 但是还是有些许风声传出去,京城许多勋贵,都知道周家在皇帝那里丢了人。 很多人也知道了皇帝对周家的态度,那就是严加约束。 对于周家的无理要求,完全可以无视。 对此,听到风声的朝廷大臣,对皇帝的处置是赞赏的。这样既没有闹出风波,也约束了一些勋戚的行为。 甚至还有些臣子对外戚极为敌视,认为他们就根本不应该封爵。打算在册立太子后阻止周奎受封,按嘉靖年间定的制度把外戚爵位革去。 可以说,更大的风波已经在酝酿中。崇祯朝的外戚,将迎来一次劫难。 对此毫不知情的田妃之父田弘遇,在得知周家的遭遇后,既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一些可惜。叹息这件事闹得太小,不可能影响周皇后和太子的地位: “皇上对皇后还是太宠爱了,女儿就算受宠,成为皇后的机会也不大。” “田家若想富贵,要找其他门径。” 想到了宫里受宠的嫔妃,家中多被赐予世袭爵位。 那些草原上的嫔妃不用说,凡是被皇帝宠幸的,家里都有个世袭爵士。 如果生下了皇子,甚至可能被升男爵。 朝鲜送来的贡女,和草原上来的嫔妃是一样对待。 最受宠的赵美人,在没有生下子嗣的情况下,家中就被册封子爵爵位。 这些藩属国的附庸贵族,田弘遇以前是看不上的。 但是这次皇帝对封地贵族特殊优待后,他对这些人就有些艳羡了。 因为这些有封地的附庸贵族,同样被允许购买一部分股份。 这让田弘遇肠子几乎要悔青了,恨自己没有早些向皇帝请求转为贵族。 曾经在天津催趱海运的他,深知海贸的利润有多大,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可以说稳赚不赔。 如果他早把自己家里的世职转为爵位,现在他就是封地贵族,同样享有优待。 甚至因为宫里田妃的受宠,有极大的可能受封子爵爵位—— 这个爵位级别,已经和伯爵只是相差一级。 而且如果在海外开藩时立功,甚至有成为伯爵的机会。 这让他深恨自己以前贪恋京城繁华,没有早些转为封地贵族: “早知道皇上对外戚如此严苛,何必留在京城啊!” “早日离京就封,在海外更自在些。” 想着自己身上的正二品都督佥事加衔,田弘遇心里就有些嫌弃。 因为当今皇帝对他们这些只有虚衔的人发放俸禄很少,只有石数的十分之一。 正二品都督佥事月俸六十一石,改石为元后就是六元一角—— 就这相比以前还有提升,因为他前年拿到手的月俸实际不足五两银子。 这样一个俸禄,相比他以前担任游击将军时还少。以至于去年他忍不住抱怨,请求皇帝赐给瞻田。 不过这个请求毫无疑问被皇帝否决,他只能靠着以前的积蓄,再想法用地位换取钱财。 只是相比以前算命谋生的周奎,他这个以前的游击将军,现在的地位是远远不如的,收益自然也不够多。 明眼人都能看出周皇后地位很稳固,其他嫔妃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田妃再是受宠,没儿子也是白搭。就算未来生下儿子,在嫡长房继承制下也没有一丝继位的机会。 所以田弘遇这一年,心情是越来越冷。原本打算仗着女儿受宠搅事情的他,如今心思也淡了下去。 现在更多地是为田家打算,为田家谋个世代富贵。 在这样一个心态下,田弘遇开始再次上疏,请求把身上的世职转为爵位。 袁妃的父亲袁佑听说后,同样也提出了这个请求。打算把获得的正千户虚衔,转为世袭爵位。 这些外戚家族像是嗅到了风声,很多人开始想成为封地贵族,为家族世代富贵打算。 朱由检在过年期间收到这些奏疏后,准备在这件事上加一把火,推动更多的人去海外开藩。 为此,比较受他重用的新乐伯刘效祖、驸马都尉巩永固,也纷纷按指示提出了请求。准备在年后去海外开辟藩国,成为封地贵族。 朱由检也传令京城的勋贵外戚家族,准备在初十举行一次聚会。(本章完) 第610章 钟表和股票 崇祯三年,庚午年。 大统历正月初八,新历正月十六,宜开市、立券、交易。 证券交易所在经过新年的休市后,重新开市交易。 不同于年前的冷清,这次证券交易所的开市,把京城的达官贵人、富裕商人,都吸引了过来。 以至于旁边的金属交易所都显得有些冷清,两个所的红火程度,变得截然相反。 涂文辅看着这一幕,颇是得意地点了点头,知道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基本上算是成功了。 只要后续不出现纰漏,就能圆满完成。 在司仪的引导走到一块红布前,涂文辅高声说道: “奉圣谕,赐证券交易所钟表一座。” “今后交易时间,以这座钟表为准。” 猛然扯下红布,将一座巨大的钟表,向众人展示出来。 这钟表是内廷的工匠仿制出来的,但又不完全是仿制,表盘有所改进。 在皇帝按时分秒提出回归年时间、并确定使用二十四小时制后,钦天监的官员,指点工匠用日晷的晷面,代替了西洋钟表的表盘。 钟表里的时轮,自然也有所改动。以便在表盘上,指示二十四小时和子丑寅卯等时间。 (日晷图片,24小时和地支时间对应。不同的是本书没有把一日百刻改为九十六刻,图中外圈刻度应该有所变化) (表盘大概是这样,时和分秒分开显示,地支时间外缘加上百刻和更点) 它完美适应了朱由检推行的二十四小时制,让上午十二点、下午十二点这些可能产生歧义的时间,不会在大明出现—— 朱由检当初推行小时制时,就没有提出十二小时制,直接把二十四小时制,和子丑寅卯等地支时间对应起来。 也因此现在的大明没有下午一点、下午两点之说,官方时间都是采用十三点、十四点称呼。 不过因为钟表上是十二小时制,民间已经有一些人称呼下午一点、两点。 对此朱由检是很不高兴的,因为那样会容易产生混乱。 所以他对这种二十四小时制地支表盘很欢迎,尤其是这件事他完全没有提示,是钦天监官员和工匠一起琢磨出来的。 欣喜之下,朱由检给这些人都授与了勋级,并且让内府监注册了专利,给他们分享红利。 如今内府监已成立钟表工坊,制作这种新钟表。 今天就借着证券交易所开市的机会,在京城的富豪面前打广告。让他们知道有新式钟表诞生,更符合大明人的使用习惯。 京城的达官贵人和富商看到这么新奇的钟表后,都是来了兴趣。 在皇帝推行二十四小时制和钟表后,一些富贵家庭,已经开始在家中使用自鸣钟。 它显示时间自然比传统的日晷和更漏更方便,但是和刻度、更点的换算,却让人们觉得很麻烦。 尤其是如今大明的宵禁还是按更点,他们为了防止出现差错,在夜间仍要用更漏计时。买个自鸣钟费了很多钱财,便利性却不能完全体现出来。 再加上民间习惯了说子丑寅卯,对于数字时间也不习惯。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更需要他们转动脑筋,才能辨认出来。 这让一些人感觉很痛苦,甚至觉得皇帝是没事找事,不应该用钟表计时。 现在这种新钟表出现后,他们就不用为此头疼了。 新的二十四小时地支表盘,完美解决了时间换算的问题。 甚至连一日百刻都被刻在外圈,完全能通过时针位置看出来。 只要是认识子丑寅卯这些字的人,就能轻易地看懂时间。 英国公张维贤看着钟表,就大声向周围人赞叹道: “这个钟表好!” “连老夫这样老眼昏的,也能轻易看懂时间。” “这才是我大明的钟表,不是西洋人的玩意儿!” 当即就表示要订十二架座钟,放在各个宅院和房间。 在他带动之下,成国公、抚宁侯等人,同样也都下了订单。 皇帝赠送钟表打广告的成本,轻易收了回来。 不过对于皇帝打算做的事情,这点收益是远远不够的,涂文辅高声向众人道: “圣上说了,今后要在钟鼓楼旁边建一座新钟楼,安放这种四面钟。” “将来大伙儿就能对着钟楼调时间,不用再照看刻漏了。” “想买钟表的尽管买,不用担心它走不准。” 这个消息一出,很多人的疑虑也被打消了。 现在的钟表固然不够精确,但是需要人照看的更漏,其实误差更大。 日晷看着更直观些,但是同样有误差。尤其是安放很麻烦,一不小心就会放错。 如今皇帝要建立新钟楼,在上面安放四面钟供全城人校时。人们都称赞皇帝想的周到,更放心地购买钟表—— 皇帝建造的钟楼,自然可以派专人用日晷和刻漏确定时间,他们不用担心自己的钟表走不准,只需对着钟楼的四面钟校时就行了。 经过这个广告后,内府监钟表的名声,一下子在京城传开。 原本在皇帝推行钟表后开始热卖的西洋钟表,也一下子没有了销路。 这种具备地支时间和百刻大明特色钟表,明显更适合大明人的使用习惯。 以前只知道仿制西洋钟表的黄复初等工匠,在看到这种钟表后也受到了启发。他们开动脑筋,制作出各种新表盘。大明的钟表,自此走上了和西方不一样的道路。地支纪时法和24小时制,也随着大明钟表传到世界各地。 —— 随着钟表上的时间走到九点巳初,证券交易所终于正式开市。 涂文辅和张维贤等人当先走入交易所,其他人也蜂拥随着进去。 今日来到这里的,大多是听说了大明航运集团股份热卖的事情,很多人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在交易所买到股份。 为了给交易所热场子,也为了让朝廷多收点印税。即使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私下里已经和封地贵族完成交易,皇帝也要求在证券交易所发行股份,让这支股票在交易所流通。 在股份发行前,还举行了敲钟仪式。涂文辅指着交易所悬挂的一组六枚的编钟道: “有请海军部喻部长、英国公、成国公,和韩王、江陵公的代表,同咱家一起举行敲钟仪式,庆祝大明航运集团上市。” “今日之后,大明航运集团的股票,就能在证券交易所自由买卖。” “凡是符合条件的人,都能在交易所购买股份。” 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虽然设置了贵族优先的条件,但是普通商人,也不是没有购买的机会。 如果放出来的一成股份没有被贵族完全买走,或者有贵族买了又卖出去。普通人就能出资购买,获得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 今日来证券交易所的商人,大多是冲着这支股票来的。尤其是那些富裕的海商,几乎都是为此。 在涂文辅等六人敲响编钟、喻安性介绍了大明航运集团的总股本和股价后,当即就有证券交易所的工作人员,用毛笔在白纸上书写这一点。 600001这六位数字代码,和它现在的股本和股价,被工作人员粘贴在高处的白板上,以便让所有人都看见。 看着大明航运集团高达一千万的总股本,和一元一股的发行价。所有人都是一阵惊呼,为见证一个千万两资产的巨型企业而震撼。 就连张维贤、朱纯臣、朱国弼等公侯,也是惊异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大明航运集团的总资产,到底值不值一千万? 在大明每年的岁入折合银元不过两千万左右的情况下,总资产一千万元的大明航运集团,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过分。 他们这些家族世代积累,资产大多也不过几百万。其中还多半是固定的,一时难以变现。 如果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真的能按一千万的价格卖出去,他们以后就要好好研究,如何让自己更有钱。 公侯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就连家中豪富的郑鸿逵,在真正见到一千万两这个数字时也有些惊异。 不过他到底反应快,当即就高声道: “每股一元一角,郑家无限收购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 “有意向出售的,可以随时找郑家商议。” 已经拿下了大明航运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郑家却不满足,希望能拿到更多,将来更有优势。 其他商人在他的带动下,很快也开始有人叫价,股价迅速攀升到1.110、1.120……迅速向一元二角迈进。 这么疯狂的态势,让英国公等人都看傻了。实在没想到股价竟然涨得这么快,让他们完全看不懂。 这些人难道就不明白,大明航运集团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时间才能赶上漕运一半的规模、价值一千万吗? 为何现在就疯狂地买股份,完全不把钱当钱? 涂文辅对此倒是知道一点,那就是皇帝为了维持大明航运集团的价值,特意向郑家人打了招呼,让东宁保险公司在遇到航运集团的船只时,正常收取保险费—— 是那种在出事后会赔付的保险,不是变相的买路钱。 郑芝龙就是答应了这一点,才被皇帝赐予和高级封地贵族一样的优待,可以购买到百分之一股份。 那些商人疯狂地购买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也是为了成为股东,把自己的船只挂靠在大明航运集团。以后给大明航运集团缴纳管理费,降低所谓的保险费。 只要能让郑芝龙把保险费降下来,区区一点溢价算什么? 更别说他们成为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东后,以后在沿海港口停靠时,会有各种优待。 遇到巡逻的海军和海警,拿出这个身份都会减少很多麻烦。 这种优惠多多的买卖,他们以前几乎就没有遇到过。如今见到之后,还不是疯抢一样购买。 现在,他们的目标都是拿到万分之一以上的股份,让大明航运集团开具股东凭证,享受各种优待。 在这些海商的带动之下,京城有钱的富豪,同样加入进来。 大明航运集团的股票一时间节节攀升,达到一元三角后才慢下来—— 这不是人们不再出价,而是交易所在涨幅达到三成后临时停牌,让他们冷静一下。 在十分钟之后,才开始继续叫价。 这个短短的冷静期,让一些跟风的商人退了出去,他们大多认为航运集团的股票不值这么多钱。 没有海贸业务的他们,也不需要股票附带的种种优待。 这让交易的价格开始正常起来,持有航运集团股票的贵族,也开始有人放股票。 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成交,让这支股票开始有了交易。 涂文辅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使用准备的放出股票方案。 皇资委持有的大明航运集团股份,现在都是不愿卖出去的,他们需要保证对航运集团的控制权,以后用这些股份和藩国做交换。 海军部属于的枢密院倒是想多卖些钱,但皇帝规定大明航运集团卖股票的收益,只能用于航运集团自身的港口、码头等固定资产扩建。每年分红的利润,才是枢密院和海军部能动用的钱。 这让枢密院对卖股票的兴趣缺缺,反而想多持有股份,以便能获得更多的分红。 两个仍持有百分之四十五股份的大股东,最终都没有出手卖股票。 现在售卖股票的,是韩王、东江伯等财政比较紧张的贵族,他们想卖出些股份,收回购买成本。 对此涂文辅也没有劝,向他们说什么以后这些股份会更值钱。都把股票捏着不放,也体现不出它们的价值来。 他需要保证大明航运集团的股票有一定的流通量,让它保持活跃。 皇帝更需要用股份拉拢更多的人支持海运,让大明的海洋贸易更加兴旺起来。 随后,其它七支股票也陆陆续续上市。在大明航运集团股票带动的氛围下,它们的成交价普遍超过了开盘价。比较受追捧的顺天府盐业公司,甚至像航运集团的股票那样经历了一次临时停牌。 皇资委在售卖了持有的一部分股份后,顺利筹集到三十万两银子。再加上用五个点的大明航运集团股票卖出去的五十万两银子,一共筹集到八十万两资金。 这些都是皇帝为御营和巡捕营换装准备的经费,无论单发火铳的成本有多高,都需要至少装备两万人。(本章完) 第611章 藩国债券 “恭喜郭掌柜!” “今日之后,郭掌柜就是新的万元户,拥有万贯家财了!” 柳清泉等酱菜行业的人,围着郭大年贺喜道。 今日六必居上市,股价同样是一元一股,总股本为两万。 发售出去的四分之一股分,最终卖出了将近六千元,均价一元二角。 以此计算的话,两万股的总资产就膨胀到两万四千元。 拥有七千股的郭大年,单是在六必居的资产就达到了八千四百元,加上其它资产毫无疑问是万元户,能缴纳有产税的存在—— 在去年开征有产税后,是否有资格缴纳有产税,迅速变成了富豪和富裕的分界线。 其中自然少不了朱由检在推动,把缴纳有产税的多少,当成财力的展示。 万元户这个说法,也是他提出来的。经过报纸传播后,迅速取代了原本的万贯家财,成为富豪家庭的新称呼。 再加上议员名额中对有产者、恒产者、贫困者的划分,一些有心成为议员的富豪,甚至主动向税务机关纳税,以求有个好名声,将来参选议员。 知道他们所求的朱由检,还让财经类报刊专门刊登纳税排行。安排记者采访他们,对有德行的人进行宣传。 这进一步刺激了部分富豪的纳税积极性,让有产税的征收,更加顺利起来。 虽然很多大富豪仍旧想逃税,但是几万元财富的家庭,纳税却很积极。这些人很多都需要扬名,用名声获取收益。 郭大年也是其中之一,对自己有资格缴纳有产税很欣喜。 放在以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整个六必居的资产,都不见得达到一万元。 想到自己最初还只想把六必居定为一万股,郭大年非常庆幸自己听从了证券交易所的建议,把总股本最终定为两万。 如今股价的上涨,证实了这个做法的先见之明。欢喜得合不拢嘴的郭大年,向周围人团团作揖道: “今日之事,多得诸位抬爱。” “待会儿咱们去状元楼,一定不醉不归。” 周围人轰然叫好,表示一定会去。 六必居股价的高涨,不但是人们对酱菜行成为第二盐业的看好,还是他们一同抬起来的。 作为酱菜行业的第一股,这些酱菜行的东家钱多的买个几百股、钱少的买个几十股。交易所流通的股票,自然就少起来。 那些想要入股六必居的见此,当然要提高价格。否则股份买不到,回去后就会被人认为没能力。 申廷芳就是如此,他没有想到自己出去五千两银子,竟然连两成股份都拿不到。最终拿到的股份,只是接近两成而已。 想到自己年前拿着五千两银子,几乎以为能把六必居买下来,他心里既难受又好奇: 证券交易所施了什么法术,让六必居的价值短短时间就膨胀了数倍? 同样好奇且震惊的,还有从金属交易所过来的冒辟疆。 在从父亲那里接到盯着黄金价格的任务后,他在去年几乎每旬都往金属交易所跑。今年交易所刚开市,他就赶了过来。 恰好遇到证券交易所举行仪式,他就凑热闹看看。 没想到竟然见证了八支股票的猛涨,远比黄金价格涨得快: “涨幅最低的六必居,都比开盘价涨了两成。” “这可比黄金涨得快多了,证券交易所是怎么做到的?” 银元和铜钱的兑换价格变化两成,都被人认为是了不得的行情。此后几个月的变化,最多也不过半成而已。 至于黄金的价格就变化更慢了,因为日本的白银流入到冲击大明金银比价的程度,需要很长时间。 这让冒辟疆看着证券交易所的股票,觉得自己父亲专注金银比价是不是做错了,资金投入证券交易所,明显更能获利。 他决定回去后一定要把今日所见告诉父亲,让父亲投一部分钱财,在证券交易所买股票。 同样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有许多金属交易所的常客。 对价格波动非常敏感的他们,很快就认识到证券交易所的股票,远比金属价格的波动幅度大得多,对于摸到一些门道的他们来说,这就是获利空间。 所以这些人身上有资金的,很快就选择在证券交易所开户,买几支股票尝鲜。 这让八支股票的价格继续走高,几乎就没有降下来。 在交易所盯着股票行情的王承恩,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他率领顺天银行的精兵强将过来,不仅是为交易所的交易提供支持。还有受皇帝的命令,稳定股价的任务。 无论如何,八支股票都不能跌破开盘价,要让它们全都上涨,作为上市企业的表率。 也因为此,八支股票的总股本,都经过严格测算。既不能让股东吃亏,也不能定价太便宜。 如今看来,他们还是有些保守了,就算开盘价提高两成,也不会跌到开盘价以下来。 这让王承恩觉得,必须要成立专门的证券公司,负责证券业务。 正在想着这点,他收到了涂文辅命人传来的口讯,接下来就轮到他上场了,要发行两支债券。 —— 证券交易所的职能不仅仅是交易股票,发行债券也很重要。甚至更被朱由检看重,打算以后条件成熟了发行国债。 首先要发行的,就是太仆寺推出的京津铁路债券。这是以太仆寺铁路集团名义,发放出的债券。 太仆寺卿陈奇瑜,站在交易所的高台上大喊道: “京津铁路债券,是为了修建京津铁路设立的。” “总额为三十万,以京津公路的收益做担保。” “这条公路诸位都知道吧?现在是车水马龙,每天都有很多大车过去。” “修成京津铁路后,载货的大车就可以在铁路上面跑了。” “它的将来,一定比京津公路还挣钱。” 把京津铁路当成第二条京津公路猛吹,陈奇瑜还提到了京西铁路去年运煤的收益。 让人们了解到铁路的运货量极大,在这方面远胜于公路。而且需要的马匹也少,运货成本是非常低。 唯一需要的,就是建成铁路,并且维护铁轨。 三十万元铁路债券,也是因此而发。 陈奇瑜充分发挥了他的口才,鼓动人们购买铁路债券。 他需要做成这件事,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能力。 王承恩在旁边看到他吹了一通,都没说到最关键的点。在旁轻咳一声,高声道: “京津铁路债券,总期限为五年,年息百分之三,总利率是一成五。” “可以五年后一次提取本金和利息,也可以每年取出利息。”“债券不记名,允许在证券交易所交易。” “在这里咱家向诸位保证,顺天银行对京津铁路债券以债券面额价格无限收购,诸位不用担心它不值钱。” “如果你们不舍得利息、又需要临时用钱,可以用债券抵押,从顺天银行借款。” “最高可贷款八成,不超过债券日期。” 这个承诺,让证券交易所的人眼前一亮。认识到所谓的京津铁路债券,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顺天银行作为皇室开办的银行,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糊弄人的。就算京津铁路的收益没有陈奇瑜吹得那么好、将来有可能付不出利息。铁路债券也能卖给顺天银行,不会连本都收不回来。 更别说王承恩还承诺了,如果他们临时需要用钱,还可以用债券抵押贷款。这让很多人心中更没了顾虑,打算出钱购买债券—— 得益于数百年的积累和朝廷的低税率,大明的民间资本极为富裕。很多家族藏着的白银,不知道多少辈子才能完。 同时因为投资渠道的狭窄,这些家族的掌权者,大多只知道买田买地。 但是在朝廷制定有产税、明确要对田宅进行限制后,很多人都知道买田现在不合算。就算许多地方没有开征田产税,将来建立议会后却一定会收起来。 这让那些只知道挣了钱买田的人,更加不知道守着钱财要怎么办。 京津铁路债券就给了他们一个投资渠道,可以购买这种稳赚不赔的债券。 不过也有人心里有疑虑,觉得朝廷可能是想骗他们把钱财拿出来。等他们取得收益后就征收资产税,有银行的交易记录根本就逃不开。 所以这些人打定了主意,拿出来的钱财不能超过一万两。家中其它钱财,都要藏在地窖里不拿出来。 这样一个情况下,京津铁路债券虽然受到欢迎,卖得却并不红火。许多有钱的家族也只是一千元、两千元地购买,不愿意拿出更多钱。 陈奇瑜对此有些失望,却也只能看着交易所工作人员记录,希望将来的一个月,能把三十万元债券卖出去。 王承恩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忧虑。因为京津铁路债券若是卖不完,顺天银行要负责兜底。 相比一年才能挣三个点利息的债券来说,他还是更喜欢放贷。就算是进士贷那种优惠贷款,月息也有百分之一。 所以接下来的债券发行,他就更卖力了。好在这个债券更有保障,大概率不需要顺天银行兜底: “这第二支债券呢,是国债。” “东宁伯满桂开藩,拿出一个爵士领做抵押,发行十五万元藩国债券。” “期限同样是五年,总利息百分之十五。” “如果到时还不上,皇上会让他拿出开辟好的土地方二十里,分给购买债券的人。” “或者有人愿意拿十五万元捐纳,皇上会册封为爵士。” “这是为了支持东宁伯开藩,给出的特殊优待。” 这番话语一出,证券交易所的人都是轰动起来。 捐纳爵位以前还是私下里进行,并且需要自己去开藩。 这次可是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而且还赐给开辟好的土地。 所以十五万元虽然比十五万石的价格高很多,却没有人觉得不值。 尤其是这个爵士领属于满桂的东宁伯国,很多想去草原贸易、和满桂打好关系的商人,顿时心动起来。 当下就有人说出: “东宁伯国的债券我包了,还可以不要利息。” “只求王公公帮忙引荐,和东宁伯商谈一二。” 王承恩笑而不语,没有答应这个。 皇帝让满桂以一个爵士领做抵押,不代表真会把它卖出去。 捐纳爵位毕竟是皇帝的权力,不可能给藩国下放出去。 藩国也不一定乐意封地被分割,凭白被不熟悉的人分走一大块。 这种债券只是为了让贵族有足够的资金开藩,给出的特殊政策而已。 放在证券交易所发行,无论是谁购买,这种不记名的债券,都不会让贵族觉得欠人情。购买债券再多,也只是投资行为。 专门被某几个人购买,很可能让贵族觉得欠下人情,甚至产生屈辱感。 王承恩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而且他也不觉得,东宁伯国的债券需要有人包圆。 果然,相比京津铁路债券,东宁伯国债券的发售情况,要比京津铁路债券强得多。 人们明显对满桂更信任,认为他能够成功开辟藩国,把这些债券兑现。 那些想和满桂搭上关系的商人,更是纷纷解囊。 就算这种债券不记名,他们拿着这种债券登门拜访,东宁伯难道还会拒之门外? 几乎眨眼之间,东宁伯国的债券就被几个大商人包揽了将近十万元。让旁边的陈奇瑜看到了,郁闷得嘴上能把油瓶挂起来: 都是一样的利息,他的铁路还是在京城和天津之间修建,远比去塞外开藩的满桂强,为何人们就不来买? 怀着这个郁闷,陈奇瑜在和涂文辅、王承恩、喻安性等人一起向皇帝汇报时,还有些闷闷不悦。 朱由检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同样有些纳闷。不知道区区三十万元债券,为何没多少人购买。 在思考着了之后,他向陈奇瑜说出了一番话,让陈奇瑜顿时眉开眼笑,知道了如何推销债券。 第二日,《金融报》等报纸便在报道证券交易所开业盛况的同时,提到了京津铁路债券的事情。认为这种债券遇冷,实在很不应该。 一名评论员在报纸上大声呼吁,所有的海商都应支持京津铁路债券,把京城和天津的陆上交通打通,彻底摆脱漕运: “京城距离大海,最近只有三百里。” “京津铁路修建,就是打通这三百里的关键。” “所有从事航运的海商,都要行动起来。” 发动海商购买京津铁路债券,支持这条铁路修建。 否则依靠漕运,以后还可能出问题。 为了在以后获得更多的漕粮份额,海商们应该行动起来。 这让来京城购买航运集团股份的海商,受到很大触动。很多人纷纷开始解囊,购买京津铁路债券。(本章完) 第612章 生产困难 股票受到追捧、债券反而遇冷,这是朱由检没想到的事情。 在他看来,债券要比股票稳定多了,大明那些保守的人应该会更喜欢这个。 尤其是如今钱存在银行里没有利息,甚至一些钱庄,仍在收取保管费。 这种情况下把一部分钱拿出来购买债券,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相比存银行来说,明显更有收益。 思来想去之后,朱由检只能归结为大明朝廷的信誉不好,以至于人们看到是太仆寺发行的债券,就对它不太放心。 东宁伯国的债券受追捧,更多的是一些商人要依附权贵。本质上一种权贵经济,并不值得提倡。 这让他觉得大明的资本市场完善,仍旧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还有一个原因,应该是白银太保值,人们投资的迫切性不太大。』 『不像后世的信用货币,每年都有一定的通货膨胀率,不把钱拿出去投资,隔几年购买力就只有以前一半。』 『现在白银兑换铜钱的价格上涨,那些窖藏白银的人,更不愿把它拿出来。』 这是朱由检推动铜钱贬值,所带来的后遗症。 人们是纷纷把铜钱拿出来换成银元,甚至还推动发行厘币等辅币券。 这让内廷收铜的成本降低很多,如今已经冶炼了很多铜材。 但是与此同时,白银保值这个观念,也被一些人认可。 窖藏白银的富豪,自然更不愿意把银子拿出来。 想解决这件事情很简单,那就是让白银像铜钱一样贬值。 但对于急需用铜制造底火和弹壳的朱由检来说,还是铜钱贬值的收益更大。 所以他只是在脑海里转转这个念头,打算等铜钱不再作为货币后再推动白银贬值。 趁着这段时间,他还能储备更多黄金。把内廷的存银,尽量变成存金。 思索清楚这个问题后,朱由检唤来涂文辅、王承恩,向他们做出安排: “一定要保证交易公平,让更多的资金进入交易所。” “这样朝廷能收取更多的印税,你们操纵行情时,也能获得更多收益。” 涂文辅、王承恩两人,都是点头应是。 在去年于金属交易所牛刀小试后,两人已明白上涨和下跌时,应该如何获益。 对于掌控交易所的皇资委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做多少小动作。只是靠着收集来的消息,就能操纵行情。 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交易的公平。让交易所吸引更多的资金,方便赚取钱财。 王承恩还提出想法道: “臣打算在顺天银行下面,成立证券公司。” “专门负责股票和债券的发行、买卖,在交易所交易。” 朱由检对此很赞许,认为专门的证券公司,有助于资本市场的完善。 同时他也提醒王承恩,必须要做好银行资金的分配。有多少用于放贷、多少购买债券、多少购买股票……都要算好比例。 “在这方面,可以让你们内府监开设的工商学堂办一个金融学院。” “再成立金融研究所,专门研究这些。” 鼓励王承恩用搜集到的数据,建立金融模型。 就算初期有很多错误,也能用来参考。 王承恩点头记下,涂文辅也若有所思,认为皇资委也应该建立数据模型,管理下属企业。 尤其是他知道,当今皇帝是喜欢看数字的。经常会派遣人,对做好的账目抽查计算。 为了保证在这点上少出差错,他也要在皇资委推行数据管理。最好能建立模型,估算出各企业应该有的利润。 如果将来对不上,那肯定是有问题。不是负责人的能力差,就是贪污腐败。 大明的经济学,也在此之后逐步建立。用数学管理经济,成为更重要的手段。 对此做出安排后,朱由检又叮嘱他们看好八家上市企业。要让这些企业能盈利,股价不能跌得太狠。尤其是督促它们要落实上市要求,把职工持股的事情推行下去。 对此,涂文辅是有些不愿的,说道: “明报公司那样的企业也就算了,分给职工百分之二十,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大明航运集团,现在的资产却有一千五百万。分给职工百分之十红利,实在是太多了。” “臣以为对这种巨型企业可以降低要求,或者设置上限。” 不愿意凭白把百分之十股分,交给职工大会持有。 对此朱由检皱了皱眉,也感觉有些善财难舍。尤其是涂文辅说的又一个理由,险些打动了他: “航运集团下属的公司,已经落实了这个安排,给在公司的职工分配百分之十股份。” “如果航运集团再分百分之十,分给他们不就重复了吗?” “只分给集团总公司,现在又没多少人。” 认为不应该给这些人分享百分之十红利,尤其是枢密院和海军部那边,对此很是反对。 在知道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多值钱后,他们一改之前无所谓的态度,对此重视起来。 对于皇资委和海军部一起出百分之五股份交给职工持有,他们都不愿意。 朱由检虽然也不舍得拿出一百五十万钱财,但是仔细思考之后,还是下决心道: “无论如何,百分之十的职工持股不能变,至少要有这个比例。” “集团总部的职工虽少,却是不可或缺。他们基本上都属于管理层,达到一定级别就应该当作高管看待。” “还有,把属于集团总部管理的下属公司管理层,同样纳入集团总部分红。避免他们在下属公司工作时,只顾着所在公司的利益,却忽略了集团。” 让这些被集团总部派去下属企业的管理层,享受双重红利。 不过即使这样,这些人分享百分之十红利,仍旧有些太多。 对此朱由检道: “巨型企业要承担社会责任,至少要把自己企业的职工养起来。” “集团总部职工的百分之十红利可以只发一半给集团总部职工,另一半百分之五红利拿出来成立基金,面对所有职员。” “这个基金可以对遇到特殊情况的职工进行救助,也可以向学堂进行捐助,让学堂接纳一定数量的员工培训。” “只要是对职工有益的事情,就该大胆去做。”“以后摸索成熟了,纳入上市规范。” 坚持了职工持股百分之十,对此绝不动摇。 甚至还进一步对员工进行保障,避免他们将来走投无路之下走极端。 这都是缓解将来劳资矛盾的措施,在大明的资本主义发展前,就给它们立规范。 涂文辅见此情景,也是有些无奈。 因为皇帝在设立各种企业时,就制定了这个规矩。 他这次提出异议,已经冒着得罪下属企业高管的风险,如果再说下去,那些人可能就会想办法给他难堪。 只是想到皇资委拥有的四十五点航运集团股份,分给职工五个点后会变成百分之四十,他的心中就是一阵不痛快。认为皇帝在撒钱上实在太大方,撒给了封地贵族不说,还要给那些苦力。 朱由检在做出这个安排后,又想到皇资委成员和内廷高级官员享有的百分之五红利,其他内廷人员却没做出安排,又嘱咐道: “皇资委的收益同样如此,要拿出百分之五用于内廷人员安置。” “无论是出宫养老,还是学习提升,都要做出安排。” “只要为内廷工作的,皇资委就要想办法养起来。” 让涂文辅列个章程,把这件事情做好。 这让涂文辅的心情,终于好转起来。 相比钱财来说,这件事影响更大。只要能做好它,皇资委在内廷的影响力,会进一步提升。 与之一起提升的,自然是他这个掌管者的权力和威信。 王承恩看着这一幕,知道涂文辅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 之前还有可能和对方别苗头的自己,已经彻底落后此人。 他要说对此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皇帝最初打算设立的大内府监,就包含了皇资委的责任。 只是作为皇帝提拔起来的宦官,他在宫里的根基甚浅。相比涂文辅这个以前的阉党第三号太监,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也只能看着对方掌管的皇资委职权越来越大,完全压过了自己掌管的内府监。 这让他的心里,对曹化淳也有些埋怨,认为这个王安的后继者,完全没有把作用发挥出来: 『本以为曹化淳在皇资委,能稍稍牵制涂文辅。』 『没想到还是高看他了,这个人完全没有能力。』 『皇上对他似乎也不怎么待见,以后要离他远一点。』 上次曹化淳建议他交好文臣,把税收的主动权完全交给户部,就引来了皇帝的责怪。 这让王承恩知道,皇帝对宦官和文官的交往,还是有些忌讳的。 以后他想要继续往上爬,不能学曹化淳。 转着这些念头,王承恩又听到皇帝问道: “这次收获的八十万两银子,朕打算都投入装备生产。” “能制造多少火铳,把御营装备起来?” 兵仗局是属于内府监督导的,兵器集团更是属于内府监。王承恩急忙在心中算了一下,回道: “现在的后装线膛火铳,成本大约是三十元一支。” “后装滑膛火铳的成本,大约是十五元。” “一根线膛铳管的拉制,通常会有五根失败,被转为制造滑膛铳管。” “也就是说一支线膛火铳和五支滑膛火铳的组合,成本大约是一百零五元。” “御营如今有一万多人,按装备一万二千支火铳计算,需要二十一万元费。” “如果都装备线膛火铳,需要三十六万元。”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认为能承担这个费。 但是王承恩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是那么满意了: “自从陛下在前年确定制式火铳后,前期生产的重型火绳铳和轻型火绳铳,约有两万三千支。” “去年九月转为生产燧发火铳后,制造了大约一万一千多支。其中前装燧发火铳五千支,后来停止生产。另有后装线膛火铳一千多支,后装滑膛火铳五千多支。” “臣以为今年全力生产的话,能制造大约六千支线膛火铳、三万支滑膛火铳。” “如果御营都装备线膛火铳,需要的时间是两年。” 这个效率,和朱由检预想的相差甚远。尤其是新的单发火铳出来后,需要更改设计,让工人适应生产。 如果中间出现了问题,会让生产速度进一步受拖累。可能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把御营装备起来。 而且御营还不是轻易能派出去的,真正用于前线对付建虏,需要更多的火铳装备军队。 这让他对这个效率很不满意,责问王承恩道: “朕在去年不是指点你们使用流水线装配吗?为何效率还是这么低?” “是不是没把这当回事儿,现在还没办好?” 王承恩对此有些委屈道: “臣和兵仗局、装备院的工匠,早就在各衙门推行流水线装配了,很多不重要的小部件,都分给了其它衙门的工匠。” “这件事去年底才完成,所以用这个办法生产的火铳没有多少,之前仍是按老办法。” “而且最难造的机匣和铳管,只能让高级工匠去做。他们人数有限,数量自然提升不起来。” “如果改为生产前装燧发火铳,臣有信心每月生产六千支以上。” 这是装备部之前上报的生产数量,每天能制造各种火铳二百支。 朱由检也是按这个数字算的,所以才打算向东江领等藩属卖火铳,增强他们的实力。 没想到在转为生产后装火铳后,数量下降那么多。去年一共才生产一千多支后装线膛火铳,滑膛火铳的生产数量也不尽如人意。 这让他不由询问,问题出在哪里? 王承恩对此回答道: “臣以为最大的问题,是现在的滑膛火铳生产,从属于线膛火铳,没有人再专门制造滑膛铳管。” “如果把线膛火铳和滑膛火铳分开,也不再使用机匣等复杂设计,它的数量会立刻提升到每月六千支,一年生产的火铳就能把京营装备起来。” “问题是装备部现在认为滑膛火铳落后,所有滑膛铳管,都是拉膛线失败后才改的。” “这让线膛火铳的产量上不去,滑膛火铳的生产也受限。”(本章完) 第613章 装备院的工匠 听到王承恩的解释,朱由检沉思起来。 在他的强力推动下,大明现在的武器设计进展很快。工匠们用木材制造的各种火器模型,几乎赶上了历史上两百多年后火器设计百齐放的年代。 但是制造却没跟上,尤其是大明现在的工业水平,仍旧停留在手工业时代。 历史上最先装备后装枪的普鲁士,就曾遇到这个问题。他们费二十六年,才生产出足够三十二万军队换装的德莱赛针发枪。 大明现在的技术水平远不如那时的普鲁士,各种制造火器的机械都没发明出来。靠着庞大的人力,才能在每年生产六千支左右后装线膛火铳。 以这个生产速度,给京城的军队换装,就需要大约二十年。更别说长城、辽东等地,还有数十万军队。 所以全部装备后装线膛火铳,显然是不可能的。 还需要一种成本低、易生产的武器,和后装线膛火铳搭配。 但是对王承恩提出的生产前装燧发火铳,朱由检毫不犹豫否决: “燧发火铳点火率太低,军中意见很大。” “现在有更好的火铳,不需要继续装备它。” 五成左右的点火率,即使二次点火也不过七成五。发火率实在太低了,军中将领和士兵都对此很有意见。 要不然狙击铳也不会继续用簧轮点火,没有采用燧发。 王承恩以前在盔甲厂任职,对于兵器集团自然是很关心的。再加上他知道皇帝对火铳的重视,在这方面下了苦功。 在皇帝否定了装备燧发火铳后,他又提出建议道: “燧发打火点火率低,可以转用火帽。” “把燧发铳改为火帽铳非常容易,可以直接把原有的火铳用起来。” 这是一条可行之路,朱由检微微点头,认为可以改造。 但是他仍不认为,应该生产火帽铳: “自流引药燧发火铳改为火帽铳后,使用时就多了一道安装火帽的步骤,射速会有所降低。” “而且前装火铳不符合大明军队的战术需要,它不适合伏击。” 朝鲜之战的结果表明,射程远的火铳在伏击作战时很好用,建虏基本没有威胁到他们的手段。 擅长远射的狙击手也因此在战斗中如鱼得水,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黄金年代。 这次战争中,就有多位狙击手、观察手被封爵。军中擅长射箭的,几乎都在往狙击手转型。 普通军队也吸收了狙击作战的经验,更加喜欢伏击。 能趴在地上装填、适合伏击作战的后装火铳,因此受到欢迎。 需要站着或半跪着装填的前装火铳,被他们弃如敝履。 再加上火帽铳的射速相比自流引药燧发火铳更慢,朱由检觉得如果他强行装备这种火铳,军中会生怨气。 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可接受的。尤其是前装火铳的射速太低,训练有素的士兵、和普通民众也拉不开多大差距—— 那是最可能发生革命的时代,他惟恐避之不及。此前成本很高的后装火铳被装备,就有他推动的原因。 到了后装火铳时代,发生革命的危险就小多了。训练有素的军队,能轻易镇压很少训练的平民。 尤其是后装火铳的射速快,对后勤要求很高。不取得士兵支持、不夺取军火库和兵工厂,革命基本都会失败。 所以即使生产上很困难,朱由检也倾向于装备后装火铳。尤其是雷汞发明后,金属定装弹已经可以投入使用,能大大减轻后装火铳的漏气。 实在不行,他就装备类似后世霰弹枪的中折式火铳,独头弹百米左右的射程、再搭配射程更远的箭形弹,也是能基本满足需要的。 这种不需要机匣、不需要拉膛线的火铳,生产成本很低。朱由检打算催一下,尽快完善这种火铳: “撅把式手铳和猎铳研制得怎么样了?” “尽快把这种中折式火铳造出来,看看能不能用于军队。” 让王承恩去催一下,就算不能拿出成品,也要把木制模型送过来。 —— 装备院中,此时有不止一个小组,在研发后装火铳。 在雷汞于年前被发现后,装备院所有会设计的工匠,几乎都投入后装火铳设计—— 因为他们都知道,雷汞和底火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很多之前限于发火方式无法采用的设计,在金属定装弹出现后,将会变得实用。 例如之前因为因为漏气和倒引火药缺点多多的转轮火铳,在金属定装弹出现后,第一个完成进化。 新的转轮手铳,只需要按下击锤扣动扳机,就能连续发射六发子弹。 射程同样也大大增加,转轮手铳的有效射程,能达到将近五十米。 加长铳管的转轮火铳,有效射程更是达到上百米,真正接近了前装火铳,而且能够连续发射。 这让装备研究院的人员,更加欢呼雀跃。他们无一例外选择放弃过年休假,希望能研发更加实用的新火铳。 已经成为子爵的吕祥,更是亲自带头,吃住都在研究院。 王承恩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蓬头垢面的吕祥,在和一群工程师争论: “转轮火铳的方向是错的,它的弹巢和铳管之间,存在的缝隙会漏气。” “陛下早就说过,它只适合用于手铳和对射程要求不太高的短铳,绝无可能成为主力武器。” “你们要完善转轮火铳可以,但是一千两的经费,装备院不能批给你。” 徐森愤愤说道: “不做实验研究,吕掌院怎么知道是错的?” “转轮火铳射程不远是以前,现在有了金属定装弹,它的漏气已经大大减轻了,射程能接近前装火铳。” “只要投入更多钱,就能想办法解决漏气,让它完全比上前装火铳。” “吕掌院一再拒绝,怀的什么心思?” “难道你研究连发火铳,他人就不能研究吗?” “燧发火铳的前例在前,吕掌院还要再犯?” 吕祥听到这番话,气得额头上都露出了青筋。 燧发点火上让薄珏抢了先,一直被人认为是他的一个大污点。尤其是装备院申请经费被拒的人员,经常拿这件事说事。 这让他渐渐听不来这句话,有些恼怒地道: “你要是有信心,可以向技术委员会申请基金。” “反正装备院是不会批钱研究这个的,军中需要的,是闭锁更牢靠的火铳。” 再次否决了他的申请,不给他批下经费。 徐森这下也恼了,大声道: “别以为我徐家没钱,一千两谁家拿不出来?” “我会让你看着,转轮火铳一定能解决漏气!” 恨恨带人离开,就要自己出钱研究闭气更紧密的转轮火铳。显然他也知道,被皇帝否决的技术方向,在技术委员会不会轻易通过。 而且技术基金的审核和拨款速度比较慢,在这个火铳研发争分夺秒的时刻,很可能会耽误事。 他打算自己出钱,研究转轮火铳。 王承恩看着这一幕,心中来了兴趣。他认识这个徐森,知道是徐杲的后人。 嘉靖年间三大殿遭灾,就是徐杲主持重修的。他也因此受到嘉靖皇帝信赖,以木工身份加衔工部尚书。 然后隆庆年间他就倒霉了,被太监和文官攻击下狱遣戍。徐家也因此败落,远远不如以前。 当今皇帝登极后,重新重视工匠。尤其是吕祥以木工出身封爵,被很多工匠视为榜样。 徐森的祖上徐杲,更是被从祀鲁班庙。 他凭借祖上传下来的技艺,被吕祥招入装备研究院。 作为被吕祥亲自招进来的人、祖上徐杲也是被吕祥建议列入鲁班庙从祀的,徐森本应该是吕祥的铁杆。 但他却对吕祥颇为妒忌,一直在心里有些不服他。认为吕祥的技艺远不如自己先祖,现在不过是幸进窃据名位。 如今申请经费被拒,他顿时爆发出来。打算像薄珏一样,成功研发出新一代火铳,给吕祥个难堪。 王承恩对他的手艺还是信任的,拦住徐森说道: “有没有兴趣和兵器集团合资,一同建个公司?” “你家里的钱按制度是不能私自用于装备研发的,但是自己建公司后,那就没问题了。” “你们合伙拿出一千两,兵器集团也投资一千两,咱们股份对半分,一同组建公司。” 这让徐森有些兴奋,又有些迟疑地道: “皇上都说转轮火铳只适合短射程,内廷能出钱研发吗?” “再说我这出去后,研发出的成果能有奖励吗?” 作为徐杲的后人,他家里不说大富大贵,却也不能说缺钱。 因此他对钱财不太看重,更多的是想要获得爵位,重振祖上声威。 如果出去开办公司后拿不到装备院的奖励,那他宁愿不出去。 王承恩知道他的打算后,哈哈笑着说道: “皇上只是给出大概的方向,从来不会完全否决某一条路。” “你用自己的钱研发,无论成功失败都是收获,皇上当然是不会管。” “至于兵器集团投的钱,那是让你购买工具的,如果研发失败,当然是要收回。” 深知皇帝性子的王承恩,知道皇帝对这些根本不在意。甚至还安排他找些不安分的工匠投资,壮大民间的兵器工业。 王承恩见徐森不是个安分的,就继续劝说他道: “无论是不是朝廷的工匠,只要研发的火铳被确定为制式火铳,都会获得相应奖励。” “只是军中使用不会给专利费,你们只能向民间收取。” “徐工家里虽然有钱,但也不可能是无限的。” “兵器集团会给你装备研发、生产、销售许可,如果你的武器造得好,可以向民间售卖赚钱。” 鼓动徐森等人,自己开装备公司。甚至拿出上市公司的例子,鼓动他去挣大钱。 徐森等人虽然忙着设计火铳,但是对证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还是有所耳闻的。听到他们办的公司将来也可能上市,都是动心起来。 但是徐森却仍旧有些犹豫,因为以他内心来说,是想继续在朝廷吃饭任官的。 不过在看到王承恩不断看向吕祥,明显是急着和吕祥议事后。他心中一阵发狠,决定自己出去干: 『在装备院就要受吕祥管,所有的功劳他都能分一份。』 『老子要自己出去干,看他还怎么分功绩!』 眼角看着吕祥,徐森高声说道: “承蒙王公公抬爱,徐某敢不从命!” “还要请王公打招呼,把我等调去兵器集团。” 还是没有彻底脱离朝廷,打算在内廷兵仗局挂个职位。 王承恩对此是不在意的,吩咐一个小太监带他们去办手续。然后走到吕祥面前,询问后装火铳的进展: “后装火铳的研发怎么样了?皇上可一直在催着呢!” “就算连发的火铳难,单发火铳你们总应该拿出来吧?” “新的火铳不定型,装备部和兵仗局的工坊就只能生产旧火铳。” “这每一天浪费的,都是白的钱啊!” 新一代火铳必然会远胜从前,这是谁都知道的。 但是在它没定型前,旧火铳却又不能停止生产。 这不仅是军队需要,还因为要让工匠有活干。 以至于朝廷明知道旧火铳落后,还要硬着头皮生产。 吕祥对此也很着急,要不然也不会过年都不休息。甚至还派人去支援火药研究所,把他们用于弹道测试的火铳完善。 听着王承恩的询问,他说道: “火药研究所那边的单发火铳,已经正在完善。” “轻兵器研究所也有几个组,在研制后装火铳。” “刚刚王公公看到的,就是其中一组。” “他们因为没从我这拿到经费,被王公公挖去了。” 对此讪讪一笑,王承恩没有接话。他知道皇帝对吕祥的看重,当然不会随意和对方过不去。 在解释了皇帝的政策后,他才向吕祥道: “皇上有意让不安分的工匠自己单干,让他们自己研发火铳向民间卖。” “少了这些刺头后,吕工管理时也更简单些。” “不用费太多的心思,在那些人身上。” 吕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 有些人就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不服管教,让他们出去单干,反而更好一些。 同时这也给了他更大的压力,一定要拿出更好的设计来。(本章完) 第614章 过渡火铳 虽然有些压力,吕祥却没惧怕。 作为装备院的执掌者、大明武器设计的第一人,吕祥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很有自信的,甚至拿出了不止一个方案: “这是撅把势手铳,它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种,发射九毫米子弹。” “还有更长的猎铳,根据铳管口径的不同,发射十二到二十毫米的子弹。” 这种火铳,可以说是最简单的。 上面用一个活动的铁片和后面连着闭锁,击锤也需要手动复位。 如果不使用子弹,它的漏气会让人无法忍受,甚至溢出的火光,有可能烧灼到持铳者。 但是有了金属定装弹后,这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金属定装弹会约束着火药向前推动,把弹头发射出去。 它的成本,相比单发的前装手铳没有多大改变。一对手铳的价格,完全能控制在三两银子以内。 王承恩看着这种手铳,还有更长的猎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种火铳好,为何不上报皇爷,让皇爷知道你的功绩?” 吕祥闻言苦笑道: “这种撅把式闭锁结构太简单,无法承受威力很强的子弹。” “用于手铳和猎铳还好,军中用的子弹,要求更大的威力。” 这是他制造出撅把式火铳后,没有报喜的原因。 它在军中仍旧是辅助地位,不可能成为主战武器。 王承恩摸了摸上面的铁片,感觉这种闭锁结构确实不太牢靠。 然后他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奇形怪状的火铳,询问道: “这个呢?” “它的闭锁铁片后面还有一根横着的铁块,闭锁应该更牢靠吧?” 吕祥仔细解释道: “这的确是加强闭锁结构设计的,制造稍微复杂点,用于双管和四管火铳。” “击发它的旋转击锤还不够完善,闭锁虽然更加牢靠,但是操作不方便。” 说着,吕祥抓起这支撅把式四管火铳,向王承恩展示道: “你看,撅把式火铳开合时,需要把它拿起来折开。” “站着使用还好,手臂活动很方便。” “趴在地上伏击时,它就不太方便了,尤其是用在长管火铳上。” 演示了一下趴在地上折开火铳的操作,王承恩点了点头,觉得确实不方便。 中折式火铳虽然简单,改进后的闭锁结构也比较牢靠。但是中间折开装填子弹的它,不适合伏击作战。 王承恩这就好奇了,询问道: “那么吕工以为,什么样的火铳更好?” “莫非装备院中,有更好的设计?” 吕祥哈哈一笑,拿起另一支火铳,说道: “这支火铳,也可以说是中折式设计,但是它需要折开的地方,就短多了。” “只需要向上折开一小段,就能把子弹塞进去。” “而且因为有铳机在后面顶着,它的闭锁结构更牢靠。” 这是吕祥基于中折式闭锁原理,结合他正在研发的闩动连发火铳,所做出的设计。 大体是在铳管尾部加上一个机匣,机匣上半部分镂空,安装一个内含击针的铳机,把铳机和机匣像锁鼻一样连接,按下后连接在一起。 (春田m1865活门步枪结构示意图,大体类似这个,但铳机和闭锁连接方式有所变化,更像传统箱柜的锁鼻) 这是吕祥在研发闩动火铳时,研究了各种门闩、门锁结构制作出来的。 它的闭锁结构和中折式有些相似,又结合了一些闩式闭锁的特点。让它相比中折式更加牢固,能承受威力更大的子弹。 而且最让吕祥得意的,是这种火铳的铳管,和他正在研发连发火铳结构一样,都是用螺纹连接机匣,相互间可以互换。 这样他的连发火铳就能专门使用线膛铳管,把拉膛线失败的滑膛铳管都给这种单发火铳使用。 它的成本同样也比较低,吕祥估计在十两银子以内。 王承恩听到吕祥的介绍后,两眼顿时放了光。 因为他认识到,这就是皇帝需要的新火铳。 十两不到的成本、更简单易生产的结构,都让它成为了代替旧火铳的完美选择。 皇帝知道此事后,一定极为高兴。 这让王承恩拉着吕祥说道: “这么好的火铳,你还不拿去报喜?” “快带上它的模型,和咱家一起进宫。” 不等吕祥解释,就带着他坐上马车进宫。 —— 皇宫中,朱由检看到这支火铳,果然非常高兴。 他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就使用中折式猎铳的打算,没想到吕祥拿出了更优秀的设计。 这种火铳,让他想起了历史上美国的春田m1865活门步枪、英国施耐德恩菲尔德步枪。 两者都能用旧式前装枪改造,成为了前装枪向后装枪过渡时期的装备。 以前朱由检对此还不理解,如今方才发现,大明也需要类似的装备—— 就算明知道这种火铳生产出来就落后,如今却仍是不可或缺。 这让他追问吕祥道: “能用前装火铳改造吗?” “之前生产的火绳铳和燧发铳,把铳管截短加上螺纹,再连接上机匣。” “能不能改造成这种活门火铳?” 吕祥想了一下,回道: “可以这样改造,就是铳托也得变一变。” “臣回去后琢磨一下,应该能改出来。” 这让朱由检很是高兴,让吕祥尽快拿出改造办法。 如果能够成功,大明就会迅速拥有两三万支单发火铳。 御营和新军都能用改造的火铳训练,摸索出来战法。 朱由检想到这里,就向吕祥承诺道: “如果吕卿能改造出来,这款活门火铳就可以沿用原有的一部分生产工具,尽快投入生产。” “它的名称就定为后装火铳二式,简写为ch2。” “在它定型之后,使用滑膛铳管的后装火铳一式、还有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等火铳,都可以停止生产,以后转产这个。” 吕祥闻言非常高兴,因为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污点—— 这款火铳的二次点火机构曾经被他否决,主要设计者也是薄珏。 徐森等不满他的工匠,平时没少拿这种火铳说事。 他之所以在设计连发火铳时,还分出一些精力设计这款专门使用滑膛铳管的火铳,其中就有取代自流引药燧发火铳的用意。 用这种自己设计的新火铳,把燧发火铳彻底取代。如今果然达到了效果,这让他心中喜不自胜。 但是想到装备院里的设计,他又提醒皇帝道: “陛下,装备院设计的单发火铳,不止臣这一款。” “还有火药研究所那边,正在完善陛下定名的第四代掣电铳。” “臣以为可组织一次评比,选出制式火铳。” 说着,他还主动提到了自己设计的火铳的缺点,认为还有不足: “臣设计的这款火铳,虽然成本较低,生产也很容易。” “但是它的闭锁结构,相比第四代掣电铳是不如的,不能用威力很大的子弹。” “陛下提出的强装药子弹,就无法在这种火铳上使用,否则闭锁结构有松开的危险。” “它只能使用正常装药的子弹,不能威力太大。” 这种自曝缺点的行为,得到朱由检的赞许。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英国人在用恩菲尔德步枪改造出后装枪后,又装备了马提尼亨利步枪。 活门步枪的闭锁结构毕竟不牢靠,不如专门设计的后装单发枪。 不过对这种名气不大的步枪结构,朱由检并不怎么了解。而且也不觉得,大明有装备这种火铳的必要。 他安慰吕祥道: “能使用强装药子弹固然更好,不能也没什么。” “只要能使用正常弹药就行,还能把军中后勤简化些。” 又想到吕祥正在设计的连发火铳,朱由检询问他道: “连发火铳设计得如何了?” “什么时候能够装备?” 提到这个,吕祥的脸色顿时就苦了。 事实上,正是因为连发火铳的研究不顺利,他才抽出时间研究单发火铳。 徐森也是在这点上看到了机会,研发转轮结构的连发火铳和他竞争。 他向皇帝诉苦道: “陛下绘制的其它几种机匣,臣都一一试了。” “但是它们的牢靠程度,都不如现在用的机匣设计。” “这种机匣和铳机的连接方式最为牢固,臣用其它门闩结构尝试了多种,都没有能胜过它,反而可能更复杂些。” (毛瑟98k枪栓和门闩对比) 这话说得朱由检险些笑了,因为他最初给出的机匣设计,就源自毛瑟98k。 这种经典的结构后世的手动狙击枪还在沿用,哪是那么容易超越的? 吕祥想研究出一种比它更好的结构,难度可谓极大。 这让他安慰吕祥道: “闭锁结构不如它牢靠也没关系,只要能使用正常弹药就行了。” “单发火铳有弹仓长度限制,本来就不能使用加长弹壳的强装弹。” “现在改进它的目的是降低成本、提高生产数量,性能上可以稍微放低点,不做那么高的要求。” 吕祥对此说道: “最简单的机匣,就是活门火铳用的这种。” “它可以铸造后打磨出来,上面连接铳机。” “臣以为既然要装备这种火铳,那么连发火铳的机匣设计不用改,只需要改进生产工艺而已。” 这让朱由检沉思起来,思考在活门火铳出现后,之前提出的要求到底合不合理。 有活门火铳这种生产非常容易、成本也不高的火铳在,降低连发火铳的成本要求,似乎已不是那么必要。 再加上如今线膛铳管制造困难,使用这种铳管的机匣,成本高一些似乎也能接受—— 要把最优秀的工艺组合,制造出最优质的火器。 不至于因为新设计出现某个短板,导致连发火铳的效能发挥不出来。 想到莫辛纳甘“脚蹬枪”的美誉,朱由检放弃了往回退的想法,叮嘱吕祥道: “既然吕卿如此说,那就沿用原本的机匣设计。” “但是一定要改进工艺,尽量降低成本、提高生产速度。” 打算用这款火铳磨炼工艺,为将来生产更多的火器做准备。 吕祥高兴地答应,觉得总算不用为设计新机匣费心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新火铳的铳机,同样是一个难点: “这种闩动火铳的铳机,需要在里面钻孔,安放击针和击针簧。” “击针还好说些,制造它比较简单,坏了换一根就行了。” “击针簧却比较麻烦,制造很难不说,钢材的弹性也不够。有时会弹不出去,造成发射失败。” 这是更严重的问题,也是设计太超前导致的。 当前大明的工艺水平,并不足以生产高质量的弹簧。 甚至击针都很难,有可能出现断裂等故障。 朱由检想到这种情况,就感觉一阵头疼,因为这意味着,连发火铳不是可靠的兵器。 这让他询问吕祥道: “活门火铳也有铳机,里面的弹簧是如何解决的?” 吕祥回答他道: “臣用铜锁上常用的簧片,代替了里面的弹簧。” “但是簧片用于短的铳机还行,在这种更长的铳机上,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说着他把活门火铳的铳机拆开,展示了一下里面的结构。 朱由检这下明白了,吕祥用v型弹簧片,取代了螺旋形的弹簧。 (v型弹簧和古代锁具机簧) 这种弹簧片的性能先不说,它能作用的距离,显然是有限的。 如果来回叠加,占据空间也太大,用在很长的铳机上不合适。 这让朱由检也无可奈何,只能道: “多试验几种铜材和钢材,尽量想办法解决。” “还有,和车辆研究所多交流,他们在研究弹簧悬挂。” 这让吕祥的眼前一亮,想到了大街上满处跑的人力车。 大部分人力车用的是板簧悬挂,它的成本比较低。 但是也有一些用弹簧悬挂,是作为试验用的。 从它们能承载一个人的重量来看,车辆研究所的弹簧制造水平并不低。 说不定就能解决他的困难,让他制造出合格的弹簧。 接下来他又提出了一些困难,朱由检虽然不能完全解答,却大多指出了方向,让他往哪个地方努力,或者和其他人合作。 吕祥满意地离去,留下了他带来的活门火铳模型。 朱由检也嘱咐他在尽快造出样铳,在初十的贵族聚会上举行一次评比。(本章完) 第615章 贵族之间的划分 正月初十,西苑。 朱由检召集王公贵族,在这一天举行聚会。 参加聚会的封地贵族,大多喜气洋洋。在皇帝向他们发售大明航运集团的股票后,这些人相互之间,联系更是紧密。 尤其是被视为勋贵之首、又被皇帝当做封地贵族看待的英国公张维贤,在封地贵族中最受欢迎。很多人敬仰他的名望,意图打好关系。 如果放在以前,张维贤不见得能看上这些新贵。 但是准备在安南开藩的他,却不得不和这些人应酬一二—— 都是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东,在各自的藩国又有航运公司。将来英国公开藩时,说不定就有借助他们的地方。即使他作为勋贵之首,对这些人也要客气点。 更何况他现在的年龄已经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故去。儿子张之极又不是个争气的,孙子张世泽虽然好一点,却又年龄太小。将来他走之后,说不定还要人照应。 这让张维贤面对这些人的态度很好,让很多人如沐春风。觉得不愧是大明顶级勋贵、绵延二百多年的公爵家族。 同为公爵家族的成国公朱纯臣,也是羡慕地看着这一幕,为自己没有多买航运集团的股份而后悔。 作为被皇帝分封到兀的河一带的贵族,他现在也是封地贵族的一员。之前皇帝售卖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时,是允许他最高购买百分之一股份的。 但是成国公朱纯臣却认为大明航运集团不值一千万两,这件事可能是皇帝在让封地贵族捐献。 所以他一直拖着这件事,直到毛承禄把东江航运公司的股份卖出去后,他把自家的船队和港口组建成航运公司,核算之后作价十万两,用一半股份换取到航运集团的百分之零点五股份—— 两方都没出钱,相互交换股份。 当时朱纯臣对这点还颇为得意,认为自己避过了皇帝的又一次搜刮。 但是在航运集团的股票上市,并且股价飙升后,他顿时就认识到: 这件事自己做岔了。 皇帝卖他们股票并不是在搜刮钱,而是给封地贵族撒钱。 如果他当时愿意全额购买百分之一股份,现在赚的就不止是这么点。 这让他的心里如同刀割,认为自己亏了钱—— 对他们这些权贵来说,少赚钱那就是亏损。 朱纯臣对此没少肉疼,感觉自己是吃了大亏。 甚至他心里未尝没有埋怨皇帝,怪皇帝没把事说明白。 如果早说了航运集团的股票能赚钱,他就是拿出十万两现银,也要购买股份。 和他一样感觉的,还有阳武侯薛家。 这个家族和成国公朱家一样,作为世袭贵族被皇帝派出去开藩。 不过因为家族内部的争端,还有南洋的气候等问题,现在仍旧在做前期准备,阳武侯国并没有能开辟。 这让他们购买航运集团的股份时,自然就有些犹豫。最终同样只买了零点五,和成国公家族一样。 两家现在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阳武侯薛濂,也和朱纯臣凑到了一起: “朱公爷,您说现在怎么办?” “咱们能不能向陛下请求,再购买零点五股份?” 朱纯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之前是十万两一点,现在你打算出多少钱?” “交易所的价格,现在可还是十五万!” 在经过最初的疯狂后,大明航运集团集团的股价现在有所回落,但还是维持在一元五角以上,低于这个数字很快就会被人买走。 所以大明航运集团的估值,已经被当作一千五百万两看待。 想要购买百分之一股份,那就至少要拿出十五万。 大明能拿出这个钱的家族不少,然而如果真去交易所购买,却不见得能买到百分之一股份。 因为英国公、江陵公等家族,都把股票捏着,根本就没有卖出去。 就连朱纯臣、薛濂,他们在最初卖出去一些后,很快就停止了。因为他们认识到,航运集团的股份价值不止于此。随着更多藩国的开辟,它们将来会更值钱。 要不然阳武侯薛濂,也不会想再购买零点五股份。 被朱纯臣奚落了一通,阳武侯薛濂却没生气,而是继续说道: “十五万的价格也不是不行,反正咱们能卖债券。” “满桂拿出一个爵士领,就发行了十五万债券。” “咱们的封地那么大,就不能同样卖出去?” 这让朱纯臣的心思,顿时动了起来。 因为按这个价格计算的话,他那个方五百里的封地,相当于625个方二十里的爵士领,总价值9375万。 这个数字让他想想就感到无法呼吸,同时也真正认识到封地贵族真正的财富在哪里: 『就算只能卖一半,也有四五千万两啊!』 『朝廷一年的岁入,也不过两千万左右。』 呼吸都有些急促的朱纯臣,想到这点之后,就向薛濂说道: “既然满桂能卖,咱们就同样能卖。” “你去联络一下其他有封地的贵族,让他们一起向皇上提建议。” 打算合封地贵族之力,让皇帝允许封地贵族卖封地。 阳武侯薛濂得到他的承诺,顿时去联系其他封地贵族。 但是这些贵族的兴趣大多寥寥,因为他们的封地,大多没有多大面积。 尤其是对那些捐纳获得爵位的低级贵族来说,他们的封地就是按这个价格买的。现在让他们以同样的价格卖,他们如何愿意? 就连拥有方千里藩国的韩王藩国代表,对此也兴趣寥寥。因为韩藩郡王本就把韩国的封地分出去不少,现在的韩王占着北海岛,根本就不想让国内出现任何其他势力。 这让薛濂转了一圈,都没有得到其他贵族响应。 以至于他回来和成国公说起这件事情时,两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一个公爵支持、一个侯爵出面,都没能让低级贵族响应。这在他们看来,当然是极大的失败。 此时两人才意识到,他们之前的作为,让很多封地贵族根本不拿他们当同路人。认为他们虽然有封地,却终究是旧贵族。 韩王和江陵公那样长时间扎根封地的,才是真正的新贵。 这些隐形的分野,看似有些可笑,其实却代表着未来贵族群体的划分。 在皇帝陆陆续续给韩王、江陵公、宁远伯、东江伯等贵族分封,又用捐纳册封了一些低级贵族后。一个新的贵族势力已经渐渐形成,聚集成一股庞大势力。 这股势力中宗室隐隐以韩王朱亶眘为首、外姓隐隐以江陵公张同敞为首,代表的是封地贵族的利益。 英国公张维贤就是他们选择的同路人,也是他们在朝廷中的代言人。 将来组成的贵族议会上,他们也会同气连枝,通过有利于他们的决议。 成国公和阳武侯虽然已经被皇帝划分了封地,但是因为他们在开发封地上投入不大,甚至都没有家族的核心成员过去。 自然得不到封地贵族认可,被排斥在他们的小圈子之外。 这让成国公朱纯臣心里很是恼怒,同时也隐隐有些后悔: 除了相当于拥有封地的黔国公沐家外,成国公朱家才是五大国公中第一个被赐予封地的。 皇帝当时把他分封在黑龙江以北固然有惩戒的意味,却也未尝没有让他成为封地贵族领头人的意思。希望能利用他的身份,引领旧贵族去开辟封地。 结果他硬是没有听到弦外之音,也没有把握住机会。以至于这些封地贵族又去寻找英国公,相互间勾连到一起。 现在想明白这点的朱纯臣,对此颇有悔意。 如果他多把心思放在开辟封地上,他在贵族中的影响力会大大提升。而且成国航运公司的估值,也不可能只有十万两。 此前半年时间,他是白白浪费了,甚至丢失了先机。 今后想夺回这个位置,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努力。 对比英国公张维贤身边围绕的封地贵族,还有自己这边找过去都没人响应的事情,他当真感觉到世事莫测,自己身为成国公也有受冷落的一天。(本章完) 第616章 战云密布的南洋 比成国公和阳武侯更失落的,则是连封地都没有的勋贵。 平时他们没有什么感觉,这次聚在一起后,很多人却猛然发现: 勋贵中最热门的话题,已经从游乐享受、参与朝政,变成了开辟封地。 那些封地贵族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大喊着你有几条船、我有多少兵,让他们觉得极为刺耳,聚起来讥笑这些不懂礼仪。 但是内心之中,很多人却产生了失落感。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船兵,就是这些新贵族的权势来源—— 即使朝堂大臣,在面对这些新贵时,也需要小心对待。 因为若是把这些人逼急了,他们真的会动手。有皇帝和贵族议会护着,朝廷官员轻易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让很多贵族,想起了祖上在国初的风光。那时的文官面对勋贵,是何等的低声下气。 但是自从土木堡之变勋贵殒落后,他们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没想到这些被他们看不起的新贵,却隐隐有了国初的架势。 甚至引来一些文官颇为担忧,时不时上疏弹劾他们。 好在这些新贵大部分时间在封地,能被弹劾的事情没有多少。他们在京城的代表即使能代表他们行事,轻易也跋扈不起来。 这让文官和勋贵的冲突不怎么显眼,被皇帝轻易压了下去。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封地贵族只是刚刚开始起势。未来他们会更壮大,成为朝堂上不可忽视的势力。 以前的旧贵族如果不转成封地贵族,下场很可能是边缘化,就像南京勋贵一般。 抚宁侯朱国弼被一群人围着,就颇有心不在焉的意味。 身为神机营提督、未来很可能成为京营总督的他,感受到了什么是风光不再。 放在以前,他凭这个身份在勋贵中不说风头无俩,也必然是最风光的人之一。 但是这两年时间做下来,他却感受到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小,影响力也逐渐式微。 在皇帝设置的架构中,京营虽然名义上仍旧由勋贵掌管,但是具体的训练却由参谋司负责。军官选拔和后勤事务,也有护军司掌管。 他这个提督高高在上,其实却没有多大权力。 像是李邦华清理虚冒、整顿京营的事情,他就说不上多少话。枢密院和兵部官员,都更倾向李邦华。 就连皇帝,也只是让他维持京营的稳定。真正在意的军队,其实是巡捕营新军。 这让朱国弼感觉到强烈的失落感,感觉自己就是在张维贤去世后成为京营总督,也说不上有多大权力: 『皇上这样安排,是把我当门面啊!』 『真要当个空架子,还不如去南京当守备。』 京营总督、南京守备,这是勋贵能担任的最高职务,以前也数这两个位置最风光。 如今朱国弼却感觉,京营总督正在成为鸡肋,在参谋司和护军司的架空下,没有多少实权可言。 想到南京城十里秦淮的繁华,他有了去南京的心思,将来去那边当守备。 但是想到南京城再繁华也不是自己的,他又看向了那些封地贵族,想着是不是向皇帝请求,去海外开辟一块封地。 如果再不下手,他担心距离大明近的地方,都会被那些新贵族抢占。他就是想开辟藩国,也找不到机会。 —— 这个预感很正确,因为于日升、戚昌国等人,都有开辟封地的心思。 他们这些不开辟封地就无法获得贵族资格的人,其实才是最失落的一群人。 朱国弼等旧贵族不管怎么说,都有贵族身份存在。皇帝就算把他们边缘化,也不会轻易削去他们的爵位。 但是于日升等人虽然祖上被追赠了爵位,皇帝也允许他们袭爵,但是在开辟封地之前,他们的身份却只能是世官—— 在成功开辟封地前,他们并不会被皇帝授予爵位。一些人甚至只有金吾卫虚职,什么权力都没有。 这让于日升想到当初皇帝向自己和张同敞的问话,就有些悔不当初。 若是他当时积极点,现在江陵公张家的风光,就是他们于家的。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只是世袭指挥使,远远比不上名震朝野的江陵公。 去年就对此有所感觉的于日升,已经准备去南洋开藩。 这次勋贵聚会,他更是向郑家的代表郑鸿逵询问道: “南洋开藩的事情,到底有什么难处?” “怎么这一年下来,没有多大动静?” 于日升和田尔耕等人的关系还不错,郑家因为帮助田尔耕等阉党开拓东宁的事情,和他们颇是有些情谊。 郑鸿逵在京城没少得到锦衣卫的照顾,此时他就向于日升仔细解释道: “南洋开藩的事情,是顺也有些不顺。” “靖江王世子已经在占城和柬埔寨那边,建立港口和补给点。靠着海岸线去南洋,没有多大难度。” “但是婆罗洲、爪哇岛等地,现在被荷兰人掌控。他们在被驱逐出东宁岛后,一直想要报复。” “去年再次打败马打蓝王国后,荷兰人就出动舰队,把爪哇宣抚使李国助夺回的安不纳岛重新给侵占了。” “南洋的大洋航线被荷兰人阻绝,现在自然无法去婆罗洲开藩。” 这是郑家非常恼怒的地方,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荷兰人竟然要阻拦自己去婆罗洲开藩。 甚至吕宋的西班牙人也不愿意看到大明重新介入南洋,拒绝他们的船只在吕宋港口停靠。 这让琉球之战后准备下南洋开藩的郑芝龙,感到十分恼怒,打算同荷兰人打一场,决出南洋霸主之位。 李国助等人对此也十分支持,因为南洋总督郭尚友已经下令,必须要夺回安不纳岛,否则就以失土罪名上报朝廷处置。 这让李国助感到压力山大,充分体会到身为大明官员的不容易: 若非皇帝规定海外是戒严区,很多朝廷制度可以不在海外执行。他在丢失安不纳岛的时候,就有可能被处斩。 因此他这次使出了浑身解数,劝说刘香等人,一起帮助郑芝龙同荷兰人作战。 现在的南洋,也因此战云密布,甚至影响到了航运。 荷兰商船更是被郑家驱逐出沿海,完全断绝了同大明的贸易。 甚至连日本的贸易都受影响,被郑家船队阻断。 这让以赚钱为目的的东印度公司难以承受损失,他们已经出动战船,主动寻找郑家船队作战。(本章完) 第617章 神兵利器 郑鸿逵的解释,让于日升若有所思。 周围听到的其他人,也关注了起来。 这些有志于开藩的世官,或多或少都买了大明航运集团的股票。 郑家同荷兰的战争,显然是影响股价的大事。 李顺祖就问他道: “可有把握取胜?” “我们李家的船队正在镜城过冬,郑兄若是需要,可以让海军部出调令,把战船借给你们。” 郑鸿逵连连摇头,说是不需要借战船。倒是其他方面,需要他们协助: “大兄已经定下计策,这次海战一定能够取胜。” “但是南方的海商,却对此多有怨言。” “若是有人在朝堂上提到此事,还请诸位辩解。” 于日升等人都说好说,他们这些人都知道郑家如果取胜,能带来的好处。 南洋如今的霸主就是荷兰,郑家船队如果打败它,那就至少能取得同等的地位。去南洋开藩的道路,自然也就通畅了。 但是如果不胜,那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郑家如今把持东南的航线,有不少人在觊觎。 甚至十八芝这个海盗团伙的其他首领,也在觊觎郑芝龙的位置。李国助、刘香等人,都对此虎视眈眈。 所以这场海战,郑家是只能胜不能败。失败后身死族灭不至于,却可能丧失对东南沿海的主导权。 于日升没有船队,对谁掌握东南航线不关心,他更希望郑芝龙能取胜,自家搭顺风船去婆罗洲开藩。 所以他承诺道: “浙江的海商本官会打招呼,谅他们会给几分薄面。” “就是去琉球、日本的航线,还请你们放开些。” “还有东江领那边,也需要郑小兄弟引荐一二。” 显然,他对郑家没少做功课,知道郑家和东江领的关系。 这几日也颇有一些浙江人找到他这里,让他帮忙和毛文龙牵线—— 在被封为东江伯后,毛文龙在朝野的份量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浙江商人,也闻到味凑了过来。 于日升因为打算去南洋开藩,有用到这些商人的地方。 所以就答应了他们,和和同为钱塘县人的毛文龙牵线。 郑鸿逵一个年轻人,被于日升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忙不迭地答应放开去琉球和日本的航线,把于日升介绍的浙江海商引荐给毛承禄。 在共同的利益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下,这些封地贵族、或者打算开藩的世官,迅速勾连起来。 大明的贵族势力,已经开始洗牌。 —— 朱由检是欣慰于看到这一幕的,因为大明原有的勋贵已经彻底腐朽,自己想扶都没法把他们扶起来。 此前他不是没有扶持过勋贵,但是无论他如何鼓动,都没有几个人敢跳出来和文官争权。 甚至给他们封地,这些人都嫌弃海外之地荒凉,不愿前往海外就藩—— 他们就想要留在京城,安享祖上传下来的富贵。 对这些只想当米虫寄生的人,朱由检心里是很不待见的。 所以他选择扶持新贵,册封功臣之后和新功臣。 如今两年下来,成效已开始显出。新贵族已成为一股势力,正在冉冉升起。 不过这个幅度在他看来还不够,他打算再加一把火,壮大封地贵族群体。 “叮!叮!” 在朱由检的示意下,一个太监敲响了玉磬。 来西苑聚会的勋贵,顿时安静起来。 朱由检慢斯条理地道: “今日召集诸位,一是新春贺喜。” “二是有一件事,需要众卿知会。” 向旁边挥了挥手,御马监掌印李凤翔道: “御营将士在内教场演武,请诸位一同观看。” 一队雄壮的士兵,穿着挂满弹药的马甲,背着火铳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御营精挑细选的将士,保证绝对忠心。 今日就向这些勋贵演示,展现新火器的威力。 一些人已经听到风声,更多的人还是不明所以。 但是在皇帝请勋贵中擅长射箭的一同较技后,他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上战场,哪还有擅长射箭的勋贵啊! 成国公朱纯臣正想找个理由为勋贵辩解一二,只见驸马都尉巩永固站了出来: “臣在武学读书,虽不敢说擅长射箭,却略知道一二。” “请陛下恩准,和御营将士比试。” 朱由检点头颔许,对巩永固这时站出来颇为欣喜。 然后又看到新乐伯刘效祖之子、也就是朱由检的舅表兄弟刘文炳,同样站了出来。 他们家在成为新乐伯前,世袭阳和卫正千户。为了能承袭这个官职,会学一些武艺。 刘文炳入京之后,和巩永固一同在武学读书,这次就一同站了出来。 朱由检虽不觉得他们的武力多高,却对他们的勇气颇为赞许。 正当他想让比试开始时,皇后的父亲周奎,推着侄子周镜站出来道: “皇上,我这个侄子也懂一些武艺,可以一起较技。” 这让朱由检颇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准许道: “可!” 又指着毛承禄道: “毛参将在东江多有战功,想来也是弓马娴熟的。” “就和朕这几个亲戚一起,同御营将士较量一番。” 毛承禄欣喜奉命,和这几个勋戚站在一起。 这让一众勋贵的脸色都变了,因为站出来的,不是新贵就是外戚。 这不正显得他们无能,不能为国效力吗? 一些人心里甚至恨恨地想着,盼他们出丑才好。 这些人确实出丑了,因为他们用弓箭射箭的速度,竟然比不过御营将士用火铳。 他们搭箭开弓的时候,就有几个御营将士把背心上装着的子弹取出,掀开火铳上的活门往里面一塞,“啪嗒”一声按下活门,就瞄准靶子发射。 训练有素的他们,发射子弹的时间丝毫不亚于巩永固等人射箭。 甚至就连毛承禄,在连射了十几箭之后,手臂酸软的他,速度都无法再跟上他们。 这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火铳的威力早已胜过弓箭。弓箭之所以还有用,不过是射速更快而已。 如今连射速都被火铳超过了,弓箭在军队中,岂不彻底被淘汰? 比较敏锐的人,甚至想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军事变革,认识到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 然而还有人不明所以,不知道皇帝让他们观看这个的用意。 难道就是为了展示新武器,显示他的武功? 对这些懵懵懂懂的人,朱由检是懒得解释的,他向众人说道: “毛参将之前向朕请求,说是东江领想购买火铳组建狙击队。” “朕思虑之后答应了,允许他们购买。” “但是装备部那边,生产能力却不足。” “所以朕打算和众卿合作,建立一座兵工厂生产火铳。” 向这些人说着目的,朱由检又向他们道: “新的兵工厂将建在通州,由驻扎通州的神武中卫负责守卫,同时提供地方,占据百分之十股份。” “内廷兵器集团和装备部提供技术和部分工匠,各占百分之十股份。” “职工持股百分之十,再留百分之十给有能力的工程师。”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股份,就向众卿募股。” “生产出来的武器,优先卖给投资的人。” 这让很多勋贵的眼光,顿时亮了起来。 他们这些有封地或者打算开辟封地的,非常需要这种武器。 其他勋贵或许不是那么需要,但是对这种武器的销路,却并没有怀疑—— 能取代弓箭的火铳,想来是一定会大行于世的。就像当年的火铳,取代了弩一般。 一些人更是想到之前皇帝出售大明航运集团股份的事情,认为皇帝有可能是再一次撒钱。 英国公张维贤带头道: “臣愿出十万两,不知可以占多少股份?” 朱由检赞许地看着他,说道: “十万两就占百分之五。” “朕打算在技术和人员之外,再用百万现银,投资通州兵工厂。” “将来诸卿用的武器,都能从此购买。” 张维贤听到皇帝一分钱不出,就把技术和人员作价百万,心里面感觉到一阵肉疼。但此时也只能笑着道: “臣谢陛下隆恩!” “不知通州兵工厂何时能出产火铳,臣又能购买几何?” 朱由检笑着向他说道: “通州兵工厂的火铳什么时候出产,就看众卿的钱什么时候到位,能招募多少工匠了。” “你们能购买的火铳数量,自然是按麾下兵马的人数算。” “按一个卫五千兵计算,公爵拥有三个卫,可购买一万五千支新火铳。” 一个卫的实际兵力,大约是五千六百人。但是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是火铳手,为了计算简便就按五千人。 三个装备新式火铳的卫,在朱由检看来能战胜此时的大部分国家。 但是张维贤却不放心,因为之前大明征服安南,出动的兵马数量都是数万甚至十数万。 所以他转了转脑筋,拐弯抹角说道: “臣以为陛下提出的军民卫甚好,可以让卫所储备十倍兵员。” “如今各藩国建的都是军民卫,他们要用的武器,臣以为也要储备点。” 其他封地贵族在听到此言后,纷纷站出来附和。 他们都希望能多买点武器,装备给封地里的兵员。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请求,一时陷入沉思。因为他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封地贵族想要多买火铳。 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忘了说价格,这些勋贵说不定以为新火铳和旧火铳一样,只需要几两银子。 这让他看向张维贤等人,询问道: “卿等真要多买吗?” “新火铳的价格可不便宜,一支滑膛火铳需要一二十两银子。” “射程远的线膛火铳,更是要四五十两才行。” “一万五千支火铳,张卿有那么多钱吗?” 张维贤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新火铳的价格竟然这么高。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普通鸟铳只需要二两银子。就算精利鸟铳,也只需要四两。 现在这价格一下翻了十倍,比很多火炮价格还要高。让张维贤实在不敢相信,竟然要这么贵。 他不敢质问皇帝,心里面怀疑装备部贪墨太狠。否则什么样的火铳,需要这么高成本? 其他勋贵在听说这个价格后,同样议论纷纷。显然都认为这里面有弊案,皇帝受了蒙骗。 朱由检对此也不解释,而是挥手示意,举行下一场演练。 这次演练就没有让巩永固等人开弓射箭了,而是由一个御营士兵,拿着一支奇形怪状、似乎有两个铳管的火铳,趴在地上向远处的靶子射击。 靶子的位置有近有远,最远的足有两里地,让人怀疑立那么远干什么。 (惠特沃斯步枪,最早加装瞄准镜的步枪之一。能够在1800米的距离上击中目标,曾经在900米上狙杀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北军一名将军) 很快,他们就认识到这些靶子的作用。 只见使用这支火铳的士兵,用眼看着上面的铁管,装弹扣动扳机,准确命中了靶子。 一直到一里开外,他才偶有失手。最终还有子弹,命中了两里外的靶子。 这是薄珏在知道火药研究所发现雷汞还造出样铳后,研发出的新武器。 本就擅长制镜、最早把望远镜安上火炮的他,在得知朝鲜战场上的狙杀记录后,就想要在狙击火铳上加装瞄准镜,更远距离上射杀敌人。 最初他是基于簧轮打火的后装线膛火铳研制,因为簧轮的打火时间长,还会带来抖动。加装瞄准镜后出现很多问题,结果不尽如人意。 直到火药研究所发现雷汞、拿出掣电铳四式的样铳后,他的研究才取得了进展。 为此掣电铳四式的铳机还彻底做了改变,由原本的从上往下闭锁,变成了从下往上闭锁,方便把瞄准镜放在上面—— 和朱由检绘制夏普斯步枪示意图,更加相似起来。 至于吕祥的活门火铳,则因为要向上掀开铳机,无缘使用瞄准镜。 此时带瞄准镜的狙击火铳甫一展示,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万万没有想到这支火铳的射程竟然这么远,几乎可以说是超过他们想象的神兵利器。 还有人眼睛放光,想到了被册封为伯爵的崔南伊。如果他们有这样的火铳,岂不能立下同样的功绩? 毛承禄当即就说道: “陛下,东江领要组建狙击队,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火铳。” 连价格都没有问,当即就表示买。 但是朱由检却摆了摆手,说道: “这只是杆样铳,还有很多问题。” “而且成本太高,暂时不对外销售。” 当即就表示这种狙击火铳是非卖品,暂不对外出售。 但是毛承禄还不死心,询问道: “无论多高的价格,臣都愿意购买。” “臣要拿着它去辽东,为陛下狙杀虏酋。” 朱由检哈哈大笑,向毛承禄道: “卿有这个心思是好的,等完善了朕会赐给你一支。” “但是它真不适合售卖,成本就需要二百两以上。” 毛承禄惊得“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这种火铳的成本竟然这么高。 其他勋贵就更是震惊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贵的火铳。 山西朔州仿制的红夷炮,耗铁五千六百斤,前后也不过费白银二百四十余两而已。 这杆小小的火铳,为何会这么贵? 薄珏站出来仔细解释,说明制造瞄准镜多么多么困难。加上瞄准镜后,这杆火铳的成本,是普通火铳的四五倍。 这让一些人明白了,贵的成本在瞄准镜上。显然薄珏不知道磨废了多少镜片,才制造出来瞄准镜。 不过对眼力好的人来说,他们是不需要瞄准镜的。就算看不到两里外,还不能看到一里吗? 只要仔细挑选,总能找到这样的士兵。 所以他们的目光,盯向了加装瞄准镜的火铳。认为这支火铳,才是真正的利器。(本章完) 第618章 募资百万 改进的掣电铳四式,受到了封地贵族的热烈欢迎。 这种能在一两里外射杀敌人的火铳,实在是太合他们的胃口了。 尤其是羡慕崔南伊等人被封爵的毛承禄,更是当即表示要买这种火铳。 为了获得购买的优先权,他把出售航运集团股票获得的钱财,拿出来了两万: “东江领愿意出两万两银子,购买百分之一兵工厂股分。” “只求兵工厂优先给东江领造火铳,早日用它们打建虏。” 朱由检哈哈大笑,又向毛承禄道: “东江领是想购买一千支后装线膛火铳吧?朕之前开出的价格是五万两。” “但是这种新火铳的结构更简单,每支降价到四十两银子。” “还有那种活门火铳,价格是十五两。” “只需费十万两,就能购买一千支线膛火铳、四千支滑膛火铳,恰好装备一个卫。” 这是朱由检为封地贵族开出的套餐,线膛火铳和滑膛火铳1:4的搭配,在军中试用后还是非常合适的,能够兼顾射程和成本。 一个卫五千六百人的兵力,按火铳手五千人计算,全部装备火铳需要十万两。实际火铳手数量还可能更少点,可以留一部分火铳做储备。 这个价格说低不低,普通的富豪都拿不出十万两现银来。 但是说高也称不上高,大明这些积累二百多年财富的家族,基本都能拿出来。 但是东江领偏偏不在此列,刚刚被册封伯爵的毛文龙,并无多少积累—— 之前东江镇为了养活辽东逃出来的民众,已经是竭尽全力。 直到当今皇帝登极后专门安排官员督促朝鲜筹饷,他们的钱粮才好转起来。 不过今年朝鲜发生的大战,让东江领的耕种遭到建虏破坏。没有多少收益不说,还要救济灾民。 之前凑出五万两已经是竭尽全力,要不然毛承禄也不会在知道航运集团股份值钱的情况下,仍旧要把股份卖出去。 此时听到皇帝为一个卫开价十万两,毛承禄为难地道: “臣只能拿出六万两银子,买不起这么多火铳?” “求陛下宽限些时日,臣再想办法筹集资金。” 打算把手里的航运集团股份,再卖出去一些。 不过这部分股份其实是东江航运公司持有,之前他卖出的时候大多是转让给股东,因此得到他们的同意。 现在要继续售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他的心里,也有很多不愿。 朱由检也不想东江领把大明航运集团的股份卖出太多,削弱大明和东江领的联系。 在估算了一下成本后,他向毛承禄道: “六成定金也可以,剩下的四成可以缓到明年支付。” “你们东江领在前线打仗,应该优待一点。” 认为六万两银子已经足以覆盖成本,通州兵工厂拿着定金就能把五千支火铳生产出来。 毛承禄喜不自胜,连连感谢皇帝。 张维贤这时站出来道: “臣愿出三十万两银子,购买三个卫的火铳。” 朱由检却没同意,向他道: “通州兵工厂的设计规模,是每年生产五个卫的火铳。” “英国公还是先购买一个卫,其余的以后再买。” 这让英国公“啊”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拿出银子,竟然还买不到。 这让他又向皇帝道: “臣愿再出十万两,扩大兵工厂规模。” “臣以为此等火器,每年至少应生产十个卫。” 其他封地贵族,同样建议皇帝增加火铳生产,并且纷纷表示愿意投资兵工厂,购买火铳装备。 但是朱由检却没答应,因为就连通州兵工厂,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产能设计—— 手工业时代的生产完全靠人,合格的工匠需要很长时间培养。 他之所以能开办通州兵工厂,还是因为在年前的朝鲜之战中、从朝鲜搜刮到工匠的原因。 没有这些工匠,他连开办通州兵工厂的初始班底都凑不起。更别说招募工人扩大规模,生产更多火器了。 英国公张维贤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只能不情不愿地表示,今年先买一个卫。 又预定了明后两年产量,打算再购买两个卫—— 时日无多的他,迫切地想要增强张家的实力。 甚至打算在去世之前,看到张家能成功开藩。 朱由检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付十二万两银子再预定两个卫。 这下三年十五个卫的产量,就卖出去四个卫了。如果不继续扩大规模,就只能再卖出十一个卫。 江陵公国的代表张允修,此时急忙说道: “江陵公国同样在前线,应该优先购买。” 拿出两万两银子入股,并准备筹集六万两定金购买火铳。 宁远伯国的代表李顺祖,则是豪掷二十万,购买了一个卫火铳不说,还入股百分之五—— 颇有野心的他们,不满足于只是伯爵。打算趁着攻打建虏立功,获得公侯爵位。 现在的入股不仅是看好通州兵工厂的发展,还在为将来购买更多火器做准备。 韩藩的代表朱璟溧也想购买一个卫,朱由检却没答应。 一是韩藩比较穷,买火器最多也就是交定金。 二是韩藩现在都成功开藩了,买这么多火铳干什么?它的周围又没有多强的外敌。 朱璟溧此时诉苦道: “日本虽然不敢攻打北海岛,但是零散的倭寇,登岸抢劫的却不少。” “还有岛上的土人,也时不时造反,需要用火器镇压他们。” 朱由检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小患。 所以他向韩藩和庆藩的代表道: “韩藩、庆藩可购买一个千户所,只需要两万两银子,再拿两万两入股份。” “剩下三个千户所的武器,分给南洋那边。” 这让人群中的郑鸿逵,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想买火铳,实在是郑家如今的爵位太低,和前面那几家根本就争不起。 如今皇帝特意留出来三千支,他急忙站出来道: “郑家愿意买两千支,组建两个千户所。” “并且拿出十万两,购买百分之五股份。” 显然,他认为郑家的爵位不会止步子爵,在为将来做准备。 这下今年的产量就只剩下一个千户所了,朱由检正想留给李国助,让他牵制郑芝龙。阳武侯薛濂跳出来道: “陛下,阳武侯国也在南洋啊!” “难道就只能有一个千户所的兵力?” 表示要入股两万两,购买一个卫的火铳。 这让成国公朱纯臣,看着他都侧目起来。万万没想到薛濂这个刚刚还和他站在一起的,竟然想组建卫所前往封地。 他之前不是不想购买火器,但是觉得这个价格太贵。不过稍微犹豫的功夫,今年五个卫的火铳产量,就被皇帝分配出去了。 朱纯臣也因此再次陷入犹豫,不知道是和阳武侯薛濂一起站出来,还是继续缩着头不理会。 就在他犹豫的时间,朱由检已经决定道: “分给南洋的三千支火铳,阳武侯、郑子爵、李男爵各一千支。” “如果产量有富裕,再出售给你们。” “今年的五个卫火铳分配完毕,明后两年除了英国公预定的之外,以后再行分配。” 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火铳售卖,没有再给其他人机会。 朱纯臣听到之后,这下真的后悔了。因为没有新式火器的话,他开藩就得拿着弓箭上去。 兀的河卫一带,是有野人女真存在的。他想征服的话,需要新式火器。 这让他不顾皇帝的言语跳出来道: “陛下,臣的成藩也在和女真人战斗的前线啊!” “成藩需要一个卫的新火器。” 听得一众勋贵侧目,朱由检也皱起眉头道: “今年的五个卫产量已经分配完了。” “成国公想买的话,还是等到明年吧!” “如果今年生产多了,朕会让兵工厂匀出来一些,给成国公购买。” 让他明年再请求,今年别烦自己。 成国公朱纯臣还要再说,却见皇帝的目光已经有些冷意。 这让他陡然意识到,之前因为开藩和航运集团股份的事情,自己已经恶了皇帝。 现在根本就不是争夺利益的时候,而是要让皇帝满意。 否则成国公府将来有的苦头吃,以后什么好处都轮不到自己。 这让他咬了咬牙,决定道: “成国公府愿意出十万两,购买百分之五股份。” “只求陛下在今年匀出一千支火铳,明年让成国优先购买。” 听到这番话的朱由检,对此是有些讶异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成国公犹豫畏缩了这么久,现在竟然就突然下定决心了。 不过对他这种热血能维持多久,朱由检很是怀疑。所以他没有做出许诺,而是问在旁边随侍的王承恩道: “现在各藩入股和预定的钱有多少了?” “能不能达到百万?” 王承恩急忙看着记录,计算道: “英国公入股十万两,全额购买一个卫的火铳,明后两年预定两个卫,一共需要支付三十二万两银子。” “江陵公入股二万两,预定一个卫的火铳,一共需要八万两。” “东江伯与江陵公同样,也是八万两银子。” “宁远伯入股十万两,全额购买十万两,一共二十万两。” “郑子爵入股十万两,全额购买二万两,一共十二万两。” “阳武侯入股二万两,全额购买二万两,一共四万两。” “李男爵入股金额未知,全额购买二万两,暂计二万两。” “韩藩和庆藩各入股二万两,全额购买二万两,一共八万两。” “总计九十四万两银子,离百万还差六万。” 这让朱由检颔首道: “那就允许成国公入股十万两,占据百分之五股份。” “这样百万两就超出四万了,不需要另外募集。” “刚刚做出承诺的各家,要尽快把银子放在顺天银行账上,这个款项要专款专用,尽快把通州兵工厂建起来。” 宣布筹资到此结束,让李凤翔和王承恩安排接下来的手铳、猎铳演练,自己带人离去。 这让成国公极为庆幸,幸好他提出了请求,得以入股十万两。 如果再晚一些,说不定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那个入股金额未知的李国助,拿出十万两银子是轻松无比。 想着十万两银子能带来的收益,他就高兴地哼着小曲,对今年没买到火铳也不在意: 兀的河那种苦寒的地方,谁爱开藩那就让谁去。 他成国公只想享受封地贵族的待遇,却不想真正去封地。 其他之前犹豫的贵族,这时就后悔了,纷纷围着王承恩,问他为何不把剩下的股份卖出去? 皇帝明明说了拿出百分之五十股份募股,怎么就只卖出去百分之二十五? 王承恩面对这些询问的贵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皇爷这次募股,是给封地贵族的优待。” “除了在场的之外,还有王子爵、霍子爵、李男爵等人,连代表都没派过来。” “他们都是能入股的,当然要留些股份。” 李男爵是谁众人都知道,就是那个海盗团伙中仅次于郑芝龙的李国助。 但是王子爵是谁,很多人却一时想不出来。 直到阳武侯薛濂提醒,众人才知道是王体乾。 这个以前阉党的二号太监,被皇帝封了个子爵爵位,送到南洋去了。 封地就在阳武侯国旁边,可以说是邻居。 霍子爵当然就是霍维华,以前阉党的谋主之一。 这让一众贵族猛然警觉,除了他们之外,宦官、文官被封爵位的,也能享受优待。 和他们有竞争的,不止是功臣后裔。 定国公、黔国公、西宁侯、抚宁侯等家族,这时就开始想着,要不要去开藩。 尤其是黔国公家族,因为沐启元做错事的原因,沐家来到京城后颇是低调,一点没有在云南的霸气。 此时却在想着是不是做错了,应该积极支持皇帝,享受封地贵族待遇。 但是沐家虽世镇云南,云南却有布政司等衙门存在,说是他们的封地也不对。 这让黔国公家族,目前的地位尴尬无比—— 皇帝向封地贵族许诺时,拿沐家世镇云南做例子。 但是在优待封地贵族时,从来没有想过他们。 沐家必须要摆脱这个境遇,脱离尴尬境地。(本章完) 第619章 一切权力归议会 从宴会上离开的朱由检,正在和福王、潞王、秦王等宗室交谈。 沉浸于轻易筹资百万这件事的他,显然忘记了,朝廷还欠着三个藩王的钱。 这笔钱还不是朝廷拖欠的宗禄,而是向他们借的。 福王和潞王不好直接开口,秦王却理直气壮地询问道: “陛下,秦王府积累数百年的家业,都被陕西官吏征用了。” “这件事情在朝廷,总得有个说法吧?” 朱由检神情一滞,显然没想到这茬事。 之前征收秦王府的积累痛快,现在秦王当着宗室的面讨要,事情就不得不给个说法了。 尤其是秦王世子病逝,朝廷能拿捏秦王的手段少了一种,反而有可能被秦王借着此事闹起来。 这让他只能和颜悦色对秦王道: “秦藩由南洋总督府和唐王世孙帮忙开辟,王叔还不满足吗?” “若是秦王叔执意要粮食,朕会让朝廷有余力后,催他们还给秦王叔。” 把这件事推给朝廷官员,让秦王去和他们扯皮。 秦王朱谊漶在皇帝面前敢说话,是因为他知道当今皇帝讲理。面对朝廷官员,他就没什么把握了。 那些文官嘴上说得好听,做起事来一个比一个狠。连宗禄都要多番催促才能拿到一点,更别说这些额外的欠账了。 不过当今皇帝虽然讲理,手段却同样利害。他不敢随意要挟惹怒皇帝,说道: “秦藩开辟的事情,秦王府招募的护卫也在参与。” “臣以为开藩消耗多少钱粮总得有个定数,不能稀里糊涂以秦王府的积累抵账。” 这番条理分明的话,让朱由检对秦王顿时刮目相看了。 他在思虑之后,向秦王道: “王叔说得在理!” “陕西官府征用多少钱,开藩又要多少费,都要计算明白。” “朕会让陕西和南洋那边把账簿送过来,到时多退少补。” 这让秦王朱谊漶的心里,顿时长出一口气。知道当今皇帝不会赖账,他不用担心血本无归。 其他藩王或藩王世子也点头称赞,认为皇帝说得在理。 无论如何,皇帝能给出这样的态度,他们心里面已经很是满意。 不过朱由检在这个承诺之后,就面色严肃地向他们道: “各藩迁移之后,只能留一千亩庄田,作为维护府邸和陵寝的费。” “其余的土地都以封地置换,这件事诸位要明白。” “韩王在这点上就做得很好,说移藩就移藩,毫不拖泥带水。” “你们若是再犹豫下去,大明周边的好地方,可就都要被外姓抢占了。” 推动藩王迁移,是他一直以来的政策。 这两年实行下来,各位藩王也像贵族一样,相信了皇帝的诚意。 贵族议会对王公削藩要求的五分之四多数同意且不说,今日皇帝大张旗鼓地向封地贵族卖武器,充分说明了皇帝不担心藩国坐大,反而在扶持他们。 只要当今皇帝在一日,分封藩国就是朝廷的国策。等以后各个藩国站稳脚跟了,自然能想办法让后续的皇帝无法动他们。 越来越多的藩王和世子,开始倾向移藩。他们在心里面,何曾不羡慕国初时祖上的肆意妄为? 没看韩藩开辟之后,韩王世子朱韶,就忙不迭地过去了。 就连还没有成功开藩的庆王,如今也借故留在韩藩暂居—— 有自己的封地管着,谁愿意被限制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 就连京城这个繁华的地方,他们玩多了也腻起来。 尤其是科道官员在适应他们的存在后,开始拿他们刷声望,在民间树什么不畏强权的人设。 就连报纸也喜欢揶揄他们,哪个藩王出了什么丑,很快就会被报纸登出来。 这让众多藩王和世子,在京城待得越来越不自在。 越来越多的人,打算主动移藩。 潞王就试探着问道: “陛下,朝廷还欠臣和福王各十万。” “臣的封地开辟,能不能请人出力?” 这也是为了陕西赈灾欠的,朱由检点头说道: “潞王叔的藩国,朕打算放在婆罗洲。” “等到郑芝龙打胜了,藩国就让他开辟。” “到时候潞王府直接派人接收,任命官员治理。” 又想起了刘宗周提到的一件事,向潞王道: “刘先生的弟子黄宗羲,想要在藩国建立议会。” “潞王叔可以重用他,让他和议员一起,盯着派过去的官员。” 朱常淓却对此苦笑道: “臣和那个黄宗羲谈过话,他主张一切权力归议会。” “说是要把事务交给议会分辨,就像古之圣王,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一般。” “臣不敢用此人,王府官员对他也不待见。” 这让朱由检抚须,对此沉思起来。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现在就有人提出“一切权力归议会”。这是打算跳过开明专制和二元制君主立宪制,直接进入到议会制君主立宪制啊! 甚至黄宗羲的心里可能都没有君主的位置,把君主视为“天下之大害”。 这让朱由检的开始反思:自己在建立议会上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以至于出现这么激进的观点。 如果不管不问的话,以黄宗羲身为刘宗周弟子的身份,很可能会影响很大一批人。到时议会斗争的矛头,可就要对准自己了。 这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所以在沉思之后,朱由检向潞王道: “黄宗羲必须要用!” “但他是朝廷的臣子,不是王叔的私臣。” “朕会赏赐他一块地,让他同样当封君。” “王叔不用担心他的议会,会不顾一切抢夺权力。” 这是他想出来的办法,给黄宗羲个世袭贵族身份,让他同样当封君。 看黄宗羲还会不会想着一切权力归议会,把君主给架起来。 至于赏赐的理由同样很好找,以黄宗羲身为黄尊素之子的身份,补偿个世袭百户不为过。这个世职转为爵位,那就是世袭爵士。 然后再以试行议会的名义,给黄宗羲分封方一百里。只要藩国议会成功,就授予他世袭男爵爵位。 想来有了这个前程吊着,黄宗羲应该更慎重点,不能由着性子肆意妄为。 如果他还打算践行理念,那就把他爷爷、宗族、亲戚都派过去,看他能不能为了理想,舍弃家族基业。 这一整套方案,在做了皇帝两年多的朱由检脑海中顷刻而成,并且向潞王做出安排。 潞王初始还不明白,但是在听到黄宗羲将会兼有封君和议长两个身份后,顿时大声称妙,认为黄宗羲当议长,能维护自己的权力。 不过他对皇帝为何一定要用黄宗羲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值得皇帝如此慎重对待。 对此朱由检是没有解释的,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黄宗羲后世的名声,让他如此慎重吧! 在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这三大思想家中,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黄宗羲。因为这个人如果闲着没事,会写出《原君》剖析君主之害。 反而是顾炎武、王夫之两人,他并不太担心。因为这两人对君主制度的危害,远远不如黄宗羲。 他现在期待的是黄宗羲成为封君后,能不能在议会和君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让天下人接受,把议会制度完善。 貌似随意地定下这件事,朱由检心里却颇为关注。打算专门安排锦衣卫人员,盯着黄宗羲的动作。 然后他又向福王道: “福王叔的封地,朕也会派人开辟。” “王叔想要哪个地方,都可以主动提出来。” 让福王对着大明周边能分封的地方,随意选择封地。 这个待遇,让很多藩王羡慕。认为皇帝对这个王叔真是优待,丝毫不计较他和泰昌皇帝曾经争夺太子之位。 福王听到这番话,心里也有些安心。庆幸自己在皇帝刚登极时颇为顺从,借出了十万钱财。 但是他此时真的没有开藩的心思,向皇帝道: “臣的母妃患病,实在无心此事。” “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再让福藩迁徙。” 朱由检听到郑贵妃病了,急忙关心了几句。又让皇后派人,慰问在福王府居住的郑贵妃。 以郑贵妃已过甲的年龄,说不定哪次患病就去了。他和皇后在礼数上,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朱常洵闻言十分感动,甚至对皇帝心里有些感激。 若非皇帝恩准,他和母亲说不定就无再见之日。如今能为母亲养老送终,他心里已经十分满意。 至于昔年和泰昌皇帝争夺太子之位的往事,他现在是想都不敢想。因为朝野群臣,对他都是抨击。 去年皇帝制定继承礼法,要把他和儿子列入前五顺位继承人后,朝廷群臣现在是紧盯着他,发现他和儿子做错事就上疏弹劾。 这让朱常洵在京城极不自在,险些都要请求回到洛阳府邸。 但是他又明白,皇帝不可能让他回洛阳去。他的母亲郑贵妃,也希望看着他开辟藩国,成为一国之君。 如果不是母亲患病不想分开,朱常洵早就主动请求,把福藩迁往海外。 现在,他只期望母亲的病尽快好转,看着自己前往封地。 为此,朱常洵这些日子已经在物色封地,打算在确定后向皇帝请求,作为自己的家业。(本章完) 第620章 神州之外 福王怎么想的朱由检无从得知,但他不可能在郑贵妃生病的时候,还要把福王封出去。 这让他只能放弃把福王派去南洋的想法,选择另一位藩王: 『这个藩王不能像潞王那样留在京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臣子。』 『必须要让他过去,在婆罗洲建立藩国坐镇。』 『郑芝龙海战胜利的果实,朝廷必须分一份。』 对郑芝龙的能力很信任,朱由检觉得他取胜的可能很大。 历史上他和郑成功父子两人,面对荷兰人就没败过。 就算一时受挫,本土远在万里之外的荷兰人,也无法增加兵力。郑芝龙背靠大明,却有源源不断的人力和船只。 所以荷兰人在南洋必然要失败,只是坚持多久而已。 这种情况下,朱由检自然要为胜利后做打算,派遣一位藩王,前往婆罗洲坐镇—— 避免郑芝龙胜利后实力太过膨胀,婆罗洲的藩国以后要仰他鼻息。 环视一众宗室,朱由检向他们道: “于卿向朕请求,要去南洋开藩,继承肃国公爵位。” “朕已经答应了他,让他和郑芝龙一起去。” “不知在坐诸位,哪个愿一起去?” 命人展开南洋地图,指出婆罗洲的位置。 这个后世被称为加里曼丹岛的岛屿,面积将近三百万方里,能分封三个王国。 朱由检的打算,是把潞王分封过去,再分封一位藩王。 剩下的百万方里土地,则分给郑芝龙、于日升、海述祖等人。 其中于日升是公爵,要占据二十五万方里。 郑芝龙虽然现在只是子爵,朱由检却要为他预留二十五万方里土地,而且优先挑选—— 无论是将来立功升为公爵,还是把郑芝虎等郑家族人分封过去,这块地都是郑家的,朱由检需要给他分配足够的利益。 剩下的五十万方里土地,郑芝龙团伙的其他首领和有功将士大概要占一半。 海述祖作为海瑞后嗣要占九万,和他一起下南洋的申传芳等苏松人,同样也要占一些。 如果渤泥国等土著势力投靠,大明出于这些势力曾经作为外藩朝贡,同样也得给他们留一点地,封爵转为内藩。 可以说这场仗还没打,朱由检已经做好了战后划分。 大明各方势力也在翘首以待,摩拳擦掌地等待郑芝龙取胜后过去。 宗室诸王同样有心动的,尤其是伪楚王案重审后,楚藩现存的宗室,都在虎视眈眈地想要争夺楚王之位。 朱由检的话一开口,东安王、武冈王、江夏王等楚藩郡王,纷纷跳了出来。 甚至一些之前闹得欢腾的将军、中尉等楚藩宗人,也有人想要站出。 朱由检见他们如此积极,心中甚是欢喜,向这些宗室说道: “前去开藩的郡王,每人可组建一千户到一个卫的兵力。” “将来功劳最大者,承袭楚王之位。” “其他郡王可在楚藩拥有领地,或者独立出来建立伯国,以功臣贵族身份,直接属于朝廷。” 这让楚藩郡王都很欣喜,那些同样有心争位的楚藩宗人却不满了。因为伪楚王案留在京城的朱华趆大声说道: “陛下,朱华奎、朱华壁伪冒恭王子嗣的事情,是臣先揭发的。” “为何臣等有功之人,不能争夺王位?” 这话说得那些郡王不乐意了,他们都不愿多出这些竞争对手来。武冈王朱华增道: “朱华奎、朱华壁说是遗腹子孪生兄弟,面貌却相差甚远,谁心里没有怀疑。” “当年揭发他的身世,我等就没功绩?” “你一个远支宗人,还敢妄想楚王之位?” 楚藩近支郡王纷纷站在他那一边,斥责想要争位的楚藩宗人。 原本一片安详的宗室聚会,被他们搅得混乱无比。 朱由检听得头疼,下令道: “别吵了!” “凡是能确认为楚昭王子嗣的,都有资格争夺楚王之位。” “把楚王府的财富清理变卖,全部购买武器。” “将来按照中尉一份、将军两份、郡王三份,分给愿意去开辟封地的人。” “谁打下的封地最多,谁继承楚王之位。” 等于是说楚藩所有在册宗室,都有资格争夺王位。 楚藩宗人对此当然是很欢喜,但是十二个郡王就不是那么满意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不但要面临其他支系的竞争,就连自己支系中不安分的,都要小心防备。 但是不管怎么说,皇帝都做了决定。他们再是不满,也只能听从旨意。 朱由检对楚藩的郡王,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尤其是武冈王一脉,在朱华奎兄弟年幼时执掌楚藩事务,却眼睁睁地看着朱华奎带着争议继承楚王之位。直到朱华趆揭发之后,他才敢跳出来作证,是一个非常没有胆气的人。 对这样的人朱由检根本看不上,其他郡王比起他更为不堪。这些人享受富贵惯了,根本就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反而是楚藩宗人,有可能冒出来人才,在婆罗洲上立足,制衡郑芝龙等人。 决定了对楚王争夺的政策后,朱由检正想再动一下其他没有亲王的宗室,周王朱恭枵突然跳了出来,说道: “陛下,如此争夺王位,将来失败者如何安排?” “若是仍旧留在楚藩作为领主,臣恐他们会被新楚王打压。” “若是开藩时产生争端,甚至会结下仇恨。” 认为这样不利于宗室稳定,将来很可能产生各种争端。 朱由检心里巴不得这样,以免藩国太强大脱离掌控。 但是明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他有些含糊地说道: “争爵的规矩朕会让人拟定,并派官员监督。” “如果宗室出现损失,一律追查到底。” “王兄以为如何,可有更好的办法?” 朱恭枵是真心为宗室稳定考虑,说道: “陛下允许争爵失败的郡王独立建立藩国,臣以为也应允许其他宗人。” “这样争爵失败的宗人就不归新楚王管辖,也就没有那么多矛盾了。” “就是臣不知陛下先前提到的以功臣贵族身份,不知是何含义?” 其他宗室对此也有疑惑,朱由检对此解释道: “以功臣贵族的身份独立,意思是朝廷褒扬他们开辟封地的功勋,给他们授予爵位。” “封爵之后,就像其他因功封爵的贵族一样,不再属于宗室,也不记录玉牒。” “以太祖后裔的身份,另建宗庙族谱。” 这是朱由检为了削减宗室的数量,所做出的措施。 同时还有让他们以独立贵族的身份加入贵族议会,加强对贵族议会掌控的意思—— 毕竟随着外姓贵族的增加,只有三十个的藩王,在贵族议会中人数太少了。 但是三百多个郡王,又不能让他们全都加进来。 所以朱由检就让想自立的郡王独立,授予贵族身份。 这对一些郡王来说当然是利好,尤其是那些和亲王矛盾大的郡王,他们早就想分出去单过,如今终于找到了机会。 周王朱恭枵就更喜了,追着皇帝问道: “这些独立出去的郡王,领地面积是否算在藩国内呢?” “他们能受封什么爵位,是不是传言中的郡伯?” 显然他对京城的传言有所耳闻,知道理藩院在绸缪把郡王改为伯爵。 朱由检对此肯定道: “郡王身份贵重,改为功臣贵族以伯爵始,视其功绩册封公侯伯爵位。” “如果立下的功劳很大,还能像靖江王一样,开辟王国封藩。” 这让一众郡王,闻言更是欢喜。 认为皇帝对宗室实在优待,他们也有成为靖江王的机会。 普通的宗室则是翘首望着,听到皇帝说道: “郡王即使不独立出去,以后也要改称郡伯,爵禄由所在藩国分配的领地替代。” “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改为一二三等男爵,世袭男爵爵位。” “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改为世袭爵士,拥有方十里到方三十里封地。” “如果是朕的五服以内亲属、或者亲王的三服以内亲属,爵位以子爵起。” 这是理藩院仔细讨论后,所给出的建议。 宗室将军都封为子爵人数太多,中尉数量就更多了。所以就降了一级,改为从男爵、爵士起。 只有皇帝的五服以内宗亲、亲王的三服以内宗亲,仍旧以子爵起步,享受一些优待。 这让一些宗室失望,觉得待遇有点低。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在意,因为现在他们中很多人连宗禄都拿不到,有了封地总要好过些。如果独立出去,还有立功升爵的机会。 很多人根本没注意,转为爵位后就只能由一人继承。奉国中尉的子嗣,以后不能都成为世袭爵士。 朱恭枵对普通宗室如何不怎么在意,他关心的是自己提出的问题,皇帝还没解释。 这让他急得想要再次追问,却又不好显得太过急切,显得自己像是逼问皇帝。 好在皇帝没有让他等多久,就继续道: “神州以内的藩国,即使宗室独立出去,只要爵位没到伯爵以上,领地面积就计算在王国的方千里之内。” “神州以外则不算,无论独立出去的宗室拥有多少土地,亲王都能拥有直属的方千里之地。” 这是他为了限制大明周边的藩王势力膨胀,所做出的规定。 无论什么理由,一个藩国、或者说是同宗藩国面积相加,最大面积都不能超过方千里。最多允许北方苦寒的面积翻倍、把北极圈交给他们代管而已。 不过神州以外他就放宽条件了,允许这些藩国把宗室分封出去,组成一个以王国为核心的封地群。这会让他们抗风险的能力大大加强,直属的力量却又受到限制。 这个政策,让朱恭枵终于长出一口气,心里又愁又喜: 愁的是要在神州以外开藩才不算,喜的是周藩的宗室都能独立出去,让自己拥有方千里之地。 他在思量之后,很快就决定道: “陛下,臣请前往神州以外开藩,把周藩的郡王,全部独立出去。” “求陛下指个地方,让他们能够自立。” 这让一众宗室大哗,很快又想明白: 周藩郡国七十七,即使有三十五个被除,余下的也有四十二。 如果这些郡王都按方三百里的伯爵对待,需要378万方里封地。周藩的100万方里,根本满足不了他们。 就算降低要求高于子爵的方二百里即可,也需要168万方里封地。把整个周藩分给他们,土地仍旧不够。 也难怪朱恭枵一再询问宗室独立的事情,在听到皇帝的决定后,就选择去神州以外开藩。 实在是他不这样做的话,将来周王拥有的直属领地,会是非常小的面积。 朱由检也知道周藩的情况,对朱恭枵的决心很赞赏。甚至他之所以给出神州以外不算的政策,就是想鼓励周王走出去。 如今朱恭枵主动提出,他很是欣慰地道: “周藩宗室众多,朕当然要为王兄选个好地方。” “这块地和大明隔海相对,气温相差不大,就是降雨的时间相反。” “王兄可先派人探索,再带周藩的宗室去开藩。” (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帝国范围,西班牙人在1542年探索过旧金山湾区,1776年建立要塞和教会) 指着后世的加利福尼亚一带,让周王派人探索。 这里西班牙人曾经探索过,但是现在还没有建立据点,在朱由检看来自然不属于他们。 他打算把宗室众多的周藩派过去,组成一个庞大的封地群,挡住西班牙人北上。 如果周王有能力,还能越过山脉,进入东方的平原,在那里分封宗室。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美洲最好的地方之一。把它分封给周王,自然不算亏待。 但是周王听到后,心态却险些崩了。 即使他知道要被分封到神州之外,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远—— 要隔着一个太平洋,和大明遥遥相对。 难怪皇帝大方地让他把周藩宗室独立,自留方千里之地。 这让他苦着脸道: “陛下,这也太远了点。” “现在大明的船,都没有到过那里。” 朱由检此时当然不允许他退缩,诱惑道: “朕得太祖成祖启示,知道那里有金矿。” “还有无数的野牛,以及高大的杉木。” “只要能开发出来一点,就能让周藩享用不尽!” 极力诉说美洲的富饶,把那里说得野牛遍地。 尤其是美洲巨杉,被他要求周王尽快探索,开采出来营造宫殿—— 这片未开发的地方,有高达七八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巨木。将来明堂建造时如果钢筋混凝土技术不成熟,就要使用它们。 周王听皇帝如此言之凿凿,甚至把太祖和成祖都搬出来了,一时也是心动: 金矿和野牛先不说,江陵公出售巨木开采权大赚一笔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 如果美洲真有二三十丈高的巨木,就是路程再远,朝廷也会想法运出来。 相比海运来说,从云贵那边的山区运送巨木耗费更大,而且已经被采伐干净。 美洲巨木如果被发现,就是独一无二的产品。朝廷和各个藩国为了营造宫殿,也绝对会不吝费。 在皇帝的一再鼓动下,周王朱恭枵决定出钱招募探险队,派人前去探索。 有了发现之后,就带人去开藩。 为此,朱由检还许诺给他留出一个卫的装备,可以在明后两年购买。 (美国巨木建筑)(本章完) 第621章 北美总督府 对美洲的土地下手,自然是因为新火铳发明后,朱由检更有信心了。 即使大明还没有恢复郑和舰队的远洋投放能力,朱由检也有信心派去几千士兵,在陆地上打败敌人。 美洲的土著且不说,西班牙人绕过南美洲去北美洲西部,其实路程很远。要不然他们不会在探索到旧金山一带后,没有把据点建起来。 现在朱由检就趁着他们没有下手,先把这个地方占了。即使和西班牙人起冲突,也是在所不惜。 安排了周王前去加利福尼亚一带后,朱由检看着西雅图一带的土地,打算再安排个藩王,在北美沿海建立足够的补给点。 同时也是给周王做个限制,不让周藩向北扩展。 这块地在朱由检看来是个好地方,所以他打算安排个近亲,向着瑞王道: “王叔的汉中这些年也在遭灾,朕打算让王叔迁往此地,带陕西民众前去。” “除了直属的一百万方里之外,可以多占一百万,作为分封子嗣所需。” 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很优厚,但是瑞王朱常浩却很嫌弃。 在他看来皇帝纯粹是折腾他们这些藩王,他在天启七年才前往汉中就藩,第二年就被当今皇帝唤回来。 唤回来就在京城吧,皇帝还不愿意他们一直在京城。非得把他们都封往海外,赶到蛮荒之地。 他那个好不容易修成的瑞王府,根本就没住几天,这几年全在路上折腾。 如今听到皇帝的话语后,朱常浩委宛说道: “臣的汉中府受灾不严重,而且汉中要地,需要藩王镇守。” “臣愿为陛下守汉中,防备贼寇入川。” 这让朱由检沉思,觉得是不是要把他派回去。 陕西接下来十几年可能不会很安稳,有个藩王镇着,也能让一些领兵的将领,不敢随便起异心。 但那样需要让瑞王领兵,相比文官领兵来说,这更让他不放心。 所以他坚持道: “汉中无需藩王镇守,这里更需要瑞王叔。” “如果瑞王叔答应,朕允许太妃随王叔一起就藩。” 这让瑞王怦然心动,因为他也想把母亲接出来。 之前他之所以不想去美洲,就是担心自己去了之后,再也回不来了。 但是如果母亲跟着一块过去,以后还回不回来,又有什么打紧? 反正他在汉中又没什么祖坟,不像其他藩王,祭祖还得回来。 所以他在思考之后,向皇帝道: “臣愿移藩此地,就是那里太偏远,请陛下允许臣多准备些时日。” 朱由检点头颔许,允许瑞王继续留在京城做准备。 接下来他还想让惠王、桂王过去,不过这两位王叔都已准备去南洋开藩,拒绝了皇帝让他们去美洲的提议—— 那么远的地方,谁想要去谁去。 他们就是去缅甸宣慰司开藩,也不愿去那里。 这两人的母亲李贵妃已经去世,朱由检也没法用这个理由诱惑他们。 他也不想让人们认为自己苛待王叔,所以就暂时罢了让他们移藩的念头。 不过这两人就算想去缅甸开藩,也得等朝廷平定建虏,彻底腾出手来。 缅甸那地方可不好打,当初麓川之役打了四次,这也是土木堡之变的一个原因。 嘉靖年间东吁王朝建立后,曾在万历年间进犯云南,被刘綎、邓子龙击退。 如今的缅甸正在强盛之时,在朱由检看来想要征服它,需要水陆两路并进。 所以他严禁讨论此事,避免缅甸人探知后,在云南那边生事。 但是缅甸将来肯定是要打的,历史上永历皇帝等人的仇,不能不报回来—— 这也是朱由检答应让桂藩去缅甸,在那里开藩的原因。 即使朱由榔不知道,朱由检也要让他扬眉吐气。 —— 放过惠王和桂王后,朱由检又盯上了晋王。 相比瑞王、惠王、桂王这几个新封的藩王来说,晋王作为仅次于秦王的藩王,才是朱由检慎重对待的。 而且相比人丁不旺的秦藩来说,晋藩郡国二十八,现在还有十二个。高等级的宗室还很多,宗禄比人口众多的韩藩还多几倍—— 在所有藩王之中,晋藩的宗禄在定为永额后是最多的,接近二十三万两,占宗禄总额的一成五。 和晋藩临近的代藩宗禄同样很多,足有十七万五千两。 朱由检在确定秦藩迁徙后,最想迁徙的就是这两藩,把这四十万禄银省出来。 但是两藩地处边镇,迁移他们的风险很大。远的安化王叛乱且不说,嘉靖年间还有代藩宗室朱充灼,勾结白莲教引鞑靼人寇边。 代王府也因为这件事,在代藩宗室中威望扫地。 尤其是去年代王薨逝,代王世子还在守孝没有继承王位。 想迁移代藩的话,不止要搞定代王府,还要派得力官员,前往大同主持。以免代藩的宗室,趁机闹出乱子。 所以朱由检暂时把代藩略过,只盯住了晋藩。他向晋王世子道: “山西这两年也遭了灾,地方颇不安稳。” “晋王有没有移藩的想法,想要迁去哪里?” 晋王世子朱审烜面色一苦,哭丧着脸向皇帝道: “臣父为此忧心忡忡,如今重病不起。” “请陛下允许臣回太原,在父亲面前尽孝。” 这让朱由检听得一惊,急忙关心了几句。 至于移藩的事情那就不能提了,不然晋王突然死了,天下人岂不诟病自己逼死宗亲? 晋王世子朱审烜也因此得到许可,可以返回太原。 —— 因为这件事情,朱由检又关心了一下诸王的情况,发现除了代王以外,岷王、赵王也在这两年薨逝,而且没有留下子嗣。 还有淮王世子朱常清,因为他的父亲朱翊钜潜谋易嫡犯错,在万历四十四年薨逝后没能获得谥号,也没做出定论,袭封被拖延了下来。 靖江王长子朱亨嘉,在父亲朱履佑于万历四十年薨逝后,因为当时年幼,同样没能袭封。 这让朱由检沉思之后,向淮王世子说道: “靖江王长子朱亨嘉已经前往占城开藩,在开藩成功之后,就能袭封靖江王。” “世子想不想去开藩,承袭淮王之位?” 朱常清听到这话,知道是皇帝开出的条件了。 如果他想顺利袭封,那就得去开藩。 否则纵然他袭爵没有争议,皇帝也能拖着不办。 很是年轻的他,还有一些朝气。想着朱亨嘉年纪轻轻就敢去开藩,自己也能做到。 当即就向皇帝道: “臣愿意去开藩,请陛下赐予封地。” 朱由检对他颇为赞赏,指着后世的俄勒冈一带道: “请王叔去和瑞王叔做个伴,一起在这开藩。” “周王也要帮衬点,让淮王能立足。” 周王朱恭枵听着苦笑,知道皇帝是告诫他不要往这一带扩展。 他想扩大封地的话,只能往东往南。 想到南面已经有西班牙人的据点,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压力最大。 将来和西班牙人抗衡的任务,就要交给他办。 这让他趁机向皇帝讨条件道: “陛下,神州之外的宗室独立出去后,领地面积不计算在藩国之内。” “他们拥有的兵力,是否同样不计算?” 朱由检思虑之后,对此点了点头。觉得要给那些距离远的藩国放开限制,避免他们争不过西方人。 但是想到周藩的四十多个郡王,他又做限制道: “兵力可以分开算,但是十个卫、也就是五万以上兵力调动,需要朝廷派遣的总督同意。” “将来各个藩国稳定后,朝廷会派遣总督,协调藩国之事。” 指着西雅图北边的温哥华,打算把北美总督府放在这一带。 这里同样有金矿,能够把总督府维持起来。 周王、淮王、瑞王听到要派总督去,不但没有担心,反而欣喜起来。 因为这代表着皇帝真打算经营这个地方,而非发配他们前去。 将来他们如果遇到强大的敌人,也能向总督府求助,而非独自应对。 在这个决定之后,朱由检看着岷藩、赵藩的宗室,向他们道: “岷王、赵王既然无嗣,就从赵藩有资格继承的宗室中,选择愿意开藩的继承王位。” “前一顺位放弃,后一顺位递补,直到有人愿意开藩,才能继承爵位。” 这是群臣建议的一种争爵之法,不像楚藩那样所有宗室都去争,而是按顺位争爵。 只有前一顺位继承人明确放弃后,下一顺位才能去争。 既能选出愿意开藩的人才,也能避免继承礼法大坏。 岷藩、赵藩就是这个情况,两位藩王死后虽然没有留下子嗣,却有近亲叔叔存在。 朱由检为了维护礼法,不能随意越过他们。 这让常宁王朱企戟、成皋王朱常,顿时喜形于色。 他们作为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当然要听从皇帝的旨意去开藩,以便继承王位。 温哥华更往北的地方,被封给了他们。 不过阿拉斯加一带,朱由检就没分封了。 一是这个地方太寒冷,分封过去像是发配。 二是他知道这里有金矿,打算派人开采。 所以这个地方,暂时作为总督府辖地,作为大明前往北美开拓的第一站。 帮庆王探索航线的尚可喜,也被再次派出,前往北美洲探索。 大明要把西班牙人还没涉足的地方,全部抢占过来。(本章完) 第622章 本初子午线和北京时间 新式火铳的售卖、七个藩王的分封,让所有人再一次认识到皇帝推行分封的诚意和决心。 一众宗室和贵族,对此有喜有忧。 喜的是那些有雄心的,他们在确认皇帝分封的诚意后,已经准备去开藩。 忧的是那些打算安享富贵的,他们根本不想去海外—— 这个时代的海外相比大明来说,真的称得上蛮荒之地。 尤其是远洋航行很不安全,失事、死亡是常有的事。 在从沿着海岸线的近海航行,转变为跨越大洋的远洋航行后,很多人的心里都有担心。 朱由检同样有这个忧虑,在贵族聚会的次日,他就召集钦天监和历局人员,询问在天文仪器上的进展。 在没有远洋通信技术的情况下,测星定位就显得极为重要。天文仪器的进步,会带动航海技术的革新。 徐光启作为修历的主持者,也是他们之中地位最高的官员,禀报道: “历局新制仪器甚多,皆酌量古法,精加研审,多所创造,出人意表,体制极大,分限极精,勘验极确。” “臣和李之藻、汤若望、罗雅谷等人自选历器,解其造法、用法,著有《测量全义》十卷,敬呈御览。” 朱由检闻言十分喜悦,接过徐光启呈上来的书籍翻阅一下。发现里面介绍了面积测量、体积测量、平面三角、球面三角的基本知识,还有测绘仪器的制造,多有几何知识。 涉及天文仪器的部份,有三直游仪、六环仪、象运全仪、弧矢仪等西方古代仪器,还有测高仪、地平经纬仪、赤道经纬仪、黄道经纬仪、弧矢新仪、纪象仪等西方先进测量仪器。 他对此看得似懂非懂,也没时间仔细了解,直接问徐光启道: “经纬度的测量,有精确的办法吗?” 徐光启闻言回道: “经纬度的测量,并非什么难题。” “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就能用牵星板测量纬度,如今更加精确。” “以周天三百六十度、每度六十分、每分六十秒计算,北京约在四十度。” “精确到分的话,大约是三十九度五十五分。” “以京师子午线为中,东西相距三十度则差一时辰。” “今各省差数未得测验,据广舆图计里估算,南京应天府、福建福州府并偏东一度,陕西西安府、广西桂林府偏西八度半,云南云南府偏西十七度。” 这个数据和朱由检所知,倒是颇为接近。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徐光启等人连时差都知道了,不需要他仔细解释。 这让他赞赏地向徐光启道: “很好!徐先生是用心了。” “今后大明的时间就以经过北京的子午线为准,定为北京时间。” 说着,他又向徐光启等人道: “朕之所以要建新钟楼,除了向京城百姓报时外,还有确定北京时间的用意。” “以通过京城的子午线为本初子午线,也就是零度经线,向西称为西经,向东称为东经。” “如果赤道为零度纬线,向北为北纬,向南为南纬一般。” “北京的经纬度坐标,就是北纬39度55分、经度0度。” “南京的经纬度坐标,徐卿说说是多少?” 徐光启算了一下,说道: “南京的纬度约为三十二度半、比北京偏东一度。” “南京的经纬度,约为北纬32度30分、东经1度。” 朱由检抚掌赞叹,向徐光启道: “很好!看来徐先生是明白经纬度了。” “今后就派人去各省省城,测定经纬度坐标,绘制更精确的地图。” “各地和京城的时差也要确定,公务上一律采用北京时间。” 这种事放在后世很简单,但是在通信不方便的现在,却有很多困难。 现在各地的计时仪器主要是日晷,所采用的时间,自然是当地时间。 徐光启估摸了一下其中的难度,向皇帝道: “如此要确定各地精确的经度,计算出和北京时间的差异。” “然后用日晷测出的时间,校正为北京时间。” “臣担心地方没有这么多懂天文的官员,时间校正的事情,都要靠钦天监。” “钦天监要做这件事,需要扩充人员。” 如今钦天监属于内廷,经费由内廷划拨。 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慢慢来。毕竟如今他的财政状况很紧张,无法在这方面投入更多的钱财。 大明学习天文的人也不多,需要一段时间积累人才。 所以他无视钦天监官员渴盼的眼神,向徐光启等人道: “先测定经纬度再说,大明的地图需要更精确些。” “测定经纬度后,时差也就能计算出来了。到时候制作成表格,让各地套用调整,通报北京时间。” 徐光启点了点头,又问道: “以经过北京的子午线为准,到底是哪条线呢?” “它是子线还是午线,指的是子时还是午时?” 朱由检本来想毫不犹豫地说零点子夜、作为新一天的起始。但在思索之后,发现它应该是午线。 这是因为以当前的技术条件,最容易通过看日晷确定正午时间。 所以他结合后世的时区划分,向徐光启等人道: “零度经线是中时区,中午当然是午正十二点。” “北京午正十二点时,偏西十五度是午初十一点,偏东十五度是未初十三点。” “西经十五度到东经十五度之间,和北京同处于午时范围,就称之为午时区,或者说中时区。” “如果按小时制,则把零度到东经十五度,称为东一区。东一区最东侧,比零度经线早一小时。” “零度到西经十五度,称为西一区。西一区最西侧,比零度经线晚一小时。” “周天经度三百六,东西经度各一百八。分为十二个大时区、二十四个小时区。” 这是和后世不同的地方,后世以格林尼治天文台旧址设置的中时区,范围是西经7.5度到东经7.5度,东一区是东经7.5度到22.5度。 但是大明还在并用时辰制,午时的中间午正,和东西十五度组成一个大时区。小时区自然要迁就它,东一区成了东经零度到十五度,比本初子午线早一小时的东经十五度,位于东一区最东边。 徐光启等人不知道这个差别,他们觉得这样划分很合理。并且从午时区开始,把东经十五度到四十五度定为未时区,包含东二区和东三区两个小时区。东经四十五度到七十五度定为申时区,包含东四区和东五区…… 以此类推,西经十五度到四十五度,则是午时前面的巳时区,包含西二区和西三区。 每个大时区相差一个时辰,每个小时区相差一个小时,计算非常方便。 然后,朱由检又根据这条线,确定向东一百八十度,是日期变更线: 从东向西越过这条界线时,日期要加一天。 从西向东越过这条界线时,日期要减一天。 避免环球航行时,日期出现偏差。 这条线很好理解,因为和本初子午线对应的180度,是子时区。从东向西经过子时区时,如果只按时区往回拨时间而不调整日期,就会抵达前一天。这是违反天理的事情,当然要手动加上去。 反过来也是一样,从西向东如果不手动减一天,那就比当地时间多一天。同样是违反天理的事情,所以要手动减回来。 这条线是人为定的,而且只是暂定。未来会根据使用需要,调整日期变更线。 后世的国际日期变更线,就是七拐八弯,都是180度经线经过的国家和地区,根据需要所定。 大明的势力范围还没有扩展到那么大的地方,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书中时区示意图)(本章完) 第623章 钟鼓楼天文台 纬度是天定的,赤道就在那里,它天然是零度纬线。 以南北极为九十度,自然能确定各地的纬度数据。 经度却和它不一样,以哪条经线为起始,是被人为确定的。 例如《坤舆万国全图》,它是以经过福岛——大概是后世加那利群岛耶罗岛的经线,作为本初子午线。 这也是当前这个时代,比较通用的经度设定。据说是托勒密所定的幸运岛,并无确切位置。 后来天文技术进步,西方各国开始建造天文台,确定本初子午线。 这个做法导致交流的混乱,各国于西元1884年召开国际经度会议,确定以经过英国伦敦东南格林尼治天文台的经线为本初子午线,确定世界时,划分二十四时区和国际日期变更线。 朱由检之前观看《坤舆万国全图》,并且用它的经纬圈绘制更精确的地图时,就对上面的经度感到非常不习惯。所以他根据会议绘制的地图,是用等距离的网格绘制的。 在知道钦天监能够比较准确地测量经纬度后,他当即决定采用新的本初子午线。 这条线需要有个基准,朱由检道: “永定门、正阳门、承天门、皇极殿、钟鼓楼这条中轴线,和南北经线偏差多少度?” “能不能在钟鼓楼附近,修建一座新钟楼,同时修建天文台,确定本初子午线所在的中时区经线?” 北京中轴线和经线有偏差,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它不是因为修建北京城时测量错误,而是为了符合风水布局。 在天星风水术中,天象分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就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三垣,其中最好的是紫薇垣。 紫微垣具有帝王之势,根源就在于北极星。北极又叫北辰,是帝王之星。紫微垣就是以北极星为主,群星层层拱卫。 日月星辰流转,而北极不动,它代表着帝王之位。 但是北极星不在严格意义上的正北方,它和地轴之间,有1.5度到2.5度的偏差。 所以北京城的中轴线,采取了偏2度的设计。 这是郭守敬的老师刘秉忠主持建造元大都时,所奠定的格局。同样由他主持建造的元上都,就没有偏离子午线。 如今朱由检要把一条子午线确定为零度经线,当然不能选择和经线有偏差的北京中轴线,而是要选择正南正北的子午线。 最优先的地方,就是在钟鼓楼附近建立一座新钟楼,同时建造天文台。 徐光启等人在皇帝提出建造新钟楼的想法后,就开始了选址。 此时听到皇帝的意图,徐光启道: “北京中轴线和子午线偏差两度,如果在钟鼓楼附近修建天文台,需要在东侧建。” “就是不知要以哪个地方为基准,它的正南方对应哪座宫殿?” 朱由检第一反应就是选皇极殿,但是想到三大殿多次被烧毁,未来也可能会重建。所以就决定道: “本初子午线在午时区,那就对应午门中间。” “在午门中间画一根正南正北的线,向北延伸到天文台。在天文台建造一条南北直线标识,作为本初子午线。” “新钟楼四面钟的中心,同样要在本初子午线上,每日通报北京时间。” (大明本初子午线,经过午门中间,大约是现代的东经116度23分50秒。在这条经线上钟鼓楼的东侧,建造新钟楼和天文台) 这样本初子午线的位置,就有了具体的参照物。 徐光启等人急忙记下,打算测量好后,在钟鼓楼东侧修建新钟楼和天文台。 它们和原本的钟鼓楼一起,合称为钟鼓楼天文台,成为大明的授时中心。 北京时间要在此确定,传达给世界各地。 这个时间的确定,自然不是朱由检闲着没事。他是为了方便航行,尤其是远洋航行时的定位。 在纬度可以用牵星板确定的情况下,只需要再确定经度。大明的航海图精确度,就会上升一个台阶。 无论船只漂到哪里,都能知道去哪个方位抵达最近的码头和补给点。 如果把礁石、险地标在航海图上,还能避免航行中发生的危险。 指着钦天监制造的钟表,朱由检道: “这座钟表显示的是北京时间,如果带着这座钟表上船,再在船上用日晷等仪器,确定所在位置的当地时间,能否根据时间偏差,确定船只所在的经度?” “再用牵星板确定纬度,把船只所在的经纬度定下来。” 这是最简单的确定经度的方法,也是航海钟的基本原理。 徐光启等人听到后,顿时眼前一亮。他们都感觉自己的思路被打开,能够更方便地确定各地的经纬度。 然而随着徐光启过来的传教士邓玉函,这时却不识趣地说道: “陛下提出的办法,荷兰人伽玛·弗里西斯也提出过。” “但是钟表的准确性却太差,每天快慢几分钟都是常事,偏差实在太大了。” “所以现在航行时,是用德意志天文学家约翰尼斯·沃纳提出的月距法。” 这也是一种确定经度的方法,利用月亮的移动来测量经度。 这种方法现在比的钟表法要准确,但需要通过巨量的天文观测,绘制出详细无误的星表,记录某个特定地点月亮在不同时间的运行轨迹。 例如导航员拿着记录钟鼓楼天文台上空月亮轨迹的星表,和他们在海上观测月球与另一恒星之间的角度相对照,理论上就可以算出观测时钟鼓楼天文台所在地的时间。再对比自己所处地方的当地时间,就能计算出经度。 它的计算,显然是非常专业的,不懂天文知识根本就算不出来。 幸运的是邓玉函出身德意志地区,对月距法非常了解。他还是耶稣会传教士中,最有学识的人之一。曾被猞猁科学院吸收为第七位院士,仅晚于伽里略几天。 在他的讲解之下,朱由检大概明白了月距法的原理,同时也认识到西方航海的进步—— 在开启大航海时代一百多年后,西方人在远洋航海上,早已完成对大明的超越。 内心叹息着这一点,朱由检却更加坚定要完善钟表法,他决定道: “月距法虽好,计算却太繁琐了。钦天监可以和大明航运集团合作绘制星表和航海图,向天下人传授售卖。” “钟表法也要完善,先把原理和需求定下来。” “然后对天下人公开悬赏,给制作时钟的人奖励。” 说着,他让钦天监官员记录道: “谁能第一个把钟表的误差缩小到一分钟,就授予公士奖励。” “缩小到十秒钟以内,授予世袭爵士奖励。” “缩小到一秒钟以内,授予世袭男爵奖励。” “误差继续缩小的,爵位继续升等,最高可授予世袭伯爵爵位。” “所有人的事迹和画像,都在钟鼓楼天文台陈列,让后人铭记他们。” 这是他痛下决心,所开出的赏格。为的就是在经度之争中,战胜其他国家。 他要把刚才确定的经度和时区,确定为国际标准。未来所有航海的人,都要以北京时间为基准。 这么高的悬赏,让钦天监的官员全都兴奋起来。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很可能拿到这个奖励。 被朱由检安排在钦天监任职的牛金星就说道: “臣以为不应局限于时钟,精密刻漏、水运浑象仪等仪器,同样能用于测定时间。” “新钟楼不但要有四面钟,还要有水运浑象仪等仪器。” 这是一种由张衡发明的机械计时器,主要应用在天文上。 以宋朝苏颂制造的最为精妙,已经有了钟表使用的擒纵调速器。 可惜因为金兵入侵,这些成果没能继续发展下去。 到了大明开国,司天监进水晶刻漏,中设二木偶人,能按时自击钲鼓。太祖以其无益而碎之。导致大明在计时仪器上,没有太大发展。 牛金星见当今皇帝重视计时仪器,就提出按照古法,制作水运浑象仪,还有刻漏、沙漏、香漏、日晷等等。 朱由检对这些计时仪器不怎么了解,但他还是点头,向牛金星等人道: “凡是能用于精密计时的,都可以在新钟楼旁边尝试制作。” “但是新计时器的验收,要以能在船上准确计时为标准,它是为了以钟表法确定经度定的。” “只能用在陆地上的,可拿不到悬赏。” 把标准明确下来,免得一些人造出大而无当的东西。 为了引导人们把精力放在钟表上,他还把自己听说过的钟摆、游丝、陀飞轮等概念,向众人道了出来。 一些后世机械表上显示的日历、月相等等,也被提了出来。 他希望大明的钟表工匠开动脑筋,把这些都造出来。把钟表的复杂程度上升一个台阶,带动精密仪器制造等行业。 为此他还提出了手表和表带,让钟表工匠制作更小巧的腕表,自己将来会亲自佩戴—— 大明不但要制造巨大的四面钟,还要制造手表,把它缩小起来。 这让历局和钦天监的官员听到后,都认识到皇帝对钟表的看重。决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这种计时器上面。 牛金星见皇帝这个样子,也提出了一种新钟表,认为在测量上更方便: “臣以为除了造十二时辰钟表外,还可以造十时百刻钟表。” “一日分为百刻,一刻再细分为十分刻,再细分为一百厘刻、一千毫刻。” “这样一日就有十万毫刻,相比一日1440分钟、86400秒来说,计算更加方便。” 这是朱由检没有想过的,他虽然保留了天干纪时法,却没想过这么快就用到。这让他仔细询问道: “这种钟表从来没出现过,它有哪些优点?” 牛金星见到皇帝感兴趣,急忙仔细解释道: “使用这种钟表,可以把周天分为一百度,每度时差一刻。” “陛下说赤道的长度约八万里,那么在赤道上相差一刻的时间,就是相距八百里。” “相差一厘刻的时间,就是相距八里。” “以此计算十度、二十度、四十度等纬线圈的长度,就能得出相差一刻的时间,距离有多少里。” 这让朱由检听得有些迷糊,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一周天就是三百六十度,怎么能按百刻分为百度? 但是大明的人,却没有周天三百六十度的固定认识,他们以前采用的一周天,是三百六十五度二十五分。 直到徐光启在当今皇帝的支持下,才改为周天三百六十度。把以前用的周天度数,直接扫进了垃圾堆。 周天百度的提出,其实是钦天监传统派的反击。他们用皇帝提出的天干纪时法,提出了这个概念。 借着牛金星这位皇帝宠臣的嘴,在这时道了出来。 牛金星极力诉说十时百刻的好处,向皇帝继续道: “不止纬线圈可以分为百度,经线圈也可以分为百度。” “这样一条子午线就有五十度,赤道到北极点,可分为二十五度。” “每一度之间,相差都是八百里。” “每一度分为一百厘,相差就是八里。” “用这个办法计算距离和测量封地面积,可谓非常方便。” 用一个钦天监制作的地球仪仔细讲解,总算让听得一头雾水的朱由检略微明白过来。 虽然觉得这样有好处,也符合他保留天干纪时法便于计算的目的。 但是这样经纬度和时区就得重新划分,民间也要用天干纪时法,代替一直使用的地支纪时法。 这个变动实在是太大了,朱由检不知道什么后果,一时不敢擅改。 徐光启等人在旁边,对此更是激烈反对,认为这种方法从未用过,必然有很多问题。 最终,朱由检左思右想后,决定道: “这种基于天干纪时法的经纬度,可以作为辅助。” “待到将来完善后,再看能不能推广。” 让牛金星等人先制作天文仪器和天文钟,看看具体效果再说。 钟鼓楼天文台的建筑,也因此又多了一种。除了基于地支纪时法的四面钟等计时仪器外,还有基于天干纪时法的计时仪器。 牛金星等人没能达到目的,但是也不气馁。他们也知道这种变化太大,并没有想过皇帝立刻采用。如今只是提出来,发出声音显示他们有用而已。 受这个说法启发,朱由检还提出了计算纬度圈长度的任务,让徐光启等人推导计算公式。 至于经线圈的长度,则不需要再测—— 因为他提出米这个概念的时候,就指出子午圈长度八万里、也就是四万千米。虽然可能有误差,却能按这个数字估算。 四万千米除以三百六十度后,一度之间相差大约111.111千米。 一度划分为六十分,一分之间相差大约1.852千米。 这也是后世海里的长度,以及船舶航行一节所经过的距离。 朱由检把这个数字道出,把节作为大明船舶速度的衡量标准。各种海图和经纬度地图上,同样以这个数字估算长度和面积。 钟鼓楼天文台的设立,还有经纬度和时区的划分,让大明的计时仪器和航海技术,向前稳步迈进。(本章完) 第624章 诏狱中的朱华奎 第624章 诏狱中的朱华奎 经纬度坐标系的确定,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它会让大明人对时间认识更深刻,地图绘制更精确。 具体在远洋航行上,就是航线会更准确。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所以他让徐光启和钦天监整理钟鼓楼天文台的建造方案,向朝廷申请拨款。 为了让全城人都能看见塔上的四面钟,可以更方便地校时。朱由检要求新钟楼的高度要达到百米左右,是旧钟楼的两倍。 它的设计草案,自然是大明工匠擅长的塔型,因此又被称为钟塔。 高度将在二十四丈多的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之上,即使不要求那么奢华,预估造价也要在百万两以上。 这么多的钱财,朱由检当然不想自己出。他以钟塔是朝廷需要为由,要求外廷一起出钱。 户部尚书毕自严,对此连连叫苦,在处理财政事务的常参会议上向皇帝道: “去年一场大战,户部已入不敷出。” “如果不是盐政上送来一笔款子,连给将士的赏赐都拿不出来。” “臣实在拿不出钱造钟塔,这件事还是缓缓吧!” 建议修建钟塔的事情暂缓,等朝廷财政好转后再说。 朱由检对他的话倒是相信,因为去年有功将士的赏赐,就是他催着解决的。 但他同时也觉得自己得逼一逼,不然这些官员就会松懈。 他向内阁首辅韩爌道: “韩首辅执掌财政经济委员会,朝廷财政上的事情,都由卿来掌管。” “不知卿的手里,能拿出多少银子?” 韩爌能插手的财政机构,要比毕自严多多了。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出办法,否则就会让皇帝不满意。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朝廷的各项收入都有去处,只有增加的赋税,才能灵活调配。” “印钞的收入就是新增加的,除了给京官增加俸禄外,臣以为可挤出来一部分。” 这个朱由检没同意,因为他铸造银币、发行辅币券之所以得到官员支持,就是因为这个收入会给京官增俸禄。 他向韩爌说道: “印钞看似赚钱,但是铸币却在亏损。” “工匠改为一直上班后,要给他们薪俸。” “有人带着银两去铸币,造币厂也要无偿铸造。” “再加上印制厘币大概只能保本,印钞的收入,其实没想象的那么多。” 厘币面额太小,前元印制厘钞,就因为工本费大罢印。 大明的印刷技术虽然在他指点下进步很大,但是辅币券印制的要求,同样也高很多。 印钞厂估计初期在厘币上能保本就不错,挣钱主要靠印制分币、角币。 这一部分收益,还要补给造币厂。因为朱由检为了发行银币消灭火耗,是真的亏本在造币—— 而且他还规定,免费给提供银子的人造银币。 这里面的成本,都要造币厂承担。 韩爌对这件事是很有意见,他提议道: “银币在民间更受认可,用它交易远比散碎银子更方便。” “臣以为可提高兑换价,在造币上收回本钱。” 朱由检对此摆了摆手,说道: “现在是推广银币的时候,万不可朝令夕改。” “造币厂和印钞厂一起怎么也不会亏本,以制造货币满足流通需要优先。” 对货币的认识远比这些朝臣更深刻,朱由检更希望的是统一货币,让货币市场活跃起来。 那样他投入金属交易所和证券交易所的资金,能够更方便地赚取钱财。 不过在银圆券被限制为辅币券后,印钞的收入同样大大下降,这些钱为了收买官员,不能轻易使用。 韩爌在皇帝否决他的建议后,也没有敢再提,以免得罪京城官员。 他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说道: “海军部的航运集团新收入五十万两银子,钟塔的建造既然和航运有关,臣以为应该让他们出点钱。” “还有铁路运行,也需要精准的时间,可以让太仆寺的铁路公司出钱。” 这两个机构都在证券交易所上挣了钱,朝廷不知道多少衙门都在羡慕他们。 韩爌逮着机会,就让他们出钱。 朱由检对此点了点头,觉得这两个衙门确实应该出钱。 精准的时间和坐标系对交通重要性很大,海军部和太仆寺,有责任为建造钟塔出钱: “让航运集团出十万,和钦天监一起合作绘制海图、星表。” “铁路公司的钱少,就让他们出一万。” 这就解决了十一万钱财,然而对于造价可能高达百万的钟塔来说,仍旧杯水车薪。 这时工部尚书商周祚道: “臣以为钟塔建造既然和航海有关,可以让他们出钱捐献。” “这些人做海贸富有钱财,就是在名声上有所欠缺。如果陛下给他们一些名声,想必他们会很乐意捐钱。” 证券交易所中海商的疯狂,着实惊住了京城不少人。 商周祚以前在两广做总督,他对海商的豪富认识更深刻。 提议在钟塔建造时专门立一道碑,把捐献钱财的人名字刻上去。 那些海商为了求名,想必会很积极地捐献。 毕竟就连寺庙修建佛塔,都有很多人不计收益捐钱。 朱由检对此点了点头,下令道: “塔底可立功德碑,记录有功匠官和捐资一千两以上的人员。” “钟表工坊还要仿照钟塔的外形造出缩小模型或者小钟塔,卖给这些人做纪念。” 这是他为钟塔推出的纪念品,打算在人们去钟塔游玩时,就出售给他们。 如果钟表工坊能让钟塔模型上的四面钟走起来,那它就有实用功能,会被更多的人购买。 按照朱由检的看法,大明很多富人,是不吝啬在家里建一座钟塔的。就像他在皇宫里,都打算建一座小钟楼一般。 将来大明各个城市的经纬度确定后,同样要建立钟塔向全城报时。 港口、海关、甚至各个衙门,都需要放置四面钟。 所以钟表工坊,在塔钟制作上绝对停不下来。 以后会有很多工匠和资金,蜂拥进入这一行。 钟表行业将会作为一个新兴产业,在大明发展起来。 历史上,钟表在乾隆年间于上层普及后,十三行每年收买钟表的费用,就高达数十万元。 它是西方为数不多向中国输入的大宗商品,甚至连伏尔泰都涉足这个行业,设计了一个和中国做钟表贸易的庞大计划。 清宫做钟处仿制的钟表,同样极为精美。不过乾隆皇帝更多的把钟表当作奇器,并没有把它的计时作用发挥出来。 这导致嘉庆皇帝在乾隆皇帝死后,为了显示励精图治,表示“朕从来不贵珍奇,不爱玩好,乃天性所禀,非矫情虚饰”,把自鸣鸟等物视为粪土一般。 清宫做钟处也因此式微,就像大明太祖朱元璋砸碎水晶刻漏后,让大明的计时仪器没有多大发展一般。 如今,朱由检鼓励钟表产业,当然不是把钟表当成奇巧机器看待。他注重的是计时功能,尤其是需要准确计时的航海钟。 他需要让大明的钟表行业发展起来,首先完成进口替代。 让这种西方对大明的优势商品,逐渐被大明本土钟表替代。 这是一个每年至少数十万元的产业,将来朝廷能收获很多税款。 其次则是发展精密计时仪器,促进大明工业的升级换代。 在当前的各种机械产品中,钟表可以说是最精密的仪器之一。它能带动齿轮、卷簧、玻璃等产业的发展,让大明的工业产品更加精细。标准化和装配工艺,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发展。 可以说,钟表行业在朱由检推动工业化的计划中,是很重要的一行。 如今费巨额资金建造钟塔,就是要通过这个投入,促进钟表行业的发展。 大明在计时仪器上的追求,是要领先世界。 —— 群臣虽然不知道皇帝的这些计划,但他们对皇帝卖纪念品的想法还是极为赞同。 也没有人不识趣地说钟塔没用,劝阻皇帝不要建。 在财政事务上发言不多的礼部尚书成基命,更是提建议道: “臣以为对捐资一千两以上的人员,还可以授予公士身份。” “他们捐资建塔,同样也是捐纳。” 这让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 公士阶层是他极力打造的,有公士身份的人为了维护这个地位,多少会对大明有些忠心。 而且偷税漏税等犯法行为取消身份等惩罚,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的行为。 所以,他没有在乎成基命插手捐纳事务的小算盘,答应了这个提议—— 在以捐纳世袭爵士做抵押,把满桂的东平伯国债券卖出去十五万后。内廷通过捐纳获得的收入,开始被朝堂群臣注意。 有些科道官员就抨击这种行为,认为是在买卖爵位。 还有一些外廷官员,想要把这一块管起来。 但是因为内廷通过捐纳获得的收入大多用于赈灾和移民,所以这件事最终没有引起风浪,被朱由检轻易平息下去。 如今通过成基命的提议,也是朱由检在释放一些善意。 在这些措施都实行后,估计能获得的收入,可能达到五十万。 如果不足的话,外廷还要想办法筹集。 另外五十万的缺口,则需要内廷拿出来—— 毕竟钦天监属于内廷,钟塔建造的费,也有很大一部分会投入钟表工坊。 如今钟表工坊卖出的钟表还不多,远远不可能达到数十万。 这让朱由检的目光,盯向了被废的前楚王朱华奎。 —— 锦衣卫,诏狱。 前楚王朱华奎被废后,如今被关押在这里。 他也是诏狱之中,为数不多的囚犯。 在经过朱由检的大力整顿后,诏狱的环境好了很多。甚至有专门的医官,负责他们健康管理。 但是不管怎么说,和朱华奎以前当楚王的日子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他如今是囚犯,在狱中根本出不去。 当今皇帝的心腹太监、都知监掌印王文政,这日又来到了诏狱。 朱华奎看到他的到来,什么动作都没有,既没有大声喊冤,也没有其他表示。 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当他不存在。 这让王文政气得不打一处来,呵斥朱华奎道: “朱华奎,你还在想什么?愿不愿意配合?” “楚藩积累的钱粮账簿,怎样才肯交出来?” 这是皇帝交给他的任务,让朱华奎主动配合,把楚藩积累的财富完全刮出来。 朱华奎的胆子称不上大,但他在钱财上,却是极为贪心。 知道王文政目的的他,坐在地上哂笑道: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楚藩的钱财吗?” “不把本王的王位恢复了,别想本王配合。”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诉求,就是拿钱买爵位。 当年他就是用两万两银子,讨到了万历皇帝的欢心。 当今皇帝显然胃口更大,他准备拿出更多钱。 不过首先是要把他放了,从诏狱中出去。 王文政以前在这点上还有些含糊,这次却同样哂笑道: “还在做你的白日梦呢!” “告诉你吧,楚王的位子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皇爷已经在初十下诏,让楚藩宗室争爵。” “楚藩郡王、宗人,都在为此准备。” 这个消息,显然是朱华奎不知道的。 诏狱现在的管理,要比以前严多了。朱华奎在诏狱里面,根本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皇帝在初十聚会上下的争爵命令,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朱华奎这个罪犯,显然不在里面。 这让他的脸色顿时大变,知道楚王的爵位,可能和自己再没有缘分。 慌得他急忙惊叫道: “为什么?” “皇上怎么能下这种旨意?” “本王是先王子嗣,凭什么要被废去?” 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一点,咬死自己是前任楚王的子嗣。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朝廷没办法否认这一点,最多就是说他的身份有疑问。 如今他之所以被下在诏狱,用的是附逆的罪名,曾为湖广生祠捐金一千两。 这个罪名最多把人关押,不可能会杀头。朱华奎也是因此,认为自己还有可能翻盘。 但是这个希望,在皇帝下达争爵令后,显然就要破灭—— 知道当今皇帝一言九鼎的他,心知自己现在就是愿意把所有钱财献出来,也不能让皇帝收回下达的旨意。 楚王这个位置,已经离他远去。 (本章完) 第625章 朱华奎的选择 “因为什么?” “难道你朱华奎自己不知道吗?” 王文政反问朱华奎,让他去想原因。 至于真正的原因,王文政倒是猜出来一些,但是不敢说出。 两年多前天启皇帝驾崩时,魏忠贤告诉天启皇帝:后宫有二人怀孕,他日必然生男,可以作为皇后的儿子继承皇位。 张皇后坚决拒绝了这一点,没能让魏忠贤的阴谋得逞。 后来王文政审问客氏时,搜出来八个怀孕宫女。这件事作为宫庭秘密,一直皇帝严禁外传。 事后他猜想这八个怀孕宫女,就是魏忠贤和客氏给天启皇帝准备的遗腹子。之所以在天启皇帝面前说两个,是因为担心说得更多会显得不可信。 至于为何不说一个,恐怕就是伪楚王案的教训。 在幼儿夭折率很高的现在,如果只有一个宫女生下遗腹子,朝臣即使没有怀疑,也不敢立这种遗腹子做皇帝—— 因为这种幼儿随时可能夭折,到时候主张立遗腹子的,都要被新皇帝记恨。 所以为了保险,最好要准备两人。 朱华奎和朱华壁兄弟就是如此,他们作为宫人胡氏生下的孪生遗腹子,确保了朱华奎被立为世子,继承楚王之位。 然而,因为朱华奎和朱华壁兄弟面貌差别太大,楚宗质疑之声,一直不绝于耳。 再加上朱华奎的面貌和朱华趆妻子作为姐妹昆仲面貌相似,导致朱华趆探知此事后,约宗人歃血为盟联名举奏,让伪楚王案爆发出来。 魏忠贤和客氏显然是知道此案的,所以他们不敢只准备一个宫女诞下孪生子,以免将来长得不像引人怀疑。 在向天启皇帝禀报时,也只能冒着风险说有两个宫女怀孕。导致弥留中的天启皇帝都没相信,没怎么理他的提议。 王文政私下猜测,皇帝因为这件事,对伪楚王案十分忌讳。一方面没有把朱华奎彻底定为伪冒,避免传出去后被人模仿作案。另一方面则要惩治朱华奎,不让大概率是伪冒的朱华奎窃据王位。 朱华奎不知道其中内情,只以为皇帝动他是为钱财。那是小瞧了当今皇帝,不知宫闱之秘。 然而这个缘由,王文政是说什么也不会说出口的。他作为当今皇帝从潜邸带出来的心腹,最重要的就是保守秘密。 朱华奎在他的反问下,真的开始自我攻略找原因,他瘫在地上说道: “难道……难道皇上查明白了?” “要定我为伪冒?” 显然,他自己心里也是有鬼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知道朱华趆准备举报的事情后,迅速把他逮捕,企图杀人灭口。 朱华趆逃脱之后,他就认为大事不妙,先发制人上奏朝廷惩治“极恶悍宗”,演变成一场政争,最终把王位保下来。 此时当今皇帝铁了心要办他,他顿时以为当今皇帝什么都查明白了。就算没有证据定罪,也不会让他当楚王。 这让他在狱中嚎啕大哭道: “本王就是先王的子嗣啊!” “皇上为何不信呢?” 仍旧咬死自己是先楚王之子,不承认自己是伪冒。 王文政见他到现在还在嘴硬,摇头向他说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咱家就这样回去复命了。” “以后还有没有人来,或者派谁过来,你就自己当心吧!” 摇头转过身子,就要离开诏狱。 这让朱华奎顿时慌了,追问王文政道: “楚王府的钱粮账簿,难道王公公不要了?” 这是他最大的底气,也是王文政几次见他的原因。 然而这个时候,王文政却向他道: “陛下已经决定,让楚藩宗室一起查抄楚王府,所有财富变卖之后用于采购武器,分给楚藩宗室去开藩。” “你藏起来的账簿有固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谅来楚藩宗室会把楚王府的财产查干净,不让抄家的人藏起来。” 这是皇帝在宗室聚会上说的,查抄楚王府的人马已经出发,和楚藩宗室一起负责此事。 朱华奎在听到这番话后,当即认识到皇帝在他拖了这么长时间后,已经彻底不耐烦。不要他的账簿,就去查抄楚王府。 如果真的查抄完成了,他就是献出账簿,也没多大意义。 今日就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下一次可能就是赐死他的人过来。 他现在的活路,就是主动献出账簿,完全配合皇帝。 作势动身的王文政,其实一直没有走。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账簿固然不是很看重,却也觉得有了更好,能够把楚藩的所有家底都挖出来。 而对于作为都知监掌印的他来说,拿着账簿去监督查抄人员,更是能立下大功绩。 所以他的内心,还是希望朱华奎献出账簿的,这是他现成的立功机会。 看着朱华奎失魂落魄的模样,王文政道: “话呢,现在都说明白了。” “你的账簿献不献出来,其实没有多大干系。” “但是对咱家来说,却终究是功绩。” “你要是想献就尽快献,错过这个时间,咱家懒得理你。” 迈步就要动身,朱华奎急忙大声道: “王公公留步!” “我献!一定献!” “就是恳请王公公给个准信,帮本王保住王位。” 王文政听到这话迈步就走,根本不想再听下去。 在楚藩争爵已经确定的现在,朱华奎想要保住王位,根本是痴人说梦。 他王文政可没有那么大本事,让皇帝收回旨意。 朱华奎见他这个态度,知道继续当楚王是不行了,又大声道: “郡王!郡王!” “本王只求个郡王之位!” 这让王文政没好气地说道: “郡王要被陛下废了,今后所有的宗室郡王,除了靖江王之外,都要改为郡伯。” “别说你不是先楚王的子嗣,就是已经被封了郡王,也要改为郡伯。” 这让朱华奎又是一惊,不知道皇帝为何做出这个决定。 当今天下的三百多个郡王,显然会对此不满意。 毕竟郡王称呼,要比所谓的郡伯强多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说道: “郡伯也行!” “本王……朱某还想有个爵位。” 王文政摸着下巴道: “有个爵位是可以,皇爷没有一定要赐死你的意思。” “但是宗室爵位却不行,伪楚王案必须有个结论。” “你要在卷宗上签字,承认不是先楚王的子嗣。” “否则就要去凤阳高墙,或者在新楚王出来后,把你作为楚藩有罪宗人送过去。” 这两个后果,朱华奎都不想选。 凤阳高墙一向是宗室子弟避之不及之地,作为楚藩有罪宗人送给新楚王,那更是没命的事情。 这让朱华奎左思右想后,最终在案卷上承认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伪冒宗室,并且把自己的账簿存放地点道出来。 王文政在他屈服后,当即去见皇帝,汇报这个功绩。(本章完) 第626章 巨额财富 “朱华奎真的签字了?” “这真是他写的?” 看着王文政带来的供词,朱由检一再询问道。 他是没想到朱华奎会承认伪冒的,因为这对朱华奎来说,意味着他和他的后裔,与楚王彻底无缘。 如果朱华奎舍得豁出去,甚至可能会自杀明志,为后裔谋个翻盘机会。 那样的话,朱由检就有的头疼了,这也是他决定控制朱华奎,把他关在诏狱里的原因—— 避免这个人闹出什么事来,博得世人同情。 没想到这个人骨头这么软,一动真格就吓得签字承认了。 王文政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关心,确认道: “是朱华奎签的字,供词也是他写的。” “虽然推脱是不知情,却承认自己是伪冒的。” “有了这份供词,新楚王可以放心即位。” 显然,他知道皇帝最关心的是什么,肯定了这件事情。 朱由检听了后连连点头,对王文政赞赏不已: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爵位要升一个等级。” “还有,拿着这份供词找朱华奎的弟弟朱华壁,让他也承认是伪冒宗室。” “两份供词结合,彻底办成铁案。” 这种关系新楚王合法性的问题,他是一定要坐实的。就算含胡过去能让朝廷制衡新楚王,他也不愿用这种办法。 否则宗室会人人自危,再没有人愿意相信皇帝。 至于朱华奎、朱华壁兄弟的处理,他打算封个爵位,丢到北方拓边—— 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确定这两人的身世,只是从现有资料上,猜测两人大概率是伪冒。 但是最大的疑点面貌不同,又不能支撑这个判断。 毕竟孪生子面貌不同,民间多了去了。就算这时候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异卵双生,也知道龙凤胎等现象存在。 双生子的性别都有可能不同,更别说是外貌了。 他若真的以这条理由把朱华奎兄弟逐出宗室,会有大把的人帮这两兄弟喊冤。 之前确认朱华奎兄弟为真的官员,门生后人也有可能跳出来。 朱由检不能否认这两人是楚恭王子嗣的可能,又不想因为逼得太狠,让他们闹出事来。 所以就决定放两人一条生路,让他们去北方拓边。 但是具体封个什么爵位,还要看他们献出多少钱财。 他向王文政道: “朱华奎供出的账簿所在,尽快派人取出来。” “还有,他有没有告诉你楚王府大概有多少财产,能拿出多少现银来?” 王文政威逼朱华奎的理由就是钱财,对此当然问得很详细,回皇帝道: “朱华奎说楚王府的财产,至少有四五百万。” “单是现成的金银,就有百万之巨。” 这让朱由检都有些惊讶了,没想到楚藩竟然这么富。 因为据他所知,楚藩的宗禄才十万两,不到晋藩的一半。 这十万两银子还是整个楚藩的,楚王府最多从中分几万。 没想到楚藩竟然积累了四五百万财富,现金现银就能有上百万。 王文政却并不觉得这个数字很多,向皇帝道: “楚昭王在洪武三年受封,洪武十四年就藩武昌府。” “二百多年下来,不知积攒了多少家业。” “臣以为朱华奎还是说少了,实际能搜查出更多。” 大明诸藩之中,富有的不是晋藩、代藩这样宗禄很多,却在北方的藩王。 而是被分封在南方,占有众多土地的藩王。 尤其以蜀藩、楚藩最为富有,天下人尽皆知。 这些藩王的土地,很多还不在他们自己名下,而是由寺院、道观掌管。 朱由检听到这点后,对此一时默然。 他此时更加认识到,藩王对地方的影响有多大,对地方造成多大的危害。 他心中更加坚定地要把这些人迁移出去,就算逼反几个也在所不惜,让世人看到自己的决心—— 可以说,单发火铳的出现,让他的行事更加激进,越发没有忌惮。 具体在楚藩的财富上,朱由检道: “楚藩的现金现银,要尽快运到京城来,作为楚藩购买武器的资金,存放顺天银行。” “造币厂也要加紧造币,让印钞厂多印些辅币券。” “其它财富可慢慢变卖,尤其是土地、房屋等不动产要做好确权。” 这些楚藩的财产,自然不是楚王一人的,有很多是楚藩宗室所有。 还有就是投献土地用于避税的,这些都要区分开。 为了不让处理过程中发生乱子,朱由检决定把王文政这个都知监掌印派过去,主持这次抄检。 想着,朱由检道: “查抄楚王府的事情,就交给你亲自办。” “办好了你的职位也该动一动了,东厂还需要得力的人掌管。” 现在的东厂提督王永祚,说到底不是朱由检的心腹人。他在执行任务时不说不卖力,却总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再加上用他本来就是过渡,清理魏忠贤留下的人员。如今稳定之后,自然要换个人掌管。 在锦衣卫的权力逐渐稳定后,朱由检也需要加强东厂,让两个情报机构相牵制。 他最属意的人选就是王文政,之前给都知监的权力,也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责。 王文政对锦衣卫向情报机构的转型是从头到尾见证的,想必会知道如何重塑东厂。 在听到皇帝的这个许诺后,王文政沉稳的脸上,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都知监掌印现在也算是位高权重,但他在秉笔太监中的排位到底在后面。 东厂提督那就不一样了,有可能在排位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 这是内廷第二人的位置,让他怎能不欢喜。 所以他一再向皇帝保证,会把楚王府的财富都挖出来。把伪楚王这件案子,处理得漂漂亮亮。 这其中的分寸,自然要把握好,他向皇帝问道: “朱华奎兄弟到底怎么处置?” “皇爷要怎么安置他们?” 朱由检取来地图看了一下,指着江陵公国和成公国之间的地方道: “在这个地方给他们划块封地,让两个公国看着他们。” “至于是男爵还是子爵,要看朱华奎兄弟能拿出来多少钱。” “钱多了就给个子爵,甚至伯爵也不是不可以。” “钱少了就是男爵,甚至世袭爵士。” 把他们当作是捐纳的爵位,按照钱财封爵。(本章完) 第627章 涿鹿兵工城 王文政离开之后,朱由检又唤来王承恩,安排他接收这笔钱。 百万现金现银,按以前的做法那就只能是百万。 但是在铸造银币发行辅币券后,它就能变成一百三十万—— 顺天银行需要把三成金银作为存款准备金存入金储会,金储会能把这三十万打造成银元,印制三十万辅币券。 银元作为储备暂时不动用,但在需要的时候,却能随时用出去。 这就是金融的神奇之处,它能让动用的钱财数成、数倍提高。 也因为这种钱来得太容易,朱由检担心朝廷官员像印制宝钞一样印制辅币券,所以严格规定了纸币的印刷数量,制定《货币法案》。 否则按照后世的经验,纸币发行数量,可以是金银储备的两三倍,远比现在的一比一要多。 在辅币券刚刚开始发行的时候,他需要谨慎再谨慎,杜绝一切危险。 以后,纸币的印刷数量也会受国会监督和控制,不能再像宝钞一般。 具体到现在,朱由检仍旧是按百万银元做预算,存在金储会的三十万银元,轻易不会动用。 他向王承恩道: “楚藩送来的金银,留五十万作为修建钟塔之用。” “其余五十万,用于扩张武器集团。” “新工厂的地址,兵仗局选好没有?” 这是通州兵工厂之外,武器集团的又一座兵工厂,而且是完全由内廷出资,不让外人参与。 御营和锦衣卫的武器,还有朱由检向宗室许诺的武器份额,以后多半会出自这座兵工厂。 王承恩对这座兵工厂也很重视,远比只是参股的通州兵工厂上心得多,他向皇帝回道: “臣和兵仗局的工程师商议之后,觉得京西棱堡地方不够,只能安置一些研究人员。” “上万人的兵工厂,需要有座城池安置。” “距离京城最近、城池又坚固的地方,非涿鹿区莫属。” “而且涿鹿三卫已经完成改制,可以调一卫负责守护。” 这是他和兵仗局的工程师在京城周边考察后,选择的最佳地点。 涿鹿区年前刚整修了城池,甚至打算修通往京城的道路,和京城的交通非常方便。 尤其是涿鹿区议会设立后,涿鹿区的民众对当今皇帝很忠心,主政的官员也是皇帝派出去的,不用担心遇到刁难。 涿鹿三卫更是被清理了不稳定因素,可以调一个卫,专门负责守卫工作。 卫所的军匠、余丁,更是能招入兵工厂做工人。 他们在兵工厂接受预备役训练后,甚至能拿起兵工厂的武器,作为士兵上战场。 这也是朱由检命令神武中卫守卫通州兵工厂的目的,利用兵工厂护卫队准备一支军队。 所以,在听到涿鹿区这个地点后,他初是有些惊讶,又看着地图缓缓点了点头,认为涿鹿区确实是个好地方: “涿鹿区在京城西南,北方的敌人轻易到不了这里去。” “西边是太行山,而且有易州守紫荆关,也不用过多担心。” “南面是保定,是京城的南大门。” “内廷兵工厂放在这,不用担心安全。” 有周围各地防备敌人,涿鹿区位于后方,确实是个建立兵工厂的好地点。而且它距离京城很近,还能支援保定、紫荆关等地。 惟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兵工厂需要的铜铁铅等资源涿鹿区基本没有,完全需要外运。 它又处于内陆,交通不如有运河的通州方便,生产成本会更高,对外售卖也不方便。 对于这个问题,王承恩道: “臣以为涿鹿兵工厂应该主要生产火铳和弹药,重型火炮等等,应该让通州产。” “这样涿鹿兵工厂就不需要耗费多少原料,更多地需要工人。” “涿鹿区的刘区长还向臣许诺了,兵工厂的铳托等等,他可以组织人制作。” “那里颇有一些擅长制作鸟笼的人,在木工上有些根底。” 这个便利条件,让朱由检点了点头。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刘理顺主动开出条件吸引兵工厂过去。 可以看出刘理顺是真的在做实事,把百姓放在心里。 涿鹿区的百姓愿意做工,也能作为兵工厂发展的助力。 所以他点头道: “那就把武器集团的兵工厂放在涿鹿区,投入五十万银元扩大规模。” “争取让涿鹿兵工厂能生产底火和子弹,朕会在条件成熟后把京西棱堡的底火制作转过去。” 雷汞被发现后,立即被朱由检列为绝密,控制住所有知道雷汞配方的人。 如今底火制作,仍旧被放在京西棱堡,在制成之后,才会送出来和弹壳组装成完整子弹。 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朱由检打算在涿鹿兵工厂建成后,迁移一部分人员过去。 这个秘密他是打算能守多久守多久,最好其他国家一直都无法造出来—— 在这个雷汞的原理、配方等等完全处于保密的状态下,其他国家想要摸索出雷汞,也只能一次次试验撞大运。 如果不专门安排资金和人员做试验,说不定需要很长时间,他们才能破解雷汞的秘密。 王承恩听到皇帝的这个安排后,感觉身上的责任又重了些。 雷汞的作用他完全知道有多大,万一外泄的话,他需要拿自己的性命担责任。 这让他决定要向锦衣卫保密司请教,进一步加强武器集团人员的保密。 对于新工厂的人员,更是要从头开始培训。而且要把工厂和涿鹿区人员隔离开。 他向皇帝建议道: “涿鹿区城池地方不大,如果兵工厂扩展到上万人,臣以为完全可以造个城池出来。” “这样还能让兵工厂的工程师一直生活在城内,和涿鹿区的民众减少往来。” 这让朱由检点头道: “雷汞和火药生产危险,确实不应该放在城内。” “可以在涿鹿城附近建个兵工城,初期不用特别大,能安排保密的工程师和家属居住即可。” “以后再逐渐扩展,和原本的涿鹿城连为一体。” “涿鹿区有人有材料,兵工厂提供些钱财,就能让他们造城墙。” 能用议会调动百姓、还有很多用砂石和草木灰水泥,这是涿鹿区现在的优势之处,可以轻易把一道城墙建起来。 对此,朱由检还让王承恩找韩云做规划,综合防御、生产、生活等需求,建造涿鹿兵工城。 王承恩接到任务后,很快就去找从大凌河堡归来的韩云,让他设计一座兵工城。 韩云在经过大凌河保卫战后,对棱堡又做了很多改进,让它更适合应对建虏。 不过王承恩找到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在设计城池,而是和兄弟韩霖一起,正在设计钟塔。 这座预计投资百万、高达上百米的建筑,吸引了所有土木工程师的注意。 韩云、韩霖作为以筑城受重用的官员,当然也不例外。 他们打算仿照西洋钟塔,设计一座西方样式的塔楼。 “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钟楼,就有上百米之高。” “可以仿照这座塔,设计钟鼓楼天文台的新塔楼。” 韩云向兄弟韩霖说着自己的想法,韩霖却有些犹豫道: “可是陛下说了,新钟塔采用宝塔的设计,如同大报恩寺琉璃宝塔一般。” “你这个西洋塔楼的设计,陛下能同意吗?” 韩云自信地向自己弟弟道: “新钟塔必然使用砖石建造,完全用土木结构不行。” “我问过钟表工匠了,他们说塔楼的时钟设计,将有两三万斤。” “你想想什么样的木塔,能承载这个重量?” “就算塔尖能承载,这样的木塔需要有多大的塔基,要消耗多少木料?” 木塔建得越高,塔基就需要越大。像是山西的佛宫寺释迦塔,塔高67米,底部直径就达到30米,总重量7400多吨,消耗了上万立方米木料。 皇帝要求新钟塔高达上百米,如果建成木塔的话,消耗的木料显然还要更多。以大明当前的现状,如何提供出来? 之前三大殿的重修之所以费数十年,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万历年间一直在储备木料。天启年间修建得那么顺利,也是材料被准备好的原因。 韩云想到这点,就认为认为新钟塔必然采用砖石结构,完全用木料根本不可能。 不过韩霖却说道: “北方和南洋开拓后,发现了很多新木料。” “这些木料用海船运过来,价格其实不高。” “而且陛下还说了,美洲那边有巨木,可能高达上百米。” “等这些木料运来了,能够建成木塔。” 韩云也考虑过这点,对此摇头道: “北方、南洋的木料大明的工匠还不熟悉,不知道能用多久。” “美洲木料更是没影的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过来。” “新钟塔为了稳定,定然采用原本就有的木料,而且还是处理好的。” “都用新木料的话,需要等多少年?” 这也是他认为新钟塔要采用砖石结构的原因,皇帝对新钟塔的建造自然是越快越好,不可能给那么多时间让木匠熟悉、处理木料。 而用现成木料的话,想找到足够多的能建造巨塔的木材,那可一点都不容易,价格也很高昂。 当年的大报恩寺琉璃宝塔,耗时近20年,使用的匠人和军工达10万人,耗资248.5万两银子。 这其中费巨大的可不止是琉璃、宝珠,需要消耗的木材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钟塔建成木塔的话,韩云认为一百万两银子的成本肯定打不住,成本会成倍往上翻。 而用砖石的话,可以更有效地控制成本。 韩霖却仍旧唱反调,说道: “砖石建筑,也不一定要用西方样式。” “大报恩寺琉璃宝塔、开封铁塔,都是用琉璃砖建造。” “你这改成西洋塔楼的设计,看着能像话吗?” “再说了,大明以前没有建过这种塔,一上来就建造百米高的塔楼,万一它倒了怎么办?那会砸死多少人?” 两人激烈争辩,一个认为应该按皇帝的旨意仿照琉璃宝塔,设计出更高的钟塔。 一个认为仿照西洋钟塔样式就行,这是在西方非常成熟的设计。完全不用担心它会倒,可以让西洋传教士参与进来。他们教堂的塔楼,也经常放置时钟。 王承恩来的时候,两人争得正激烈。他在听到之后,笑着道: “你们要用砖石设计钟塔,为何不找张侍郎?” “他才是最擅长砖石建筑的人,诸王府和大学城都是他设计的。” 指点两人去找张文郁,问问他的想法。 如果张文郁也加入的话,他们的设计被通过的几率,那就会大多了。 工部右侍郎的分量,显然非他们两个可比。 韩氏兄弟被王承恩提醒后,才想起朝堂上有这么一号人。 相比他们这两个筑城的来说,张文郁才是更擅长营建楼宇的。 三大殿的重修,张文郁就没少出力。皇帝也是因为这点,没怎么计较他附逆的事情,把他留用下来。 诸王府和大学城的修建,还有皇帝嘱咐的用水泥和混凝土营造新建筑,张文郁都没少出力。 如果说大明的官员谁最擅长营造的话,非张文郁莫属。 韩云想到这点之后,向王承恩道谢道: “多谢王公公指点,我们隔日就拜访张侍郎。” “不知王公公大驾光临,可有什么事情?” 王承恩说了一下在涿鹿区建造兵工城的事情,除了对防御的要求外,重点就是安全和保密。 而且还要有生产、生活功能,让工程师和工人能够一直待在里面。 这么艰巨的工程,显然不是韩氏兄弟两个人能完成的。他们是学了西洋筑城之法不错,但是营建一座这么多要求的新城池,却还力有未逮: “若是只要求防御,我们自然没问题。” “但是要生产武器、还要住得舒适,那就得找张侍郎了。” “他设计的诸王府,可是让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流连忘返。” 认为在这方面,张文郁要胜过他们。 三人商议之后,也没另选其他时间,直接去张文郁府上拜访。(本章完) 第628章 太子食邑 第628章 太子食邑 来到张文郁府上,三人发现张文郁也在设计建筑。 不过他设计的不是钟塔,而是京城外的坊市。 使用的是吕祥完善的积木,被张文郁指挥着家仆不断调整设计。 王承恩见他这个这样,好奇道: “张侍郎,城外又要建新房啦,这次怎么离城墙这么近?” 接连唤了几声,张文郁方才回过神来,见礼道: “王公公好,突然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个坊市是给钟鼓楼一带的居民准备的,要把他们迁过去。” 王承恩和韩氏兄弟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新钟塔的地址被选择钟鼓楼东侧,那一带的居民,当然要把地方腾出来。 尤其是朱由检打算把御马监管辖的腾骧四卫官署和家属区安置这一带,加强对皇宫北面的控制。所以就打算对钟鼓楼所在的金台坊整体重建,给将士们的家属提供新房屋。 张文郁就接到了这个任务,在德胜门和安定门外择地建造新坊市,把钟鼓楼一带的居民迁过去。 拆迁获得房屋面积会按市价计算,如果有不愿去城外的,也可以选择拿钱、或者用朝廷掌握的其他房屋置换—— 之前清查阉党收缴的房屋,还有一部分没有用出去,可以用来安置一些人。 尤其是张文郁按皇帝要求设计的联排合院,相比传统的四合院来说比较节省土地。张文郁估摸着如果把金台坊完全重建的话,可以用一半的土地,安置好现在的所有人。 就是这个费太大,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住联排合院。 所以他还是需要在城外规划新坊,给一些想要自己造房屋的人划分宅地。 韩氏兄弟听得连连点头,认为皇帝想的周到,连拆迁安置都开始做准备了。 王承恩却皱着眉头问道: “城内的房屋换城外,会有人愿意换吗?” “到了城外之后,入城可就不太方便了。” 在这个还有城墙、城门,而且夜晚封城的时代。城内和城外可以说完全不同,出入很不方便。 张文郁对此指着钟鼓楼北边的城墙道: “陛下有意在京城多开几道门,以便铁路能修到城里来。” “将来金台坊这边就会开个大城门,方便人员往来。” 这是皇帝向他透露的规划,但是并没有传出去。 因为京城开城门事情有点大,修建城门楼、箭楼、瓮城等等,造价也是不菲。 所以这件事还是远景规划,让张文郁在设计新坊时考虑到这一点。 王承恩听到这点后,第一反应就是疑虑。 北边多了新城门,就需要派兵守卫,将来敌人攻城时,京城也需要更多的兵力。 他有些担心这件事一个不好,会在外廷引起很大争议。 不过韩云、韩霖两兄弟,却认为多开个城门不要紧。韩云向王承恩仔细解释道: “京城的城防虽然坚固,却有些跟不上形势了。” “要我说这些城墙和城门都该重建,像大凌河堡那样修成星形堡垒。” 他的弟弟韩霖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在军事科学院任职的他,考虑事情更多一些: “星形堡垒的防御是更好,但是成本太高了。” “京城这么大的地方,都修成棱堡耗资实在太巨,需要守城的兵力也更多。” 相比四四方方的城墙,棱堡曲折的城墙明显更长,守城时需要更多人。 再加上棱堡的厚度、需要的火炮等等,耗资实在太多,韩霖认为以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修不起。 张文郁那边更是直接反对,认为不可能拆了现有城墙修棱堡: “嘉靖年间修了一座南城区,朝廷就无力继续修筑了。” “想把现有的城墙拆了重修,朝廷衮衮诸公都不会同意。” “陛下的意思,是现有的城墙保留,按需要多开几座城门,修建一些炮楼和铳台。” “然后把城外关厢重新规划,围绕城池建造一圈新坊市。按统一规格修建,有围墙、有工事、有铳台,可以围绕它们作战。” “这样将来敌人若是攻到京城,可以把坊内居民撤到城内,安排士兵在城外坊巷作战。” 这是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城市战做出的规划,在火铳发展到金属定装弹后,完全能使用一些后世的战法,把敌人拖入城市战的泥潭。 为此他还准备在开挖下水道时,挖掘几条能供人通行的主干道,沿途设置地堡,连接城内和城外。把战场集中在城市外围,敌人根本就到不了城墙面前来。 这样城墙自然没有多大必要改建,甚至还可以多开几道城门。 修筑的时间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一点一点慢慢来。 甚至能用卖房屋的资金,收回修筑工事的费。 以筑城起家的韩云听着张文郁的想法,对此仔细思考起来: “这样的话,临近城墙的建筑,就不能用木质了。” “以免敌人放火,直接烧到城墙上面。” 张文郁抚掌赞叹,觉得韩云不愧是以筑城受封一等男的工程师,这么快就想到了这种城防的关键。他向三人说道: “正因为用水泥和砖石建造的联排合院技术成熟,陛下才打算在周围建一圈坊市做防护。” “这些建筑平时可以住人,战时就能作为堡垒。” “一些建筑下面还会修建地堡,存储粮食和武器。” “这方面还要劳烦两位韩兄出力,你们才是更精通筑城的人。” 韩云、韩霖两人急忙答应,打算参与到重整京城防御的事情里。 他们打算把一些棱堡的修筑方案融入其中,把京城外围坊市变成一个个小堡垒。 这些坊市的内部,不会像京城的房屋四四方方,而是通过加厚的围墙,组成一个个锐角铳台。 围墙里面的空间,才是给居民建筑房屋之地。 这些房屋还有各种要求,首先就是不能用易燃的木材。 然后还会有限高,避免遮挡城墙上火炮、火铳的视野。 三人说得起劲,甚至把来意都忘了。 王承恩听着他们都开始争论具体设计了,忍不住咳了两声,说道: “三位,新坊建造的事情不急,那都是长期规划。” “现在你们最应该抓紧的,是定下钟塔的设计。” “你们若不抓点紧,等吕公腾出手来,他也会提出设计。” 三人闻言一惊,当然知道王承恩所说的吕公是谁。 那才是皇帝最信任的工程师,太学的辟雍大讲堂,就是由他设计。 因为辟雍就是按明堂的规格,很多人都说将来明堂的建造,一定是吕祥主持。 那才是能够名留青史的事情,堪比建造三大殿和承天门。 张文郁作为重修三大殿的功臣,当然想要参与明堂设计,他向王承恩道: “吕公不是在建造辟雍大讲堂吗?怎么还想参与钟塔设计?” “他的事情那么多,能够腾出时间吗?” 吕祥现在的职务,就有少府寺寺丞、文思院掌院、装备院掌院,还要具体参与火器设计和印刷工具改进。 连辟雍的建造都是交给其他人监理,怎么还能抽出时间设计钟塔? 王承恩哈哈一笑,说道: “你们啊,还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陛下建这个钟塔,就是在为明堂做准备。” “新钟塔为何要求上百米?” “就是因为明堂的高度,也被定为一百米左右。” “将来它们就是京城最高的建筑,一个在正阳门南,一个在北安门北。” 这是皇帝规划的两大地标,平日里没少拿着地图指点。 王承恩知道皇帝的打算,认为皇帝是想用这两大建筑,彰显他的丰功伟绩。 他作为皇帝的身边人自然要支持,并且要为这两座建筑筹钱。 张文郁、韩云、韩霖听到这些,才知道钟塔在皇帝眼中,到底是什么意义。 它不仅是皇帝规划的两大地标之一,还承担着为建造明堂积累经验的用意。 这种情况下,有志于修筑明堂的吕祥如果有时间,当然会参与钟塔的设计。 张文郁、韩云、韩霖想到这里顿时一阵紧张,决定合三人之力拿出钟塔的设计。 对于韩云提出的仿照西洋钟塔方案,张文郁没有细听就立刻否决: “如果是其他地方还罢了,使用西洋设计也没人管。” “但是钟塔不行,它在中轴线的旁边,甚至可以说它才是紫禁城的正北。” “这样重要的地方,怎么能用西洋设计,那样岂不显得我大明无人?” 对此反应很激烈,张文郁认为钟塔上用西洋传来的钟表也就罢了,钟塔的设计万万不能用西式。 那样和京城的建筑风格不协调,尤其不适合放在中轴线附近。 同时,张文郁的心里,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京城作为首善之地,天下会以它为风向标。京城建造的新钟塔如果采用西式,各地将来建造的,很可能也会是西洋样式。 那样全天下的营造工匠都会戳着他骂,认为他砸了大伙儿的饭碗。 这种得罪天下工匠的事情,张文郁这个工部右侍郎,当然是不会干的。 所以他一口否决了韩云请西洋传教士一起设计新钟塔的提议,认为就是使用砖石建造,他们也完全有能力把新钟塔建起来。 旁的不说,他按皇帝的命令设计的一种作为制高点的碉堡,高度就能达到数十米。 若非不够美观,完全能作为新钟塔的设计。 (大小金川的碉堡) 王承恩不想听他们继续争论设计方案,说道: “涿鹿兵工城的事情,你们一定要上心些。” “这座城池也是在城墙之外修建,你们可以在兵工城,试验京城外围坊市的设计。” 张文郁闻言点头,认为确实可以试一试。 钟塔修建之前,需要腾出地方。这要求新坊的设计,同样也要定下来。 他们打算在定下钟塔的初步设计后,就做这项工作,务必要在吕祥腾出手前,动土开工建设。 在提出各种要求后,王承恩又让几人去涿鹿区考察,方才返回宫去。 宫中,朱由检听到王承恩的回奏,听到他打算把兵工城修建得如同京城外围坊市一样,兼顾防御和生活。 对此点了点头,赞许道: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在涿鹿区试一试。” “还有,你觉得涿鹿区这个地方怎么样?能不能作为太子的食邑?” 这是朱由检在确定建造涿鹿兵工城后,冒出来的新想法。 为了加强涿鹿区民众的忠心,也显示对涿鹿区的特殊待遇。他打算在册封太子的时候,把涿鹿区划为太子食邑。 里面的官民除了效忠皇帝之外,还要效忠太子。派过去的官员,也要在詹事府兼职。 王承恩听得一惊,不知道皇帝为何产生这个想法。 他想着前朝太子的事情,有些委婉地道: “陛下,涿鹿区有涿鹿三卫,若是划给太子,臣恐有人生事,离间陛下父子。” 这确实是一个隐患,也是朱由检和这个心腹商量的原因。 涿鹿兵工厂本就有藏兵、藏武器的意思,再加上涿鹿三卫,力量就太强了。 太子如果完全掌握这支力量,甚至有能力发动兵变。 尤其是现在的涿鹿守备区护军校尉陈仁锡,曾经教导皇后。 有这一层关系在,由不得他不担心: 『看来,涿鹿区的官员要调整一下。』 『即使把涿鹿区划为太子食邑,也不能给他兵权。』 对兵权看得很紧的朱由检,当然不愿意太子拥有太多兵力。 但是完全不让太子带兵也不可能,因为如今的世界,就是大争之世。 尤其是在分封政策下,将来太子的弟弟外放出去就藩,会拥有三个卫甚至更多的兵力。 如果太子一点实力都没有,一些很有实力的皇子,可能会有异心。 这也是朱由检打算给太子分配食邑,增强太子实力的原因。 将来,太子会享受涿鹿区的赋税,用这些收入组建势力。还能在涿鹿区施政,锻炼治国能力。 辅佐太子的詹事府官员,也会在涿鹿区任官。让太子的身边,拥有一套能治国的班底。 如此要求下,涿鹿新城的规划,自然也要改一改。至少要建一座行宫,作为太子的居住地。 (本章完) 第629章 皇后和太子 虽然对太子实力增强有疑虑,朱由检仍旧决定为太子分封食邑。 这是分封制下增强太子实力的需要,也是为了让太子以后方便出宫,体察民情锻炼能力。 他已经决定了,等到太子出阁讲学后,就让太子每年去涿鹿区居住一段时间。观察涿鹿区的民情,了解大明的地方机构如何运转。 尤其是涿鹿区议会作为大明的第一个议会,以后的大明皇帝,都要学会如何与议会打交道。利用议会收税,制衡朝堂群臣。 所以涿鹿新城还没有开始设计,就面临着大改—— 将来的涿鹿区不但会建造兵工厂,还会在朝廷政策倾斜下,作为一系列保密机构的集中地。 就像通州被他规划成工业区一样,成为分担首都职能的副中心。 『工业发展,必然带来污染。』 『尤其是将来蒸汽机使用后,会有很多烟雾和煤灰。』 『不想让北京成为雾都的话,就得把工厂建得远一点。』 这是他把交易所货场、车辆工坊、兵工厂等放在通州区的原因。 作为通州仓所在、大运河上的重要物资集散地,通州区早就被朱由检规划成工业中心。 涿鹿区则是另外的职能,主要安置不那么看重经济效益、更看重保密的机构。 朱由检选它做太子食邑的原因,还有加强涿鹿区民众忠心的意味。 相信在有了太子食邑的特殊待遇后,涿鹿区的民众在保密等方面,会配合得更加积极。 这件事朱由检没打算瞒着,不但让张文郁等人在外廷放出风声,内廷很多宫人,也知道了将要被册封的太子,会有食邑的事情。 坤宁宫的女官,在得知这件事情后,急忙向皇后周氏道喜: “娘娘,大喜!” “皇上不但要册封哥儿为太子,还要分封涿鹿区做食邑。” “听人说涿鹿区以后的赋税,以后都归太子。” 周皇后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皇帝之前根本就没有透漏过一丝风声,她也不过问朝廷之事。 如今得知之后,当真又喜又忧。 喜的是太子有食邑后地位更稳固,忧的是太子实力太强了,反而有些不美。 被陈仁锡教导过《资治通鉴》的她,知道历史上有很多太子,就是因为实力太强反而被废。 尤其是当今皇帝有汉武、唐宗之志,这样英明君主的太子,更加不容易一直当下去。 所以,在当日晚上侍寝后,她拖着疲累的身体,向皇帝道: “陛下,给哥儿册封食邑,实在宠爱太过了!” “臣妾以为这天下都是皇家的,何必单独封食邑?” 朱由检眯着眼睛听到这番话,心中有些讶异。 因为他知道皇后一向是恪守祖训,从不过问政事。 以前他们在宫中,也没有谈论过这些。 不过想想太子的事情不但是政事,还是他们的家事,他说道: “这件事朕仔细思虑过,太子将来必须要有食邑。” “否则将来太子的弟弟被封藩,太子没有实力的话,拿什么压住他们?” “只有一个涿鹿区还不够,将来还要加上东宁岛等地。” 这是朱由检给太子选择的另一块封地。 作为大明的太子,不能只让他看重陆地,还要重视海洋。 东宁岛就是朱由检给太子准备的地方,甚至允许他统领岛上的军队—— 对他来说,这些海岛上的军队,能用于政变的可能并不大。 太子就是掌握所有东宁兵,在他看来也没掌握涿鹿三卫危险。 这番想法,本是为限制太子在涿鹿区的兵权做准备。然而周皇后听到后,却是更加担心。 她向皇帝说道: “陛下把东宁岛也封给太子,将来是想让他去海岛上吗?” “臣妾这心里,总是感觉不安稳。” “不如还是按祖制册封太子,不要什么食邑。” 这是她第二次提出反对意见,朱由检也重视起来,问道: “皇后心里,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没有食邑的话,太子在当太子的时候,可难以压过藩王啊!” 周皇后对此默然,不认为太子有压过藩王的必要。 因为大明的太子,地位可以说是稳固无比。 大明历代皇帝,基本没有废太子的事情。只有景泰皇帝在位时,想方设法废掉了英宗留下的太子朱见濡。但是英宗复辟后,朱见濡被改名为朱见深,重新成为皇太子。 这个不成功的例子,更加深了太子位置在大明的稳定性。以至于国本之争的时候,大臣们满怀信心地站在太子一方争国本。 到了当今皇帝,更是在这点上放弃挣扎。直接明文制定《大明继承礼法》,表示皇帝也会遵循。 所以周皇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后地位不稳,反而担心太子实力太强的话,以后会被皇帝忌讳。 到时候即使皇帝不能废太子,却会影响父子间的关系。 她心中斟酌着话语,向皇帝道: “太子面对陛下是臣,面对其他臣子时却是君。” “他既然是君,又何必和藩王相比呢?” “臣妾以为太子只需要用心侍奉陛下即可,陛下给的多了,反而影响情份。” 这句话是如此直白,让朱由检知道了皇后和自己存在同样的顾虑。 他感动地拍着皇后的身子,情深意切地道: “有皇后教导太子,朕还有什么担心呢?” “放心,涿鹿区的兵权朕不会给太子,不会让外人离间天家关系。” “太子如果想掌兵,就让他去东宁岛。” “霍维华等人练出的东宁兵,已经颇有战力。” “将来朕会把陈先生调过去,让他帮太子掌管东宁卫。” 周皇后打理后宫事务,当然知道东宁岛是什么地方。现在宫中的很大一部分用度,就是东宁集团供上来的。 她只是用脑筋一想,就知道海岛上的东宁兵,根本不可能会威胁皇帝。 这样太子的实力再强,皇帝也不会感到忌讳。 再想到皇帝如今在大肆封藩,太子没有实力的话,的确有可能压不住藩王,所以她笑着道: “有陛下这番话,臣妾就放心了。” “只盼陛下牢记这些,不要再给太子增加权力。” 朱由检点了点头,深为自己的皇后如此贤明而欣喜。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留下的祖训。周皇后对此遵守得很好,基本上没有在政事上发过言。 甚至他在宫外设立的女官处,周皇后也因为这属于宫门外的事务,对此很少干预。仅仅是在召见亲戚和命妇上,偶尔派遣她们而已。 单从这一点来说,周皇后在大明历代皇后中,都能称得上贤。 更让朱由检满意的,是周皇后听从他的命令,在宫中厉行节俭。这让宫中的用度大为减少,也是朱由检敢把金银用于救灾的一个原因。 如今在听到周皇后对太子食邑的看法后,朱由检更加感觉到,自己这位皇后不是在政事上没有一点见解,而是强自抑制,恪守不干政的祖训。 这让他更加怜惜皇后,觉得只用她掌管后宫,没有充分发挥她的能力。 所以他想着后世第一夫人的任务,决定让周皇后更多地参与一些活动,作为后世皇后的典范。 他向周皇后道: “嘉靖之时,曾经恢复亲蚕礼,只是后来又罢了。” “朕这次厘正祀典,打算恢复亲蚕礼,由皇后主持举办。” 这是皇后能主持的最重要礼仪活动之一,也是向天下人展示亲和力的机会。 周皇后虽然在经历过命妇朝贺后,对这种礼仪性活动已经不怎么在乎,却仍旧对皇帝的关心感到开心。 在听到皇帝又絮絮叨叨地向她说什么多赏赐大臣家眷、多关爱宗室女子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询问道: “陛下允许宗室男子开藩,宗室女子怎么办?” “这些日子多有公主、郡主,来宫中打探这一点。” 朱由检对此还真有考虑,说道: “公主俸禄二千石,和郡王是一样。” “驸马在朝廷中的位次,通常在公侯伯之后,有时甚至在伯爵之前。” “所以朕最初的打算,是允许驸马封伯爵,只能传给公主生下的后裔。” 这是他之前派许显纯出使西洋时,让他以伯爵身份加入使团。 不过这个爵位,显然是太高了。因为整个大明,现在也只有三十多名伯爵。 周皇后听到后说道: “伯爵有些高了,公主按伯爵对待没什么,驸马又凭什么?” “陛下说是以前的想法,是不是现在有改变?”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的确是有改变,理藩院建议驸马爵位从子爵开始。” “只有立下功绩,才能提升为伯爵,甚至更高爵位。” “郡主的仪宾就从男爵开始,县主的仪宾就封爵士,郡君、县君、乡君的仪宾立功才能有世袭爵位。” 这是理藩院在把郡王压低为郡伯、将军压低为男爵后,所提出的建议。 和同样爵禄的宗室男子对比,普遍要低一级。 周皇后听到这些后,心里算是有了底,知道以后宗室女子再进宫,应该怎么回应。 同时,她还提出了一个建议,让朱由检始料未及: “郡王降为郡伯,宗室中一些人很有怨气。” “臣妾以为陛下既然是天家,应该作为典范。” “可以给太子之外的皇子封郡王,这样那些郡王,就难以有怨气了。” 这是她想出来的办法,降低那些被封藩的皇子,对太子的威胁。 如果那些皇子连亲王都不是,还有什么资格,威胁太子的地位? 朱由检初听到这有些惊愕,但是细想之后,却觉得是个好主意。 皇子的爵位降低,既减少了对太子的威胁,也能让大明的爵位,显得更加珍贵—— 连皇子都只能封郡王,那些藩王之子,封个郡伯自然不算委屈他们。 甚至在朱由检看来郡王也太高,将来他的子女多了,很可能没有足够的地方封给他们。 所以他高兴地亲了皇后一下,说道: “郡王还是太高了,朕看应该从郡公起。” “普通妃嫔生下的皇子封爵从郡公开始,再往上升为郡王,再提升为亲王。” “皇后生下的嫡子都是亲王,皇贵妃和贵、淑、德、贤四妃生下的皇子,才能从郡王起。” 按照后宫嫔妃的等级,给她们的儿子定下初始爵位。 皇后听到这里,自然非常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她的儿子,身份上高于其他皇子。 尤其是皇贵妃和四妃高于其他妃嫔的设置,会让后宫女子,紧盯着这几个妃位。 她这个皇后只需要盯着四妃,尤其是从贵妃晋升的皇贵妃。 这对于她来说,自然能减少很多精力,不用对后宫受宠的女人都要防备。 像是现在皇帝最宠爱的礼妃田氏、宸妃海兰珠,根本就不需要注意。因为她们连四妃都不是,位分上还低于淑妃袁氏。 至于朝鲜贡来的赵美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周皇后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就现在的后宫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威胁她的地位。 这让她对太子获得封地的事情,更加感到安心。 —— 然而,皇后是安心了,外廷却不放心。 在皇帝透漏出给太子划分封地的风声后,朝堂上很多大臣,对此感到忧虑。 他们当年是站在太子一方争国本不假,但是对太子实力的壮大,同样也不放心。 因为万一皇帝感受到威胁,让群臣在皇帝和太子之间站队,那样他们也会感到头疼,不知如何面对。 身为臣子来说,效忠君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在面对两个君时,他们就感到为难了。 两个君发生冲突时,他们就更是为难。 所以他们还是希望,太子能作为臣子,在成为皇帝前隐起来。 很多官员因此引经据典,上疏反对为太子册封食邑。甚至要求内阁首辅韩爌带头,驳回皇帝的这个提议。 这让韩爌感到难办,因为册封太子这件事,就是由他主持。 之前他以为这是现成的功劳,能给韩家留下遗泽,被太子登极后加恩。 但是如果他把皇帝册封太子食邑的提议驳回了,将来太子长大后,对他是感激还是怨恨? 这让他在面对这件事情时,行事非常犹豫。(本章完) 第630章 内阁形势 正月十七日,元宵灯节刚过,朱由检便对涿鹿区的官员,进行一次调整。 涿鹿守备区护军校尉陈仁锡,在叙功后被提升为从五品,署理调整后变成正五品职位的詹事府府丞,负责詹事府日常事务。 这种低品级官员的调整,平时根本不会引起朝堂注意。 但是在太子即将册封、并传出皇帝有意把涿鹿区划为太子食邑的消息后。詹事府和涿鹿区官员的调整,自然被所有关注此事的官员看在眼里。 袁可立看着兵部签发的调令,便向枢密院官员感叹道: “看来陛下真打算册封太子的时候分封食邑,这件事真不知是好是坏啊!” 太子有了食邑,地位会更稳固,群臣也不用担心在继承人上选边站队。 但是太子地位太稳固,有可能威胁到皇帝。 在皇帝和太子之间站队,那是更要命的事情。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内阁那边没动静,但是咱们枢密院,一定要劝谏下皇帝。” “涿鹿三卫距离京城太近了,不能划给太子。” 装备部长毕懋康、边防部长刘遵宪、海军部长喻安性等人,纷纷附和此议。认为枢密院应该表明态度,不能让太子拥有军队。 袁可立心里同样有此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召集枢密大臣商议。 但是对枢密院要不要在内阁前面上疏,他的心中却存在一些犹疑。 听着一众枢密大臣的态度,他说道: “等等看!” “过一段时间再说。” “册立皇储是内阁、礼部主持,应该由他们先上疏。” 打算再等一等,让韩爌这个首辅拿主意。 作为百官之首,又是皇帝平台拜相册封的首辅,韩爌除了职位上没有“相”字外,实际与宰相无异。 袁可立作为文官,又是倾向东林党的中立派,当然要维护韩爌这个东林党首辅的权威,不在他前面上疏这件事。 袁可立都是这个想法,同属东林党的礼部尚书成基命,那就更是了。 在韩爌迟迟没有针对太子食邑的事情表态后,成基命直接来到韩爌府上,质问道: “韩公,天下人都在看着,您怎么迟迟不表态?” “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要拿出意见来!” 韩爌面对成基命的质问,总不好说自己是为了家族后代打算,不想被太子以后记恨。 所以他搪塞道: “陛下把所有关于此事的奏疏留中,我怎么拿出意见来?” “内阁只能对已有的奏疏拟票旨,陛下这个做法,你让内阁怎么办?” 成基命惊讶地看着韩爌,万万没想到这个如今的东林魁首这样搪塞自己,追问道: “韩公当上首辅后,难道就没上过奏疏?” “陛下留中不发,您可以自己上疏啊!” “还有在朝会上,难道没上奏的机会?” 韩爌面对这几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他说道: “等等看,还是再等等看!” “如果你们礼部有意见,也可以继续上疏。” 让成基命率领礼部打头阵,自己仍藏在后面。 成基命无奈离开,对韩爌这个首辅心中失望不已。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为何当年自己老师叶向高致仕后,韩爌只当了四个月首辅,就同样也被致仕。 这个人实在是没担当,面对这样的大事,竟然拿不出主意来。 这对普通官员来说或许没有什么,但对首辅来说,就是严重的失职—— 尤其是当今皇帝拜相后,权力大增的首辅。 韩爌这是把皇帝赐与的权力,硬生生地推出去。 如果他不是和韩爌同样属于东林党,现在就会发动人员,把韩爌给赶下去。 然而想想内阁次辅施凤来、李国普,都是阉党留下来的余孽。他只能按下这个想法,给韩爌去擦屁股。 很快,礼部尚书成基命、左侍郎钱象坤、右侍郎李标,添注右侍郎钱谦益、曾楚卿、刘宗周等人,都对此上了奏疏。 他们有的赞同太子拥有食邑,有的认为太子像皇帝一样拥有国家不需要食邑。同时一致认为,不能把涿鹿三卫给太子。 枢密院也随之上疏,认为涿鹿区即使被分封给太子做食邑,也不应让太子掌军,涿鹿三卫应该由枢密院派遣专门官员统率。 其他朝堂大臣,对此纷纷发表意见。只有内阁那边,仍没什么动静。 —— 城东,温体仁的府邸中,周延儒正在和他商议这件事情,询问温体仁道: “温公在朝堂上,不是一向支持陛下吗?” “为何这次的事情,一直没发声音?” 他们这两个人,因为之前的往来,又同样被东林党不待见,关系密切起来。 如今在朝堂上也可以说是一党,拥有一定的影响力。 尤其是温体仁入阁后,有很多官员依附。 温体仁对周延儒同样很看重,因为周延儒掌管的廉政总署,有能力把所有不那么清廉的官员拿下去。 这对他这个大学士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补充,可以用贪腐的名义,把政敌给打下去。 面对周延儒的问题,他一边享受着侍女按摩,一边又反问道: “你说这次的事情,首辅为何没发声音?” 周延儒挥手斥退身边的侍女,坐起身来回应道: “应该是为子孙打算,不想在这件事上得罪太子。” “毕竟他和我们不一样,是册立皇储的首要负责人。” “太子这次若是吃了亏,将来明白事理后,首先怨愤的一定是首辅。” “申时行申首辅,不就因此被当今皇帝埋怨吗?” 申时行迟迟没列入紫阁贤臣,子嗣还被皇帝折腾的原因,很多人认为和当年光宗皇帝没能顺利成为太子有关。后续的国本之争,也是从此而起。 韩爌在见到申用懋如今的下场后,对于册立太子时可能引发的种种事情,自然深有忌讳。 温体仁闭着眼睛说道: “正是这个道理,韩首辅和我们不一样。” “申家的先例在前,谁敢在这件事上掉以轻心?” “内阁大学士都不上疏,当然是为了支持韩首辅,显示内阁一心!” 内阁一心? 听得周延儒险些笑出来。 谁敢相信身为东林党魁的韩爌,会和阉党余孽施凤来、李国普等人一条心? 外人不知内阁大学士中的派系,温体仁身在其中,难道还不知道吗? 说这话的话语,纯粹是在糊弄人! 『糊弄我?』 『不应该啊!』 周延儒自忖是温体仁麾下的第一人,当然不相信温体仁会拿这么简单的理由糊弄自己。 难道他说的理由是真的,内阁不上疏就是为了显示所有大学士都一条心、对外态度统一? 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周延儒急得抓耳挠腮道: “温公,您就别卖关子了!” “我现在真的是不明白。” 温体仁哈哈一笑,睁开眼睛让侍女退了下去,说道: “你这养气功夫,还需要好好学学啊!” “内阁所有人一条心,当然是有人想把韩首辅架在火上烤,逼着他站出来拿主意。” “你说这招数怎么样,韩首辅应该如何应对?” 周延儒这下终于恍然了,拍着大腿说道: “看来韩首辅这次,是要过个坎了。” “无论他怎么选择,都有后患存在。” 如果韩爌选择完全支持皇帝,那对上疏劝谏皇帝的官员来说,就是首辅背叛了他们。 以后韩爌再想让他们打头阵,可就不好办了。 站在官员一方反对给太子封食邑、或者只反对给太子兵马,暂时来看是没问题,却会遗祸子孙。 申家的境遇就在这里,无论哪个大臣,都不想自己死后,子孙还要被折腾。 更何况在紫阁设立之后,这还关系到自己的身后名,以后在青史上的地位。 韩爌这次真是被架在火上烤,无论怎么选择都会受到损失。 能想出这个办法、而且让内阁大学士默契执行的,又会是内阁中哪个人呢? 周延儒看着温体仁,感觉应该不是他,温体仁没有这个威望,如果做了也不会这么老神在在地给自己解释。 而且韩爌受损,受益人也不是他。温体仁如今在内阁中,排在倒数第二位。 别说韩爌只是受到损失了,就算韩爌致仕,也轮不到他当首辅。皇帝对温体仁的看重,没到这个程度。 『那么应该是谁呢?』 从常理上来看,首辅去职,次辅最有可能接任。 就算当今皇帝掌握着首辅任命权,不再像之前那样让次辅按顺序上位。 但是在首辅任期没有结束去职的情况下,皇帝也不会轻易越过次辅任命其他人当首辅。 施凤来、李国普这两个次辅,是最有可能受益的人。 然而这只是常理,周延儒知道这两个人,根本没能力做这件事。 身为阉党余孽的他们,在内阁中没有这么大的威望让其他人都听从。 而且皇帝的态度,也明显不想让阉党继续当首辅。 否则天下人看待朝廷时,仍旧以为是阉党掌权。这对皇帝的形象来说,可谓颇为不利。 在排除这两人之后,同为弼政大臣、仅排在两人之后的杨景辰,落入周延儒的视线。 想着皇帝对杨景辰的看重,周延儒道: “看来这件事情,应该是杨学士做的了。” “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连三年都等不及?” 作为下一任首辅的热门人选,杨景辰一直受到朝野关注。 很多人都认为如果下一届韩爌去职,皇帝也不选择施凤来、李国普这两个阉党余孽的话,杨景辰很可能会成为新首辅。 这个人很可能是当今皇帝选择的张孚敬,以后是要大用的。 不过杨景辰的年龄还不大,今年刚过五十岁,按理说不该这么急,急着想要上位。 周延儒对他为何这样做,心中很是不解。 温体仁这时说道: “什么是等三年?” “万一韩首辅做得好,陛下让他继续呢?” “那就可能是六年、九年,甚至出现新人选。” “所以杨公想上位,当然要给韩首辅使绊子。” “韩首辅负责的财政经济事务不能轻动,还不能让他在这种事情上做选择吗?” 这是他的推测,认为杨景辰是为了让韩爌在皇帝那里消磨圣眷,所以如此行事。 这次韩爌为了家族子孙打算迟迟不肯表态,一定会让视他为宰相的皇帝很失望。 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韩爌在任期结束后,必然就会去职。 甚至有可能惹怒皇帝,一届任期都干不满。 不过通常来说,应该还不到这个地步。因为在皇帝确立任期制后,朝廷官员普遍希望这一届内阁能干满三年任期,实现平稳交替。 杨景辰作为智者,不应该逆着大部分官员的意思。尤其是当今皇帝,也是这个打算。 所以温体仁、周延儒等人,都觉得杨景辰是在正常的使绊子。不认为他想把韩爌拉下来,让皇帝换个首辅。 —— 然而,这些人想的都是正常状态下的杨景辰,现在的杨景辰所想,和以前完全不同。 在去年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就去世后,杨景辰以前慢慢升迁的想法完全变了,感觉时不我待: “生死无常,机不可失。” “一直等下去确实有可能安稳当首辅,但是又焉知我在那时不会生病,或者朝廷出现新人?” “现在韩爌做得不够让陛下满意,我要抓住机会,尽快把他赶下去。” “至少应该架空,争取更大的权力。” 这是杨景辰如今所想,也是他联合诸位大学士,如此针对韩爌的原因。 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想打击韩爌的威信,为各位内阁大学士争夺更大的权力。却没料到他是真的想把韩爌拉下来,自己爬上首辅位置。 这次给太子封食邑事情是小,却能让皇帝看出韩爌没担当,不胜任首辅职务。 以后再把山西官场的案子曝出来,他有信心把韩爌整得灰头土脸,甚至被赶下去—— 执掌廉政司法委员会的他,深知如今的山西,藏着很多祸端。 韩爌和张家、王家等山西大族的密切关系,让山西发生任何事情,都会牵连到他。 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他受连累,无法在首辅位置上坐下去。(本章完) 第631章 独对和密折 韩爌这个首辅没担当,不但是很多朝堂大臣的体会,朱由检这个皇帝察觉得更早。 在任命韩爌做首辅后,朱由检发现他除了最初一段时间烧了几把火,之后就仍是按部就班,没有一点主动性。 最关键的是韩爌自己不主动做事不说,也不找他这个皇帝请教。以至于朱由检想要做事,还需要自己亲自推动。 这让他感觉韩爌不是很顺手,不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首辅。 但是要说因此就换首辅,朱由检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他汲取历史上崇祯皇帝频繁更换首辅和大学士的教训,对内阁成员是能不换就不换。宁愿抬高九卿的地位直接吩咐他们做事,也不想因为频繁更换阁臣,让朝堂一直动荡不安。 而且韩爌的软弱,也给了他施展权力的空间。在对朝政还没有倦怠前,朱由检对这个不怎么做事的首辅还能够忍受。 不过,韩爌这次在太子食邑事情上的拙劣表现,还是让朱由检感到失望。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韩爌为了家族利益,竟然会显得这么没主见: 『连黄立极执掌理藩院,都知道冒着得罪宗室贵族的风险,把他们的爵位压下去。』 『韩爌既不愿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反对分封食邑,也不愿违背群臣意见完全支持我这个皇帝。』 『这个首辅,实在是有些不合格啊!』 这是朱由检最大的感受,让他更庆幸年前自己把建虏引到了朝鲜去。 如果建虏打过来像历史上一样发生北京保卫战,韩爌这个首辅,根本就承担不了战时首辅的责任。 说不定就会像历史上一样离职,和申用懋一样在大战中致仕,逃脱应该他们承担的责任。 这是朱由检之前在内阁设立军机处、从兵部分出枢密院的原因,也是他极力引导建虏去朝鲜的原因—— 当前的大明,实在可以说是千疮百孔。 官员的无能无耻,也超过很多人的估计。 就连首辅都是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其他官员会多么不堪。 朱由检只敢用他们维持大明朝廷的架子,大事上根本就不敢有丝毫指望。 整顿吏治之事,一直是他的施政重点,并且安排了忠于自己的心腹杨景辰主持。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景辰在察觉到韩爌的无能后,很快就动了心思。 这次把韩爌架在火上烤,不是好的苗头: 『韩爌虽然不中用,但是现在还需要他啊!』 『不把他放在台上,东林党怎么满意?』 『万一跳出来几个激进派,朝堂岂不要闹翻天?』 留着韩爌、钱谦益,就是因为这两个人有点软,而且在东林党的名望还很高,能够压住其他人。 没有了他们压制,还不知钱龙锡、郑三俊、瞿式耜等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在朝中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所以朱由检决定,仍旧要保韩爌,让他在首辅位置上干下去—— 总不能刚刚任命首辅三个月,就要让他倒台。 那显得自己没耐心,太把朝政当儿戏。 当然,该给韩爌的压力还是要有,不然怎显得自己这个皇帝是在对他施恩。 十九日的常朝上,朱由检听着群臣发表的有关太子食邑的意见,对这件事如何决断,仍旧不发一言。 不过在朝会结束后,他却留下了韩爌,在养心殿召见。 迈步走在养心殿的小院中,朱由检向韩爌道: “先生可知养心这两个字,是从何处而来吗?” 韩爌饱读诗书,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来处,说道: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 “世宗当年建此殿,正为清心寡欲。” 朱由检闻言颔首,说道: “是啊!先贤说得好啊!” “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一个人如果欲望很少,那么内心即使有迷失的部分,也是很少的;一个人如果欲望很多,那么即使有保存的部分,也是很少的。” “先生这段时间,可是迷失在欲望上了!” 这番话是在指责,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韩爌存在的问题。 他就是考虑得太多,既想要这也想要那,以至于犹豫之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回想这段时间的表现,还有皇帝、大臣对自己的看法。韩爌一时间冷汗涔涔,认识到自己的心思和表现,都被人看在眼里。 对于普通的大臣来说这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对他这个首辅,却是要命的事情。 因为首辅的权威,就是来自于皇帝的宠信,还有大臣的敬畏。 一旦皇帝的宠信不再,大臣对他也没有丝毫敬畏,那他即使坐在首辅位置上也只是个空头首辅,如同前两年的黄立极一般。 好在当今皇帝对他还是信任的,要不然也不会私下里提点他。这让韩爌极为感激地道: “臣谢陛下教诲!” “陛下如此厚爱,老臣铭感五内。” 朱由检微微点头,有些语重心长对韩爌道: “先生是朕选的首辅,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向朕说。” “即使不方便在朝堂上说出来,也可以请求独对,或者写在奏疏里。” “公开的奏疏如果不方便,还可以写密折,只有你我二人得知。” 这番话实在推心置腹,是在把韩爌当成自己的心腹对待。 韩爌一方面有些感动,一方面感到为难。 独对这件事情,如果是在国初,可看作是皇帝对大臣的恩宠。有资格独对的臣子,没有不感到荣幸的。 然而到了现在,很多大臣对独对却避之不及。因为在官员的心目中,臣子接受独对,就意味着成为了皇帝的私臣。 科道官员甚至会以此弹劾,认为独对的大臣必有私心。 若非当今皇帝登极后搞出来个西苑谈话,而且在扳倒阉党过程中作用显著,韩爌真不敢私下接受皇帝的召见,在养心殿谈话。 独对尚且如此,密折就更遭人嫉恨了。 上密折扳倒上司的吴尚默,在官场中受到排挤不说,还遭到很多非议。 若非他在扳倒阉党中立下大功,有东林党极力护着,说不定连浙江巡抚的位子,现在都坐不稳。 韩爌作为东林魁首,在士林中素有声望。他真不敢独对或上密折,被人看作是皇帝私臣。 不过在太子食邑上进退维谷,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场后,韩爌只能向皇帝道: “陛下对臣的教诲,老臣都记下了。” “这次太子的事情,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把独对和密折的事情略过,询问皇帝现在的心意。 朱由检没有强逼着韩爌做出许诺,他只要知道韩爌不反对就行。 这个和钱谦益一样有点软骨头的人,将来面对压力时,总是会屈服的。 他向韩爌说道: “太子食邑,那是非有不可。” “不然在分封制下何以压制外藩,压制住野心勃勃的封臣。” “前汉郡国并行时太子有食邑,就是这个原因。” 韩爌听到这番理由,觉得皇帝确实是为太子考虑,在分封制下必须增强太子实力。 否则出现长寿的皇帝时,太子的弟弟就藩几十年积累了雄厚实力,太子却只有詹事府那点人,那他的地位必然不稳,会遭到藩王的强力挑战。 不过想着皇帝让朝廷制定的继承礼法,韩爌道: “陛下命臣制定《大明继承礼法》,应该考虑过这些吧!” “臣以为可限制皇室成员分封,规定分封出去的都转为宗室,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能够避免皇室成员中出现威胁太子地位的人。 但是这对皇室却是削弱,意味着皇室成员,只能领个虚名领俸禄。 朱由检是不愿接受这个的,他说道: “为了太子一人压制皇室其他人,朕实不愿如此。” “而且皇室成员都待在大明内部,也会产生祸端。” 这些人留在大明没有事干,自然会琢磨如何取得皇位。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就藩呢!至少以现在的交通条件,藩国干涉大明事务很难。 韩爌在这个提议被皇帝否决后,也是彻底没辙了。 虽然他们制定的继承礼法可以明确规定继承顺位,但是熟知历史的他却知道,如果再出现靖难那样的事情,礼法也不是不能被推翻。 为了降低这个风险,当然要加强太子的实力。 不过加强太子的实力现在看着没什么,皇帝正在壮年时也不会想着防备太子。 但是等到皇帝年老了,看着朝气蓬勃的太子,会不会感到担心呢? 历史上多少雄主的太子,都栽在这件事情上。 这是朝堂上很多臣子反对给太子封食邑的原因,就连后宫中皇后,都对此感到忧虑—— 他们都担心这件事将来产生祸患,在大明朝廷引发新的危机。 韩爌想着袁可立等枢密大臣的上疏,又说道: “如果一定要给太子封食邑的话,一定不能把封地的兵马给太子。” “臣以为枢密院的奏疏就不错,可以把涿鹿三卫,明确由枢密院掌管。” 这是他心里面私下认可的,只不过因为顾虑子孙,让他没有公开同意。 如今在和皇帝私下里谈话时,就透露了出来。 朱由检安慰皇后时也说过这些,但他面对韩爌还是有些疑虑道: “太子以后必然是要经常前往封地的,没有兵马护着,朕又怎么放心?” “而且万一涿鹿区的兵马被渗透,太子岂不就危险了?” 这个问题,让韩爌一时语塞,认识到枢密院的提议也有缺陷。 万一有人影响到涿鹿区的军官调任,藏下人手针对太子,那太子在涿鹿区的时候,是有可能遇到危险的。 这让韩爌感觉,太子食邑的事情真难办! 但是再难办他作为首辅也要想出办法,又说道: “可以给太子安排护卫,例如五百人或更多。” 朱由检微微颔首,说道: “卫所改制之后,一个五千户的卫组建的守卫队,常备兵力要求其实也就五百人,其他人都还有屯垦戍边等任务。” “朕以为可把涿鹿三卫划归御马监管辖,并且把涿鹿中卫,划给太子统领。” “涿鹿中卫的兵马平时不能出涿鹿区,超过五百人外出时,必须向御马监报备。” 这是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给太子的兵马。 完全不给兵马不现实,给的太多又让人不放心。 所以从涿鹿三卫中分出一卫给太子,成为最现实的选择。 有另外两卫看着,也不用担心太子靠涿鹿中卫掀起风浪来。 不过这样的话,御马监掌握的兵马就多了。 韩爌想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 只是,再想到皇帝对自己的支持,他决定按皇帝的意思,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建议。 皇帝都对他如此推心置腹了,他当然要投桃报李。 多出涿鹿三卫对皇帝也算不上什么,毕竟京城的兵马,都在皇帝的掌握内。 朱由检看着韩爌答应按自己的想法提议,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韩爌说道: “涿鹿三卫只有中卫给太子,那太子就不算完全拥有涿鹿区。” “朕打算把东宁岛也分封给太子做食邑,就由先生在朝堂上提出来。” “如果先生有意,还可以安排一支子孙,在东宁岛上世袭爵位。” 这是对韩爌的许诺,让他的家族会有世代富贵。 韩爌听到后更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用担心得罪太子。 东宁岛分封给太子虽然是皇帝的想法,却是皇帝让他在朝堂上提出来的。 太子将来必然要承这个情,不可能因为自己只给他涿鹿中卫就记恨。 这让他对皇帝的感激,当真是无以复加。认为皇帝对自己的恩遇,可谓世所罕见—— 有哪个皇帝连臣子的心事都考虑到,甚至还专门想办法解决呢? 此时的他,没有一点对东宁岛的重视,认为皇帝只是以这个岛做搭头,弥补太子没有涿鹿左右卫的损失。 相比京城附近的涿鹿区来说,远在海外的东宁岛,着实不能引起韩爌这个首辅的注意。 稍微让他关心的,也只是东宁岛上的阉党罪臣太多,担心一些罪臣后裔依附太子起复而已。 这让他决定催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获得东宁卫世职的家族派人去岛上,不让阉党罪臣把这个岛完全占据。(本章完) 第632章 东宫六卫 帮韩爌解决了眼前的危局,朱由检当然不是毫无目的。 他之所以任用韩爌做首辅,最大的目的就是帮助自己筹钱,这次就提点他道: “辅币券发行的事情,先生要多用点心。” “一定要吸取宝钞的教训,严守《货币法案》,让辅币券维持公信力。” 让韩爌以财经委的名义和户部联合发文,要求顺天府各级衙门和官员,遵守年前签署的《货币法案》。 韩爌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重视,也知道辅币券发行的意义所在,当即就点头道: “臣一定会让各个衙门,把辅币券视作银币对待。” “还有户部、工部、太仆寺等衙门收到的银钱,臣以为应该尽数存入金储会,都打造成银币、发行更多辅币券。” 这是朱由检想做的,只是他不方便提出来。毕竟金储会有三分之一席位属于内廷,外廷同样只有三分之一席位,户部的官员并不愿意把金银交出来。 如今韩爌主动提出,让朱由检很是满意地点头道: “金银是贵重货币,朝廷要多储备些。” “当然流通的货币也不能太少,避免辅币券难以兑换成银币。” “今后朝廷收到的金银原则上就发行一半,另一半存在金储会发行辅币券。” “现在朝廷一年,能收到多少现银?” 韩爌急忙回道: “之前朝廷每年实入不满二百万两,户部联合吏部严格催缴积欠之后,去年达到三百多万两,铸造了三百多万元银币。” “今年分税制会从顺天府扩大到北直隶,并在南直隶苏州府试行。经过朝廷的赋税,至少会比以前多一倍。” “经过朝廷的现银,有可能达到六百万。” 推行分税制,把地方的税款经过朝廷,不再让地方直接送过去。这是朱由检登极后对大明财政的最大变革,可以说是重整财政体系。 也因为此,他对这件事一直很慎重,在顺天府试行了两年,总结各种经验教训后,才打算推广到北直隶。 南直隶则是江南巡抚曹文衡主动申请,朝廷决定在苏州府试行—— 这个地方的赋税,能达到大明的十分之一,可以说是大明的经济中心。 只要在苏州府推行好了,分税制在江南的推行就会毫无问题。 韩爌还提到了自己的做法,把各省督粮道、督册道改为布政司户政厅的进展向皇帝一一汇报。并且提到在各地建仓库,负责存储和转运。 这一切都是在为推行分税制做准备,只要北直隶推行成功,明年、后年就会推广到更多省分。 朱由检对他这些做法,还是比较满意的,点头赞许他道: “解决财政的方法已经有了,最重要的就是落实下去。” “先生作为首辅,又是财经委的主任,对这件事一定要多加注意。” “还有,和国会筹办处多交流,让北直隶各地正在筹办的议会,发挥在税收上的监督权力。” “分税制不是朝廷要敛财,而是让税收得到更合理的分配。” 韩爌对皇帝让议会监督税收这件事,是不怎么情愿的。所有的官员都本能地维护和扩大自己的权力,不想受到干涉。 然而看着皇帝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否则皇帝为何劳心费力帮他出主意,维护他这个首辅的权威? 在皇帝表达善意后,他必须要接招,否则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皇帝就可能不会保他了。 这让他咬紧牙关道: “臣会和刘先生商议,定下相关章程。” “议员如何监督,也要按照章程来。” 朱由检点头颔许,让他和刘宗周去商议。 然后又说了一下账目和收税凭证上的事情,让税务人员一定要用印刷好的制式账簿、税票,方便议员等监督人员查账。 所有的公款只要超过百两,就需要存入户部银行、通过户部银行周转。户部银行要尽快在各地建立支行,加强在资金划拨清算和资金转移上的能力。 在北直隶和南直隶两地,顺天银行和应天银行还会提供支持,帮助户部银行承担职责。 整个大明的财政体系,都要在推行分税制时梳理完善一遍。 “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对财政上最重大的调整。” “先生只要这几年办好这件事,朕许你一个伯爵爵位。” “至于外界的风风雨雨,先生不用理会。” “朕虽然没有太祖、成祖那样的权威,保住先生却没问题。” 语重心长地对韩爌叮嘱了一番,朱由检知道这件事的难度。 相比已经腐朽却仍能勉强运转的卫所制等制度来说,大明的财政制度因为太祖在这方面的缺陷,早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境地。 只要韩爌能做好这一点,朱由检觉得封他个伯爵也不过分。 这是韩爌在被拜相后再次听到这番话,之前他就因为皇帝的许诺,很是振奋了一番,在乡试广额和废除优免等方面支持了皇帝。 如今再次听到,他感觉身体里再次充满力量。觉得不管如何,都要把分税制落实好,在大明的财政事务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为家族挣个世代富贵。 之后,朱由检又叮嘱了一下盐政和交易所的事情,让韩爌按照制定的章程,落实盐政改革、保护交易所交易。 可以说,在对韩爌的能力完全明白后,朱由检没有再指望他提出什么好办法,只是把自己之前提出的政策,交给韩爌落实。 甚至在这方面他也没有完全指望韩爌,户部尚书毕自严,如今就担任着财经委副主任。 如果韩爌做得不好,他就让毕自严主持,换个内阁大学士进入财经委。 —— 不知皇帝想法的韩爌,在回到家中后把谈话的内容都记下来,作为今后几年的施政要点。 然后对太子食邑一事,他也按皇帝提出的办法,写成奏疏向通政司递了上去。 朱由检看着韩爌完全按自己的意思写成的奏疏,命令通政司全文印刷,传达给朝廷各个衙门。 甚至还允许报纸刊载,允许士民讨论。 京城士民对太子拥有食邑一事,大多是比较欢迎的。他们不像朝堂官员想的那么多,只觉得皇帝是关爱太子。 尤其是涿鹿区的百姓,对此最是支持。 他们在率先建立议会后,本就觉得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如今要被划分成太子食邑,更加深了他们的自豪感。 涿鹿区的民众和议员,纷纷上书请愿,支持把涿鹿区划为太子食邑。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群体对太子拥有食邑很支持,那就是因为购买大明航运集团股份,来到京城的海商。 他们在看到东宁岛被划分为太子食邑后,同样态度热烈地表示支持,甚至很多人在报纸上表态,要去东宁置业: “这东宁岛被划分成太子食邑后,还容得了郑芝龙的船队在那边收报水吗?” “只要稍加鼓噪,朝廷就会严令禁止。” “否则勒索海商的事情传出去,太子的名声怎么办?” 抱着这个想法,很多海商支持,把东宁岛划分为太子食邑。 甚至一些人还提出应该把澎湖划归东宁,在澎湖岛上建立东宁西卫,让太子组建东宁舰队。 这对东南沿海的航运大有好处,他们也能通过东宁和太子打好关系。 他们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影响到了海军部。让海军部长喻安性,在枢密大臣会议上把这个观点提出来: “东宁岛现有四卫:北卫、中卫、南卫、东卫。” “如果增设西卫,那就有了五卫。” “加上涿鹿中卫,太子就有了六卫。” “这正合太子东宫六卫率之说,是王公三卫的两倍。” 这个说法,让一些人赞同,认为太子拥有六卫,确实更好听些。 就连袁可立,也看着东宁岛所在位置,对此点头不已: “东宁岛在福建东面,只要掌握此地,就能势控东南。” “太子拥有此岛,就不用担心东南有人叛乱,也不用担心南洋的藩国威胁到北边。” 这是他眼中东宁岛的价值,也让他感觉皇帝把东宁岛划给太子,其中有着深意。 太子只要牢牢掌握此岛,南洋一带的藩国,就不可能产生威胁。 只需要关注北方,小心北边有人造反。 所以,他同意把澎湖划归东宁,在岛上建立东宁西卫,以海军陆战队为主,并且组建舰队。 这个提议作为枢密院的意见被呈交给皇帝,作为韩爌方案的补充。 太子拥有涿鹿区和东宁岛两个地方做食邑,并且拥有涿鹿中卫、东宁中卫、东宁北卫、东宁南卫、东宁东卫、东宁西卫作为东宫六卫的事情,也逐渐成为朝堂公论—— 相比完全拥有涿鹿三卫来说,增加东宁五卫的太子看似掌握的兵力更多了,对皇帝的威胁却更小,能减小以后父子相争的可能。 甚至,因为东宁五卫对朝廷掌控东南、控制南洋的重要性,皇帝还会加强它们的实力,和太子联合在一起。 太子食邑之事经过多日的争论后,渐渐有了结论。(本章完) 第633章 御营扩充 朱由检把东宁岛划分为太子领地,自然是有深意的。 因为在他看来,皇权衰弱是必然的事情,不是一两位有为之君就能扭转的。 就像现在的大明,如果不是天启皇帝任用阉党破坏原有秩序、把很多骨头硬的臣子从肉体上消灭。朱由检就是再有手段,也不可能轻易掌握权力。 不过即便是这样,在文官最核心的票拟、封驳、廷推等权力上,他们仍旧守得紧紧的。强行夺取即使表明上成功,也会引来极大反噬。 朝野中有识之士也会失望,不会对独断专行的君主尽心尽力。 所以朱由检思量之后,选择规范这些制度,和官员共同分享权力。 以他的见识和能力尚且如此,以后成长在深宫中的君主,那就更不堪了。 在文官的不断拱卒下,皇权继续衰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朱由检没有违逆历史潮流的想法,他的打算是守住一个底线,让皇室即使衰落,也能保留一定权力。 内廷和外廷的划分就是如此,斩断外廷群臣插手宫廷的权力,让皇室有个基本盘。 内廷控制的企业,还有皇资委参股的公司,更是为了让皇室将来能顺利转型,组建以皇室为核心的资本财团。 宗室贵族分封和理藩院由皇帝直接管辖,那就更是如此了。 任何未必皇帝或者野心篡夺皇位的人,都要小心藩国起兵靖难,清除君侧奸臣。 皇室会事实上成为大明掌控藩国的纽带,让群臣和议会即使掌握权力,也不敢轻易废去。 如果出现有能力的君主,更是可以通过朱由检早就制定的戒严制度,动用锦衣卫和军队收拾不安分的臣子和议员。 这些,都是朱由检为皇室设置的屏障,他希望将来皇室即使失去权力,自己的子孙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活下去。 为此,他不惜冒着风险让太子统兵,给太子划分食邑和领地。 东宁岛看似只是涿鹿区的搭头,但在朱由检心中,却是他选择为皇室留下的领地。 只不过他这个皇帝理论上拥有天下,不可能给自己划分一块领地区别对待。所以选择让太子掌管,把东宁岛划分为太子领地,拥有藩国、领地一样的法理—— 以后只要分封制度不废除,太子领地多半能够保留,在皇室失去权力后,仍旧有一块自己统治的土地。 这块土地的潜力同样很大,能承载的人口,要胜过北海岛等地。 只要好好经营,完全能拥有不亚于一个藩国的实力。 可以说,这是朱由检的长远谋划,是为自己的子孙考虑。 至于眼前的谋划,那就是借着给太子划分兵力,增加自己直接掌控的兵力。 在把涿鹿中卫划归太子的同时,朱由检顺势让御马监获得了涿鹿左右卫的管辖权。御营掌握的卫所,由腾骧四卫提高到六卫。 不过朱由检的心思显然不止于此,毕竟他身为大明皇帝,怎么能像太子一样只拥有六卫呢? 想成为太祖、成祖那样的帝王,就要像他们一样拥有十二卫甚至二十六卫亲军! 他打算趁着京城卫所调整时继续争取,增加自己掌握的直属兵力。 —— 二十三日,常朝。 就在群臣以为太子食邑的事情尘埃落定,东宫六卫也基本成为群臣公论后,朱由检听着枢密同知袁可立的上奏,忽然道: “涿鹿中卫划归太子统领后,以后就仍用这个名字吗?” “有没有更好听的名字,让它更符合太子身份。” 袁可立等枢密大臣也想过这一点,说道: “前朝东宫六卫率有太子左右卫率、太子左右司御率、太子左右清道率。” “臣等以为可将涿鹿中卫和东宁五卫改为这六卫率的名字,并且设太子左右监门率府、太子左右内率作为太子直属的亲兵,合为东宫十率。” 朱由检对此不太满意,说道: “本朝创立新制,何必非要用前朝旧称呢?” “东宁五卫的名字不用改,至于涿鹿中卫,可改为羽林中卫。” “另外允许太子从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羽林前卫还有羽林后卫各抽调五百人做亲兵,任命亲信统率,合称东宫十卫率。” 这样太子的兵力,就从六卫增加到了十卫。 群臣听到后顿时发出一阵嗡嗡声,谁都没有想到皇帝还要为太子增加兵力。 很多人的额头都忍不住擦汗,恨不得在朝堂上质问当今皇帝: 难道你就对太子那么放心?不担心太子率兵逼你退位? 把京城附近的涿鹿三卫都交给太子都让人感到不放心,更别说把京城里面的羽林四卫交给太子了。 袁可立一听就反对道: “陛下,太子掌兵过多,非是朝廷之福。” “臣以为太子从东宁五卫各抽调五百人做亲兵即可,不用从羽林四卫调兵。” 朱由检却摇头道: “不可!不可!” “东宁卫抽调的兵马组成的是东宁军,是要在外面为太子征战的。” “羽林卫抽调的兵马才是羽林军,是太子的亲军,负责保卫太子。” “如果诸位不放心,可以把羽林四卫交给御马监统领,太子抽调的兵马,由御马监安排。” “太子所统率的,只是从中抽出的两千人而已,所以称为卫率。” 这下群臣才听明白,原来皇帝不是要把羽林四卫给太子,而是想把它们划归御马监。 朝堂上的文官想明白这点后,对此可以说是本能地反对。之前把涿鹿左右卫以看住涿鹿中卫的名义划归御马监也就罢了,两个在涿鹿区的卫所还不值得他们特别注意。 如今皇帝要把在京城的羽林四卫划给御马监掌控,这让很多文臣顿时警觉,认识到皇帝要增加掌握的兵力。 他们好不容易把京营的控制权一点点从皇帝和勋贵那里夺过来,钳制住分属三大营的上直二十六卫。怎么愿意皇帝建立另一支京营,重建所谓的亲军? 这些人纷纷以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羽林前卫原本就属于上直亲军为由,不赞同把它们划归御马监。认为应该由京营管辖,延续原有制度。(本章完) 第634章 太孙幼军 第634章 太孙幼军 朝堂上的官员对太子掌军本就不放心,再加上皇帝要趁此机会掌握羽林四卫,这就让他们更是警惕了,坚决拒绝了皇帝和太子一起掌握羽林四卫的提议。 听到朝堂上文官的众口一词,朱由检即使知道这件事情有点难,也感觉自己低估了其中的难度,小觑了文官对皇帝扩充兵权的警惕。 不过即使如此,他仍要尽力争取,向群臣道: “王公拥有三卫,太子拥有六卫。” “朕贵为天子,御马监掌握的卫所,至少要超过十卫吧?” “如今只有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涿鹿左右卫,加起来也就六卫。” “增加羽林四卫,岂不理所当然?” 礼部尚书成基命,委婉提醒皇帝道: “陛下奄有天下,何来只有六卫一说?” “何况腾骧四卫属于上直二十六卫,这些都是陛下的亲军?” “为何陛下只重视御马监所辖的腾骧四卫,忽视其余各卫?” 左都御史王在晋也说道: “陛下莫非忘了,锦衣卫也是上直二十六卫之一,如今属于内廷。” “加上涿鹿左右卫后,内廷已有七卫。” 提醒皇帝锦衣卫也是卫所,属于上直亲军。 这不提醒还好,王在晋话音刚落,朱由检当即说道: “如今锦衣卫主要负责情报和缉捕工作,对于仪仗工作,多有顾及不到之处。” “旗手卫掌大驾金鼓、旗纛,和锦衣卫职责有重迭,以前旗手卫的校尉也隶属于锦衣卫。” “朕以为当把旗手卫,划归锦衣卫监。” 这是之前把锦衣卫划入内廷,所遗留的问题。 在锦衣卫彻底成为内廷衙门,和外廷区分开后,它和旗手卫的配合,出现一些问题。 主要就是两方的经费来源不一,锦衣卫从内廷划拨,内部有专门的后勤厅负责,做什么事都更方便。 朱由检在发展狙击战术的同时,让锦衣卫加强对火铳的防备。锦衣卫负责的侍卫、警卫工作,随之做出了调整。甚至就连车驾、卤簿和仪仗,也随之做出改动。 因为有专门的装备厅,还有内府监兵器集团做支持。他们需要的东西,内府监的工匠很快就能做出来。 旗手卫则做什么事都要申请,等待上级批示,交给其它衙门制作。速度自然就快不起来,而且不一定合用。 这让锦衣卫对此颇是抱怨,在皇帝面前汇报时,经常把责任推给旗手卫。 朱由检在狙击火铳出现后对自己的安全工作很上心,自然不允许这方面出现纰漏。这次就趁机提出,把旗手卫并入锦衣卫。 朝堂群臣正是警惕的时候,怎么愿意通过这个提议? 刑部左侍郎张凤翔道: “锦衣卫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把卤簿仪仗等事务,完全交给旗手卫。” “卫尉寺的工作,刑部也能承担。” “臣以为陛下不应只看重内廷,对于外廷的衙门和卫所,也应一视同仁。” 这是打算趁机插手,把卫尉寺从锦衣卫分出去。 朱由检对此当然理也不理,直接无视了张凤翔。看着袁可立道: “旗手卫的后勤事务,现在是哪个衙门管?” “为何锦衣卫很快就做好了新的车驾仪仗,旗手卫却迟迟不变?” 袁可立看向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旗手卫属于上直亲军,不归五军都督府。” “它分隶于神枢营,后勤事务应该是京营护军司的后勤厅管辖。” 这让袁可立的目光,又看向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京营用度一向紧张,旗手卫的仪仗又非不能使用,所以护军司就没有允许他们制作新仪仗。” “臣以为这等不必要的费,还是裁减为宜。” 朱由检对此绝不认可,他说道: “自从建虏高层接连被狙杀后,连建虏都调整了车驾仪仗。” “难道堂堂大明,还要因循守旧?” “连个仪仗都做不好,朕如何放心让你们掌管旗手卫?” 一番斥责的话,说得李邦华脸色通红,只能向着皇帝请罪。 狙击火铳的威胁,枢密院的臣子都有察觉,还有人写了奏疏建议皇帝和大臣都要小心防备。 如今连仪仗的调整都没做好,显然是失职无疑。 朱由检以前没有责罚过李邦华,是因为他知道京营的工作不好做。李邦华能让京营维持个样子就好了,可以在建虏打过来时守城。 不过在己巳之变没发生、而且发生的可能越来越小后,朱由检对京营的要求已经有了改变。不再以求稳为主,而是想打造一支有战力的军队。 所以他开始对李邦华的敲打,打算在将来好好整顿一下京营。并且借着扩充御营卫所的由头,让群臣不得不重视上直二十六卫—— 如果他们不好好干,还是像以前那样任由上直亲军荒废,朱由检不会容忍下去,而是会扩充御营,重建天子亲军。 在李邦华遭到突然受到责罚,不得不请罪后,袁可立已经品出了这里面的门道。知道皇帝不是一定要把御营卫所扩充,而是显示对上直亲军的重视,逼他们整顿好上直二十六卫。 这让他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这是一个大麻烦。 去年顺天府的卫所改制,把各地卫所像涿鹿三卫一样并入区县改设守备区,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今年京城卫所改制,那是更麻烦的事情。 和京外卫所不同的是,京城的卫所不但没有实土,连屯田都不足,根本无法给所有军户分配土地。 如果按京外的卫所那样允许军户转为民户,袁可立估计很多卫所的军户都要跑。这也是卫所改制时,选择从涿鹿三卫、天津三卫等有屯田甚至有实土的卫所开始改的原因—— 这些卫所的土地即使被侵占,却到底有土地存在。只要朝廷下决心,就能清丈出来分给军户耕种。 贪得太狠的军官处置一部分,再把有功劳的军户提升为世袭军士,卫所很快就安稳了。甚至一些军官和军士主动分户,让卫所缺失的户口也补充了上去。 但是地方卫所能这样,京城卫所却没这个条件。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土地,拿去给军户分地,数量是绝对不够的,而且京城的军户,也不一定愿意出京去种地—— 他们就是在京城拉人力车,都比当兵吃粮更挣钱。 所以枢密院这边,对于京城的卫所改制迟迟没下手。如今又听到皇帝的要求,要整顿好上直亲军。 这让袁可立叹了一口气,说道: “陛下,旗手卫的职责,和锦衣卫确有重迭之处,两者也需要相互配合。” “若是以后由内廷承担旗手卫的开支,臣以为可并入锦衣卫。” 这让朱由检龙颜大悦,说道: “还是袁卿明白事理,知道什么是工作所需。” “不像有些官员,正事做不出来一件,就知道反对、反对。” “朕今天就再次提醒一下,今后官员升迁,以有年功者优先。” “不能立下年功的,无论你平时起多少高调,都于仕途无益。” “好好学学有年功的官员,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 斥责了那些瞎起哄的群臣一通,朱由检又夸赞了一下袁可立,认为他是做实事的能臣。 袁可立和群臣是何想法且不说,韩爌听到之后,觉得皇帝又是在提点自己。 他在前几天按皇帝的意思上了奏疏后,今日朝会上面,又是不发一言。 这对于普通的大学士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作为首辅的他来说,确实有些不合适。 所以,在认为皇帝是在提点自己后,他硬着头皮站出来道: “臣以为旗手卫确实应该划入锦衣卫。” “还有金吾左右卫,也当同时划入。” “锦衣卫有金吾卫之别称,陛下又虚设金吾卫、金吾都督府,作为锦衣卫世官和武官加衔。” “金吾左卫和金吾右卫不归锦衣卫管辖不合适,臣以为应该和旗手卫一同划入。” 这是又给了皇帝两卫,朱由检很是欣喜。觉得韩爌实在是上道,不枉自己前几天帮助他解围。 金吾左右卫虽然不如羽林四卫多,在加上旗手卫后,朱由检也算勉强达到了目的。 群臣听到之后,虽然也有一些议论,却不像之前朱由检要把羽林四卫划归御马监时反应那么大。 因为得到金吾卫世职身份的,多有文荫子弟。甚至可以说金吾卫这个称呼,就是他们嫌弃锦衣卫名声不好,自己定的别称。 如今金吾左右卫划归锦衣卫后,再称金吾卫就更名副其实,他们对这个其实很乐意。 韩爌敢提出这一点,也是拿准了他们的心理。 深谙文官想法的韩爌,巧妙地让皇帝增加了卫所,而且还得到群臣同意。 这样一番调整后,锦衣卫实际管辖的卫所,就达到了四个。加上腾骧四卫和涿鹿左右卫,内廷直接管辖的卫所就达到了十个。 这已经达到了朱由检的底线,而且他也不打算掌管太多的卫。因为这些卫所划入内廷后,以后需要由内廷养着。以内廷现在的收入,养不起太多卫所。 而且朱由检还有一番考虑,那就是内廷的卫所如果多了,就显不出他们的特殊来。很可能因为管不过来,管辖权被官员侵夺。 就像以前的大明皇帝名义上拥有上直二十六卫,其实亲近重视的,也就锦衣卫和腾骧四卫而已。其他顾不过来的卫所,就只能让官员管着了。 朱由检不愿意只有名义上的管辖权,所以不打算让内廷拥有太多卫所。他心目中理想的数量,是像太祖朱元璋时期,拥有十二卫亲军。 在思索一番之后,朱由检拿出了最后一个筹码,继续扩充亲卫: “府军前卫掌统领幼军,是成祖立宣宗为皇太孙时特意设立。” “按照继承礼法,今后大明皇太孙的设立,将会变得常态化。” “皇太孙想顺利继位,幼军必不可少。” “朕以为府军前卫可重新选择幼军训练,为将来册封太孙做准备。” “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后卫这四个亲军卫所,朕也打算划给皇太孙,作为太孙亲卫。” 这是对皇太孙的关爱,而且拿宣宗这个成功继位的皇太孙举例,群臣听到之后,一时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在制定继承礼法时,对于要不要设立皇太孙,争议还是很大的。 因为大明的第一个太孙朱允炆,让他们现在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万一再出现个像朱允炆那样少不更事的,他们可不想作为君侧奸臣被靖难。 所以,皇帝仿照成祖为太孙选拔幼军,以保证太孙在将来顺利继位,让他们感觉意外的同时,又觉得非常合理。 刘宗周就站出来说道: “太子拥有六卫,太孙拥有五卫,此制极为恰当。” “只是臣以为太孙在京城拥有府军前卫即可,其余四卫应该像太子一样在封地。” 这让朱由检都有些惊讶了,没想到刘宗周提出要给太孙封地。 想了想大明周边的地方,他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地方封给太孙,所以就拖着道: “封地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还不用急。” “但是府军前卫的整顿,要从现在开始。” “将来有了太孙后,由他们负责守卫。” 没有再提其他府军四卫,只是抓住府军前卫应该属于太孙。 这个卫别看只是一卫,其实有五个指挥使、二十五个千户所,相当于普通的五个卫。 只要把这个交给御马监代管,就相当于内廷多了五个卫。 不过这是国初的制度,后来府军前卫衰落,多有士卒逃亡,这个卫早就废了,知道这点的人并不多。甚至很多在兵部和枢密院任职的官员,对此都不太清楚。 即使有那么几个知道的,看着坐在龙椅上明确要扩充御营兵马的皇帝,也明智地没有提出来。 最终府军前卫被划作太孙亲卫,交给御马监代管。 朱由检实际掌握的兵力,一下子增加了两万五千人。 当然,编制是这么个编制,能否达到满编,还要看内廷有多少钱财。 毕竟御营的兵马都要由内廷养着,外廷的臣子不会拨一分钱。 朱由检接下来要做的,还是增加内廷的收入,增强掌控的实力。 对京营的掌控也不能放松,要对此严加整顿—— 在确定建虏攻不到京城后,他已经决定要对京营大改。让这支朝廷直属兵马,重新拥有镇压天下的战力。 (本章完) 第635章 刑部和卫尉寺 第635章 刑部和卫尉寺 眼缭乱、目不暇接,稀里糊涂就接受了皇帝做出的调整。 这是群臣在朝会结束之后,心中最大的感受。 袁可立这样习惯了皇帝奇思妙想的臣子还好说,张凤翔等去年九月才被调到朝廷的,都对此极不适应。 朝会结束之后,张凤翔想到皇帝在朝会上无视自己的言语,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找到同属东林党的首辅韩爌,抱怨道: “韩公,如此轻易让内廷增加兵力,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卫所归属自有祖制,为何韩公不做争执,就把旗手卫和金吾左右卫划入锦衣卫?” “这样锦衣卫的实权更大了,什么时候才能把卫尉寺划归刑部来?” 作为之前的南京工部尚书,他本来就对自己来到北京只能担任刑部左侍郎有些不满。觉得被压低了官职,从尚书变成侍郎。 在熟悉刑部事务,知道如今的刑部主要负责司法审查和刑罚执行后,他就更不满了。 因为在他看来,现在的刑部根本没有多少权力。哪像以前的刑部,执掌审判大权? 如果有人犯罪,刑部完全能缉捕、审判、处罚一条龙,完成对罪犯的惩处。 不像现在这样,只能负责刑罚,还有一些无关痛痒的法制工作。 可以说,在朝廷机构改革中,刑部是最受伤的。从之前的六部倒数第二,隐隐有变成倒数第一之势。 在很多刑部官员看来,如今的刑部职权连锦衣卫下属的卫尉寺都不如。负责执法和缉捕工作的卫尉寺,在许多人看来要比刑部更有权力。 尤其是普通百姓心中,卫尉寺下属的卫尉署、治安署、警务所等机构,要比刑部下属的礼法科、提刑科更能影响他们。 就连获得审判权的大理院,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有威势。名义上属于大理院的六科,更是让大理院和都察院两院,隐隐有并称科道两院之势。 刑部、都察院、大理院这三法司,如今就属刑部最尴尬,职权也是最低。 特别是皇帝设置的下属机构中,礼部和刑部在地方的机构被合并为礼法科,刑部系统的官员,无法完全掌握这个衙门。 那些礼部的官员还振振有词,说刑部在地方的下属机构,应该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提刑科。 提刑科有提点刑狱之权,而且还带个“刑”字,确实可以说是刑部的地方机构。 然而眼高于顶的刑部官员,却根本不愿意让刑部地方机构屈居按察司之下。好像那样一来,会让刑部低于都察院。 今日张凤翔在朝堂上提出把卫尉寺划归刑部管辖,是如今的刑部之中,很多官员的意见—— 他们都想要吞并卫尉寺,让刑部拥有缉捕执法权力。甚至接手巡捕营,拥有一部分兵权。 哪料到皇帝对此理也不理,完全无视了他的提议。 这让张凤翔感觉受到了屈辱,甚至想要辞职,以此表示抗议。 韩爌听到他的想法,急忙就劝阻道: “不可!万万不可!” “朝堂上的东林君子本就不多,张侍郎若是辞职,那就又少一位。” “请张兄务必忍耐,好好做上一届。” 好不容易把张凤翔推上刑部左侍郎的高位,下一届就有望成为九卿,韩爌当然不愿坐视他辞职,就为闹些意气。 张凤翔辞职也只是说说而已,知道如今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他,知道自己辞职容易,以后想回来就难了。 他这种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在皇帝心中不是无可替代的人,几乎在辞职之后,就没有重返朝廷的。 所以他在韩爌劝阻之后,他作势打消了这个想法。又听韩爌解释道: “陛下登极以后,想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做不成的,最多是打个折扣而已。” “今日我若不提出把金吾左右卫并入锦衣卫,陛下还会抓着羽林四卫不放,都要划入御马监。” “相比增加御马监下属的卫所,还是把卫所放在锦衣卫更让人放心。” “而且在老夫看来,锦衣卫越是强大,刑部将来越有可能把卫尉寺争过来。” 这让张凤翔有些奇了,说道: “锦衣卫变得更强了,刑部还如何争取?” “韩公难道不知道在外间,刑部已经被视为六部之末。” “单凭现在的刑部,如何与锦衣卫争夺卫尉寺?” 韩爌听着张凤翔没有再说辞职的言语,抚须微笑着道: “锦衣卫现在有四司房,其中北司房在枢密院用情报部名义,相当于枢密院一个部。” “一个司房就有如此大的权力,四个司房和负责诏狱的刑狱司加起来,岂不相当于四个部。” “现在又多了旗手卫和金吾左右卫,陛下难道会不担心?” “将来锦衣卫若是膨胀后失去控制,陛下一定会抛弃卫尉寺,交给外廷管理。” “你们刑部本就有督导卫尉寺的权力,到时候要及时接过来。” 这是他琢磨出来的门道,甚至觉得皇帝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否则皇帝不会把卫尉寺卿和少卿交给外廷推举,而是会牢牢抓在手里。 再加上卫尉寺属于外廷机构,经费也是从户部等衙门拨款。即使它如今属于锦衣卫,外廷也能够对它施加影响力。 皇帝对此也是在放任,像是卫尉寺的巡捕营,就是徐光启等人在练兵。 韩爌选择把旗手卫和金吾左右卫划入锦衣卫,而非把羽林四卫划入御马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内阁能对巡捕营施加影响。而这三个卫所划入锦衣卫后,将来多半是巡捕营的兵源。 向张凤翔解释着这里面的门道,韩爌道: “巡捕营属于卫尉寺,这点最为要紧。” “刑部要把这支兵马看好了,不要让锦衣卫把巡捕营划给其它衙门。” 这支在朝鲜、辽东都展现出战力的新军,已经越来越受到重视。 尤其是皇帝把巡捕营的几个大队划为射声营后,很多人想到了汉朝的八校尉。担心皇帝用巡捕营取代京营,重组京城军队。 韩爌之所以提出把金吾左右卫划归锦衣卫,还有试探皇帝有没有这个意图的用意。 如今看来是没有,皇帝没打算给锦衣卫太多卫。 但是这个可能却不得不防,他让在刑部担任左侍郎的张凤翔,好好盯着这一点。 张凤翔听着韩爌的安排,却是向他苦笑道: “卫尉寺说是受刑部督导,但是里面的官员,都是出身锦衣卫。” “相比刑部来说,有佥批权的刑科,对卫尉寺的影响更大些。” “我们这些刑部的大臣官职再高,也没法插手卫尉寺。” 督导是一个很奇妙的权力,意思是监督与指导。 这其中能确定的是监督权,指导权的大小,那就各有差异了。 像是内廷的司和局,在由各监督导后,几乎变成了有一定独立性的下属机构,根本不敢违反各监掌印指示。 刑部和卫尉寺却不是这样,属于锦衣卫机构、作为皇帝近臣的卫尉寺官员,对刑部的指示几乎当作是放屁。 反而是品级只有七品的刑科,因为掌握着佥批权,被他们更尊重些。 这也是刑部官员愤愤不平,想把卫尉寺夺过来的原因。 韩爌听着张凤翔的诉说,眉头紧紧皱起。认识到皇帝即使对卫尉寺抓得不是那么紧,他们想渗透也是不容易。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如今九寺之中,司农寺卿翟凤翀、太府寺卿董应举、太常寺卿钱谦益、宗正寺右少卿曾楚卿、太仆寺卿陈奇瑜、少府寺卿张文郁,都是添注侍郎,或由侍郎兼任。” “他们的实权之大,甚至高于普通的右侍郎,能和左侍郎甚至尚书相比。” “卫尉寺卿的权力也不亚于一部侍郎,没有兼任侍郎,实在是不应该。” 九寺之中,卫尉寺的级别别看只有从三品,和光禄寺、鸿胪寺相当。但是拥有的实权,却能排在前三位。 在六个管事寺卿都兼任侍郎的情况下,卫尉寺卿和光禄寺卿、鸿胪寺卿一样没有侍郎兼职,在韩爌看来实在是不应该。 张凤翔琢磨着其中的意思,有些疑惑地说道: “韩公的意思,是让我主动提议,卫尉寺卿添注刑部右侍郎?” “这样我们刑部,就能插手卫尉寺。” 韩爌点着头道: “正是如此!” “成为刑部右侍郎后,卫尉寺卿就能参加刑部会议,多出许多往来。” “有什么事也会好说点,甚至把一些和卫尉寺有关的事务,在刑部会议上决断。” 作为刑部督导的机构,和卫尉寺有关的奏疏,通常都是下到刑部部议。 之前刑部大多是直接转给卫尉寺,让卫尉寺自行决断。以后卫尉寺卿成为刑部右侍郎后,就能召集他去开会,名正言顺地决定这些事。 张凤翔琢磨清楚其中门道后,顿时大声称妙: 这样看似是给卫尉寺卿升官,其实却限制了他的权力,把以前完全由卫尉寺决定的事情,改为在刑部决断。 这让他看向韩爌的目光,顿时佩服无比。觉得这个首辅虽然面对皇帝不够硬,却仍颇有手段。 不过这件事有一个麻烦,那就是卫尉寺卿如果添注刑部右侍郎,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能成为刑部官员? 张凤翔对此颇有顾虑地说道: “陛下登极后严格确定官位,刑部只有一尚书二侍郎。” “让卫尉寺卿兼任添注刑部右侍郎还好说,以后他想转为正式的刑部侍郎,那应该要怎么办?” 文官的职位就那么多,绝不愿武官、荫官侵入他们的自留地。 韩爌对此也有些头疼,感叹道: “若是当初按陛下所说把卫尉寺定为正三品衙门、卫尉寺卿列入刑部侍郎候选就好了。” “这样现在就不需要我们头疼这件事,和锦衣卫掌印平级的卫尉寺卿,也不会完全屈服锦衣卫掌印。” “当初袁公主持卫尉寺设立时实在是失算,没有考虑这些。” 此时仔细想来,皇帝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着深意。 群臣则因为对这些不熟悉,被皇帝在其中埋了不少雷。 现在韩爌和张凤翔就遇到了一个: 想提高刑部对卫尉寺的掌控力,就需要把刑部职位让出来。 即使卫尉寺卿不一定能被廷推为刑部侍郎,但是被列入侍郎候选的资格,却一定要给他们。 其他文官对此的反应可想而知,想说服他们一点都不容易。 这让韩爌和张凤翔长吁短叹,觉得还是要从长计议。 —— 无独有偶,袁可立这个时候,也认识到自己当时的失算。 在主持三法司改制的时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刑部竟然从三法司之首变成三法司最末,甚至在实权上不如卫尉寺。 如果早知道这一点,他一定会让出刑部侍郎候选资格,让卫尉寺卿兼任刑部官员,加强刑部对卫尉寺的管理。 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晚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协理三法司大臣,没资格插手这些事。 枢密院负责的卫所改制之事,远比三法司的事情让他头疼: “京城这些卫所,到底该怎么改?” “要不要把他们打发到京城周边,分配一些土地?” 这是他想出来的最简单的办法,把京城内部的卫所向外迁,开垦荒地等无主土地,仿照京外卫所给军户分配土地。 甚至连土地的另一个来源他都想好了,那就是对勋贵下手,逼他们交出土地去开藩。 了解京城权贵秉性的他,知道只要严查,京城的勋贵大部分都能找出罪过来。这些罪过即使不能让他们削爵,赶出京城却毫无问题。 尤其是在皇帝表露出对京营下手的想法后,他觉得单是京营的事务,就能让勋贵们喝一壶。之前京营护军使李邦华搜集的各种罪证,如今都能够用出来—— 这些东西,是之前为了防止皇帝重用勋贵备下的。现在使出来有些牛刀杀鸡,但也不算浪费。 因为皇帝对勋贵虽然重视,却是让他们去海外开藩,文官现在根本不担心勋贵和他们争夺权力。 尤其是皇帝为文官册封世职和低级爵位后,他们对勋贵就更不担心了。甚至在针对勋贵时还要收着点,以免皇帝大怒之下,硬要削夺爵位。 现在拿出一些罪证逼迫勋贵让出土地,就是它们的恰当用处。能把城内的很多卫所,迁到京城周边安置起来。 (本章完) 第636章 战争迷雾 同一时间,朱由检也在思索京城卫所应该如何改制。 在完全明白大明的军制后,他已经把卫所视为自己的基本盘,把卫所世官当做世袭贵族看待。 早在分封制度刚有雏形的时候,他就明确规定世袭指挥可以转为子爵、千户副千户转为男爵、百户试百户转为爵士。 起到的效果也很好,涿鹿三卫等卫所的改制之所以顺利推进,就是因为他虽然处理了一些人,却只是把他们迁往东宁卫,仍有官职世袭。 这让大部分世官知道他们只要不做得太过分,皇帝就不会剥夺他们的富贵。他们在卫所改制的时候,反抗并不激烈。 尤其是一些家族在更换袭职者后,勇敢地加入东宁兵,跟随霍维华在辽东立下了功绩。 还有一些更是向朝廷申请把世职转为爵位,和郑芝龙等人一起,绸缪着在南洋开藩。 顺天府一带的世官对此颇为关注,一些家族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同样去开藩,拥有一块封地。 毕竟世官虽然有富贵,前程却也有限,考不上进士只能当武官,地位非常低下。 转为封地贵族后,那就截然不同了。拥有世袭贵族身份的他们,地位无论如何都不会太低。尤其是封地贵族有兵有地,地位那就更高了。 特别是皇帝设立贵族议会,对于削爵和削藩主动做出限制后。大明的贵族地位水涨船高,连朝堂大臣都对此非常热切。 他们这些拥有世袭官职的,对于祖上传下来的世职自然看得更宝贵。很多家族都在绸缪着前往海外开藩,只是还没能下定决心。 朱由检也是因此对卫所改制非常有信心,让枢密院和五军都督府各抒己见,提出相关建议。 就在这个情况下,出塞执行作战计划、被皇帝派去前线历练的杨嗣昌,从草原返回了京城。 携着大胜之威归来的他,得到了朱由检的亲自接见。 看着瘦了不少、脸上也满是风霜之色的杨嗣昌,朱由检关切地道: “杨卿这次出塞,可是没少吃苦。” “传旨,把东江伯国进贡的人参、宁远伯国进贡的海参,给杨卿府上送一些。” “还有皇后做的御寒大氅和衣物,赐给杨卿一套。” 然后才询问草原上的战事,以及建虏消息。 杨嗣昌对皇帝的关切十分感动,很是感激地向皇帝道: “陛下天恩高厚,微臣不胜感激。” “若非陛下栽培,臣实在不知道前线打仗是那样,险些成为纸上谈兵的罪人。” 说起这次打仗的经过,杨嗣昌最大的感受,就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作为总参谋长,他的加衔虽然还不是枢密同佥、称不上枢密大臣,却因为执掌参谋部、能列席枢密大臣会议,被外界视为枢密大臣之一。 满桂在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也是颇为尊重,颇有把他当督师看待的意味。 这让杨嗣昌志得意满,很是自信地制定了几套作战计划,让统率草原联军的满桂等人以计实施。 为了确保计划的实行,他还严格要求各级护军,让他们监督将领。 但是后来发生的情况,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严格按照计划作战的虎大威、艾万年一路,在攻下敖汉部落后,因为作战死板,被敖汉部逃出大半。 没有严格遵守作战计划,顺着敌人发挥的满桂,却几乎全歼了奈曼部,俘获很多人口和牲畜。 这让杨嗣昌脸上颇是挂不住,尤其是跟随虎大威作战的部落首领,纷纷质疑为何他们的缴获没有那么多。 他们自此之后也不卖杨嗣昌面子,让杨嗣昌在军中丧失威信。 若非满桂出面,这支草原联军有可能分崩离析,无法继续作战。 那些嘲笑的话语,现在还被杨嗣昌记在心里。 他在羞愧之后,也开始按皇帝的要求沉下心来,向满桂等人请教前线作战的方法。 之后在制定计划时也更加因地制宜,没有再发生之前的纰漏。 此时,他就在皇帝面前感慨道: “前线战事瞬息万变,军情消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探出来。” “臣在前线最大的感觉就是心里没底,只有久经战阵的老将,才能知道应该如何决断。” “陛下先前说枢密院可向前线将领提出任务目标,具体如何作战要由前线将领自己判断,臣以为实是至理名言。” 朱由检听着他的诉说,微微点了点头,觉得杨嗣昌没白往前线走一遭,知道具体打仗有多么难。 他对杨嗣昌的感受总结道: “这就是所谓的战争迷雾,身处战场的人,不可能完全知道敌人信息。” “他所能够确定的,只有己方的实力。” “所以《孙子兵法》说: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再高明的将领,也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敌人打败。想要取得胜利,则需要敌人露出破绽。” 这是兵圣孙武在两千多年前就总结出来的,杨嗣昌熟知兵法,当然不会没看过。 此时从皇帝口中听到后,顿时就有了新的体会。 尤其是“战争迷雾”之说,让他有醍醐灌顶之感,神情狂喜地道: “对,就是战争迷雾。” “身在战争之中,犹如在迷雾中一般。” “只有久经战阵的老将,才能根据经验做出判断。” “难怪陛下说具体的作战方案只能作为参考,要由前线将领判断。” 初次上阵作战的他,在战场上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可不像是突然之间,进入了一片迷雾里。 这是他在战场上走了一遭才有的见识,皇帝在深宫之中却早就有体会,当真可谓是天纵之才! 看着杨嗣昌激动崇敬的目光,朱由检却没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 战争迷雾之说,后世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都能说出几嘴来。 战争中的不确定性、偶然性和不可预测性,就像迷雾一样笼罩在战场上,这让指挥员难以完全基于事实作出决策。 在需要做出决断的时候,能将和庸将之间的差距,完全可以说一目了然。 尤其是在探测手段非常缺乏的现在,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再完善,也难以完全基于事实。 这是朱由检一再强调参谋部不得插手具体战事,让前线将领发挥的原因。 如今杨嗣昌能够体会到这一点,让朱由检觉得他这一趟没白跑,自己可以把参谋部放心交给他: “这次草原作战,成功打击了依附建虏的奈曼、敖汉等部落,逼迫建虏从朝鲜撤兵回返。” “你和满桂都立下了大功,应该予以奖励。” “满桂的伯爵已经赏过了,你的爵位,也提升为世袭男爵。” “前线赏赐若有疏漏,也要及时报上来。” 对有功将士的赏赐,一直被朱由检非常重视。 在拿不出多少金钱的情况下,他对这几次有功将士的封赏,都是稍微放水提高官职和爵位,以此鼓励将士奋勇作战。 所以毛文龙被封为东江伯,满桂也同样成了伯爷。 杨嗣昌因此沾了光,只是上了一次战场,就从之前的世袭爵士,提升为世袭男爵。 身上官职的加衔,也重新回到了枢密都承旨,再次向枢密大臣发起冲击。 这让杨嗣昌更是喜悦,觉得自己的辛劳都获得了回报。 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向皇帝道: “陛下,臣听枢密院的大臣说,京城的卫所要改制,把他们迁往城外分配土地。” “窃以为万万不可,对于卫所军户,不能一概看待。” 朱由检是从枢密院听到过这个提议,但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听到杨嗣昌说万万不可,好奇地向他问道: “杨卿为何说不可?” “枢密院的大臣们说,这是最可行的办法。” 耕战二字,向来连在一起。就算是在后世,农村兵的比例也高达七成。 朱由检对于把京城的卫所迁出去分配土地是不反对的,他顾虑的是京城周边的土地不够多,以及城内是否能留下足够的兵力。 但是杨嗣昌却说道: “各地卫所军户,虽然是在名册上,其实却有很多不再服役,甚至不在本地。” “臣的祖上就是武陵军户,到了臣这一代,却与寻常人家无异。” “如果陛下强令这些在册的军户迁出去,臣担心闹出大乱。” 听到他这一番揭露,朱由检认识到卫所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烂。 不过他对此已有心理准备,而且在有了单发火铳后心里也有了底气。所以并没有慌张生气,而是仔细询问杨嗣昌道: “像卿这样的多吗?” “如果卫所要改制,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杨嗣昌本来做好了被皇帝责问的准备,没想到皇帝如此通情达理,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这让他斟酌着说道: “像臣的家族投身举业军户不算多,能这样做的大多是世官。” “但是军户逃亡,在各地都屡见不鲜。” “有些地方的卫所,已逃亡一半以上。” “他们生息繁衍,在各地的子嗣不知多少。” “如果强行缉捕带回卫所,臣担心各地都会生乱。” 卫所制度对军户可谓非常不友好,几乎和军官的农奴无异。 早在宣德、正统年间,五军府卫有名无人的数量就达到一百六十三万三千六百员名。以至于不明底细的英宗皇帝带着京营出征,在土木堡失败被擒。 之后在于谦等人的整顿下,京营战力恢复了一些。但是京营的掌控权,也落入文官手里。 后来宪宗、武宗、世宗在成化、正德、嘉靖年间都曾夺回京营,但在卫所制这个根基败坏的情况下,皇帝稍微放松掌控,京营就仍被文官夺取。 而且勋贵的无能、世官的腐败,也让他们掌管下的军队和卫所,还不如交给文官掌管。 朱由检登极后面临的也是这个情况,天启年间由阉党、勋贵掌管的京营,完全可以说是烂得没法再看。 他只能任命主动请缨的李邦华,负责整顿京营。以便在遇到建虏入侵时,京营能勉强依靠城池防御。 现在有满桂在草原上,建虏绕道草原入侵京城的可能变小。朱由检开始想夺回京营,改造得更有战力。 他面临的第一个对手,不是一直向京营渗透的文官,而是勋贵和世官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 不把这个关系斩断,整顿京营时就束手束脚。即使他一时间夺回来,以后稍微放松就会糜烂,控制权也会失去。 有心把京营打造成皇室铁杆、手中利剑的朱由检,自然是不愿这样的。 他需要把京城的军队从上到下梳理一遍,保证他们的忠心和战斗力。 所以,面对杨嗣昌的劝说,朱由检道: “杨卿说的情况,可以具体分析。” “朕之前就下过命令,严惩崇祯元年以后还不收手的官员。” “在此之前积累的弊端,则需要从长计议。” 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已经到积重难返的地步。朱由检不可能对有关人员都严惩,只能严抓他登极之后这几年。 不过即使如此,杨嗣昌也觉得不可行。因为卫所名册就像黄册一样是烂账,根本没有人能理清楚。 他向皇帝一再劝说,不能要求所有军户回卫所,把他们强行迁徙: “之前涿鹿三卫改制时,陛下曾经下令,允许分不到土地的军户转为民户。” “臣以为京城的卫所即使迁到城外,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多土地。” “不如允许他们转为民户,只把愿意种地的迁出去。” 这是曾在涿鹿区实行的政策,但是结束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很多军户宁愿不要土地,也要转为民户。 这让朱由检只能结束这个政策,并且仿照在东宁卫设立的世袭军士,给有功军户授予世袭军士身份,介于官民之间。 然后涿鹿三卫的情况才稳定,有了足够的兵员留下来。 现在杨嗣昌重提这个建议,让朱由检开始思索起来,不知要不要采纳他的提议。 如果采纳的话,可以预想会有很多军户会流失,甚至可能有一半多的军户会脱离。(本章完) 第637章 京营兵源 因为杨嗣昌的进谏,朱由检没有通过枢密院提出的迁徙京城卫所方案。 他在正月二十八日,举行内阁九卿和枢密院、兵部、五军都督府联席会议,专门商讨京营和京城卫所改制的事情。 由于杨嗣昌已经在皇帝面前大胆说出实情,皇帝对卫所糜烂的现状也没有多加责怪。担任京营护军使的李邦华在受到皇帝斥责后痛定思痛,大胆陈述京城卫所情况,并认为很多在卫所吃饭的冗员,完全可以裁去: “京师七十二卫,每卫吏役以三四十名计,合之以二千余人计。” “此辈空耗粮饷,臣以为每卫留二到四人即可,余者皆可裁去。” 朱由检根本不知这件事情,仔细询问他道: “这些吏役都是做什么的?” “为何可以裁去?” 李邦华道: “他们主要负责文移等事,各卫职守不繁、文移极少,留着他们空耗钱粮而已。” 这是李邦华的看法,朱由检听到之后,却是皱眉说道: “卫所官兵调动,还有军户的服役、迁徙,怎么能说职守不繁呢?” “现在卫所的名册,是由谁在管理?” 李邦华支支吾吾道: “应该还是各卫在管理。” 想到各卫名册形同虚设的现状,实在不好再说裁去吏役。 朱由检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没有答应李邦华说的裁去冗员。但他对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吏役同样不满,神情严肃地道: “各卫名册混乱,实是吏役失职。” “这些人但凡不能把名册对上的,全部充为军户发往军前效力。” “京城各卫的职责和机构也要改,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 这点群臣是认同的,因为京城的卫所,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尤其是城外顺天府的卫所改制完成后,城内如果不改,就有外强内弱的危险。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城内卫所是要改,但他们没有土地,如果按名册征兵,军户该何以为业?” “臣以为还是在城郊为他们分配土地最恰当,可以让愿意耕种的军户去城外。”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愿意耕地的军户,确实可以迁去城郊一带。” “但是不愿意耕种的,也得尊重他们的意愿让他们在城内择业。” “朕的意见就是,把京城卫所的名册统计出来,完全打乱重排。” “愿意去种地的,按照他们祖上的功劳和分配的土地,优先让世袭军官、世袭军士挑选土地,把他们迁到城外。” “不愿种地留在城内的,则按所居位置,作为军民户管理。” 这是他左思右想,思索出的方案。 在这个方案之中,留在城内的卫所,被他当成了人武部,负责辖区内的征兵和动员: “京城三十六坊,每个坊安排一个卫,负责从居住在该坊的军民户征兵,送到京营、巡捕营等训练。” “原则上每十户抽一丁,每丁服役三年,三年后换为其他人。” “如果没有人应征,这十户要共同出资雇人应征,或者缴纳免役钱。” 群臣从来没有想过,卫所制还能变成这样。 袁可立在努力思索明白后,询问道: “这样还要卫所做什么?” “征兵之事完全可以交给兵备道、守备区。” 朱由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袁可立这么快就想明白,这样的卫所其实是代替守备区。 理论上京城也确实可以设立守备区,让他们去做征兵工作。 但是让文官或文职军官完全掌握这个权力,朱由检的心中,那是一点都不放心。 他宁愿使用腐朽堕落的世官,也要先保证忠心。而且在京城天子脚下,有御史等文官盯着,这些世官失去直辖的卫所军户后,想跋扈也跋扈不哪里去。 当然,明面上是不能用这个理由的,他向袁可立道: “京城人口繁杂,足有数十上百万。” “设立守备区后,守备区向各坊派人员,可能需要数百人。” “与其如此,不如把卫所派过去。” “把各卫官署迁到对应的坊,每个千户所负责一牌、每个百户所负责一铺或一个胡同,争取让每个胡同都有负责人,对辖区内的户口进行网格化管理。” “只要祖上属于卫籍的,都作为军民户管理。” “他们有服役的责任,每十户出一个兵员。” 这相当于把原有的卫所制度抛掉,只是以卫所的名义,保留卫所世官,用他们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军事体系。 袁可立等人都感觉兹事体大,尤其是经常和卫所打交道的边防部长刘遵宪,思索之后说道: “这样十户出一丁,即使京城有十万军民户,也最多出一万兵力。” “其余京营兵力,又将从何而来?” 朱由检闻言转向李邦华,询问这位京营护军使道: “京营现在有多少人?” “额定兵员多少?” 李邦华斟酌之后回道: “京营兵力按制有十万余,计营马二万余,计官俸军粮马粮百余万计。” “臣在京营遴选胜兵,得二万四千可用兵力。” 这就是现在的情况,也是李邦华整顿京营两年,取得的最大成果。 十万编制的京营,有二万四千可用,其他不是虚冒、就是老弱病残。 朱由检即使对此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看向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不知道那百万钱粮,有多少被他们侵吞。 这些在五军都督府的勋贵看到皇帝的目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说的事情完全和自己无关,他们没有责任。 朱由检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以后会有文官和新贵收拾他们。他向李邦华道: “卿这两年用心办事,实在是费心了。” “授勋从二品护国,加衔承政大臣。” 褒奖李邦华用心做事,没有因为之前的积弊责怪他。 这让李邦华眼眶一热,险些就要流出泪水。 他在整顿京营这两年,得罪了不知多少勋贵世官。 然而这些他都不怕,最怕的是皇帝不理解他的难处,觉得两万四千精兵实在太少。 之前他一直不敢往上报,就是怕皇帝因此责怪。 如今皇帝对他褒扬授勋,让他觉得这两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朱由检在褒扬之后,又向李邦华询问道: “京营选出的精兵中,出身京城卫所的有多少?” “占据多大比例?” 李邦华对这两万四千人精挑细选,还单独编伍让皇帝派去的杨嘉谟、曹文诏、杨国柱等人指挥,对此可谓是一清二楚,当即道: “京营将士大多出身京卫,但是能战的两万四千兵,有一半来自各地。” “他们有的是从边军调过来的,有的是应募从军,还有顶替之人。” 这印证了朱由检的判断,那就是驻扎在京城的卫所,已经可以说是没有多少战力。 宋朝东京数十万禁军为何打不过金人,因为住在城市的他们,脊梁早就被高昂的房价、物价等生活成本压弯。甚至还有很多京城的权贵,把他们的当作奴仆私役。 大明的京营禁军稍好一些,因为卫所制的存在,能保证军官有着基本的军事素养,勉强维持一些战力。即使城外野战不堪用,用来守城还是勉强可以的—— 历史上他们就在建虏进攻下守住京城,直到京城鼠疫死了二十多万人后,才在李自成到来时降闯。 李邦华能从京营选出五分之一精兵,其中又有一半来自京城卫所,也印证了朱由检的判断: 京营卫所的将士,堪用的大约有十分之一。 所以他向刘遵宪道: “李卿刚才的话,刘卿也听到了。” “京营卫所士兵既然只有十分之一堪用,那就干脆只留下一万人。” “以后从京营卫所征调来的士兵,就放在神枢营服役。” “三年之后如果堪用,又愿意继续从军,那就授予军士职衔,调入神机营担任职业军士。” “不愿意继续服役、或者没资格成为军士的,那就转为预备役,每年由当地卫所训练几天,在遇到战事时应征。” “这样朝廷既能得到一支精兵,又能藏兵于民,不用负担钱粮。” “相比现在的军制,诸卿以为孰优?” 群臣思索着皇帝的话语,觉得这样至少能保证神机营的战力。 即使每三年招的一万兵只留下一千人愿意成为职业军士,以他们能服役二十年计算,神机营就能拥有大约七千精兵。 如果军中再治军清明、刑赏公平一些,会有很多百姓,把从军当作改变命运的阶梯。愿意成为职业军士的,也会更多一些。 再加上从城郊卫所征调的士兵,还有从外地调来的兵马,京营能战斗的士兵,不会低于两万四千人。 朝廷也只需要养着这些人,不需要负担那些没战力的士兵。遇到战事的时候,再征召预备役扩军。 可以说,皇帝把军队战力、军饷钱粮、士兵扩充,都考虑到了。 但是没有考虑的一点,那就是天下人心。 袁可立想着当今天下的形势,劝谏道: “陛下,京营可战之兵虽然只有二万余,但是京营十万人的编制,却是不能裁减。” “否则天下怀有野心之辈,会视京城虚弱。他们只要拥有几万兵,就敢直捣京师。” “王公三卫就有一万五千人,陛下至少要让京城有十万军,才能保障安稳。” 非常直白地点出,京城必须拥有十万兵,震慑野心之辈。 就算他们的战力不行,甚至有很多虚冒,也得维持十万兵力这个名义。 否则天下人心就会不稳,有野心的人会跃跃欲试。 这让朱由检眉头紧皱,思索着袁可立指出的问题。 以他本心来说,是不愿京城维持太多兵力的,那样消耗的钱粮太多,摊大饼之下士兵的战力也提升不起来。 按照当前的百万军费来算,即使全部足额用于十万京营,每个京营士兵的军费,也就十两银子。 放在以前刀枪铠甲只要不损坏就能一直用下去的年代,这个军费勉强能维持,还可以给士兵发盐菜银、皮袄银。 但是在武器更新换代非常快、弹药也需要军费的现在,百万军费对十万士兵就远远不足了。 尤其是在他的超前发展下,大明现在的火器价格很高,十两银子只是火铳的费。 所以他打算裁减士兵,让每个士兵拥有更多的军费。训练出一支精兵,拥有强大战力。 但是袁可立所说,却也有其道理。京营的士兵战力是否强大外人不知道,但是人数多少,却是一目了然。 一两万的精兵,或许能在战场上战胜十万普通军队。但它平时的威慑力,却不见得能比得上十万军—— 毕竟军队是否强大,需要打过才知道。在没有打过之前,人们习惯于用人数衡量战力。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神枢营的兵,不止要从城内卫所征,还要从京郊、顺天府的卫所招募。” “城郊卫所的世袭军官、军士、军户每户都要有至少一人服役,其他人愿意从军的,只要身世清白,也可加入京营。” “你们划分好留在京城的卫所和迁往城郊的卫所数量,保障神枢营每年,至少招募一万兵。” “每个士兵服役三年,那就是三万兵力。” 这比之前从城内卫所三年招一万人多两倍,神机营从中选拔的职业军士自然也会增多,能维持大约两万精兵。 两者加起来就是五万人,群臣对这个数字,仍旧感到忧虑。 李邦华这时说道: “陛下只提到神机营和神枢营,五军营那边,兵力要怎么办?” 朱由检哈哈一笑,向群臣尤其是五军都督府的勋贵道: “五军营的兵,当然是从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选取。” “按照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每个都督府征调一万兵力,驻扎京城周围。” “五军营分为中军营、前军营等营,以五军左右都督或都督同知为将,轮流执掌军队。” “如此既能让京城有经历战阵的边军,也能让五军都督府,不至于完全虚置。” 这让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勋贵,终于眼前一亮,感觉今日的会议,和他们有点关联。(本章完) 第638章 京操和边操 建立枢密院后五军都督府如何安排,一直是让朱由检头疼的大事。 这个机构虽然已经腐朽、权力也早就被文官夺取,但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文官的制衡。 更别说京城的勋贵,大多在里面任职。 朱由检为了不让勋贵离心,就要慎重对待。 之前成立枢密院时,张维贤等人就多方活动,争取能够保住五军都督府。 朱由检出于安置有功将领的考虑,保留了这个机构,以便把满桂等立下大功的边军将领,方便调到朝廷任职。 同时,因为五军都督府里多有勋贵任职,发出的声音比较大。他打算让五军都督府作为世官和军官的俱乐部,代武将发出声音。 这个任务应该说完成得还可以,一些卫所出身的士子成立的《卫报》,如今就得到了五军都督府的支持。 大明的军事类报刊中,此报当属第一。在所有报纸中也仅在四大报之后,有“第五大报”的称谓—— 当然,所谓的“第五大报”有几个,那就不需要细说了。 如今《卫报》在勋贵和武官的支持下,雄心勃勃地想成为四大报之一。 他们打算学习《明报》,用上市筹集资金。 这种现象,是朱由检乐于见到的,所以他打算加强五军都督府,让他们拥有一点实际权力。 不过文官对此,那就不愿意见到了。 因为皇帝不仅要让五军都督府领兵,还透露出让他们执掌都司卫所之意。 否则五军营的士兵从哪里来?各地卫所谁愿意把精兵调过来? 兵部左侍郎秦士文道: “陛下,兵役动员事务,属于兵部的兵役司。” “从地方征调士兵,应该由兵部负责。” 右侍郎熊明遇也说道: “城外顺天府各地的兵役动员事务,已经划归兵备道和守备区的护军负责。” “沿海各地的海防区,也在设立护军。” “陛下让五军都督府从各地征调士兵赴京,难道要废除此制,重新回归旧制让五军都督府掌管都司卫所?” 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倒是这样想过,但是被文官磋磨了几百年的他们,实在没勇气说出这番话。 否则之前在把卫所军政事务分给护军时,他们就会反对了。 如今木已成舟,他们更争夺不回来。 朱由检扫了这些勋贵一眼,就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扶起来。 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推行军制改革,而不是帮勋贵和武将争夺权力。 所以他明确道: “军政事务归兵部,这是之前就定下的,今后也不会改。” “秦侍郎和熊侍郎坚持朕制定的原则,应该嘉奖鼓励。” 口头表扬了两人一番,朱由检又说道: “但是除了军政事务之外,其他的卫所的事情,还是要由五军都督府参与。” “例如世袭军官和世袭军士的袭替、优养、审判等事,都应有五军都督府派人参与,防止他们受到不公待遇。” “三大营的武将出自五军都督府,更可以说是惯例。” “兵部要按要求为五军营征兵,枢密院下达调令调过来。” 这个流程确定,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心中一阵哀叹,知道五府拥有的权力,仍是以前那些。 枢密院和兵部则是满意,因为他们争取的权力,被皇帝再次从流程上定下来。 至于五军都督府的将领执掌五军营,他们考虑之后,也并没有多言。 因为诚如皇帝所说,三大营武将出自五军都督府是惯例。 更何况用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不代表就要用勋贵,像是皇帝从甘肃调来的杨嘉谟,不就以都督佥事身份,担任神机营总兵。 不过即使如此,京营护军使李邦华仍争取道: “五军营分设的五营,同样要派护军都尉掌管军政。” “各营将领和士兵,也需定期轮换。” “防止像如今的班军一般,说是入京操练,其实是服工役。” 朱由检微微点头,没担心因为轮换次数太多,造成“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局面。 因为在他的设定中,五军营就是和神枢营一样用来凑数的,主要用于壮声势而已。 他们将来主要就是步兵和工兵,用统一的操典训练。 惟有精锐敢战之士才会被招入神机营,以军士身份担任精锐的骑兵、炮兵。 所以他认可道: “武官五年一任,将领担任同一职位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五年。” “从地方调来的士兵在五军营服役的时间,众卿有何意见?” 兵部尚书薛凤翔因为两个侍郎受到嘉奖,不得不奋力表现道: “班军入京操练,以前曾分为春班、秋班两番。” “如果要长期留下,臣以为可仿照边操,一次戍边五年。”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向群臣道: “各地卫所的班军去边疆服役,一次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留在当地服役的,和远戍边关的有什么区别?”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班军赴边远戍,朝廷要拨给行粮。” “不过因为赴班辛苦,军士多不乐从,纷纷买闲逃避。遇到班军失期或班军不及额时,有些领班军官为了避免受罚,会私自召募补足。” “现在有一些地方,允许班军私自纳银代役。” 这让朱由检摇头叹气,更加认识到五年的班期需要改。 否则别说士兵嫌辛苦,就连他想到一次赴边需要五年,那都感到肝颤。 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各地卫所划归守备区后,世袭军官、军士、军户需要一直派人服役。” “原则上十六成丁、通过武学培训后,二十加冠开始从军。以五年为一期,期满迁转一次,直到四五十岁退役,由其子嗣顶替。” “留在本地的严格按照这个制度,但是远赴边关的,则降低为三年一期,期满就能迁转。如果立下年功,还能更快升迁。” “每次期满都能选择是否回乡服役,并且可以拥有两年休养时间,之后继续服役。” “原则上每个卫所的世袭军官、军士、军户,都要有一半人去守边,另一半人和军民户出身的士兵留在当地屯垦和守卫。以二十年服役期计算,至少要赴边两期。” “这样计算下来,边军是否足用,能有多少卫所士兵去当边军?” 群臣立刻开始计算,袁可立以涿鹿三卫举例道: “涿鹿三卫改制后,平均每卫有世袭军官一百人,世袭军士两千人,军户三千五百户,另有卫所余丁转为的军民户若干。” “若是按陛下说的办法征兵,可以征集至少五千六百士兵,两千八百人在本地,两千八百人赴边。” “又因赴边班期由五年降为三年,两千八百赴边之人要降四成,实际是一千六百八十人。” “大明有四百九十三个卫,减去不用赴边的两京和中都卫所,大约有三百七十个卫所需要派人赴边,能组成六十二万兵力。” “这对九边来说尚不足用,如果沿海的卫所不赴边关,南方的卫所去沿海和南面边疆守卫。前往九边的士兵就更少了,不足守边所需。” 边防部长刘遵宪则说道: “如果仍按五年为一期,则能有百万士兵赴边。” “即使南方和沿海的卫所不去,也能用当地卫所的守备营补充。” “这样百万军队,方能守御九边。” 朱由检听到百万大军,感觉头都大了。 不过以大明的现状来说,九边百万军队,实在称不上多。 万历四十八年兵力最多的时候,九边各镇合计,就有八十八万人。 考虑到班军缺额、失期等问题,准备百万兵力,可谓应有之义。 这些兵力从哪来,实在是一个问题。 因为海军需要兵源,南方卫所往北方千里迢迢调兵也太困难,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沿海的卫所,仍旧划拨给海军。” “南方卫所同样,优先去海军和南面边疆服役。” “只算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有多少卫所可以派班军去九边?” 袁可立粗略估算了一下,说道: “大约有二百个卫所,同时赴边的军队约有三十三万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感觉这个数字的兵力如果都能用上新火器,大概率能完成守边重任。 不过做杂活的辅助兵力必不可少,所以他又问道: “九边实土卫所改为军民卫后,所有军民户成丁之后都要去边防军服役,这样能增加多少人?” 说着他还特别道: “陕西如今军管,所有府县全部转为军民府和军民卫。” “从这些地方征调的兵力,能否补充上缺额?” 袁可立有些惊讶道: “陛下的意思,是以陕西的士兵,补充所缺员额?” “以陕西的人数,应该能轻松补上来。” 灾民源源不断,迁出去数十万又有数十万,朝堂的大臣都感觉有些麻了。觉得从陕西招兵,能补充上缺口。 朱由检同样是这个想法,因为东宁兵的表现,让他认识到秦兵是绝佳的兵源。他们稍加训练就有这个战力,放在九边守边绰绰有余。 同时,从陕西招兵,还能减少他们走投无路之下造反的可能。学习宋朝故智,在遇到灾害时就招走壮丁。 这样商议一番后,总算定下了卫所改制后九边将来的士兵来源。 如果实际还有不足,可以像现在的陕西一样,在边疆多设几个军民府、军民卫,从军民户征兵守边。 即使他们每个人只需要服役三年,但是庞大的基数,会让他们成为合格的后备兵力,震慑塞外敌人。 班军赴边和赴京服役三年一期的制度,算是定了下来。 京城的五万班军,要从全国各处选。因为京城的条件相比边关更好,想来会有很多精锐愿意来。 五军营的兵源解决了,兵部尚书薛凤翔想到刚刚谈论的神枢营,出主意道: “臣以为京城的百姓既然在城内,那就像九边的百姓一样,有守城的责任。” “陛下可以不用将士兵来源限制在祖上是卫籍的军民户,而是把所有百姓,都作为军民户看待。” “这样神枢营征的兵会更多,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军户后,找不到足够的兵源。” 这个建议一出,朝堂上不属于卫籍的官员,都是怒目而视。 他们本没有服役的责任,薛凤翔却想想把他们拉到里面来。 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陛下,京城是首善之地,防卫压力又不如边关。” “怎么能像边关那样变成一个大军营,让所有人都要去服兵役?” 想想那个样子,李邦华就觉得可怕,熊明遇、毕懋康等人,也是纷纷反对。 朱由检虽然有心让所有人都服兵役,但是也知道薛凤翔这个提议,可谓是不折不扣的馊主意。 京城是大明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哪能像边关那样,只考虑军事方面? 所以他在群臣的反对声中,否决了薛凤翔的提议,又拿涿鹿区的例子道: “薛卿此议虽不可行,却也有一定道理。” “涿鹿区那边,是规定所有人在遇到战争时,都有服役的责任。” “这些人不用强制从军,但是每年的徭役时间,都要分出来一些,作为民兵训练。” “以便在遇到战争时,能够作为民夫甚至后备兵力。” “朕看京城也应该有民兵,同样十户抽一丁。” “每年训练的时间有多少,由各区议会决定。” “不能参加民兵训练,或者取得训练合格证的,可缴纳免役钱替代。” 拐弯抹角之后,又提出了针对民户的免役钱。 虽然相比需要服役三年的军民户免役钱要少,但是一年年积累下来,却也不是小数。多少能增加收入,用于补充军费。 同时还可以让所有人认识到,他们有服役的责任。 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步步推进义务兵役制。 最终的目标是让军民户和民户差别完全消失,所有人都有义务去服三年兵役。 群臣自然没有朱由检想的这么远,但是每年只服役几天、而且计入徭役日期,让他们觉得没有什么不合理。 更何况皇帝说了可以像徭役折银一样,不去服役缴纳免役钱代替。他们很顺利地通过了这个提议,决定将来让议会制定徭役和兵役日期。 被皇帝否决了提议的薛凤翔,急着想要立功,又指出了皇帝的政策,存在的一个问题: “陛下,十户抽一丁的话,对小民太不公平。” “他们一户只有五六人,却要像几十人的大户一样,承担十分之一兵役。” “臣以为可让大户强制分户,或者把十户抽一丁,改为十丁抽一。” “如此能征集更多的士兵,民兵训练的时候,同样也是按丁。” 这个办法倒是有些可行,而且让朱由检注意到了,要继续拆分大户。 之前他按户制定有产税就有鼓励分户的意思,如果在兵役上让大户占到便宜,那就和这个方针背道而驰。 所以他赞许地道: “薛卿此言甚当,这确实是朕的纰漏。” “十户抽一丁,应该改为十丁抽一丁,让各个卫所做好户口统计。” “原则上来说,十六成丁后开始服役,但是可以缓四年,等到二十加冠长成壮丁后。” “身体虚弱、有疾病等问题,或者在学习的学生,在兵额充足的时候,可以暂缓服役,甚至缴纳免役钱代替。” “但是如果兵额不够,他们也要去服役。” “有功名的主要安排去文职,还可以担任护军。” “他们在服役后,都能获得参选议员的机会。” 把京城兵役制度优化,又对薛凤翔同样嘉奖,和两个侍郎的嘉奖命令一起发下去。(本章完) 第639章 五城兵马司 “城内安置多少卫所,要看能招收的兵员确定。” “以十丁抽一计算,京城能招募多少士兵?” 将按户征兵改为按丁口抽调后,朱由检询问他们道。 主持城区三署改制、兼任过顺天府尹的袁可立道: “天启元年统计,京城五城有十五万户、大约七十多万口。” “每户按两丁估算,有三十万人能去当兵,十丁抽一能征到三万。” “但是京城的人祖上不都是军户,以臣估算,大约有三成到可以划为军民户,十丁抽一能征到的兵,当在九千人左右。” 这个数字,显然是出乎预料的少。 因为这意味着整个京城能征召的士兵数量,只相当于一到两个卫。 群臣听到之后交头接耳,很多人认为费大力气只征这么多兵,显然有些划不来。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如今卫所世官多有超编,每卫原本的四五十名世官,普遍达到一百五十还多。” “如果每坊安置一卫,那么京城每个坊,都要供养一百五十多名世官。” “臣以为不如把这些世官编成一卫,他们加起来的数量,就有五千多人。” 这话说得朱由检险些绷不住了,因为他在之前也没想到。派出去征兵的官员,只能征到略高于他们数量的士兵。 所以一坊一卫绝不可行,甚至十丁抽一,比例都有点低。 但是十丁抽一相比之前的十户抽一,已经提高到原本的两倍,相当于是五户抽一甚至四户抽一。尤其是对人丁多的大户来说,几乎相当于一户抽一。 如果再往上提高,那就负担太重了。京城的军民户估计会用脚投票,逃离这座城市。 这让朱由检有些伤脑筋,恨不得按薛凤翔所说,把京城所有百姓都看做军民户。 那样十丁抽一,至少能征两万兵。 或许是已经算到了这一点,薛凤翔也明白当今皇帝的为难,又出主意道: “陛下之前设立军民卫时,是让所有男子成年都服三年兵役。” “臣以为不用拘泥于十丁抽一,军民户的男丁只要成丁,就让他们服三年兵役。” “京城人口七十余万,每年成年的男丁,大约有七千多人。” “三到五成属于军民户,那就是两千到三千五百人。” “每人服役三年,常年在营中的人数,大约六千到一万一千五百人。” 这相比之前的五千到一万,提高了大约一千。 但仍旧杯水车薪,无法改变在城内征不到多少人的事实。 不过蚊子再少也是肉,再加上薛凤翔如此尽心,朱由检不能无视他的建议。 所以他点头道: “那就按军民卫的征兵办法,在所有军民户的男子成丁后,都征调去服役。” “但是年龄要放宽一些,提高到加冠的二十岁,只有加冠的男子不够当年的征兵数额时,才能征召更低龄的士兵,但是不能低于十六岁。” “如果数量足够,可以让一些不方便从军的人延期。例如学堂的学生,就能延期服役。” “对学生、独子、有疾病的人都要给出优待,制定相应办法。” 简单说了一下征兵原则后,朱由检补充道: “十丁抽一的原则,还是要继续维持,不能高于这个比例。” “否则京城的军民户负担太重,不利于他们生活生产。” “你们觉得,京城每年征多少兵合适?” “有什么办法能让城内的卫所,每年至少征到五千人?” “总不能一座北京城,一年都征不到一个卫吧?” 费尽心思调整军制,朱由检当然不能让它成为笑话。 否则被外地的人知道了,就会像袁可立说的,认为京城空虚。 不过士兵数量,实在不是说变就能变出来的,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东宁、南洋等地的军民卫估算过,如果治下全是军民户,需要至少两万户,才能征调出相当于一个卫的士兵,大约相当于四户抽一丁。” “陛下打算每年在京城征调一个卫,那就需要京城有六万军民户。” “以如今京城的现状,显然达不到这个数。” 说着自己的看法,袁可立提出了解决意见: “臣以为城内的卫所即使不保留军户,也应该保留一到两千世袭军士,让这些军士家庭一直出丁服役。” “这样每个卫就能一直有一到两千士兵,在城内放置三到五个卫,就能轻松征集到五千人。” “他们还能辅佐卫所世官,在更大的辖区征兵。” 把皇帝设置的世袭军士发扬光大,作为卫所世官的补充。 但是也有人不同意,熊明遇道: “与其如此,臣以为不如把所有卫所迁到城外去。” “每年调一两个卫来城内,带士兵在神枢营服役。” “京城的百姓提供税赋即可,不用去服兵役。” 把京城的军民户彻底废弃,完全改为民户,不再让他们承担兵役。 对此,朱由检当即否决,说道: “让城内的百姓服役,不止是为神枢营提供士兵。” “还为了让他们接受训练,在京城遇到危险时,征调预备役上阵。” “否则敌人突然而来,城外的卫所士兵却没调到城内,那京城靠谁来防守?征调那些没当过兵的人上阵?” 这让群臣明白了,为何皇帝坚持要在城内征兵。 原来是打算寓兵于民,在京城遇到危险时,轻易拉起十万大军。 那些经过三年服役训练的壮丁,即使野战不堪用,守城的基本要领还是应该懂得的。只要他们用心防守,京城再准备足够的粮食武器,敌人兵力再多也打不进来,有足够的时间等到援军。 还有那些每年服几天兵役的民兵,也能作为民夫甚至辅兵辅助。整个京城的战争潜力,将会远胜现在。 一众官员想到这里,纷纷赞叹皇帝想的周到,认为在城内征兵,实在必不可免。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朱由检把卫所派去各坊,还有一层隐藏的意思: 那就是将来戒严时,让这些人执行。 这些卫所世官的身家富贵来自皇帝,他们面对皇帝的命令,多半会选择执行。 那样朱由检对京城的掌控力,将会进一步提升。在锦衣卫卫尉寺派往各坊的警务所之外,建立另一套控制京城的体系。 即使将来对卫尉寺失去控制,他也有足够的人手实施戒严。 这个隐藏的想法,群臣虽然不知道,但是文官出身的他们,还是本能地对皇帝把卫所下放到坊怀着戒心。 他们打算把城内的卫所迁往城外,就是这种心理的表现。 但是在皇帝以京城防守需要,坚持在京城保留几个卫所后。他们这个想法,已经完全破灭。 兵部左侍郎秦士文,这时出来和稀泥道: “一个坊一个卫不可行,即使城内每年征五千兵,也不需要供养三十六个卫所的世官。” “只保留一两个卫所也不行,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几百个卫所官员,根本没能力把适龄士兵全都征过来。” “臣以为可按之前的五城兵马司辖区,在东西南北中各地,各安排一个卫征兵。” “五城兵马司的职责也可以完全移交,彻底改为三城区。” 这番话语,又提到了一个遗留问题,那就是以五城兵马司为基础成立三城区后,兵马司的政务职责是交出去了,但是军事职责,却还没有安排。 之前朱由检一直担心建虏绕道草原攻打京城,为了避免京城的防御出乱子,所以保留了五城兵马司的军事职责,让他们仍旧负责城门守卫。 东西南三个兵马司的指挥,更是兼做三城区最高官员,名义上掌管三署。 这个状况,显然让人觉得很别扭。李邦华等建议在三城区成立守备区,就有彻底废除五城兵马司的用意。 秦士文则认为五城兵马司的城门守卫工作不应轻易改变,如今可融入卫所,负责那一带的征兵,以及遇到战事时征召预备役守城门。 朱由检斟酌着这番话语,觉得有点可行性。但是五个卫明显还是太少,将来执行戒严时不够强力。 想着京城各处的城门,他在思考之后说道: “一个兵马司守两三个门,实在分身乏术。” “朕看应该在一个城门附近的坊安排一个卫,上面由五城兵马司指挥。” “五城兵马司以后也直接属于五军都督府,按所处方位分属五府,由五府都督兼任兵马司指挥。” 这样一个调整,让勋贵终于又激动起来,因为五军都督府又多了一点职权。 尤其是五城兵马司职责重要,皇帝让他们掌管,明显是对他们更信任。 勋贵之首的张维贤,这时终于站出来道: “臣在五府任职时,一直耻于未能领兵上阵。” “如今陛下让五府掌五军营和五城兵马司,臣等敢不尽心?” 带着一众勋贵,支持皇帝把五城兵马司划归五军都督府。 袁可立等文职军官,则对此纠结起来。 一方面,他们对于五城兵马司指挥兼任三城区最高长官是不满的,想要仿涿鹿区设区长,完全把京城的治理权争过来。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想放弃京城的兵权,让勋贵通过五军都督府,掌握京城的兵权和城门守卫。 直到此时,袁可立方才方才隐隐想明白,皇帝在设立城区三署时,要把五城区为何改为三城区。 因为这样一来,五城兵马司和三城区的辖区,就不完全重迭。三城区的官员想要干涉五城兵马司的军事事务,将会非常困难。 以前制约着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御史等官,将会对他们失去威慑力。 尤其是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分属五军都督府后,五军都督府这个以前几乎被架空的机构,会在京城这个最重要的地方,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京城的影响力又很容易转化为朝堂上的影响力,这代表着勋贵将会起势,至少有了基本盘。 参谋部职方司有确定编制的职责,杨嗣昌这时询问道: “陛下,五城兵马司以后要辖卫所,它的级别应该定为几品?” 朱由检明确说道: “卫是正三品,五城兵马司要高于它,又多有外戚在其中任职,那就提升为正二品。” “和各地都司相当,方便在地方都司任职的官员,迁到京城转任。” “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以后主要由五军都督府官员兼任,不用担心带来冗官,它只指挥几个守门的卫而已。” 杨嗣昌这时说道: “既然如此,臣无异议。” “但是各地的都司,以后都要建立护军府。” “臣以为五城兵马司既然要和都司平级,应该同样设立护军府,并且护军府的人,要在五府兼职。” 这个提议,让所有的文官眼前一亮,知道了应该如何制约五军都督府。 皇帝既然想让五军都督府管辖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那就应该同样设护军,负责和地方官员打交道,监督保护他们。 如此一来,文职军官的势力,将会深入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就是想起势,也能被他们按下去。 一众勋贵对此,可谓咬牙切齿。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只是给了五城兵马司和五军营,文官就要迫不及待地镇压他们。 张维贤出言争了几句,但是朱纯臣、朱国弼等人,却没有他这样争执的勇气。 尤其是在李邦华指责了几个在京营任职的勋贵后,他们很快就败下阵去—— 这些人屁股上的屎实在太多,根本就没有和文官争执的底气。 朱由检对于此景,只能暗暗摇头,亲自下场制止了这场闹剧: “五军都督府不用设护军,掌管军政的兵部,就相当于是五府的护军。” “但是五军营和五城兵马司的护军,还是都要设的。” “五军营护军都尉是京营护军使的下属,五城兵马司的护军司,级别暂定为正四品。可以由护军都尉担任,也可以由护军使转任。” “他们负责和三城区等地方的交流工作,监督保护士兵。”(本章完) 第640章 街道和道路标准 朱由检之所以成立护军使,自然是为了方便地方配合。 避免五城兵马司和三城区分开后,文武之间产生矛盾。 同时,他还有用文官监督武官和勋贵的意思。毕竟单纯让勋贵守城门,他也有些不放心。 不仅如此,他还继续说道: “五城各门防卫,还要由提督九门内官确认。” “所有城门事务,五城兵马司指挥、五城护军都尉,都要和守门内官一起确认。” 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让文官、武官、宦官都不能在城门乱来。 群臣和勋贵听到这些,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因为以前的城门事务,是由提督九门内官和五城兵马司管的。 如今皇帝把五城兵马司划归五军都督府,勋贵不偷着乐就好了,怎么会提出异议? 文官就更是如此了,在皇帝调解下设立五城护军司后,他们也能够插手城门事务。尤其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会由五军都督府官员兼任。这代表着他们对五军都督府部份人有了约束力,和五军营的护军都尉配合,迟早能把护军体系渗透进去。 可以说,这个调整之后,文官和勋贵两方,可谓皆大欢喜。 五城兵马司虽然上面多了几个婆婆,却提升了级别,由正六品衙门一跃变成正二品。 唯一受损的是提督九门内官,从之前的说一不二,变成了要和文武官员商议。 不过对于他们,朱由检是不需要另外商议的。 这些内官的职权,他完全能一言而决。 而且京城各门在这些宦官的管理下,实在称不上好。 朱由检又不打算用他们收取城门税,干脆地削减他们的权力。 避免将来提督九门内官变成九门提督,越来越有权力。 在用内官的权力做出让步后,朱由检的诉求,自然就随之而来,他命人取出卫尉寺绘制的京城街区图,向太仆寺卿陈奇瑜道: “朕之前让工部和太仆寺一起对京城的街道进行改造,你们规划好了没有?” “还有新开的城门,位置确定了没有?” 陈奇瑜前几日恰好和工部右侍郎张文郁商议过,确定京津铁路的车站和路线等问题。 闻言当即回道: “臣和张侍郎初步议定,在京城北面、东面、西面,各开一个城门。” “北面的城门就在钟鼓楼北,方便把京西铁路延伸进来。” “张侍郎打算在营建新钟塔的同时,仿照前元建立钟鼓楼市。方便人们去参观新钟塔,购买钟表、星表等物品。” 这个想法,其实是朱由检提出来的。他让张文郁等人规划新街道,当然没忘记建立几个商贸中心。 后世北京著名的王府井现在是王公贵族的府邸所在,当然不可能建成市场。 所以他之前选择就选择了灯市作为东城的商业区,把戎政府迁走,建立百货商场。 钟鼓楼市就是他规划的北城市场,在建造新钟塔拆迁周边建筑时,一并建立起来。 指着京城的街区图,陈奇瑜道: “前元修建大都时,确定大街二十四步阔,小街十二步阔。” “按照新制度量衡,大街的宽度就是十二丈、四十米。” “只不过前元的步长度相比新制略短,实际只有三十七米宽左右。” “这次重建钟鼓楼区域,臣等打算按新制定为四十米,从北安门到新城门,作为京城的北大街。” 这个规划,朱由检是认可的。 但是京营护军使李邦华却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在京城新开城门,就得派人守卫。” “那样防御压力会更大,需要更多的兵力。” “臣以为当前内九外七十六城门正好,不需要新开城门。” 群臣之中,也多有附和他的。 这些人不愿大兴土木,甚至不想做任何改变。 但是枢密院这个机构,就是朱由检对朝廷制度改革才设起来的,他们天然没有反对改革的立场,被朱由检轻易击溃: “不开城门的话,新钟塔如何修建?” “在钟鼓楼附近的百姓,如何愿意迁到城外去?” “如果你们能解决这件事情,不开城门也行!” 这让他们如何解决? 能够住在城内的,谁愿前往城外? 城内有城墙的保护,遇到战事也不用担心危险。 城外那就不一样了,一旦发生战争坚壁清野,那就可能需要把房屋给拆毁。 如果来不及撤到城内的话,有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 所以城里的人只要有条件,那是绝对不愿前往城外的。 甚至就连南城区,都有很多荒地。南城在京城人的称呼中,仍旧还是外城。 陈奇瑜作为此事的主持者,更是提出了一系列理由,向武英殿里的大臣仔细解释道: “新城门不但方便城内城外往来,把一些愿意去城外的人迁出去。” “还能方便城外的人来新钟塔校时,在钟鼓楼市场购物。” “连接诸王府和大学城的铁路,也要经过新钟楼,直接修到城内。” 这点才是说服力最强的。 在诸王府和大学城规模越来越大的现在,很多达官贵人和学生家长,都要求修好连接的道路,方便京城和两地的往来。 那些勋贵想到以后可以直接从钟鼓楼乘坐有轨马车通往诸王府一带的宅邸,对此纷纷赞同。 其他大臣在想到那些学生后,也不好再提出反对意见来。 他们的亲戚子弟有些就在学堂读书,而且那些精力旺盛的学生,如今是京城报刊投稿的主力。 谁都不愿意招惹这些人和他们的父母,不好再反对新开城门的提议。 陈奇瑜在说服他们之后,又指着京城街区图说道: “钟鼓楼这边,将成为一个交通中心。” “建立有轨马车站,通过大街上的铁路,前往京城各地。” “向南能连接皇城北面的北安门,向北连接新开的城门。” “向西通过斜街连接德胜门,向东通过顺天府街、东直门大街连接东直门。” “这条大街还能向北连接安定门、向南连接崇文门。” “可以说从钟鼓楼这里,能通往东城各地。”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陈奇瑜能理解交通中心这个概念很满意。 而且更让他满意的,是以后能直接从皇城的北安门,经过新城门出去。 那样以后他再前往诸王府就更方便,可以同样坐有轨马车。 如果京城遇到变故需要出城,他也能通过这里快速出去。 所以,他向陈奇瑜道: “四十米看似够用,其实却有些不足。” “有轨马车的铁轨占地至少要四米,复线就是八米。” “如果考虑到安全空间,最好从铁轨中间,向外留出六到八米。” “朕的意思是,如果大街建成六车道的话,有轨马车的轨道,放在二、五车道。” 陈奇瑜算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道: “每条车道占地四米,六车道也只需要占地二十四米。” “大街四十米宽,已经足够铺设。” “即使有人占了道,也能要求他们强制腾退。至少留出三十七米的大街宽度,在二十四米车道外还有十三米富余。” 如果路上只有车道,确实可以这样,但是朱由检想着后世的规划,说道: “大街街道的中间,需要建设一条四到六米的分隔带,里面种上低矮的草和树木。” “所有行人和车辆,都要靠分隔带右侧行走。只有在留出的缺口,才能左转在左侧道路回头。” “避免有些人在前进时突然调头,造成交通混乱。” “它的宽度具体是多少,多长距离设置一个开口,需要道路研究所的人试验。” 这是朱由检参考后世的街道,所提出的要求。 后世只要宽度很大的街道,基本都会设置分隔带。尤其是高速公路上,这更可以说是必备。 此时的车辆速度虽然不快,中间调头也不会带来很大危险。但是对交通的阻塞作用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吩咐在大街上设立分隔带。 陈奇瑜最初还有些不太明白,但是在皇帝仔细讲解之后,慢慢体会到其中的妙处,说道: “如此一来,确实能让道路更顺畅。” “但是减去六米后,大街上还有七米富余。” 这个宽度,在他看来足够行人所需。 甚至因为现在京城的街道上人车分离不明显,有些行人还会上车道,不需要留出太多专门的人行道来。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七米却远远不够。这样分成两侧,每侧就只能有三米五。 这个宽度别说对于大街了,对于小街的人行道都有点窄。 考虑到以后的需求,朱由检道: “车道和人行道之间,应该种植行道树,把车辆和行人隔开。” “还有街道之上,以后要开挖下水道,埋设水管等。” “主干道每侧人行道,不应低于六米,这样街道宽度,就需要四十二米。” “如果再为人力车设置专门车道,那就需要五十米宽。” 这大概是后世北京的街道宽度,后世西城区的主干道宽度,达到44.27米。长安街的宽度,是50到120米。 考虑到为以后发展预留空间,预留人力车道或者说自行车道、竖立电线杆或埋设电缆等,朱由检要求新的大街宽度,至少要达到五十米。 以后京城临街的建筑改建时,都要遵守这个规范。 没改造的地方则只要求三十七米,人行道和人力车道留得稍窄一些,等临街建筑改造时再扩充出来。 听到不是立刻修改京城的所有大街宽度,陈奇瑜放下心来,说道: “臣会和工部官员商议,确定新大街宽度为五十米。” “小街以前是十二步,胡同以前是六步,新标准定为多少米?” 朱由检估摸了一下说道: “小街中间暂时不需要分隔带,有四车道就行了,加上两侧各六米的行人和人力车混合通道,宽度定为二十八米。” “现有十二步、大约二十米宽的小街沿用,中间只设两个专用车道,两边六米宽混合通道。” “胡同现在的宽度标准实际只有九米多,而且很多地方被侵占,划分两个车道后,连专门的人行道都留不出来了,下水道修建也不便。” “以后改造的时候有条件就拓宽为十六米,两车道加两侧各四米的混合通道。” “达到这个标准的仿照小街称小巷,达不到的称为火巷,也就是胡同。” “火巷宽度最低是六步,也就是三丈十米,要允许两辆大车通过,行人和车辆混合通行。” “正式的街巷在将来都要符合这个标准,更窄的巷子和私人宅院留出来的道路,同样也要制定规范,尽量减少断头路等不方便通行的道路。” 说着,他还向陈奇瑜道: “之前让你们制定各级公路的标准,都定下来没有?” “一二三四级公路,都有什么要求?” 陈奇瑜听到皇帝问起这点,心中就兴奋了,向着皇帝表现道: “一级公路是四车道,臣等之前定的路宽是二十米,两边各预留两米人行道。” “如今陛下提出分隔带,臣以为某些一级公路应该同样设立,宽度可提升为二十四米。” “如果为行人留出四米宽的人行道,可以像城内小街一样,宽度定为二十八米。”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道: “现在公路缺少,走公路的行人应该很多,要考虑他们的需求。” “一级公路的宽度,就定为二十八米。” “如果是收费公路,可以建成封闭道路。” 后世很多道路,是不允许两边随意进入的。但是现在却不行。 一是驿道要允许人通行,二是把道路封闭,需要的成本非常高。 所以朱由检只允许收费公路封闭,其它道路要开放。 同时,他还仿照后世的高速公路,确定一级公路之上的等级: “一级公路之上,另设特级公路,有六车道或八车道。” “参考大街的宽度,可以定为五十米甚至更宽。” “像是京津公路,现在车辆越来越密集了,将来有条件就扩建为八车道,甚至封闭起来只让车辆通行。” 陈奇瑜急忙记下,又说道: “二级公路是双车道,臣打算仿照小巷宽度定为十六米。中间两条车道只允许通行车辆,两侧允许行人和车辆混合通行。” “平原地带的驿道改造,主要按二级公路标准,有条件的修建一级公路,特别繁忙的修建特级公路。” “三级公路同样是双车道,标准更低一些,车道上允许行人通行,仿照胡同宽度定为十米。” “山区地带的驿道改造,主要按三级公路标准,甚至在一些地方降为四级公路标准。” “四级公路是单车道,只要求宽度四米以上、能够通行大车。” “涿鹿区村村通公路,就是这个标准。”(本章完) 第641章 环城路和外城墙 肯定了陈奇瑜的成绩后,朱由检又问道: “东西两侧城门,规划开在哪里?” 陈奇瑜指着街区图道: “张侍郎以为,除了南北中轴线外,可以再建一条东西中轴线,方便陛下出行。” “这条中轴线建成后,陛下可以在出承天门左转,经长安左门向东,沿着东长安街,直接抵达城外。” “这条街道,可以称为东大街。和西侧的西大街、钟鼓楼一带的北大街、正阳门外的南大街,并称为京城四大街。” “它的宽度,将按现在的长安街标准,最高达到百米。” 这是陈奇瑜投皇帝所好,临时增加的宽度。 本来他和工部、太仆寺官员商议的是四十米宽度,和以前的大街标准一样。 但是在皇帝提高了大街、小街标准后,他很快就认识到: 皇帝喜欢宽阔的街道。 所以他很快转变标准,把以东长安街延长的东大街,定为百米宽度。 其它中轴线上的大街也是如此,凡是能拓展宽度的,这次改造街道时都增加到百米。 朱由检确实喜欢宽阔的街道,因为他知道这次改建之后,以后再改建可就难了。 这次趁着京城卫所迁移开发城外,能腾出一些土地置换城内的房屋。以后再想置换,根本不会找出这么多地方来。 尤其是在水泥发明后,土木砖瓦房屋,正在逐步变成水泥混凝土房屋,高层永久房屋也会逐渐多起来。 那时候再想拆迁和改造,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宁愿现在显得空旷点,也要留下足够的街道宽度。 避免京城人口增多后,想扩建道路也来不及。 中轴线大街百米宽度,确实符合朱由检的心意,他指着群臣笑道: “方便出行的可不止是朕,还有你们这些人。” “以后住在东面的官员,在上朝时可就方便多了。” “甚至能在城外置庄园,拥有更大的宅邸。” 群臣发出了一阵笑声,没有人提出反对在东西两侧开城门的言语。 因为这两个城门,确实是方便他们。以后他们可以直接沿长安街出城,不用再绕道北上,从朝阳门或阜成门出去。 而且皇帝那番话,还有些意有所指。 那就是房产税政策实施后,城内一亩以上的宅院,除了赐宅都要征收房产税。 城外则提高到五亩,只有高于五亩的宅院才会征收房产税。 那些没有被赐宅、又喜欢大宅子的官员,在东西两侧城门打开后,就能在城外置办宅邸,不用担心绕远路误了上朝时间。 所以在东西两侧开城门的提议,没有遭到反对。 兵部尚书薛凤翔还凑趣道: “陛下,东、西、北三个城门的名字,还没有被定下来。” “何不赐下名字,以让官民同喜!” 朱由检微微点头,没有拂了他的好意。他想着后世的名字,知道这里是建国门和复兴门,是北京城墙未拆时,开辟的两个城门。 如今当然不能叫这个名字,他一边斟酌一边道: “东大街的城门,应该带个‘东’字。” “因为是东长安街延伸而来,最适合的就是东安门。” “不过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是皇城门的名字,用它就重复了。” “朕以为可用个‘闾’字,诸卿以为如何?” 薛凤翔当即称好,附和皇帝说道: “闾有门的意思,春秋齐国东门称东闾。” “陛下命名为东闾门,这个名字极妙!” 群臣中即使有不怎么欣赏这个名字的,这时也没有跳出来扫兴。新开辟的三个城门,按方位被命名为东闾门、西闾门、北闾门。 和原本的内城九城门一起,合称为内城十二门。 加上南面的外城七门、皇城四门、宫城四门,一共二十七门。 这个数字有些不好听,再加上朱由检有心在皇城上多开城门,方便以后出行。所以他指着东华门北面说道: “朕有意在这里开一个皇城门,方便从玄武门出宫后直接从朝阳门出城。” “这个城门的名字,就命名为东阳门。” “东城区的衙门,就放在东阳门大街和朝阳门大街与崇文门里街的交汇处。方便东城区的官吏,治理整个东城区。” 经他这么一说,群臣才想起来五城兵马司改隶五军都督府后,三城区的衙署再放在兵马司已不适合。 这样一来,自然要择地建立新衙署。 遍数整个东城区,当然是朝阳门大街和崇文门大街交汇的地方最居中。 所以对建立东城区衙署这一点,群臣没有异议。甚至还提议为西城区、南城区同样建立衙署,同样放在区的正中心。 最终,西城区衙署被放在阜成门大街和宣武门里街的交汇处,南城区衙署则放在正阳门大街和广宁门大街的交汇处,也就是猪市口一带—— 这个名字朱由检嫌不好听,仿照后世的珠市口改了个字。并且打算让宝和商行去开个珍珠铺子,让珠市口名副其实。 以后,南城的珠市口将和东城的灯市和钟鼓楼市、西城的马市和城隍庙市,并列为京城五大商业中心。 衙署位置定下后,在皇城新开城门这件事上,很多臣子心里就有疑虑了。 最大的担心就是坏了风水,将来影响国运。 礼部尚书成基命怀着担心说道: “皇城各门,是在建立时就确定的。” “如今若要改动,是不是要先堪舆?” 对此,朱由检道: “朕已命钦天监的官员看了,说是宫里阴盛阳衰,就是因为缺少阳气。” “朕决定对着朝阳门打开东阳门,把阳气从东阳门、朝阳门迎入万岁山,宫里阳气就盛了。” “皇子会更容易存活,也能减少出现魏忠贤那样的逆阉。” 这个说法,戳到了群臣的心坎里。 听到能减少出现魏忠贤那样的权阉,他们当即表示,可以开辟东阳门。 并且还引伸出天子为九五之尊,皇城增加为五门,和宫城加一起有九门,更符合九五之数。 谁要是敢不答应,那就是和他们过不去! 可以说,魏忠贤真是把朝堂上的群臣整怕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防止新的魏忠贤出现。 不过朱由检这个解释,显然只是借口而已。他真正看重的,是开辟这个城门后,以后从玄武门出来,就能在北上北安门、西去西安门之外,多出东去东阳门这个选择—— 不至于困在皇城里,只能登上煤山。 同时,东阳门的旁边就是御马监。出门左转向北走一段距离,就是中城兵马司衙门所在。 总督京营戎政的戎政府,也被朱由检从灯市迁移到中府草场一带,距离东华门不远、距离东阳门更近。 开辟东阳门后,他能更方便地通过御马监,调遣京营和中城兵马司。 可以说,这个皇城门是他早就想要开辟的,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如今和开辟新城门一起,向群臣提了出来。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才编出了个增加阳气的理由,顺利得到群臣同意。 自此,新城门的事情,算是基本确定了。朱由检又指着围绕皇城的道路道: “皇城北边是皇墙北大街、西边是皇墙西大街,东边的火道半边街,以后要改为皇墙东大街。” “西南是太仆寺所在,那条路可以称为太仆寺大街。” “这四条街和南面的长安街一起,组成围绕皇城的环城路。” “太仆寺要做好规划,不要被人侵占道路。” 陈奇瑜听到皇帝用太仆寺命名皇城路,当真喜出望外。 忙不迭地答应,表示会严格按照道路标准,整顿这条道路。 朱由检在用皇城确定一环路后,又叹息道: “可惜北边有什刹海截断,否则长安街、崇文门里街、宣武门里街、鼓楼大街,能够连在一起作为环城路。” “这架桥的技术,还是要尽快提升,争取能修建出符合大街标准的桥梁来。” “什刹海周围也要留出路线,将来修好桥梁就能完成对接。” 这才是他心目中标准的一环路,更方便城内民众通行。只可惜因为什刹海,无法完成环城。 陈奇瑜作为太仆寺卿,急忙向皇帝保证,一定会提高架桥技术,将来用宽敞平坦的桥梁跨过什刹海。 朱由检勉励了他几句,又开始确定二环路,围绕现有城墙而来。 这条路同样是暂定,因为朱由检想修在城外。但那样会方便攻城的敌人,所以他只能沿着城墙内侧的顺城街确定二环: “城墙旁边,都有顺城街,方便兵马调动。” “这些街道也要保证畅通,甚至逐步拓宽。” “以后路面上要铺铁轨,方便火炮等物资,在城墙上转移。” 这是大凌河保卫战的成功经验,刚被大明采用没多久的轨道运输,在城墙上运转火炮时展示了极大便利。 京城的城墙很老旧,有些地方不方便在上面修铁路。朱由检退而求其次,选择在城墙旁边的顺城街修建。平时还可以让有轨马车通行,方便居民往来。 枢密院的官员,对此纷纷赞同。他们认为有轨马车与其修在其它地方,不如修在顺城街。 对于军事上的费,他们绝不吝惜。 尤其是想到去年为了防备建虏,竟然在顺天府一带集结了四十万大军。 李邦华还提议道: “昔年世宗皇帝修外城,本打算是在南城修完后,再修东北西三面城墙。” “后来未来完工,只修建了南城。” “臣以为与其集结重兵防备建虏进犯,不如多修几面城墙,把京城包围起来。” “外城和内城之间安置卫所,让他们负责守城。” 这是枢密院中的一种提议,把嘉靖年间没有完全修成的外城墙修成,内城和外城之间的土地分配给卫所开垦。 (嘉靖年间聂豹四面外城方案,城垣走向推测复原) 朱由检没想过还能这样,让士兵在城内种地。 不过思索之后,他觉得确实可行,能够供养更多的兵力。 所以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修建外城墙是不错,但是耗费太大。” “朕以为要等以后有财力再说,现在先勘探地点,修建一条顺城街。” “里面的土地也确实可以让卫所将士开垦,分配给守门的卫所。” “每个卫所安排一两千世袭军士和军户,作为常备兵力。” 把自己打算修建的三环路,以外城顺城街的名义,先行修建出来。 这条路里面的土地,就被划入外城区。结合之前修建外坊作为防御设施的打算,在十七个城门之外,建立十七个坊。 他指着京城街区图道: “德胜门北边五里,是前元的健德门。” “现在还留有土城,作为北边的防御设施。” “以北土城为基础,在其内部修建顺城街作为第三条环城路。” “将来若修外城,就沿着这条路修建。” “有了道路之后,运输筑城物资也更容易。” 以未来修建修建外城的名义,提出建造三环路。 这条路里面的范围比后世的三环路还要大,是朱由检准备的京城核心区。 它的样式,也被设计成了八边形,以便节省路程。 未来如果真建城,也能修成棱堡样式。 (八边形环城路和外城设想,参考右下角八边形棱堡) 这个办法,得到群臣称赞。 别看李邦华提出筑城时没人反对,如果真要筑外城,估计户部会首先跳起来。 嘉靖年间大明国力强盛时,尚且只能修成南城墙。如今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哪能修建个外城来? 与之相比,皇帝提出的先行勘探修建环城路,那就简单多了。 将来财政如果真的好转,再把城墙修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很多人看着八边形的城墙,就有些不太顺眼了。熊明遇道: “城墙当为四面。” “不四面,未为王制也!” “臣以为当修四面墙。” 朱由检眉头一皱,还没开口说话。 一直没发言的大学士徐光启就说道: “四面城墙,不适合修建星形堡垒。” “而且京城西面地势低洼、土脉流沙,难以修建城墙。” “嘉靖年间设计四面墙时就从那里绕了过去,如今若修四面墙,还是需要绕过。” “臣以为不如修成五面、六面,或者九面、十面,把玉渊潭一带包围进去。” 作为棱堡的支持者,他是很希望将京城修成星形堡垒的。 但是这种多面的提议别说群臣不接受,朱由检都觉得太激进。 这种多边形很容易修成奇形怪状,看起来不够美观。 所以朱由检道: “八面墙已经有可能包围住玉渊潭,如果勘探后合适,那就修成八面墙,兼顾美观和防御。” “这样既能符合八卦,也能显示京城八面来风,朕和众卿倾听各地声音。” (书中环城路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三环路,只是更偏北一点,利用元大都遗留的北土城) 八卦和八面来风的寓意不错,群臣再想到嘉靖年间设计的七拐八弯的城墙,觉得八面墙虽然有些不合四面墙的古制,却也能够接受。如果勘探后地形不合适筑城,那就继续修改。 不过朱由检心里,是不觉得外城能修起来的,甚至都没必要修。 因为金属定装弹出现后,来自草原的威胁会大大降低,北虏基本攻不到长城以内。将来对北京来说更重要的是海防,守住天津一带。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大明的火器正在飞速发展。如果研究出来炸药,现有的城墙无论再厚,都能被炸药摧毁。 还不如修建重重工事,建造筑垒地域。 所以朱由检还是倾向于修建外坊,在城墙的外面,构筑一系列工事。 但是这种做法之前没有先例,如果他明确说不修外城墙,那么城内的人将会很少有人愿意出去。 这让他只能拿出外城墙的规划,鼓励大臣带头,引导京城百姓出城置业。 现有城墙之外的房产,也按城外对待。(本章完) 第642章 牌铺居民委员会 三环路确定之后,朱由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那就呼之欲出了: “京城各门之外,要修建和三环路联接的大街。” “这些街道的名称,就称之为某某门外大街。原本城内的大街,称之为内大街。” “围绕外大街设立外坊,中间规划好小街小巷火巷,给现有居民划分宅基地。” 说着,朱由检以德胜门为例,解释道: “德胜门南面的那条街,原本被称为德胜门大街。” “今后要改称德胜门内大街,和城外的德胜门外大街对应,合称德胜门大街。” “向北而去的德胜门外大街,和三环路在前元的健德门一带连接。将来条件成熟后,都要铺设轨道,通行有轨马车。” 有轨马车的发明,别看不如火车那么起眼。但它却让城市公共交通,能够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沿着固定线路确立。 城市能管辖的范围,也会因此得到扩展。人口有可能突破百万限制,向数百万发展。 所以朱由检把三环路以内,全部划入三城区: “内城区三面城墙的九个城门,还有南城区东便门、西便门之外的五个城门,都要修建城外大街,设置一个外坊,按城门划入三城区。” 这个设置,终于引来了异议。袁可立道: “如此一来,东城区就要增加东闾门、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北闾门五个外坊,城外面积甚至比城内的面积还要大。” “它若继续扩大,岂不变成了以前的大兴县?” 大兴县以前就管辖中轴线以东,和宛平县分管京城东西。 但是当今皇帝设立三城区后,两个县衙的政务,就像五城兵马司负责的政务一样,移交给了三城区。 甚至皇帝还在城外设立了海淀区、朝阳区、南苑区,让宛平、大兴两县,只能负责京城西南、东南。 如果东城区继续扩大下去变成了大兴县,那何必把它分出来? 所以朱由检道: “东城区、西城区、南城区的范围,到三环路为止。” “三环之外,西北属于海淀区,以大学城为中心,成为京城的文化区。” “东北和东面属于朝阳区,和通州区连接,依靠运河成为京城的工业区、商业区。” “三环路修好之后,各区县的范围也要划定。” “并且要绘制精确地图,看看还有哪些地方能开发,把城内卫所迁移过去。” 这个说法,让袁可立暗暗点头。 知道皇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而是有完整的谋划。 所以他主动说道: “城墙到三环路之间,多有未开发的地界。” “例如京西的玉渊潭,臣以为可开挖深湖泊,降低沼泽面积。” “城内的卫所可迁过去屯垦,围着沼泽造田。” 显然枢密院这段时间不是吃白饭,做了不少工作。 把京城能开发的荒地,几乎都查了出来。为的就是迁移卫所,完成京城卫所改制。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对袁可立掌管的枢密院十分满意,放权道: “这点卿可以和专督河道侍郎、海河巡阅使商议,最好把京城的湖泊、水系整理一遍,确定泄洪区和水道。” “京城的自来水源、下水道,也都需要确定,做出完整的规划来。” “朕允许你们调动军户做工,在开垦出荒地后分地。” 袁可立之前在兼任顺天府尹时就召集过民夫以工代赈,对此可谓是轻车熟路。 他之前的想法,也是用这些军户垦荒,然后分他们土地。 同时把勋贵和寺庙的土地逼出来一些,满足城郊各卫所需。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风声,知道文官在磨刀霍霍,这些勋贵今天并没有多嘴。 再加上皇帝在城内留下了很多卫所,让他这番谋划,有点无处可使。 朱由检这个时候,也在想着把哪些卫所留在城内,哪些卫所要迁出去,他看着地图说道: “每个城门都要安排一卫,城内各坊的辖区也要更改。” “要确保每个卫负责的坊巷接近所守城门,那些面积比较小的坊,要合并起来方便管理。” 这个想法,早就盘旋在朱由检的脑海里。 当前京城的三城区,沿袭的是五城兵马司和大兴、宛平二县对京城的管理。 虽然这让三城区的衙署顺利接手了工作,但也把一些积弊,随着带了过来。 卫尉署派往各坊的警务所执法之时,就曾遭到地头蛇的抵抗。还有些权贵亲族,阻扰他们行事。 对此,锦衣卫是很不满的,把事情捅给了皇帝。 朱由检对京城还有人敢抗拒朝廷同样很不满,打算再举行一次严打,彻底清扫街面。 并且让三城区和各卫重新统计户口征收赋税,扫除二百多年积累的积弊。 首先,就是从根子上着手,调整坊巷范围,打破原有利益关系。 朱由检指着东城区的坊巷道: “城门内大街两边的坊巷,尽量划归两个坊管理。” “两条城门内大街之间的坊巷,则从中间分开。设置小街甚至大街,作为两坊边界。” “例如朝阳门和东直门之间的思诚坊和南居贤坊,就要按这个办法调整辖区。” “思诚坊在朝阳门大街以南的辖区,完全让给黄华坊。” “它的辖区范围,则向北面扩展。” “以北安门外的皇墙北大街向东延伸修一条小街,直接抵达南新仓。” “以南划给思诚坊,以北留给南居贤坊,重新按街巷确定牌铺。” “每个坊至少要派一个千户、每个牌派遣一位百户,每个铺派遣一名军士,负责数个街巷的征兵工作。” “新的牌铺数量,要参考卫所数量来。” “一个铺所辖的街巷,原则上不超过五个。一个牌所辖的铺数,同样也是如此。” “每个坊所辖的牌可以多一些,最好不要超过十个。毕竟每个千户,原则上有十个百户所。” 这个调整,在一些人看来很麻烦,而且毫无必要。 毕竟每个坊有那些街巷,这些街巷又属于哪个铺、哪个牌,早就已经确定了。 如今突然改变,让人很是不解。 袁可立觉得皇帝似有深意,揣摩着这个调整说道: “陛下是想用卫所行保甲,以军士为保长,让所辖的街巷推举甲长?” 这是东宁卫那边实施的政策,因为改为军民卫后户口变多,千户、百户有些名不副实,而且还不再让他们直接当官。所以就改为卫下设都,都设保甲,从卫所选拔人才担任保长、都保长。 京城的街巷户数很多,每个铺就可能就可能超过百户。这样军士的职责,岂不就是保长? 但这样会让卫所侵扰地方,如果皇帝真想这么做,他是不会同意的。 幸好朱由检没有用卫所军管的想法,他说道: “推举的说法不错,但不是推举甲长,而是选举居民委员会。” “以后每个铺都要选举居民代表,组建居民委员会。负责调节纠纷、协助维护治安、代表居民提出建议等事情,属于居民自治单位。” “他们的职责,和保甲有相似的地方,但不完全相同。” “以后议会建立后,要为居委会的职责和权力,规定具体范围。” “牌铺的调整既是方便征兵,也为了将来选举居委会。” “总不能让铺下辖的街巷距离太远,不利于居委会管理?” 这个理由,让一众官员恍然大悟,同时又激动起来。 因为居委会的设置,明显是在为将来设立议会做准备。这代表着皇帝设立国会不是说说,而是一直在切实推进。 不过袁可立还是有些不解,询问道: “既然如此,让居委会负责征兵即可,为何要派遣军士下去。” 朱由检对此说道: “军士派到各铺,是为了担任居委会中的治安委员,属于上级指派。” “他要协助各坊警务所维护所在铺的治安,同时组织铺里的民兵,在遇到事情时巡逻守卫。” “这种事情,不能完全让当地居委会负责,必须上级指派。” 这个说法,让袁可立终于恍然,明白了为何要派军士。 如果连治安工作和组织民兵都交给居委会自治,那么一些地头蛇,就可能掌握这些人手、用暴力掌握居委会。 只有朝廷派去、定期更换的军士,才能避免这种可能,同时让街面上为非作歹的人物无法横起来。 尤其是军士属于卫所,不属于地方体系。辖区内算有人在官府有关系,也难以干涉到他们。这让他们在维护治安时,能够减少忌讳。 袁可立想着其中的种种好处,只觉得皇帝的用意就是如此,再也没有疑问。 朱由检见他不再追问,私下里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目的,不止是维护治安那么单纯。 他派卫所军士深入各铺,协助警务所的治安工作,为的就是让这些人熟悉治安事务,在将来执行戒严时,能够有条不紊。 同时,他还打算把一些表现优秀的治安委员吸收入卫尉寺,加强对这个衙门的掌控力。 让锦衣卫拥有足够的人才来源,维持这个机构的活力。 将来的锦衣卫,会越来越多地从卫所吸收人才,不止是京城一地。(本章完) 第643章 邮编 身份证号和衙署搬迁 第643章 邮编 身份证号和衙署搬迁 确定了坊巷调整的原则后,接下来就是确定京城的坊。 东闾门南北都是明时坊,这个不需要改动。 朝阳门南面的黄华坊则扩大了范围,北面的思诚坊向北扩大。 东直门的南北,则是南北居贤两坊。 可以说东城兵马司这几个坊,变动幅度并不大。 那些担心皇帝大肆更改的官员,也因此放下心来。 不过即使如此,太仆寺卿陈奇瑜仍提醒道: “臣和卫尉寺的刘寺卿,曾一起确定京城的道路名称,为居民编制门牌号。” “如今刚确定没多久,实在不宜大改。” 朱由检对于这种提醒,当然是能接受的,他向陈奇瑜仔细解释道: “整修京城的街巷,就有卫尉寺的提议。” “现在京城之中,有很多的断头路,走到里面之后,只能原路返回。” “这对治安、送信来说,都有很多不便。只有熟悉道路的人员,才能知道怎么走。” “内府监的邮递公司对此多有抱怨,说是有些区域不好招人,却又不方便把其他区域的人调去。” “所以朕决定在这次调整街道时,顺便整理坊巷,将各个道路打通,重新编制门牌号。” “即使不熟悉的人员,也能按照简单的地图和规律,找到门牌号对应的居民。” 说着,他指着黄华坊的街区图道: “你看思诚坊这边,是不是有很多断头路?” “这对风水不好,不利于气息流通,交通也不顺畅。” “今后要尽量打通,让各铺居委会负责监督,严禁侵占道路。” 断头路这个说法,皇帝之前就提过,只是群臣没有多少人在意。 如今仔细看思诚坊的道路,确实如皇帝所说,有很多连接不起来的断头路。如果不熟悉的人走到里面,确实只能退出去。 对比北面道路畅通的南居贤坊,一些人觉得这或许就是思诚坊临近朝阳门,风水却不如南居贤坊的原因。 那些居住在断头路附近的官员,想到皇帝说这样风水不好,更是决定回去就推进这件事,督促所在城区把自家宅院附近的断头路打通。 陈奇瑜这个时候,则是有些惭愧。 因为太仆寺和内府监合办的邮递公司,确实曾有过这个抱怨。 只是他作为朝堂高官,对那些商人的抱怨,自然不放在心里。 没想到皇帝却记住了,并且在调整京城街道和坊巷时,专门提到这件事。 这其实也是朱由检认为当前大明的营商环境不够好的原因,不止是因为生意做大了可能会有权贵觊觎。还因为朝廷衙门方方面面,对商人都不重视。 尤其是对主政的官员来说,只要他觉得市面不好、市容不够齐整,一道命令下去,就能让一个成形的集市,瞬间烟消云散。 朱由检对此是不太满意的,所以他一直推进议会建设,把工人和商人纳入进去。 这次调整坊巷时,对于集市也很重视: “为了方便居民生活,各坊都要在交通方便的地方留出一个区域,作为该坊的集市。” “这个集市要有专门的警务人员,负责治安管理。负责在该坊征兵的百户还要轮流抽调民兵,协助治安管理。” “繁华的牌铺也可以设立小集市,由周围牌铺治安委员率领民兵管理。占道经营的小摊贩尽量安排到里面,或者划定一个范围,不让他们随意占用道路。” 这是卫尉寺汇报中,特别提到的一个方面。 城市里面的地头蛇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最集中的地方就是集市。 集市里最容易出现恶霸,一个热门摊位的位置,就能让很多人打起来。 出现争执之后怎么办?自然是找管理者解决,没有管理者的话,那就有其他话事人。 尤其是一些有武力的地头蛇,会在争执中脱颖而出。他们在占据多个摊位有了钱财后,就能聚集更多的打手,发展成黑恶势力。 朱由检把集市的交给卫所民兵负责,就是把他们生存的土壤挖出来,取代他们的生态位。 这样地头蛇诞生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就算真的诞生了,也多半只是卫所和警务所的黑手套而已。 为了防止这一点,朱由检规定各个千户所负责的坊,需要由五城兵马司安排定期更换,防止他们盘踞地方,和黑恶势力勾结。 卫尉寺警务所会对他们的制衡,他们也同时有制衡警务所的责任。 五城护军司和巡城御史的廷尉署,更是会一直盯着他们。 如果某个卫在当地风评很差,甚至会有护军提议,调走他们换成其他卫。 听着皇帝这一番事无巨细的安排,群臣更加感受到了皇帝对城市管理的重视。 先前的三城区调整他们已经觉得很详细了,连八九品官员都做了安排。没想到皇帝真细致起来,还能具体到街巷胡同里。 看到一直听着的首辅韩爌,还没什么表示。在他后面的杨景辰,心中冷笑起来: 这种事情发生得越多,天下人就会越认为首辅不称职。 如果首辅能主动安排好,何必要皇帝皇帝事无巨细地安排? 想着张孚敬和张居正当年推进的各种改革,他觉得要更仔细地研究。就算是学诸葛亮那样累死,也不能像韩爌这样觉得和自己无关。 可以说,在辅政大臣这个职位确立后,那些有心首辅一职的,越来越有宰相的觉悟。 韩爌觉得黄立极不称职,只相当于泥塑木偶。 杨景辰则觉得韩爌不主动,还抱着以前的内阁首辅思维。 却不知道如今是责任内阁,首辅有权力也有责任。 —— 安排了坊巷和集市后,朱由检继续说道: “京城各个坊巷,都要制定编号。” “不能只有门牌号用数字,所在的街巷和坊却没有。” “以后要争取能用一串数字,就确定宅院所在方位。” “这样信件分类和培训邮递员的时候,都会更加方便。” 陈奇瑜怀着补救的心思,表现道: “陛下此法甚好,臣以为各个府县,也要确定编号。” “方便信件邮递时,直接做出分类。” 这让朱由检想到了后世的邮编,点头赞许他道: “陈卿想的不错,各地确实应该确定邮编。” “用两位数字确定各省和海外督抚辖区编号,后面加两位数字确定各府和藩国编号,再加两位数字确定区县和领地编号。最后再加两位数字确定具体的坊或警务所辖区,或者里甲、都甲、保甲、乡镇、巡检司编号。组成八位数字邮编。” “这样信件分拣时,可以通过观看邮政编码,确定分配给哪个邮政所。” “太仆寺要尽快制定出规范,在这次京城坊巷调整、还有将来的府州县调整时,确定各地邮编。” “确保每封信件,都能快速投递。未来再根据各地距离,发行邮票售卖。” 陈奇瑜乐滋滋地领命,觉得自己在皇帝心里,一定更受重视。 朱由检确实对他这个提议很满意,而且还想到了身份证号,继续道: “这八位数字后面,加上按出生日期确定的黄帝纪元年月日数字,可以作为居民的身份证号。” “不过一个地方同一天出生的人多半不止一个,所以还要加上两位数字序号,防止身份证号重复。再加上一个性别码,男性用奇数、女性用偶数。” “每四位数字加空格或分隔符区分,减少抄写错误。卫尉寺警员查看户口时,能够一目了然地看出籍贯、年龄、性别等身份。” “兵备道和卫所按年龄征男丁的时候,也能更加简单。” “以后争取让所有人都有身份证号,让他们办理公务的时候,必须带着户口簿,或者由当地警务所开具的身份证明。” “如果将来有条件,还要加上图像,防止有人伪冒。” 这么严密的编号方法,让群臣暗暗擦了一把汗。 因为谁都不会认为,这是皇帝临时想到的。 这种制度如果推行下去,会让大明对户口的控制,得到极大提升。 每个人都会被网罗在里面,没有户口簿身份证会寸步难行。 朱由检当然不是临时想到的,他是仿照后世的身份证,提出了身份证号码。 不同的地方是他把邮政编码定为八位数字,身份证前八位也用这个编号。加上八位数字出生日期,两位顺序码,一位性别码,加起来一共十九位数字。 这样不方便以四位数字区分成五组,而且为了防止传抄错误,他仿照后世的身份证号,加上一位校验码。 不过身份证校验码如何计算,他是不记得的。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擅长数学的徐光启: “把身份证的十九位数字按一定的系数相乘,然后结果相加,再除以某位数字。得到从零到九十个不同的余数,作为身份证一位数字。” “如果怀疑传抄出错、或者有人伪造身份证,那就用这个办法计算,简单确定真伪。” “计算方法徐学士要费心点,要尽量方便计算,方便用于核验。还要让余数各有不同,进一步防止身份证号重复的可能性。” 徐光启出声应下,提出在某个坊试行,确定计算方法。 朱由检指着南居贤坊说道: “南居贤坊的断头路不多,需要做出的调整不大。” “就从南居贤坊开始,试行新的坊巷和集市制度。” “北直隶顺天府东城区的编号,需要太仆寺规范出来后整体确定,至于坊的编号……” 顿了一下,他同样没有直接确定,而是整体安排: “京师三十六坊,调整后也不会超过一百,整体确定编号,不用三城区划分。” “从大时雍坊开始,皇城周围九坊,编号定为01到09。” “这些坊的范围要扩大,围绕将来的环城路。” “皇城路多有文武官员和内官往来,到底不方便行人,将来要把真正的一环路开辟出来,方便民众通行。” 指着长安街、崇文门里街、鼓楼大街、宣武门里街这几条道路,朱由检把里面的坊巷,都划入中城范围。 在合并一些坊后仍旧是九坊,编号占据前九位。 群臣对于这点,没有什么意见。 中城兵马司现在又不负责政务,范围稍微扩大也没关系。 反而是住在这些坊里的人,以后更有底气说自己住在皇城边上。 不过对皇帝把长安街作为一环路南街的做法,这些官员却不太赞同。 因为如果行人多了,他们在衙署和皇宫之间往来,被车马撞到怎么办? 他们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折腾。 这些人纷纷表示,长安街只适合官员通行。承天街也是如此,不能再让闲杂人等轻易进去—— 显然,他们想到了上次举人静坐的事情,觉得应该把这一带封起来。 伏门哭谏是他们的权力,不能让学生举人参与。 杨景辰深知官员们的想法,这时站出来表现道: “陛下,长安街同样多有官员往来,而且有长安左门、长安右门存在,通行并不容易。” “臣以为可以把一环南路改为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北侧的顺城街。这样中城九坊,就都在一环路内。” 这个说法,得到群臣赞同。 他们一致认为长安街就是官员通行的,至于普通行人,绕远些也没关系。 (长安街和承天街组成的t型广场,可以通过大明门南面的东西江米巷进去) 朱由检有心把长安街作为东西交通的大道,甚至想在东西城门开辟后拆除长安左门、长安右门,让这条路彻底畅通。 但是他没有想到官员的反应这么大,根本不想让普通民众经过长安街。 考虑到这些人确实需要经常在皇城和衙署之间通行,拆除有龙门、虎门之称的长安左右门阻力也会非常大,他不得不让步道: “一环南路定为顺城街也可以,但它们的宽度足够吗?” “在修建两条轨道之外,还能不能通过行人?” 顺城街的规格大多是小街,宽度不到二十米。 相比新制定的五十米大街规格,相差实在太远。如果扩充的话,需要大量拆迁。 对此杨景辰道: “臣听说陛下打算将政务院、枢密院的衙署扩建,把东西江米巷也纳入进去。” “既然如此,可以对正阳门北侧的民居整体拆迁,全部建成官署,留出要建造的一环南路大街。” “这一带拆迁之后,往东、往西会更简单,可以拆迁出足够的地方来。” 江米巷一带拆迁,确实是朱由检的想法,而且还向群臣透漏过,让那些衙署紧张的衙门暂且忍耐。 不过在适应了调整后的官位后,很显然他们不想忍下去了。在杨景辰出言之后,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陛下,边防部如今和后勤部一起在原本的右军都督府办公,实在多有不便。” “臣以为应尽快对西江米巷拆迁,营造边防部官署。” 海军部长喻安性,也是这个意见。 在通过航运公司股票大赚一笔后,海军部的官员,再也不想和装备部一起待在前军都督府里。 列席会议的锦衣卫掌印、北司房提督、情报部长郑士毅,也扭扭捏捏表示,卫尉寺如今规模太大,而且事务繁多,锦衣卫需要有更多官廨。 这三个衙门一起,要求对西江米巷拆迁,新建或扩建官廨。 列席会议的九卿,也看到了机会。王永光这个平时不怎么表现的刑部尚书说道: “政务院五部都在承天街东侧,刑部却是游离在外。” “臣等刑部官员,愿意搬迁到东江米巷一带。” 显然他也对刑部的地位下降有些不满,只是不好对着皇帝抱怨。 现在是打算和政务院其它五部汇合,壮壮刑部声势。 同时离锦衣卫更近些,对西司房卫尉寺更方便地制约。 为此,王永光还支持锦衣卫扩大衙署的提议,认为卫尉寺可搬迁出来,建立独立官廨。 都察院、大理院的官员知道刑部的想法,但他们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因为这些衙门也想搬过来。 毕竟从三法司所在的地方到皇宫,距离实在有点远。 就算皇帝把西长安街延长经过三法司衙门,他们以后也得走这么长距离。 尤其是环城路开辟后,西长安街和宣武门里街的交汇处,将会非常繁忙。 他们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路途上,同样想要迁过来。 礼部尚书成基命,则觊觎起礼部后面太医院、御药库、钦天监、上林苑监搬迁后,所留下的官廨,出言道: “太常寺在枢密院西面,和承天街东面的礼部交流多有不便。” “尤其是太常寺四夷馆改为的翻译总署,如今还在东安门外。” “光禄寺更是只在皇城内有官廨,处理外面事务非常不便。” “臣以为太医院等内廷衙门既然要搬迁,可以和他们互换官廨。” 户部同样看上了这些地方,打算把人员越来越多的太府寺、司农寺安排在里面。 工部表示少府寺不能一直在工部或文思院办公,应该在工部旁边设立少府寺官署。 理藩院则表示皇帝曾经允许在东江米巷让各个藩国设使馆,理藩院选定了东江米巷东部、会同南馆南面的地方,打算划分成为使馆区,让藩国营建使馆。 如此种种,很多衙门都看到了机会,打算在这次京城坊巷调整中,把负责的衙门搬迁过来。 尤其是他们督导的衙门,更是要放在附近,加强监督指导。 枢密院和兵部的官员,也有人看向了陈奇瑜,想着是不是要把太仆寺搬迁到附近。 不过太仆寺就在小时雍坊皇城边,搬迁的必要性不大。而且皇帝刚刚还命名了太仆寺大街,实在不好搬过来。 陈奇瑜心中暗暗庆幸这一点,对皇帝更加感激。心知太仆寺之所以能在枢密院和兵部的一起督导下还能维持独立,就是因为皇帝看重太仆寺。 以后他还要维护好和内府监的关系,避免枢密院和兵部,把太仆寺当作下属衙门。 这些院部的诉求,朱由检不能无视。甚至可以说搬迁衙署这件事,就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他让陈奇瑜把这些记录下来,和工部一起确定道路和衙门位置,按他们的需求搬迁。 一环路的南路也因此确定,就是内城南城墙的顺城街。 普通百姓如果没有通行证,不能擅自通过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他们想东西通行,只能绕远一些。 为了方便绕路,朱由检让陈奇瑜在长安街和一环南路之间多设置几条南北向的街道,方便行人走错时,能够很快绕过去。 东西江米巷的住户,也被他要求好好安排。市场则转移到珠市口一带,同时在三法司原址建商场,招揽商人进入—— 这里在将来会在西长安街旁边,交通非常方便。 旁边还有城隍庙市,可以把商民吸引过去。 (本章完) 第644章 家家有马车 衙署搬迁的事情,让朱由检推行的坊巷调整,更加顺利起来。 尤其是与会的群臣已经认识到,这是皇帝之前设置三城区后,对京城的重大调整。 这次调整完成后,京城的格局很长时间都不会发生改变。就像嘉靖年间修建南城区后,京城的格局到现在基本没变化一般。 他们想要在这个调整中占据先机,就得主动参与,配合皇帝的命令—— 这是之前九寺、五院等方面的调整中,他们得出的结论。 之前还不愿对朝堂制度进行大改的他们在五院、六部、九寺等衙门磨合顺畅后,纷纷感受到其中的好处,对新制度更加支持。 这也是被削权最多的刑部虽有不满,却无法闹起来的原因。 群臣们在看到刑部的遭遇后,这次纷纷主动支持皇帝对坊巷的改造,把督导的衙门搬迁到自己衙门附近。 在坊巷道路调整中,他们也纷纷提出建议,积极进行讨论。 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说文解字》曰:‘街,四通道也’。” “前后左右皆通,是城邑中通行的道路,所有人都能走动。” “因此行人、车辆众多,陛下设置专门的人行道和车道,符合古人之意。” 赞扬了皇帝对行人和车辆分流的做法后,成基命继续说道: “不同于街为邑中道,巷有里中道之意。” “古时的里就是现在的坊,坊中道路为巷。” “它的一种写法是衖,被蒙古人讹传为胡同,现在改写为衚衕。” “江南所谓的弄,也是巷的俗语。十七史言弄着,皆即巷字。” (巷的异体字,其中一种加“行”字变成衖。古人大概读hong,南方演变成long弄,北方蒙古人读作胡同,这是胡同来源的一种说法,还有火巷讹传等说法,以及胡人大同、胡人大统之意,明朝加“行”字成为衚衕,意为胡人北徙) 这样一番解释,让朱由检点头赞许,问他道: “成卿学问精深,不愧为礼部尚书!” “卿的意思要把当前的胡同,全都改回巷吗?” 这个他曾想过,但是所有的胡同都改名,变动实在太多了。 估计就算名义上改了,民间仍旧会称为胡同。 就像齐化门在正统四年改名为朝阳门后,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称它为齐化门。 而且朱由检也不觉得那些胡同,能担得起小巷的称呼—— 毕竟他定下的小巷标准,宽度是十六米。 成基命闻言回道: “并非全部改为巷,而是只改达到巷子标准的胡同。” “前元胡人讹传的读音,只能用在最窄的道路上。” “只有十米以上宽度的,才能称为某某巷。” 这让群臣赞同,认为胡同这个名字即使继续沿用,也该作为最低等级道路。 朱由检同样也是这个观点,所以他把达到十米或旧制三丈宽度的胡同,定名为了火巷: “十米以上道路能并排通行大车,方便消防队带着水车等工具进入。” “火灾也不易蔓延,会被道路隔离开。” “这是前宋创立火巷的本意,可以恢复旧称。” 成基命对恢复火巷旧称很认可,他不认同的是小巷的称呼: “小巷意为更小的巷子,陛下将比火巷更宽的巷子称为小巷,容易产生歧义。” “而且巷本就是里坊中的道路,没有供坊外之人通行的责任。” “它的宽度也不需要定得太宽,在十米左右即可。” “如今京城并无十六米宽的道路,与它接近的,是原本六丈、接近二十米宽的小街。” “臣以为若要修建小巷,不如修得再宽一些,直接修成小街。”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认真思索,琢磨是否合理。 按照当前的现状,坊中道路没有供外人通行的义务,当然不需要修得太宽。十米宽的双向人车混合通道,即可满足需求。 更宽的则能修成原本二十米左右的小街,有专门的车道和人行道。 不过,他提到道路宽度标准的原因不是为了现在,更多的是瞄准以后。 越往后京城拆迁的难度越大,将来汽车诞生后,怎么改造旧城区? 所以他向成基命等臣子解释道: “朕的目标,是让大明的恒产家庭、甚至家家都有自己的马车。” “没有专门的车道,马车通行不方便。” “所以朕在规划外城时,把新的巷子宽度定为十六米。” “中间两个专门的车道,两侧通行人力车和行人。” 把汽车说成了马车,车道标准也按大车。将来汽车发明后,现有道路也能用下去。 群臣不知皇帝的这个想法,但是家家有马车的说法,让群臣睁大了眼睛,无法想象这个场景是什么样。 即使按十万户人家有马车计算,那也是至少十万辆。现有的道路标准绝对不够用,的确需要拓宽。 只是,把十米宽的胡同拓宽为十六米的巷子,难度实在太高了。估计很多宅院和围墙,都要因此拆毁。 所以皇帝皇帝只打算在外城推行,把城外的巷子宽度定为十六米。 成基命心里不觉得这个愿景能实现,但他也不忍心打破皇帝的美梦。 毕竟皇帝致力于提高人们的出行水平,他总不能唱反调说不让人们过好日子。 一时间,成基命默然无言。群臣也大多沉浸在这个场景里,设想将来家家有马车会是什么日子? 太仆寺卿陈奇瑜知道皇帝一直在推行马车,对此没感到太意外,此时出言说道: “臣以为成尚书的意思,是担心小巷定为十六米,和原本的小街宽度太接近,会被民众混淆。” “故而可以把小街小巷两个名称合并定为小街,宽度定十六到二十米。” “新的二十八米宽街道,则定名为中街,或者说是新街。” “这样民间就不会混淆了,街道也都有供全城人通行的责任。” 朱由检终于恍然,明白了成基命解释巷字意思的原因。 原来是他认为巷子没有供坊外人通行的责任,所以小巷这个名称,要改名为小街。 这样当前的很多小街,也就没必要改动。不必按之前所说,将来改为二十八米宽的街。 朱由检本来也没有改造所有街道的想法,决定留用旧街。他对这个认可道: “那就按卿所说改名字,把新街称为中街,小街宽度定为十六到二十米。” “城外新修的道路、京城改造后的街巷,都要符合这个规范。” “还有,街有四通道之意,一定是要通的,不能留下断头路。” “火巷也要是通的,方便卫尉寺的消防队,规划救火路线。” “毕竟从字形来说,字由共和邑组成,它也同样是邑中道,有供全城人出行的责任。” “各坊的巷子都要是开放的,不能私自用围墙封闭成断头路。” 再次强调了这一点,让群臣认识到皇帝对断头路的痛恨。决定在京城街道改造时,一定要注意打通断头路。 —— 然后,朱由检又想到了街和路的说法,问群臣道: “朕听过一种说法,说是‘南北为路,东西为街’。” “也有人说是‘南北为街,东西为路’。” “街和路的本意,有代表方向的说法吗?” 群臣闻言苦思冥想,都没能够想到,这两个字有代表方向的含义。成基命道: “街的意思就是四通道,东西南北皆有。” “路的意思是道,也有大的意思,可以指代大街。” “两者皆没有方向之意,陛下提到的两种说法,臣也从未听闻。” 其他臣子也纷纷表示,没有听闻过这种说法。 陈奇瑜则揣摩皇帝的想法,说道: “京城人称呼往来之路曰街、曰道,或者合呼街道” “《析津志》曰:街制自南以至于北,谓之经;自东至西,谓之纬。” “若要区分方向,可以加上经纬,使用经街纬路,或者经路纬街。” 朱由检点头称善,向群臣道: “众卿可以商议一下,应该采用哪种说法。” “让大明的城市统一采用,避免有些人进了城,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点群臣没有意见,但是对采用哪种说法,却激烈争论起来。 有些人认为街字从行,应该是南北向的,当用经街纬路。 但是也有人认为街里面有两个土字,应该是东西向的,当用经路纬街。 反而是路字从足,应该是南北向。 两种说法不一,各有各的理由。 最终,还是朱由检看着京城的街区图,对此一锤定音: “现在京城东西向的大街多,为了少改名字,就定经路纬街。” “东西方向的道路仍旧称为街,例如承天门外面的长安街。” “南北向的大街改称为路,例如崇文门里街,以后改称崇文路。” 这下群臣没有再争论,因为两种说法谁都说服不了谁。 皇帝选择一种作为规范后,他们决定遵循。 不过对崇文路这个说法,成基命提出异议道: “崇文门外南城区还有崇文门大街,如果同样要改,那也会称为崇文路。” “臣以为应该定为崇文门北路,或者用崇文门的旧称,把这条几乎延伸到北城墙的道路定为文明路。” 然后他还说道: “之前陛下定下的内大街、外大街之说,指向并不明显。” “臣以为南北向的道路可加上南路、北路之称,东西向则定为东街、西街。” “如此一目了然,更容易辨别方向。” 朱由检点头认可,让陈奇瑜根据这个,定下城市道路命名规范。 之前陈奇瑜规划的南北两条大街,被率先改为南大路、北大路作为整体称呼,具体各段道路,则用城门等地标区分。 容易混淆方向的环城路,南北也被改称为一环南街、一环北街。 一环东路被正式定名为文明路,一环西路则被定名为武安路。 一环南街被定名为正南街,一环北街则因为没有连通,由规划中的什刹海大街和鼓楼东大街组成。 还有西直门大街东面的新开路,被合并为西直门东街。 武安路北面的新开道街,则参照东面聚贤街改为的聚贤路,被命名为汇英路。 长安街名字不变,承天街被改名为承天门广场。广场两侧的南北向道路,被称为广场东侧路和广场西侧路。又因为政务院和枢密院分居两边,被称为政务院路和枢密院路。 皇城周围的道路,也按城门改成了东安路、西安路、北安街,和长安街组成皇城路…… 可以说,京城的各大街道,名称都被重新确定了一遍。 新的坊巷划分,也在这个过程中确定。按照距离城门就近、以街道分割的原则,重新划分范围。 除了中城兵马司负责的皇城五门九坊外,东城兵马司负责新开辟的东闾门,以及朝阳门、东直门。 东闾门的守卫,同时负责城内的明时坊,以及城外以城门命名的东闾门外坊,简称就是东闾坊。 朝阳门的守卫,负责城内的黄华坊和思诚坊,还有城外的朝阳坊。 东直门的守卫,负责城内的南北居贤坊,以及城外东直坊。 这是东城兵马司,将要负责的八坊。 一共会安排三个卫,负责三城门的守卫,还有八坊的征兵、以及协助治安等工作。 朱由检有心让上直亲军卫所负责这些城门,枢密同知袁可立却率先出言道: “旧制,以五军都督府留守卫,专领军马守御各城门。” “臣以为五城兵马司,应该分属五军都督府,统御五府下属卫所守御城门。” “如今左军都督府在京的卫所有留守左卫、镇南卫、骁骑右卫、龙虎卫、沈阳左卫、沈阳右卫。” “其中龙虎卫恰在黄华坊,可以负责朝阳门。” 这是要把五军都督府在京的卫所,分给五城兵马司。 勋贵对于此事,自然很有意见。 因为五军都督府在地方的都司卫所已经确定转交由护军负责的都护司和兵备道、守备区,只留下在京直辖的三十三卫二所可管。 即使这些卫所的士兵现在是三大营的护军司负责,但是卫所的管理权,名义上还属于他们。 如果把这些再分给五城兵马司,那他们还有什么事干? 所以这些人纷纷出言,认为袁可立的办法不合适。 而且按方位对应的话,前军都督府在京的卫所只有四个,这四个卫如何守好南城区? 反而后军都督府有十多个卫,却只能防守北面的三个城门。 他们认为按这个办法划分太可笑了,不能这样调整京城各卫防区。 朱由检看他们群情激愤,思考之后说道: “不止五军都督府在京的卫所可以守城门,亲军卫同样可以。” “东阳门是为接引阳气入内而开,济阳卫的名字不错,就由这个卫防守朝阳门。” 作为他开辟东阳门方面出行的要道,朝阳门绝对要掌握在手里的。即使上直亲军现在被分属京营三大营由护军管辖,他也要显出重视来。 这些有亲军之称的卫所,总比其他卫所更值得信任。 听到皇帝以这个理由使用济阳卫,群臣也不好再说什么来。他们总不能向皇帝说济阳卫是亲军卫不能用,何况五城兵马司护军司设立后,会对守门的卫所有约束力。 定下用济阳卫负责朝阳门后,朱由检又调虎贲左卫,负责将要开辟的东闾门。 东直门才用龙虎卫,让这些卫所调整防区。 同时,他们在京城的土地、草场等也要按就近原则互换,给他们尽量安排三环内靠近所守城门的土地。 在这一个过程中卫所的资产要彻底清查一遍,重新给军官和军士、军户分配房屋和土地。 有多少土地就安排多少将士,多余的军户可以按他们的意愿转为军民户,或者补充给要迁到城外的卫所,由他们带领屯垦。 这个命令,让勋贵更加紧张起来。因为京城的的卫所世官,大多和他们有联系。 卫所的土地也有一些是被他们侵占,如今重新清查,显然会波及到他们。 这让一些勋贵,对之前的反对后悔不迭: 与其被皇帝在调换过程中彻底清查一遍,还不如按袁可立所说,就近安排防区。 那样调换的幅度会很小,他们也能想出办法混过去。(本章完) 第645章 城门守卫和坊巷 不管勋贵是何想法,京城卫所改制都要推进。 朱由检已经决定把卫所视为根基力量,当然不能任由勋贵败坏,让卫所继续腐化堕落下去。 所以他决定引入文职军官建立新制度,要把大明开国二百多年来积累的弊端,完全清扫一遍。 这自然需要给他们放权,让他们去对付勋贵。 至于以后文职军官是否会坐大,想要更多的权力。 朱由检对卫所世官,有着十足的信心: 这些人或许在腐化堕落后能力不行,但是论起对皇帝的忠心,却不需要怀疑。 他们的身家富贵都维系于皇帝,文官渗透了二百多年,也没能把卫所权力完全夺取。 有这些人在卫所,朱由检不会担心对军队完全失去控制。 再说将来卫所改制完成后,他还会进一步调整,划分各方权力。 在东城兵马司的三门八坊确定后,接下来被确定的,就是北城兵马司的三个城门。 相比东城来说,北城的面积并不大,朱由检决定把城内的坊合并,每个城门内外,各设一个坊管理: “崇敬坊和灵椿坊合并为新的崇敬坊,如同中城的教忠坊和昭回靖恭坊合并为新的教忠坊一般。” “它和安定门外坊,一起由安定门守卫负责。” “金台坊西扩至千佛寺一带,和北闾门外坊一起由北闾门守卫负责。” “发祥坊和日忠坊南部,也就是未来什刹海大街以南的地方,并入中城的积庆坊。” “剩余的地方合并为新的积庆坊,和德胜门外坊一起由德胜门守卫负责。” “北城三门六坊,安排三个守卫。” 对这三个地方的守卫,朱由检没有安排亲军卫所。因为腾骧四卫的营区,就在钟鼓楼一带。 腾骧四卫的兵马主要被选拔入四卫营,但是朱由检也会安排一些人留守,掌握从北安门出城的道路。 最终,后军都督府的兴武卫、富峪卫,被安排为安定门、北闾门守卫。德胜门的守卫,则定为右军都督府的武德卫。 随后就是西城兵马司,同样负责三个城门。 这个区域的坊改动也是最大,以前按漕河东西划分的坊,现在因为守门的原因,被改为南北划分。坊的格局发生很大变化,名称多有改变: “日中坊的南面,就按广平库的名字定为广平坊。” “以朝天宫为分界线,北面是广平坊,南面是朝天坊。” “广平坊、日中坊在西直门东街两边,和西直门外坊一起,由西直门守卫管理。” “这个坊的守卫,你们有何意见?” 这下群臣听出来了,皇帝没打算安排亲军卫所负责西直门。 就像东直门的守卫,安排了左军都督府的龙虎卫。 和卫所多有牵扯的勋贵,这时终于站出来了。抚宁侯朱国弼道: “后军都督府的会州卫就在积庆坊,可以就近过去。” 朱由检微微点头,没有管他打的什么主意。 作为对勋贵表面上的安抚,他把会州卫安排守西直门。如果守得不好,那就以后再换。 然后南面的阜成门,被他安排亲军卫中的济州卫负责。 阜成门南面的金城坊、咸宜坊、阜财坊,同样被他调整了辖区。 咸宜坊向西扩大到阜成门城墙,金城坊则负责南面。 阜财坊完全负责西长安街的的南面,缩小辖区范围。 对于将要开辟的西闾门,朱由检本来打算同样使用亲军卫所守卫的,但是袁可立这时却说道: “陛下用虎贲左卫守东闾门,臣以为西闾门的守卫,应该用虎贲右卫。” “如此长安街的安全,便有虎贲勇士把守。人们对新开辟的城门,也会更加放心。” 京城新开辟三个城门,群臣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东闾门、西闾门却实在方便官员,北闾门也非常方便勋贵。 所以他们通过了开辟城门的提议,对皇帝一个城门安排一个卫也没强力反对。 虎贲左卫和虎贲右卫这两个守住长安街东西门的,便被袁可立打算重点加强,多安排些军士。 群臣对此纷纷附和,认为虎贲右卫守西门,确实非常合适。 朱由检不好无视他们的意见,再加上他对西闾门,确实不如东闾门那么看重。所以就点头道: “那就如袁卿所说,西闾门安排右军都督府的虎贲右卫守卫。” “这下右军都督府直辖的在京卫所,就只有留守右卫了。” 五军都督府中,每个府都有一个留守卫。 这个卫朱由检根本没有动,打算给五军都督府留下来。 以后确定了五军营的营区,就把五个卫迁过去,负责营区附近。 这些都定下后,内城东西北三面九门的守卫,算是初步确定。 不过这些卫是否能够留下来,还要看他们表现得怎么样。 如果靠着城门胡作非为,朱由检绝对不会纵容他们。 更何况内城的政务,由东城区和西城区衙门管理: “内城坊巷调整后,原本的二十八个城内坊,增加了九个城外坊。” “减少了保大坊、昭回靖恭坊、灵椿坊、日忠坊四个坊。还有鸣玉坊、河漕西坊、朝天宫西坊被改为朝天坊和广平坊少了一个。一共少了五坊。” “这样变化下来,就成了三十二坊。” “各坊按顺序编号,中城的05到09坊,东城的10-17坊,北城的18-21坊,都划归东城区。东城区管辖的坊,一共有十七个。” “其后22-32坊,还有中城的01-04坊,都划归西城区。西城区管辖的坊,一共有十五个。” “这样划分辖区,众卿可有异议?” 这自然是没有的,因为东西城区的划分,基本是按中轴线。 只是北城那边因为什刹海的存在,东边都被划归了东城区,尤其是北闾门内外两坊。 也因为此,西城区的坊比东城区少了两个,不是完全平分。 此时感到有压力的,就是太仆寺卿陈奇瑜。 因为这样划分的原因,就是什刹海一带交通不便。 他决定一定要组织工匠解决这一点,尤其是将来的什刹海大街,和鼓楼大街的联接。(本章完) 第646章 瓮城堡垒和限高 这番坊巷调整,明显是以交通作为首先考虑的重点。 为此朱由检新开了三个城门,并且规划了各个街道,向群臣一再强调打通断头路。 其中目的,自然是为了将来遇到变故时,能够更方便地出去—— 他不能让京城变成一个大牢笼,反而把自己困在里面。 (从皇宫前往各门的出城路线) 但是这样的规划,也让敌人一旦打开某个城门,就能通往京城各处。 参谋部长杨嗣昌有些忧虑地道: “如此调整街巷,城内出行是方便了,防御却更困难。” “每个城门的守卫,常备兵力只有一两千人,还要留一半士兵屯垦。” “实际可用之兵,只有不到千人。” “臣担心若有城门放奸人进城,在城内畅通无阻。” 朱由检皱着眉头,认识到这确实是个隐患。 他向杨嗣昌道: “既如此,卿有什么办法,能够减轻隐患?” 杨嗣昌极力表现道: “臣以为守卫城门的士兵,除了该门守卫外,中城九坊守卫,也要派一部份人。” “这样既能监督他们,也能在城门遇危时,继续增加兵力。”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眼前一亮,对杨嗣昌大加称赞: “杨卿此议甚好,朕正担心中城一坊一卫,有些浪费兵力。” “分一部分去城门协防,再是恰当不过。” 当即就下令道: “府军五卫和金吾四卫,负责皇城周围九坊,同城门九卫一般征召军民户,设置一两千军士军户在三环内屯垦。” “每个卫平时出五百到一千兵守卫皇城九坊五门,并派出至少二百兵力,协防一个城门。” 这九个亲军卫所,是朱由检打算安排在皇城周围的。之前他还觉得一个坊一个卫有些浪费,如今杨嗣昌提出协防之策,让他觉得一个坊一个卫,可谓恰当无比。 正好每个卫能协防一个城门,防止某个城门卫的高层叛变,偷偷打开城门。 杨嗣昌听到皇帝的夸赞,更是努力表现,继续道: “还有城内各仓守卫,也要安排他们协防。” “太仓、新太仓、南新仓、北新仓等,都要安排守卫。” 这是朱由检忽视的一点,因为他更关心的是城门。 但是京城的各个仓库,重要性显而易见。 不过对各仓的守卫,他没有直接安排一个卫。而是看向户部尚书毕自严,问他道: “现在京城的仓库,都是如何安排?” 户部的仓库虽然已经分设太府寺专管,毕自严仍旧对此了然于心,闻言当即回道: “京城各卫皆有仓库,在各仓有廒和空地。” “其中旧太仓一十一卫、南新仓八卫、海运仓六卫、新太仓七卫、北新仓五卫、大军仓四卫、济阳仓二卫、禄米仓二卫、西新仓四卫、大兴左卫仓一卫、太平仓二卫。还有长安门仓、东安门仓、西安门仓、北安门仓四仓,合计京仓五十有六。” “另有在通州的大运中仓六仓、大运西仓六仓、大运南仓四仓,通仓十有六个。” “这些仓库分属各卫,如今京城卫所调整防区,臣以为应当重新分配粮库和空地。” 显然,他在心里早有这个打算,趁着卫所调整时把仓库清理一遍,看看京城的仓库里有多少东西。 朱由检同样也有这个想法,向他点头说道: “仓库是该清理,尤其是崇祯元年以后账目不明、管理不善者,要追究相应责任。” “之前的事情因为历年积弊,朕不强行要求。但是犯事者如何处理、以后如何监察,户部和兵部、吏部、都察院要拿出方案来。” “这件事由袁卿和太府寺卿、后勤部长一起负责,制定新的管理制度。以后若出事情,朕唯你们是问。” 然后又继续道: “各仓的守卫工作,也由各卫分派人员过去。” “后勤部把他们编成守卫队,负责整个仓库的管理。” “在附近城门遇到危险时,各仓守卫有出兵支援的责任。” “但是要注意派出的人数,防止有人趁乱冲击仓库。” 定下这个安排,朱由检又期冀地看向杨嗣昌,看他还有什么好主意。 杨嗣昌这时已思索出一个自认为更妥当的办法,说道: “臣以为新开的东闾门、西闾门、北闾门,不但城墙外要建瓮城,城墙内也要营建,由皇城九卫协防人员负责。” “这样即使有人偷偷打开城门,入城之后也会被困在瓮城里。” “臣以为各处城门,都要这样改建。”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皱了皱眉。因为瓮城的修建,明显会影响通行。 他规划各大街道就是为了方便通行,总不能在城门堵着,让出入更加困难。 好在这个时候,徐光启提出的一个建议,解决了这个问题: “臣以为新建的瓮城,要修成棱堡样式,不局限于四面。” “每面墙可开辟一个城门洞,分为专用车道和混合通道,方便人车出入。” “城外护城河也要拓宽,只留出通往城门洞的道路。周围还要设锐角铳台,在敌人进攻时射击。” 摒弃了传统的箭楼和瓮城,建议修成小堡垒。 多开几个城门洞的说法,也让朱由检很满意。 所以他当即道: “新城门和瓮城的设计,那就麻烦徐先生。” “既要保障防御,也要方便平时出入。” “像是城内的瓮城,防御压力没那么大,完全能开八个、十个城门洞,对应各个车道、人行道和顺城街。” 杨嗣昌闻言咋舌,正想着这样还修瓮城做什么,又听皇帝说道: “城内瓮城,还有城门内大街两侧路口等位置,要每隔一段距离修建一座堡垒,负责在街上层层守卫。” “这些堡垒,要能在高处射击,用火铳和火炮封锁街道。” “平时还要储备拒马桩等路障,在城门遇到危险时,安放在相应大街上。” “这些堡垒修建的位置,还有守卫工作如何安排,徐先生和杨卿也要仔细琢磨定下来。” 这是他一贯的思路,把防御工作不局限于城墙,而是构建筑垒地域。 如何把这些堡垒修建得既美观又实用,是徐光启等人的责任。 杨嗣昌对皇帝在城门内大街修建堡垒的设想极为赞叹,认为这些堡垒连起来,就是一个个瓮城。 敌人通过城门和大街入城的难度,将会奇高无比。 为此,他还补充道: “臣以为堡垒周围应限制房屋高度,降低修堡需要的成本。” “尤其是临近的佛塔等建筑,应该全部拆掉,或者把它们兼做堡垒。” 这让朱由检点头,因为他在打算修建外坊时,就曾提出限高,避免遮挡住城墙上士兵的视线。 南京的大报恩寺琉璃塔后来之所以被毁,也是因为它的高度,影响城池防御。 考虑到水泥出现后建筑物高度会越来越高,他打算更进一步,设置严格标准: “城内、或者说三环内建筑的高度,以后不得超过三丈十米。” “尤其是城墙二里内的建筑,不得超过两丈,避免影响城墙防御。” “整个京城周边五十里要限高五丈,避免将来火炮射程提高后,敌人在高处架起大炮攻城。” 这个标准,让群臣暗暗咋舌,知道京城以后的建筑,那是高不起来了。 这对大多数房屋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一些喜欢盖楼的富贵人家,那就影响很大了。 枢密同佥申用懋道: “现有超过三丈的房屋,应该如何处理?” “难道要全部拆掉,包括佛塔宫观?” 朱由检当然不会这样,说道: “现有超过限制的建筑,由参谋部和五城兵马司、护军司一起勘察,看看是否影响防御。” “影响不严重的,那就允许保留,以后每年征收一笔超限税。” “影响严重但能作为堡垒的,同样允许保留,在兼用为堡垒后免征超限税,派遣军士进驻。” “不能作为堡垒,却又严重影响防御的,那就拆除重建,限期进行整改。” “以后京城三丈以上高度的建筑,都要由所在城区工商科,和五城兵马司共同审批。只有拿到批文、一次缴纳三十年超限税后才能修建。” “巡城御史平时监察,参谋部每隔五年、十年还要检查一次,看看是否影响防御。” “各处的城池都要如此,在城内和城墙外十里进行限高。” “尤其是超过三十米、接近皇极殿高度的建筑,除了防御工事外,全部要由朝廷工部审批,缴纳超级超限税。” “包括将来各地要修建的钟塔,还有佛道的寺院宫观。” 这是朱由检为了防止京城的新钟塔修建后,各地跟风大建。 把九丈三十米以上建筑的审批权,交给朝廷工部。 没有工部营缮司的批准,以后这种建筑就是建起来,也要把超出的部分削去。 即使以后水泥建造技术发展了,大明的建筑也要保持在五层、十层以下,避免高层建筑太多,以后维护困难。 还能防止将来经济发展起来后,各地大建寺庙宫观。 为此,朱由检规定对寺庙道观的审批要严格,尤其是已经有很多寺观的地域。 占地面积超过限制的,必须缴纳房产税。百亩以上的建筑,必须工部审批。(本章完) 第647章 英烈庙和纪念碑 内城卫所安排好后,接下来就是外城,也就是南城那一片区域。 这里虽然在嘉靖年间就已经建造城墙圈入城内,京城的人却仍旧称为外城,显示和内城的区别—— 不过在三环路城墙有可能修建的情况下,估计以后外城会成为三环路城墙的别称,这里会被专称为南城。 这片区域最初位于城墙外面,是以城外关厢自行发展起来的,规划很不合理。 除了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等几条城门大街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规划。巷子、胡同歪歪扭扭,看着很不美观。 朱由检有心把京城打造成现代化城市,作为大明城市的标杆,当然不允许这样的现象存在。决定对南城区大肆整改,重新规划一遍: “正阳门大街、也就是现在的正阳门南路,东面有一条河。” “可以改造之后,作为在明堂周围环绕的辟雍。” “朕打算把这一带整体拆迁,用于修建明堂,将来召开国会。” “它的对面,则修建英烈庙,祭奠为大明牺牲的英烈,以及历代留名的英烈。” 这显然是一个大工程,需要把正阳门南面那一大片整体拆迁。 想着这里面的难度,还有需要的费,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建造明堂也就罢了,英烈庙的建造,臣以为值得商榷。” “大明英烈可以作为功臣从祀,历代功绩显著的英烈,也有文庙、武庙可祭祀。” “臣以为英烈庙可以不用建造,或者等钱粮充足后再建。” 显然,他对所谓的英烈庙并不感冒,不觉得有什么建的必要。 礼部尚书成基命、工部尚书商周祚、左都御史王在晋等人,也是这个意见。 他们认为建造明堂就行了,不用建什么英烈庙。 但是朱由检却很坚持,因为这是收拢军心民心的重大举措,如同后世的纪念碑一般。 他向群臣说道: “三才天地人,朝廷有天坛祭天、地坛祭地,却没有专门的庙宇祭人。” “朕设立的英烈庙,为的便是祭祀为国献身的人。” “他们英勇殉国、杀身成仁,是为社稷苍生牺牲,为正义事业舍弃生命。” “如此焉能不祭祀?不让他们享受香火、永远被后世铭记?” 这一连串话语,让群臣哑口无言。 认识到所谓的英烈庙,是皇帝厘正祀典的重要举措。 嘉靖皇帝利用大礼议区分敌我的事情殷鉴不远,群臣只要不是想跟皇帝对着干的,基本都不敢再出言反对。 更何况英烈庙祭祀的是为国牺牲的英烈,这些人的后裔若是知道他们拦着皇帝不要建庙,估计首先会骂起来。 唯有毕自严仍旧说道: “英烈庙是该建造,但不能是现在。” “明堂的建造已经是大工程,至少要费钱粮数百万。” “同时修建英烈庙,朝廷财政难以负担。” 朱由检知道这是现实问题,颔首道: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但是明堂的建造不用急,国会仍在筹建中,需要十几年时间。” “建明堂用木料还是混凝土还没确定,无论选择哪一种,都需要准备材料、或者验证技术。” “朕以为可先建英烈庙,仿照太庙建造。” 这个说法,让在场的臣子面面相觑,觉得皇帝要建造的英烈庙规格太高了。 朱由检却不管他们心里是何想法,继续道: “英烈庙是为祭祀英烈所建,里面要陈列大明英烈的名字,还有历代青史留名的英烈。” “文忠烈公死前,曾经留下绝笔:”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如此忠烈岂能不褒扬,为之立庙祭祀?” 来自皇帝的肯定,让群臣中一些心怀忠义的臣子,对此纷纷赞许。 尤其是同为江西吉安出身、视文天祥为榜样的李邦华,已经伏地拜道: “陛下能有此念,臣等死有何憾。” “朝廷钱粮紧张,臣愿捐一年俸禄,用于建造英烈庙。” 袁可立等人也纷纷拜下,同样表示愿意捐钱建英烈庙。 可以说,在皇帝把文天祥抬出来后,这些人再也没有什么异议。 甚至一部分人认为,英烈庙的建造,要比明堂还重要。 他们积极捐款捐物,想要把英烈庙尽快建出来。 朱由检见群臣情绪激昂,同样十分高兴。 因为这代表着朝堂上的臣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推崇忠义。 不忠不义的臣子,自然会受唾弃。 他起身走到李邦华面前,亲自扶起了这位历史上在甲申之变中同样殉国的人,又让群臣起身,向他们道: “卿等的心意朕是明白的。” “英烈庙的建造,也接受士民捐款。” “李卿就费心些,负责筹备英烈庙。” “将来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先烈们的事迹。” 李邦华激动领命,接受了这个任务。决定一定要办好这件事,祭奠文天祥等英烈。 文天祥的名字是如此好用,以至于朱由检把祭祀日期,放在了他殉国的那一天: “文忠烈公腊月九日就义,恰在腊月初八后一日。” “以后腊日的八九十日假期不仅要猎取猎物祭祀祖先,还要祭祀英烈。” “西长安街向西的山中有古墓,可以说是一块吉地。朕决定把那一带划为烈士陵园,安葬为国牺牲的烈士,设立文忠烈公等人的衣冠冢,以供士民祭祀。” “按照皇陵规格安排一个卫做陵卫,还有专门的陵户,负责烈士陵园的维护,作为英烈庙的守卫。” 这样一个规格,和以太庙规格建造英烈庙相同。群臣纷纷认识到,皇帝是把英烈,简直当成祖宗对待。 虽然一些人心中腹诽,却没没有人敢在这时,提出什么异议来。 李邦华还积极献策道: “为国牺牲的烈士,可谓忠义之至也。” “臣以为可用后军都督府的忠义前卫,作为烈士陵园陵卫。” 这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朱由检斟酌之后,说道: “为国牺牲不仅需要忠义,还需要一腔奋勇。” “文忠烈公一介文人,却能在天顷之时奋勇起兵。” “如此可谓忠义,又可谓是大勇。” “当用义勇前卫,作为烈士陵园和英烈庙守卫。” 他不希望大明的士民在遇到危难时只知自杀殉国,忘记了文天祥毅然起兵的勇气。 所以选择了义勇前卫,作为英烈庙守卫。 希望人们在国家危难时,都能义勇向前,保卫国家。 定下这个之后,朱由检又安排了英烈庙之下,更基础的祭祀体系。 那就是在让各个卫所建立公墓和烈士陵园,在这次卫所迁移时把墓地一并迁移。 这是东宁卫设立的经验。 在东宁诸卫逐渐稳定后,那些迁到东宁定居的人员,开始想把祖坟迁过去。 首先是涿鹿三卫迁移过去的人员,他们都是世官,祖坟很轻易地被迁移了过去。 然后是陕西的移民,因为路途遥远,大部分人又没有条件回乡。所以只能向军民府请求,把坟墓整体迁移。 那些出身卫所的人还好说,来自各地的流民,坟墓却着实不好找。 如今陕西地方还在忙着此事,并且请求把占据耕地的墓地迁移,由城隍庙设立公墓。 此次卫所改制,朱由检就把这件事一并考虑了进去。京城卫所的坟墓要集中迁移,设立公共墓地。 同时,公墓中还会设立烈士陵园,专门安葬英烈。让那些受褒扬的家族,更加乐意迁移。 这让一些臣子终于恍然,明白了皇帝为何设立英烈庙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收拢军心,减少这次迁移卫所的阻力—— 就算有舍不得家业的卫所世官,在面对先祖入祠享受祭祀的大义下,反抗的时候将会非常没有底气。 他们的地位和富贵就是祖辈挣来,如今祖上要被褒扬入祠,他们怎能反对? 在这个孝道大义下,他们就是不愿迁移,也必须听从朝廷的指挥。 将来英烈庙和英烈祠,以后也会成为卫所将士的精神支柱,让将士们在战场上面对生死选择时,激发出更多的勇气。 所以,虽然建立公墓和陵园上会费一些钱粮,群臣也毫不犹豫地同意。 —— 这时,李邦华想到了一个问题,询问皇帝道: “陛下,英烈庙的位置,是不是该放在东侧?” “和明堂的位置互换,和太庙方位对应。” 这让朱由检皱起了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明堂的位置,是他看京城的河流选定的。京城中轴线上有河的地方,只有正阳门南路东侧最适合。 如果和英烈庙位置互换,那么要么挖一条跨过正阳门南路的河流,在路上修建桥梁。要么只从护城河引水,建造得距离城墙更近些。 想到刚刚规定的限高措施,朱由检道: “烈士已经西去,放在东侧不妥。” “还有,把英烈庙和纪念碑建成南北方向,让站在明堂上的人能看见。” “朕要让国会议员们看到,社稷苍生是英烈们献出生命维护的。希望他们在投票的时候,能做到‘庶几无愧’!” 这让群臣暗暗擦了一把汗,明白了英烈庙设立的另一层用意。 用祭祀英烈的碑镇着,估计国会议员在投票时,多少会更加用心吧! 但是南北向的庙宇,又有些不符合礼制。 尤其是一些臣子想到以后站在明堂上,就仿佛有先烈盯着他们。 这让他们对此感觉很不自在,提出应该仿照太庙,建造成东西方向。 面对这些人的质疑,朱由检道: “英烈庙、英烈纪念碑、英烈广场,不能单独看待,要视作一个整体。” “其中英烈纪念碑是最中心,要放在新钟塔和午门这条线上,正处于本初子午线。” “子午线是南北向,所以英烈庙和纪念碑,也要是南北向的。” “离正阳门也能更远些,防止奸人利用英烈庙攻打城门。” 这个解释,总算勉强说服了群臣。 李邦华决定在征集设计方案时,把要求写在上面。 无论将来是否采用南北向的英烈庙,英烈纪念碑放在本初子午线上,已经毫无疑义。 确定英烈庙的位置和守卫后,接下来就是明堂。 对此朱由检道: “明堂以后显然会举行很多大典,它的守卫工作,就由锦衣卫、旗手卫和金吾四卫抽调威武雄壮的士兵负责。以便在典礼时,把声势给壮起来。” “环绕明堂的辟雍,上面要建立四座桥梁。桥梁上要安排卫兵把守,防止闲杂人等进去。” “辟雍里面是否修建城墙,以及将来采用什么样式,都要向全天下征集。” “朕希望十年以内,能够完成定稿,并得到国会筹办处议员的同意。” 这是皇帝再一次显示对国会议员的重视,甚至把明堂的设计,都交给了他们。 群臣对此大多是欢欣鼓舞,认为皇帝重视民意。 不过也有臣子心中无语,知道皇帝是趁机把金吾前后卫纳入锦衣卫—— 在前几天把旗手卫和金吾左右卫划入锦衣卫后,皇帝对此明显还不满足,想要把金吾前后卫划拉进里面。 对此袁可立道: “金吾左右卫已经划归锦衣卫,可以从中抽调将士。” “但是金吾前后卫属于……属于中城兵马司,不能和锦衣四卫一概而论。” 说着这番话语,袁可立才认识到这次卫所调整后,原有的隶属关系已经不复存在。 属于五城兵马司的卫所还好,有相应的护军司能够管理。不在城门守卫的亲军卫所,如今却处于无主状态。 就算皇帝说了京城的卫所都要向神枢营提供兵员,却没说它们像城门守卫一样,由五城兵马司、护军司管理。 同时,金吾左右卫之前已经被划归锦衣卫监管理,无论是五城护军司、还是神枢营的护军都尉,显然都很难干涉他们。 其它没有当城门守卫的亲军卫所,那就更难插手了。皇帝可没有明确给神枢营护军这个权力。 这让袁可立急忙说道: “陛下,五城兵马司设立了护军司。其它亲军卫所,同样应设护军。” “否则他们和地方卫所的联系,应该由谁承担?” “为了保护和监督这些卫所,应该同样设立护军。”(本章完) 第648章 亲军二十六卫 这次京城卫所整体调动,朱由检当然想要夺回一些权力。 尤其是亲军卫所,朱由检最为重视,他问袁可立道: “亲军卫所,以前是怎么管理?” “今后要形成定制,明确责任到人!” 袁可立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这件事,闻言当即回道: “上直亲军和普通京卫指挥使司不同,全称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司,共有二十六个。” “国初之时,太祖置帐前总制亲军都指挥使司,以冯国用为都指挥使。” “后改置金吾侍卫亲军都护府,设都护,从二品。” “后罢亲军都护府,以各卫亲军指挥使司分掌宿卫。” “臣以为当重设亲军都护府,任命都指挥使和护军使。” 这是按皇帝的思路,把军令和军政分离。又因为现在是营兵制,卫所只作为兵源,征调之后由京营管理。 所以亲军都护府主要是军政上的事务,主要由文官出身的护军使管理。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满,说道: “现有金吾卫都督府,不用重复设置金吾侍卫亲军都护府。” “朕以为用有金吾卫都督加衔的人担任亲军都指挥使即可,不用重复设立衙门。” 这就抛开了护军使,如同五军都督府没有护军一般。 但是金吾卫都督只是加衔,而且任命权在皇帝手里。 群臣显然不认可这个设置,袁可立道: “金吾卫都督只是虚衔,不能由虚转实,增设一个都督府。” “若是不设亲军都护府,臣以为当按亲军卫驻扎位置,由五城兵马司护军、地方守备区护军管理。” 这相比设立亲军都护府更不如,因为这相当于把上直亲军卫完全交给了地方,以后还怎么管理它们? 朱由检和群臣拉扯一番,最终在思虑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亲军都护府可以设,但不能掌管所有亲军卫。” “腾骧四卫、涿鹿左右卫由御马监管,涿鹿左右卫由涿鹿守备区协助管理和监督。” “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四卫,由锦衣卫监南司房直管。金吾四卫因为负责中城的四个坊,由中城兵马司协助监管。” “他们屯垦的地方,也由当地护军司或守备区协助监管,不能让他人侵占土地。” 这里面有让步有进取,最大的变化是在把金吾左右卫纳入锦衣卫监后,又把金吾前后卫划拨进里面。 让步的地方则是明确了所在区域护军对卫所的监管权,虽然只是协助。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一时拿不定主意。 袁可立则是望了一眼韩爌,知道金吾左右卫被他提议划给锦衣卫后,今日这个局面可谓是必然。 毕竟金吾前后卫也带有金吾二字,皇帝必然会把这两卫划进里面。 这让他心中叹了口气,默认了这件事情,说道: “这样上直亲军之中,内廷直管的卫就有十二个。” “其余亲军卫所,应该由亲军都护府管。” 朱由检的安排还没停止,说道: “亲军都护府管哪些先不急。” “太子的东宫拥有哪些卫所,应该先定下来。” 这次亲卫的调整,可以说是由给太子划分侍卫引发的。而且太子的册封,也是近在眼前。 群臣都凝神屏息,听皇帝如何安排。 朱由检这次没有再借着太子的名义给自己增加兵权,说道: “东宫除了詹事府之外,应该设立卫率府,专门负责军事。” “东宁军民府辖有东宁五卫,以后要由东宫率府派遣官员,兼任东宁府知府。” “并且派遣将领,执掌从东宁卫挑选的东宁军。” 这是对太子领地的管理,群臣没有异议。 而且东宁岛那个偏远之地,也不值得他们注意。 他们更关注的,是京城附近的涿鹿区。 对于这块太子的领地,朱由检安排道: “涿鹿中卫划归太子作为羽林中卫,同样由东宫卫率府管理,涿鹿守备区监管。” “詹事府的官员,兼任涿鹿区官职。” 这是之前就定下的,同样无人有异议。 朱由检接着说道: “羽林四卫同样划给太子,以后迁出京城,驻扎在京津铁路、京津公路沿线。” “靠近道路屯垦,担任两条道路的护卫,方便太子和东宁往来。” 羽林四卫划给太子群臣是反对的,因为他们不愿让太子在京城拥有太多军队,以免发生变故牵联到他们。 更不愿皇帝借着给太子亲卫的名义掌控更多卫所,让他们心里不安。 这次皇帝要把羽林四卫派出京外,他们深感意外,仔细思虑起来: 『羽林四卫调出京城,就不用担心太子率领他们在京城作乱。』 『京城的亲军卫少了,也是好事一件。』 群臣小声议论,对此大多表示同意。 不过袁可立却提出了一个问题,说道: “臣查兵部武职选簿,发现上直亲军,只有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羽林前卫。” “羽林后卫只在《大明会典》出现过一次,或是誊抄错误而来。” “陛下改涿鹿中卫为羽林中卫后,羽林也只有四卫。” 这点是朱由检不怎么清楚的,他只是让司礼监的太监按《大明会典》等资料统计卫所,凡是出现过的都统计。 没想到羽林后卫不存在,那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错误,找个卫所改为羽林后卫就好。 想着京城周边的卫所,朱由检道: “通州有五个卫,天津有三个卫。” “卿等以为哪个卫所适合改为羽林后卫?” 袁可立当即说道: “太子卫率也是亲军,当把属于上直亲军的通州卫改为羽林后卫。”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同意,因为通州卫虽然在京城外面,却是掌管通州仓库的重要卫所。 少了这个卫后,通州就没有属于皇帝的亲军卫了。 他把这件事情推后,说道: “羽林后卫是哪个以后再说,先定下太孙亲卫。” “除了府军前卫之外,卿等以为还有哪些卫所,适合交给太孙?” 李邦华这时说道: “陛下,府军前卫被安排负责大时雍坊,不应该给太孙。” “即使要建右军,也可以用其他卫。” “臣以为可把燕山三卫,作为太孙亲卫。” 燕山三卫在永乐四年升为亲军,而且和成祖作为燕王时的“燕”字有关,交给其他人是不行的。但作为太孙的亲卫就没问题。(修改说明:前面朝阳门守卫由燕山右卫改为济阳卫)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燕山三卫可以给太孙,以后驻扎在海淀区一带,负责在诸王府、大学城一带征兵,同时守卫那里。” “府军前卫也仍旧要给太孙,主要是里面的幼军,为太孙准备人才。” 对于隔辈的太孙,远远不需要像太子那样防备。反而需要加强力量,避免出现建文君那样的悲剧。 群臣对于这点,讨论之后也没提出异议。显然他们也知道,应该加强太孙的实力。 然后朱由检又道: “这样太孙就有了四卫,只比王公多一卫。” “朕以为还要加两卫,组成太孙六卫。” 这两个卫所从何而来,群臣议论纷纷。 上直二十六卫中,腾骧四卫归御马监、锦衣六卫归锦衣卫监,羽林三卫给了太子,燕山三卫给了太孙。 府军前卫之外的府军四卫也是守皇城的,虎贲左卫、济阳卫、济州卫是守城门的,显然不能再给太孙。 这二十四个卫去向已定,能够划给太孙的,只有大兴左卫和通州卫。 但通州卫皇帝连给太子都不愿意,如何会愿意给太孙? 再加上太子还缺少羽林后卫,所以皇帝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把其他卫所,划入上直亲军。(本章完) 第649章 太孙六卫和太子十卫 “上直二十六卫早有定数,臣以为不当随意改动。” “陛下可把大兴左卫和通州卫,划给太孙补足六卫。” 听着袁可立的说法,朱由检摇头道: “不然!” “二十六卫这个定数,在涿鹿三卫和东宁五卫调整归属后,已经不复存在。” “如今亲军卫共有三十四个,朕打算增加两个,一个划给太子,一个和大兴左卫一起划给太孙。” “这个分配方案,众卿觉得如何?” 听到皇帝的这个方案,群臣一时间默然无语。 太子差了一卫、太孙差了两卫,而亲军卫却只有两个卫没有分配。 这意味着五军都督府管辖的京城卫所中,至少要出一卫。 如今皇帝要划拨两个卫凑成亲军三十六卫,他们实在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难道要为了一个卫所和皇帝极力争执,让亲军只能拥有三十五卫? 别说皇帝觉得不好听,就连他们也觉得,“三五”不是个好数字。 再想着羽林三卫、燕山三卫、大兴左卫划给太子太孙后,都要调出京去。 他们觉得没必要和皇帝为了一个卫的归属争执,把这件事默认下来。 不过袁可立还是说道: “三十六恰合天罡之数,内廷十二卫、太子十卫、太孙六卫也已确定。” “臣以为亲军卫所当定在此数,不能随意再改。” 显然是怕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以后继续要求增加亲军卫。 朱由检真没这个想法,因为如今的三十六卫,他都觉得难以完全掌控,所以就点头道: “上直亲军,以后就定在三十六卫。” “没建立的卫就建立起来,该改名的也要改个名字。” “朕想把大兴左卫改称骁骑左卫,和骁骑右卫一起划给太孙,众卿以为如何?” 这样改名划拨后,太孙就有了府军前卫、骁骑左右卫、燕山三卫,一共六个亲军卫。 除了府军前卫都会被调出京城,分散在海淀、朝阳等地。 群臣认可了这个调整,但是对太孙六卫如何管理,那就有不同意见了。 如今太子只是接近周岁,太孙更还是没影的事情,估计要到二十年后,才能考虑此事。 那么太孙六卫应该如何管理,就是一个问题。 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太孙既有六卫,将来还要册封领地。” “臣以为当仿照太子东宫,设立太孙官署。” 朱由检微微颔首,说道: “东宫官员,多是朝堂大臣兼任。” “将来太孙的官署,同样也是如此。” “太孙六卫设卫率府,在设立太孙之前,由御马监代为管理。” 这样御马监直辖的卫所就有十二个,群臣一时间炸开了锅,觉得不能把这么多兵马给太监。 他们纷纷表示,应该和太子卫率府一样,由文职军官和武官管理。 即使太孙要在二十年后才会有,这些官员也应该先设起来。 他们这次的反抗如此激烈,以至于朱由检在考虑之后,最终只能退让,决定把太孙六卫交给朝堂官员兼任的太孙属官管理。 不过他还是明确太孙六卫不属于五府,作为上直亲军由内廷管理。 这下群臣才想起亲军都护府还没设立,袁可立道: “除了御马监六卫、锦衣卫监六卫、太子十卫、太孙六卫之外,亲军尚有八卫。” “这八卫应该设立亲军都护府,由都指挥使和护军使管理。” 朱由检闻听此言,却是笑着说道: “亲军都护府已经不用设立了!” “这八卫都分属五城兵马司和守备区,由武将和护军共同管理。” “再成立亲军都护府已是多余,不用重复设立。” 袁可立等人细想,这才发觉剩下的府军四卫属于中城兵马司,虎贲左卫和济阳卫属于东城兵马司,济州卫属于西城兵马司,通州卫属于通州守备区。 已经各有护军都尉参与管理,确实不需要成立亲军都护府。 再加上他们也担心亲军都护府成立后,亲军都指挥使会仗着皇帝的宠信胡作非为。他们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亲军都护府这个机构最终没有成立。 朱由检也的确没有成立亲军都护府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相比文官,掌握大权的武将更需要自己小心防备。 尤其是亲军都护府成立后,以后会本能地扩充权力,想要把所有亲军卫都置于亲军都护府。 与其这样产生争端,不如干脆不成立。把三十六亲军卫分成几个条块,让谁都无法一下子掌握它们。 缺点也同样在于此,就连皇帝都不能一下子掌握所有亲军卫。 不过相比以前只能掌握锦衣卫和腾骧四卫的情况,必然是好多了。不至于稍微放松,亲军卫就大多被文官夺取。 可以说,朱由检设置的所有制度,都是在为偷懒做准备: 他不会像太祖皇帝那样,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过来,定下的制度也需要皇帝勤政无比。 之前的大明历代皇帝已经证明,皇帝大多是懒人。 如何在皇帝偷懒的情况下确保权力不会被随意夺取,是他这次改制的核心考量之一。 他要保证皇帝在只是中人之姿的情况下,仍能有效掌握朝廷,对大明进行治理。 —— 确定亲军卫的归属后,对于上直亲军的调整,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选择哪个卫作为羽林后卫。 朱由检本打算从龙骧卫、鹰扬卫这些卫所选一个,但是在看到南京五军都督府的卫所后,决定道: “横海卫调松江府,作为羽林后卫。” “以后太子去东宁,中途不能没有接应。” “横海卫的漕运船只和旗军转到海上,在松江府上海县一带择地屯垦。” 可以说,他给太子的羽林后卫选了一个好地方。 以后太子能凭借这个纽带,和江南官民打好关系。 至于北方的京津通道,有三个卫即可,可以把下属千户所分散安置。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个安排,纷纷认同赞许。 虽然羽林后卫放在松江府有些远了,但是相比放在顺天府来说,这让他们更放心。 尤其是江南的官员,想到以后太子要派官员去松江府管理羽林后卫,他们纷纷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羽林五卫和东宁五卫这太子十卫,也最终确定下来。(本章完) 第650章 南城改造和下水道 亲军三十六卫确定后,朱由检和群臣继续商议南城区的守卫。 相比内城来说,南城区的坊比较大,城内一共只有八个,还有七个城门。 朱由检和群臣商议之下,决定安排八个卫负责八坊,守卫临近的城门。 袁可立计算着五军都督府的卫所,提议道: “左军都督府在京六卫,其中骁骑右卫划给太孙,龙虎卫守东直门,余下留守左卫、镇南卫、沈阳左右卫。” “臣以为可以派镇南卫负责永定门,同时负责西面先农坛所在的正南坊。”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镇南卫可以负责正南坊,还有正东坊南部,也就是天坛北侧一带,它负责永定门内部。” “至于永定门城门和城外永定坊,再安排一个卫负责,两卫分守内外。” 作为南城最重要的城门,永定门的防御,当然是重中之重。 再加上城门内还有天坛和先农坛,范围实在太大,内外各安排一个卫守城门,群臣觉得很适合。 在他们商议之下,之前没能守卫英烈庙的忠义前卫,被安排守永定门外。 朱由检对此点头认可,又看着先农坛西侧、天坛东侧的大片空地和池塘,皱着眉头说道: “南城的建设实在太差了,竟然还有这么多城墙内的土地没有利用起来。” “如此岂不浪费了城墙的防御?白白把这些地方圈进来?” “朕看这些池塘要深挖一下,像北城的积水潭、什刹海那样,并成几个用河流联接的大湖泊。” “可以用来蓄水,防止城市内涝。还可以用落差制造水流,安放水碓、水磨等工具。” 这是朱由检一直打算做的,他看着南城坑坑洼洼的池塘就不顺眼,觉得要像后世开挖龙潭湖、陶然亭湖一样,开挖两片大湖泊,把池塘里的水集中进去。 各个湖泊的连接处,还可以人为制造落差,利用水流安置水力机械。 这样南城就能建起一些水力工坊,让那里的民众有个产业。 群臣听着皇帝的打算,心中更加确定,认为皇帝在这次卫所迁移时改造京城,绝不是一时兴起。 更让他们确定这一点的是,皇帝还取出了联排合院的设计图,向众人道: “这些新型合院,是朕命工部和文思院的官员设计的。” “在大学城一带评价很高,学子都喜欢住在那里。” 这个群臣是知道的,联排合院宽敞的道路、方便的自来水、供暖供冷的冷暖管,都让居住的人觉得更舒适。 很多权贵之所以愿意去京西,就是因为这些。 他们还主动在朝堂上造势,推动京城的管道改造。 太仆寺卿陈奇瑜就说道: “臣以为京城的排水沟渠应改造,在宽阔的街道下面,开挖下水道主干道。” “城外也要改造河流、湖泊,排出下水道的污水。” 京城的排水沟渠,应该说是不错的,让京城没有发生过太严重的内涝。 但是随着京城的人口越来越多,还有排水沟渠年久失修堵塞等原因,它们也变得越来越不堪重负,这是很多京城人,都呼吁修建下水道的原因。 朱由检在拓宽街道路面时就考虑过这个因素,闻言当即说道: “下水道是一定要开挖的,而且不止作为下水管道,还要分成数层,铺设供水管道,以及未来连接起来的冷暖管道。” “它是一个综合管网,主干道一定要宽阔,能够供人通行,以便及时修理。” “各个下水道节点,还要设立地堡,作为地下要塞。” “各坊负责的卫所还要派兵驻扎,并且定期巡视,保证下水道的畅通,能在战时使用。” “一些连接重要地方的下水道,甚至要铺设窄轨,通行轨道矿车。保证其它地方的火炮,能不受干扰地运过去。” 这个要求之高,让群臣暗暗咋舌,知道就算只是在大街上修建主干下水道,都不是一个小工程。 更何况还要修建地堡,作为城防工事。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陛下,这个要求实在太高了,而且费巨大。” “户部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粮,何况还要打仗。” “更何况下水道若是太宽阔,会有一些奸人藏身其中,如同前宋东京的无忧洞一般。” 这个说法,得到一些臣子的附和。认为下水道建这么好太过劳民伤财,没那么大意义。反而有可能产生弊端,让奸人在里面藏身。 修建下水道的钱粮,还不如修建外城,把各个外坊圈在京城里面。 对于他们这些建议,朱由检是不赞同的。 因为在他看来修建城墙,还不如开挖下水道。 城墙作为明面上的防御工事,在以后的作用会越来越小。 反而是地下工事,更有助于城市保卫战。 而且,他对下水道的要求之所以提得这么高,还是瞄准了以后。确保下水道能长久使用,不需要频繁挖开。 要能像赣州的福寿沟,沿用千年一般。 (赣州福寿沟北宋年间建造,经过历代维修后现在还在使用。明代方志所载:阔二、三尺,深五、六尺,砌以砖,覆以石) 听到群臣的反对理由,大多是钱粮方面,朱由检道: “这次京城的改造是长期的,不要急于一时。” “先从南城区开始,在改造街道、河流、湖泊时,打造地下管网。” “下水、供水等管道,能埋在地下的尽量分层放在一起,还要供人通行,方便城防需要和未来维护。” “工部可派人去开封、赣州等地考察,确定如何建造。” “如果京城改造后效果良好,以后就作为城区建设的指导规范。” 说着自己的安排,朱由检指着正南坊说道: “先在先农坛西侧地势低洼处挖湖泊,建立公园和围绕它的水力工坊。” “再规划好大小街道,建造社庙、集市,以及围绕它的社区。” “社区的规模,要能容纳英烈庙和明堂拆迁的居民,将来两地的居民,大多要安置在这边。” “这里就作为示范社区,京城改造的样板!” 听到皇帝并不是一下子大拆大建,而是先打造出样板,像以前在京城设立三城区一样试行三署分立。群臣一下子放下心来,觉得皇帝还是很谨慎,仍旧是熟悉的样子。 不过苦于钱粮的毕自严,还是提出建议道: “此地建造既然是为了安置居民,他们应该出力。” “臣以为可从拆迁的民户中征调民夫,让他们开挖池塘修建房舍。” “还有负责正南坊的镇南卫,甚至城外的忠义前卫,也应该出壮丁,用于正南坊改建。” 这让朱由检睁大眼睛,感觉毕自严比自己还激进。 他为了防止拆迁时出现乱子,决定先建好安置房再把居民迁过去。 没想到毕自严为了省钱,竟然建议征集民夫,朝廷只需要做好规划出些物资,安置房让他们自己建。 这样京城改造的成本,会少多了。 朱由检原本规划中五年、十年改造好的京城,估计三四年就能完成。 但是想到民间可能的抱怨,朱由检道: “这样征集民夫能行吗?他们会不会心中生怨?” “朕改造京城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不是增加他们的负担。” 毕自严却理所当然道: “城市建造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征发徭役不是理所应当吗?” “尽快完成改造,才能让民众安居乐业,而非一直承担徭役,无法安歇下来。” 袁可立同样说道: “臣以为京城的卫所除了派去守城的,还有在城外屯垦的,其他兵士都应该征发去改造南城区。” “如此才能让南城区的改造尽快完成,不为此一直劳民伤财。” 其他臣子大多也是这个态度,不认为征发徭役有什么不妥,觉得尽快完成改造才是正理。 真按皇帝这样一个社区一个社区建,估计需要十年、八年,才能把南城改造完。那时他们可能人都没了,谁愿意用这么长时间? 尤其是韩爌,为了保证在两年多后能拿出显著的政绩,更是把目光投向了京城改造,说道: “去年和前年顺天府遭灾时,朝廷以工代赈,召集民夫去修路治河。” “臣以为如果今后再有灾荒发生,可以召集民夫来城里做工,参与南城区改造。” 一众臣子言语纷纷,核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征集民夫去做工。 朱由检对此非常心动,但是思索之后,还是否决了直接征发徭役的提议。 甚至连军户都没征发,因为卫所迁移时,一定会忙得顾不过来。 他向群臣说道: “卫所迁移之时,要同样建造类似的社区安置家属,还要修建公墓和烈士陵园,把先人迁葬到里面。” “这些人不宜征用,不能让他们有更多负担。” “还有,朕要明确一点,服兵役就是服役,不能再让军户服徭役,增加他们的负担。” “营兵专业打仗,不负责去做工役。如果要征调他们,必须枢密院批准。” “卫所直属的守卫队每年无偿劳动时间多少,枢密院也要定下限制。以及超过这个时间,要发放多少补贴。” “不能随意让士兵无偿做工,那不是他们的责任。” 对于大臣和勋贵动不动就让士兵去做工、甚至为自家做私役,朱由检深恶痛绝,明确做出限制。 并且还下了一道政策,那就是各卫后勤处必须组建劳务公司,无论是有偿劳动还是无偿劳动,都要经过公司。 公司收益作为整个卫所的收入,卫所将士和选出的议员,可以监督他们。 对卫所壮丁征调都做出这么多限制,对征调民夫朱由检就更谨慎了,他说道: “南城区要作为京城议会试点,率先成立议会。” “这次南城改造要不要征调民夫,征用多长时间,都要由议会表决,让南城人自己决断。” “如果征集的规模大,那就把正南坊和正东坊南部以及崇南坊的街道、河流、池塘一起改造,规划几个大社区。” “如果规模小,那就先改造临近大街的池塘,建立一个社区做试点。” 把这件事推给了议会,让民众自己决断。 反正他在这件事上是不急的,改造五年、十年,他都有着耐心。 不过官员的耐心就不多了,因为他们的任期,大多也就三年。 这还是朱由检推行了任期制,固定选官时间。 以前官员的调动更频繁,根本就没时间做出事情来。 韩爌等人,都打算尽快完成改造,作为自己的政绩。 所以这些人对皇帝把征发徭役的事情交给议会决断,都是一阵皱眉。 不过礼部尚书成基命却很赞同,因为他也是重制礼乐的负责人之一。 对皇帝让民众决定徭役的事情,成基命大声赞同,并且请求让国会筹办处,负责在南城区组建议会—— 显然,他想在担任礼部尚书期间,把国会筹建推进一大步。在这一件必然青史留名的事情上,留下自己的印迹。 朱由检对他如此积极很是赞许,下令道: “南城区所有依法纳税、籍贯清晰的居民,都能拥有选举权。” “公士以上身份者,则能拥有被选举权。” “先划分牌铺建立居委会,再由居委会组织,一户一票直接选举区议员。” “南城区的规划,也要告诉议员。让他们向民众解释,朝廷要建造什么样的南城区。” “争取在夏至前建立南城区议会,工部的设计方案和施工预算,也要在这个日期前拿出来,交给议会审批。” 工部尚书商周祚闻言,心里一阵发苦。 之前他听说皇帝要建国会,和士民一起商议天下大事,还感觉遇到了圣明君主。 如今皇帝让工部拿出设计方案和施工预算交给议会审批,他才感觉到麻烦。 如果糊弄了事,皇帝一定会不满意,看明白的民众也会责难。 但是规划得太详细,他又没信心工部的官吏按照计划方案来—— 毕竟工部的油水众所周知,他没有信心让这些官吏收起手来。 到时候一旦被发现,他还是会受责难,皇帝和民众也不会听他说出什么理由来。 这让他必须想好如何制定这个方案,既能让皇帝和民众满意,也能让官吏执行下去。 隐隐地,他已经认识到这件事对于工部来说,可谓一大考验。 说不定就会像去年的户部,迎来一场清洗。(本章完) 第651章 社区和公墓 朱由检不管工部的人怎么想,都继续推进他对南城区的规划: “东西长安街要延长,会有一部份房屋被拆毁。” “对这些人,朕打算在王恭厂、盔甲厂建社区做补偿,把他们安置在那里。” “王恭厂、盔甲厂则迁往南城区,找个空旷的地方建,严禁烟火等物。” 大手一挥,把王恭厂和盔甲厂这两个制造军器和火药的工厂,迁往南城荒野。 新地点要在规划中的街道附近,还要临近水源,方便利用水力。周围还要留出隔离带,以免出现事故,造成天启年间王恭厂大爆炸那样的灾难。 两厂留下来的地方,则是建立社区,安置开辟长安街拆迁的居民。 这个做法,表明了皇帝的态度,太仆寺卿陈奇瑜急忙表示道: “臣一定会和工部尽快建好两个社区,把长安街和城门修出来。” “城外关厢一带,臣也会做好拆迁,规划街巷把道路修出来。” 同现在的南城区一样,东西北三面城门,也有关厢存在。 这些地方同样没有什么规划,最多是让通往城门的道路保持通畅而已。 以前京城的官员对此不在意,但是在皇帝准备修建三环路外城,把现有城墙和三环路之间设立外坊后,事情就改变了。 必须要规划道路,让这些地方有序发展。免得像现在的南城区一样,几乎需要重建。 朱由检微微点头,叮嘱陈奇瑜和毕自严道: “城外土地价值虽然不如城内,但是怎么征地、怎么补偿,都要拿出办法来。” “尤其是户部的地政司,要让各城区户政科,统计官府占有的土地,做好相应规划。” “以后要仿照明智报业园,在城外多设几个产业园区。” “太仆寺要和工部配合,做好三通一平:通路、通水、通管道,平整土地等待开发。” 毕自严和陈奇瑜齐声领命,把这些都记下来。 朱由检又向袁可立和成基命道: “卫所的士兵虽然不能随便征召用于工役,但是他们自己的家园,需要他们出力。” “除了要屯垦土地外,还要给将士们建社区。” “以千户为单位,大约每个千户建立一个社区。” 这是朱由检仿照城外的村社,建立起来的城市单位。 未来如果发展得好,就用社区代替牌铺,作为坊以下的基层单位。 这个基层单位,要有一个核心,朱由检选择的地方是社庙,以此作为社区活动中心: “社区要有社庙,卫所的社神就选择该卫的英烈,到时候把候选名单报上来,由太常寺确认。” “社庙的大厅要能议事,在社神的注目下,社区居委会在其中商议各种事务,并且在社庙的公告栏公示。” “同时还要有广场,可以操练民兵,举行居民集会。也可以举办集市,还有各种庙会。” “今后逢五逢十,就定为社庙集会日。人们可以去社庙聚会,同时祭祀社神。” 这是仿照宗教的礼拜日,所定下的社会日。用这种频繁的祭祀活动,压缩其他宗教的传播空间。 不过这种活动宗教的意味并不浓,更多地是聚集起来购物和游乐。 只有春夏秋冬四个社日,才会举行比较大的祭祀。 勋贵大臣对于此事,都是议论纷纷。 作为城隍后人、甚至是未来的城隍神,他们对于皇帝册封社神,当然喜闻乐见。 因为在皇帝的规划中,城隍神系是地神系的核心,山神、土地等神灵,都属于这一神系。甚至被皇帝划为城隍神的下属,如同村社受官府统治一般。 对于卫所社神出自英烈大部分人没意见,但是对于其他社神,他们就有说法了。 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臣以为各地乡贤、名宦,也同样可以做社神。” “如今各地的土地神,便多是该地曾经的贤人。” 朱由检眉头微皱,最终还是点头认可道: “社庙里面设四祠:英烈祠、名宦祠、乡贤祠、往生祠。” “英烈祠供奉英烈,名宦祠供奉名宦,乡贤祠供奉当地的贤人,往生祠供奉信徒,让他们更好地往生。” “他们都作为社神的下属或宾客,以后有机会成为社神。” 把名宦祠、乡贤祠等地方祠庙,纳入社庙里面。 甚至还仿照佛道等教的供奉牌位,让社庙也接受供奉,可以让信仰者供奉祖先。 可以说,在各地城隍逐渐册封,城隍的后人也去当庙祝后。朱由检打算对城隍神系进一步深化,把城隍社神信仰深入民间—— 给非要拜神的人一个选择,让他们去祭祀英烈、功臣和贤人,以及出自这些人的城隍和土地。 这个体系的威力,群臣一清二楚。就算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人,也不拒绝在死后被封神。 大臣们的目光,大多是瞄准城隍神,看不上一个村社的小小社神。 但是对卫所将士和低级官吏来说,这显然是一个诱惑,那些人更不会拒绝在死后能被封神。 不过在皇帝提到供奉牌位后,成基命却皱着眉头道: “社庙分配土地耕种即可,不该让他们收取供奉。” “臣听说一些地方的城隍庙祭司,仗着掌管公墓大肆敛财。” “这件事必须做出规范,不能让他们败坏先祖名声。” 这件事情,朱由检有所耳闻。尤其是东宁岛的俞家,似乎做得很差。在岛上建立九莲菩萨庙和他们争夺信仰的李家,没少通过锦衣卫密奏诋毁他们。 正因为此,朱由检在之前设立烈士陵园时,才没说让城隍庙掌管。他向成基命道: “公墓如何收钱,社庙如何供奉,成卿要率礼部和太常寺制定更详细的规范。” “各卫所的烈士陵园和公墓,应该以英烈兼做山神或土地神,由他们负责保护。” “今后城隍庙只能负责直属的公墓,其它公墓由各地山神庙、土地庙、社庙管。还有佛道等宗教,也可以让他们出资买地做公墓,用于安葬神职人员和信徒。” “这些墓地的选址,应该尽量选择山林,不易被水冲毁,也不占据耕地。多在山上种树,用于培植地气。” “还有,这次京城改造时,三环内的墓地、还有周边平原上的墓地,都要尽量迁走。” “有后人的让他们自己在公共墓地免费选择一定面积的墓地,没有后人的由太常寺统一迁移。” 作为一个古城,北京周边的墓地着实不少。就像八宝山那个地方,晋朝就有坟墓存在。 为了不让它们在城内有碍观瞻,也为了把更多的土地利用起来。朱由检决定把坟墓都迁到公墓里,在京城周围的山岭,设置公共墓地。 他可不希望因为承平太久,导致遗留的墓地太多。以后像巴黎那样,尸骨满到都溢出来。不得不开挖地下墓穴,混合埋葬数百万具尸骨。 这件事的难度很大,尤其是那些好不容易埋到京城的,当然不愿意迁出去。徐光启闻言就说道: “利师墓地是神宗皇帝在万历年间赐下的,臣以为不当迁移。”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纠缠,点头道: “历代先帝赐下的坟墓、还有先贤的墓地都可划为文物保护单位,由太常寺制定编号通告当地衙门保护,可以不用迁到城外。” “其他人的墓地,则是能迁移的就迁移。” “包括寺庙宫观,也要让他们在城外买山林做墓地,不能再把人随便埋在城里。” “连皇陵都在天寿山,任何人都不例外。” 底气十足地说着这番话,朱由检又意有所指道: “京城之所以时不时阴盛阳衰,就是因为千百年下来,死去后埋在地下的人太多。” “这些人虽然大多已经往生,尸骨却仍旧会残留阴气。” “不能把他们的阴气一直留在城里,影响到了活人。” 这个观点,明显是在说大明之所以时不时有宦官专权,是因为坟墓太多导致阴气浓郁。 在正气和阳气不足时,阴气就会泛滥,导致阴盛阳衰。 群臣听着这个说法,一时纷纷皱眉。 在皇帝以增加阳气的理由开辟皇城东阳门后,他们对此已经有了些免疫力。 但是对这个理由仍然很重视,哪怕以防万一。 所以他们纷纷同意了迁移墓地这件事,并打算和太常寺疏通关系,把自己祖上或亲朋祖上的墓地留下来。 那些没有关系的平民百姓,墓地就必须迁移了。 就像皇帝所说,不能让死人影响到活人。 为此,礼部还打算举行一场法会,让佛道等教背书,配合这次迁坟。 相信有设立公墓的政策在,这些宗教寺观,一定会愿意出力。 不配合就不给他们划公墓,或者划小一点。 安排了这些之后,朱由检又针对城隍庙和社庙的善款,做出具体指示: “城隍庙和社庙的善款,要缴纳宗教税接受朝廷监督。” “不但要用于庙宇的维护,还要维护周围的广场供人们集会。添加桌椅板凳等设施,作为社区活动中心。” “如果还有余财的,可建立公共图书馆,供所在社区的人看书。” “总之善款的去处要明确,除了接受朝廷监督外,还要接受所在社区居委会、以及议员的监督。” “账目需要公开,可以供人查看。” 这一连串的措施下来,社庙作为社区中心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加强。 同时城隍庙也受到了监督,让那些城隍神的后人,不再肆无忌惮地仗着祖荫胡作非为。 这些都定好后,朱由检才继续安排城南的卫所。 除了忠义前卫和镇南卫负责守永定门外,他在群臣的建议下,安排忠义左卫守左安门,在左安坊和崇南坊征兵。 忠义右卫则负责守右安门,在右安坊、宣南坊征兵。 旁边的宣南坊西边的白纸坊,和广宁坊一起交给了义勇右卫,负责守广宁门。 东北对应的广渠门,则是交给了义勇后卫。这个卫同时还负责东便门,在广渠坊和崇北坊征兵。 可以说,这些地方的安排,朱由检都尊重了群臣的意见。 而且他麾下的亲军卫去向也已确定,没有多余的卫安排到南城来。 甚至,对群臣让锦衣卫和旗手卫在正东坊征兵,和金吾前卫一起守崇文门的提议,朱由检都拒绝了。 他安排了前军都督府的龙骧卫,负责守崇文门。正东坊也同样交给它,不让锦衣卫插手。 其中的原因,是为了保持明堂守卫的纯洁性,减少被渗透的可能。 作为将来的权力中心之一,朱由检已经预料到了,未来的皇帝很可能会和国会产生冲突。 为了保证在戒严时不让国会议员随便去明堂,他从守卫安排上,就掌控住这里。 以后守明堂的士兵,会全部从锦衣六卫抽调。每个人都必须来历清白,保证绝对忠心。 这样才能更有效地戒严,不至于成为闹剧。 在明堂的设计上,朱由检也做了特殊安排。除了环绕明堂、相当于护城河的辟雍外,朱由检还打算仿照西汉的明堂,在辟雍内修一道方形城墙,和辟雍上的四座桥梁和门楼一起,组成又一道防线。 将来,就算有人跳入辟雍潜渡明堂,也需要翻过城墙,才能进入里面。 锦衣六卫的士兵,会牢牢守住这里。 可以说,在南城守卫之中,朱由检最重视的是明堂守卫。专门安排锦衣卫人员,负责这个地方。 至于明堂对面的英烈庙,实际就没有那么受重视了。正西坊的征兵工作,被交给负责守卫英烈庙的义勇前卫。它还要和府军前卫、金吾前卫一起,负责正阳门的守卫。 最后剩下的宣武门,守卫工作被他交给了豹韬卫。这个卫除了和府军前卫一起守宣武门之外,还要负责西便门的守卫。 宣北坊也被交给它,可以从这里征兵。 不过范围却小了一些,和正西坊的分界线,被挪到琉璃厂以西—— 这是因为英烈庙会占据很大一片范围,正西坊因此被扩大,和正南坊、宣北坊重新按街道划界。 如此,南城区的守卫,总算完全定下。 一共有义勇三卫、忠义三卫,和龙骧、豹韬、镇南三卫,由南城兵马司指挥。 南城九卫和内城九卫、皇城九卫一起,组成守卫京城的二十七卫。(本章完) 第652章 五府直辖卫所 定下城门和各坊的守卫后,朱由检问袁可立道: “现在五军都督府,还有多少卫所?” 袁可立算了一下,回道: “中军都督府没动,有留守中卫、神策卫、应天卫、和阳卫四卫,还有牧马千户所、蕃牧千户所。” “前军都督府只留下留守前卫,右军都督府只留下留守右卫。” “左军都督府留下留守左卫和沈阳左右卫。” “后军都督府所辖京卫最多,还有留守后卫等京卫。” 说着他仔细盘算道: “后府所辖京卫,原本有二十卫。” “蒙古左右卫被革,神武后卫改为穆宗皇帝的昭陵卫。” “兴武卫被调去守安定门,富峪卫守北闾门,会州卫守西直门,义勇三卫和忠义三卫守南城区。” “如今除了留守后卫之外,还有大宁中卫、大宁前卫、鹰扬卫、宽河卫、神武左卫、武成中卫、蔚州左卫七卫未定归属。” 这是袁可立建议调整的京卫。 显然,他不希望后府直接管辖的京卫太多,成为一个隐患。 朱由检也有这个想法,因为在他心里,五府最好各辖一卫,勋贵在里面当个吉祥物就行了。毕竟以后勋贵要被分封,各有直属兵力。 升到五军都督府的武将,则可以去掌管五军营。放在京城周边,作为京城护卫。 所以他点头道: “中府的四卫二所就不动了,留在京城周边牧马屯垦。” “左府的沈阳左右卫官兵可补充各卫缺额,将来平定建虏后再于沈阳设立。” “这样左府就和右府、前府一样,各有一个留守卫。” “后府这七个卫,袁卿如何安排?” 袁可立思索之后说道: “神宗、光宗、熹宗的陵卫尚未安排,臣以为可安排三卫。” 这是遗留问题,之前没顾得上,朱由检闻言问道: “神武诸卫,现在还有几卫?” 袁可立不知道皇帝为何问这个,但还是思索之后回道: “神武后卫已经改为昭陵卫。” “神武前卫改为腾骧右卫。” “神武中卫在通州,被陛下安排守通州兵工厂。” “神武右卫属于陕西都司,是华山卫改为西安左护卫,又改为这个名字。” “神武左卫,如今还属于后府直属。” 这一连串说下来,几乎没有磕绊,而且涉及到通州、陕西等地。 这让朱由检对袁可立大为佩服,知道这位老臣为了卫所改制,可谓操碎了心。 他赞扬了袁可立几句,说道: “神武这个名字不错,朕打算以后用于营兵。” “后府的神武左卫,就改为神宗的定陵卫。” “神武右卫可恢复旧称,也就是华山卫。” “神武中卫在通州,现在通州是不是有五卫?” 袁可立没有辜负皇帝的称赞,毫不迟疑地说道: “通州现有属于京卫的通州卫,以前分隶神枢营。” “还有通州左卫、通州右卫、神武中卫分隶五军营,定边卫分隶神机营。” “如今陛下改革京营制度,神机营以后专用职业军士,五军营从地方调遣精兵。” “原本分隶三大营的卫所,以后全部分隶神枢营,为神枢营提供兵员。” 京城的营兵和卫所制度,可谓非常复杂。通州左右卫、神武中卫、定边卫这四个在通州的卫所,虽然不在京卫之列,却仍旧分隶三大营,受京营官吏管辖。 朱由检对这种复杂又难以受自己掌控的制度早就不满,所以趁着这次京城卫所改制,明确亲军卫和京卫,把京城的卫所分隶五城兵马司,他们提供的兵员才属于神枢营。 营兵制和卫所制之间,既要相互合作,又有明显的分界。 还有护军穿插其间,监督维护新制度。 转着这些思绪,朱由检向袁可立道: “朕的打算,是把神武中卫改称通州后卫,守卫通州兵工厂,负责装备生产工作。” “定边卫则改为通州前卫,通州卫可视为通州中卫,合称通州五卫。由通州守备区负责,把守京城的东大门。” “这样神武五卫,也就都没有了。以后神武这个营号,看情况授予强军。” 只是改名字的事情,袁可立没有什么意见,群臣也大多对此不太在意。 如今正在卫所调整之时,改几个名字算什么?反正这些卫所,还要调整防区。 顺着皇帝的意思,袁可立接着说道: “武成左右卫和武成前后卫皆已改成陵卫,只有武成中卫在后府。” “要不要把仍在后府的武成中卫改为庆陵卫,把武成这个营号也空出来?” 朱由检微微点头,赞许地道: “可以这样安排!” “还有鹰扬卫,改为皇兄的德陵卫。” “鹰扬这个名字,可以给巡捕营,把巡捕营和巡捕总队彻底分开,新军改称鹰扬军。” 群臣听到皇帝这个改动,一些人心中暗笑。 心想鹰扬这个名字,可不适合锦衣卫鹰犬? 熹宗也确实是喜欢用鹰犬的,把鹰扬卫改为他的德陵卫正合适。 定下这个安排后,后府就还有大宁中卫、大宁前卫、宽河卫、蔚州左卫要调整,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宽河卫旧为大宁后卫,臣以为可恢复旧称。” “陛下打算在承德一带建城修建行宫,那里是以前的大宁都司一带。” “臣以为可把蔚州左卫改为大宁左卫,再组建大宁右卫,调大宁五卫去承德一带屯垦放牧。” 这个提议很好,而且还给京卫增加了一卫,朱由检点头赞许,说道: “杨卿走了一趟草原,增长不少见识。” “蔚州左卫就这样改名,以沈阳右卫的世官为基础,将来组建大宁右卫。” “大宁五卫将来驻扎草原,仍旧向京营提供兵员。” 后府直辖卫所,就这样变得只有留守后卫。 除了中府仍有四卫二所之外,其它四个都督府,都是各有一卫。 可以说,五军都督府经此一变,名义上的管辖权也极大削弱。 能够直接插手的卫所,只有八卫而已。 其它京城卫所他们想要插手,就得经过五城兵马司。 地方则需要经过都护司,让他们配合自己。 一众勋贵想到文官对五军都督府的态度,对此根本不抱希望。知道五军都督府现在基本变成虚职,只留下最后的门面而已。(本章完) 第653章 大臣的担当 这次卫所调整,对五军都督府又是一次削弱。 勋贵们这时已反应过来,五府直辖卫所即使名义上还属于五府,实际却分给了五城兵马司。 即使兵马司指挥以后要挑选五府都督兼任,相比以前直辖卫所来说,到底有些不便。 更何况五城兵马司都要设护军司,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重制约。 以后五军都督府,将会很难插手这些卫所。 这让他们看向皇帝的目光,都是幽怨无比: 之前还以为皇帝让五府掌管五军营是给他们扩权,没想到反手就被削弱,直辖的卫所只剩下八卫二所。 英国公张维贤在一众勋贵的目光下,不得不站出来说道: “陛下,以后五军都督府除了直辖八卫二所,还有什么事做?” “臣等拳拳之心,欲要陛下效力!” 在“陛下”两个字上,张维贤加重了语气。 表明勋贵不管能力如何,对皇帝都会忠心。 不像那些文官,即使一时顺服,以后也必然会有人跳出来争权,约束皇帝权力。 朱由检对于这点还是相信的,只要大明不到了要垮的时候,勋贵基本能维持忠心。 但是光有忠心却没用,因为他们的能力太差,很多时候起到的作用是负面的。 像是京营,在他们的掌管之下,如今只有二万四千可战之兵—— 这还是李邦华整顿过的,以前可用的兵更少,而且分散各营,发挥不出战力。 再加上京城卫所的屯田,也多有被勋贵、世官侵占,朱由检想整顿卫所,就得先动他们。 所以他向张维贤道: “卿等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对于忠心大明的人,朕从不吝惜爵位、领地。” “卿等皆可去海外开藩,拥有一到三卫。” “有能力又愿意到五府任职的,朕会下旨调回来。” “还可以带一百到五百士兵,作为亲军护卫。” 这番话语,显示了他的大方,同时也是对勋贵的警告: 你们都有藩国和护卫了,还想在五府掌控更多卫所,那是想做什么? 想带兵就去藩国,那里有的是仗可打。 有没有领兵能力,也会显露出来。 一众勋贵听到皇帝这番话,一时都是哑然。 除了张维贤等想去开藩的勋贵外,他们大多只想要待在京城,一直安享富贵。 五军都督府和京营,就是他们在爵位之外安享富贵的保障,他们能从中侵吞钱粮,还能让士兵为自己做私役。 二百多年下来,他们积累了无数的财富。只想一直这样,根本不想去开藩。 不过皇帝明显对此不满,之前限制了他们的庄田数量,如今又开始对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下手。 以后即使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将领是从五府挑选,皇帝也只会选有能力的。无能却占据高位的,只是被高高挂起来。 更何况五府都督,不止他们勋贵。还有地方将领,那些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人材。 这让他们纷纷感受到紧迫性,认识到皇帝在用各种政策,逼迫他们去开藩。 张维贤等已经打定主意去开藩的勋贵,对此不发一言。他们在听到皇帝的话后,反而更加心安。 知道即使以后有了藩国,皇帝仍信任他们。会调有能力的人进京,掌握京城兵力。 不想开藩的勋贵则是如丧考妣,不知这样下去,如何保持富贵? 即使皇帝保留着他们的爵位,只有一个虚爵,岂不人见人欺? 到时候他们在京城的田地、财富就是催命符,被封爵的文官、新册封的勋贵,会抢着分食他们。 心思各异的勋贵,一时再没言语。 群臣在见到皇帝压服勋贵后,也是佩服不已。 敢对勋贵下手的皇帝不多,而且更多的时候,是皇帝根本不想动勋贵。 当今皇帝认识到勋贵的危害,对这些人的权力做出各种限制,让他们都觉得皇帝改制决心的坚定,张孚敬、张居正都有所不及—— 那两人身为臣子,远不如皇帝这么大胆。 受此鼓舞,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各卫武官按制,每个千户所当有正五品千户一人,从五品副千户二人,正六品百户十人,从六品所镇抚二人,一共十五名武官。” “每卫按照五所计算,有七十五名武官。还有正三品指挥使一人、从三品指挥同知二人、正四品指挥佥事四人、从五品卫镇抚二人。额定武官数量八十四员。” “国初之时,卫所武官尚有不足,洪武六年只有12980员。直到后来才增加到28754员,满足当时329卫65所之需。” “永乐之时,数量虽有增加,却尚不算冗滥。” “宣德、正统之后,朝廷以升代赏,将士升迁者易,所得赏赐却少。” “虽一时节省费,却埋下百年祸患。” “如今每卫武官,皆是员额数倍。” “493卫、359所大约需要46797员武官,实际武官数量,却过十万。” 这一番长篇大论,让朱由检认识到袁可立要做什么,正色道: “以升代赏,确实是祸患啊!” “昔年成祖平定交趾,问户部尚书夏原吉升赏孰便。夏原吉说‘赏费于一时有限,升费于后日无穷,多升不若重赏’。” “可惜之后的君臣,却没有这个担当,让武官的数量,积累到十万之巨。” 这个武官数量,是朱由检改革卫所,给他们找出路的原因。 之前他曾打算把指挥改为子爵、千户改为男爵、百户改为爵士,把他们一股脑儿地封出去。 但是在计算出现有的武官数量后,他却很快认识到,这个想法不可行: 因为大明的武官实在太多,海外土地都不够封。 所以,他一方面设立东宁诸卫、南洋诸卫,试着把卫所武官迁移过去,另一方面改革内地卫所制度,让不愿去海外的世官继续为国效力。卫所继续保留,作为营兵来源。 鼓励卫所世官去开辟领地的政策虽然有,力度却并不大。他需要优先把土地,封给宗室、勋贵。 如今,袁可立提到这个问题,让朱由检认识到,这位老臣打算从根源着手,削减卫所武官。 这是有可能粉身碎骨、甚至让家族也受连累的事情。 朱由检想到当年马文升斥去将校三十余人、杨廷和裁汰诸卫及内建冗官十四万,被人用兵器威胁的事情。对袁可立这个老臣,不由心生敬意: 这才是他需要的,有担当的大臣!(本章完) 第654章 世袭武官安置 削减世官数量,是朱由检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这可是人家的世代富贵,他敢随意削去,就有人敢拼命。 单纯地拿着武器搞刺杀他不怕,怕的是这些武官失去世职后,和遇到灾荒的农民合流,发展成为流民军。 这些人拥有的军事知识,会让流民军迅速蜕变,像历史上那样难以收拾。 所以别说武官的世职他不敢随意削去,就连军户也得安排出路。不让他们流离失所,只能加入流民。 在袁可立透露削减武官的想法后,他立刻道: “各卫的冗官的确应该削一些,但是朝廷也不能让有功之士寒心。” “袁卿以为,各卫保留多少武官为宜?” “要能保证在一些世官因为疾病、受伤、牺牲,家族无人服役的情况下,朝廷还能有足够的军官。” 袁可立本想说按额定数量削减多余武官,听到皇帝这么说,也不由思考起来。 确实,武官是有冗员,但是完全按额定数量设置武官,又会导致不足。 因为武官上阵受伤甚至牺牲,是常有的事情。 朝廷总不能逼迫这些家庭,还要派人服役。 必须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下一代成长起来。 期间他们的服役责任,需要其他官员顶替。 所以他把保留的武官数量增加了一些,说道: “臣以为当像涿鹿三卫那样,只保留百名世官。” “如此即使出现伤亡,也有足够的军官去服役。” “千户所的世官数量则定在二十人,如此493卫、359所,估计需要56480名世官。” 这个数量,在很多文官看来还是太多,足有他们的四五倍—— 这还是当今皇帝登极后,增加了很多八九品小官的原因。 否则之前有品级的文官,只有九千多人。 朱由检听着这个数字,却是皱了皱眉。因为这意味着,一下子要削去四万多名武官。 即使他想出各种办法,也不能安置这么多官员。必须让卫所保留的世官数量,要更多上一些: “千户所有一个正五品千户、两个从五品副千户,还有十个正六品百户,两个从六品所镇抚。” “额定武官数量是十五个,朕看所镇抚可以改为试百户,再增加八个试百户名额,凑成十个用于补充百户。” “千户和副千户加一块增加两个,凑成二十五名世官。” “这样359个守御千户所,可以保留8975名世官。” “不足的千户所要补充,把多余的调过去。” 听到皇帝不但没有削减,反而把千户所的武官数量增加,定为25员。 一众文官都是反应激烈,表示这样朝廷的压力太大了。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试百户就是从六品,和状元被授予的翰林院修撰相当。” “臣以为武官的待遇实在太优厚,应该削减数量。” “否则朝廷将来把俸禄石数改为银元后,无力负担这么多官员的俸禄。” 一众文官对此,都是咬牙切齿: 堂堂状元授官的级别不过和试百户相当,实在是斯文扫地。 很多人认为应该降低武官品级,正三品指挥使的级别,最多和正七品县令相当。没看皇帝设立的军民卫,不就相当于县吗? 可以说,这是朱由检曾经考虑过的,但是没敢实施。 之前他在锦衣卫改革时,下令将锦衣卫和金吾卫世官降三品级任用,遭到很大反弹。 很多文荫子弟不愿去当八九品的小官,认为那就是以前的吏员。 就连武官,也是在朱由检把一些表现出色的京城警务所所长,直接调到外地担任卫尉署署长后,才逐渐有更多的世官愿意当小官。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设立了四甲、五甲进士,还有副榜出身。这些人都是从八九品官员做起。让武官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连进士都只能做八九品小官,他们靠着祖上余荫同样能从八九品做起,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更别说皇帝承诺了,在达到世职品级之前,他们的升迁丝毫没有限制。只要资历达到,就能提升品级。 所以这一两年,愿意去卫尉寺任职的世官越来越多。 就连那些自忖考不上进士的文荫子弟,也开始选择进入卫尉寺任官。 只是降低初始任官级别,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弹。降低他们的世职品级,引起的反弹就更大了。 朱由检不愿做这种麻烦事,所以他说道: “世官的品级,其实无伤大雅。” “这次卫所改制后,世官会以世业田为俸禄。只要不任实职,就不需要朝廷给他们发饷银。” “被选入守卫队、守备营,或者来京城、去边疆担任营兵将领的时候,也像锦衣卫那样,降低三品使用。” “俸禄也按实际任官的级别发,而非他们的世职。” 这番话语有点绕,群臣想了一会儿,才在讨论下明白。皇帝其实就是把世职看作世爵,用世业田作为俸禄。 只有世职而没有实际当官的人,自然没有俸禄。 去营兵担任军官后,才有俸禄可发。 袁可立琢磨明白后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让不参加营兵的军官,在本卫带俸闲住。” “只是用授予的世业田,代替以前在卫所支取余粮。” 这是大明武官中早就产生的现象,武官被分为见任管事和带俸差操两种。 很多武官即使有实职,也多在原卫带俸,从出身的卫所支取钱粮。 所以大明的武官虽多,财政却没有被压垮。 就是军户的负担实在大,每个卫要供养一二百名官员。 如今,皇帝提出的办法,其实是减轻军户负担,让世官无法从卫所中支取钱粮。 以后他们只能靠世业田的收成,还有置办的产业。 卫所收多少税,统统和他们无关。 他们甚至没有管辖军户的权力,以后军政事务会由文职军官管理。 所以,增加武官数量,并不会增加支出。需要给他们的,就是相应的世业田。 如此武官的数量确实可以更多些,只要有足够的土地可分。 想到这里,袁可立道: “如果按这个办法,地多的卫所,可以多安置一些世官。” “但是世官的数量同样应该限制,臣以为每卫世官数量,不宜超过135人。” “其中指挥10人,每个千户所25人。” 这相比之前确实多了不少,但是仍需要裁两万多。 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边疆的卫所军事压力大,世官限额定在150人。” “有五个以上千户所的卫,则是另行计算。” “其中指挥的数量,限额为12人。” “只能低于这个数量,而不能够超过。” “超过就要迁移,迁往海外和塞外。” “可以去开辟领地,也可以去朝廷的卫所。” “将来海外开发,需要这些世官。” 这个办法不说还好,一说有些人就头疼。这些只想在中原安享富贵的,实在不愿意去海外。 就连袁可立也觉得,愿意去海外的世官很少。没见朝廷的政策出台两年多,都没有多少人出去吗? 所以他向皇帝道: “世官迁移出原本卫所,就要放弃在当地经营数百年的家业。” “臣恐各卫世官,都不愿意迁徙。” “不如朝廷下令,调某些世官搬迁。” 显然,他打算承担怨恨,把一些世官迁出去。 对此,朱由检心里是感动的,但是他不能让袁可立承担那么多的怨恨。 所以他语气诚恳地向袁可立道: “这样不是不行,却有些失之粗暴。” “朕以为要给世官选择权,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如果有人愿意去海外开藩,朕承诺按之前的政策,世袭指挥授予世袭子爵,世袭千户副千户授予世袭男爵,世袭百户试百户授为世袭爵士。” “领地面积方十里起,最高可达到方三十里、方一百里、方二百里。” “这样的世官一定有,卫所改制时先把他们列出来。” “这样就不用考虑他们的出路,只需要安排其他世官。” “如果某个卫所留下的世官不超过限额,那就皆大欢喜,不需要迁移其他人。”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实际显然是不行的。 因为按朱由检的估计,能有几千人去海外开藩就不错了。 还有一万多世官,需要朝廷安置。 对这些人,朱由检同样给出路,进一步鼓励他们去海外: “担心开藩危险,不想独自承担风险的,可以去海外朝廷卫所。甚至可以追随藩王、公侯等贵族做护卫,在那些藩国当世官。” “原则上迁往海外后,世官等级直接提升一等。如果立下功劳,还能跨过千百户和指挥的差距升级。” “还有,朕允许他们在五年后做二次选择,可以在适应当地环境后,申请去周围开藩。” 这个政策,相比前面直接让卫所世官去开藩,显然优厚了一点。不但可以提升世官等级,在将来获得更大的封地。 还能在朝廷帮助下适应当地的环境,然后图谋开藩。 这显然又能安置一批人,群臣皆点头不已。 最后,朱由检又说道: “还有一些世官,其实是不想在军中的。” “这次朕就放开限制,允许他们转为金吾卫世官。” “除了身上的世官级别外,其他毫无限制。” “想当官可以从军、也可以去锦衣卫,不想当官可自行择业,在各地自由迁徙。”(本章完) 第655章 金吾卫世官地位 前面允许世官转为爵位,还没有大臣站出来反对。因为皇帝的政策一贯如此,把世官看做世爵。 但是皇帝提出允许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后,文官顿时就炸开了锅,对此纷纷反对。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陛下,朝廷设立世袭武官,是为了让他们屯垦戍边。” “怎能允许他们擅离职守,转为金吾卫世官?” 左都御史王在晋也说道: “国初武臣身经百战,出百死得一生者,方得世袭指挥千百户,今则报三首级即升官世袭矣。” “国初武臣荫例行比试,今则比试皆虚文矣。” “国初武职犯罪,依律科断,今则一切行姑息,律令皆废格矣。” “如此世官,怎能和历尽千辛万苦得到恩荫的功臣之后相提并论?” “臣请陛下收回此命,莫要轻贱大臣!” 在皇帝给大臣的恩荫由锦衣卫转为虚设的金吾卫后,如今的金吾卫世官,大多是文荫子弟和勋戚后裔,以及原本的锦衣卫世官。 后者文官勉强还能忍了,如今皇帝准备允许普通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他们顿时觉得不能忍。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粗鄙的武官,怎么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他们对转为金吾卫世职这件事,可谓纷纷反对。 认为这些武官就该在卫所从军,想脱离卫所就削去世官。 朱由检没想到把卫所世官转为金吾卫世官有这么多人反对,因为在他看来,卫所世官有兵有权,很容易就能率领卫所子弟建功立业,地位要高于完全虚置的金吾卫世官。 却不料在文官看来,金吾卫世官更加清贵。可以去锦衣卫任职不说,还能在世职俸禄的支撑下,专心科举等事业。 这样一个心态下,他们当然认为金吾卫世官地位更高,和普通卫所世官不能相提并论。 尤其是当今朝堂上掌权的文官,他们被皇帝授予的大多是金吾卫世职。还准备以后继续提高金吾卫世官的地位,怎能让粗鄙武官进来,同样享受这一点? 隐隐猜到文官以后可能对金吾卫世官制定各种优待后,朱由检对此当然不能放任了。 他在思量之后,说道: “今后世官用土地代替俸禄,金吾卫世官也是同样。” “但是金吾卫是虚置,完全没有土地。” “所以他们的世业田,需要自己购置。” “并且像卫所世官一样,不能超过限制,世业田要向内库缴纳十一税。” “金吾卫世官想要担任文职军官,也必须从军校毕业。” 这是对金吾卫世官的一次削弱,从之前还有一点俸禄,转为完全没有。 世业田也需要自己购买,和卫所世官同样有限制。 群臣听到后为之一静,认识到皇帝这是对他们的敲打。 金吾卫世官以后只是地位,享有的待遇还要少于卫所世官。 理由也非常正当,那就是卫所世官都用世业田代替俸禄,金吾卫同样要如此。 然而,这就能阻止群臣对金吾卫的看法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左都御史王在晋道: “金吾卫世官的土地,可以在各地自行购置吗?” “今后他们是否必须上军校,必须从军服役?” 对于这点,朱由检考虑之后,回应道: “金吾卫世官只能拥有世业田,不能拥有其它土地。” “而且为了防止有人隐瞒田亩数字,要接受当地守备区、还有议会监督。” “所拥有的世业田,也只能在一县之内,不得跨县、跨府。” “军校则是自愿,他们不用一直从军服役。” 武官都安排不过来,朱由检怎么能鼓励文荫子弟上军校。还是让他们自主择业,不用朝廷安排。 这正合文官的意思,因为皇帝如果规定金吾卫世官也必须从军服役,他们可能会放弃世职,也不愿后代背上这个负担。 如今皇帝对金吾卫世官没有施加义务,反而只有优待。他们顿时就觉得,拥有金吾卫世官还是合算的,可以让后代不至于完全跌落为平民。 可以耕读传家,可以专心举业。就算在科场上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军校学习,担任文职军官—— 无法从军校毕业的可能性,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不认为自己的后代,还不如那些武官。 所以,这些人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皇帝对金吾卫世官的限制,但是在卫所武官转为金吾卫世官上,却仍旧不愿松口。 眼见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没有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臣的祖上曾在武陵充军,如今蒙陛下恩典,被授予世袭男爵、金吾卫副千户。” “臣请陛下开恩,把臣家族的籍贯,转入金吾卫中,在武陵县选择世业田。” “不要让武陵的卫所,时不时催臣去服役。” 在朝堂上讨论公事之时,杨嗣昌突然提到自家的私事。 朱由检最初还有些不快,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是杨嗣昌在提醒自己,金吾卫世官即使不像卫所世官那样直接分配土地。但因为不用强制服役,其实还是受优待。 甚至因为能在膏腴之地购置世业田,长期拥有的实利还要更多些。 这种只有优待而没有义务的好事,文官当然不愿让武官享受。 更何况朝廷设立世袭武官的目的,就是强制他们去从军。 想清楚这些的朱由检,当即就打算给金吾卫世官加些义务。不过想到卫所武官安置不过来的现状,还有自己的政策需要大臣支持着去实施,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顺着杨嗣昌递出的台阶道: “卿的籍贯,可以转入金吾卫中。” “由锦衣卫南司房,代为管理金吾卫籍贯。” “卿的世业田在武陵,今后可以在当地应试。也可按金吾卫籍,在北京锦衣卫批准后,来顺天府参加科举。” “这样就不用往来奔波,也算是朕对有功之臣的优待。” 这让朝堂上的大臣,对此更加欣喜。 尤其是南方的大臣,知道顺天府乡试的难度远远小于当地。 脸上更可以说喜形于色,更坚定地认为金吾卫世官不能轻授,他们的地位要高于普通卫所世官。(本章完) 第656章 削减世官 文官不愿意卫所世官转入金吾卫,那么对于不愿从军的卫所世官该怎么办? 这件朱由检为难的事情,在群臣看来很简单,袁可立道: “不愿从军的卫所世官,意味着他们不愿为朝廷效力。” “既然如此,可削去他们的世袭职位。” “陛下不可怀妇人之仁,让他们空占官位。” 文官纷纷附和,勋贵的态度就多是反对了。 因为他们的亲族,有很多在卫所有世职,却从未去服役。 那些以前是锦衣卫世官、被转入金吾卫的还好,在其他卫所挂名的,如果按这个办法就要被削去世职了。 所以这些人纷纷出言反对,用祖上有功等理由,认为不应该随意削去世袭职位。 文官对此是大加斥责,甚至提出要严格考核、对曾经犯罪的武官严格惩处、削除冒滥武官。 朱由检听着两拨人的争论,心中是倾向文官的。因为他也不想让那些冒滥官员占据世袭职位,消耗大明国力。 不过勋贵的态度也要考虑,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有世职的武官,朝廷要给他们机会。” “一些人功劳上可能不足,但是只要愿意去边疆、包括沿海从军,以后按照规定服役,就保留他们的世职,让他们在边疆卫所当官。” “对于不愿守边、甚至不愿从军的世官,就削除世袭官位。” “他们的私人财产可以保留,但不得占据卫所房屋、屯田。” 这样保留的武官就太多,朱由检补充道: “如果有人主动放弃世职,这次也特别开恩,允许他们转为普通民户,以后不用服役。” “此次卫所改制,就从京城卫所开始,然后在北直隶等地试行,一地一地修改。” “枢密院和五府要共同发文,向世官们表明朝廷没有随意削去他们世职的意思。只要他们愿意从军服役,就算是天启年间捐纳的,也能保留官位。” 这样一个说明,让勋贵们喜忧参半。知道自己的那些亲戚只要愿意从军,就能保留世职。 但是这个简单的要求,其实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 尤其是他们府中有世职的家仆、家丁,如果以后世代都要去边疆从军,还怎么给他们效力? 有些人已经想着如何把亲戚转为金吾卫世官,让家仆放弃职位。 文官们则有些失望,尤其是打算削除冒滥的袁可立,继续向皇帝争论道: “陛下,那些冒滥官员,怎么能够保留官位呢?” “按陛下制定新的军功制度,五个首级才能得到世袭军士职位,之后每五个首级升一级。” “五十个首级才能成为世袭试百户,一百个首级才能得到百户世职。” “军户们在评定为军士时,已经按这个办法计算他们的功绩。” “臣以为武官也要按这个标准评定,达不到相应功劳的,全部都要降级。” 这番言论,引起群臣哗然。 文官大多附和,勋贵和武将坚决不同意。 因为按照之前的功勋制度,大明的武官升级特别容易,只要获得三个首级、甚至一个首级,就能升官一级。 而且升官后多半能够世袭,很多人不过几十个首级功劳,就升为世袭指挥。 这是朝廷以升代赏带来的弊端,也是之前袁可立,提到这个政策的原因。 他本来都打算冒着得罪这些人的危险对他们动手了,没想到皇帝一番安排下来,竟然要保留大多数人。 朱由检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决心不够坚定,这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大明灭亡的一个原因,就是边军纷纷逃亡,加入了李自成等人的农民军。甚至李自成本人,就是失业的朝廷驿卒。 如果他在卫所改制时犯了这个错误,说不定就有武官走投无路之下造反,诞生新的李自成。 这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所以在武官世职的保留上,他一直把条件多次放宽。 不过如今袁可立一再请求,还按自己的制度提到功劳的事情,他不得不回应道: “新的军功制度不涉及以往,用它计算军户的功勋,只是为了方便分地,给有功的军户世袭军士之职,褒扬他们的功勋。” “武官还是不按这个算了,保留他们当前的世袭品级。” 这种和稀泥的做法,勋贵是欢迎的,但是文官却大多不同意。 他们表示要算就一起算,不能只算军户,而不计算军官。 朱由检这下也有些抓瞎了,因为他知道新的军功制度,相比以前是更明确,但是标准也大为提升。 如果都按这个办法算,很多世袭武官的职位,都会降低几级。 例如某些以几十个首级功就升为指挥使的,按照新的军功制度,只能成为最低的试百户。 这样突然给他们的后人降了世职,说不定就会导致军中大乱,军官再无战心。 所以他一再示意勋贵,让他们和文臣争论。 不过这些人的战斗力,实在可以说非常差。尤其是袁可立之前曾精心准备,让李邦华利用身为京营护军使的便利,搜集了一些勋贵的罪行。 此时使用出来,勋贵的反抗声音,顿时弱了下去。 甚至朱由检也不得不表示,派左都御史王在晋和监军总署严查,让勋贵们把侵吞的京营钱粮,还有私役士兵的费,全部都要返回来。 然后,他才对打定主意削减世袭武官的袁可立道: “袁卿为国打算不顾自身,朕心里是知道的。” “但是朕不能让卿一个老臣,担这么大的责任。” “何况武官也多有功勋,不能随意削减职位。” 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定下这件事的调子,朱由检道: “为了军中稳定考虑,现在辽东、九边、京营等地担任佐击将军以上职位的,世职一律保留。” “如果计算功勋后他们的功劳更大,还要提升世袭官职品级。” “即使功勋略有一点不足,看在他们多年的辛劳上,也要保留世职品级。” 这让群臣纷纷点头,认为确实是稳妥之见。 这些将军就是当前大明掌军的武将,当然不能削减他们的世职,扰乱军中之心。(本章完) 第657章 核心军官团 “祖上有人牺牲,名列英烈庙、英烈祠的世官等级不降。” “其他英烈之后只要愿意从军,至少册封世袭军士。” “他们是大明的忠臣,大明只要存在,就与这些人同休共戚!” 这是朱由检作为大明皇帝的承诺,并且打算作为国策长期实施。 他要让将士解除后顾之忧,在战场上敢于战斗—— 即使他们不幸牺牲战死了,朝廷也会养着他们的家人,至少册封一级世袭军士,分配五十亩世业田。 为了保证这个措施落实,朱由检嘱咐枢密院、五军都督府、兵部、礼部的主官道: “英烈庙和英烈祠不但由礼部督导的太常寺管,枢密院、五府、兵部这三个军事衙门,也要参与管理。” “尤其是五军都督府,虽然不直接管理地方都司了。但是所辖卫所的英烈待遇、武职袭替、优养优给等方面,都要特别注意。” “五府经历司要有相关档案,维护他们的权益。” 这是他保留五军都督府的初衷,作为世袭贵族、军官、军士俱乐部,维护他们的权益。 勋贵也很乐意在这些方面有发言权,纷纷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他们本就不愿朝廷削减世袭武官,如今皇帝授权后,决定更积极地争取。 文官们刚刚通过设立英烈庙的提议,甚至主动捐钱建英烈庙,对此不好反对。 而且一些人想到社庙里面除了英烈祠外,还有名宦祠、乡贤祠,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臣以为名列名宦祠、乡贤祠的人员,后裔应该有同等待遇。” “朝廷不止褒扬英烈,还要褒扬功臣、乡贤。” 朱由检听到乡贤就有些皱眉头,说道: “乡贤标准不定,恐有冒滥之虞。除了名声的褒扬外,不再另外优待。” “至于功臣名宦后裔,只要愿意去卫所从军,至少授与世袭军士。” “不愿从军的,同样不给优待。” 说着,他不等文官继续争,就转移话题道: “之前众卿不愿卫所武官转为金吾卫世官,如今却有一种,朕以为可以转入金吾卫。” “那就是祖上考取进士、进入名宦祠的,如果不愿意继续从军,朕以为应该允许他们转入金吾卫。” 这是给文官的优待,同时也是给世袭武官脱离卫所的出路—— 不想让后代一直服役怎么办?那就争取考进士,造福一方进入名宦祠,就有脱离卫所的机会。 朝堂上的文官、尤其是军籍进士,对此可谓是欢欣鼓舞,认为皇帝果然优待他们。 就连袁可立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的祖上就是在洪武二年以战功授睢阳百户,即使后来转为官宦之家,也一直保留这个世职。 他深知这样的家族早已没人服役,却占据着武官员额。与其让他们赖在卫所,还不如转入不用服役的金吾卫。 至于能不能脱离这件事,袁可立根本就没考虑过。不说皇帝授予他的金吾卫世袭千户,以他在苏州、登州的功绩,几乎可以确定在死后进入两地和家乡睢州的名宦祠。在皇帝这个政策下,必然可以脱离睢阳卫。 其他朝堂上的大臣也是如此,他们大多在崇祯元年的封赏中,获得了金吾卫世官和爵位。有了皇帝的这个政策后,可以更明确地把籍贯转入金吾卫。 朱由检在给文官这个优待后,顺利定下了给英烈之后的待遇。 然后他又提出了第三个不降等,那就是和袁可立祖上一样,在洪武年间得到世职的武官: “太祖开国、成祖靖难,洪武和永乐年间得到世职的武官,大多在开国、靖难时有功。” “对他们不必细分,只要留在军中的,一律保留世职,继续与国同戚。” 这部分世官约有两三万,或者更少一些—— 因为二百多年下来,有些家族会绝嗣,或者从事它业。 尤其是世官中最低级的世袭百户,也是受高级军官压榨的对象。在卫所世官普遍是定额两倍的情况下,有些地方的世袭百户,甚至被压榨得逃亡缺编。 所以二百多年下来,洪武、永乐年间的世官,实际只留下一万八左右。这些家族坚持到现在仍旧从军,朱由检当然要给优待。 袁可立的家族就属于这一群体,再加上他也没想过削减所有世官,所以对皇帝的这个政策,思虑之后出言赞同。 其他文官同样觉得这些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认可这个政策。 勋贵就更是这样了,他们大多属于这一群体。 洪武世官和永乐世官作为世袭武官的核心,被保留了下来。 朱由检对于此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些世官别看人数只有世官总数的二成左右,但在世袭指挥这一层面上,他们的占比却能达到三四成。 只要这部分人稳定了,卫所改制纵然出现错误,也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就像太祖朱元璋清理勋贵的时候,也特意保留最核心的濠州从军团体—— 登极两年以来,他也在不断学习,尤其是太祖、成祖的手段。 三个群体的优待措施定下后,世官中最核心的群体都保留了下来。剩下那些世官,朱由检自然是交给文官处理了。 不过朱由检也没完全放任文官,更不想让他们把武官逼反,继续道: “前往海外、塞外的优待,在这次卫所改制中要严格落实。” “凡是愿意前往海外、塞外的,别管他们是怎么得到的世官,都要保留品级。” “甚至可提升一级,鼓励他们向外。” “尤其是辽东方面军,当作塞外看待。” “凡在辽东从军、或者曾经援辽的,世官慎重削减。” 这是他特别重视的一点,保持辽东军队安稳。 否则有些人的世官品级被降了,心中不忿之下给建虏打开城门,大明的损失就大了。 所以朱由检一再强调,对边军、尤其是辽东军要慎重,尽量少削减世官。即使确认有罪必须削减,也必须把人调入内地,不让他们继续在外。 袁可立深知这其中的危险性,向皇帝一再表示,会和辽东督师孙承宗认真商议,尽量保持辽东军的安稳。 但是,朱由检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一些人被削去世官后,一无所有之下去造反。最后又补充道: “这次卫所改制,增加了很多世袭试百户。一些管理不善的卫所,连百户都有缺编。” “凡是愿意被降低为这两个等级的,可以继续做世官。” “完全削去世职,需要军事法庭审判,枢密院、五府、兵部三衙一起确认。” “尤其是世袭指挥,慎重削减到千户以下等级,完全削去需要经过朕的批准。” “即使有冗员也不用太担心,朝廷将来会多设卫所,安置这些武官。”(本章完) 第658章 卫所分类 第658章 卫所分类 听到皇帝透露出卫所扩编的意图,一众文臣纷纷表示不认可。 他们还想要缩减卫所的规模压制武官,怎么能放任卫所扩编? 面对这些人的反对,朱由检道: “当前大明的卫所,都有哪些种类?” 袁可立操持卫所改制这件事,当即道: “主要有实土卫所、准实土卫所、非实土卫所三类。” “实土卫所多在边疆,没有设置州县,卫所不但要管辖军户,还要管辖民户负责政事。” “按照陛下的安排,这些卫今后要改为军民卫,作为军管县治理。” “准实土卫所就是像涿鹿三卫那样,管辖所属军户和一部分土地上的民政,但是在地方府县范围内。” “这些卫所的民政,自嘉靖年间以来已经逐渐划归给当地府县。” “陛下更明确规定,把它们所辖的土地和民政事务移交当地,卫所只拥有屯垦的土地。” “最后的非实土卫所就像京卫,只有一些屯田,完全没有民政权力。” “京城卫所改制,就是确定这类卫所要如何改。” 三类卫所各有不同,改制的办法自然也不同。这是袁可立在有军民卫制度、涿鹿守备区经验的情况下,对京城卫所改制,仍然感到棘手的原因。 如果这些卫所的屯田像涿鹿三卫一样有足够的土地分配也就罢了,关键是京城大部分卫只有一千多顷屯田,根本就分配不过来。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这件事却不难办,他说道: “边疆实土卫所,今后可称为军民卫。仿照护军府设立三署,负责民政事务。” “准实土卫所在把土地和民政移交地方后,就成了非实土卫所。因为拥有的土地多,下属军士和军户多半超过五千户,可以称之为满编卫。” “京城的卫所土地不够分,就按之前商定的办法,只设军官和一两千名军士军户,从民众中征兵。” “相比满编卫来说,他们可以称为简编卫。” “朕要增设的卫所,就是这种简编卫。” “一个简编卫可安置一百多名军官、一两千名军士和军户,负责各地的征兵工作,还能协助治安。” 这是京城卫所改制的方向,之前朱由检和群臣讨论那么多,就是要把京城卫所往这个方向改。 各地卫所将来同样要如此,除了满编卫外,还要在府城、县城等地,设立简编卫所。 他们将从各地征兵,为大明的军队提供兵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群臣道: “之前你们不是担心九边士兵不够用吗?” “朕决定在大明各地,都要设立卫所。” “一个府至少要有一个卫,向所辖区县分派千户所、百户所,负责征召军民户,还有民兵预备役。” “每个府设立一个守备区,设立护军校尉担任府守备。并且组建守备营,负责当地防卫。” “守备营一半士兵负责当地,一半士兵戍边。” “这样京营和九边,就有更多的兵力。” 听到皇帝是设立类似京卫的简编卫所,还设立护军都尉担任府守备,文官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这个由文职军官担任的职位,能让文官在军事上的权力,在地方进一步深入。 袁可立率先表示支持道: “臣以为各府可设守备区,临近几个府组成兵备道,作为省都护司下属。” “但是每府一卫大可不必,普通的府一个千户所即可,每县一个百户所。” “如果府辖县超过十个,可以多设百户,也可酌情设卫。” “不能让所有的府都供养一卫一百多名世官,那样对地方实在太吃力。” 大明当前的制度就是如此,例如同样是府的河南府有河南卫、卫辉府则只有守御千户所。 袁可立的办法,就是在当前制度上小改。让这些卫所把百户所分出去,负责下辖区县。 朱由检想想每个府的知府现在也就正五品,考虑之后表示同意,赞许道: “袁卿所虑极是,确实不用在所有的府都设卫。” “一个百户、一个试百户,再带十个军士、数十个军户,就能负责一个县的征兵,还有基本的防卫。” “地方供养他们,需要提供的不过是二千亩土地而已。” “就按这个办法设卫所,在大明每个府至少设立一个千户所,负责征兵和防卫。” 这么灵活的转变,让群臣心中快慰。 他们对当今皇帝的知错就改,可谓极为赞许。 这也是群臣在适应后,越来越习惯和皇帝讨论的原因。 但是朱由检心中,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完全错了。他只是给袁可立面子,显得自己重视他的意见而已。 在定下一个县一个百户所后,他就继续说道: “繁华的市镇,例如景德镇、佛山镇、南浔镇等人口众多经济繁华的镇。” “同样应设立百户所,负责征兵和协助治安。” “甚至其所属的县,还要增设县丞或主簿派过去,负责当地治理。” “当地也要成立镇议会,让议员发表建议,建设更好的市镇。” “今后,大明要按赋税人口等方面评选百强镇,看看哪个地方的官吏,最是擅长治理。” “对这些官员要优先升迁,吏部记录功绩。” 温体仁听皇帝提到自己家乡南浔,高兴得胡子几乎都要翘起来了。当即就赞同道: “臣以为南浔这样的乡镇赋税之多,不弱于某些地方的府县。” “确实需要派遣百户所,分派官员治理。” “臣请以南浔镇,作为南方议会试点。” 显然,在议会制度越来越完善后,一些南方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南方建议会。 不过朱由检对此早有定计,笑着拖延此事道: “议会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卫所派过去,把逃亡的军户、还有开豁为良的贱民,都纳入军民户征兵。” “还有就是清点户口,稳定治安,避免某些人用暴力手段胁迫选举。这方面主要由卫尉寺负责,在各县设立治安署,重要的镇设警务所或巡检司。” “这样才能统计好士农工商兵户口,按照比例选议员。” 对此事浅尝辄止提了一下,朱由检的主要目的,是在繁华市镇设立官署,加强对这些地方的治理,更加方便收税。 然后他把话题又拉回来,说道: “一个兵备道所辖区域,至少要有一个满编卫。” “这个卫的军士和军户加起来要超过五千人,拥有一千以上常备兵力,并且要有随时扩充为三千人的能力,组成兵备道直辖的营。” “如果某个兵备道连一个满编卫都没有,那就合并裁撤,直接由省都护司管辖守备区。” “但是各省必须保留至少一个兵备道,只受当地都护司监管,由朝廷直接管理。” 这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军分区、警备区设立的机构。 守备区可以看作军分区,兵备道可视作警备区,以后只在要地设立,拥有相对独立的地位。 例如四川的重庆、湖北的襄阳,都可以设立兵备道,直接受朝廷管辖。防止都护司完全掌管一省军事,带来不测之祸。 同时,朱由检不止按地方行政区划设立守御卫所,还要按交通要道,增设朝廷衙门直属的卫: “河流、运河沿线,需要设立河漕卫,负责航运和疏浚河道,还有防汛等任务。” “同时要作为各地河道衙门、漕运衙门的直属兵力,在地方发生变乱时,第一时间派出兵力。” “铁路的作用以后不逊于航运,要和驿道的驿卒整合,沿着道路旁边的土地屯垦,沿线设立铁道卫。” “例如朕调出京城负责京津铁路和京津公路的羽林三卫,就可以看作是铁道卫。” “以后这样的卫所还会更多,要沿着铁路和驿道遍布全国各地。” “铁道卫由太仆寺和地方行太仆寺直管,负责道路的修建和维护,在战时作为工兵。” 这对太仆寺的实力,明显是极大增强。 陈奇瑜激动领命,感觉他这个太仆寺卿,权力越来越接近一部尚书。 铁路修建得越多,他也会拥有越大的权力。 群臣对河漕卫没有什么看法,因为航运疏浚、拉纤等事,都是一个苦差事,需要用卫所士兵。 但是对铁路也专门设立卫所,他们就不太理解了。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驿卒管理自有制度,何须设立铁道卫?” “让太仆寺带兵,岂不荒废本职?” 实在看不到铁道卫的必要性,认为无需设立。 眼看群臣大多这个意见,朱由检也没争执,说道: “铁道卫设立的必要性,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陈寺卿先把京津铁路修建出来,展示铁路为何需要设立卫所。” “至于驿站的驿卒,今后必然是要规范管理,让他们作为守卫兵力。” “还有信号塔上驻守的通信兵,也要纳入卫所管理。” 铁道卫的作用现在不明显,以后却会很重要。大明朝廷能够顺着这些大动脉,牢牢掌控各地。 如果说地方卫所是“块”的话,他们就是可以说是“条”,属于朝廷机构垂直管理,增加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 这些卫所的设置,还是朱由检为安置世官,所做出的努力。 除此之外,还有将来海外、塞外开发,可以设立屯垦卫。就像现在京城周边的兴州五屯卫、营州五屯卫一般。 厂矿建设和保护,可以设立厂矿卫。就像朱由检安排涿鹿和通州的卫所负责兵工厂一般,今后重要厂矿,同样可以设卫所。 山林卫同样也有必要设立,负责采伐和种植树木、防备山火等 …… 各种各样的卫所,在朱由检看来需求非常大,就像武警部队,曾经有黄金、森林、交通、水电、内卫、警卫、边防、消防八大种类一般。 今后大明的卫所,也要更加专业化,分为军民卫、满编卫、简编卫、屯垦卫、山林卫、河漕卫、铁道卫、厂矿卫八大种类。 十万世官并非安置不了,只是要把他们放到合适的地方去。 四百九十三个卫将来会扩充到五百卫、六百卫,容纳更多世官,征调更多兵员。 按照这个划分,朱由检问袁可立道: “京城还有多少卫所没有安排,属于什么种类?” 袁可立算了一下,说道: “亲军三十六卫中,有九卫负责中城九坊、三卫负责城门。它们的类别当由陛下定。” “另有十五个卫,由五城兵马司指挥,负责四面城门、在京城各坊征兵。它们应该属于陛下说的简编卫,只保留世官和一两千军士和军户,在三环附近屯垦。” “五军都督府直辖的有八卫,臣以为应设为满编卫,在三环外屯垦。” “还有十二个陵卫,在天寿山陵区屯垦。” “最后是武功中卫、武功左卫、武功右卫三个隶属工部的匠卫。” “以及永清左卫、永清右卫、彭城卫三卫,准备迁去塞外的大宁五卫。” “一共八十二个京卫。” “如果算上沈阳左右卫,则是八十四卫。” 这个数字,让朱由检皱眉,思考之后说道: “永清左卫、永清右卫、彭城卫划给装备部,和工部一样编为三个匠卫。类别属于厂矿卫,主要以千户所、百户所为单位守卫厂矿。” “这次卫所改制时,各卫军匠优先抽调到这六卫。卫所子弟优先去当工人,征兵按军民户对待。并且优先去当工兵,主要负责后勤和军械。” “沈阳左右卫在收复沈阳后重新建,卫所军户分给各卫补充。” “沈阳右卫的世官作为新设的大宁右卫世官主体,沈阳左卫的世官嘛,朕打算以他们为主体,再调遣一批沿海卫所将士,在大沽和塘沽组建天津前后卫。” “天津前后卫和本就有的天津中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以及在天津后方的武清卫一起,合称天津六卫,为天津守备营提供兵力。” “现在海运越来越重要,天津的防御也要考虑起来。大沽口一带要设卫所建炮台,负责当地防御。” “天津六卫就划入京卫之中,让京卫组成八十八卫。” 这不仅是为了数字好听,更是为了加强京城防御。 在火器技术进步后,来自草原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小。海防的地位则会越来越高,未来天津防御的重要性,甚至有可能高过京城北面的长城一带。 朱由检必须提前准备,掌握这一带的兵力。 天津六卫、通州卫,还有安排在京津道路上的羽林三卫,都是在为此做准备。 群臣有些人认为皇帝是想让数字讨喜,有些人则想到了京津一带的羽林三卫。认为皇帝把天津六卫划入京卫,未尝没有防备属于太子的羽林三卫的意味。 再加上天津的卫所划入京卫也不会增加京城的兵力,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明智地没有多言,都是选择默认。 京城八十八卫的数量,也是定了下来。相比以前七十多个卫所,增加了十几卫。 然而,因为天津六卫、东宁五卫等卫所都不在京城,甚至有羽林三卫、大宁五卫被调出京。实际在京城的卫所并未增加,还减少了一些。 这让留在京城的卫所在分配屯垦土地时,更加轻松起来。 (本章完) 第659章 戒严准备 “这次卫所改制,就从京城卫所开始。” “总结好经验推广到北直隶,再掉换培训官员,推广到全国各地。” “方案制定以枢密院为主导,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协助,其余衙门配合。” “但有推诿塞责者,一律严惩不贷。吏部配合兵部,及时处置官吏。” 说着对这次卫所改制的安排,朱由检扫视群臣,吩咐旁边随侍的起居郎倪嘉善道: “倪卿,你写一个承诺书,附在今日起居注里。” “今日所有参加会议的臣子都要签字,对会议内容严格保密,并且承诺遵循。” “如果有人在整编方案出来前擅自泄露,或者对方案阳奉阴违。一律革职革爵,换其他人代替。” 这番严厉的话语,让群臣认识到皇帝是动真格的。 如果在这件事上出纰漏,官位是一定会被皇帝革去的。爵位就算能保下来,也不属于自己。 显然,皇帝认为之前的讨论有很多内容不宜公开,以免军中人心浮动,出现各种问题。 袁可立也认为这些内容需要保密,但是皇帝让人签字这个办法,其实并没有多少约束力。 他想着自己身边的警卫,提议道: “臣以为今日与会之臣,陛下皆应该派遣警卫。” “以防事情泄露,有人心怀怨恨刺杀大臣。” 这哪里是防刺杀,分明是安排警卫看住大臣。 但是朱由检却点了点头,赞许道: “袁卿所虑甚是,朕会为每位大臣,从御营至少调遣两位勇士跟随。” “枢密院也要尽快制定整编方案,把能公布的内容公布出去。” “不应该公布的则告知今日与会群臣,继续严格保密。” “这些事尘埃落定后,勇士营再撤回来。” 看着群臣、尤其是勋贵不愿意的目光,朱由检神情严肃道: “御营,还有巡捕营新军、也就是鹰扬军,要进入战备状态。” “一旦出现乱象,京城立刻戒严,进入军管状态。” “神机营的士兵也要做好安抚,确保京营不会乱。” 最后一句话是向李邦华、张维贤、朱国弼说的,三人皆躬身领命,向皇帝保证京营绝对不会乱。 负责训练新军的徐光启,更是向皇帝表示,这些日子他除了来朝廷值班外,会一直待在鹰扬军。 一些在京营任职、不愿御营勇士进入家中的勋贵,在听到徐光启的话后也纷纷表示,自己会一直待在军营里。 朱由检对他们的表态,感到十分满意。觉得这些人就算能力差了点,却还有些忠心。 不过实际如何,还要观看成效。 他的内心之中,不希望事情泄露,让卫所改制出现波折。 但是如果真的出岔子,他也不会手软。 敢泄露消息的勋贵和大臣,他会全部抄家,强制派往海外。 这些人的土地和财产,正好能拿去安置士兵,完成卫所改制。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这些事,朱由检看了一下时间,结束了今日的会议,率先离开武英殿。 群臣在皇帝离开后,也纷纷长出了一口气,为会议结束而欣喜。 今日开会之前,他们实在没想到京营卫所改制的事情,竟然导致皇帝把把京城内外和天下卫所,全都安排了一遍。 如果早知道这些,他们一定会早做准备,拿出更完善的方案。 想做事的大臣如此想,那些平时只是在五军都督府挂名的勋贵,则有一些人后悔,为何参加今日会议? 如果不参加的话,那就没有这些麻烦事。这些人想到将来一段时间会有御营勇士跟随,心里就很烦心。 在他们的抱怨下,抚宁侯朱国弼走到英国公张维贤面前,向他道: “张公,你说这文官派勇士也就罢了,他们确实需要这个。” “但是咱们各家府上,可都有家丁护卫。” “要不要向陛下提议,不用另派勇士?” 张维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斯条理地道: “只要抚宁侯向陛下保证不会泄露消息,陛下说不定会答应这个提议。” “老夫这几日打算住军营,就不掺和这件事了。” 朱国弼闻言神情一滞,哪里敢自己向皇帝提议。 甚至他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张维贤还有一些在京营任职的勋贵都住军营里了,他这个神机营提督如果不住进去,在皇帝心里一定会大大失分。 那样别说将来成为京营总督了,就是神机营提督是否能做下去,都是难说之事。 这让他左思右想后,打算同样住军营。 反正时间就这几天,大不了催枢密院早点把整编方案定下来。 一时间,京城的人看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京营任职的勋贵,全都住在了军营里。 京营将领前所未有的齐整,让人纷纷猜测京营是不是要出战。 尤其是得知御马监的御营、锦衣卫的新军,全都进入战备状态后。京城更有些流言纷飞,很多人传言要打仗。 枢密院因此承受了很大压力,需要把整编方案尽快定下来公布出去。 原左军都督府衙门,是如今的参谋部所在。枢密院官吏平时也在此办公,直接掌控这个最重要的军令机构。 参谋部会议室中,袁可立召集一众枢密大臣正要开始会议,列席会议的御马监掌印李凤翔突然道: “卫所改制事关重大,说不定就会出现动乱。” “陛下秘密嘱咐,给辽东督师孙承宗下令,向他保证在辽东任职的世官,世职只会升不会降。” “同时让辽东准备一支兵马,准备进京平乱。” “参谋部负责将这道旨意形成军令,以调辽东兵马参加演习名义规划好行军路线和粮草,保证辽东兵马能及时过来。” “这件事定为绝密,知情者责任到人。” 众人闻言愕然,没想到皇帝还有这一重安排。 有些人对此还有怀疑,但是在看到李凤翔拿出的手谕,还有锦衣卫掌印、情报部长郑士毅的证实后,只能表示听令。 卫所改制的第一步,从辽东暂时不变开始。 凡是在辽东任职的将士,都要单列出来。 曾经去辽东打过仗的,也要特别对待。(本章完) 第660章 军士和世官土地 这个插曲之后,京城卫所整编会议,总算正式开始。 袁可立向一众枢密大臣说道: “按陛下说的简编卫,你们说京城需要多少土地,才能把城内二十七卫,全部安排在周边?”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如果按每个简编卫有一千个军士算,就算都是一级军士,每人只分五十亩。” “一千人也需要五百顷,京城卫所屯田只有五千五百余顷,只能安排十一卫。” “降为五百个军士,才能安排二十二卫。” “但是卫所世官和军户,同样需要分地。” 这是一件无解的事情,京城卫所的屯田并不多,总计也就五千多顷而已。 就算都置换到三环附近,也安排不了城内二十七卫。 袁可立同样知道这件事,所以他首先下结论道: “五百军士,平时足以守城门,负责各坊征兵。” “就按五百军士,算算每卫到底需要多少地。” 世袭军士制度,是从东宁卫开始试行的,主要是为了提高军户的积极性,方便在海外给他们分地。 所以在计算的时候,直接就是按亩。 仿照当前对建虏的军功制度,一个首级是十亩地。北虏南倭同建虏一样按十亩算,西番苗蛮等折半计算为五亩,俘虏和斩获相当。 惟一不同的是内地反贼首级算二亩,俘虏则算三亩。用以鼓励生擒,减少杀良冒功。 祖上如果曾被嘉奖、记功,同样会有赏赐。如果在战场上牺牲,至少增加十亩。 祖上每参加一次战斗,至少增加一亩。如果是出境作战,则翻倍为二亩。千里远征深入漠北的战斗,更是从三亩开始计。获得大胜被朝廷嘉奖的战斗,还会增加田亩。 所以洪武、永乐年间的军户,提升为军士的比较多。他们祖上只要参加过几次深入大漠的战斗、获得几个首级。多半能超过375亩,成为世袭军士。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皇帝直接给洪武年间从军的军户三百亩土地、永乐年间从军的军户二百六十亩。 其他军户则按服役年份,每服役一年授予一亩土地,最后再额外加上三十亩。 他们在基础数字上,远远不能和洪武、永乐军户相比,军士数量也较少。 东宁卫的世袭军士,大多是洪武、永乐年间从军的。 每达到一方里、也就是375亩的倍数,就会提升一级,被册封为相应级别世袭军士。达到十方里、3750亩直接提升为世官。 例如东宁卫的李三水,因为祖上和自己的功劳,达到801亩,成为三级世袭军士,授予801亩土地。 这个计算方法,在东宁卫可谓实打实的,每一亩都要按功劳给。 但是在涿鹿三卫改制时,则不可能这样—— 因为涿鹿的土地不像海外那么多,不可能分配这么多土地。 所以涿鹿三卫虽然按这个办法记功,却不是用于分配土地,而是用于定级别。 每一级世袭军士授予五十亩土地,军户则只授田三十亩。余数忽略不计,只是累积起来,等待提升等级后分地。 此时,众人在给军士授田时,就按每级五十亩计算,闵梦得道: “按照涿鹿三卫的改制经验看,京城这边的卫所虽然开国、靖难时多有功绩,之后却在几次京城保卫战之外少有战事,高等级的世袭军士不会多,二三级都是凤毛麟角,真正有大功的早已被提升为世官。” “而且这些二三级的世袭军士,还喜欢拆分为二三个一级世袭军士,给几个儿子或支脉承袭。涿鹿三卫也是因此每卫都有了五千六百户,补上了以前的缺额。” “所以估算之时,完全都可以当作一级世袭军士算。” “五百个世袭军士,需要二百五十顷。” “如果考虑少量二三级世袭军士,还有为将来士兵立功升级做打算,可以准备三百顷,按这个数字估算。” 袁可立点头认可,说道: “就按五百军士需要三百顷估算。” “接下来计算世官,按每卫135个世官计算,需要多少土地?” 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每个等级的世官多少人?” “是不是按涿鹿卫的世官那样分配土地?” 涿鹿卫的世官,自然不能像东宁卫那样按方里分配土地,他们同样是按级别分,每个级别相差一百亩。 其中,最低级的世袭百户,是五百亩。然后是副千户六百亩、千户七百亩、指挥佥事八百亩、指挥同知九百亩、指挥使一千亩,卡在千亩限额上。 宅地则是田亩面积的二十分之一,从二亩半到五亩不等,卡在城外房产税起征点上。 涿鹿卫的世官削减到每卫只有百人,还需要占据五百多顷土地。 这在京城显然不可能,没有那么多土地给他们分。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试百户以前虽有世袭,却不在朝廷的定额武官上。” “涿鹿三卫的试百户,大多是所镇抚转过来的,数额不过十几人。” “所以涿鹿三卫改制的时候,直接把他们当作百户,同样分配五百亩。” “陛下这次正式增设世袭试百户,作为百户的副手。” “每个卫的试百户,就和百户一样达到五十人。” “他们的土地如何分,要不要和百户区分开?”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认为皇帝大规模设置试百户有些胡来,不如建议皇帝取消。 袁可立闻言闭上眼睛,思索着皇帝增设世袭试百户的用途,忽然道: “陛下增设试百户,是为了安置那些重新计算功劳后,要被降级的世官。” “所以试百户的田亩数字就不降了,定为和百户一样的五百亩。” “否则再往下降为四百亩,就和八级世袭军士一样了,他们会生怨心。” 这是现实考虑,试百户就算是世官中最低一级,却到底属于世官,不能下降到和世袭军士等同。 一众枢密大臣交流之后,大多认同这个观点。所以试百户的田宅数字,被定为和百户一样的五百亩和二亩半。 很快,他们在计算的时候,更明白了袁可立这样提议的原因: 按照每卫五个千户所计算,每个千户所十个百户所,那就需要有五十个百户。试百户的数量和百户同样,那就也是五十个。 所以,每卫135个世官,百户试百户就占了一百个名额。其余指挥和千户,不过三十五人而已。 以每个千户所设置三名副千户、两名千户计算,他们要占据二十五个名额。 剩下的指挥名额是十个,按指挥使二、指挥同知三、指挥佥事五估算。 这样加起来需要的田亩数字,是747顷。 这在外地卫所或许能提供,但是京城的卫所,根本不能给世官分配这么多土地。 必须在这个基础上折算,或者减少每个卫的世官。(本章完) 第661章 大宁都司重设 “减少世官数量,如何?” “陛下所说的普通卫所135、边疆卫所150都是最高限额,并非一定要达到这个数。” “京城卫所世官,可以削减一些。”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道。 然而他的这个意见刚提出,边防部长刘遵宪便说道: “增加50个试百户后,只按定额计算指挥和千百户数量,就需要122个世官。” “135的限额不算多,再少世官出现伤亡,就无法补充上去了。” “要我说干脆都按150限额计算,方便安排世官。” 显然,作为边防部长的他,是支持适当超编世官数量的。 这样边疆发生战事带来伤亡后,能够让武官数量迅速补充。 不过在场的枢密院和兵部官员,大多是文官出身,此时也更多地站在文官立场看事情。 他们对增加限额一事并不赞同,认为普通卫所世官数量还是要限制在135。 这样一来,想削减京卫世官需要的土地数量,只能从降低分配的土地着手。 对于这种要得罪京城世官群体的事情,在场的官员一时沉默,还是袁可立主动说道: “东周雒阳人苏秦曾言: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京城周边的土地,宝贵不亚于东周的‘洛阳二顷田’。” “袁某以为,可以给每个世官二顷土地,不像涿鹿区分配五到十顷。” 这个提议,让在场的官员纷纷点头,认为二顷左右,可谓非常适合。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杨某以为,可以把世官粗略分为指挥、千户、百户三级。” “世袭指挥三顷田、世袭千户二顷田、世袭百户一顷田。” “正合陛下制定的百亩限制,又不超出太多。” 百亩以上就要征收田产税,这是此前制定的政策。 虽然世官的世业田都是只征十一税,但百亩这个数字,同样能作为参考。 对新制度量衡更熟悉、此前一直没说话的海军部长喻安性更是道: “周朝一亩地大概只相当于现在的三四分,二顷田相当于七八十亩土地。” “京城一百亩土地,已经超过洛阳二顷田,足以供养一个世官。” 纷纷赞同按这个数字,给世官分配土地。 后勤部长闵梦得,更是计算出按照这个分配办法,135名世官需要180顷土地。预留20顷的话,那就是200顷。 加上前面五百世袭军士需要的300顷,一个京城简编卫,需要的土地是500顷。 而且还有人提到,那就是百户要是只分一顷百亩地的话,军士每级五十亩就太多了,不如以五十亩为基数,之后每提升一级只增加五亩地。 这样给军士预留的土地也不用那么多,一个卫所只需要430顷左右的土地,就能安置一个简编卫。 对此,在场的官员是纷纷赞同。甚至有一些人认为,应该作为普遍政策推广到各地。他们对军士能拥有数百亩土地很不满,打算限制在一百亩以下。 不过袁可立对此却没同意,认为京城的军士土地政策和世官土地政策一样,都是特殊对待。外地仍旧要仿照涿鹿区,每级五十亩土地。甚至一些贫瘠的地方,还要折亩计算土地。 京城的世袭军官和军士如果想被分配更多土地,可以申请外调。 计算着京城周边能屯垦的土地,袁可立道: “京城卫所屯田,大约五千五百顷。” “再按陛下说的整修河道、挖掘湖泊开垦土地,大概能获得二千顷。” “都置换到三环路附近,约莫七千五百顷。” “每卫五百顷的话,可以分配给十五个简编卫。” 这个数字,对于京城内部二十七卫来说,自然是不够的。 袁可立看着御马监掌印李凤翔,说道: “京城二十七卫,其中十五卫属于五城兵马司,另外十二卫属于亲军。” “陛下是否提到,对这十二卫的安排?” 李凤翔听到这些文官只打算安排属于五城兵马司的十五卫,心里简直气炸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们算计得倒是好,直接把这十二卫交给陛下安排。” “要是这样的话,咱家把这些卫所纳入御马监,你们看这件事怎么样?” 显然,他已经得知先前在朝堂上的争论。 这些文官阻挠皇帝把亲军卫所纳入内廷,如今却又让内廷安排他们的去处。 这让他觉得实在是无耻,根本不想理会。 袁可立听到此言也有些尴尬,因为他没想到,就算简编为五百军士,他们也只能安排十五卫。 如果早算出这些,他之前就会干脆些,直接把亲军三十六卫都交给皇帝处置。 不过现在他只能硬顶着,说道: “亲军卫所即使不划归御马监,也需要内廷安置。” “京城这十二卫中,不就有属于锦衣卫监的金吾四卫吗?” 话语之中,仍旧是想让内廷安排他们。 李凤翔在说了一番气话后,没有继续纠缠。他知道皇帝对袁可立的重视,这次卫所改制,就交给了此人。 所以他向着皇宫方向拱手道: “咱家这次来只是代表陛下听着,如何决断要听陛下的。” “如果你们都认为亲军卫所应该由内廷安置,咱家会如实禀告回去。” 这让一众文官,没有再逼着他答复。 因为他们知道李凤翔决定了也不算,这件事结果如何,只能皇帝拿主意。 不过以袁可立对当今皇帝的认识,他觉得皇帝多半会答应。 因为亲军卫如何由内廷分配土地,以后就毫无疑问更效忠皇帝。 皇帝对这种事高兴还来不及,一定会想办法安置他们。 —— 朱由检确实在想办法安置京城的卫所,在听到李凤翔带回的第一天会议记录后,有些哂笑地道: “还以为这些文官有多少办法,没想到只能安排十五个简编卫。” “看来京城卫所的安置,还要朕拿主意。” 早就对这件事情有所预料,朱由检看着旁边屏风上挂着的地图,指着原本的大宁都司所在,向李凤翔等内廷臣子道: “你们说,把亲军卫所安排在长城北面怎么样?” “给他们分配草场,还有靠近河流的、能开垦的土地。” 这是朱由检早就有的想法,把临近长城的草原,都纳入大明管理。 之前他就打算把满桂、虎大威等人分封在这一带,如今在京城卫所改制中重设大宁五卫后,他决定更进一步,重设大宁都司,或者说大宁都护府。 把临近长城的地方分配给卫所,作为大明直属的军民府管理。(本章完) 第662章 皇庄和官田 听着皇帝的想法,御马监掌印李凤翔道: “陛下,大宁都司即使重设,也不能把亲军卫所都安排过去。” “御马监下属的涿鹿左右卫已经完成改制,可以不用费心。但是腾骧四卫,需要安置在京城附近屯垦。” “还有锦衣六卫、府军四卫、通州卫,以及虎贲左卫、济阳卫、济州卫这三个城门卫,都应该安排在京城附近。” 这二十个卫所,主要被皇帝控制。 再加上太子十卫、太孙六卫,就是新的亲军三十六卫。 太子的十个卫所中,东宁五卫是不用担心的,有足够的土地供移民屯垦。 羽林三卫分散安排在京津沿线后,也能开垦、置换出足够的土地。 涿鹿中卫改为的羽林中卫、横海卫改为的羽林后卫,同样也不需要担心,他们都有足够的土地,让东宫詹事府和卫率府负责十卫。 至于太孙六卫,那就主要是被皇帝控制了,这同样也需要安排土地。 朱由检斟酌着此事,感觉确实棘手。 如果是一两个卫所还好说,这么多卫所聚集在京城,实在有些难安排。 他问李凤翔道: “李卿提到此事,可有什么办法?” 李凤翔在回宫前就思索过这件事,知道皇帝为了推行卫所改制,多半会把亲军卫的工作接过来。此时就回应道: “御马监有牧马职责,御马草场五十七处,实在地共三万三千余顷。” “如今多有佃户耕种,甚至被人侵占。” “臣以为可清点草场,安置腾骧四卫。” 一众宦官闻言,都是惊讶地看着李凤翔。 侵占御马监草场最多的是谁?当然是历代御马监太监。 李凤翔这个做法,明显是要和以前的御马监太监家族翻脸,让他们把侵占的土地吐出来。 这种一心为公的做法,让朱由检赞许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御马监的草场,或者说内廷各衙门的草场,都要整理一下,以后全归御马监。” “将来如果重设大宁都司,可以让他们在长城外养马,给京城提供马匹。” “长城以内的草场能屯垦的就屯垦,安置好腾骧四卫。” “这四卫最好要满编,而且以军士为主,每卫要准备至少五千顷土地,让他们专心为朕效力。” “御营将士只要愿意一直从军的,都可以纳入腾骧四卫,授与世袭军官和军士。” 作为内廷最敢战的力量,御马监掌握的御营,是朱由检推动卫所改制的底气。 这支已经完成火器化,并且在换装单发火铳的新军队,让朱由检有信心把整个京营都镇压下去。 他对这些人自然是不吝赏赐,要求把御马监把能开垦的草场都拿出,分给御营将士。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把大明积累的本钱变现。以后的皇帝想这样做,也找不到土地。 李凤翔可以只考虑自己掌管的御马监,司礼监掌印高时明,却不能不多想些。 他向皇帝问道: “宫中内臣多有庄田,其中多是历代先帝赐下的。” “这些应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安排?” 朱由检前面在征收有产税时,就被文官推着去动庄田,对此事还算熟悉,斟酌之后说道: “勋臣庄田止于二百顷,戚臣至五世止留一百顷为世业。” “内臣的庄田限额要看身上的世职,在地方卫所的去服役,在金吾卫的可以拥有十顷以下世业田。” “如果没有被赐世职,那就止留一顷。” “同时给有功内臣封爵,允许他们的家族后代去海外开辟领地,立庙祭祀他们。” 这是对内官的优待,一众内臣听到之后,都感觉皇帝虽然对内臣的权力有些约束,但是在各个方面还算优待。 尤其是对于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势之后就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内臣来说,皇帝如此照顾有功内臣的家族后代,让他们心中感慨万千。 曾任御马监掌印、现在皇资委任职的涂文辅,便向皇帝请求道: “臣以为应该由皇资委主导,把宫中各衙门、还有以前赐给勋戚内臣寺观的庄田和草场,完全清理一遍。” “这样不但能用御马监的草场安置腾骧四卫,锦衣六卫、府军五卫等卫所,同样也能安排。” 朱由检对此很慎重,倒不是担心勋戚和内臣,而是怕这种土地所有权的转换,影响到了民众。他说道: “各地庄田,大多是农户租种,甚至就是他们投献过来避税的。” “强行把他们的土地分给将士,这些人会心甘情愿吗?” 涂文辅转动脑筋,嘿嘿笑着说道: “先前推行有产税时,陛下曾命令只对庄田征收十一税,如同卫所世业田一般。” “臣以为既然给他们如此优待,这些人即使不像军户那样一直出丁服役,也应像军民户一般,在成年后服役三年。” “如果他们愿意,就让他们继续租种。” “如果不愿,就让他们退租。投献的土地如果想索回,就让他们把这些年的税收补上来,而且定下三十亩或五十亩限制。” 这样一个好办法,让朱由检眼前一亮。 甚至还让他还想到了,可以把这个政策推行到所有官田里: 只要想租种朝廷的土地,就得作为军民户成年后服役。 如果不想服役的话,那就可以退租。 朝廷拥有的数百万顷官田,能把近一半的大明农民,都纳入军民户服役。 所以,朱由检对涂文辅这个办法非常赞许,让他率皇资委的官员负责这件事,御马监和上林苑监协助。 甚至还安排参加枢密院会议的御马监掌印李凤翔,把这个建议告知枢密院。 枢密院的官员在听到这个建议后,同样非常激动。因为他们在设立简编卫时,最担心的就是征不到足够的兵员。 如果把所有官田的租种者都纳入军民户,需要服役的户数,将会暴增数百万。 即使十户出一丁,也能增加数十万兵力。 这让他们设置简编卫时,更加轻松起来。 尤其是皇帝愿意拿出皇庄安置亲军卫,让他们更感激皇帝的圣明,给他们减少了这么多压力。 剩下那些京卫,他们竭尽所能也要安排过来。(本章完) 第663章 十二陵卫 有了充足的士兵来源后,这些枢密大臣在安排京城卫所时,就更加游刃有余了。 尤其是负责卫所改制的袁可立,最想清理积弊建立一番功业,向一众枢密大臣道: “亲军三十六卫,自有陛下安排。” “五城兵马司下属的十五卫,就按之前商定的办法,每卫分配四五百顷土地,编成135名世官和500世袭军士的简编卫。” “五军都督府八卫,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反正五军都督府在京城周边,有不少草场能屯垦。” “六个匠卫有装备部和工部安排,天津六卫按地方卫所改。” “最后剩下的,就是十二个陵卫和大宁五卫。” “这十二个陵卫,陛下有什么指示?” 最后这句话,是向御马监掌印李凤翔说的。 十二陵卫虽然不属于亲军卫,但是如何安排,显然需要请示皇帝。 李凤翔没有直接回答,询问袁可立道: “诸位都是如何打算的?” “要如何安排天寿山十二陵卫?” 袁可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朱燮元。 这位长城督师、经常回京管事的枢密大臣道: “陵卫编制不小,但是缺额甚多。” “嘉靖年间,便有‘护陵八卫之军,数不满万’之说。” “嘉靖二十九年草原部族南侵,抵达陵区的东山口,陵卫之众无一执梃之人以御之。朝廷只能从京营调拨三大支人马防守红门、东西山口,因为调度失当,陵区康陵园、工部厂等处均遭到抢掠。” “事后,朝廷从八个陵卫抽调人员编为两营,其中永安营4000人,巩华营3000人。” “后来又升格为昌平镇,专管入卫边兵,防守皇陵,天寿山守备成为昌平总兵下属。” 这是陵区的大体管理,实际还要更复杂。 那就是因为还有一部分陵军没有编入营兵,这些人“买闲挂名,平日不习金鼓”的现象比较普遍,根本无法承担守卫皇陵的重任。 天启元年的时候,蓟辽总督文球等人对未编入营兵的陵军实行“更番”法,将他们“与昌平营军更番上山,一年一换”。 这和当今皇帝推行的“以卫所为兵源,以营兵为战力”、“一半负责当地守卫和屯垦、一半轮番赴京赴边”,已经比较相似。 惟一的区别,就是卫所管理仍是旧制。不像当今皇帝,直接把地分给将士做世业田。 所以陵卫的逃亡比较严重,世官数量比较多,军户数量则只有三成,每卫五千六百人的编制,实际则只有一千五六百人。 对此,朱燮元的建议是: “天寿山一带要维护风水和树木,只能屯垦大约一万人,再多就要外迁。” “陵区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守卫,朱某以为十二陵卫可改为简编卫,每卫除了世官外,有五百世袭军士、五百军户即可。” “这样一半在陵区守卫和屯垦,一半去昌平镇当营兵。十二陵卫,能提供六千常备兵力。” 这比之前的永安、巩华二营提供的七千兵力,要少那么一千。但是昌平镇在有了西南有功将士补充后,完全能承担这个缩减。 而且朱燮元实在不认为陵卫有什么战力,不想要太多陵卫出身的营兵在昌平镇。 一众枢密大臣纷纷点头认同,认为朱燮元这个方案很妥当。十二陵卫那边,确实不需要多少人。再多也养不起来,军户会逃出那里。 李凤翔知道皇帝暂时顾不上陵卫,也无法在京城拿出更多土地供养陵卫,按照皇帝的意思道: “每个陵卫一千人可以,但是陵卫之中,要有专门负责陵墓的人员。” “每个千户所轮流值班,并且任命指挥,负责陵墓维护。” “将来在草原上拓边后,再给十二陵卫分草场,扩充四千兵力驻草原。” “将来,草原上的陵卫,会和昌平镇、天寿山换防,保持陵卫战力。” “如果有安排不过来的世官,也可以安排去陵卫。” “陛下说了,陵卫的世官可以按照边疆卫所算,扩充到每卫150人。” 这个安排,让一些大臣皱眉。朱燮元出言询问道: “陛下说的拓边,是在什么时候?” “如今哈喇慎等部接受朝廷册封,朝廷要如何安置他们?” 对此,李凤翔微微一笑,说道: “满桂的东平伯国,不就被草原部族认可,放在承德附近吗?” “将来,陛下打算在收复辽东后,将满将军的领地北移,调大宁五卫去承德一带屯垦。” “各个卫所,可以见缝插针安排在各个部族的边界处,为他们划分领地。” 这番话说得简单,其实却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说满桂的东平伯国开辟后愿不愿意北迁,就是草原上那些部族,估计也不愿意大明安排卫所过去。 将来为了推行此事,朝廷少不得要出兵,教训那些草原人。 朱燮元盘算着这件事,觉得实在是头疼。将来为了这个,朝廷说不得就会逼反某些人。 不过在草原上设立卫所,好处又是实实在在的。如果大宁都司能重设,朝廷根本不需要在顺天府布置这么多兵力。 参谋部长杨嗣昌,这时也想着自己在草原上的经历,出言道: “大宁都司,确实应该重设,将来要把大宁五卫迁过去。” “哈喇慎颇有一些部落首鼠两端,接受大明册封,却又和建虏有联系。” “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还是设立卫所,更加让人放心。” 李凤翔闻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不愧是陛下认可的参谋长,杨总长真是说到了陛下的心坎里。” “将来,不但大宁五卫要调去草原,十二陵卫、太孙六卫,都会分调兵力过去。” “长城五百里内,都要受大明掌控,不能有不受控制的势力存在。” “将来不但要设立大宁都护府,万全都护府、大同都护府等,都要分别设立。” “长城方面军,不但要负责长城一带防御,还要负责从长城出击,安定北方疆域。” 将皇帝这一番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一众枢密大臣。(本章完) 第664章 顾炎武和百户 崇祯三年,旧历二月十日,春分。 朱由检正式册立皇长子朱慈烺为皇太子,遣内官赐各王府御书礼物,任命翰林院官员兼任詹事府官员,前往各地传达册立诏书。 詹事府在划入内廷空置两年后,重新有了官员。除了刘宗周这个早早被任命的詹事外,还有孔贞运、倪元璐,被任命为少詹事。 陈仁锡、何吾驺被任命为府丞,其中陈仁锡还兼任新组建的东宫卫率副使,负责组建卫率府,管辖东宫侍卫。 羽林五卫、东宁五卫,这十个划给太子的卫所,也在册立诏书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归东宫卫率府管理。 被转为羽林中卫的涿鹿中卫,自然是人人欢喜。涿鹿左右卫的官兵同样也极为喜悦,因为他们同样同样成为了亲军卫。 但是羽林前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这三卫的官员和士兵,就不是那么满意了。 成为太子的亲卫固然是喜事,但是他们要被调出京城,驻扎在京津道路沿线。让很多在京城扎根数百年的官员,对此颇有怨言—— 一旦离开京城,他们世代积累的家业,很难再完整地保留下来。 对于任何一位世官来说,调离世代经营的地方,都会大伤元气。 就像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之前只在登州卫承袭指挥佥事,世职还不如弟弟戚昌国的锦衣卫世袭指挥使。 这是戚祚国不知道世袭指挥使职位更高吗?很显然不是这样。戚祚国之所以不承袭职位更高的世袭指挥使,是因为戚家世代经营的祖业,就是在登州卫。他留在登州卫承袭指挥佥事,才是戚家真正的继承人。 在当今皇帝给戚继光追赠爵位、并且允许戚家后人开藩后,也需要戚祚国首先做选择。只有在他明确放弃的情况下,戚昌国等人材有机会。 如今,戚祚国仍旧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是放弃祖业迁往海外。还是自己这一支继续留在登州卫,让戚昌国等人去海外开辟封地。 能够开辟侯国的戚祚国尚且如此犹豫,更别说羽林三卫的世官了。 他们在调令下来后,普遍不想离开京城,一个个去五府和亲近的勋贵家族找关系,希望能留在京城里。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很多勋贵不在府上,平时就没有多少人值班的五军都督府更没多少人。这些人如今大多在京营,据说在训练军队准备演习。 “什么准备演习?” “分明是担心有人不听令,要调京营镇压这些人。” “你们可不要胡来,御营、巡捕营、神机营,如今可都是战备状态。” 一位勋贵警告道。 他的家族之中,有人在羽林三卫任职,稍微透漏了一点消息: “这次卫所改制,不止是调动羽林三卫。” “你们这些只被调到京津道路上的那就偷着乐吧,东宫卫率府不会不管你们。” “被调到塞外的卫所才更惨,将来根本不能称京卫。” “如果有人闹事,或者世官超编,都会被调出来,暂时安置在大宁五卫。” “你可给我老实点,不要牵连到家里。” 京城兵马的动向,这些在军中任职的隐隐能得到消息。 之前他们还没有多想,此时方才察觉,皇帝是在防止卫所改制引发动乱。 所以,在这个消息在私下里传开后,京城卫所世官,顿时噤若寒蝉。他们都不想撞到皇帝的铳口上,更不想被枢密院杀鸡儆猴,拿他们的人头推行卫所改制。 但是卫所的迁移,关系到各家的祖业。很多世官私下里四处活动,希望打探到更确切的消息。 富峪卫百户钱盛,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职位虽低,在世官中属于底层,却有自己的门路,能够在巡捕营新军打探到消息。 这日,他就受富峪卫世官的拜托,带着礼物前往巡捕营新军的军营,探望自己的族侄钱武。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面雄鹰展翅的旗帜,询问之后才知道,巡捕营新军已经被皇帝赐予鹰扬军名号,并且授予军旗。 如今鹰扬军下属,有射声营、中垒营两个营号,还有直属的狙击大队。 因为编制刚调整,钱盛并不知道侄子在哪一营哪一队。好在钱武远征科尔沁回来后曾经拜访过他,提到自己随着上司张永安、顾炎武立下功劳,如今已提升为少尉。 钱盛向守门的官兵道: “涿鹿卫出身的钱武你们知道吗?” “他的上司是张永安,还有个教导员是顾炎武顾元士。” “我是他的叔叔,找他有事商议。” 单说钱武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张永安知道的人就多了,这位去年才被提升为大队参谋的小队长,在远征科尔沁立功后,已经被提升为营参谋长,是射声营的高级军官之一。 至于顾炎武,知道的人那就更多了。这位被特赐元士出身的秀才,是军中最受瞩目的人之一。 尤其是他已经被提升为营护军,还被册封了爵位。鹰扬军不知道他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负责守门的军官在看过钱盛的印信后,对这位世袭百户没有怠慢,说道: “张参谋长正在带兵训练,钱少尉如果是他的属下,多半也在训练中。” “我把这件事传达给顾先生,他应该知道钱武在哪个队。” 派遣一名士兵,把这件事告知顾炎武。说是钱武的叔叔,找他有事商议。 顾炎武曾经在钱武的中队担任指导员,和作为士兵的钱武谈过心。知道他有个在富峪卫担任百户的族叔,钱武祖上就是顶替他们当的军户。 所以他在思索后,很快就猜测到钱盛的来意是什么。无外乎是担心卫所改制,可能会影响到他们。 想着前几日在枢密院的讨论,他命人将钱盛请到军营的接待室,说道: “钱武即将要执行机密任务,暂不方便见外人。” “如果钱百户信得过,可以把事情告诉顾某,我会原原本本地转告过去。” 钱盛对顾炎武的大名,可谓早有耳闻。这不仅是因为顾炎武以秀才身份从军被封元士,还因为顾炎武曾经在报纸上发表《军制论》,对军制改革提出大胆建议。 如今从顾炎武年纪轻轻就担任营护军来看,皇帝显然对他极为欣赏。卫所改制的事情,说不定就有他的手笔。 所以钱盛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貌似关心了钱武在军中的情况后,眼看顾炎武有些不耐烦,询问道: “顾先生曾经发表《军制论》,提出要尽复国初卫所。” “不知这次卫所改制,是不是按顾先生的建议?” 顾炎武闻言哂笑,自嘲道: “当年发表的一点浅见,朝堂上哪个大臣会当真?” “实话告诉钱百户,卫所改制的事情,枢密院已有定论。” “那就是像涿鹿三卫一样,分地给卫所将士,每户提供兵员,编入营兵服役。” 这种制度,在大明实际实行了一二百年,钱盛并不意外。他在意的是京城的卫所怎么办,毕竟谁都知道,京城没有足够的土地供那么多京卫屯垦。 “涿鹿三卫能这样,京城的卫所怎么分配土地?” “钱某听说,很多卫所要像羽林三卫一样迁出去。” “很多京卫世官人心惶惶,担心被赶出京城去。” 脸上满是担心,钱武向顾炎武询问后。 在话题说开之后,他也不再做表面功夫,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 顾炎武接见钱盛,不仅是想要了解京城卫所世官的想法,还想要为卫所改制尽一份力,安抚一下人心。 所以他笑着道: “这点不用担心!” “迁出京城的卫所是少数,大部分都能留下来。” “但是内地卫所世官数量,被限定在135。超过这个限制,就得转去其它卫。” 听到顾炎武前面的话,钱盛一阵安心。 但是在听到世官数量被限定在135后,他顿时又紧张起来。 因为作为世官中最底层的百户,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迁移。 这让他怀着担心询问道: “世官数量限制在135,怎么会这么少?” “岂不要像涿鹿三卫那样,每个卫都要迁走几成世官?” 当初涿鹿三卫改制,迁走了将近一半世官。这让很多卫所世官想起来,都是不寒而栗。 这也是京城卫所改制的消息传出后,很多世官心中惶惶的原因。 他们都担心像涿鹿三卫的世官那样,被强制迁移到东宁岛那样的海外蛮荒之地。 因为对卫所改制颇有见解,顾炎武深度参与了京城卫所整编,对各种政策也颇为了解。 听到钱盛的话,哂笑着安抚他道: “要迁走也是先迁世袭指挥和千户,还轮不到你一个区区百户来担心。” “给你透一个底,这次卫所改制,百户基本不会动,还要增加试百户,每个卫要有100名基层军官。” “剩下的35个名额,才是给世袭指挥和千户的。你一个世袭百户,根本不用担心。” 说着他还问钱盛道: “我听钱武提到,你祖上属于涿鹿卫,后来立功升百户,才转到了富峪卫。” “你家的世职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洪武还是永乐年间?或者更往后?” 钱盛闻言有些自豪道: “家祖是在洪武年间从军的,后来在下一代立功升百户,永乐年间得到世职。” “算起来我们钱家已经为国效力二百六十年,可以说是与国同戚。” “就是按世袭军士的算法,我家至少也能封个九级世袭军士。” 这是涿鹿三卫改革设立世袭军士后,钱盛私下里计算的。 顶替他家在涿鹿卫当军户的钱武家族,尚且能封三级世袭军士,作为军官更容易立功的他们,自然功劳更多。 钱盛自己私下里不完全统计,都算出自己家族至少能封九级世袭军士。如果再算上其它功劳,按新算法成为世官都不难。 深知九级军士需要多少功劳的顾炎武,顿时肃然起敬,拱手向他说道: “没想到钱兄的祖上,还立下这么多功绩。” “既然如此,钱百户还担心什么呢?” “就算是按新法计算军功,你的百户也少不了。” 说着,顾炎武还补充道: “其实,就算钱兄的祖上没那么多功绩,也不用担心世袭职位。” “陛下特别强调,洪武世官和永乐世官多有开国、靖难功绩。即使重新计算功劳,世职也只能升不能降。” “你的功劳如果能计算得更多,祖传的百户世职说不定还能往上提一提。” 这让钱盛咧开大嘴,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这样的话,他当然要支持重新计算军功,说不定就能提升职位。 不过想到卫所中后来被封的世官,他问道: “其他世官呢?” “如果功劳不足怎么办?” 顾炎武笑着说道: “如果祖上没有人进入英烈庙,也没有人现在军中担任佐击将军以上职位,那就只能降下去了。” “毕竟这次增加的世袭试百户,需要有人补上去。” “今后每个百户都要增加个试百户,作为最基层的世官。” 钱盛闻听此言,心中有忧有喜。 忧的是这样会让一些世官不服,带头闹出事来。 喜的自然是那些功劳不如他家、却成为世袭指挥和世袭千户的世官,这次要降下去。 早就看一些人不顺眼的钱盛,当然希望他们栽下去。 所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顾先生放心,俺老钱明白你的意思了。” “分配过来的试百户,不管以前的职位有多高,俺老钱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 顾炎武抿嘴微笑,对钱盛暗暗点头。 心想这个人不管带兵能力如何,至少不全是酒囊饭袋。 他在心情高兴之下,向钱盛道: “这次计算军功,你不要因为世职不会降就不在意了,一定要把祖上的功劳查一遍,主动申报上去。” “除了斩首功劳外,军官还要计算指挥功劳。” “你的祖上担任军官时下属获得多少战功,还有你管辖的百户所军户祖上获得多少战功,都会按比例计算进去。” “这点兵部计算时可能会遗漏,你要主动申报,和他们的功劳表相对照。” “说不定就能提升为副千户,能转为世袭男爵开辟百里领地。”(本章完) 第665章 卫所世官的出路 世职提升在顾炎武看来是好事,但是钱盛却不这么认为。 在稳定传承了二百多年后,大明的世官最盼望的是稳定,而非提升级别。 如果非要提升的话,他们希望留在原卫所,而非调去其它卫。 所以很多卫所的指挥和千户数量越来越多,百户反而可能出现空缺。 此时钱盛就笑着道: “京卫世官限定在135,指挥和千户名额只有35个。” “俺老钱可不敢提升为副千户,万一真升上去,大概率要调出去。” 作为洪武年间设立的老卫所,富峪卫的指挥千户家族,有很多是洪武、永乐年间传下来的。 既然皇帝说了他们的世职不能降,那么这些人多半能留下来。35个名额,他们能占去一大半。 剩下的十几个名额,钱盛没有信心争。他的世职不升上去还好,一旦提升为副千户,多半要被调出富峪卫。 所以,钱盛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住百户世职,而非往上升迁。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富峪卫仍旧留在积庆坊。祖上在这一带置办的产业,他仍能够打理。 怀着这个心思,钱盛继续询问道: “顾先生知不知道富峪卫的情况?” “将来会被调到哪里?” 顾炎武虽然被枢密院邀请参与卫所改制,却只是提出一点建议。他对具体的整编情况并不了解,更别说精确到某个卫。 所以他摇头道: “具体的卫所顾某不知。” “但是钱百户既然来了,本官作为钱武的上级,就诚心诚意给你几个建议。” “这个你要记牢了,回去仔细思量。” 示意钱盛拿笔,把自己的话记下来。 钱盛家族并未投身举业,称不上是读书人。但他作为卫所世官,卫学还是读过的,能够识字读写。 虽然觉得自己的字难以见人,钱盛还是硬着头皮,记录顾炎武的言语—— 他知道,这次的机会很难得。 若非顾炎武有意,他根本见不到这个人。 习惯了军中开会时有文书记录,顾炎武整理着思绪说道: “卫所改制是必然的,朝廷不可能养着卫所还养着营兵,承担两份压力。” “今后朝廷会给卫所将士分地,把卫所的土地分给个人。” “世袭军官、军士、军户都会按级别分配土地,承担服役责任。” “之后士兵在作为营兵服役时有盐菜银、皮袄银等津贴,军官和军士则按品级发俸禄。” 这是总的原则,也是卫所改制的原因。 大明现在已经养不起两套兵制,所以把卫所和营兵职能分开,抛开养卫所的责任。 今后卫所不但没有军饷,反而还得交税,为营兵提供钱粮。 枢密院现在和皇帝争取的,是把划给内库的卫所屯田税收,转给枢密院分配。 皇帝同意用这笔收入做军费,但是却要求由内廷掌控,双方还在角力。 这些秘事,顾炎武自然是不会和钱盛提起的。 但是他提到的这些已经让钱盛大开眼界,明白了卫所改制的原因。 拿着毛笔记录,钱盛不断请求顾炎武说慢点。记完之后还问道: “京城卫所的土地少,怎么分配土地?” “就是整个顺天府的耕地,都不够京卫屯垦吧?” 因为和钱武的亲戚关系,钱盛对涿鹿三卫改制的情况很了解。知道京城的卫所,不可能像涿鹿三卫那样分配土地。 顾炎武笑着回道: “所以枢密院就多管齐下,提出三个措施:” “第一是清理冒滥,把所有世官和军户一样,重新计算功绩。” “功绩足够的自然保留世职,甚至可能升上去。” “功绩不够的那就需要下降,新设置的试百户需要有人担任。” “这样世官级别降了,需要分配的土地自然就少了。各种冒滥世官,要降下去一大批。” 这点前面已提到一些,钱盛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国初世官,世职不会降下去。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心里也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按这个办法的话,将来世官总数中,将有一半以上是百户、试百户。 至少有两三万世官,会被降低世职。 那些被降级的人,显然会有怨恨。 顾炎武接下来就提到了这一点,说道: “朝堂上的大臣,是打算削减几万世官,把冒滥官员完全清理的。” “但是陛下念着各位世官的功绩,要求最低只能降到试百户。完全削除世职,需要军事法庭审判,枢密院、五府、兵部三衙一起确认。” “尤其是指挥以上世官削除,需要陛下御批。祖上功劳大的,可能议功赦免。” 这是皇帝在朝堂上特别强调的,枢密院的文件中,也被要求特别注明。以显示皇恩浩荡,让那些被降级的世官,维持对皇帝的忠心。 顾炎武作为当今皇帝亲自提拔重用的元士,自然要强调这一点,让钱盛记下来传达出去。 果然,钱盛在听到这点后,很是激动地表示皇恩浩荡,自己作为卫所世官铭感五内。 事实上,在知道京城卫所即将改制后,他们这些世官最担心的不止是迁移卫所驻地,还担心这次改制后以后还有可能改,他们身上的世职,会有可能削去。 如今顾炎武这番话,无疑是让钱盛吃了定心丸。知道不管怎么改,自己最多也就从百户降到试百户,世职不可能被削去—— 毕竟他就算平时有点小过,也没有上军事法庭的地步。 这样身上的世官,自然不会被完全削去。 更何况,世官削除需要枢密院、五府、兵部一起确认。就算枢密院和兵部的文官不待见世官,掌握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却一定会维护他们。 可以说,这个措施,让钱盛的心一下定了下来,比之前知道国初世官级别不会降低还开心。 顾炎武则趁机劝他道: “之前顾某就提到,世官级别能提升就提升,最好升到指挥。” “到了这一步陛下会关注,想被完全削除都不容易。” 钱盛连连点头,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因为他祖上就算功劳不少,重新计算军功后也不可能升到指挥。 他对这个根本没念想,自然没放到心里去。 顾炎武见此心中暗叹,耐着性子继续道: “除了国初世官级别不会下降外,现在担任佐击将军以上军职的世官,级别也不会降低。” “如果两者都不占,又不想世职降级的话,那就还有一个办法,自愿前往塞外或海外。” “这些地方将来都会设卫所,需要内地的世官转过去。” 这种事钱盛想想就觉得可怕,因为塞外和海外在他们看来,就是不毛之地。 尤其是富峪卫以前就在长城以外,后来才被迁到京城里。 他深知塞外卫所的艰苦,自然不会把这个选择放在心里。 顾炎武看着他的反应,眉头几乎都要皱起来了。此时他才明白,皇帝为何要对愿意前往塞外和海外的世官优待,甚至还打算给他们提升级别—— 实在是愿意前往境外卫所的世官太少了,就算之前的转为爵位分配领地,都没有多少世官愿意去。 想着自己在江陵公国的见闻,顾炎武耐心说道: “不要看不起塞外和海外,那里也有富饶之地。” “你想想,若是你的世职是副千户,那就能转为世袭男爵,最大拥有一百里封地。” “方一百里就是一万方里、三百七十五万亩,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地能耕种,也是三十七万亩土地。” “即便都是草原只能放牧,也能养活几千人。” “这可相当于百里侯,你要把握好机会。” 还提到满桂的东平伯国、毛文龙的东江领,以及前段时间的发行债券等事。 钱盛被顾炎武这样劝着,慢慢也动心起来。因为相比三十多万亩、三百多万亩土地来说,钱家在京城积累二百多年的祖业,的确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尤其打动他的,是顾炎武提到: “世袭男爵的捐纳价格三百七十五万石,这是能用钱粮捐纳的最高级别爵位。” “往下就是方二十里的世袭爵士,价格十五万石。顾某现在身上,就是这个爵位。” “钱兄你的百户转为爵位也是爵士,如果有机会升爵,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在能提升为男爵时放弃。” “两者之间差的,可是三百六十万石粮食。” 这让钱盛心惊,真正认识到自己身上的百户世职有多宝贵。 十五万石的粮食,他的全部家产都没这么多。更别说三百多万石,他感觉钱家再积累十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家产。 而且在算上指挥功绩后,他确实有可能提升世职,转为男爵爵位。 想到这其中的差距,他郑重向顾炎武道: “先生的话钱某记下了。” “无论将来要不要转为爵位开辟领地,钱某都谢过先生。” 下决心把自己祖上的功绩好好整理一遍,免得兵部那边算漏。 好不容易劝得钱盛动心,顾炎武感觉自己为支持皇帝的政策立下一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继续道: “开辟领地不易,也可以不用那么急。” “陛下打算在海外、塞外设卫所,让有志开辟领地的世官先去卫所适应。” “这是降低分地压力第二个措施,对于你们来说,同样也是机会。” “你看涿鹿三卫被迁出去的世官,现在不就挺好吗?” “在东宁五卫被划为太子亲卫后,他们将来的前程,难道不如以前?” 这点钱盛是认可的,很多世官都觉得,那些被迁往东宁的世官,可谓是走了狗屎运。 之前还可以说是被流放海外,基本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没想到先是东宁兵在辽东立下战功、显示出了战力。然后皇帝又把东宁五卫划给太子,这意味着他们成为太子家臣。 有这一层渊源在,将来东宁卫的世官,多半能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是很多世官,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顾炎武话中的意思不至于此,他继续道: “东宁卫的世官每个人分配的土地,最低是十方里。最高的世袭指挥使能达到一百方里,相当于世袭爵士开辟的方十里领地。” “相比之下,京城就远远不及了。因为卫所屯田太少,枢密院降低分地压力的第三个措施,就是只给世袭指挥分配三百亩,世袭千户二百亩,百户则只有百亩地。” “钱兄自己算算,相比迁往海外,这是多大差距。” 十方里就是3750亩,这只是最低级的世袭试百户土地。然而就是这个数字,已经是京城卫所世袭指挥三百亩的十几倍。 甚至,了解东宁卫分地政策的钱盛还知道,东宁卫一级世袭军士,就能分配一方里。那可是375亩,已经高于京城的指挥。 自己身为百户的一百亩,别说和东宁卫的世袭军官和军士比了,就连普通军户,都能有这么多土地。 尤其是钱盛知道,涿鹿三卫的世袭军士,每一级分配五十亩。这意味着二级世袭军士,就能分配一百亩—— 和他这个世袭百户,能分到的土地相当。 想想涿鹿区和京城的距离,钱盛险些破防,不敢置信地道: “世袭百户只有百亩,只相当于涿鹿区两个一级军士。” “这样如何养家?养出一个世官来?” 世官不但是世袭富贵,还意味着责任。供养一个完全脱产的职业军官,对任何家庭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很多世官需要养家丁做亲卫,那就更需要钱了。 钱盛认为百亩地实在太少,很难养出个军官来。 顾炎武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一阵快意。 先前他劝了钱盛那么多,钱盛却只是勉强动心。他要说不恼怒是不可能的,只是为了说服对方,把火气压了下去。 如今看着钱盛的样子,他一边心里偷乐,一边脸色沉重地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京城周边就那么多卫所土地。” “全部份出去也不能满足所有的世官,所以只能压缩每个世官的土地。” “钱兄若想多分地,最好迁往塞外。那里像东宁一样,分地按方里计。” 详细向钱盛讲解京城卫所改制的政策,除了世官限额135员之外,军士也有限额,只能留下500名。 至于军户,那是直接没有。现有的京城卫所军户会被迁到缺编的卫所,如果不愿迁徙的话,朝廷也允许转为军民户,但不会分配土地—— 在计划把官田佃户纳入军民户范围后,朝廷有了更多的士兵来源。准备把不愿留在卫所的军户甚至军官,作为军民户放出去。 对于想脱离卫所的人来说,这是一次机会。(本章完) 第666章 新火铳的使用 降低世官级别、降低京卫世业田、鼓励往境外迁徙。 这三个措施下来,京城的卫所屯田是够分了。但是对京卫世官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每个世官一百亩到三百亩的世业田,远远不足以弥补他们迁移卫所带来的损失。 钱盛此时就在担心富峪卫迁离现有的驻地,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可能需要放弃。 尤其是卫所屯田这一点,无论现在占据了多少,都要按世职级别重新分配。 他怀着担忧说道: “除了卫所屯田外,京城不少世官,还有私自购买的田地。” “这些田地在卫所迁移后,应该如何处置?” 顾炎武笑着说道: “只要地契明确、流转过程合法,朝廷就认可这些土地属于他们。” “但是在税收上,就要缴纳有产税了。和朝廷分配的世业田一起,计算有产税率。” “而且加起来不能超过一千亩,这是给所有人的限制。” “如果想突破这个限制、或者少缴税的话,可以给家族子弟分户,让他们作为军民户独立出去。” “也可以作为家族的祭田,或者捐赠为学田,同样作为公田缴纳十一税。” 这是枢密院商量后确定的政策,京卫世官分配的土地实在太少,如果不允许他们拥有私田,估计这些人会跳起来。 所以他们的私田仍旧能够保留,只是要遵守千亩限制,按朝廷政策缴纳田产税。 目前兵部正在和户部商议,确定世官的私田如何征收赋税。 钱盛听到这些,心里有些安心。至少朝廷没有规定的那么死,不让世官拥有其它产业。 不过想想一些世官拥有的私田多是侵占卫所屯田来的,而且一些家庭不止拥有三百亩地。他觉得这个政策一定会受抵制,那些土地众多的世官,一定心怀怨念。 委宛道出这个忧虑,顾炎武沉思之后,说道: “其实想保留更多土地也不是没有办法。” “金吾卫的世官,就允许自行置办和级别对应的土地。” “百户和试百户是五百亩,指挥使是千亩,参考涿鹿三卫世官分配的土地。” “但是转入金吾卫后,那就没有具体卫所了。以后只有虚衔,或者相应级别的优待。” 把金吾卫世官和普通卫所世官的区别道了一遍,顾炎武还说道: “陛下是想把那些不愿在卫所服役的世官都转入金吾卫的,给他们一些优待,自己去谋生计。” “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对此却不愿意。认为不在卫所服役的世官,应该把世职完全削去。” “只有以前考上进士、立功受到朝廷封赠的,才能像现在的大臣那样,获得金吾卫世官。” 这件事情不说还好,钱盛听到之后,顿时心中来气。 因为他在听到金吾卫世官的待遇后,心里就很动心。 虽然金吾卫世官只是虚职,麾下没有军户供他们奴役。但是卫所制度改革后,他们这些在卫所的世官,以后同样也不能随意驱使军户。 两者之间在这方面的差异,已经将要消失。身为卫所世官,并无更多权力。 而且更让他动心的是,金吾卫世官因为不在卫所,所以不需要一直出丁服役。家族子弟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有限制存在。 这意味着世官解开了必须从军的限制,后代不用再上战场拿命拼。 即使世业田需要自己置办,钱盛也觉得能认了。京卫世袭百户只能分配的一百亩土地,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所以他怀着抱怨说道: “京卫世官,为何不能转入金吾卫?” “那些文官也太霸道了吧?把金吾卫看作他们的自留地。” 又怀着期盼询问道: “如果主动降级呢?能不能转入金吾卫?” “例如我现在的百户世职,如果能提升为副千户,能不能降低一级,以百户身份转入金吾卫?” 这点顾炎武真不知道,因为枢密院的章程,还没有制定得这么细。 他向钱盛说道: “枢密院对此没有讨论过,但是他们给世官的最后一个选择,就是完全放弃世职,以后转为军民户。” “除了男丁成年后需要服役三年外,其他方面和民户全无差异。” 这个选择,如果在之前顾炎武道出金吾卫之前,钱盛勉强还能接受,甚至会考虑考虑—— 因为从军实在太苦了,有点家业的人,都想让后辈子孙脱离这个苦难。 尤其是他们这些底层百户,甚至有人放弃世职像贫苦军户一样逃出去。 只是想想百户能转为的爵士,捐纳价格是十五万石。钱盛对此又一阵不舍,觉得就算转为金吾卫虚衔,也比完全放弃好。 想着卫所世官能转入金吾卫这条路,钱盛决心回去之后,就和富峪卫等卫所的世官联络,一起向五军都督府请求,允许他们转入金吾卫。 不知钱盛这个想法的顾炎武,还在继续劝说对方往塞外迁徙。 只是钱盛所在的富峪卫本就是从塞外迁到京城的,他从祖上的经历深知塞外是个什么鬼地方。只要有其他选择,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所以顾炎武的劝说,并无多少成效。 最终,他只能放弃对牛弹琴,叹息着把钱盛送了出去。 至于钱盛要来探望的钱武,直到最后顾炎武也没让他们见面。因为钱武正在训练中,而且训练内容属于机密。 —— 鹰扬军的教场中,徐光启、孙应元、张永安等人,正在观看士兵训练。 他们使用的武器,正是吕祥设计的活门铳。 在作为制式武器被采纳后,装备部和内廷的武器作坊很快在原本的火铳上改造了一批,用于新军训练。 孙应元和张永安等人选拔了一批适应这种武器快的士兵,争取尽快形成战力。 鹰扬军也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准备在京城发生动乱时出击。 可以说,朱由检对这次卫所改制非常重视,甚至做好了武力镇压反抗、强制推行的准备—— 在他内心之中,未尝不希望一些世官反抗,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拿下他们,减轻朝廷负担。 顾炎武深知鹰扬军的战备为了什么,在送走钱盛之后,就去向在此坐镇的徐光启汇报,说了一下他和钱盛交流的内容,以及对这个富峪卫百户的看法。 徐光启听到钱盛对大部分措施都很认可,只是对卫所世官难以转为金吾卫很愤恨,沉吟道: “看来转为金吾卫的资格,要稍微放宽一些。” “这样卫所改制,会减少些阻力。” “我会写份奏疏上奏陛下,同时让枢密院讨论。” 说着自己的打算,徐光启又对顾炎武向钱盛的讲解很赞赏,叮嘱他道: “你的那些看法,可以整理成文章。” “在卫所改制的决定下达后,发表在《卫报》等报纸上。” “尤其是给世官的出路和选择,要向他们讲明白。” “有心建功立业的世官,要鼓励他们去境外卫所,甚至开辟领地。” “求安稳的世官,就让他们拿着世业田屯垦。” “被降级却又不甘的,鼓励他们去境外。” “如果没有这个胆子,就老老实实接受降级。” 这样一个整体政策,在徐光启看来没有多大问题。 需要放松的就是转为金吾卫的口子,让那些不愿留在卫所的世官,转入虚置的金吾卫。 想着这件事情,徐光启离开教场去写奏疏。顾炎武没有急着去写文章,而是在士兵训练间歇,把钱盛来探望的事情,告诉了已经升为少尉带领一个小队的钱武。又问他道: “活门铳用着怎么样?” “能适应这种新火铳吗?” “如果发生京西叛乱那样的事情,有没有信心平叛?” 钱武拿着手中的火铳,满怀信心地道: “当然有信心了!” “活门铳比以前的火绳铳方便多了,训练非常简单。” “要是发生京西叛乱的事情,我有信心带领一个小队,就能把一千叛军击溃。” “如果敌人没有骑兵和火炮,我的小队一个人都不会死去。” 三百米的有效射程、熟练之后高达15发每分钟的射速,钱武觉得手中的活门铳,就是弓和弩的结合体。 只要在敌人弓箭射程外作战,他有信心不损一人,就能击溃敌人。 别说京西叛乱那样的小乱子,就是面对建虏,他也有这个信心。 可以说,在换装新式火铳后,鹰扬军上下信心爆棚,一个个摩拳擦掌地训练,准备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获得世袭爵位—— 大明世官看不上的境外封爵,他们却很热心。有信心靠这种火器,开辟出自己的领地。 顾炎武对这种信心非常赞赏,但还是怀着关切问道: “有什么困难没有?不要不好意思提。” “本官作为护军,就是帮你们解决问题。” 钱武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道: “问题还真有一个,就是军中的兄弟们经常问,子弹能不能发多一点。” “现在用子铳训练,打完后要自己复装,实在是太麻烦。” “没有足够的子弹,上战场也打不死多少敌人。” 这是改用金属定装弹后,新出现的问题。 子铳的制造还好说,大明在制造佛郎机炮子铳上,有着丰富的经验。活门铳的子铳虽然要求更高,却难不到他们。 但是子弹的制造就麻烦了,使用的黄铜成本高是一方面,弹壳的卷制技术也不成熟。 所以子弹的配发数量一直比较少,大部分士兵是用能复装的铁制子铳训练。 这种子铳沉重不说,打完后就需要士兵手动复装。因此出现的事故,也并不在少数。 尤其是铁制子铳润滑不畅,有时需要涂油,才能把子铳顺利从弹膛里抽出来。 再加上铁制子铳和黄铜子弹的装药量等方面有差异,士兵普遍希望多配发黄铜子弹,用它训练和准备作战。 顾炎武记下这个问题,打算有时间就和装备研究院提一提。 尤其是铁制子铳抽壳不畅这一点,他觉得需要装备院下大力气改进—— 知道铜价的他,并不认为黄铜子弹能大规模普及,铁制子铳对于大明的士兵,或许更适合些。 想着这个问题,顾炎武在新一轮训练开始后,向负责训练的参谋长张永安道: “子铳复装容易出问题,你注意过没有?” 张永安皱着眉头说道: “这件事当然注意过,但是不复装的话,哪有那么多子铳供训练?” “反正他们以前给火绳铳装弹更麻烦,这种子铳复装,还更简单了呢!” 显然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顾炎武曾经深受倒引火药之苦,知道复装子铳,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提议道: “子铳复装是个精细活,我以为应该让军械员,专门负责这件事。” “再抽调几个擅长复装的士兵,负责协助他们。” 这能减轻大部分士兵的复装子铳工作,张永安思索之后,怀着犹豫说道: “这样专门交给几个人,他们的负担就重了。” “而且子铳复装是重要训练内容,平时不操作的话,他们怎么熟练?” 对张永安这种想法,顾炎武当即反驳道: “子铳复装是暂时的,以后生产多了,谁还复装他们?” “转为军械员带人专职负责后,还能减轻士兵的训练负担。” “复装子铳出问题的概率,也会更小一些。” 张永安却叹息道: “概率是会降低,但是却不能完全避免。” “我担心军械员带人复装的子铳一旦出问题,会在军中引发大事端。” “以前各人自己复装,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军械员带人复装的话,出了问题责任算谁的?” 这个问题,让顾炎武哑口无言。 如果只考虑统一后勤、简化训练,子铳复装由专门人员负责最简单。 但是因为复装的子铳不是自己使用,那些人如果不用心,很有可能出现问题。 就算是严格管理降低出问题的几率,一旦发生事故,就会有伤残的士兵找复装者的责任。 这才是张永安一直让士兵自己负责,像以前给火铳装弹一样、由士兵自己复装子铳的原因。 感叹着这件事的复杂,顾炎武想着皇帝给卫所世官的选择,说道: “那就让士兵自己选择吧!” “他们可以自己复装,也可以偷懒交给军械员。” “同时签订责任书,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把皇帝提倡的选择权,用到这方面来。 同时加强对复装工作的管理,淘汰可能有问题的子铳。 如果士兵觉得某些子铳特别适合某支火铳,还可以打上标记申请配套保存…… 种种相关制度,在训练过程中逐渐制定下来。 新式火铳的使用技巧,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完善。甚至火铳也有了很多改进,更符合实际作战所需。 无论士兵还是军官,都在熟悉新火铳。准备用在战场上,将来一鸣惊人。(本章完) 第667章 世官的分化 顾炎武敢向钱盛透露卫所改制措施,自然是因为枢密院的方案将要公布。 二月十四日,朱由检在赐与一众朝堂大臣太子太保等加衔后,正式向枢密院下诏,以袁可立为首,推行经过他认可的卫所改制措施。 枢密院随即公布了京城卫所改制方案,传达到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戎政府等衙门。 各个卫所也接到了调令,要求整理情况,限期完成整改和迁徙。 《邸报》、《京报》、《卫报》等报纸,更是专门发行增刊,介绍这件事情。 顾炎武在率领射声营战备的同时,所写的文章也发表了出去。 富峪卫中,钱盛和一众世官听着上级下达的调令,心中忧喜交集。 忧的是富峪卫果然要搬迁,自己家族少不了伤筋动骨。 喜的是搬迁的地方太近了,就在现有驻地附近。 原本在什刹海西南积庆坊的富峪卫,只是被搬去什刹海东北的金台坊,守卫将要开辟的北闾门。 这距离完全就是动动脚的事,他家里置办的很多产业,完全能够保存。 富峪卫很多世官也是这个想法,钱盛的一个上司、派他去打探情况的李指挥便说道: “这次算是走大运,没有像大宁五卫那样,要被迁去塞外。” “虽然分配的土地相比外地要少,但是各家的店铺什么的,还能经营下去。” “大伙儿都要配合点,尽快完成迁徙。” 身为洪武世官的他,可谓从容不迫。皇帝不允许国初世官降级的政策,早就让他吃下了定心丸。 但是另一位马指挥,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因为他不是国初世官,要重新计算功勋确定世官级别。 如果在新的军功制度下他祖上累计的功勋达不到标准的话,那就多半要被降级。 所以他恨恨地道: “皇上也不知受谁蛊惑,要动咱们卫所。” “那些朝堂上的文官,就知道克扣武官功勋。” 这话引来了很多世官附和,他们不是有可能要降级,就是搬迁的损失太大。 有些比较了解朝廷制度的,还喊出都司卫所应该由五军都督府管,枢密院没有权力管他们。 隐含的诉求就是,一切要尽复旧制。不能任由文官蛊惑皇帝,像建文君那样改制。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平时自然没有多少人敢说的。在改革措施落到他们头上之前,这些卫所世官对朝堂上推行的各种改制也不怎么在意。 不过这次改革到自己头上后,这些世官终于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加入了反对改革的队伍里。 在他们的大声鼓噪下,富峪卫世官对改制的看法越来越差。很多人倾向于维持现状,不做一点改变。 眼看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李指挥一拍桌案,怒声道: “谁想闹事?站出来!” “想找死就自己去抹脖子,别连累到我们。” “看你们现在什么熊样,就知道在窝里横,连陛下给的出路都不愿选。” “有胆子就去辽东从军、甚至自己去开藩,世职不但不会降,还能转为爵位!” 这是皇帝给的出路,不管祖上是不是冒滥得到的世职。只要去辽东走一遭,就能把世袭职位保下来。 有胆子的世官,自然已暗暗下定决心,拼着在辽东战死,也要把家族的世职传下去。 没有胆子的世官,在聚在一起时还敢大放厥词抨击改制措施,此时在上司发火后,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自己也知道,皇帝对卫所世官已经足够优待。只要他们为国效力,就能继续与国同戚。 无奈大部分人已经在京城这个安乐窝养废了,只想着自身家业和富贵,根本不愿意拿命拼。 马指挥也是这个想法,而且他对李指挥并不害怕,平时还有些不对付。 此时,他就斜着眼道: “站出来就站出来!” “朝廷苛待世官,还不让人抱怨?” “明日本官就去五军都督府,请各位都督把公道讨回来!” “有胆子的,和本官一起前去,看谁有胆阻拦?” 气得冷哼一声,李指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想找死就自己去,别想拉人垫背。” “钱盛你来说说,前天在巡捕营看到了什么?” “咱们这些世官,能打过几个新军?” 众人闻言看向钱盛,钱盛擦着汗道: “新军训练场面我没看到,但是听军营里的火铳声,一分钟至少能发十弹。” “传言中的新火铳是真的,完全能取代弓箭。” 显然那日他去巡捕营,目的不止是打探卫所改制的事情那么单纯。 甚至因为钱武的级别,他根本没想过打探到多少消息。 只是恰好遇到了顾炎武,才让他对卫所改制有了整体的了解,回来后得到李指挥等人的重视。 此时,李指挥便向一众世官道: “听听!” “射速像弓箭一样快的火铳,就算你们弓马娴熟,能挡得住几个?” “巡捕营是什么?那可是属于锦衣卫。” “就算它改为了鹰扬军,那也是陛下的鹰犬。” “你们要想找死,可别连累我们!” 一众世官想到这里,才明白卫所改制的最大推手,就是当今皇帝。 如果他们胆敢阻挠皇帝的措施,甚至还想推翻之前的设立枢密院等改制。那迎来的一定不会是皇帝的认可,而是镇压和打击—— 在已经给他们留出路的情况下,他们为了安逸,阻挠皇帝的政策。 皇帝一定不会把他们当忠臣,而是看成阻力。 想着当今皇帝清洗朝堂的手段,很多世官心里起了退缩之心。 就是姓马的指挥还有些不忿,嘟囔道: “皇上偏信文官,就不信五军都督府没有明白人。” “军中冒滥世官,有多少和勋贵、内官没联系!” 这番话才是重点,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能够冒滥得到世袭官职的,大多是勋贵的亲戚、奴仆,还有内官的亲朋、走狗一类。 他们这些人都是皇帝的身边人,影响力不可小觑。就算内官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勋贵的亲戚关系却切不断。 这些勋贵大多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只要找到他们,一定会有人出面。 一些世官听到这里,心中有动摇起来,想着是不是找这些关系叙叙旧,让他们帮忙保住自己的官位品级。 但是李指挥毫不犹豫地把这番话语戳破,透露道: “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如今都在京营里。” “他们身边有勇士营士兵跟着,见谁做什么都会被记下来。” “想找他们就去京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看看咱们富峪卫,在京营担任将官的,是不是近期都没回来?” 众人闻言扫视,发现在京营任职的,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回来。 显然,他们已经被京营约束住,甚至在准备出兵镇压闹事的人。 这些世官想到这里后,一个个再也不敢闹腾,纷纷向李指挥表示,自己一定会遵从朝廷命令,配合完成改制。 就连马指挥也没再说什么怪话,显然他已经知道,在卫所精英都被约束在京营的情况下,他们这些连实职都没有的废物世官,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朝廷。 至于他和西宁侯府的一点关系,也没到让人家出头死保的地步。除非他愿意为其效力,陪宋家一起去开藩: 『开藩?似乎也不错。』 『如果西宁侯府去开藩,我就一起跟着去。』 『想来有西宁侯罩着,会更安稳一些。』 『而且西宁侯府,也一定愿意有我这个子爵做藩屏。』 没有信心保住现在的级别不下降,马指挥也没有去辽东和建虏厮杀的勇气。 所以他想保住世职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去开藩。那样不但世职能保留,还能转为爵位—— 在转成爵位之后,他就不用担心被削除了。因为皇帝设立的贵族议会,会帮他保住爵位。 现在的问题就是,西宁侯府愿不愿意去开藩,将来又会去哪里? 只要有西宁侯府这棵大树罩着,他就不用担心将来。 一时间,他连自己在富峪卫丢面子的事情也不在乎了,反而冷眼看着现在风光的李指挥、以及现在围着李指挥转的世官。心想自己将来成了爵爷后,再给他们好看。 李指挥自然不知道马指挥在想什么,此时他庆幸的是完成了锦衣卫交代的任务。 祖上曾有人在锦衣卫任职的他,昨日就被锦衣卫人员联络,承诺可以把他的世职转入金吾卫。 这让他自然极为激动,卖力地支持朝廷政策。想要在将来转为金吾卫世官,摆脱服役责任。 这样的人员,锦衣卫在各个卫所都有安排。向一些祖上有功的指挥和千户许诺,可以把他们的世职调入金吾卫。 大部分卫所的情况,也因此和富峪卫相同。在各种警告和恐吓下,世官们放弃了讨说法的念头—— 身为武官的他们,更清楚军队的暴力属性。 在朝廷摆明了要镇压反对意见的情况下,只要他们有异动,鹰扬军的铳口,会毫不犹豫地对准他们。 甚至和勋贵联络也会成为罪状,在这个紧张时刻,会被认为是图谋不轨。 不过拎不清的人什么时候都存在,尤其是一些卫所被迁出京城,甚至要被安排到塞外。 这些卫所锦衣卫安排的几个人根本就压不住,被编入大宁五卫的世官,有很多人前往京营,要求住在里面的五军都督出面。 —— 京营教场旁边,英国公张维贤端坐在一个营房中,向一众留在京营的勋贵道: “该说的话,本公这些日子都说了。” “不想要这身官服、也不在乎家族爵位的,尽管随着外面的世官闹去。” “本公真想看看,他有几个脑袋!” 扫视一众勋贵,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人阳奉阴违,和外面的卫所世官有联系。 皇帝派来的几个随身勇士,根本就挡不住他们和外界通消息。 不过对这些他并不在乎,因为只要京营不乱,外面那些连实职都没有的世官,根本闹不起风浪来。 甚至他猜测皇帝也不在乎,巴不得这些世官闹起来。 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废除一些世官,减轻朝廷压力。 怀着这个想法,张维贤带领一众勋贵,还有神机营的士兵,浩浩荡荡走出。 连这些来京营讨说法的世官想说什么都没理,直接就下令道: “敢在京营闹事,左右给我拿下来。” “把他们全部投入诏狱,交给军事法庭审判!” 直接命令曹文诏,把这些世官都抓起来。 万万没想到英国公如此粗暴地处理这件事,神机营提督朱国弼,下意识地就要劝说一二。 不过在看到张维贤凛冽的神色,还有曹文诏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后,他顿时就意识到: 这次不是过家家,英国公是要动真格的。 不管是皇帝的授意还是什么,他此时不能对这个军令公然反对。 否则就是得罪英国公,还可能得罪皇帝。 如果这些世官将来闹出更大的乱子,他这个劝说的人,就要承担责任。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属曹文诏,在英国公命令下率领神机营士兵,抓捕在京营前喧闹的世官。 这些世官是来讨说法,自然没多少人带兵器。有人还想反抗,被曹文诏拿着长枪,随手挑翻几个人。再之后就没有人敢动了。一个个听话抱头,被士兵押入京营里面。 锦衣卫派驻京营的人员,立刻前来接收,把他们带到关押大臣的诏狱里—— 在处理阉党之后变得空荡荡的诏狱,因此一下子满员,甚至连房间都安排不过来。 很多刑狱司的官员,也是摩拳擦掌,打算把他们的嘴撬开,争取立下功绩。 当今皇帝摆明了不怎么重视诏狱,他们必须要抓住机会,立功升迁到其它部门。 这些人阴恻恻的目光,让即将被关押到诏狱的世官,都是心中打颤。甚至还有人想到诏狱的恐怖吓得大哭,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各卫派来京营关注这件事的探子,也是纷纷回报。让有些蠢蠢欲动的世官,打消了心中妄念。(本章完) 第668章 高压政策 “好!好!好!” “英国公做得好啊!” “不愧为朝廷栋梁!” 待在宫中的朱由检,对张维贤连声夸赞道。 他想过有英国公的坐镇,京城世官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却没想到英国公如此果断,把所有闹事的世官都抓下,震慑住了可能闹事的人。 经此一遭,京卫改革可以说大局已定。 那些现在都不敢闹事的人,后面也不可能闹起来。 不过即使如此,朱由检也不敢掉以轻心,下令道: “命令锦衣卫人员上街,进入准戒严状态。” “禁止非法持械,禁止人员聚集。” “御营热气球也升空,监视全城动向。” “但凡有聚集起来图谋不轨的,一律严惩不贷。” 继续用高压政策,震慑想闹事的人员。 用寸步不让的姿态,让那些心怀侥幸的人,掐灭侥幸心理。 随着这个命令的下达,卫尉寺所有警员,都被派到街上巡逻。锦衣卫其它机构的人,也穿着红马甲临时上街。 甚至连不在锦衣卫任职的金吾卫文荫子弟也被发动,和他们一起穿着红马甲游荡。大臣们用实际行动,表示对卫所改制的支持。 这些京城人在前年戒严时见过一次,并不大惊小怪。 让他们开眼的是城里升起的热气球,各个城门和大街交会处,都有气球升空,悬挂警示标语。 气球下的吊篮还有人瞭望,拿着望远镜扫视周围。 这一系列动作不管实际作用如何,架式却非常唬人。 不但心怀怨望的世官不敢闹腾,就连京城的百姓,也减少了活动。 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对此一些文官是有不满的,觉得皇帝在无故扰民。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皇帝有可能颁布戒严令,直接下发旨意。 经历过一次的他们,不愿再经历那种皇帝大权独揽的日子,这让他们催着各衙门配合枢密院,置换土地安置卫所世官。 城内各卫所的世官,很快按调令更换营房和官廨。朝廷掌握的京城周边土地,率先给世官分配了下去。 至于军户的调换和土地分配,时间则需要长一点。 因为在已经确定修建三环路、甚至修外城墙的情况下,京城周边的土地,没那么容易置换过来。 有些卫所还需要开挖湖泊屯垦,才有足够的土地供分配。 这样一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年。 不过大多数军户并不担心,因为朝廷许诺了,要给他们重新计算功勋分配土地。 如果能成为世袭军士,每一级就能分配五十亩土地。 京城周边不够分可以调到天津等地,那些地方有足够的土地供他们屯垦。 在京城没有多少产业的他们,并不在乎要从城内迁出去。很多人在了解到京城的分地面积和外地的差距后,还主动请求迁出去。 有产业不愿迁走的,则申请转为军民户,以后除了成年后服役三年的要求外,其它方面和民户无异。 可以说,相比对世官的严苛,枢密院这次对军户很大方。放他们离开卫所,没有提其他条件。 很多习惯了在城内讨生活的军户,主动离开了卫所。一些服役三年以上的,还从京营退了出去。 这自然会带来短期的战力损失,导致京营缺额。 但是在有了单发火铳之后,朱由检也不在乎这一点。 这种超越时代的火铳,给了他远超以往的信心。 就算整个京营都散了,他也有信心靠着御营和鹰扬军,镇压反对势力。 —— 浩浩荡荡的京卫改制开始后,朱由检才开始着手处理闹事世官。 这些人被关入诏狱之后,很快老实了下来。不用锦衣卫怎么用刑,就把情况交代了出去。 朱由检很快拿到了这些人的供词,以及他们的出身。 看到这些人以分配到大宁五卫的世官为主,理由大多是不想去塞外。 朱由检既欣慰于他们并不是坚决反对改制,又失望于这些人完全被养废了,丧失了祖上的勇气。 靠他们去守边塞,朱由检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他下令道: “这些人不听调令还想闹事,全部降一等级调出京卫,同时罚三个月劳役。” “没有其他牵扯的,就这样整体判决,让他们以后老实点。” “牵连到其他罪行的,交给军事法庭仔细审判。” 抓捕的人太多,朱由检也不好处置得太狠,免得京城的卫所世官兔死狐悲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军事法庭组建的时间不长,没有那么多法官一个个审判。 只能挑选一些人重点打击,震慑闹事的卫所世官。 张维贤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当时把这些世官投入诏狱时,可谓毫不犹豫—— 因为他知道当今皇帝整体还是宽仁的,很少会把人逼到绝路上。就连魏忠贤的家属,据说也有人成为世官。 此时他关心的,并不是对这些世官的处置,而是和这些世官有牵连、鼓动他们闹事的勋贵: “安远侯柳祚昌、忻城伯赵之龙泄露机密,应该如何处置?” “他们向亲近的世官,透露了一些消息。” 朱由检对此毫不犹豫,决定道: “既然已经在承诺书和会议记录上签字,那就按承诺书所写,把泄密者革职革爵。” “把两家的庄田查抄,作为卫所土地分配。只保留祭田一千亩,祭祀祖上功臣。” “在两家后人没有开辟出藩国前,不得继承爵位。” 这个处置,要比对那些世官狠多了。 因为皇帝对那些闹事的世官,也没有强迫他们去海外开藩。 更别说两家的庄田,被剥夺到只剩祭田一千亩。 如果不想办法开藩,就是坐吃山空耗光家底。 不过张维贤此时,却没为他们说话。因为他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劝谏也没有用。 所以他只是拐弯抹角道: “周都督也牵连到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周都督就是周奎,也就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父。 或许是想着皇帝册封太子后自己即将被封爵,他感觉周家也成了勋贵一员。在一些世官求到头上时,周奎拍着胸膛答应为他们说项,这也是一些世官敢闹事的底气。(本章完) 第669章 滚刀肉一样的烂泥 第669章 滚刀肉一样的烂泥 “烂泥扶不上墙!” 朱由检破口骂道。 他现在是听到周奎这个名字就来气,认识到这种混不吝的江湖人有多难缠。 作为只有虚衔的金吾卫都督,周奎是无缘参与卫所改制议事的,签字承诺的人也没有他。 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却有人故意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出面保一些人。 周奎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 毕竟他作为太子的外祖父,皇帝就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得给他爵位。 否则就会让群臣以为皇帝不喜欢太子,在朝堂上引发储位争执。 可以说,周奎现在是有恃无恐,像滚刀肉一样,对朱由检使用他混江湖时学到的手段。 朱由检对此恨得牙痒痒,在英国公张维贤提到这个名字时,直接骂了出来: “朕对周家一再加恩,周奎却不满足,实在不是合格的皇亲。” “英国公,你以为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 “要不要削去他的职位和将要册封的爵位?” 英国公张维贤当然不想趟这趟浑水,回复道: “臣糊涂,不知道周都督这样没有签承诺书的,应该如何处置?” “请陛下乾纲独断,或者交由大臣商议。” 朱由检闻听此言,眉头紧紧蹙起。一时间想乾纲独断直接处置周奎,一时又想交给大臣廷鞫,为此类事情定下范例。 最终,他还是没有当场做出决断。拖延道: “周奎是皇后父亲、太子外祖父,当在议亲之列。” “但是其私自打探、泄露机密的事情也要严惩,否则保密制度如何推行下去?” “一定要把告诉周奎的人挖出来,还有让锦衣卫联合国会礼法委员会制定保密法,让保密工作以后有法可依,以后按法审判。” 定下这个决断,朱由检的潜台词,自然是不会定周奎严格惩治。但是他没有直接定下来,显然是想让朝臣出面,做那个处置周奎的恶人。 英国公张维贤看出了这件事,但他却不想当这个恶人。毕竟周奎的背后是皇后,还有如今的太子、将来的皇帝。 他若这时开口了,说不定就会给张家埋下祸患。已经在卫所改制中立功的他,不愿画蛇添足多加一笔。 其他勋贵也大多如此,锦衣卫等内廷衙门更是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公开发言。 所以周奎的事情,就这样拖了下去,没有立刻形成决断。 —— 后宫之中,周皇后虽然从不干涉政事,却自有人在会议结束后把消息传到她面前。 听到父亲又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气得红着眼睛哭了出来。 已经伤心过一次的她,也根本无法料到,自己在皇帝宠爱、百官认可、礼法保护的情况下,后位和儿子的储位竟然还会动摇,起因是来自家里的父亲。 恨得咬牙切齿的她,召见在宫外的女官,呵斥道: “周家的事情,为何不早告诉我?” “父亲为那些世官说话,到底是图什么?” 女官处的急忙跪下,回应道: “卫所改制的事情是机密,奴婢此前丝毫没有收到消息。” “国丈大概是收了钱,所以牵连到这件事。” “他在府中常说皇爷吝于赏赐金银,要自己想办法多挣点钱。” “否则穿着破衣服有损太子的颜面,让人们以为皇爷对太子外家不重视。” 这种歪理邪说,也就周奎能说出来。周皇后继续斥责道: “上次股份的事情后,我不是送钱给家里吗?” “难道这么快就完了,他到底做了什么?” 女官首领主要就负责这件事,一五一十地把周奎的动向说出来。 听到自己父亲不但在美食华服上费巨大,还经常和一班老纨绔一起,在红灯区夜宿和赌钱。 周皇后简直不想听这件事,她没想到自己父亲临到老来富贵后,既然会如此不堪。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父亲。如果在太子初立的情况下皇帝处置父亲,那会让太子的储位和自己地位不稳。 所以她只能一边安排人去周府警告,一边以这幅憔悴的样子,等待皇帝慰问。 —— 朱由检在处理完政事后,很快在宫中各方的关注下,前往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不过他心里对周奎多不待见,对周皇后这个贤后,却必须要尊重起来。 不掺和朝政的周皇后,对他来说是个贤内助。更难得的是对周家的事情拎得清,不会因为血缘关系一味维护他们。 孝宗皇帝的张皇后,就是一个反例。作为上一个受宠生下嫡子的皇后,她对张鹤龄、张延龄兄弟的纵容,造就了大明最跋扈的外戚。 相比之下周皇后就好多了,除了管不住父亲周奎外。其他周府的人,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 朱由检打算做的,就是为皇后和太子拔除这个隐患,不让周奎的肆意妄为,将来影响他们。 宫中关注这些的嫔妃在知道皇帝前往坤宁宫,自然知道皇后没失宠。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仍旧一如从前。 周皇后的心里,自然一阵熨帖。不过她也不敢恃宠而骄,请求皇帝饶了自己父亲周奎。 她忍着伤心向皇帝行了礼节,郑重其事地道: “周家的事情臣妾已经知道,请陛下务必秉公处置,不要顾虑妾身。” 两只眼睛之中,忍不住流出了泪滴。 显然她也知道,皇帝如果处置周奎,会带来多大冲击。 但是如果不处置,只怕周奎将来会做出更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不想像张鹤龄兄弟被处死,她就需要皇帝一直警告父亲。 朱由检哪有耐心一直和周奎较劲?如果不是皇后,他会远远地把周奎丢出去。 现在他只希望群臣领会意图,出面做这个处理周奎的恶人。 至于对皇后和太子的冲击,他也自有办法,笑着把皇后扶起来道: “事情不必担心,朕自会妥善处置。” “现在最重要的你,要尽快怀孕把消息放出去。” “这样外面的人自然不会乱想,知道你和太子在朕心中的地位。” 抱着皇后走向床榻,继续和皇后努力造人。 周皇后自然也极力迎合,希望再度怀孕,化解父亲周奎犯错带来的冲击。 (本章完) 第670章 革除外戚世封 朱由检之所以急着和皇后生下第二个孩子,还因为按之前商定的继承礼法,需要在册封太子之后,每年公布前五顺位继承人。 如今已经有四个儿子的他,占不满这五个名额。所以第五顺位继承人,需要定为福王朱常洵。 但是因为当年的国本之争,群臣对福王很是抵制,不愿把他的名字放在继承顺位里。 福王自己也不愿卷入这个旋涡,不断上表推辞,不想被列入继承顺位。 《大明继承礼法》也因此难产—— 群臣希望皇帝在生下第五个儿子后,再公布这个礼法,确定前五顺位继承人。 朱由检身为朱常洛的子嗣,当然不能在这件事上和群臣较劲,表示一定要把和父亲争夺储位朱常洵列进去。 所以他默认了这件事,让群臣继续修订《大明继承礼法》,等待自己的第五子出生后,再公布这个礼法和继承顺位。 为了后宫的稳定,他希望第五个孩子是皇后所生的嫡子,继承顺位只排在太子后面,帮皇后稳固地位。 所以这段时间,他是专宠皇后。其他妃嫔只有在安全期,才会得到宠幸。 这件事情,让后宫中已经对安全期、易孕期有所了解的嫔妃,对皇后颇为嫉妒。 同时也认识到皇帝对皇后的宠爱一如既往,其他人都无法挑战她的地位。 后宫因此是稳定了,但是外廷却风起云涌,掀起阵阵波澜。 皇帝一句“烂泥扶不上墙”的评价,让群臣认识到当今皇帝对周奎是何等的不待见。 甚至可以说,只要皇帝不收回这个评价。周奎在朝臣和勋贵的眼里,就是一滩烂泥。 周家也别想获得政治上的影响力,没有人会重视他们。 得知这句评语的周家人,可谓是如同遭遇晴天霹雳。除了周奎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外,其他想有所作为的周家人,都是颓丧不已。 言官则蜂拥而上,通过抨击周奎这个外戚,显示自己的风骨。 就连首辅韩爌,也上表劝谏皇帝,需要约束外戚。 不过因为太子的关系,韩爌的奏疏不痛不痒,只提到请皇帝约束周家,完全没有做恶人的打算。 朱由检看着奏疏摇了摇头,感觉韩爌这个明哲保身的习惯是没救了。靠他维持朝堂局面尚可,推动改革完全不用指望。 施凤来、李国普的奏疏,也没什么新意。 倒是杨景辰的奏疏,让他眼前一亮,感觉甚合心意。 立志要成为第二个张孚敬的杨景辰,对张孚敬主导的嘉靖革新颇有研究。在奏疏中提到了嘉靖朝的旧事,提出要执行嘉靖八年廷议结论,革除外戚世封: 外戚封爵,止终本身,子孙俱不准承袭。 这样自然能打击周奎的嚣张气焰,让他不敢再肆意妄为。 朱由检对这份奏疏颇为赞赏,命令内参刊登,让朝堂大臣讨论。 外戚贵族在得知此事后则颇为惊惧,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周奎做出的烂事,竟然会牵联到他们。 这些人一个个心里埋怨周奎,一方面又不敢轻视这件事,发动各种关系,去皇帝面前求情—— 显然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关键是皇帝。只要皇帝扭转心意,他们的爵位就能承袭下去。 不过,让他们绝望的是,当前的外戚贵族虽然不少,却大多没有影响力。 影响最大的武清侯,早就被皇帝以附逆的罪名除爵,被赶去了泉州。 剩下的永年伯、永宁伯、博平侯、新城侯,因为在宫里没人,基本是影响不到皇帝的。 太康伯因为张皇后还活着,倒是能影响到皇帝。但张皇后在当今皇帝即位后,对朝政基本不发一言。 张国纪在经历天启年间的风波后,也不愿掺和朝堂事务。即使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爵位是否能传承,他也不想打头阵。 至于当今皇帝的外家新乐伯,那是一心支持皇帝。 这些人盘算来盘算去,还是只能捏着鼻子去周家。让周家派人进宫,请皇后劝说皇帝。 不过周家的人这时不敢给皇后添麻烦的,对此一再推脱。 周奎倒是不怕影响到女儿,但是其他勋贵也不敢劳驾他—— 这个已经被皇帝评价为“烂泥”的人,显然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有什么影响力。 最终,这些人无路可走之下,只能去找新乐伯。请求当今皇帝的外祖母徐氏出面,劝说当今皇帝。 或许是碍不住这么多外戚的请求,徐氏入宫见了皇帝。然后高兴地出来,向一众外戚说道: “皇上还是好说话的,念着咱们这些亲戚。” “只要愿意去开藩,都能开辟藩国,爵位世代承袭。” “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和我刘家一起去开藩。” 这一番话,让听到的外戚面面相觑。 他们是想让爵位传承下去不假,却不代表想去海外开藩。 没看韩王朱亶眘就生了病,如今已经在北海岛重病不起。 还想多活几年的他们,当然不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甚至一些人还想着,不管皇帝是否革除外戚世封,自己这一代人的爵位总不用担心被革去。后代是否要去开藩袭爵,那就由他们去。 所以,这些人一个个借故告辞,没有一家响应刘家开藩的提议。 徐氏在这些人离去后,则是啐了这些人一口,又开心地向自己儿孙道: “皇上真念着咱们这帮亲戚,许诺除了一个伯爵外,还能封几个子男爵位。” “你们只要有本事,那就都去开藩。” “刘家能兴旺多久,今后就看你们。” 对于本就打算去开藩的刘家来说,皇帝这番许诺,可谓是莫大的恩典。 尤其是这些子男的领地还不计算在伯爵领地内,刘家实际能开辟的领地面积,并不弱于公侯。 当然,更让徐氏开心的,是皇帝打算追赠她丈夫为瀛国公,封她为瀛国太夫人。 还让她口授女儿的相貌,绘制孝纯太后御容。 这让她感觉皇帝真是念着亲戚的,不是做做样子。 那些目光短浅的外戚不去开藩正好,她还担心这些人和刘家抢地方,争夺好的封地。(本章完) 第671章 亲蚕礼和服装节 杨景辰的奏疏被全文刊登在内参上,毫无疑问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再加上嘉靖年间曾经革除外戚世封,还颁布了诏令。群臣纷纷引用诏令内容,要求革除外戚爵位。 激进的要求全部革除,现在的外戚侯伯属于承袭的,也要一并革去,以便符合诏令。 保守的则认为现有外戚侯伯保留,但不再继续传下去。 可以说,文官在革除外戚世封上,没有一丝争议。他们在限制外戚这方面,可谓同心协力。 争议的地方在于要不要立即革除,给不给这些外戚留颜面。 周奎肆意妄为带来的隐患,让群臣觉得对待外戚还得打压,不能继续再视而不见。 朱由检同样担心外戚肆意妄为影响皇室声誉,而且这种养废了的外戚也不可能对皇室有帮助,纯粹就是负担。 所以他很快下达了旨意,让群臣举行廷议,确定对外戚的政策。 廷议结果将以诏令颁布,将来将来还要由国会制定法案、甚至写入礼法,确保这次的廷议结果,能够执行下去—— 即使后代皇帝想给外戚世爵,也不能违背此令。 不能像嘉靖八年的廷议结果一样,只执行了嘉靖、隆庆两朝,在万历年间就被破坏。 皇帝这个态度,引起群臣的称颂。他们对当今皇帝遵守礼法这一点,普遍都是赞誉。 这也是当今皇帝虽然经常改制,却得到群臣拥护的原因。 无论礼法如何规定,都是皇帝和大臣商议出来的。皇帝从没在这一点,独断专行无视他人建议。 当然,那些不经过廷议就推行的改制措施,还是让一些人有非议的。例如卫所改制这件事,很多文官就认为应该通过廷议。 不过这种说法不是主流,因为军事通常会涉及到机密。尤其是卫所改制这样的事情,如果任由文官商量传得沸沸扬扬,那些武官同样也会找人说话,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 大部分文官,是支持当前的卫所改制措施的,他们也信任袁可立等朝堂大臣。 —— 二月二十二日,国会小会堂中,由吏部尚书郭允厚主持,朝廷除大学士之外的大臣举行廷议。 第一项内容就是要不要执行嘉靖八年有关外戚的诏令。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得到群臣赞同。嘉靖八年的诏令将被重申,外戚爵位只能止于终身。 第二项内容则是皇帝新提出的,给愿意开藩的外戚功臣待遇,允许他们以开辟藩国、藩屏社稷的功劳,把爵位转为世代承袭。 这点争议比较大,因为这样的外戚藩屏,实力会很强盛。如果他们作恶,朝廷更难限制。 尤其是当今皇帝允许世职转为爵位后,群臣都认识到公侯伯爵位的珍贵。他们辛辛苦苦才只能成为子爵男爵,哪里愿意外戚轻易成为诸侯。 最终,这项提议第一次没能得到通过,还是郭允厚按皇帝的嘱托加上限制后,才在勋贵的鼎力支持下,险险被一半以上的大臣同意。 这个限制就是,外戚封爵将止于伯爵,除非立下大功,才能提升爵位。 现有的博平侯、新城侯,都要降为伯爵。 武清侯就算将来复爵,没有大功也只能获得武清伯爵位。 同时,作为对外戚的优待,那些曾经被封爵、却在嘉靖年间被革除的外戚,都允许开辟子爵领,获得子爵爵位。 这个决议将写成诏令颁布,未来还会写入有关皇室的礼法,连皇帝也不能随意违背。 甚至可以说,群臣之所以答应外戚爵位可以转为世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给皇帝留口子—— 将来如果有皇帝非要给自己的亲戚世爵,那就要按照礼法,给他们世袭领地。不愿就藩的外戚,自然不可能获得世袭爵位。 心满意足的文臣,自觉在其中出了大力。连皇帝之前轻易定下卫所改制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们的精力都被这件事吸引着,还有一些科道官员痛打落水狗,翻出外戚贵族的种种违制事宜。 京城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刊登,让京城百姓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情上—— 相比人数众多的世官和军户来说,还是这些贵族的事情,更让他们在交流时乐此不疲。 什么博平伯夫人、新城伯夫人去周家府前骂街,九莲菩萨庙说周奎罪孽缠身等事情,都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之前差点进入戒严状态的紧张和肃杀,似乎一下子被扭转。 京城的抄报行和民众,一下子都变得热衷于贵族的八卦新闻。 不过,在这一片喧闹中,朱由检却知道这只是他营造的表象。京城的市场和民心,并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这没关系,接下来他还有一连串措施,会让京城人彻底忘记之前的氛围,沉浸在盛世繁华里。 登极两年多后,他对如何营造盛世氛围已经得心应手。有信心让大明的民众都认为当前是盛世,什么天灾和虏患,统统不值一提! 地方有野心的人员,也会按下心思。不敢在这样的“盛世”下,轻易起兵造反。 —— 旧历二月二十五日,新历三月初三,清明节。 周皇后率领后宫妃嫔和命妇,在西苑的先蚕坛,举行在大明久未举办的亲蚕礼。 宫中妃嫔对此多有羡慕,就连不怎么知道后宫情况的命妇,也认识到皇帝对当今皇后的宠爱。 在这个仪式结束之后,她又率领妃嫔和命妇浩浩荡荡出宫,参加即将开幕的京城服装节。 这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中国华服日设立的节日,和亲蚕礼联接起来,成为皇后主持的盛典。 服装节的优胜者,还能获得皇后养的蚕结出的绸缎—— 今年则因为亲蚕礼初举办,以皇后纺纱制作的布料代替。 这个节日,筹办时间很长。从崇祯元年就开始,直到内廷收编的裁缝行按朱由检的要求定下各种服装行业的标准,又设计或复原出他认可的服装,才在两年后的今天举办。 知道皇帝对此多重视的内廷织造集团和服装工坊,都在热切地盼望这一天。希望他们按皇帝要求设计和复原的服装,能够在服装节上一鸣惊人。 他们也准备了成千上万套服饰,准备在服装节上卖出去。 尚衣监从裁缝行发掘的服装设计师,同样摩拳擦掌。希望自己的设计能被认可,甚至得到皇后奖励。 这次的服装节,在灯市的百货商场举行,也就是以前的戎政府所在。 它不仅距离皇城很近,还因为这两年的灯市,可以说是京城最繁华的地带。 临近勾栏胡同的灯市,在红灯区和百货商场设立后,得到快速发展。东城的人购物,如今最喜欢到这里来—— 朱由检准备打造的钟鼓楼市、珠市口等市场,就是以如今的灯市为模板。 周皇后来到这里后,率领妃嫔和命妇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免去繁复的礼节只躬身行礼后,她当即传下懿旨,宣布服装节正式开始。 一众被精心挑选的俊男美女,开始穿着服饰走出。 第一对出现的人,就让众人惊呼。 因为男子穿的是蟒袍、和皇帝的龙袍非常像。 女子则凤冠霞帔,像极了坐在高台上的皇后的服饰。(本章完) 第672章 冠服和礼制 就在人们怀疑这样的服饰是否逾制的时候,一位负责讲解的尚衣监太监高声道: “此为龙纹蟒袍、六龙三凤冠,合称龙凤呈祥。” “陛下特许有公士以上勋位者,在婚礼时租借这套礼服。” “凡是为大明立过功的人,皆有机会穿戴龙纹蟒袍和真正的凤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商场中一家店铺,用气球悬起了两条竖幅,展示着商店的位置所在。 这家店铺,是尚衣监开办的,专门提供礼服,租借给符合资格的人。 因为商店没开业,众人也没有蜂拥过去观看。但是很多有公士以上勋位的,都决定有时间一定去看看,在举行婚礼时租用这套服饰—— 和龙袍相差无几的蟒袍,还有真正的凤冠,让他们决定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这样穿戴。 一些之前没有捐纳公士的富人,此时也动了心。甚至打算为儿孙捐纳公士,以便他们在婚礼时穿上这套服饰。 可以说,皇帝这个做法,迎合了此时民间喜欢逾制的需要。 一些保守的老夫子虽然看不惯,但是在皇后都没有发话的情况下,只能憋着不语。 周皇后早就看过服装节的安排,对此并不意外。她对皇帝特许民间婚礼时戴上凤冠也没什么不满,因为民间早就流传着凤冠霞帔的说法——虽然那些人戴的并不是真正的凤冠。 而且六龙三凤冠也不是皇后的礼服冠,只是燕居冠而已。真正的皇后礼服冠,按国初规定是九龙四凤冠。现在早已超越这个限制,发展成九龙九凤冠、十二龙九凤冠。六龙三凤冠这套燕居冠,也是从国初的双龙翊凤冠而来,现在是皇后日常使用的常服冠。 可以说,当前的大明,逾越礼制的现象各处都有存在,甚至就是皇家带头,破坏了原本的规矩。 这也是朱由检的重制礼乐,得到那么多大臣支持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知道旧有的礼制维持不下去了,只有按当前现状重新制定一套礼乐,才能让人遵循。 随着龙凤呈祥礼服之后的,则是状元礼服,尚衣监太监高声道: “此为状元冠服和五品命妇冠服,陛下特许民间婚礼之时,穿戴这套服饰。” “婚礼俗称‘小登科’,俗语又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说。” “陛下希望诸位小登科后,能够不断进步,成为自己行业的状元,真正完成登科。” “这套礼服可以租借,也可以购买保存。在将来做出功绩后,经议会批准穿戴礼服游街。” 这个许可,引得人人叫好。 相比只能租借的龙凤呈祥礼服,这套能让他们自己拥有状元命妇礼服,才是很多人更希望拥有的。 他们也希望像皇帝说的那样,将来成为自己行业的状元,真正完成登科。 一片叫好声中,某些文人士子,则是心怀不满。 因为他们认为状元是科举专有的,其他行业的人,不配称为状元。 皇帝这个特许,会让状元失去独特性,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不过在人人叫好的情况下,这些人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甚至就连很多自认为没有机会穿上状元冠服的士子,都希望能在婚礼时穿一回。 在这两套礼服之后,还有斗牛服、飞鱼服等赐服,麒麟袍等公侯冠服,以及一到九品文官和命妇的冠服。 大体是按照规定制作,但是在精心设计和俊男美女的穿戴下,显得更加华美。 很多来观看的勋贵和官员都没想到,自己平时穿戴的服饰竟然这么好看。这让一些人想着,是不是要请求朝廷重新赐下冠服,或者允许订制。 普通百姓最熟悉的,则是九品官员的服饰。这是他们以前在婚礼时,能够穿戴的最高级别服饰。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皇帝特许使用状元冠服。对应的命妇冠服,更是高达五品。可以用类似凤冠的翟冠,以及绣云霞鸳鸯纹的霞帔。 文官服饰之后,则是文职军官服饰。这是朱由检为了分化文官集团,特意命尚衣监参照文官服饰设计的冠服。 这套服饰的朝服公服和文武官员服饰接近,只是补子纹样有不同。常服则更接近军服,佩戴六角宝相肩章,更加整洁干练,符合朱由检对文职军官的要求—— 他希望从服饰上就将文职军官和文官区分开,让他们不再铁板一块。 之后还有锦衣卫卫尉寺的常服、军官和军士常服、吏员常服、生员常服等等,让观看到的民众都觉得大开眼界,没想到大明的冠服有这么多种类。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太极道袍,命人为城隍司祭司设计的法衣。 鹤氅羽衣,很符合人们对神仙的想象。 前后绘制的太极阴阳图,又彰显着城隍司协理阴阳的职责,蕴含着玄妙至理。 这套服饰之前就曾出现,只是没有现在完善。 此时在众人面前一亮相,很多信奉道教的民众,就打算购买一件,作为居家祈福之用。 道教的道士则如临大敌,觉得自己的服饰被比了下去。 尤其让他们难受的,是这套服饰虽然符合道家理念。但是太极图案,却源自儒家的《易经》—— 这其实是以儒家理念设计的服饰,穿着这套服饰的城隍祭司,更是被当今皇帝定为儒家神系的核心。 如果他们不想个好办法,道教的信仰显然会被城隍司进一步蚕食和侵吞。 之后的僧道服饰,他们也没有多少心情观看。因为皇帝并没有对其改进,基本维持了原有样子。 倒是周皇后很高兴,因为她在其中,看到了自己设计的白衣大士服。 在此之前,宫里的女眷暑衣从未有用纯素者,葛衣也只有皇帝使用,其他人都不敢随便穿。 直到周皇后入宫,才开始以白纱为衫,不加盖饰。皇帝笑着称她为“白衣大士”,狠狠地宠爱了一番。 自此之后,宫里开始流行纯素暑衣。如今更是被皇帝命人修改,加入了僧道服饰体系。(本章完) 第673章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服装节的第一天,主要是各种冠服的展示。 除了一些新品类外,大部份服饰人们都曾见过,甚至一些人还会觉得很熟悉。 不过即便如此,如此多的冠服的展示,还是让人们大开眼界。 放在寻常的时候,普通人哪里能见到这么多服饰! 尤其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展示冠服的男女模样都很俊秀。据说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被皇帝称为模特。 服装节还没结束,就有很多人打听这些模特出自哪里。在得知大多是出自音乐学堂后,这些人叹息不已。 作为内廷和礼部合办的学堂,音乐学堂的名气很大,是大明培养音乐人才的最高学府。负责为乐府、教坊司、皇家乐团等机构输送人才,由这些机构一并护着。 尤其让人注目的,是音乐学堂之中,有一座女子学院。它是京城之中,仅有的两座女学之一。而且和女子学堂一样,是由皇后举办。据说皇后在用这座学院,培养进献给皇帝的女人。 再不知死活的人,也不敢去这座学堂捣乱。否则说不定就会惹到未来的妃嫔,给自己带来祸患。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不敢去招惹,却挡不住他们议论。 陈子龙在最后的集中展示时,便指着一个极为出众的女子,向自己旁边的张溥道: “天如兄,你看那个女子,是不是有些熟悉?” “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时难以记起来。” 张溥看了一下,也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他一时间同样没有想起来,直到被旁边的乐声惊醒后,才猛然道: “是徐佛的弟子,咱们去年拜访皇家乐团时,恰好在那见过的。” “她唱的那段《女状元》,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难怪她穿着搭配状元冠服的命妇服饰,眼睛却总往状元身上瞅。” 去年在皇家乐团的一次偶遇,几人都对那个身形弱小、却有一腔豪气的女子印象深刻。 陈子龙这时也想起了她的名字,恍然道: “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徐佛的弟子,柳隐柳如是。” “没想到不过一年,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如果说去年的柳如是,还只是一个女孩的话,今年就可以说长成了姑娘。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能看出将来是什么样。 这让他们不由感叹,徐佛不愧是徐佛,培养出这么出色的弟子,以后老了也有保障。 这个柳如是,明显未来会比徐佛更漂亮,可以说是绝色。 如果再有一些徐佛的才艺,名声超过徐佛,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若非此人已经被招入皇家乐团、还被送去女子音乐学院学习,说不定两人就会去搭讪,展示下才子的风采—— 想来,这个唱着《女状元》、艳羡状元冠服的女子,会对他们这种才子更喜欢。 —— 柳如是确实极为艳羡旁边男子穿着的状元冠服,因为她最初申请的,就是穿这套服饰。希望能以女状元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过戏剧到底是戏剧,这种展示朝廷冠服的正式场合,是不允许她随意穿戴的。 最终,她只能穿着和状元冠服搭配的命妇服饰,陪着状元登台。 怏怏不乐的她,总是往那个“状元”的身上瞅。看得那个男子都有些不自在,还以为自己哪个地方穿错了。 坐在高台上的周皇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询问旁边的女官道: “那个女子是谁?怎么老盯着旁边的男人看?” “难道女子音乐学院的风气不严谨,让他们有了私情?” 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把女子音乐学院,从音乐学堂分出去。 否则闹出了丑闻,她脸上也没光彩。 旁边的女官就是这次服装节的筹办者之一,专门站在皇后身边讲解。 闻言她看了柳如是的方向一眼,抿嘴笑着说道: “不是有什么私情,是柳姑娘原本打算穿状元冠服的,结果却没穿上。” “她看的是那个人的服饰,想来是觉得自己穿上更好看。” 向皇后仔细讲解了一下,说明柳如是看那个人的原因。 周皇后在知道她是《女状元》的备选女主角,想穿状元冠服而不得后,同样也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在脸上。” “告诉她好好学戏,如果将来唱得好,本宫可以满足她的心愿,赐她状元冠服。” 对《女状元》这部戏的女主角,周皇后显得很宽容。因为这部戏的主要唱段就是皇帝为她写的,然后才有了话剧戏。 所以她对这部戏,不是一般的喜爱。连带着爱屋及乌,对能唱好这部戏的女子也很欣赏。 此时,她就仔细端详着柳如是,越看越觉得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有可能不亚于田妃。 想到当今皇帝的喜好,她又询问旁边的女官道: “这个柳如是才学如何?” “除了唱戏之外,还有什么才艺?” 女官见皇后对柳如是这么关注,心知这个人落到了皇后眼里,仔细斟酌着回答道: “她是徐佛的弟子,继承了徐佛的才艺。” “之前娘娘让李大师举荐女子,她就在名单内。” 李大师就是皇家乐团的团长李玉,和周皇后同是苏州人。 之前周皇后就让他借助身为皇家乐团团长的便利,推荐一些女子重点培养。点明了要擅长音乐有才艺的,将来献给皇帝,用以分田妃的宠爱。 这个柳如是能得到李玉的推荐,显然色艺双绝,不是空有皮囊的人。 再想着名单上柳隐字如是的名字,她轻轻笑着说道: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小姑娘还真自信,难怪能唱《女状元》。” 能够知道辛弃疾的词,还敢自信地认为青山见到自己也觉得妩媚。这个柳如是的信心和才学,不是一般的足。 周皇后对这样的人,既有欣赏也有一丝忌惮。担心选入宫后,再出现一个田妃。 再想着柳如是如今是徐佛的弟子,还有徐佛当年的名声。她的眉头微皱,向身边的女官嘱咐道: “把这个人引荐给方夫人,请方夫人好好培养。” “教好宫里的规矩,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她随意登台。” 打算让柳如是拜方维仪为师,培养一下礼仪。 作为方以智的姑姑,方维仪昔年曾被周皇后请入宫中,绘制九莲观音菩萨送子图。之后周皇后就生下了太子,让她对方维仪一直颇为感激。 去年方以智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周皇后还向当今皇帝请求,赐给教导方以智的方维仪诰命。而且还请她入宫,讲解如何教子。 如今方维仪已经被她任命为女子学堂的副山长,教导在学堂中学习的女子。 想来有她培养,这个柳如是将来会更出色,轻易不会长歪。 甚至,若非不想让人觉得女子学堂风气不谨的话,周皇后还打算将柳如是从女子音乐学院转入女子学堂,学习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 只是想想如今女子学堂中多是富贵人家还有宗室女子,她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只让柳如是拜方维仪为师,仍旧还留在女子音乐学堂里。 不过像今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以后就不用想了。周皇后打算把她藏起来,看机会进献给皇帝。(本章完) 第674章 女子科举 第674章 女子科举 “气死我了!” “那样的人也能穿状元服?” “凭什么就他能穿,我们女人就不行?” 心怀怨念的柳如是,回到更衣室中抱怨道。 她现在还对自己没能穿上状元冠服愤愤不平,觉得那个人无论才学还是气质,都远远不如自己。 不过她这番话,却没有得到老师徐佛的回应。反而是一个陌生的妇人接话道: “哦?” “你的意思,是女人也能当状元?” 这个人柳如是不熟悉,没有随意回应。 而且更让她蹙眉的,是自己的更衣室竟有外人进来。 似乎是知道她的顾虑,徐佛出面解释道: “这位是方夫人,女子学堂的副山长。” “她奉皇后娘娘之命,以后要教导你。” 乍闻这个消息,柳如是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高兴,而是看着徐佛道: “那老师呢?” “以后我还要不要去上学?” 徐佛还没回答,方维仪就主动回应道: “你以后还是女子音乐学院的学生,仍旧由徐夫人教导。” “但是像今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就不要做了,什么时候登台,要听皇后娘娘安排。” “我会教你读哪些书,还有宫里的礼仪。” 这番话的潜台词,徐佛和柳如是不会听不懂。 明显是皇后娘娘看上了她,以后要把她带进宫里。 坊间传言皇后用女子音乐学院培养进献给皇帝的女人,果然不是瞎传。 已经把柳如是看成后半生保障的徐佛,听闻此言是喜不自胜。 柳如是却有些炸毛,急着道: “怎么连登台都不行?” “明天我还要展示戏服呢!” “往后就能唱戏了。” 不同于今日展示的冠服,明日的服装展示,主要就是戏服。 柳如是作为《女状元》的女主角,是能穿上状元服的。这将是她第一次在观众面前亮相,以后会参加皇家乐团的演出,和其他女演员竞争主力角色。 所以柳如是对此很重视,精心准备了扮相,打算一鸣惊人。 没想到现在却不让登台了,让她怎么能开心? 方维仪闻言皱了皱眉,徐佛则拍了她一下,貌似生气地道: “说什么胡话呢?” “你以后是要入宫的,还登台唱戏做什么?” 这才让柳如是明白,自己不但明天不能登台,以后可能都没机会。 就算皇后娘娘让她登台了,大概率也只是在宫里唱,除了皇帝和皇后外,很难有其他人听到。 想着自己这一年来努力学戏,到现在却知道这个消息。柳如是心里闷闷不乐,感觉这一年的辛苦像是白费。她辛辛苦苦学唱戏,可不是为了只唱给皇帝和皇后。 这时,她听方维仪问自己道: “你就这么喜欢登台吗?” “是喜欢唱戏,还是喜欢当状元?” 柳如是想了一下,回答道: “都喜欢!” “我既喜欢唱戏,又喜欢在戏里当女状元。” 方维仪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她不应该喜欢唱戏。因为她对周皇后的心思很清楚,知道皇后娘娘不是让她培养大家闺秀,而是培养个擅长音乐的人才,用以取悦皇帝。 所以她鼓励道: “喜欢唱戏就继续唱。” “但是登台就不必了,要听娘娘安排。” “你以后就把它当爱好,像是写诗画画一样。” “当今皇上喜欢有才能的女子,你以后就是入了宫,也能继续唱戏。” “甚至还能写书,教他人如何唱戏。” 这个说法,让柳如是眼前一亮,感觉入宫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能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至于登台之后,不想唱的时候也得唱戏。 不过想到自己的状元之志,她还是闷闷不乐道: “之前听到‘行行出状元’,我还打算拿个戏剧行的魁首,真正做一次状元呢!” “现在不能登台,如何成为真状元?” 这么充足的信心,让方维仪哑然,觉得她真是天生适合《女状元》。 戏剧行的名伶那么多,一个还没正式登过台的小姑娘,竟然就想着成为这一行的状元。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她吃惊的。 让她惊骇的是,柳如是接着说道: “其实,当上了戏剧行的状元也不算什么。” “我想当的是真状元。” “可惜大明的科举太严,女扮男装根本混不过去。” “女子又不能参加科举,有才学也展现不出来。” “什么时候咱大明的女子,也能像男人一样参加科举?” 这番感叹,寻常人听来会觉得大逆不道,方维仪却感觉如受棒喝,思路一下子被打开: 『是啊,为何女子就不能参加科举呢?』 『如果朝廷设女科,女子学堂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过来,不再有那么多非议。』 作为从未出现的新事物,女子学堂的开办很不容易。 即使有皇后作为山长护着,还是有很多人说怪话。觉得女子聚在一起学习,是有伤风化的事情。 还有人引用陈眉公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等言语,对女子学堂大肆抨击。 更有一些女学生,明明在学堂学得好好的,家长却受不住风言风语,不再让女儿过去。 可以说,方维仪参加女子学堂开办这几个月,遭遇了很多打击和挫折。 就连皇后也对女子学堂很是忧心,担心会遭到更多的污蔑。 这也是她安排方维仪教导柳如是,却没把柳如是转去女子学堂的原因: 除了需要柳如是继续学习音乐外,还因为现在的女子学堂经不起一点波折,必须要谨慎小心。 不能让女子学堂也背上为皇帝培养女人的名声,让富贵人家更不敢把女儿送过去。 方维仪一直想改变这种被抨击局面,却苦于没有办法可解。 如今受柳如是启发,她想到了建议朝廷设女科,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 别管事情能不能成,都有可能改变当前被抨击的局面,让女子学堂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让她看向柳如是的目光,显得更是和蔼。觉得小姑娘真是敢于想象,她之前就想不出这个办法来。 所以她决定了,一定要好好培养柳如是。让这个小姑娘发声,推动女子科举设立。 (本章完) 第675章 改正朔,易服色 服装节第一天的盛况,当晚就有报纸报导。 到了第二天早上,京城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刊登。 尤其提到了皇后亲临,还有当今皇帝对婚礼服饰的两个特许。 这让京城的民众一边赞叹当今帝后亲民,一边又对此升起了好奇心。 再加上学校、工厂等采用新历法的机构都放假,他们呼朋唤友,前去灯市参加服装节。 就连钱谦益等以名士自居的大臣,也在朝会结束后,前去灯市观看。 想着昨日自己带领太常寺官员去祭祀黄帝,今日又去参加常朝,钱谦益满怀怨念地道: “学生、工人尚且放假,咱们这些做官的,却没时间休息。” “这新旧历法并用,实在太不方便了。” “不但要看新历法上是否放假,还要再看旧历,看看是否有朝会。” 这是很多官员都有的感觉,他们在被皇帝压着采用新历后,很快察觉到新历法的方便之处。 但因为朔望朝和正朔的争议,在参加朝会的时候,仍不得不继续按旧历。 清明节这三天,按新历法是假期。但是今日按旧历是二月二十六日,恰逢三六九常朝日。有资格参加常朝的官员,要去参加朝会。 官员们对此是怨声载道,对自己的假期没有学生、工人多,心中极为不满。 一些人甚至开始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反对皇帝设置了很多假期的新历。以至于现在要按旧历上朝,休假的时候还要忙这些。 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的抱怨更多点。因为昨日是黄帝诞辰,他作为太常寺卿要主持祭祀。 再加上今日上午的常朝,可以说三天的假期,他实际只有一天半。 若非要在报纸上和张溥等人角力,他真不想来参加这个服装节,而是会待在家里休息。 如今为了跟上热点来此,可想而知他心里怨念有多大。以至于在门人弟子面前,都抱怨了出来。 瞿式耜作为太府寺寺丞,同样也感觉新历远比旧历更方便。 这不仅是因为新历的假期更容易安排,还因为新历每个月都是三十天,能够轻易计算间隔时间。 太府寺征收税款需要确定日期时,用新历轻而易举就能把截止日期算出来。 每月、每季度的收支,同样很容易计算。 用旧历则需要考虑大小月和闰月,需要翻年历表数着算。 所以在听到老师的话语后,瞿式耜笑着说道: “新历确实更加方便。” “但是正朔这个说法,真的是不好改。” “这可是关乎国本的事情,轻易改动不得。” 钱谦益闻言摇头,指着弟子说道: “你啊,想的还是少了点。” “单单改正朔算什么?” “你看这服装节,是不是要易服色?” “当今圣上要重制礼乐,这两个是避不过的,只是要看怎么改!” 瞿式耜之前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听老师一提点,顿时明白过来: 皇帝昨日展示冠服,可不就改动了一些服饰吗? 这样每年改一些,估计十年以后,朝廷的冠服就会和以前大不相同,相当于是易服色。 这件事和改用新历法一并完成,那就是实现了“改正朔,易服色”。 当今皇帝的重制礼乐,果然是不亚于新开一朝的伟业。 对此,瞿式耜有些惶恐,又有一些期盼。 因为他想要在这个变局中立功,把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上传下去。 而且机会还很大,他的老师钱谦益,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之一。 只要老师将来能够入阁,他成为督抚就没什么难度。甚至还有机会一窥辅弼大臣,成为权力堪比内阁大学士的九卿之一。 —— 想着这些的瞿式耜,对服装节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钱谦益则在抱怨后,专注地欣赏高台上的展示—— 已经放弃休息前来观看了,当然要专心点。为《大同报》写出几篇好文章,不让张溥专美于前。 让钱谦益高兴地是,今日展出的服饰,很合他的胃口。 皇帝以戏服名义展出的前代服饰,远非以前那种夸张的戏服可比。更应该称为复原,制作前代服饰。 钱谦益笑着说道: “这话剧戏和以前的戏剧真不一样,服饰要真多了。” “不但能在戏台上穿,就是平时也能穿出去。” 作为仿照话剧设立的新戏种,朱由检对话剧戏的服饰要求务必真实,不能像传统戏剧乱穿搭,根本不讲出处。 而且,多在室内演出的话剧戏,因为距离观众更近,也不需要那么夸张、鲜艳的戏服,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这次展示汉唐宋的服饰,他就以戏服名义展出。基本是按图画复刻,如今还处于复原阶段。 将来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发展,制作汉风、唐风、宋风服饰,融入到大明的流行风尚里。 这同样契合了时代需要,因为当前的大明,在丰富的物质基础下,国初俭朴的风气,已经一去不复返。 人们不但喜欢逾制,还喜欢新奇的服饰。有的着唐巾、晋巾、纱帽巾,还有的男穿女服、女穿男衣,被人称为服妖。 钱谦益在江南对此司空见惯,不觉得穿着唐宋服饰出门有什么不好。 而且他觉得相比那些乱穿的服妖,这种按唐宋图文制作的服饰,更加合乎礼仪。 瞿式耜听到老师的话,收回思绪看了一眼,在旁边悄声提醒道: “先生,这些前代服饰,多有官员贵族才能穿的。” “陛下将此展出售卖,是不是有些不妥?” 钱谦益闻言顿了一下,说道: “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只是前代的服饰,在本朝又不犯禁。” “真要把前代的官员贵族服饰禁令维持,民间还穿什么?” 各朝代推崇的服饰不一,禁令也不一样。如果大明要维持前代禁令,民间服饰的颜色搭配等选择,将会非常困难。 而且更麻烦的是,执行这些禁令,需要深厚的历史知识。大明现有的官吏,根本辨认不过来。 瞿式耜听得有些哑然,也觉得维持禁令不现实,但他还是劝老师道: “先生,普通服饰可不管,但是龙凤这类的图案,还有前代皇帝、皇后的服饰,应该是要禁的。” “现在展出的服饰都太真了,远不是以前那种里胡哨的戏服可比。” “如果有人穿着帝后的服饰出去,被愚民认为是某朝的帝后复生怎么办?” 这个顾虑,让钱谦益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应该制定规范。 戏台上穿穿也就罢了,如果日常生活中穿上前代皇帝的衮服,那就太不像话了。 他决定针对这点写封奏疏,向皇帝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本章完) 第676章 保守派的苗头 钱谦益发现的问题,同样有许多人发现了。 尤其是服装节的第三天,开始展出时世装。其中多有民间流行的离奇服饰,被称之为苏样。 皇帝则称为时装,或者说是时尚。命令内廷收编的裁缝,整理了很多流行样式设计出不同型号的时装。 这些服饰的样很多,多有不合冠服制度之处。 有的人对此很喜欢,有的人则无法接受,认为是服妖一类。 两拨人在报纸上展开了激烈争论,甚至延伸到朝堂上。 如果只是无伤大雅的吵吵嚷嚷,朱由检也不会在意。甚至乐于见到这一点,转移人们对卫所改制的关注。 但是在钱谦益上疏,提出要重申服色禁令,还有禁止随意穿戴前代衮服后。朝堂上很多官员认识到,这是有关服色的重大问题。 结合皇帝推行的新历法,“改正朔,易服色”这个念头,也出现在很多官员的脑海里。 『这样继续改下去,大明还是大明吗?』 很多人的心中,泛起这个疑问。 这些在朝堂上习惯了皇帝更改制度的臣子,尚且有这个感觉。 那些刚入朝的臣子,就更难以接受了。 被皇帝几次征召、结束丁忧回京复任翰林院编修的黄道周,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在后世因为殉节,和刘宗周并称为“二周”。 朱由检知道他的名声,数次下诏起复。希望这个名臣,能够像刘宗周一样为自己出力。 然而,没有经历前两年改制争论的黄道周,在来到京城后对当前朝廷的新制度表现出极大不适。 他对当前的朝廷制度表现出极大不解,希望能回到熟悉的理想制度上去。 针对这次的服装节,黄道周劝谏皇帝要学习穆宗隆庆皇帝一意节俭,而非设立服装节,鼓励人们穿戴样繁多的服饰。 在他看来,现在大明的冠服制度崩坏,是朝廷制度没有被严格执行导致的。只要皇帝能带头严格执行相关规定,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很多,这些人集中起来上疏,劝谏皇帝严格执行冠服制度,而不是改变它们。 —— 朱由检看着这些奏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反对改革的保守派正在团结聚集,发出他们的声音。 如果自己放任的话,这些人很快就会提出更保守的主张,甚至要尽复旧制—— 就像前宋的司马光,掌权之后就尽废新法一般。 这些人的出现可以说是必然,因为随着改制的深入,利益受损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音量再小,也能发出声音来。 尤其是这次卫所改制,触及到的利益实在太多,中间受损者不知凡几。 大明的卫所世官又有很多进士和读书人,他们在利益诉求无法得到满足的情况下,自然对改制怀着抱怨。 朱由检对此有预料,所以他选择快刀斩乱麻,根本没把卫所改制扩大范围讨论。之后更采取了高压政策,逼迫文武官员接受改制。 起到的效果也不错,京卫改制已解决了最难的世官,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 之后就算有人说怪话,也于大局无损。 朱由检这点器量还是有的,对此也能容忍。 只是让他可惜的是,黄道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成为了保守派的一面旗帜。 这个袁可立的弟子、天启二年进士,是朱由检原本打算大用的人: 『本以为能像刘宗周一样为朕所用。』 『没想到现在却站在了反对派。』 『真是世事无常,连朕也不能算尽一切!』 对黄道周这样的殉节忠臣,朱由检本来是打算重用的。就算不擅长实务,也能放在都察院、大理院养起来,用他们的正气震慑奸臣。 但是黄道周现在隐隐站在了改制的对立面,那就不能留着了。 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团结在他的周围。 未来还可能推他入阁,发出更大的声音。 这让朱由检决定,必须要把黄道周赶出去。就像嘉靖皇帝大礼议获胜后,斥退反对者一般。 他必须表现出把重制礼乐当成大礼议的架式,让更多的臣子不敢站在对立面—— 那些大礼议失败者的下场,会警示他们不要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在建文诸臣都被翻案的情况下,大礼议的失败者可以说是大明最悲催的一群人。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完全平反,朱由检只是赦免加恩了对嘉靖皇帝登极有功的一群人。 反而是议礼功臣之首张孚敬,被朱由检列入紫阁,成为紫阁功臣。 两者截然不同的下场,会让官员知道应该如何选。 —— 具体到黄道周的事情上,朱由检没有针对性打击。 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出针对黄道周的意图,无论什么惩罚,都会增加他的名望。 那些原本愁着不知道让谁代言的反对派,会蜂拥聚集在他周围。 大明的会推制度,也决定了官员的迁转不完全取决于皇帝。黄道周这样的臣子,并不怕皇帝针对。 就算当今皇帝厌恶,他们也能等待下一任皇帝。就像袁可立在万历年间被弃用,泰昌年间被起复一般。 朱由检在起复黄道周后再想按下去,必须不着痕迹。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旧历二十九日的常朝上,就在群臣针对冠服制度讨论得沸沸扬扬时,朱由检道: “众卿的意思,朕是听明白了。” “有的人认为冠服制度要调整,符合大明现状。” “有的人则认为要严格执行朝廷规定,对不在规定中的冠服严格限制。” “到底哪一种对呢?朕以为可以试行。” “请坚持执行旧制的人站出来,朕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能力执行。” 话音落下,群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试行这个办法皇帝用的很多,但都是为了推行新制。 如今来个试行旧制,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旧制就是现有制度,难道还需要试行吗? 然而,大明当前的现实告诉他们,的确需要试行。 因为很多制度虽有明文规定,却根本就没有执行下去。 像是朝廷的蟒衣,按规定就是无足无角的大蟒,根本不是现在像龙袍的服饰。 然而即便朝廷多次下令,违禁穿蟒衣等赐服的行为,却是屡禁不止。 到了现在,甚至有妇人穿蟒衣。蟒衣的形制也和龙袍非常像,根本难以区分。 以至于朱由检不得不设置龙纹蟒袍,明确和龙袍的区别。 如今一些臣子要严格执行旧制,朱由检就给他们各安排一个坊,看看能不能执行下去。 同时让他们负责街巷改造,看看能不能把京城的大街小巷,恢复到制度上的规定。(本章完) 第677章 整顿红灯区 黄道周作为提倡俭朴、厉行旧制的提倡者之一,毫无疑问被任命为一个坊的负责人。 他被派去黄华坊,试着执行朝廷规定的冠服制度。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一些把他架起来的官员就感觉要坏了。 因为勾栏胡同就在黄华坊,这是京城的红灯区。 旁边还有本司胡同、演乐胡同,是京城演艺人员的聚集地。 这些人为了招揽客人、吸引观众,可想在服饰上有多少违禁处。 如果严格执行朝廷的制度,至少有一半人会因此受惩。 所以朝会结束后,就有人暗暗提示黄道周,向他说明其中的利害。 黄道周却怡然不惧,装作没听懂对方的话,高声道: “本官奉旨试行旧制,自然要严格执行朝廷制度。” “若是因为难便不执行,那还要朝廷的制度干什么?” “文忠烈公有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黄某但求问心无愧,对得起所读的圣贤书!” 这么高的调子,让劝他的人,再也说不出其他话。只能拱手行礼,以袖掩面而去。 鸿胪寺少卿解学龙,对这番话很欣赏,走上前来说道: “不愧是陛下夸赞的人才,黄编修当真有风骨。” “若说大明还有什么人能整顿黄华坊的风气,非黄编修莫属。” 说着,就邀请他吃酒,谈论黄华坊的事情。 黄道周这次来京城后,就发现京城和自己印象中的景象,变得截然不同。 不仅是因为街道变得更整洁,还因为街上经常能看到巡警和报童,还有人力车、水泥路……都是他没见过的新事物。 所以他也需要熟悉京城变化的人解释,接受了解学龙的邀请。 同为东林党人,两人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声,很快便熟悉起来。 解学龙向黄道周介绍了当年设立红灯区的经过,感叹道: “红灯区的设立,是为了安置那些自甘堕落的人员,本官当初也是赞同的,由礼部教化他们。” “谁想到短短一年多,这地方就成了户部的重要收税地点。” “礼部如今想教化,会受到户部阻挠。” “那些人为了赋税,真是什么都能干出来!” 对此恨恨地说着,解学龙道出了整顿红灯区的第一个难点: 这地方现在有户部的人护着。 据说,户部因为勾栏胡同提供的税收,还打算扩大红灯区,扩展到临近几条胡同。或者在西城、南城,再设两个红灯区。 黄道周听到这番话,同样怒气填胸,拍案道: “户部怎么能这样不像话?” “朝廷诸公就不管管!” 解学龙叹息着道: “朝廷诸公怎么管?” “户部的毕尚书,现在可是九卿之首。” “普通的大学士都没他有权势,更何况礼部这清水衙门。” “户部、司农寺、太府寺这三计司,可比礼部和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有实权。” 这就是当前的现状,有实权的一部尚书,甚至比普通的大学士有地位。 再加上朝廷钱粮紧张,户部尚书的地位就更高了,皇帝一直对毕自严很重视。 有户部的人保着,礼部就是想实施教化,也会受到掣肘。 而且更让人痛心的,是礼部因为能分润到一部分堕落税用于教化,很多官员对影响税收的教化举动不热心。 以至于礼部对堕落人员的教化,一直停留在表面上。红灯区的堕落人员越来越多,脱离从良的人却寥寥无几。 解学龙想到这点就痛恨当初想的不周全,以至于如今的礼部,都被堕落税引诱得有些堕落。 当然,这些他没在黄道周面前说,把责任都推给了户部。 黄道周听到之后,当即就表示道: “黄某这次奉命执行旧制,户部的官员敢阻拦,黄某就敢参他们。” “看看朝堂之上,有谁会支持他们胡作非为!” 怀着一腔热血,要把红灯区整顿好,不能让人一听就觉得这是个违规犯禁的堕落地方。 解学龙拍手叫好,又提醒他道: “黄华坊可不止有红灯区,还有宝源局在。” “那里有金属交易所和证券交易所,在里面交易的人大多豪富,服饰上也多有违禁之处。” “这些人和红灯区的客人一样,不属于黄华坊的人。如非必要,贤弟可不用管他们。” 黄道周这就不解了,还以为解学龙是在试探他,当即道: “解兄不必担心,愚弟心中明白。” “该管自然会管,黄某可不是怕事的人。” 解学龙哈哈一笑,以为他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当即不再多说,而是谈论起别的事。 两人对朝政的看法颇有相似之处,可谓志趣相投。一番畅谈之后,都感觉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 次日,黄道周领了正式旨意,带着一帮执法人员,前往黄华坊赴任。 首先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有名的红灯区。 看到里面娼妓没有按规定戴皂冠穿皂褙,反而穿着华丽的衣服招揽客人,他当即就喝令随行的巡警道: “将这些不尊规制的人拿下,打十鞭枷号示众。” 巡警有些为难,说道: “打十鞭子可以,我们有十记以下笞刑的权力。” “但是再往上的惩罚,就需要三法司官员的签字了。” “黄翰林有没有相熟的官员,可以佥批命令?” 黄道周这下子有些惊讶了,没想到这些在他看来和捕快没两样的吏员,竟然还要守这么多规矩。 不过这样的规定能遏制他们随意扰民,黄道周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能守规矩很好。” “本官这就行文东城区巡城御史,让他佥批命令。” 手写一封文书,派一位巡警去找巡城御史签字。 其他巡警则在他的指挥下,把那些不按规定穿戴的娼妓和龟公,全都抓了起来。 有些在抓捕过程中反抗的已经开始被执行笞刑,等待枷号示众。 勾栏胡同顿时变得一阵喧闹,一些被打扰的客人大声喝骂,还有的则没心没肺地看稀奇。 人人都想看到,事情会怎么收场。(本章完) 第678章 冠服制度改革 黄道周的行为,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别说不知情的人没想到他敢这样做,就连和他有过交流的解学龙,也没想到黄道周一上来就执行得如此严厉。 听说这件事情的他,急忙前往勾栏胡同。希望在黄道周惹到权贵时,自己能够调解一二。 不过他去得还是晚了,因为鞭笞娼妓的事情,黄道周已经和一些有身份的客人产生冲突,其中多有权贵子弟。 定西侯蒋惟恭的庶子蒋秉信,就因为一个相好的被打。带着家丁急匆匆赶了过来,喝骂道: “谁敢打我的人?” “你们都给我上,把人给我打回去。” 指挥家丁把人抢过来,还要把鞭子打回去。 黄道周气得手都抖了,喝问道: “你是哪家子弟?” “胆敢阻止本官执行朝廷制度!” “把你父亲的名字报出来,本官要参他教子不严之罪。” 蒋秉信怡然不惧,大声报出定西侯蒋惟恭的名字,说明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眼前的小官在听到自己的出身后,最多放几句狠话,剩下的就是口水官司。 没想到黄道周知道他不是定西侯府的继承人后,指着他的衣服道: “既然不是定西侯世子,你有什么资格穿麒麟袍?” “众警听令,给我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同样抽十鞭子!” 一众巡警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执行他的命令。 这可是定西侯的儿子,得罪死了自己以后怎么办? 黄道周见此更气,举着圣旨说道: “本官奉陛下命令,在黄华坊执行朝廷冠服制度。” “难道你们要抗旨,被革去锦衣卫身份?” 这下一众巡警无奈了,因为他们卫尉寺属于锦衣卫,在身份上属于内廷。 内廷官吏的第一准则就是效忠皇帝,如果不遵守皇帝的命令,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会被视为不忠行为。 带队的警官听到这番话,只能向蒋秉信拱了拱手,说道: “蒋公子,得罪了!” 指挥警员一拥而上,用携带的连弩震慑住定西侯家丁,而后抓住了蒋秉信。 蒋秉信气得哇哇大叫,被黄道周亲自扒下了麒麟袍,让警员打了十鞭子。 虽然这十鞭子一点都不重,像是挠痒痒一般,蒋秉信仍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气得险些昏了过去,嚷嚷着要黄道周好看。 解学龙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眼看黄道周连定西侯的儿子都打了,他感觉两眼一黑,知道事情是不好收场了,必定会闹到朝堂上去。 勾栏胡同的人,对黄道周也是指责居多。大部份人都认为他没事找事,跑到勾栏胡同来耍威风。 还有一些文人,看着被鞭笞之后梨带雨的莺莺燕燕,心疼得大骂黄道周不懂怜香惜玉。 可以说,黄道周虽是在按规定执行朝廷制度,却并未得到民众支持。 如果娼妓都要像他说的戴皂冠穿皂褙,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尤其是那些客人,之前以为自己不会被打。如今见定西侯的儿子都被打了,担心鞭子打到自己身上的他们,对黄道周指责得最大声。 还有人拿着杭州的例子道: “杭州有官笞打身穿窄袜浅鞋的犯人,在枷号上书写‘苏意犯人’四个大字。” “难道京城也要如此,要治罪苏意犯人?” 人群中喧闹更甚,就连普通百姓,都担心自己穿的新鞋袜,是不是在逾制? 解学龙眼看群情汹汹,有心劝黄道周先撤出来再做打算,但是黄道周却铁了心执行朝廷制度,喝道: “拿批文的巡警呢?” “让他尽快把命令带回来,把这些人枷号示众。” 打算用强硬的态度,把民众的反对压下去。 在他看来,世道败坏就是人心不古,朝廷钱粮不足也是因为民间奢靡过甚。 必须用严格的制度教化百姓,让他们像国初那样克勤克俭。 但是普通百姓,是不会理解他这个心思的。 听到眼前的官员不但不认错,还真打算枷号“苏意犯人”,他们纷纷围过来不让巡警动弹,骂声也更大了起来。 就连灯市的商民,在听说这件事后,同样过来围观。有些商人在知道黄道周的做法后,同样骂了起来—— 服装节开办这几天,他们卖出去了不知多少物品。如果连衣服新奇一点都要被禁止,以后服装节还怎么办起来? 眼看一些人不但骂得起劲,还打算拿着鞋袜丢过去,前去找巡城御史佥批的巡警,终于返回这里。 随着他的还有一队人手,正是东城区巡城御史在带队。 骑马过来的史范,见到群情汹汹商民聚集,急忙就大喝道: “散开!都快给我散开!” “京畿要地,不可随意聚众生乱。” 命令巡警鸣金,把聚集的人员给驱散。 作为巡城御史的他,可知道现在还是紧张时候。朝廷下了严令,监视人群聚集。 前几日的服装节,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聚集的人太多出了乱子。 如今服装节好不容易过去,却有人在勾栏胡同生事,让他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黄翰林,你去哪耍威风不好,非得过来这里?” “幸好本御史来得及时,你也没深入里面。” “否则惹到了赌客,那可能会见血!” 赌客赌红了眼,那可是六亲不认。如果黄道周在执行规制时影响到了赌局,有些人真敢把刀子亮出来。 但是黄道周对此,却是怡然不惧,说道: “赌徒有什么可怕的?” “若是有人敢动刀子,就让他放马过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不信这勾栏胡同不属于大明的地界!” 又向史范问道: “史御史签了公文吗?” “如果已经签了,那就把他们枷起来。” “枷上几日之后,看谁还不老实!” 史范听得头疼,指着旁边的人群道: “这些你也看见了,想枷号哪有那么容易?” “打十鞭子就险些闹出乱子,再枷下去可不是火上浇油吗?” “这个命令我不敢签,请黄翰林另找他人。” 黄道周神色严肃,又举着圣旨说道: “史御史想要抗旨吗?” “要阻止本官落实朝廷命令?” 这番话能吓住巡警,却吓不住同属文官的巡城御史。 史范瞪着他道: “圣旨上写着让你胡作非为吗?” “本官有监察百官之责,定然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话语越来越僵,眼看就演变成朝堂上的互参,解学龙站出来打圆场道: “莫生气!莫生气!” “都是为了朝廷公务,不要因为意气争起来。” “黄贤弟,这事情需要一步步办,咱们先易后难,先从整顿红灯区的乞丐开始,把那些穿着华服的乞丐枷号了。” “史御史对于这点,应该不会不签吧?” 京城的乞丐,也和娼妓、赌客一样被赶到了勾栏胡同,这里可以说是京城堕落人员的聚集地,因此又称堕落街。 黄道周来到此地,就感觉哪里都不顺眼,所以才如此固执地要枷号示众一些人。 如今听解学龙要把枷号人员局限在乞丐,他勉强点了点头,觉得可以把穿着违禁服饰的乞丐枷起来。 史范和那些乞丐又没什么交情,再加上惩治他们不会影响红灯区的营业,所以他点头道: “乞丐身着华服,多半是有问题的。” “的确可以枷起来,甚至审问一二。” 当场签了命令,指挥巡警把那些身着华服的乞丐抓起来。 很快,勾栏胡同的乞丐就倒了大霉。之前靠着嫖客、赌客赏钱生活得很滋润的一群人,都被抓了起来。 史范稍一审讯,发现有些乞丐不是丐户,还有几个乞丐的身家,已经超过了一百两,而且从未纳税—— 主要收入是源自赠与的他们,毫无疑问漏缴了赠与税。 这下案子变得更大了,太府寺的税务官员也被唤来,一同审理此事。 这些人毫无疑问要被降入贱籍,甚至流放海外。 —— 黄道周的整治冠服行动,变得有些虎头蛇尾。最终只惩治了乞丐,让巡城御史和太府寺立下功绩。 而且后续的影响还不止于此,定西侯蒋惟恭在得知儿子被打后,对此颇是恼怒,上疏弹劾黄道周滥用职权。 勾栏胡同那些妓院、赌场背后的东家,也纷纷发动关系,让官员上疏参黄道周—— 他们可不想黄道周整治冠服的行动继续下去,那样会影响多少生意。 朱由检最初还没表态,直到黄道周继续行动被阻拦、险些发生冲突后,才下旨让百官讨论这件事,要不要改变冠服制度。 百官在知道这个闹剧后,自然是知道现有的冠服制度是执行不下去了。 如果不改的话,朝廷的冠服制度就是一纸空文。 他们对于冠服制度改革,可谓纷纷同意,希望能尽早结束当前的闹剧。 朱由检这才从善如流,推出了他早已制定好的冠服改革方案。 这个方案之中,他放开了大部分有关服饰的禁令。只要不与朝廷制服相同,民间怎么穿着任由他们自便。 不过朝廷制服上使用的纹样,民间是不能私自使用的。除了戏服之外,不允许出现在日常生活里。 颜色方面,他也维持了有关柳黄姜黄明黄等黄色的禁令,规定禁止使用纯黄色。 但允许用黄色和其它颜色搭配,占比不得超过三成,以促进相关印染技术的发展—— 总不能以后其它颜色因为民间使用得多,印染技术发展起来了。只有皇帝使用的黄色,却因为禁令的原因落后时代。 这么宽松的冠服规定,引得民间一阵称赞,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穿着新奇的服饰就要挨鞭子。 但是官员却有心担心,感觉这样会助长奢华风气。黄道周道: “陛下节俭则天下皆俭,请陛下效仿穆宗,躬自节俭以先天下。” “罢可已之役,省不切之费,如此可钱粮充足,再不用为此费心。” 这番迂阔言论,朱由检心里是不喜的。如果天下的事情这么简单,他早就能把天下大治了。 所以他皱眉道: “黄卿此言,是在指责朕吗?” “朕登极以来可有奢靡之处,何时不曾节俭?” 在这一点上朱由检非常自信,他可以说是大明最节俭的皇帝之一。 不但脏了的龙袍让人小心浣洗后继续穿,皇后都在宫中带头做女红纺织,还放出许多宫女太监,让宫中的用度大为裁减。 群臣对皇帝这一点也非常佩服,在皇帝皱眉之后,纷纷指责黄道周,认为他是在胡乱指责皇帝以求虚名,不应该是臣子所为。 黄道周刚刚入京不久,对当今皇帝确实不够了解。在听到群臣指责之后,才察觉自己犯了错误。以为皇帝举办服装节就崇尚奢华,其实全不是如此。 在众人指责之下,他只能脱帽请罪。 朱由检对他口头斥责了几句,让他继续在黄华坊执行冠服制度,试行新的制度。 对此,很多人是担心的,不想让黄道周继续在黄华坊,对此多有反对。 尤其是定西侯想到儿子被打,黄道周却丝毫没有受到惩处,大声道: “陛下,黄翰林滥用刑罚,难道就不惩治吗?” “我儿犯了何罪,被他无故打十鞭子?”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还没回应,黄道周已经回道: “蒋秉信非是世子,却擅自穿着只有公侯和世子才能穿的麒麟袍。” “无论是按旧制还是新制,他都违反了朝廷制度。” “本官只打他十鞭子是轻的,若是按照制度,应该治以重罪。” 这个回应让定西侯更生气,然而还没等他和黄道周吵起来,鸿胪寺官员的一声“肃静”,让他看到了御座上皇帝的神色,认识到新的冠服制度定下后,皇帝是要动真格的。 麒麟袍和麒麟纹样,无论新制旧制都没放开。他那个不是世子的儿子擅自穿着,的确是违反了制度。 想明白这一点的他,当即跪在地上请罪。生怕皇帝以此为理由,强制自己去开藩—— 在越来越多的贵族被皇帝迁往海外后,如今京城的勋贵普遍越来越谨慎,担心被皇帝找到理由,逼迫去海外开藩。 蒋惟恭也是如此,他还不想这么快迁出去。就算以后真的要开藩,他也希望是自己选择一个好封地,而不是被皇帝强制迁出去。(本章完) 第679章 笞杖翰林和亲民状元 一场闹剧之后,冠服制度改革,仍旧按朱由检的规划进行。 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其实却影响深远。 一是朝堂上再不喜欢皇帝改制的,经过这次事情后,都知道原有的制度已经执行不下去。 重制礼乐确定新制度,是势在必行之事。 支持重制礼乐的声音变得更大,完全成为了朝堂主流。 二是京城的商民猛然意识到,他们这两年的宽松和安稳,并不是一直就能持续的。 如果没有明文礼法做保障,随便一个官员拿着旧条文,就能整治他们。 在内廷主导的服装协会、食品协会等行会引领下,京城的商人开始主动发声,请求建立议会—— 通过在议会立法,把当前的局面固定下来。 而不是随便一个官吏,就能给他们带来毁灭性打击。 可以说经此一事,重制礼乐开始深入民间,得到广泛支持。 民众希望能用议会,约束官吏权力。 趁此时机,朱由检让顺天府把南城区设立议会、进行城区改造的事情公布出来。 南城的商民对此很是欢迎,有了切肤之痛的东城商民,更是积极请求,要在东城区同样设议会。 灯市的商民还主动捐钱,支持城区改造。把东城的大街小巷拓宽,方便货物往来。 面对这样的有利形势,朱由检果断决定把京城议会的试点,转移到了东城区。 天启五年状元、翰林院侍讲、起居郎余煌,被任命为东城区区长,取代原有的兵马司指挥,统辖东城区三署。 这位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的状元,很感激皇帝将自己保下重用。拿着从起居注中整理的京城规划,开始走马上任—— 显然,他完全是个帝党,支持当今皇帝的重制礼乐。 在东城区的施政方案,也完全是按皇帝的规划执行。 —— 灯市口,余煌甫一上任,便来到这里,向着召集起来的商民朗声道: “乡亲们,本官来东城区当区长,就是建立议会来啦!” “今后你们有什么诉求,都可选举议员,让议员告诉本官。” “希望乡亲们多多支持,早日把议会建起来!” 灯市商民闻言,顿时欢声雷动。 因为这个试建议会的资格,是他们从南城区抢过来的。当然要鼎力支持,不让南城的人看笑话。 尤其是皇帝派个状元过来,充分显示了对他们的重视。如果在状元公的带领下他们还做不好,估计南城的人会笑话几十年。 那些主动捐钱的商民,还把筹集的一万多两白银带上来,向余煌道: “状元公,这是俺们筹集起来建立议会的。” “如果不够还会有,一定要把咱们东城的议会建起来!” 余煌看着这么多的银两心情激动,向众人团团作揖,保证道: “这些银子,本官保证一定会用在建立议会上。” “每一两、每一钱的费,都会明明白白公布。” “将来,议会中还会设立政务大厅,把能公开的政务公开,允许每个民众观看。” “各衙门还会派驻官吏,在政务大厅一站式办公。无论你们是开办企业还是申报税收,都能在政务大厅当天解决。” 这是皇帝向他提出的概念,政府不仅要管理民众,还要服务民众。像朝廷各衙门一样,推进政务公开。 余煌虽然对此不太理解,觉得有损官府的威严。但还是打算执行,把皇帝的要求完完全全执行下去。 这个表态,无疑受到了民众的欢迎。 在东城区的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设立后,京城的商民虽然觉得管得更好了,但是对衙门分立的状况,却又很不习惯。 以往在一个县衙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需要跑几个署。尤其是开店需要注册、还要有卫生消防许可后,他们感觉很麻烦。 如今政务大厅的设立,无疑会方便他们。以后再也不用跑几个署,来回折腾数次。 余煌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才自觉明白了皇帝设立政务大厅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三署分立导致的,需要有个新机构,把它们整合在一起。 免得那些习惯了在县衙解决所有事情的民众,不知道去哪个衙署。 想清楚这点的余煌,当即又向众人道: “议会的礼堂,将会和东城区衙门建一起。” “今后本官会常去政务大厅,作为议长和议员一起监督办事官吏。” “你们如果有事情不能在政务大厅解决,可以直接告到本官面前。” 这番承诺,让灯市的商民欢呼声更加热烈。 他们纷纷表示状元不愧是状元,和普通官员就是不一样。 前几天那个黄翰林,水平就远远不如状元。只知道拿着鞭子抽人,说些不合时宜的规矩。 微服来到这边的黄道周,听到这个评价心里不由黯然。 他自觉是执行朝廷制度,也是为了教人们俭朴正人心。 没想到人们却不需要,不愿自己教化他们。 反而是余煌这个政务大厅制度,可以说从所未有,但民众却很欢迎。 这让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学问、还有大明的旧制,都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的重制礼乐,是在摸索新制度,更好地治理大明。 沉下心地黄道周,开始认真思索皇帝的重制礼乐。如何把自己的学问,融入新的礼乐制度。 —— 余煌在灯市发言之后,就在商民的簇拥下,为东城区衙门和议会找地点。 东城区三署原本在东城兵马司办公,如今分开之后,自然是不能在这里了。 余煌最初想的,是在东城兵马司附近,择地建立衙署。 但是在知道东城兵马司在思诚坊后,顿时有些嫌弃: 『思诚坊断头路之多,是陛下都提过的。』 『衙门放在这里,岂非很不吉利?』 对此颇为忌讳的余煌,不愿把衙门放在这。 心里更中意朝阳门西街南面、被划归黄华坊那一块地。 这里以前虽然属于思诚坊,如今却被划出去了,而且断头路很少,风水远胜北面。 而且距离灯市很近,更容易取得灯市商民的支持,让他们积极捐款。 另一个隐藏目的,是他想找到负责黄华坊的黄道周。和对方交流一下,一同做好此事。 不过黄道周虽然听到了他的讲话,却一直没有露面。这让余煌有些黯然,知道自己如今在官场的处境: 『看来东林党那边,还是不待见我啊!』 『没有陛下护着,哪有我升迁的机会?』 被阉党点为状元、又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余煌知道自己在士林的名声其实很不好。也就不知情的民众,仍旧把自己当做风光无限的状元看待。 实际在座师被惩处之后,他在官场上根本没有靠山。 摆在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执行好皇帝的规划,做好东城区改造。 破釜沉舟的余煌,发挥出了行动力。很快就在朝阳门大街上选好了地方,并且在商民支持下,和原本住户谈好了如何置换。 东城区衙署和礼堂,开始破土动工。 与之一同开始的,还有各坊的街巷改造、开挖下水道等事宜。 已经被调整驻地的卫所世官,被他和东城兵马司商量着派到各坊。统计辖区户口,负责征兵事宜。 此时京城的民众,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项兵役。 虽然民户的兵役只有几天,而且计算在徭役时间内。但还是让一些人很恐慌,不愿当兵服役。 尤其是那些曾属于卫所的居民,在知道自己被划为军民户、成年后就有义务服役后,更是如丧考妣,想要逃出京城去。 余煌为此焦头烂额,整日里向民众解释,保证按议会的法案征兵,不会让东城区居民受委屈。 还提出允许更多的人缴纳免役钱代替服役,他会派人拿着钱,从外地雇人服役。 这总算打消了一些人逃亡的念头,让东城的户口没有流失太多。 但是一些人隐瞒籍贯出身、逃避服役等问题,还是让他不胜其烦。 —— 同一时间,黄道周在黄华坊,又遇到了麻烦。 新的冠服制度因为极其宽松,他在执行时没有遇到多大阻力。 最麻烦的富贵人家随意穿赐服,也因为他之前扒了定西侯儿子的麒麟袍,让人们在他面前不敢违犯。 可以说,执行新冠服制度这件事,他轻轻松松完成,完全没遇到问题。 但是在街巷改造上,他就同样极为头疼了。 皇帝的命令是让他们把街巷恢复旧制,达到原本的宽度,恢复道路畅通。 有条件的才会按照新制,扩充大小街道。 这件事听起来很容易,只要拿着京城的地图勒令占道的让出道路就是了。 然而在京城这个土地紧张的地方,谁愿拆了围墙甚至房屋让出道路来? 无可奈何之下,黄道周只能硬起心肠,按照“凡侵占街巷道路,而起盖房屋及为园圃者,杖六十,各令复旧”的规定,让巡警先打几杖,再喝令他们恢复街巷。 占用道路的牌楼同样如此,需要拆除或迁移。 断头路、死胡同也被要求打通,避免道路不畅。 这样街巷改造的进度总算快起来了,但他在京城百姓中也有了个恶名,被称为“笞杖翰林”—— 意思是他喜欢抽鞭子、打板子,丝毫不留情面。 反而是余煌因为筹建议会名声很好,被百姓称为“亲民状元”。 两人在百姓和士林中的名声,可谓截然相反。 一些同情黄道周的东林党人,没少因此感慨百姓愚昧。 黄道周对此倒没抱怨,只是在做了这件事情后,更加感受到亲民官的难度。在完成任务后上疏,向皇帝请求外放。 朱由检正想把他调出京城,显示对保守官员的态度。 对此当即批准,派黄道周兼任苏州府推官,整顿那里的风气。 —— 随他一起南下的,还有原本在涿鹿区廷尉署兼任署长的史可法。他也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负责组建南京詹事府。 按照原本的制度,南京詹事府设主簿一人,是从七品职务。 当今皇帝改为设主事,级别提升为正六品。 史可法作为崇祯元年的探,只被授予正七品编修,按理说不能担任这个职位。 但是他在涿鹿区和其他人一起连番立功,被记了两个年功。 今年就四年磨勘期满,被提升为从六品。 有了这个级别,他署理南京詹事府主事,资格已经足够。 这次南下之时,恰好和黄道周一起。 看着比自己小了十七岁、官位却比自己还要高半品的年轻人,即使以黄道周的心境,也不由有些艳羡。向他道: “宪之年轻有为,左公泉下有知,也当为此欣慰。” “可不要学我这个老朽,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刚入京就灰溜溜地出去。” 此次出京外放,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被贬。 不然正常来说会作为翰林院官员,他能担任更高品级职位。 如今皇帝严格按照磨勘法让他以翰林院编修兼任正七品推官,这可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官位。 对一个老翰林来说,绝对是贬谪无疑。 史可法听到他的这番话,安慰道: “黄公说笑了,您现在只是时运不济,来年可能就时来运转了。” “推官一职,对崇祯元年的进士来说,可是只有考取明法科、或者通过司法考试才能担任。” “陛下让您做推官,其实是为了将来大用您!” 仔细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制度,黄道周才明白推官被皇帝定为三法司官员。 如今也只有三法司出身,才能担任科道官员。 显然,皇帝对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如果他在苏州府推官任上做得好,将来很可能成为科道官员,快速得到升迁。 对此毫无所知的黄道周,此时才有些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 而后对史可法嘴里说出的新制度,感到一阵头疼。 他在重新入朝为官后,最不适应的就是这点。 在离开朝廷几年后,他感觉朝廷的制度似乎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让他的心里很是不适,所以才反对皇帝继续改。 如今,经历了在黄华坊的挫败后,他知道再想恢复旧制已是不能。只得耐着性子,向史可法请教如何做好三法司官员。(本章完) 第680章 财政分级和南方议会 第680章 财政分级和南方议会 史可法这次南下,不仅是为了执掌南京詹事府。 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在滁州、和州建议会,投票决定两地归属。 这件事的源头,要从吕图南就任南京兵部尚书说起。 作为铁杆帝党,吕图南之所以被调到南京,就是朱由检要加强对南京的掌控,提供更多的赋税。 所以吕图南在对南京朝廷进行五院制改革、精简南京官吏后,就开始仿照北直隶实行的政策,对南直隶进行改革。 首要任务就是实行分税制,确定各地的起运存留比例。 这需要对南直隶的府县进行调整,精简掉州级单位。 史可法和黄道周一路坐船南下,在船上提起了这件事: “州级单位,在朝廷新的行政区划中,是不应该存在的。” “户部定的分级财政,是把朝廷财政作为一级财政。” “省和南北直隶各府、以及各省重要的府,定为二级财政,由朝廷直接管理。” “省辖府定为三级财政,下属区县定为四级。” “如此一来,夹在中间的州就没了,朝廷决定取消这个级别,减少一层财政支出。” 这个说法,让黄道周闻所未闻。 但在思索之后,感觉确实是这个理。 如果地方是省府州县四级的话,州这一级的衙门,显然需要吃饭。这样民众的负担自然更大,朝廷会少分一些赋税。 所以他抚着胡须,夸赞道: “毕尚书当真是能吏,能够想到这点。” “朝廷衙门少了,民众负担会减轻。” 对毕自严大加称赞,觉得他不愧和东林党是同道中人。 史可法却笑着道: “财政分级虽是毕尚书主持的,却由陛下提出。” “这是配合分税制的措施,毕尚书等户部官员做的,主要是根据各地的情况,制定起运、存留比例。” “例如苏州府以前的秋粮是203万石,存留大约18万石,其余185万石,要送往各处衙门。” “分税制后,苏州府被定为二级财政,并且按最高的九成起运朝廷,秋粮存留就变成了总数的一成,也就是20.3万石。” “府县两级财政支出,都要从这个存留支取。” “如果不足的话,可以在议会提出征耗羡,现在被称为地方附加税。” “如果存留用不完,甚至能对贫困户酌情减免赋税。” 黄道周对此击掌交好,说道: “这个办法好!” “就是九成的起运还是太高了,应该再低一些。” 史可法继续笑着道: “苏州府的赋税甲于天下,起运的比例自然最高。” “其他府就不一样了,像是凤阳府的秋粮只有11万石,以前是起运6万石。” “这次分税制财政分级后,凤阳府虽然和苏州府同为二级财政,却只需要起运五成就行了,只需要向朝廷缴纳5万5千石。” “不过这两者都是特殊情况,二级财政的府通常是起运七八成,存留二三成在地方。” “例如应天府的存留比例,就被定在二成。” “滁州、和州的归属争议,就是由此而来。” 说着,他用手蘸水在桌案上简单绘了一幅地图,向黄道周道: “你看,这是应天府,北面是滁州,再北面是凤阳府。” “滁州、和州这两州,可以说是夹在两府之间。” “如今朝廷要取消州级,黄先生你说这两州的人,是愿意并入应天府,还是并入凤阳府?” 这个问题,引得黄道周深思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滁州、和州的人,应该愿意加入应天府。 毕竟是南京所在,是大明最繁华的府之一。 但是应天府的财政存留比例是二成,远远不如凤阳府的五成。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加入凤阳府更划算。 黄道周自忖就算自己在两地当官,也对此难以决断。 难怪皇帝派史可法南下,去两地组建议会,让当地民众表决。 想着皇帝这个举措,黄道周佩服道: “从来都有人说民意,但是民意是什么,却没人能说清楚。” “陛下设立议会,让四民选举代表投票表决,当真可以称得上重民意。” “开办国会这一点,黄某是佩服不已!” 这是他对皇帝的各种改制中,最赞同的地方。 也是他遭到民众抵制后,就反思自己的原因。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儒家士人,他不能忽视民意。 如果自己的作为和民众产生冲突,他就应该要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对。 抱着这个想法,他当然很赞同当今皇帝设议会。甚至还觉得各地建议会的速度太慢,应该加快建立: “滁州、和州需要建议会,其它地方难道就不需要了?” “我看苏州才是最需要的,它的秋粮存留二十万石,几乎相当于两个凤阳府的秋粮。” “必须设立议会监督,避免苏州府官吏据为己有。” 史可法对此笑着道: “苏州府的议会,确实应该建立。”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在滁州、和州建议会。” “这两地的归属情况,是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不然明年的会试,都有很大麻烦。” 黄道周初时不解,在想到会试的分卷后,陡然明白过来: “南直隶的凤阳、庐州、安庆三府,还有滁、徐、和三州,在会试分属于中卷。” “如果两州选择归属应天府,两地士子还得改变分卷。” 谈着这件事情,黄道周感叹道: “如此说来,两地的士子,应该是倾向于归属凤阳府。” “这样不但存留的赋税多,还能留在中卷。” “否则分属应天府划给南卷,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考上了!” 相比中卷来说,南卷的压力要大得多。 滁和二州选择分属凤阳府的理由,可谓又多一重。 史可法对此点头道: “两地的士子倾向归属凤阳府,但是商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归属应天府,以后他们就能更方便地去南京城经商。就是普通百姓,也能更方便从南京往来。” “两地的官员,也想成为应天府的官。可以说人人有想法,吵得不可开交。” “吕尚书之前把两地划归应天府的打算,没能落实下去,只能向朝廷请求,让朝堂诸公做决定。” “陛下觉得要尊重民意,所以点了我去两州建议会。让我用涿鹿区的经验,把两地议会建起来。” 这就是他在涿鹿区干得好好的,突然被调去南京的原因。 这件事是否能办好,关系到议会能不能在南方建起来,也关系到他的前程。 史可法对此非常重视,向黄道周的诉说,也有希望取得对方支持的原因。 作为大明的名士,黄道周在江南一带,颇是有些影响力。 而且他的老师郑三俊,在南京担任刑部尚书。 史可法作为三法司官员,对他当然有借重处。 明白史可法意思的黄道周,对此自然是不会拒绝。 他作为东林党的中坚,也确实应该将后辈引荐给前辈。 —— 坐船南下的史可法、黄道周,一路是畅谈朝政、游山玩水。 京城的卫所改制,仍旧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在确定各卫所的世官已经开始进驻坊巷,统计辖区内的户口后。朱由检知道京城卫所改制,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即使有些世官心里可能还有怨气,但是大部分世官,可以说已经认命。他们正在融入新的制度,在其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为了让他们更快地适应、投入新的工作,朱由检在一次朝会后问袁可立道: “那些闹事的世官劳役情况怎么样?” “有没有不服管教、对朝廷判决不满?” 袁可立犹豫了一下,回道: “不满总会是有的,但是大部分人还算服管教。” “他们都希望劳役结束后,不要被遣戍边卫。” 这是最普遍的诉求,这些原本在京城的卫所世官,普遍不想去边疆卫所服役。 朱由检对此哂笑,知道这些人不中用。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因为相比有些憋着怨气的卫所世官,这些受到惩罚的闹事世官如今的要求是低多了。 朱由检能够轻易满足他们,并且让他们威慑其他世官: “兵部这段时间常抱怨,说是给军官和军户计算功勋太复杂,还有很多世官对功勋数值有异议,需要兵部重新算。” “你让兵部把功勋计算方法整理一下,给那些闹事世官培训。” “只要他们能算好,就让他们去计算功勋,不用再做劳役。” “如果他们能通过计算降低十个虚冒,就允许他们按祖上功勋授世职,不用降低等级。” “如果京城的卫所世官出现空缺,还能让表现优秀的留在京卫。” “这是给他们的最后机会,让他们都好好表现。” 这个命令,无疑是让这些闹事世官狗咬狗,把矛头对准留在京城的世官。 朱由检相信在留京的诱惑下,这些不愿赴边的世官一定会有人努力学习算数,把那些虚冒世官拉下来。 想要清理冒滥的袁可立,对此自然是十分赞同。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世官都降为试百户,减轻朝廷的分地压力。 所以他又建议道: “金吾世官多为文荫子弟,更有才学一些。” “臣以为金吾世官也可以做这件事,由他们带领和培训闹事世官。” “如果有人做得好,正好可任命为护军,派到各卫负责后勤处。” 参谋、后勤两处,是卫所改制之后,普遍设立的机构,分别负责军令和军政。 以后卫所的财务、军械、屯田、劳务等等,都会由后勤处负责。 卫所守卫队的训练和作战,则是属于参谋处。 在卫所世官爵位化,指挥和千百户也不再是实职后,各个卫所的世袭军官除了地位高一些,根本就没有随意干涉军令、军政的权力。 唯有在参谋处和后勤处任职的军官,才能参与两个机构的事务。 其中参谋处的军官多从当地卫所世官选拔。后勤处的军官,则更多地选择文职军官担任。向上对接护军司,属于护军体系。 袁可立这个提议,就是准备为各卫后勤处,准备足够的人才。 朱由检点头颔许,让他放手施为。 让卫所世官管理军户他是不敢了,担心这些世官,再次把军户当农奴。 不过世官的权益同样需要保障,所以他叮嘱道: “各卫所的世官和退役军官,可组建军官委员会。” “它的作用,主要就是维护世袭军官和世袭军士的权益,监督后勤财政等情况。” “地方议会的武官名额,也要从他们中选取。” “朕会让五军都督府定个章程,把军官委员会选举办法和任期定下来。” “还有卫所家属区的居民委员会章程等,同样也要定下来。” “每个军官分配多大的田宅、又能购买多少、为后代预留多少,都要定下规矩。” “你这个枢密同知多受累,不要怕定得太细。” 袁可立一一点头,又商量了一下其他卫所改制的细节,这才告辞离去。 朱由检在他离开后回到后宫,在想着为皇后的生日准备什么礼物时,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在经过数月的努力后,皇后终于成功怀孕,将要再诞下嫡子或嫡女。 得知这个消息的朱由检,自然十分高兴。 尤其让他意外的,是皇后再次提出为他采选淑女: “陛下登极以来,一直没有采选淑女。” “如今宫里都是旧人,而且在前年放出去很多。” “现在臣妾身子不便,请陛下准许臣妾,采选一批出去。” 这是皇后在前年放出宫女时就曾提出过的,只是朱由检当时因为登极未久,没有答应此事。 此时皇后再提出,朱由检考虑之后,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和当前的卫所改制联系起来,说道: “采选淑女要按制度。” “按照之前放出宫女时所定,每三年采选一批,下一次是崇祯四年,也就是科举的年份。” “今年就定为小选,从京城卫所军官、军户中,选几个嫔妃入宫。” “也显得朕对卫所世官爱护,不会亏待他们。” 决定举行一次小规模的采选,专门从卫所军官和军户家庭选取。用她们拉近和卫所将士的关系,安抚一下人心。 (本章完) 第681章 婚姻自主权 第681章 婚姻自主权 新历的三月是属于皇后的。 从月初的亲蚕礼、服装节,到月中的圣母节、音乐节,直到月底的千秋节…… 可以说皇后在这个月就没闲着,需要亲自参加各种活动,或者派遣女官参与。 尤其是对周皇后来说,今年儿子被册封为皇太子,她又因为父亲周奎的事情,需要向外界显示自己和太子的地位很安稳。 操办了这些典礼不说,她还要主动找事,显示皇帝对自己的宠爱。 采选淑女之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的。显示她是贤后,并且是后宫的主人,能掌握人员进退。 朱由检对她的心思有些了解,而且还知道皇后这样做有讨好自己的用意,免得对周奎的惩罚太严重。 再加上他需要安抚世官,所以就接受了她的好意,准备从卫所采选淑女。 为了显示对卫所世官的看重,朱由检特别要求道: “这次采选是小选,只选有名分的嫔妃,不选普通宫女。” “已经及笄、又没有婚配的卫所女子可主动报名,选上后留在宫里,选不上送她们回去,不耽误她们婚配。” “一定要向外面说明了,采选淑女不是强制的,不用必须参与。只有主动报名,才会纳入挑选。” “被选上的女子家庭会有加恩,给父母授予世职和诰命,并且可转入金吾卫。” 可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恩典,把他们纳入外戚。 周皇后知道皇帝这是在安抚卫所世官,将此记了下来。又想到自己准备的人选如今不过十三岁,问皇帝道: “只选已经及笄的女子,是不是年龄太大了?” “民间及笄的女子,很多已经成婚、或者有了婚约。” “臣妾以为还是应该像以前一样,把淑女的年龄,定在十三至十六岁。” 朱由检眉头微皱,说道: “十三岁年龄太小了,选进宫能做什么?” “这次挑选的人都会授名分,最低年龄要定为及笄的十五岁。” “低于这个年龄的,朕之前已经命人修改刑律当作幼女看待。” “总不能定了刑法,宫里却主动违反?” 这是前面设立红灯区时,所做出的规定。把幼女的年龄,从十二岁提高到十五岁。不满十五岁未及笄的女子,都视作为幼女。 嫖宿幼女无论什么情况,都被视作强奸幼女对待,要被判处绞刑—— 这个年龄规定,和后世其实是一样的,大明的十五岁,就是后世的十四周岁。 朱由检修改这条法律后,自己当然要带头执行。他对那些年幼的女子,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执意把采选淑女的年龄,由十三到十六岁,整体提高到十五到十八岁。 这个年龄,让周皇后一阵皱眉。 虽然民间女子的婚嫁大多在这个年龄,但是更小年龄成婚的情况不是没有,而且很多人家会提前定下婚约。 按照《大明律》规定,指腹割衫襟为亲是违法的,男女婚姻各有其时,通常是十三岁开始议婚。 所以宫里采选淑女的年龄,最低定为十三岁。避免年龄定得太高,很多女子都已经嫁人或有了婚约。 如今皇帝将采选淑女的最低年龄提高到十五岁,那么议婚的年龄,应当同样提高。 出于以后能选到足够淑女的考虑,周皇后道: “民间通常十三岁开始议婚,陛下把淑女的年龄提高到十五岁,那应当把议婚的年龄,同样提高到十五岁。” “否则宫女采选淑女时,可能会选到有婚约的女子。” “前唐贞观年间的时候,长孙皇后选到郑仁基女,却因为和陆氏有婚约,只能再退回去。” “若是在大明发生这等事,皇家颜面何存?” 这件事情,《贞观政要》有记载,朱由检在经筵日讲上曾经学过的。 听到周皇后提起这件事,他笑着道: “皇后好学不倦,朕受教了。” “议婚年龄由十三提高到十五,确实更恰当些。” “按照妇幼保健院的统计,孕妇年龄过小或过大,都会让难产概率提高。” “十八到三十六岁,最为适合生育。” “以最低的十八岁来算,成婚年龄,不应低于十七岁。” “十五岁开始议婚,不能称之为晚。” “及笄之后女子许嫁,确实应当定为十五岁。” 打算让制定礼法的人,把议婚年龄也定下来。 除了不许指腹为婚外,低于十五岁、未及笄前定下的婚约,法律上也一概不承认。 以后户政厅还要颁发结婚证,作为有法律效应的文书,方便结婚后迁移户口等事。 为了保证这个政策的实施,朱由检看着周皇后,说道: “骤然提高议婚年龄,可能带来非议。” “朕以为可以用皇后的名义,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 “只有十五及笄,女子才算成年,有完全行为能力。” “这样她才能决定是否婚嫁,签字认可婚书。” “之前长辈私自定下的、没有经过其认可的婚书,都当作违背妇女意愿不算数。” “这样女子对自己身上是否有婚约,都会一清二楚。” “宫里采选淑女时,让她们自己填报姓名、是否婚配等情况。” “出现错误的可能,也会大大降低。” 这是一个好办法,能够避免宫里采选淑女时,选到有婚约的女子。 但是周皇后却皱着眉头道: “女子婚姻自主,是否和礼法相悖?”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自主又从何说起?” 朱由检笑着说道: “女子及笄、男子加冠,都代表着成年,有完全行为能力。” “今后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外,还要加上一句‘本人同意’,才能完成婚姻。” “就像之前相亲时,女方优先选择,也需要男方同意。” “在本人同意之后,再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流程。” 操持过宫女相亲的周皇后,对这个流程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合适。 但她还是忧虑道: “民间会接受吗?” “这样结婚可比以前更麻烦。” “难道子女不同意,婚就结不下去?”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本人不同意还结什么婚?” “你看《西厢记》那些戏剧多受欢迎,就知道民间意愿如何了?” “你以皇后的名义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给她们否决的权力。” “天下女子得知后,一定会感激你。” 这些戏剧周皇后也是看过的,里面的内容虽然荒诞不经,却多有人喜爱。 所以婚姻自主,确实是一些女子的诉求。她觉得可以用自己的名义,施恩天下女子。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以此提高议婚年龄,确定在女子及笄前定下的婚约不作数。避免采选淑女的最低年龄提高到十五岁后,民间适龄年龄女子大多有了婚约。 —— 这个恩典,和皇后怀孕的消息,一起被公布出去。 与之一同公布的,还有对周奎的处置。 这位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父,还是按惯例被授予了嘉定伯。但是却明文注明止于终身,如果没有封地就不传承下去。 嘉定伯的宅院和庄田,也被册封在太子的领地涿鹿区。宅院的面积是符合伯爵身份的三百亩,庄田则是一千亩,和世袭指挥使相当。 周奎被勒令住在涿鹿区,没有允许不得随意离境—— 朱由检打算用在涿鹿区任职的东宫官员,专门看住这个人。 甚至还给周奎的父亲封了个山神,宅院和庄田也安排在附近。让周奎以侍奉祖先的名义当祭司,好好在山林里清心寡欲。 在京城天酒地惯了的周奎,哪里愿意去涿鹿区的山林? 无奈皇帝下了命令,怕他再闹出事影响太子的东宫官员,也在陈仁锡的带领下,指挥羽林卫士兵帮他搬迁。 周奎身边自此被安排了士兵,盯着他不准出涿鹿区。 周皇后对于这个处置,大体是满意的。只是对于母亲也被迁去涿鹿区有些不舍,最终向皇帝讨了个旨意,保留了周家在京城被赐予的宅院—— 除了周奎之外,周家其他人仍旧可以住在这里,尤其是皇后的母亲。 这件事把周奎气了个倒仰,责骂女儿和自己不亲近。 只是已经被迁去涿鹿区的他,就算骂声再大,也传不到京城的人耳里。 看守他的士兵,则对此事充耳不闻。甚至还有个在东宫任职的老翰林,拿着儒家典籍和城隍司的教材,教导他如何当祭司。 但凡有学不好的地方,就用皇帝赐下的戒尺打手心,像对待孩童一般。 周奎感觉是生不如死,真正怕了自己的皇帝女婿。 有时他甚至想着干脆去海外开藩算了,还能更自在些。 只是想到海外的危险,他又下不定决心。 留在空荡荡的三百亩大宅内,每天学习如何当祭司。 —— 革除外戚世封的事情之前就已被定下来,皇帝对周奎的处置,没有引起什么争议。 但是以皇后名义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则引起来很大风波。 有的认为与礼不合,女子不应在婚姻上有自主权。 毕竟《孟子》都明明白白地写了:“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传承数千年的至理。 不过也有人对此提出了新解释,例如陈子龙就指出。孟子的话前面,还有“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这句话。 如果子女不愿成家,那自然不用屈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在子女答应后,才能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举办婚礼。 所以,他是支持皇后给天下女子婚姻自主权的,甚至提出男子也应该有,个人意愿要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面。 报纸上对此掀起了一阵争论,年轻士子大多支持陈子龙,保守士人则大多不待见这一点。 还有人提出如果子女和父母因此发生冲突怎么办,应该听哪一方? 男女私下里见面、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定了终身,应该要怎么办? 这件事情,甚至闹到了朝堂上,有御史请求皇帝,收回之前给天下女子的恩典。 对此,朱由检是很生气的。因为他可不想收回这条命令,给人留下妨碍婚姻自由的形象。 四月十二日的经筵上,他嘱咐群臣参加,让刘宗周讲解《诗经》。 《诗经》的第一篇就是《关雎》,朱由检在刘宗周诵读这首诗后,问群臣道: “《关雎》一诗何解?” “孔子把它放在《诗经》之首,是批判还是称赞?” 刘宗周当即就回道: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朱子以为此言为此诗者,得其性情之正,声气之和也。” “自然是在称赞!” 群臣也纷纷出言,认为孔子把《关雎》放在《诗经》之首,当然是在称赞。 朱由检继续说道: “那么《关雎》中的男女,是不是应该有婚姻自主权呢?” “他们发乎情、止乎礼,难道有什么错吗?” “为何到了今天,有些人却只知道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从不提个人意愿?” 一番责问,群臣无言以对,又听皇帝说道: “大明重制礼乐,应合乎先贤本义。” “男子加冠、女子及笄,都代表着成年。他们自此之后都有了完全行为能力,应该对自己的婚姻有自主权。” “在他们同意之后,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样一个流程,众卿以为然否?” 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陛下此言固然合乎先贤本义,但是子女若执意不听父母意见,应该要怎么办?” “父母执意不答应子女的意愿,应该如何解决?” 朱由检对此说道: “舜之事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非不孝也。” “舜的父亲瞽叟让舜把两个妻子给弟弟,难道舜帝应该屈从他?” “在婚姻这种人生大事上,应该学习尧舜的做法。” “尧帝没有和舜的父亲商议,就把两个女儿嫁给舜。舜帝没有经过父母之命,就和尧的女儿成婚。难道现在的人,会因为这点诟病尧舜?” “朕以为可学习尧舜的做法,并且用年龄分界。例如二十五岁以下时,个人意愿虽重要,子女也必须取得父母之命,方能拿着户口簿成婚,在户政机构登记取得结婚证。” “但是过了二十五岁,子女若仍旧不愿屈从父母之命。可以去城隍庙在祭司见证下,向后土娘娘许下誓言,奉天地之命、以城隍祭司为媒、自主结成婚姻。只要有身份证明和祭司的证明,就能登记结婚。” “如此方符合古义,如同舜不经父母之命,就娶了娥皇女英一般。” (本章完) 第682章 大明礼法公约 尧舜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韩愈创立的道统论,就阐明儒家道统源自尧舜。 历代儒者对皇帝的期待,也是“致君尧舜”。 所以朱由检决定对大明制度进行革新时,选择以刘宗周的《致君尧舜疏》,作为重制礼乐的宣言。 在他以尧舜为例阐述婚姻自主权后,有关婚姻自主权的争议,基本也就结束了: 群臣不可能说尧舜的做法不对,对皇帝的这个解释,自然只能承认。 温体仁更是赞扬皇帝的做法符合圣贤本意,当今皇帝和皇后,可谓圣君贤后。 朱由检对此十分受用,命令温体仁和刘宗周等人一起,按照婚姻自主权的理念,制定大明的《婚姻法》。 对此,他强调道: “婚姻礼法,和继承礼法息息相关,不可等闲视之。” “只有稳定的婚姻,才有稳定的继承制度。” “在制定继承礼法时,要同时制定婚姻礼法。” 正在制定继承礼法的刘宗周,对此点头称是,又具体询问道: “婚姻礼法的级别,和继承礼法一样吗?” “是否按《大明继承礼法》的规格,制定婚姻礼法?” 这里面的潜台词,是问皇帝是否像对待继承礼法一样,表态遵守婚姻礼法。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做出这个承诺。 因为和婚姻法同等重要的法律实在太多了,如果他都表态遵守,那对自己以后很不利。 所以他向群臣道: “今日经筵,不局限于婚姻之事。” “咱们君臣把大明的法律级别,同样也定下来。” “朕先做个表态,《大明继承礼法》、《大明分封礼法》这两部礼法,是天子和万民都要遵循的。” “未来国会设立后,朕还会仿照汉朝的约法三章,和万民约定共同遵守的礼法。” “这部礼法制定后,同样由天子和万民共遵之,任何人不得违背!” 这个表态,让群臣欣喜若狂。 因为这是皇帝明确表示,天子和万民共天下,遵守共同约定的礼法。 如此皇帝,真可谓是圣君。 就算尧舜在世,估计也不过如此! 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在听到这番话后当即俯首,和群臣一起代表天下万民下拜,感谢当今皇帝。 文华殿中,一时响起了万岁声,群臣不管在其它事情上是否有矛盾,在这件事上都在称赞当今皇帝。 一些之前暗中支持黄道周等人反对重制礼乐的,此时也在感慨皇帝重制礼乐的决心之坚定,继续向万民让渡权力。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怎么再反对? 身为士大夫的他们,自居为万民的代表,当然不会反对皇帝向自己让渡权力。 朱由检此时则在心中感慨,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等于是主动迈向了君主立宪制。 未来功过如何,就由未来评价吧! 现在他需要压下保守派,让重制礼乐成为主流声音。 他期望的就是完成改革,让大明重新焕发生机,渡过越来越严重的崇祯大旱,让大明免于在自己手上灭亡的命运。 在此过程中,该争取的权力还要争,他不可能让自己完全丧失权力、成为后世的虚君。 想着后世的二元制君主立宪制,朱由检示意群臣起身,向他们道: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天子负有按道义制定礼法、治理天下的责任。” “《尚书·大禹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是动荡变化的,要把天下治理好,礼法不能不随之而变。” “所以朕作为天子,能遵守的礼法,必须是千年、甚至万世不易的至理。” “条文必须要斟酌再三,方能最终确定。” “定下来后,非有国会五分之四多数通过、朝廷大会决议、皇帝认可批准,不可轻易修改。” “诸卿在制定礼法之时,定要慎之又慎。” 这一番话,让群臣纷纷点头。 就连臣子和贵族都有八议,他们当然认同天子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不用和普通百姓遵守一样的法律。 所以,天子要遵守的礼法定然不会太多,并且每一条都要仔细斟酌,定下后就基本不会改。 刘宗周代表群臣表态道: “臣一定会制定让陛下和万民满意的约法,交由国会审议。” 朱由检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 “这部约法,暂且以《大明礼法公约》称之,主要分为大明朝廷机构、大明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以及法律制定和修改章程,一共三个篇章。” “例如有关婚姻的条文,就可以放在第二章,拟写为:” “大明公民拥有自主婚姻和生育子女的权利,并有履行夫妻责任和抚育子女的义务,具体由《大明帝国婚姻法》规定之。” “写入礼法的这些,以后基本是不变的。” “但是具体的婚姻法条文,则需要根据时势而变。” “所以《大明礼法公约》是最高级别礼法,《大明帝国婚姻法》则是附属于它的法律,属于从《大明律》拆分出来的第一等级法律。” 这是朱由检为大明法律制定的级别。在各等级法律之上,还有更高级别的礼法。 这些以礼法冠名的法律是皇帝也要遵守的,属于名副其实的最高法。 群臣琢磨皇帝的话语,对于皇帝定下的这条约法条文,纷纷点头称善。 简单的一句话,规定了婚姻和抚养的原则,皇帝也必须遵循,维护这个道义。 但在具体怎么执行上,则由具体的法律规定。皇帝不一定会遵守,甚至可以用诏令,废止某些变得不合道义的法律。 这是朱由检之前调整三法司时就和袁可立商议过的,在他思索几年后得到完善,明确律令同级: “皇帝的诏令和法律同级,视作临时法律对待。” “历代先帝的诏令只要没有明确废止的,都要继续沿用。” “但是和现有律令有冲突的,则不再继续执行。” “这次重制礼乐,就是要整理法律和诏令,确定各种以后要执行的法律和法规。” 袁可立对此最了解,虽然不再负责三法司事务,如今仍在这个场合说道: “陛下之前曾提到,以后废止法律的诏令,需要规定时间。” “臣以为诏令的颁布、时限等规定,同样要写入约法。” “约法第三章的法律制定和修改,应改为律令制定和修改。” 群臣纷纷附和,朱由检在思索之后点头同意,从礼法上确定了诏令和法律同等级的地位。 然后又有臣子说道: “婚姻法属于户律,臣以为不应单独立法,应该继续放在户律内。” “第一等级法律,应该是从大明律拆分的六律。” “其余法律,则定为第二等级。” 这一点也让很多臣子附和,因为他们习惯了大明律的六律。皇帝专门把婚姻法独立出来,他们反而不习惯。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想到后世的婚姻法也被并入了民法典,就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认可道: “婚姻法可继续属于户律。” “户部就是民部,户律也可以说是民法典。” “它和刑律刑法典等六律,是最重要的法律。” “颁布之后要由国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朝廷大会认可、皇帝允许,方可进行更改。” “六律之下的其他法律,则属于第二等级,只需要国会一半以上通过,就可修改条文。例如公司法、专利法、商标法等法律。” “国会之前制定的货币法案、盐业法案等法案,转化为法律之后,可以定为第二等级法律。” “或者更低一个级别,定为部门法规。” 朱由检提到这里,又具体解释道: “例如盐业法案,它其实可以定为第三等级的部门法规。” “在盐业市场发生变化时,由盐政总署提出修改。” “只需要国会常委会通过即可,不用召开全体会议表决。” “地方法规,则需要地方议会表决,定为第四等级的法规。” “下位法不得和上位法相抵触,同位法不得相矛盾。” “这点要写入约法,礼法委员会、还有朝廷和地方的礼部和三法司机构,都有维护这点的责任。” 这样就梳理清楚了大明的法律级别,群臣交流之后,对此纷纷称善。 甚至还有人提出,以《大明礼法公约》为最高礼法,四个等级法律法规为补充,这样就很完善了。 比较突兀的《大明继承礼法》和《大明分封礼法》,完全可以包含在礼法和法律法规内。 对此,朱由检道: “朕之所以把继承和分封的制度定为礼法,是因为两者太重要。” “继承礼法就不用多说了,靖难之役、大礼议、国本之争,给大明带来的创伤至今仍未平息。” “朕不欲后世再因此起纷争,所以制定《大明继承礼法》,让后世的皇帝一起遵循。” “分封礼法则是表明朕的诚意,朕欲效仿宗周开八百年天下,让大明长久维持。就不得不制定分封礼法,保证各位诸侯的权益。” “诸卿应该知道,当今天下是一个大世。邹衍所提的大九州,已经有七大洲展现在诸位面前。” “这么大的天下,全部由大明朝廷直接治理是不现实的。必须分封藩屏,以宗室、贵族治理。” “是以朕将分封制度定为礼法,作为大明长久的国策。” 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说道: “诸位当知,我等脚下的土地在周朝属于燕国。” “它在周朝初建时,是不是蛮荒之地?” 别说是蛮荒之地了,连音讯都不通。 按照《史记》所说,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中间的燕国君主连名讳都没留下。 群臣想到先民的荜路蓝缕,纷纷感怀不已。 然后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在说现在看着是蛮荒之地的海外塞外土地,未来有可能像脚下的燕地,开垦成为沃土。 支持效仿周朝的刘宗周道: “陛下所言,发人深省。” “臣愿让自家子孙,去海外开垦土地。” 韩爌、袁可立等人,同样也纷纷表态支持。 就算是有人舍不得子孙受苦,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皇帝的兴致。 朱由检对此十分欣慰,向群臣道: “诸位卿家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海外开垦土地的困难,朕同样也很清楚。” “正是因为如此,朕把分封制度定为礼法,让后代的皇帝和大臣,都要一体遵循。” “无论是谁,将来都不能随意废除或削减封地,众卿辛辛苦苦开辟的领地,要能世代传承下去。” “说不定九世、十世之后,海外就会出现晋国、齐国、燕国那样的强国,在大明本土遇到危难时,能够尊王攘夷。” 这个设想,让群臣发出一阵笑声,没想过皇帝的话能够当真。 毕竟在大明如此强大的情况下,谁都不会认为海外能出现有资格尊王攘夷的强藩。 不过也有人对此感到忧虑,担心出现强藩后不会尊王攘夷。宗室藩国可能像成祖那样起兵靖难,外姓则可能像强秦灭周那样,把大明给灭掉。 刘宗周就针对这点道: “陛下不当想着指望藩国尊王攘夷。” “而是当派督抚设卫所,约束海外诸藩。” “如果藩国太强大,还应推恩分封,削弱诸侯实力。” 显然,他是把皇帝的玩笑当真了,并且提出策略。 朱由检对此正色道: “藩国如何治理,如何进行约束,可以在《大明分封礼法》中制定,这就是诸卿的责任。” “《大明分封礼法》和《大明继承礼法》,以及最重要的《大明礼法公约》,是朕和后代皇帝、大臣、百姓都会遵守的礼法。” “希望诸位能本着为后代负责的态度,制定这些礼法。” 刘宗周和群臣闻言,纷纷大礼参拜,承诺一定会认真制定礼法,让皇帝和万民满意。 至此,今日的经筵才宣告结束。 朱由检让刘宗周以国会和礼法委员会主任的名义,写文章把今日商议的事情定下来。 之后他还会正式下诏,授权礼法委员会拟定礼法条文,整理法律法规。 重制礼乐在开始两年之后,进入一个新阶段。(本章完) 第683章 求之不得和避之不及 第683章 求之不得和避之不及 三月的一系列节日盛典后,京城原本有些肃杀的氛围,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尤其是进入四月,辽东派来参加演习的五千骑兵进京后,更是可以说大局已定。原本一直处于战备状态的鹰扬军,也开始有了假期。 身为鹰扬军少尉的钱武,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时间看望叔叔钱盛,关心一下他在卫所改制后的境遇。 富峪卫如今的驻地在金台坊,钱武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里。 而且幸运的是,钱盛正在金台坊值班,负责千佛寺一带的街巷改造,为居民更换门牌号。 钱武打探到之后,很快前往千佛寺。 刚到地方,他就听到有人抱怨道: “这前年刚钉了门牌号,怎么今年就要换?” “我订报留的地址,还有给亲戚的地址,可都是那个门牌号。” “现在突然换了,岂不会寄错地方?” 然后便是他叔叔钱盛的声音,像是拉家常一样解释道: “这门牌号之所以更换,是因为这一片所在的坊的变了。” “现在每个坊都有了邮编,每条街巷也都有编号。” “这些编号加上你的门牌号,就是你家的数字编号。” “以后填地址只需要写这个编号,信就能寄到你家来。” “你说这样方不方便,是不是比以前更好?” 那个抱怨的人也知道这些,却仍旧道: “是比以前更好,但是我以前留的地址,被寄错了怎么办?” “这门牌号都变了,信还怎么送过来?” 钱盛颇有耐心道: “你家是西绦儿胡同66号,这个根本没变,变的是西绦儿胡同所属的坊和牌铺。” “只要是寄给西绦儿胡同66号的,无论前面怎么写,以后仍会送到您这儿来。” “您以后再留地址,就写东城区金台坊西绦儿胡同66号,或者门牌上这一串编号。” “以后寄信要记牢了,都要写上邮编。将来会根据邮编之间的距离确定邮费,贴上相应邮票就能寄出去。” “这有了邮编和户号啊,肯定是越来越方便,不是你说的没事找事,变着法折腾你们……” 向这个人讲解了一大通,总算给他换上了新的门牌号。这种琐碎的工作,就是他如今的任务。 那些不好好做、行事粗暴的世官,都被调去守卫队操练。甚至一些世官被认为不适合留在京城,被调去京城之外。 所以钱盛现在颇有耐心,像是警务所培训的那样,向居民耐心解释。不敢因为自己的身份,就不耐烦地粗暴行事。 在钉上这一家的门派号后,钱盛正想去下一户,忽然看到一个英武的年轻人站在巷口,正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眼前这个英俊挺拔、精气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让钱盛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他实在没有想到,印象中瘦削木讷的侄儿,短短几个月不见就变成了这样。而且隐约之间,还有一股肃杀之气。 直到这个人唤了几声“叔叔”,钱盛才回过神来,捶着他的胸口道: “好小子!” “几个月不见,都长成这么大人了。” “看你这个样子,在军营里过得不错吧?” “上次我去看你,就见到了顾元士。” 钱武揉了揉胸口,笑着向叔叔道: “军营就是那样,一直操练不懈。” “我可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立刻就来看您。” “怎么样?这次卫所改制,叔叔家里还算顺利吧?” “我可是听顾元士说了,叔叔家的世职,有可能提升一级。” 钱盛嘿嘿笑着,让麾下的军官和军士继续去钉门牌号,自己带钱武走到旁边道: “都是祖上的功劳,不是我的本事。” “说起来还要感谢顾元士,要不是他的劝说,我还没下定这个决心。” “正好本卫有副千户调走,叔叔幸运留在富峪卫。” “说起来这当了副千户真和百户有不同,放在以前的时候,叔叔我哪能指挥几个百户当下属?” 因为顾炎武的劝说,钱盛在申报祖上功劳时,写得非常细致。 再加上他祖上的功劳足够,世职被提升了一级成为副千户。还因为属于国初世官,幸运地留在富峪卫。 可以说钱盛这段日子,也算春风得意。对顾炎武十分感激,让钱武回营后一定要代自己当面道谢。 钱武在听到叔叔的世职提升后,同样非常欣喜,并且十分羡慕: “副千户可是男爵啊!” “叔叔若是去开藩,最大可拥有方百里领地。” “那可是一个县那么大的地方,完全能称为百里侯。” “我们张参谋长家里,也不过世袭百户,只能开辟方二十里领地。” 这是他们在军营中,经常提起的事情。 作为一支锦衣卫下属的新军,鹰扬军的士兵大多出自卫所军户,军官是从中提拔起来,还有一些出自金吾卫世官家庭。 他们大多出身不高,没有世袭官位。对于有世职的人非常艳羡,憧憬着把自己的世袭军士身份,提升为世袭军官。 钱盛对于这个,却没多大感觉。因为他所在的富峪卫世官数量不在少数,单是指挥和千户就有数十人。 像他堂堂副千户,只能带领几个军官和军士钉门牌号,协助金台坊警务所做事。 而他侄子钱武就不一样了,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从九品少尉,却因为鹰扬军属于锦衣卫体系,能直接转任副所长。 所以他现在已经把这个族侄,当作自身人脉。 如今钱武的身份就不比他低多少,而且可以预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看着英俊笔挺的侄子,钱盛笑着说道: “京城的副千户其实也就那样,只能分二百亩土地。” “你们家三个军士在涿鹿区就有一百五十亩土地,和叔叔我差不了多少。” “有时间让你父亲过来,咱们多走动走动。” “这是叔叔新家的地址,直接写编号就能把信寄过来。” 向钱武说了一串编号,还有代表的含义,钱盛让他仔细记下,以后可直接去家里找自己。 他听邮政所的人说,以后臂板通信能够民用了,这个编号会很常用。相比一长串的地址,能节省很多通信费。 京城和涿鹿区之间,就建有臂板通信塔。以后能供民用了、涿鹿区的户口编号也定下了,两家之间的联系会很方便。 钱武在军中对此不怎么了解,听到之后说道: “这个办法好!” “以后家里要是有急事,就能通过这个通信了。” 打算有时间就回一趟家里,看看家里有没有编号。 —— 钱盛这时则问他道: “百里侯这个说法,我从顾元士那里也听过。” “因为这个念想,叔叔才冒险提升为副千户。” “你说这去塞外开藩,真能当个百里侯?” 钱武如今可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在军中经常听教导员讲解朝廷政策。 尤其是当今皇帝的分封政策,更是教导员宣讲的重点,用军功勋爵名田宅,鼓励将士立功勋。 所以钱武听到叔叔问起,立刻就滔滔不绝道: “百里侯是真的,侄儿还亲眼见过。” “辽东的江陵公,就是张江陵的曾孙,如今开辟江陵公国的。” “他在庙街那边,可是和一国君主无异。” “不但手下有兵,旁人想伐木或者垦荒建房,都要他的批准——” “整个庙街那一片,都是江陵公国的土地。” “和他家有世交的张参谋长,就对此颇为羡慕。” “说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像江陵公一样,拥有一块领地做世业。” 江陵公开藩的事情,钱盛当然是听说过的,他说道: “庙街是个好地方,叔叔当然是知道的。” “可惜这样的地方也轮不到咱们,皇上早就分给宗室和勋贵了。” 这是卫所世官中的普遍观点,他们不认为自己一个普通世官,能和宗室、勋贵争抢封地。 这也是很多世官,对开辟封地不热心的原因。 不过钱武却告诉他: “叔叔这就想差了。” “皇上只会给宗室和勋贵分封已经发现的地方,以前没发现的地方,就看各人的能力了。” “侄儿上次在科尔沁部作战,就遇到了一支陕西兵马。” “他们是黑龙营高迎祥的麾下,如今在黑龙江北岸的海兰泡一带。” “那里已经被分封给了他们,只靠打猎捕鱼都能活下去。” “那个陕西人说,要把更多的同乡迁过去呢!” 想到那个人说的海兰泡的富饶,还有眼里的憧憬,钱武觉得自己以后也要如果有了爵位,就选个这样的好地方,把自己的同乡贫民也迁过去。 高迎祥有了爵位、而且还有封地,这是钱盛没有想到的。 他对高迎祥的印象,仍旧是陕西第一勇士,马战四强之一,听人说做过马贼。 没想到这个人不过两年就发迹成这个样子,如今有地有兵,自成一方势力。 钱盛琢磨着这件事,又问自己侄儿道: “这高迎祥有兵有粮,朝廷就不担心吗?” “他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听说以前做过马贼啊!” 钱武哈哈大笑,说道: “叔叔也太小觑朝廷了。” “高迎祥这样的人以前或许能成事,现在绝对不行。” “他就是马战再能打,一铳过去照样能撂下来。” “而且现在有兵有粮也没用,要有火铳和弹药,士兵才有战力。” “海兰泡那地方除了地和人有什么?拿什么生产火铳和弹药?” “皇上只会嫌他的兵太少,不会有任何担心!” 使用新式火铳训练几个月的他,对这种新火铳怀着无匹的信心。 别说高迎祥一个马战四强了,就是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在面前,他也有信心让士兵集火把对方打下来。 所以他十分理解朝廷为何对高迎祥这样的势力不限制,甚至鼓励他们壮大,让他们去陕西招募流民。 想着教导员提到的一件事,钱武道: “叔叔听说过没有,皇上建立通州兵工厂,就是给封地贵族生产武器。” “今后一个封地的实力有多强,不仅要看他有多少兵多少粮,还要看有多少武器。” “今年的武器份额就被英国公等勋贵分去了,他们这些勋贵都要开辟藩国,咱们要跟着学着点。” 这无疑又让钱盛动了心,知道这么多勋贵的选择,一定有其道理。 不过朝廷的实力如此强,他就又怀着担心道: “朝廷如此强大,以后会容忍藩镇吗?” “就算不明着削藩,国初那些塞王,如今也没有什么权力。” 钱武哈哈笑着,说道: “所以皇上制定了《大明分封礼法》,确保封地贵族能一直传承下去。” “这礼法可是连皇上都承诺会遵守的,不符合礼法的诏书,会被六科和国会礼法委员会封驳回去。” “听顾元士说,朝廷准备给藩国制定法律的权力,基于大明礼法制定基本法,确定在藩国实行的大明法律条文。” “领地的自治权没那么大,但也能制定法规。以后领主的命令,在封地中就是法规。” 这些都是给封地贵族的权力保障,有志于获得封地的军人,都把这些记在了心里。 钱武如今虽然只是区区少尉,但他有信心靠手中的火铳立下更多功勋。如今已经畅想着要去哪里选封地。 作为去过江陵公国的人,他是想把封地选在北边的,最好就选择江陵公国附近。 不过他那个宫女出身的妻子,却说南方一年两熟或三熟,同样面积的领地,要比一年一熟的辽东产出更多些。 所以他对此还在犹豫,不知道是选自己熟悉的辽东,还是前往南方。 当然,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是妄想。 真正能开辟领地的,是他这个不愿去蛮荒之地的族叔。 就连顾炎武在军中都时常感慨,他们这些新军对爵位求之不得。那些能转为爵位的世官,却对成为封地贵族避之不及。 钱武不想让叔叔错过成为封地贵族的机会,而且也想让叔叔开辟封地探路。极力劝说叔叔,转为封地贵族。 (本章完) 第684章 金台坊神燕昭王 钱盛不是没想过把世职转为爵位,前往海外开辟领地。 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风险,把世职提升为副千户,以便将来能转为更高的爵位。 不过,在世职提升为副千户、又被分配了二百亩世业田后,他心中隐约升起的雄心,还是被压了下来。 此时听着侄子的劝说,钱盛便感叹道: “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苏秦那样的人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叔叔我一个普通人呢?” “贤侄就别劝了,叔叔现在能在京城有二顷田,已经很满足了!” 把枢密院给他们分配二百亩左右土地的理由,用来回答侄子。 钱武听到这番话,一时无言以对。 他知道自己这个族叔向来是没有什么雄心大志的,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连个管事的实职都没有。 二百亩土地确实足以维持一个家族的家业,钱盛如此选择,谁都能够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还是把教导员平时教导过的事情,向叔叔道了出来: “军中教导员常说,陛下这次允许世职转为爵位,是难得的优待。” “现在海外塞外无主的土地多,只要征服土人就能成功开藩。” “但是再过些年就不一定了,土地有主之后,就不能随意开藩了。” “到时世职就只能是世职,很难转成爵位。” “这世职和爵位的区别,叔叔应该知道吧?” 钱盛闻言眼神晦暗,说道: “知道!” “咱们的世职是武官,只能在退役后占据武官议员席位。” “有爵位的却是贵族,有专门的贵族议会。” “听人说皇上主动对削爵做出了限制,只有贵族议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皇上才能削去爵位。” 皇帝这个承诺,无疑让爵位的含金量大大增加。只要不搞得神憎鬼厌人人厌恶,贵族基本就不用担心被削去爵位。 这也是钱盛之前想过转为爵位,并且为此做准备的原因—— 相比世职,爵位才是真正的世代富贵,连皇帝也不能随意削去。 二百多年来与国同戚的大明贵族,让钱盛完全相信这个承诺的效力。 与之相比,世职就不是那么保险了。像是这次卫所改制,朝廷因为无法给那么多世官分配土地,就打算以清理冒滥的名义削除部份世官。 若非皇帝担心把人逼上绝路,规定没有被军事法庭审判的世官最低只能降为试百户。估计会有很多武官的世职被削除,或者像之前涿鹿区那样,被强制迁移去海外。 经过这次风波的世官,很多人心里都会想着转为爵位。只是因为畏难难以下定决心,如同钱盛一般。 此时,钱盛就把这番考量告知侄子,想听听侄子的意见—— 在看到侄子如今的改变后,他已经不再把这个族侄当作普通的年轻人视之,而是能商议大事的存在。 钱武听着叔叔的想法,说道: “叔叔有转为爵位的准备就好,免得机会来临时无法抓住。” “皇上承诺的贵族议会是真的,而且要写入《大明分封礼法》内。” “这分封就是大明的国策,将来朝廷多半会安排一些人分封,作为榜样吸引人去海外。” “叔叔在遇到这个机会时千万不要犹豫,一定要抓住机会,把世职转为爵位。” “如果侄儿将来有幸得到世职,我是一定会转为爵位的。” “咱们两家的封地还可以放一起,延续祖上的交情。” 钱盛哈哈一笑,说道: “真有这个机会,叔叔一定会找你商议。” “不说这些事情了,宫里从卫所采选淑女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你妹妹今年及笄了,叔叔我在想着,要不要让她去参选。” 钱武想着自己去叔叔家里拜访时见过的族妹,顿时拍着大腿道: “当然要参选!” “皇上这是安抚世官,才给出的优待。” “我们鹰扬军这段时间就在统计未婚军官,据说要组织参加相亲会。” “好多人都来问我上次相亲会的过程,问我是怎么娶到宫女。” 想着这件事情,钱武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当时还是一介军士的他娶到宫女,让军中袍泽都羡慕得很。 那些自忖条件比他还好,却因为害羞等原因没有参加相亲会的,几乎肠子都悔青了。 直到现在,钱武还认为能娶到妻子是自己的幸运。对于宫里组织相亲会,也是非常感激。 不过钱盛就听得不解了,急忙追问侄子道: “不是给皇上选妃吗?怎么还有相亲会?” “是不是还会有人被选为宫女,宫里会把年长宫女放出去一批?”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打算让女儿参选了。 因为如果被选为宫女,估计要在十年以后才能放出来—— 这还是当今皇帝仁慈,放出年长宫女。搁在以前的话,宫女根本没有机会出来。 所以采选淑女这件事,一向是很多人家避之不及的。 不是要用女儿博富贵的人家,根本就不愿女儿参选。 很多卫所世官也因此犹豫,不知道这次宫里只选妃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有一些人被留下来做宫女。 此时钱武就道: “选妃的说法是真的,皇上会选几个人留在宫中,至少封为才人。” “其他没选上的女子如果愿意参加相亲会,能和鹰扬军、御营、京营的军官相亲。” “不愿参加也不勉强,婚姻要看个人意愿。” 说着,钱武又问叔叔道: “报名表叔叔没看过吗?” “教导员在营里就指点那些人怎么写报名表。” “这个表要本人签字,代表本人意愿。” “听教导员说,这就是礼法中的一条:” “成年人对自己的婚姻有自主权。” 这种事情,钱盛还真不怎么知道。毕竟富峪卫可不像鹰扬军有教导员,随时宣讲最新的政策。 不过在听钱武解释婚姻自主权后,他总算放下心来,知道相亲会是自愿参与,是否成亲全看个人意愿。 想到鹰扬军的军官很可能成为新贵,钱盛点头说道: “听你这么说,叔叔就放心了。” “如果不能成为皇妃,嫁个军官也不错。” “你妹妹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她说亲了。” 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参选,再参加之后的相亲会。 —— 叔侄二人聊了一通,眼看临近中午,就去酒楼吃饭。 路上,钱武看着很多街口的牌坊正在被拆除,好奇道: “叔叔,怎么这些牌坊都拆了?” “立牌坊的家族,就没有人拦着吗?” 钱盛嘿嘿一笑,说道: “拦着?怎么没人拦着?” “还有人把官司打到御前呢!” “不过皇上的办法也真多,说是牌坊挡路伤功德,所以牌坊主人不能进入乡贤祠,更别说被封神。” “所以这些牌坊,只要挡路的都被他们主动拆除了。” “一些有钱的人家,则按新的街道标准重建,保证不会挡路。” 京城的牌坊牌楼之多,是外地人无法想象的。它们形制不一,有碍道路通行。 也因为此,这次街巷改造,阻力最大的除了拆除临街违建外,最难的就是拆除牌坊和牌楼。 钱盛等被派去改造街巷的卫所官员,之前对此没少伤脑筋。因为每一个牌坊的背后,几乎都代表着一个官宦家族。 一些军官甚至因为强拆牌坊,被文官在朝堂上弹劾。 直到皇帝想了个好办法,把牌坊和封神挂钩,才让这件事顺利起来。 指着距离钟鼓楼不远、正在兴建的新建筑,钱盛道: “看到了吗?那就是金台坊的坊神庙。” “咱们金台坊的坊神可了不得,是皇上请了燕昭王派遣化身担任。” “陪祀他的,是郭隗、乐毅、邹衍、剧辛这些大贤。” “据说将来金台坊的坊神庙前,还会搭建一座黄金台,邀请四方贤士展示才学。” “将来在黄金台成名的,还有获得钟表悬赏、画像被陈列在钟鼓楼的,都有可能在坊神庙从祀,甚至成为金台坊各社区的社神。” “那些家族的人听说拆了牌坊就能让祖先进入坊神庙的乡贤祠,一个个积极得很。” 自豪地向侄子说着这些事,钱盛在和他吃饭的时候,又讲起了金台坊名字的来历。 钱武这才知道,金台坊的称呼就是源自黄金台,当年燕昭王用黄金千金买马骨,吸引来这些大贤。 当今皇帝同样礼贤下士,请了燕昭王派化身当坊神,在庙前重建黄金台,用比黄金还珍贵的爵位,赏给制作出精密钟表的人。 所以金台坊的居民,对这座高规格的坊神庙很欢迎。很多人主动捐资,以求让祖先牌位列入往生祠。 那些拆了牌坊就能让祖先进入先贤祠甚至名宦祠的人,在这点自然不会坚持。纷纷主动拆牌坊,把祖先牌位放进庙里。 不过有钱的人家,还会按朝廷制定的牌坊规格重建。只要不影响道路通行,朝廷允许这种牌坊牌楼存在。 金台坊因此保留了一些旧牌坊、又新建了一些牌坊,都是不影响道路通行的。 钱武听叔叔谈着这些趣事,想到军中教导员所说,指着坊神庙道: “坊神庙应该和社神庙一样,有英烈祠、名宦祠、乡贤祠、往生祠四祠吧?” “叔叔的祖上,有没有人进入英烈祠?” 这说到了钱盛的得意处,只见他一张老脸笑开了,拱手道: “都是祖上的功劳,朝廷还在念着。” “咱们钱家有两位先祖,能够进入英烈祠。” “三世祖因为功劳大,有可能成为社神。” 钱家第三代先祖,是在土木堡之变后的北京保卫战牺牲的,因为立下的功绩不小,有成为神灵的资格。 钱盛想到自己先祖要被封神,自然是感觉无比自豪。甚至打算派个家族子弟去城隍司学习当祭司,在里面混口饭吃。 如果将来钱家决定去开藩,还可以让这位家族祭司在封地主持城隍庙,让更多的钱家先祖被封神。 钱武听到这些,心里极为羡慕。 因为相比钱盛这一支的荣耀,他祖上的事迹,那就乏善可陈了。 只有一位先祖因为在战场上牺牲被评为英烈,可以进入英烈祠。 但是封神的资格,那就差得太远。 或许只有他开藩后,才能让先祖成为神灵。 这让他心里建功立业的心思更坚定,要为自己博个封妻荫子,还要为先祖获得荣耀。 怀着这个心思,他和叔叔就谈到了军中的事情。 希望叔叔用祖上传下来的经验,指点一下自己。 “这当了军官之后,才知道军官和士兵想的,可是大为不同。” “侄儿现在只是最低的从九品少尉,担任一个小队长。每天就忙得焦头烂额,什么事都要操心。” “叔叔以前的百户是怎么当的,这管理一百人,相比三十多人要难得多吧?” 提着军中的事情,钱武向钱盛请教,应该如何当官。 钱盛笑着说道: “这当官啊,说简单很简单,说难也非常难。” “像是叔叔这个官,就是简单的,只要管好手下的百户,就能管好士兵。” “以前则是总旗和小旗,用他们管住军户。” “大体是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别闹出事就好。” 说着自己的为官经验,钱盛继续说道: “不过这样的官,只能维持现状。” “你这种想要立功的,肯定不能这样。” “所以你这个官,相比叔叔要难多了,什么都要操心,才能让士兵为你效死。” “哪像叔叔麾下,军户逃亡都不少见,还因此被扣了不少军功,差点就没能评上副千户。” 无论哪个卫所,现在都普遍缺员。朝廷对此是没深究,没强令他们把逃亡的军户找回来。但是麾下缺额的卫所世官,该扣功勋还是会扣。 有些军户逃亡严重的卫所,甚至因此被整体降级。钱盛还算是幸运的,扣了功勋还能提升世职。 这其中自然有门道存在,他向钱武仔细讲解,教他如何当官。 钱武对此自然是细心聆听,不时询问几句。 其中问得最多的,还是钱盛祖上、尤其是一二三代先祖的经验。特别是第二代先祖,由军户获得百户世职的经过。 钱武希望能从中汲取经验,带领自己麾下的小队立功,将来提升官职,甚至获得爵位。(本章完) 第685章 阉党余孽聚会 就在钱家叔侄谈到坊神庙时,兼任东城区区长的余煌,同样在和一些官员谈论坊神庙。 看着庙前正在建造的黄金台,余煌感叹道: “圣上当真是礼贤下士。” “吾等一定要建好黄金台,吸引贤人来此。” 旁边的官员纷纷附和,又听余煌嘱咐坊神庙的祭司道: “黄金台上和旁边要设好坐席,允许人们讲述、争辩。” “有能连续在台上不被驳倒夺取坐席者,要注意记录下来。” “说不定将来就会有人入祠,成为乐毅、邹衍那样的大贤。” 身着太极的法衣的祭司在旁应着,一位陪同的官员则说道: “讲经辩难,都是嘴皮子的功夫,本朝向来都不重视这个。” “怎么陛下专门建立黄金台,供人讲述辩论?” 余煌闻言看去,认出是工部侍郎张文郁。 这个人也曾为阉党做事,是当今皇帝保下来的阉党残余之一。 因为相似的经历,再加上知道皇帝对张文郁这样能组织工程的官员很重视,余煌笑着说道: “张侍郎这就有所不知了,如今朝廷各衙门,都在设立新闻发言人。” “这些人要向公众传达朝廷的消息,还要面对记者的提问,可不需要嘴上功夫?” “所以圣上建黄金台,就是专门招揽这样的人材,对他们量才录用。” “这样朝廷官吏就不需要专注嘴上功夫,专注本职工作即可。” “否则张侍郎你想想,面对记者应该如何回应?” 张文郁想想就觉得头疼,那些年轻士子担任的记者,在提问时可不会顾忌朝廷官员的颜面。 民间御史一说,越来越名副其实,很多记者和撰稿人也以御史自居,专门以问倒官员为能事。 张文郁几次参加新闻发布会的经历,感觉都很不好。所以他在听到余煌的解释后,当即就笑着道: “这个办法好!” “对付那些记者,就需要能辩论的人才。” “最好还是有学问的,不能连典故、术语都不懂。” “能在黄金台上不被辩倒失去坐席的,确实能胜任新闻发言人。” 对这件事情很赞赏,打算在黄金台建成后就出几个辩题,为工部和少府寺、文思院等机构招揽新闻发言人。 已经是侍郎一级高官的他,当然明白皇帝用这种人担任新闻发言人,其实减轻官员的负担,让官员不用专注嘴皮子功夫。 大明官场还是需要做实事的官员,不需要夸夸其谈在报纸上扬名的人。新闻发言人看似风光,其实只是非进士出身的杂流而已。 几人信步走着,来到坊神庙的积木模型前,张文郁看着以亲王规格建造的正殿道: “圣上以燕昭王为金台坊之神,当真给天下坊神提气。” “从此以后,谁也不能轻视坊社之神。” 又指着旁边的一座配殿道: “听说这金台坊神庙的配殿,有一座专门的时贤殿,专门祭祀在时间上有贡献的人。” “在钟楼上悬挂画像的,都有可能被供奉在里面?” 余煌笑着点头道: “正是因为如此,金台坊神庙的规格才如此之高。” “张衡、苏颂、郭守敬等在计时仪器上有贡献的先贤,已经确定进入时贤殿。” “若是张侍郎在建造钟塔时,能够完成一个悬赏,将来百年之后,也有可能入内。” 张文郁确实有过这个心思,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摆手道: “张某擅长的是营造,可不擅长计时仪器。” “想完成圣上的悬赏,需要极为精通钟表才行。” “现在钟塔的建造归谁主持,还没定下来呢!” 钟塔方案征集的事情,余煌是知道一些的,闻言问道: “这是张侍郎擅长的事情,怎么还没定下来?” “是遇到什么难处,还是钱粮没拨下来?” 张文郁叹着气道: “钱粮圣上都准备好了,前期不成问题。” “就是钟塔的设计方案太多了,现在还没定下来。” “砖塔、木塔,四方塔、八角塔,还有西洋钟塔……” “方案实在太多了,工部里面现在都没定下来。” 说着,他拿着模型旁边的积木,随手摆了个四方塔,指着它道: “这是仿照大雁塔设计的四方塔,是用砖仿木结构。” “据说大雁塔原本是十层,现在只剩下七层,高达六十多米。按它的设计增加到十层的话,应该能达到百米左右。” “它的外形古朴,称得上美观大方。就是里面能用的空间小,需要用的木柱也比较麻烦。” 大雁塔外面是砖石,塔内却有数十根木柱。这对唐朝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对缺乏巨木的大明却很麻烦。 张文郁认为即使仿照大雁塔,里面也应该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柱子代替木柱。但是水泥和混凝土都是新事物,大明当前没有浇筑过这么高的柱子,这是一大困难。 然后还有塔的外形方面,有些人认为大报恩寺琉璃宝塔那样的八边形更好看,外面覆盖琉璃瓦,更加光彩夺目。 还有人认为虎丘塔、保俶塔也不错,可以仿照它们的设计。 甚至有人提出在规划的四面钟基础上,再增加四面钟建成八面钟,让各个方向的人更容易看到钟塔上的巨钟。 更有一些西洋的传教士,得知钟塔的建设后提出了西洋四角形钟楼设计,加入钟塔竞争。 再加上钟塔因为高度太高,需要考虑军事用途。 张文郁最近对此很头疼,不知道要拿哪个方案呈报皇帝。 余煌听着他的抱怨,知道是在征询自己这个皇帝近臣的意见。而且钟塔建在金台坊,也需要自己这个东城区地方官配合。 想着自己当初劝皇帝不要大兴土木建造奇观,如今却要参与钟塔建造。余煌轻笑一声,说道: “这些方案,余某看着都觉好。” “要不你们都呈上去,交给圣上定夺。” 张文郁也想这样,但是想到王承恩的嘱咐,又摇头道: “最终肯定是交给圣上定夺的。” “但是工部最倾向哪个方案,也需明确下来。” “余侍讲以前在圣上身边,想必也知道圣上不喜欢官员没担当。” “能明确的事情,就不能含糊其辞。” 这其实是朱由检的懒政,在变着法儿地偷懒。 在关乎大明国祚、或者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他会非常关心。 但是寻常的事情,则是能偷懒就偷懒。让官员上疏的时候,给出解决意见。 首辅更需要拟定或同意一条票拟,在他不想处理的时候,按首辅意见批复。 很多文官以为皇帝是尊重首辅,但是余煌却知道,这就是皇帝在偷懒—— 否则皇帝一整天都要批复奏疏,根本没时间练武和游玩。 如今他就向张文郁道: “圣上确实喜欢明确的意见,你们工部的方案要按顺序排列。” “如果张侍郎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张侍郎愿不愿意听。” 张文郁当然愿意听啦,拉着余煌的手道: “贤弟快快说来!” “若是能解决此事,为兄一定会好好谢你!” 旁边那些官吏同样侧耳倾听,希望能从余煌嘴里得知皇帝的喜好。 余煌知道这些人的意图,笑着道: “我在圣上身边,见圣上平日最愁的,就是钱粮之事。” “所以这钟塔的方案,张侍郎一定要做个费最少的。” “只要能达到要求,就把它放在第一位。” “其它方案同样如此,按钱粮费数量,从少到多排列。” “圣上建钟塔是为了实用,不是大兴土木建奇观,肯定是越省钱越好,不会为了好看多钱。” 这不是他自己揣摩出来的,而是自己亲眼所见。 皇帝要整修什么建筑,第一句话问的肯定就是预算。 即使要大兴土木也是如此,不会为了美观多钱。 张文郁听到后恍然大悟,想到了皇帝让自己设计的联排合院。 可不就是在满足居住需要的情况下,尽可能节省成本少钱。什么飞檐斗拱之类不必要的地方,都被皇帝要求去掉。甚至连墙壁都要共用,建成联排合院。 所以他当即拍着手道: “醍醐灌顶,当真是醍醐灌顶啊!” “余贤弟不愧是圣上的身边人,让为兄一下就明白了。” 指着仿照大雁塔的四方塔设计道: “这种古朴的四方塔,是最节省钱粮的。” “如果换用钢筋混凝土柱子,可能还会更节省。” “就是不知道圣上如何看待这种新技术,愿不愿承担风险。” 这个余煌也不能确定,说道: “钟塔的重要性无需余某多说,张侍郎应该明白。” “如果建成之后突然倒了,事情就麻烦了。” “以我看,张侍郎最好在其它地方验证一下,再确定是否用在钟塔上。” “这可是百年、千年工程,有可能像大雁塔一样长久留存的。” 张文郁点了点头,觉得应该慎重。 这时北方行太仆寺卿、同样是阉党残留的郭兴治道: “验证钢筋混凝土技术,我倒有个好办法。” “什刹海大桥正在征集方案,工部可派人参与。” “大桥建成以后车水马龙,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定然很多,能够验证钢筋混凝土技术是否可靠。” “郭某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陈寺卿为了修这座桥可急坏了,让各地行太仆寺召集擅长桥梁营建的工匠。” 这件事余煌也有一些耳闻,说道: “什刹海大桥,是连接鼓楼大街和什刹海大街的重要桥梁。” “这座桥梁建成,一环北街也就连通了,东城区和西城区的交流也更方便。” “建不成的话,就需要通过斜街绕道德胜门那边。” “那样路程可就远多啦!” 京城街道改造这件事,各坊的街巷被分给驻守卫所负责,同时在工部指挥下,营建在战时封锁道路的工事,以及地下管道和工事。 连通全城的大街,则交给负责道路的太仆寺负责,第一要求就是道路通常。 一环路也是如此,而且是太仆寺最重视的道路。 他们打算在城内开通的第一条有轨马车路线,就是环绕一环路。 可以说,在皇帝提出环城路这个概念后,太仆寺对此是最积极的。 他们认为几条环城路和之间的道路,最适合建设公共交通。 北方行太仆寺卿郭兴治,因此被唤回京城,专门负责京城的道路和邮驿—— 级别高达从三品、比太仆寺少卿还高半品的他,能够更方便和各个衙门协调,说出去的话也会更管用些。 在北直隶和山西各地跑了两年多后,郭兴治借着京城的道路改造,终于得到了这个好机会,在京城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次他参加余煌、张文郁等人的聚会,也是为了取得支持,相互间更好配合建立功绩。 余煌之所以和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因为黄道周的事情后,他认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东林党接纳。 只能和这些阉党余孽混在一起,以便将来在遇到廷推的时候能有助力。 不过知道皇帝喜好的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联系。能够参加聚会的,都是张文郁、郭兴治这类有能力的官员。皇帝也是因此,才会保下他们。 至于这些侍郎、寺卿为何会给余煌面子,自然是因为他皇帝近臣的身份。 作为皇帝最早任用的臣子之一,还放在身边培养了两年多,明眼人都能看出余煌定然是要被大用的。说不定再过十几年,就能成为阁臣—— 这还是因为皇帝实行了磨勘法,余煌需要一级一级升迁。否则他提升的速度可能会更快,只需要几年就能成为阁臣。 现在的余煌,还需要一级一级升迁,立下年功减少磨勘。 所以他对能立功的事情都很关注,街巷改造如此、钟塔的建造也是如此。 连接东城区和西城区的什刹海大桥,同样也得到了他的关注。 在郭兴治提到这点后,他就当即表态会鼎力支持。 什刹海大桥连接鼓楼大街的街道,他会尽快派人完成拆迁。(本章完) 第686章 党争和集议制 第686章 党争和集议制 “阉党,东林党。” “这朝堂上真是多事啊!” “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呢?” 皇宫之中,朱由检看着锦衣卫的简报,感叹道。 对东林党和阉党动向,他是极为关注的。 锦衣卫的官情司,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盯住这两个党的成员。 见过后世党派林立的他,对党争的认识极为深刻。知道一旦起了党争,再好的政策都难以执行下去。 所以他登极之后,就选择压制党争。 不但亲自覆灭了阉党,还同时压制东林党。 声势浩大的为东林党人平反背后,是东林党的内阁大学士和九卿,加起来都没超过两位。 韩爌这个首辅看似位高权重,其实在常参会议上,一直势单力孤。 这也是他一直不够强势,甚至有点软弱的原因。 除了通过财政经济委员会掌握的财政权力外,韩爌在军事、人事等方面的权力极为有限。东林党所期待的他担任首辅后众正盈朝,根本无从实现。 一些东林党人对此很是不满,黄道周被起复在朝堂上发声,正是这种心态的展现。 他们期望黄道周等人搅动朝堂,甚至把他的老师袁可立也卷进来。 只是这些人没想到的是,朱由检一直对黄道周颇为关注,在看到他有反对重制礼乐的苗头后,立刻设了个计策,把他贬谪外放。 选的还是苏州,担任袁可立曾经当过的苏州府推官。 黄道周在老师的嘱咐下,只能南下赴任。 『黄道周之事,是一些东林党人在密谋。』 『和他们曾经是对手的阉党残余有察觉,所以有了余煌的聚会。』 『这两个老对手之间,还有党争的苗头啊』 思索着这两件事情,朱由检心中想道。 余煌背后是谁,他是一清二楚。 天启五年乙丑科的主考官顾秉谦、魏广微是阉党核心人员,而且在阉党内部斗争中落败,已经不可能起复。 所以这一科的进士在官场上是没有座师的。不过因为他们被列入逆案,乙丑科的进士是光明正大地抛弃他们,现在有的认杨景辰为座师、有的认孔贞运为座师。两人都曾担任乙丑科的同考试官,一个和阉党有牵扯,一个倾向东林。 余煌是想过靠拢东林的,之前曾通过同事倪嘉善的关系拜访过袁可立,又通过袁可立拜访过孔贞运。 不过黄道周的态度,让他认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被东林党接纳。所以他这些时日又去拜见了杨景辰,然后就有了在钟鼓楼的聚会。 所以朱由检可以肯定,阉党残留人员已经选择杨景辰为核心,重新凝聚起来。 他们或许是为了抱团取暖,对抗东林党的压力。或许还有人在谋划着什么,图谋获取更大的权力—— 在逆案名单公示、并且彻底定下后,这些人仿佛去掉了头上悬着的一把剑,开始活跃起来。 因为他们的心思,朝堂上想必会有一场动荡,甚至有可能让党争再起。 朱由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要警告一下杨景辰。 但是想到东林党那些“正人君子”和“阉党小人”势不两立的态度,他又感觉头疼,因为党争的根源,不是那些被自己保下来的阉党余孽。 是有些东林党人想要除恶务尽、丝毫不给他们机会,这些人只能聚集起来,图个自保而已。 『君子之朋,小人之党。』 『无论什么朋党,都要党同伐异啊!』 『这党争必须压下去,不管他们是小人还是君子。』 当年欧阳修一篇《朋党论》,直接把革新派在政治上判了死刑。 朱由检之前还不明白,如今做皇帝两年后,却认识到无论欧阳修怎么为君子之朋辩解,都改变不了结党的本质。 结党之后党同伐异是必然的,就像王安石为了改革缔造的新党,和旧党激烈党争一般。 大明的东林党人关心国事、改革弊政,纲领未尝不好。其中也多有君子,为了坚持理念不惜把生命献出去。 然而,这些君子结成了党,后面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很多人像投入王安石的新党一样投身其中,利用东林党为自己获取政治利益。 朱由检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决定用更大的力度压制党争,转移朝堂的注意力: 『之前提出的《大明礼法公约》就不错,可以抛出一些条款,让朝堂上的臣子好好讨论。』 『让他们用心这些礼法条文,总比无谓的党争要好。』 对于如何转移朝堂注意力得心应手,朱由检很快就决定,要把之前定下的朝会制度写入礼法。 并且依据礼法条文,制定《大明帝国朝会法》。确定各级朝会的与会人员和决定效力,以及廷议、廷推、廷鞫制度。还有在各级衙门建立委员会,用民主集中制的理念完善集议制。 这件事果然引得朝野上下关注,在适应了如今的朝会制度后,很多官员认为应该把当前的朝会制度写入礼法,并据此制定更详细的法律。 尤其是因为新历法的实行,朔望朝要被改为初一、十六朝会,它们要被定为月朝会或其它名称,这都是让群臣关心的事—— 在试行新历数月后,官员普遍认识到新历法的方便,再不愿其他人休假时自己还要参加朝会。 他们这次一致同意在朝会上使用新历,不再把新历旧历并用。 朱由检对此从善如流,在朝堂上正式下诏,从新历五月一日起全面试行新历,包括举行朝会。 在短暂的新旧历并用后,新历开始更大范围试行,并取得主导地位。 然后就是集议制,这件事影响更大。 因为朱由检要求,朝廷各个机构都要设立委员会和常务委员会,由常委定期召开会议,决定日常事务。 这代表着各衙门将不再是主官的一言堂,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决定事务。 如果主官手段不够,甚至有可能被其他常委架空,丧失在本部门的决策权。 六部尚书、九寺正卿等主官,对此自然是抵制的。但是内阁大学士却对此很支持,因为他们觉得这样能限制九卿的权力,让九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本部门的事务。如果将来某个九卿跳得太高,他们还可以选择扶持该部门的常委,让他们和那个九卿争权。 在内阁大学士、还有侍郎少卿的支持下,集议制毫无疑问获得通过。就连尚书和正卿,在皇帝授予他们召集会议和否决的权力后,也扭扭捏捏接受了这一点。 尤其让他们高兴的,是皇帝授予集议会会推的权力。可以对本部门的吏员自行任命,对属官任免向吏部提出建议,在属官空缺时推荐候选人。 这让他们在本部门的人事上拥有更大的发言权,可以更好地把意志贯彻下去。 (本章完) 第687章 礼法条文和朝会法 集议制的推行,还影响到军队。 枢密院的文职军官,认为军队也应该举行集议,商议军中事务。 而且在武将和护军谁是主官方面,他们倾向于护军: “军中召集会议,商议的多半是军政。” “应当以护军为主官,拥有否决权力。” 这无疑将护军凌驾在武将之上,朱由检对此是不大满意的。 然而此时的朝堂上,除了五军都督之外,根本没人为武将说话。 而五军都督府又没什么实权,里面任职的勋贵,也认识到不到这件事的重要性,根本没有人站出来。 这让朱由检不得不亲自下场,说道: “军中将领和护军,都能称得上主官。” “但是两者职责要有侧重点,一个侧重军令,一个侧重军政。” “军令方面的会议,就以将领为主官。” “军政方面的会议,则以护军为主官。” “两者不分先后,可以称为双主官。” 这种和稀泥的态度,无疑让枢密院官员不满。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兵者国之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呢?” “难道军中出了事情,还要先分辨是军令还是军政?争论应该由谁召集会议、确定谁是主官?” 军令和军政事务有时能轻易分清,有时根本分不开。 袁可立认为双主官这种办法太儿戏,根本不适合处理军中事务。 朱由检却见过后世的双首长制,感觉双主官能够磨合,确保无论是谁,都不能随便带着军队造反。 所以他对此很坚持,说道: “双主官是这次军制改革的重点,以后所有军队都要实行双主官,确保不被一人控制。” “至于军令和军政的分别,可以想办法解决。” 说着,他向袁可立等人道: “作战、训练事务,毫无疑问属于军令,由将领主导处理。” “军官选拔、考功稽勋、教育、后勤,毫无疑问属于军政,由护军主导处理。” “今后枢密院和兵部下发的文件要明确,注明军令和军政分类。” 这解决了从上级而来的事务分类,至于日常事务,朱由检把它们分为平时和战时: “平时除了明确属于军令的事务外,由护军主导处理。” “战时则完全以将领为主官,一切以作战胜利为中心,包括军政事务处理。” “护军如果不分轻重在战时争权夺利,因此影响到战事的,要受军法审判。” 这个划分,解决了大部分情况下的主官争议。 那就是平时除了明确属于军令的事务外,以护军作为主官。 战时所有军务都为作战服务,可以说都属于军令,完全以将领为主官。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有的人觉得这样划分很明确,有利于作战指挥。还能在平时约束将领的权力,让将领不至于坐大。 有的则认为皇帝给将领的战时权力过大,如果有野心的将领以进入战时状态为理由掌管全部军务,还是有可能发动叛乱的。 他们认为战时军政事务也要由护军主导处理,就像平时军令事务由将领主导一般。 对此,朱由检道: “战时护军就是监军,有监督将领执行军令的权力。” “如果主将推委不前,护军有权催促,甚至以违背军令解除主将职权,按指挥顺序由其他将领替代。” “将领的权力在战时也是受到监督的,不能为所欲为。” 又语重心长地对群臣道: “军队虽有作战责任,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和平状态,护军在大部分事务上都能作为主官。” “如何区分平战,还有如何划分军令军政事务,都是诸位的责任。” “在防止主官肆意妄为、发动叛乱方面,是需要众卿认真考虑的。” 这让群臣认识到,皇帝还是倾向于让护军掌权的。只是作战的事情到底不是儿戏,需要给前线将领放权。 想着护军在战时作为监军权力也不小,他们接受了这个说法。决定严格划分平时的军令事务,并且对进入战时状态严格限制。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讨论,感觉这些文官出身的枢密院官员还没有把自己完全当成军官,更多的是站在文官立场上思考问题,而非一切为了作战。 这让担心作战受到影响的他,明确道: “交战戒严区域,可以说随时都在准备作战,军中以将领为主官。” “边疆遭到入侵时,将领可立即宣布进入战时状态,抵御敌人入侵。” “内地则需要上级命令,或者和护军联合确认,或者召开集议会通过,方可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现在讨论一下,军中集议会成员,有哪些人?” 简单粗暴地定下了进入战时状态的方法,又用集议会成员的事情转移群臣注意力。 群臣对这点果然更加关心,提出各种意见。 有的认为应该以品级决定,有的认为应该以上级指派,各种意见不一。 最终,朱由检决定道: “营级以上必须设集议会,由包括军事主官和参谋长在内的前三指挥顺序将领,还有护军、后勤主官组成。” “如果所在地有锦衣卫镇抚使或监军御史,他们也可以加入集议会。” “营级以下则是军事主官和护军主官,再加上参谋、后勤主官,以及作为士兵代表的士官长。” “三人以上都应举行集议,按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集体、下级服从上级、诸司服从朝廷,商议决策事务。” 这是仿照民主集中制的四个服从原则,朱由检又具体道: “集议会的成员一律平等,可以允许赞成,也可以允许反对,还可以弃权保留意见。” “但是在集议会做出决策后,无论商议时什么态度都要执行,不得推诿塞责。” “具体的议事规则,也就是提议、商议、表决的办法,由国会礼法委员会制定,写入《朝会法》中。” “枢密院再据此制定《军队议事条例》,对军中具体情况做出规定。” 这让群臣纷纷赞同,他们最认同当今皇帝的一点,就是当今皇帝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从礼法中找出条文。没有的也会制定,不会毫无根据由着性子做事。 群臣在适应这一点后,越来越如鱼得水。这也让一些人的心思越来越活泛,甚至想挑起党争的原因—— 在摸清了当今皇帝的行事风格后,他们发现皇帝并不难对付。只要就事论事有着切实依据,皇帝就是不高兴,也会按照条文处置。 这让他们对制定礼法都很热心,争取让皇帝行事越来越有章法,不用担心触怒皇帝遭到惩治。 同时,习惯了皇帝信息轰炸的他们,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迷迷糊糊就通过了皇帝的提议,而是对这些条文,一条一条分析。 前三顺序指挥将领、护军、后勤主官,再加上可能存在的锦衣卫镇抚使和监军御史,一起组成集议会。大体维持了武将和文职军官的平衡,群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集议时一律平等,他们就不是很习惯了,袁可立道: “陛下说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又说下级服从上级,到底应该要如何商议?” 朱由检详细解释道: “下级服从上级,是说级别低的集议会,服从级别高的集议会。” “例如小队集议会的决定,就应该服从所属大队集议会的决定。” “区县的集议会决定,要服从所在府集议会的决定。” “各部的集议,则要服从院议、阁议,还要服从朝会决议。” “以后大明诸司只要官员数量在三人以上的,都要设立集议会。集体商议策后,才能按流程动用印信下发公文。” “诸司官员私人下发的命令无效,可以不用执行,就像你们对待中旨一般。” 这话说得群臣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得出皇帝对他们抵制中旨其实很不满,如今想让官员也尝尝私人命令被抵制的滋味。 至于成员平等的事情,朱由检道: “集议时一律平等,是说参加集会的成员都是平等的,每人只有一票,如同廷议一般。” “包括主官也是一样,只有一票权力。” 这么说群臣就明白了,廷议的时候确实不看官位高低,参加者都是一票。 在当今皇帝制定选票计票办法后,这点就更明白了。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袁可立却提出一个问题,询问道: “如果集会成员一律平等,集议会应当由谁主持呢?” “臣以为召集会议的主官,应该像陛下主持朝会一样,作为集议会的主持人。” “他虽只有一票,却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的权力。” 召集会议和否决的权力,都是朱由检之前授予的。 此时他想着这两点,感觉主官的权力,确实高于普通集议会成员。 而且袁可立的话中还隐藏着一个意思,那就是朝会上皇帝和群臣都不平等,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根本无从说起。 所以朱由检从善如流,修正道: “集议会的成员,除主官外一律平等。” “参加会议的成员,在决策时都拥有一票权力。” “但是主官有否决权,可一票否决集议会决议。” 这下群臣终于满意了,尤其是各衙门的主官。 不过朱由检这时,又提出来一个问题,把自己授予主官否决权的用意道了出来: “主官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权,朕对朝会和廷议、廷推、廷鞫的决定,是否有否决权力呢?” 这让群臣面面相觑,有些答不上来。 因为理论上来说,皇帝确实有否决权,甚至在廷推时还能点陪推。 但是如果皇帝真的这样做,会受到舆论指责。 皇帝对不满意的决定,最多也就能留中不发而已。 此时,皇帝把自己的否决权和主官的否决权挂钩,群臣商议之后,还是由袁可立出面道: “陛下确实可否决廷议、廷推、廷鞫决议,或者让群臣再次商议。” “同理,主官在集议时有否决权。首辅可否决阁议,六部尚书可否决部议,九寺正卿可否决寺议,各院掌院可否决院议。” 如此可谓皆大欢喜,皇帝、首辅和各衙门的主官,对此都很赞同。 这些主官是认为有了否决权他们在本衙门的地位能够得到保障,朱由检则是认为明确否决权后,他对不喜欢的决议总算能一票否决了。 这样他就能对朝政更好地放手,不至于每次廷议和廷推,都要小心翼翼计算票数,避免结果会不符合心意—— 劳心劳力了两年多后,他实在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决定以后对不符合心意的结果就否决,而不是完全把控廷议和廷推。 至于因此引来非议什么的,在给主官否决权后他也不在乎了。因为他相信大明诸司主官将来一定会用否决权,他们在这点上,根本没底气指责自己。 就在这样的来回商议中,大明的朝会和集议会制度,得到进一步完善。之前规定的廷推法、廷议法等制度,同样被纳入《朝会法》。 唯有国会,因为需要由选举产生,还要规定士农工商比例,要制定单独的《国会法》,甚至要制定专门的选举法律。 这些被写入《大明礼法公约》、由礼法衍生的法律,被定为和《大明律》拆分的六律一个级别,都属于第一等级法律。 刘宗周主持的国会礼法委员会,根据商议的结果,初步拟定一条礼法条文: 大明皇帝统领大明朝廷、统揽大明国事,召开朝会处理国事,大明诸司需遵行之。 大明帝国朝会有大朝会、常朝会、常参会,皇帝应定期召开,百官按职级参与。 大明皇帝任免朝廷大臣,朝廷大臣辅佐皇帝处理国事。 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未担任大学士的辅政大臣、弼政大臣、议政大臣、承政大臣、枢密大臣、资政大臣和六科都给事中皆有参预权力。 大明皇帝对国会、朝会、廷议、廷推、廷鞫等会议的决定有否决权力。 大明诸司实行集议制,三人以上议事必须集体商议,集议会成员一律平等。诸司主官可主持召开集议会,对集议会决定有否决权力。 具体由《大明帝国朝会法》规定之。(本章完) 第688章 三级动员体系 就在文官忙着制定《朝会法》时,京城的卫所改制,情况也基本明朗了。 各卫世官已经完成掉换,军户按就近原则分配给驻扎当地的卫所。祖上军功也在计算中,按授予的世袭军士级别分配土地。 袁可立代表枢密院上奏道: “京城八十八卫,除了亲军三十六卫之外,五城兵马司下辖的十五卫,已经完成整编。” “这十五卫尽皆被编成简编卫,有一百三十五名世官、五百世袭军士。” “初步估算三环内军民户数量约有八万户,按照十丁抽一、大约是四户出一丁,能征召两万士兵服役。” “加上十五个简编卫每卫会出一些军官和军士服役,神枢营的兵力,可常年维持在两万多人。” 这个数字,已经达到朱由检的预期。 因为他对神枢营的规划,就是维持两三万兵力,以服役三年的义务兵为主。 义务兵在完成服役期限后,愿意继续当兵、且能提升为军士的,可以转为职业兵,进入神机营等军队服役。 神机营将以职业军士为主,和被选拔出来的世袭军士和军官一起,作为京营的主要战力。因为职业兵需要发放饷银,朱由检只打算维持两三万兵力做主力。 再加上五军营从各地征召、轮流进京戍卫的五万士兵,整个京营禁军,兵力维持在十万人。 在听到袁可立的汇报后,朱由检很是欣喜地道: “能够完成城内卫所改制,枢密院功不可没。” “待到京城卫所改制完成,枢密院所有参与卫所改制的官吏都要记功,让兵部功勋司稽查功勋。” 功勋司这个机构,是枢密院从兵部拆分出去后,兵部新组建的机构,和武选司、兵役司、宣教司一起,组成新的兵部四司。加上总务司的话,就是兵部五司。 其中,武选司的功赏职责被拆出。仿照吏部的考功司、稽勋司,组建了专门负责武官和文职军官的功勋司。 军功记录查验、军官授勋授衔,都由功勋司负责。 武选司则负责实际职位选授,以及卫所世官、土司土官袭替。 枢密院文职军官的功劳如何记,是由兵部功勋司负责的。 朱由检为了鼓励文官当文职军官,决定为所有参与京城卫所改制的官吏授勋—— 他要让文官认识到,当文职军官是当前官场的一条捷径,能够更快立功,提拔到更高品级。 而且卫所改制这件事,在朱由检看来不亚于一场大战。改革是否成功,关系到大明的军事根基。 袁可立等枢密院官员听到皇帝要给他们记功后,顿时齐声谢恩。 朱由检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之前估算十丁抽一不是不够吗?” “怎么现在又能征两万兵?” 袁可立闻言回道: “之前臣是城中户口约有三成军民户估算。” “实际调查之后,臣等发现祖上曾是军户的要更多些。城中十四万户,约有六七万户能够划入军民户。” “再加上租种官田的民户同样纳入军民户,三环内军民户的数量,现在估算能达到八万户,甚至更多一些。” “神枢营从这些军民户中,每年能征召到六七千人服役。” 朱由检闻言点头,对这个问题解决很是欣喜。又计算道: “每年七千人,按二十年计算,就能训练出十四万预备役。” “京城有十万禁军,再加上十四万预备役,城防当是无忧了!” 这其实才是他从军民户征兵的最大目的,让京城的丁壮尽量接受军事训练,成为合格的预备役。 这样纵然朝廷将来不会征召他们去外地打仗,京城遇到危险时,却能让他们守城。 各种城防工事,也是这样安排。确保京城不会一下子被攻破,能等到勤王军队。 对此非常关心的朱由检,又问袁可立道: “枢密院有没有统计过京城的常备兵力多少?有多少兵力能被第一时间动员起来?” “民兵预备役总数又有多少,能帮助守城的丁壮又有多少?” “遇到最极端的情况,能够动员多少人守城?” “能守多长时间,等来勤王大军?” 这么多的问题,枢密院当然不能都顾到,但是一些基本的数据,袁可立还是清楚的。 他在思索之后回道: “京城的常备兵力,大概有京营禁军十万人,陛下内廷的御营一万多人。” “改名为鹰扬军的巡捕营,同样一万多人。” “这些加起来有十二万多人,再加上城内二十七卫的守卫队,按三百名估算,兵力约有八千人。” “加起来一共十三万人。” 这就是京城的常备兵力,能够随时投入作战的力量。 这十三万兵力全部满员的话,京城基本不可能被攻陷。 很多枢密院官员也认为这个兵力已经足够了,但是皇帝的问题还得回,袁可立继续道: “京城二十七卫,皆能第一时间动员。按每卫135名世官、500军士计算,能动员17145人,从原本的八千兵力翻倍。” “如果把退役六年内的士兵重新征召服役,能够再动员四万人。” “这样加起来的话,就增加了五万大军。” 这个兵力,在袁可立看来已经足够。 不过朱由检还有些不满,因为他觉得更极端的条件没有考虑进去。 见识过莫斯科保卫战、斯大林格勒战役那种城市攻防战的他,认为必须要全民皆兵,才能应对工业时代的战事。 所以他下令道: “预备役要分级,按不同的情况征召。” “所有属于卫所的预备役,还有退役六年以内的预备役,都划作一类预备役,每年的徭役时间都用于军事训练。” “这些人平时出远门要向民兵队报备,守备区每月统计,确保在发生战争时,有足够的预备役改服现役。” “一级动员令下,一类预备役要立刻入伍服役。” “二类预备役同样要开始训练,准备改服现役。” “三十五岁以内的退役士兵、还有取得训练合格证的民兵,都编入二类预备役。” “二级动员令一下,这些人就改服现役。” 这个措施,无疑能征召更多士兵。 袁可立虽然觉得京城不至于需要动员预备役,但是做好准备也没什么坏事。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民兵是从服兵役的民户中挑选,取得训练合格证的民兵编入二类预备役,就需要在二级动员时入伍。” “其他民兵却不编入,臣担心这样会让民兵丧失训练动力,都不愿取得合格证。” “不如在一级动员时同时动员未取得合格证的民兵,征召他们做民夫,帮忙运送物资。” “这样民兵为了不被第一时间动员,自然会积极训练,取得训练合格证。” 朱由检点头颔许,说道: “确实可以让民兵做民夫,在守城时辅助。” “一级、二级动员只动员民兵预备役,三级动员则动员所有丁壮,甚至把壮妇编为民夫、老弱生产物资。” “三级动员将是全民动员,动用所有的人力和资源投入战争。” “朕不希望发生战争扰乱民众生活,但是更不想发生贵阳那样的惨剧。” “今后所有的城池,都要由守备区制定三级动员体系。确保在遇到战争时,能够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尽一切努力争取战争胜利。” 群臣闻听此言,才明白皇帝为何要制定三级动员体制。 实在是贵阳保卫战太惨了,城中十万军民,被围十月之后,最后仅存千余人。 从西南升到朝廷、曾任贵州巡抚的朱燮元,更是出言说道: “奢安寇乱之后,贵阳里井萧条。臣在崇祯元年察之,贵阳民不及五百家,山谷悉苗仲。” “若是遇到战事,确需全民动员。” “臣以为三级动员体系,当在全国推行。” 群臣纷纷附议,认为应该在京城建立三级动员体系,再在全国、尤其是边疆地区推行。 朱由检更是让朱燮元写一篇贵阳保卫战的文章,告诉所有人战争的残酷。只有积极支持动员,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朱燮元接下这个任务后,又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橒的金盆案,他说道: “李橒金盆一事,刑部、都察院已派人勘明,又经臣再勘,纯属子虚乌有。” “臣请以贵阳之功封赏李橒,如此干才应当起复。” 朱由检对金盆案是很重视的,没有听朱燮元的一面之词。说道: “金盆一事是否存在,应当由三法司查明。”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让贵阳军民满意。” 朱燮元闻言说道: “臣去贵阳赴任时,乡绅士民马文卿等、及通省将士章有功等,皆为李橒鸣冤。” “此事人尽皆知,贵阳军民皆以李橒为冤。” 这顿时改变了朱由检心中的倾向,对大明官员操守不抱什么信心的他,本来是倾向于金盆案为真的。 但是贵阳残存军民都认为李橒是冤枉的,朝廷如果不理会,那就是在冤枉功臣。 再加上贵阳军民对于李橒没恶感,封赏他不会引来军民反对,所以朱由检当即道: “召李橒进京,让他申报财产上疏自辩,由三法司为此案做定论。” “如果查明确实冤枉,就为李橒叙功,为其册封爵位。” 贵阳保卫战的功绩,是足以和朱燮元守成都媲美的。解围贵阳战死的王三善都被册封了世袭千户,李橒至少也能获得这个等级的世官。 朱燮元当然能听出皇帝的意思,代李橒向皇帝谢恩。打算写信让李橒进京,不能不明不白地承受污名,让西南将士的功绩蒙尘。 朱由检在这个插曲之后,继续完善动员体制,向群臣道: “每一类预备役人员有多少、战时如何征调、需要多少军械和粮食,都要做好准备。” “京城的武库中,要储备能供全民皆兵的武器,粮食也至少要能满足全城人三月所需,确保能守到勤王大军前来。” “如果时间足够、没有被全城包围的话,还要在遇到战争时尽快从通州仓运粮,满足全城人一年所需。” “京城的防守也不止靠城内,周边的守备区、兵备道,都要做好全民动员的准备,在京城被围困时解围。” 可以说,这才是朱由检改革军制的最终目的,让大明拥有打全民战争的潜力。 今后战争将不再是卫所和士兵的事情,而是所有人都有责任。 枢密院官员对此议论纷纷,感觉这样大明的军事潜力是强了,但是民众对于兵役,估计会很抵制。 卫所制下,大明的民众并没有服兵役的责任。最多是作为民夫运粮,或者一部分人应募从军。 现在所有人都有责任服兵役,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反对。 对此,朱由检道: “周朝国人能够参政议政,也都有服役责任。” “大明的国人也必须服役,否则就取消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以及担任官吏等权利,甚至剥夺大明公民身份。” “这点将来要写入礼法,规定每一个大明公民都不能拒绝纳税和服役。” 这是朱由检在准备制定《大明礼法公约》时就决定的,既然要和万民共天下,万民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纳税和服役,就是公民的两大义务。拒不履行这两个义务的,不配称为大明的公民。甚至有可能取消公民的身份变成允许在大明长期居住的居民,就像周朝的国人变成野人。 这件事情,朱由检之前就提过,只是当时的反对声音比较大,他也没有坚持,没把这件事定下来。 如今在卫所制度改革,不得不从军民户甚至民户中征兵后,枢密院很多官员对此不再反对,而是认为民众确实应该有服兵役的责任。 否则就没有足够的兵源,无法满足边防所需。 在他们的支持之下,公民服役的事情,渐渐成为朝堂共识,《大明礼法公约》也又拟定了一条: 大明帝国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保卫祖国、抵抗侵略是每一个大明公民的神圣职责。 大明公民可在大明领土生存和居住,每个大明公民都应维护大明帝国的安全、荣誉和利益。 大明公民有服兵役的义务,并有参政议政的权力,可以选举议员代行参政权力。 具体由《大明律兵律》《大明帝国选举法》规定之。 兵役征集和三级动员体系,被写入大明兵律。(本章完) 第689章 虚弱的草原 第689章 虚弱的草原 京城军事体系的重整,未来一定会提升京城的军事实力。 但是在重整期间,京城的防御力量却会降低。 这是朱由检之前对京营虽然不满意,却一直没对它大动的原因—— 他担心像历史上那样发生己巳之变,需要维持京营守御城池。 直到确定建虏打不过来、己巳之变也不可能发生后,他才着手调整京城的军事体系。 同时也没忘记牵制建虏,枢密院在去年的己巳方案后,制定了今年的庚午方案,继续对建虏发动攻势,争取战略主动权,让建虏疲于应对。 这个方案大体是己巳方案的延续,仍旧是辽东和长城主守,草原、朝鲜、黑龙江等地主攻,牵制建虏精力。 不过朝鲜在去年被劫掠了一场后,如今残破不堪。虽然有很多家破人亡的朝鲜人想找建虏报仇、或者把家人救过来。但是被建虏打怕的朝鲜君臣,却没有跨过鸭绿江招惹建虏的勇气。 除了东江领和慈江领按朝廷命令派兵袭扰外,其他朝鲜兵马,根本没有动弹。 洪承畴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向毛文龙和崔南伊提供支持,把自己掌握的朝鲜将士派去支援他们。 更北边的宁远伯李尊祖仍旧还在练兵,用刚刚练成的士兵征服附近的东海女真部落,一时半会儿难以威胁建虏腹地。 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则因为刚刚开春,河流有凌汛不说、陆路也很泥泞。他们现在也难以发起攻势,把建虏吸引过去。 这种情况下,大明当然希望草原能大规模出兵,像是去年那样,组织一场大战。 理藩院这段时间就在忙于此事,从他们传回的消息看,情况并不乐观。 又一次前往草原、刚刚返回的孔贞运道: “顺礼王虽然收下赏赐,而且想要返回祖地。” “但是察罕部的人却被建虏打怕了,他们不愿回到故地直面建虏。” “顺礼王本人也没坚持,臣看他的样子,似乎没了心气。” 这是孔贞运此次出使最大的感受,那就是经过去年的失败后,林丹汗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心气。 无论他是引诱还是激将,林丹汗都只能鼓起一时勇气,过后就沉迷佛法和醇酒美人,忘了之前的雄心。 这让孔贞运很无奈,而且他更担心的是察罕部的人。这些人没有屡败屡战的勇气,只想和建虏离得远远的,比林丹汗还要不堪。 孔贞运估计这些人上了战场也是溃败,根本无法对建虏造成一点威胁。反而会因为他们的溃败,让其他军队受影响,导致再次战败。 所以他没有坚持让察罕部出兵,这次无功而返。 朱由检听着孔贞运的见闻,叹息着摇了摇头。感觉察罕部的潜力,暂时被自己榨尽了。 前两年他为了给大明争取时间,用爵位、俸禄、贸易配额、铁甲兵器等手段,鼓动察罕部打回去。 结果去年察罕部是打回去了,却在和建虏的战斗中惨败。就算年底在大明帮助下打败了叛乱的奈曼、敖汉二部,很多察罕部的人也不愿返回祖地直面建虏。 这让朱由检只能道: “好好盯着察罕部,别让他们袭扰边疆、侵犯其他部落。” “这些人面对建虏没胆子,面对其他弱小部落,胆子却不会小。” “别让他们影响草原稳定,消耗大明精力。” 孔贞运闻言应是,认为皇帝的顾虑很有道理。 察罕部相比大明和建虏是很弱小,但是面对其他部落却非常强大。 尤其大明卖给他们的五千副铁甲,经过战损和补充后现在还有四千多副。这是几乎能横扫草原的实力,顺义王等部落需要联合才能抵挡察罕部。 所以大明需要关注察罕部,不能让他们成为不稳定因素。 想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又问孔贞运道: “贵英恰的后裔安排得怎么样了?” “他是在和建虏的战斗中阵亡,也算为大明效死。” “必须要保证他的后裔承袭国公爵位,作为大明在草原上树立的表率——” “朕要让所有草原上的人知道,只要为大明效力,大明就保障他们的富贵。” 孔贞运听着心潮澎湃,深知皇帝对草原上立功的人都如此厚待,对自己等功臣就更不用说了。回应道: “臣在草原之上,已经宣读了陛下的旨意。” “贵英恰的后裔将继承顺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勇国公爵位,拥有相应的爵禄和贸易配额。” “顺礼王和臣一起,为顺勇公划分了户口和草场。” “草原上的贵族对此交口称赞,认为大明守信。” “贵英恰的遗孀,还想来京城谢恩。” 朱由检闻言眉头微皱,询问道: “贵英恰的夫人,是顺礼王的妹妹吧?” “难道她在草原上受欺凌,想获得大明保护?” 孔贞运解释道: “顺礼王和贵英恰相互联姻,各自把妹妹嫁给对方。” “所以贵英恰战死后,他的后裔未受欺凌,顺礼王还和臣一起为他划分了户口和草场。” “贵英恰的遗孀兀良哈郡主感念大明的恩德,又艳羡京城的繁华,所以想来京城谢恩。” 这下朱由检明白了,是兀良哈郡主自己不安分,想到大明京城来。他问道: “兀良哈郡主是想朝贡后就回去呢?” “还是带着顺勇公在京城久居?” “如果只是朝贡,就由理藩院按制度安排。” “久居朕也能答应,但是他们这些草原贵族的府邸,朕是打算放在承德的。” 京西一带是在建造王公贵族的府邸,但那些都是给宗室和大明贵族的。 朱由检只需要给他们划地,让工部做好整体规划,府邸庄园建造都由他们出资,内廷营造集团甚至能从他们身上赚钱。 随着前往海外开藩的宗室和贵族越来越多,京西的用地已经有些紧张。 再加上草原上的顺天贵族大多没有多少财富,让他们自己建府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朱由检还是打算在承德一带给他们分宅地,只建造一些必须的建筑,剩下的空地留给他们按传统搭帐篷。 如今承德还没开建,兀良哈郡主却要来京城,事情顿时有些麻烦。 孔贞运对此也有些头疼,因为他同样不知道,兀良哈郡主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站在他的角度,肯定是希望这位郡主在京城久居的。这就代表着顺礼王、顺勇公等察罕部贵族对大明的恭顺,是理藩院的功绩。 所以他尝试着安排道: “藩国遣使朝贡,按制度应该安排在会同馆,臣以为可把兀良哈郡主暂时安排在会同馆。” “如果郡主要久居,臣以为可为其赐宅,仿照给顺仁王赏赐的宅地。” 顺仁王就是朝鲜国王,在接受大明册封的爵位后被皇帝赐宅五百亩。在朝鲜刚刚遭受战乱、财政紧张的情况下,朝鲜国王仍旧拨出钱财,让朝鲜王世子在京西建造府邸。 如今仁亲王府已经开始建造,孔贞运认为对顺礼王、顺勇公等草原王公同样可以如此安排。 朱由检想着草原王公的数量,对此微微颔首,说道: “暂且就这样安排吧!” “顺礼王是大明的亲王,他的妹妹是郡主、还是顺勇公太夫人,要按相应规格接待,礼节上不能出问题。” “如果顺礼王和顺勇公打算在京城建府邸,就让工部为他们各划出五百亩宅地,就像对待顺仁王一般。” “其他等级更低的贵族,还是安排到承德去。” 草原上的贵族虽然穷,王公却还是有点钱财的。他们大多是大部落的首领,麾下拥有上万户。也只有这样的草原权贵,才能被大明封为王公。 贵英恰不是大部落的首领,但他却是察罕部首屈一指的权贵,要不然大明也不会册封他为公爵。 想来他的遗孀,是能建起公爵府的,再不济还能向林丹汗求助。 定下这个政策后,朱由检又嘱咐理藩院和工部一起给顺义王划分宅地。还有忠顺夫人三娘子后裔册封的忠顺公,同样要赐宅地。 这些措施下来,应该能安抚草原权贵的心。同时让林丹汗明白大明对他和对顺义王一样支持,让他不要再起一统草原的野心—— 如今的草原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林丹汗。 朱由检非常担心他在打不过建虏的情况下欺负其他部落,让草原混乱不堪、导致建虏得利。 至于孔贞运说他没了心气、沉迷佛法和醇酒美人什么的,朱由检并不相信。因为林丹汗有放出遇刺的假消息实际西征的前科,说不定他就有什么谋算。 所以朱由检命朱燮元行文宣大,紧紧盯着林丹汗。一旦发现察罕部有西征的意思,立刻出兵警告。 同时,他还准备让满桂出兵,由大明兵马去袭扰辽东。 在处理军务的常参会议上,他问道: “东平伯国的债券,是不是都卖出去了?” “朝廷有没有把相应的物资,都调拨给满桂?” 东平伯国的十五万元国债,是大明首批发行的国债。 国债款项的用途,也是用于开藩。 在草原上开藩需要什么呢?当然就是兵马。 满桂在国债卖出去后,就向朝廷购买军械,装备自己麾下。 负责此事的装备部长毕懋康道: “满将军购买了五千副铁甲,按照给草原贵族的价格是二十两一副,给满将军则降低到十两。这部分价格五万元,如今已调拨过去。” “另外十万元满将军订购了五千支火铳,其中活门滑膛火铳四千支、后装线膛火铳一千支,能够装备一个卫。” “如今这些火铳仍在打造中,没有完成交付。” 这是满桂的十五万元用途,全部用于购买武器。 其中铁甲是大明的库存,整修之后就完成了交付。 火铳则因为制造困难,又需要优先交付给御营、京营、鹰扬军,没有完成交付。 朱由检询问道: “新式火铳一共打造了多少支?” “交付出去多少?” 毕懋康回道: “装备部的工匠这几个主要是改造旧火铳,如今已完成两万支火铳改造。” “新火铳的生产还在调试,通州兵工厂、涿鹿兵工厂只是刚刚开建。” “这两万支火铳,如今主要装备给御营和鹰扬军。”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拨两千支火铳交付给满桂,让他麾下的东平卫尽快形成战力。” “建虏如今没有人牵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 “让满桂和草原上的部落做好联络,侦察建虏动向。” 又向杨嗣昌道: “你是从草原回来的,你说满桂那边,能否再汇集草原各部去打建虏?” 杨嗣昌对此不太看好,说道: “去年之所以聚集那么多兵力,是以顺礼王部为主、顺义王等部落响应。” “他们在去年打了一年后,今年没精力继续打了。” “而且容易打的奈曼、敖汉部落都被打下了,再打下去就要面对建虏。” “这些草原部落不想打硬仗,多半不会响应。” “而且哈喇慎诸部,有不少和建虏有联系。” “满将军一旦出兵,建虏就会得到消息。” 这个状况,再加上满桂的东平卫还在组建的现实,让朱由检知道满桂暂时没有能力出征。 但是不主动出击牵制建虏的话,他又担心建虏找到战略方向突破。一旦大明的十面张网被破,建虏就可能肆意驰骋了。 在这个京城军事体系重整的关键时刻,他不想有任何意外。 君臣商讨很久,都没什么良法。因为去年一年的大战,几乎把大明的准备都用尽了,今年实在组织不起像去年那样的攻势。 直到会议结束,杨嗣昌独对的时候,提出一条计策: “察罕部兵无斗志,顺礼王沉迷佛法。” “不管是真是假,臣以为都可把消息透露给建虏。” “这样建虏今年用兵就会专注于草原,不会威胁京城。” 仿照去年的把建虏引向朝鲜之策,引导建虏的兵力对准察罕部。 对此,朱由检思索一番,说道: “草原可和朝鲜不同,建虏征服草原部落后,是能统治他们的。” “如今建虏八旗中,就有蒙古人存在。” “朕看察罕部根本不能抵挡建虏,一旦被建虏征服了他们,再征服整个草原,实力会有飞跃。” 这是朱由检极力避免的,也是他极力拉拢察罕部,支持林丹汗和建虏对抗的原因。 一旦被建虏征服了草原,后金就会蜕变成满清,远比现在难对付。 杨嗣昌却不认为有这个可能,说道: “察罕部即使打不过建虏,却也能够逃跑。” “草原地域广阔,建虏没有几年是不可能征服草原的。” “而且大明可以对草原部落提供支持,甚至直接出兵,打断这个过程。” “只需拖过几年,大明就能整训出使用新式火铳的数十万大军。” “到时覆灭建虏,可谓易如反掌。” 显然,他对新式火铳也是信心十足,认为这种火铳能彻底改变大明和建虏的实力对比。 如今大明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用草原部落拖住建虏,在他看来很划算。 而且他还有一种想法,就是利用建虏清理草原部落,方便大明将来统治草原。 去年建虏在朝鲜节节胜利、朝鲜却接受大明册封内附,给了杨嗣昌很大启发。在他看来很多草原部落首领根本没有被册封为贵族的实力,还不如让建虏清理一番,减轻大明负担。 只有忠心大明、坚决抗击建虏的,才有资格成为大明的贵族,与大明同休共戚。 (本章完) 第690章 流贼进入山西 朱由检闻言有些心动,因为他同样认为很多草原部落首领没有被册封为贵族的实力。 尤其是为了完成卫所改制,他需要把一些卫所迁去塞外,分配牧场甚至领地安置世官。 漠南草原作为距离长城最近的水草肥美之地,自然是安置卫所的绝佳地点。只要征服或驱逐草原上的部落,就能把卫所迁移过去。 如果再设立统领卫所的都护府,制定合适的制度统治草原,边疆就有可能实现长治久安,减轻长城沿线的防御压力。 这样大明也不需要在九边维持重兵,把更多的军费用于向外拓展。 草原虚弱的现状,也让这件事做起来没有多大困难。 惟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大明册封了不少草原贵族,不能无故攻打他们。 杨嗣昌提出的办法,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 “这两年册封的顺天贵族,有不少对大明并不忠心。” “今年他们不愿响应朝廷号令出兵,就是一个明证。” “臣以为对这些人不用客气,可以把建虏引过去,逼迫他们抗虏。” 显然,他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派。 而且去年前往草原作战的经历,也让他的观点非常有说服力。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之后就认为,杨嗣昌在率领草原联军作战的过程中认识到他们的不可信,想要筛选一些人。 不过想到草原上弱肉强食的习俗,他说道: “草原上的人不止能抗虏,在打不过时还能降虏啊!” “他们的习俗就是这样,认为臣服强者是天经地义。” “建虏又一向笼络草原部落,和科尔沁等部多次进行联姻。” “如果建虏征服了草原上数十万人,大明应该如何应对?” 杨嗣昌信心满满地道: “只要有十万装备新式火铳的新军,臣有信心打败一切敌人!” 闻言哈哈大笑,朱由检很欣赏杨嗣昌的自信。 而且他也认同杨嗣昌所说,十万装备活门铳的新军,在当前的确有打败一切敌人的实力。 不过凡事都有个万一,而且朱由检担心的,不止是正面作战: “若是建虏派骑兵不断袭扰,破关劫掠内地,到时该怎么办?” “朝廷应该在整个长城沿线安排多少兵力防备,派兵出塞又如何追上他们?” “还有北边各地的流民,如果在建虏袭扰边疆时同时作乱,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杨卿不要仅仅把自己当成参谋长,还要以枢密大臣、朝廷大臣的角度,从全局看待这些问题。” “旁的不说,如果漠南草原被建虏给征服了,依靠和草原互市发家的山西商人,就可能转而和建虏贸易。” “到时候朝廷要如何处置他们?韩首辅会不会下决心处置岳父张四维家族、还有王崇古等家族的人?” 这就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建虏追着林丹汗征服漠南草原,建立对漠南的统治后。依靠和草原互市发家的晋商,迅速和他们讲和,建立起了联系。 朱由检在查明晋商和建虏的联系还很少后,已经放下了对晋商的杀意。难道如今要故意放纵建虏,再对晋商动刀子? 那对大明的伤害也太大了,而且不一定能清理干净。建虏在征服漠南草原和山西接壤后,有太多的办法扶持亲近商人。 杨嗣昌听着皇帝问出的这些问题,身上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确实没想到,草原上的事情和山西关联这么深。 他倒不怕普通的山西商人,但是和韩爌有姻亲的张四维家族、还有和张家有姻亲的王崇古家族,那可都是世家巨室。 如果让韩爌知道了是因为自己献的计谋,导致两家受损。估计他可能会引来首辅的针对,连参谋部长都干不下去。 这让他非常庆幸,自己是在独对时说出这番话,不会被传到外面去。 在朱由检提出这些问题后,无法解决它们的杨嗣昌,只能放下自己的提议。 不过朱由检对杨嗣昌能提出这个策略还是很赞赏的,说道: “朝廷不会故意引建虏攻打草原部落。” “但是草原上的虚弱,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建虏如今四面被困,想要找个突破口,最容易的就是草原。” “朕担心他们已经在准备西征,想要征服漠南。” 说着自己的担心,他向杨嗣昌道: “你在回去之后,行文九边各地注意防范建虏。” “一旦发现建虏出兵,或者草原上有混乱迹象,就立刻派人对忠心大明的部落表示支持。” “如果有部落在面对建虏时不战而逃,就让理藩院降低他们的爵位。” “投靠建虏的更是要削爵,让草原部落知道和大明为敌的下场。” “九边各地也要戒备,应对草原乱局,不要让建虏完全征服草原。” 这个安排,和杨嗣昌的后续打算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就在于大明不会主动引诱建虏攻打草原,而且在草原部落抵抗建虏时,会更积极地提供支持。 这样大明就免去了道义上的责任,同时在惩戒草原贵族时,也更名正言顺—— 大明都主动表示对抗虏提供支持了,你们再不抵抗甚至依附建虏,就别怪大明对你们不客气。 杨嗣昌想到这里,对皇帝更为佩服,同时想到皇帝刚刚提到的问题,询问道: “若是山西商人,依旧和建虏勾结呢?” “到时应如何处置?” 朱由检神色淡淡道: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还有,朝廷要主动把和塞外贸易的商人组织起来,让他们运送物资支持草原上抗虏的部落,继续在塞外做生意维持生计。” “都这样了如果还私通建虏,那就对他们别客气。” 说着,他还提到了对塞外土地的安置,说道: “对于听从朝廷命令的商人,朕允许他们捐纳爵位,将来在草原上分封领地。” “输送的物资也能抵扣捐纳,甚至允许捐纳爵位的人购买武器组建护卫队。” “将来如果草原部落真的挡不住,说不定还要依靠他们,在草原上袭扰建虏。” “总之,建虏不西征草原便罢,如果和草原开战的话,要确保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征服草原,要让草原一直乱下去。” “杨卿回去后就组织参谋部制定个预案,在建虏西征草原时立刻实施。” “这件事要通过内阁呈上来,让韩首辅也知道,召集山西商人做好准备。” 杨嗣昌躬身领命,准备回去后立刻制定预案。 心思机敏的他,知道皇帝这次,其实是救了他一次。 如果按他之前的办法主动吸引建虏过去,恐怕受损的山西商人会先把他搞下去。 现在就不一样了,是建虏有可能西征,朝廷制定预案做出应对。 山西商人也能从中获得机会,捐纳爵位甚至获得领地。 —— 参谋部如今已经组建一年多,而且在成功实施己巳方案之后,已经明白了如何制定预案。 尤其是杨嗣昌从草原回来后,更是明确了参谋部的方案要抓大放小,细节交给前线将领决定。 这让参谋部制定方案时更加扬长避短,主要从人员、物资等方面做好调配。 在杨嗣昌的带领下,参谋部很快制定了一个针对建虏西征的预案,呈递给了通政司,又传到了内阁。 按照如今的内阁制度,军事类奏疏由内阁军机处分管。但是韩爌作为首辅,也有知情甚至批阅的权力。 再加上方案中提到了山西商人,需要由他出面召集。所以韩爌很快就知道了,建虏有可能西征,会影响到互市。 这让他看着奏疏叹道: “山西那边,怎么这么多灾难?” “遭了旱灾不说,还可能有虏患。” “我大明的天下,何时能长治久安啊!” 身为一个山西人,他对自己家乡的灾难,可谓深感忧虑。 自从崇祯元年以来,这山西的情况就如同皇帝预言的那样,一直都有旱灾。 现在山西各地已经都出现了流贼,情况相比陕西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让韩爌忧心的,是不止山西、陕西遭灾,河南也有些撑不下去了。 河南巡抚等官员,已经奏报“两河间绿林哨聚,日不绝闻”,眼看就会有大规模民变。 以河南的人口和位置,一旦发生民变,就会震动天下,影响到南北直隶和山东、湖广等地。 那时天下的局势将会变得不可收拾,也难怪皇帝如此重视救灾。 救灾最需要的钱粮,让负责财政的韩爌愁白了头。刚刚担任首辅半年多,他原本白的头发,就变得几乎全白。 有时他甚至在想,要不要辞职不干了,把这一个烂摊子,交给其他人处理。 不过,皇帝平台拜相的礼遇,还有封爵的许诺,又让他下不定这个决心,只能勉力干下去。 拿着这份奏疏,又找出一份四月传来的奏疏,韩爌向皇帝道: “陛下,今年四月的时候,陕西有一伙流寇渡黄河进入山西。” “如今建虏又有可能西征,让山西遭受威胁。” “臣请将山西的赋税全部留存,着有司训练军队,清剿山西流寇,防备建虏入侵。” 朱由检前段时间忙于卫所改制,对这件事情并未注意。 如今听到韩爌的奏报,顿时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皱着眉头呵斥道: “陕西那边是怎么剿匪的?怎么让流寇进入了山西?” “难道有官员以邻为壑,故意驱赶流贼进去?” “朕任命的三省剿匪提督和护军使呢?” “杨肇基和杨鹤都在干什么?” 当初设置这两个职位,就是为了统一负责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军务,剿灭三省盗匪。 如今有流贼从陕西入山西,他第一时间责问的就是这两个人。 对此,负责戡乱救灾的袁可立道: “杨肇基和杨鹤如今主要在关中,那里没有军管,匪患最为严重。” “从陕西进入山西的盗贼,是从延绥过去的。” “那里归延绥都护府负责,由延绥护军使朱童蒙管辖。” 朱童蒙是阉党余孽,朝堂上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大臣,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话。纷纷以此为由,建议罢免朱童蒙。 不过杨景辰却认为这不是朱童蒙的责任,而是山西官员欺上瞒下,早已埋下祸端: “此事非是陕西官员以邻为壑,反而是山西官员,故意欺瞒朝廷。” “山陕交界地带本就有盗贼倏来忽去,难以分清是何地盗匪。” “陛下命原延绥总兵杨肇基为三省剿匪提督后,他带兵清理了一阵子,两地遂安定下来。” “后来陕西大旱,杨肇基率兵南下,延绥实行军管。盗贼就更多地盘踞在山西,已经非止一日。” “如今这伙盗贼说是从陕西进入,其实却原本就是山西的盗贼。” “他们在山西已经兵分三路,到处劫掠地方。” 朱由检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山西的匪患已经这么严重,听到后当即勃然大怒,喝问道: “山西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陕西灾情那么重都没出现大乱子,反而是山西,现在却乱起来?” “耿如杞怎么当的巡抚,有没有尽到责任?” 吏部尚书郭允厚道: “耿巡抚是君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在御下的时候,不免失之于宽。” “他的奏疏中还为当地官员说话,请求朝廷不要因为起了盗匪就处置官员。” 朱由检听得怒气更盛,说道: “他是想做什么?” “收买山西官员吗?” “拟旨,立刻撤去耿如杞的职务,让他进京待罪。” “山西官员该处置的,全部按律处置。” “众卿推荐人选,负责山西戡乱。” 皇帝盛怒之下,撤去耿如杞的职务,一众朝堂大臣,不免为他默哀。 但是杨景辰的心里,却不免为之一叹。因为他其实早就知道山西官场的事情,甚至想用这些事牵连到韩爌,把韩爌从首辅位置上赶下去。 不过当今皇帝厌恶党争,前些日子已经派人警告了他。如今处置耿如杞和山西官员,其实是给韩爌排除隐患。 现在耿如杞被罢,东林党损失了一名封疆大吏,但在朝堂之上,却是丝毫无损。 杨景辰也只能压下自己的心思,继续等待时机。 礼部尚书成基命,这时向皇帝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任期制,山西巡抚应该在今年九月更换。” “现在已是五月,再过四个月就是更换之期。” “臣以为不如让耿如杞戴罪立功,继续署理巡抚一职,等待新巡抚上任。” “朝廷可在这段时间让候选人书写施政纲要,选择最合适的人员治理山西。” 这个建议,让盛怒中的朱由检微微压制了怒气,知道不能因为山西出了乱子就轻易破坏制度。 对他来说,为朝廷制定制度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因为山西有了匪患就自乱阵脚。 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组建西北三省剿匪委员会,由三边总督孙传庭负总责,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护军使杨鹤,还有山西巡抚耿如杞、河南巡抚程绍加入。” “山西巡抚耿如杞,允许选拔官吏剿匪戴罪立功。但是如果匪患扩大,就前罪并罚至少流放戍边。” “山西、河南等地要更换的巡抚,也从现在开始选拔,尽快安排上任。” 许了耿如杞戴罪立功,但也明确了对他和山西官员的处置。 做不好事情的话,将来至少就是流放。被杀头的可能,也并不是没有。 这让群臣都捏了一把汗,但是即便和耿如杞同属东林党的韩爌、成基命,也没有再为耿如杞等人辩解。 成基命是因为刚才已经争取了,得到了这个结果。 韩爌则因为老家遭到流寇威胁,他不能再昧着良心为山西官员解释。 不过在三省剿匪委员会的设置上,他还是劝谏道: “陛下,三省剿匪权责重大,都交给三边总督孙传庭,不是保全大臣之道。” “臣以为有三省剿匪提督和护军使即可,不用再设委员会。” 朱由检生气地道: “三省剿匪提督和护军使又不是没有,但是这次流寇进入山西谁负责?又有谁阻止了?” “今后就明确孙传庭负总责,负责三省军务、尤其是剿匪事宜。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官吏,都要配合剿匪。” “尤其是山西、河南两地,要尽快像陕西一样组建戡乱救灾委员会。加入委员会的委员要签军令状,保证压下民乱做好救灾。” “升祖大寿为三省剿匪副提督,带兵和杨鹤一起进入山西剿匪,与山西巡抚耿如杞、山西总兵张鸿功一起组成山西戡乱救灾委员会,负责山西军政事务。” “传令三省府县,务必要通力协作,不使匪患蔓延!” 流贼进入山西的事情,让朱由检认识到匪患在从陕西外溢。 如果不加遏制,就会继续蔓延到河南等地。 所以他选择加强三省剿匪机构,授予他们更大的权力。 在陕西剿匪中多有立功的祖大寿,被提升为三省剿匪副提督,带着他从辽东练出来的精锐家丁,进入山西剿匪。 同时,朱由检命周遇吉率三千勇卫营骑马步兵,带着新火铳前往山西,在战场上验证新式火铳的威力。 他们还有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配合锦衣卫对山西商人进行调查。一旦建虏西征时有山西商人私自通虏,就要及时拿下。(本章完) 第691章 草原战乱和山西戒严 作为朱由检最关注的地域之一,西北三省早已和京城建立信鸽联系。 朝廷组建三省剿匪委员会,下令山西、河南组建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事情,很快就通过信鸽、用密文传到了三地。 被委任为三省剿匪总督、全权负责三省剿匪事务的孙传庭,接到命令后不等正式文书送达,立刻召来杨肇基、杨鹤、祖大寿等人,布置山西剿匪事宜: “山西盗匪,源自延绥。” “只是延绥那边旱灾严重,连年颗粒无收,民间没有余粮,民户也被卫所组织起来。” “延绥的盗匪劫掠不到粮食,又被官军追捕,因此逃往山西。” “山西匪患蔓延,我等责无旁贷,必须出兵山西。” 首先给这件事情定了性,孙传庭认为必须服从朝廷命令,从陕西派遣兵马去山西。 杨肇基是三省剿匪提督,本就负有在山西剿匪的责任,闻言惭愧道: “制台所言极是!” “山西剿匪本就有杨某的责任,杨某愿亲率兵马,去往山西剿匪。” 和他搭当的护军使杨鹤也表示,愿意前往山西。 祖大寿等将领则摩拳擦掌,同样表示愿去山西剿匪。 在皇帝明确军功封爵标准、给毛文龙和满桂册封了伯爵后,军中将领都受到了鼓舞,想要获得爵位。 在陕西匪患频繁、却很少有大战的情况下,这些被孙传庭整训出来的秦兵将领,都想去山西立功,谋取一份功勋。 如此军心可用,孙传庭自然十分满意。他取出朝廷的命令道: “陛下有令:祖大寿剿匪有功,由副总兵提升为总兵,担任三省剿匪副提督。” “护军使杨鹤,随祖大寿一起出征。和山西巡抚耿如杞、山西总兵张鸿功,共同负责山西剿匪事务。” 祖大寿、杨鹤闻言,立刻跪拜领命。 尤其是祖大寿脸上,可以说喜气洋洋,掩饰不住欢喜。 在被朝廷以涉嫌通虏调到陕西后,他在陕西剿匪中可谓奋勇作战、每战必先。为的就是重新取得皇帝的信任,不要把自己当作有二心的将领。 为此,他的家丁已折损了许多,取得的战果也很丰硕。如今皇帝升了他的职,代表着对他已重建信任,认为他是可用之人。 将来,他可能接替杨肇基担任剿匪提督,甚至像满桂那样,得到伯爵爵位。 这让祖大寿的心里,如何能够不喜? 杨鹤则是另一种心思,询问孙传庭道: “孙制台,朝廷的命令除了剿匪外,还有如何赈灾吗?” “山西情况和陕西相仿,若是只剿不抚,恐怕难平匪患!” 孙传庭看着朝廷传来的命令,说道: “朝廷没说赈灾,但让山西、河南两地,仿照陕西组建戡乱救灾委员会,全权负责戡乱和救灾。” “这剿匪的事情归咱们,赈灾的事情,就只能看山西官吏了。” 作为三省剿匪总督,孙传庭对于剿匪事务可以一言而决。但是山西、河南二地如何抚民,他就没有权力插手了—— 三省剿匪总督到底不是三省总督,只有军事上的权力。 杨鹤的职务,也只是三省剿匪护军使,负责剿匪军队和地方的联系。 他对地方事务同样没有多大发言权,只能叹息一声,希望山西巡抚耿如杞能做好抚民。 —— 此时的山西巡抚衙门,气氛远比陕西总督府凝重。大堂上人人屏息,几乎落针可闻。 在收到朝廷的斥责文书后,人人都知道耿如杞在山西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被革职暂代的他,如果能在接下来几个月控制住匪患还好说。控制不住的话,那就像皇帝警告的那样,至少是流放结局。 曾经险些被阉党害死的耿如杞,并不畏惧死亡。对于当年拒绝参拜魏忠贤,他没丝毫后悔。 但是如果被朝廷以治政不力的罪名罢官,还要连累祖上蒙羞、家人流放,耿如杞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应该落到这个结局。 所以他盯着堂中的山西官员,厉声道: “此次匪患蔓延,山西官员皆有责任。” “皇上命我戴罪立功,尔等同样如此。” “如若控制不住匪患,尔等就和本官一起,流放海外戍边。” 一众山西官员,闻言大气都不敢出,知道耿如杞说的绝对不是虚言。 两年前的李养冲案,山西官场就迎来了一场大地震,几乎有一半的官吏,被流放甚至抄家问斩。 如今匪患之事,绝对比李养冲案更严重。如果控制不住,朝廷绝不介意再次清理山西官员。 耿如杞现在别看只是戴罪立功,权力却前所未有的大。牵连到匪患一事的山西官员如今都在戴罪立功,由他决定选谁用谁。 这些官员,都希望耿如杞继续发扬君子之风,严于对待自己、宽于对待他们。 山西按察使吕逊道: “朝廷远在天边,不知山西的情况。” “若是发生匪患的地方官员都被革职,靠谁治理地方?” “而且这样下去,又有哪个地方官敢上报匪患?” 耿如杞之前也是如此想的,甚至在山西官员的劝说下,向朝廷上疏不要惩治发生匪患的地方官员。 他和很多山西官员,都认为盗匪是从陕西来的。因此惩治当地官员,实在是不应该。 但是如今被朝廷斥责、甚至罢免官职戴罪立功后,耿如杞顿时就明白,自己之前被蒙骗了: 山西官员没有责任的话,匪患如何能蔓延这么快? 如果不是这些人欺上瞒下推卸责任,自己早就派兵把匪患平息在初起状态。 从京城传来的信息,就有人指出了这一点。为他争取到戴罪立功机会的礼部尚书成基命,告诫他不要轻信地方官员。 所以耿如杞现在,深恨自己有眼无珠受到蒙蔽,又痛恨这些沆瀣一气的山西官员。 面对吕逊这番话,他毫不留情面地斥责道: “吕按察使此言,实在太过荒谬!” “朝廷设立按察司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监察地方?” “若是有地方官员隐瞒匪患,你们按察司是做什么的?” “难道要让本抚教你,如何做个按察使?” 吕逊听得脸色通红,万万没想到以前极为和气的耿如杞,如今竟这么不给自己留颜面。 作为从郎中、参议、参政一路升上来的按察使,他在心里面是不怎么看得上耿如杞的。认为耿如杞不过是因缘际会获得虚名,才从一个兵备副使,快速升迁到巡抚一职。 而且耿如杞在廉政总署任上失败的经历,也让他觉得这个人只是空有虚名,其实全无才干。 以至于山西官场被清理后白纸一样的局面,竟然被耿如杞放任,又变得铁板一块。 如今面对耿如杞的斥责,吕逊生硬地道: “不敢劳巡抚大人教导,吕某自然会做好分内之事。” 耿如杞闻言猛一击掌,哂笑道: “好一个分内之事!” “官员治理地方,不就是分内之事吗?” “如今起了匪患,就是他们失职。” “不能听本抚命令平定匪患的,本抚将来就带着他一起。” “无论杀头还是流放,路上都有个伴!” 警告山西官员收起以前的把戏,不要再想着糊弄了事。 敢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的话,自己就带着他们一起。 破罐子破摔的耿如杞,可以说和山西官员彻底撕破脸,再也不维持你好我好的局面。 他甚至上了一封奏疏,请求皇帝把山西划入戒严区,准许他便宜行事剿灭盗匪。 山西总兵张鸿功,同样在这份奏疏上署名。他对戒严的认识更深刻,因为延沧公路一带,就是由他率领山西镇实行戒严,防止公路上的流民流窜。 在他看来,戒严后有助于便宜行事,山西匪患若想尽快平定,就必须宣布全境戒严。 —— 这份奏疏,在朝堂引起的波澜比之前还要大。因为很多官员并不认为,山西形势严峻到了必须戒严的地步。 每次戒严区域的扩大,都是皇帝权力的扩大。皇帝之前能直接调整孙传庭、祖大寿等人的职务,就是因为陕西属于戒严区。 不愿意看到这一点的群臣,当然不想把戒严区域扩大。就是首辅韩爌,也不认为家乡的情况需要戒严。 就在大明的君臣对此展开博弈的时候,一个从草原上传来的消息,终结了这个争论: 建虏在消停了几个月后,终于再次出兵。方向不出意外是草原,轻易击溃了顺礼王林丹汗的察罕部。 没进行多少抵抗的林丹汗,已经率领本部逃亡。建虏却紧追不放,想让这个蒙古大汗臣服,征服草原各部。 到了归化城一带时,顺义王起兵拦截,被建虏同样击溃。如今顺义王已逃亡河套,忠顺公派人向大明求援。 大明直到此时,才得知这个消息。通过在张家口、宣府、居庸关建立的臂板通信系统,传递到京城里面。 得知这个消息的大明君臣,对此大为震惊。 因为他们虽然猜测到建虏有可能西征,却没料到漠南草原的部落这么不堪一击。 大明册封的顺礼王、顺义王,如今皆已被建虏击溃。之前对草原名义上的统治,也可以说崩溃。 参谋部长杨嗣昌,当即就建议道: “草原局势混乱,臣以为宣府、大同应当立刻戒严,防备建虏进犯。” “九边各地,也应加强戒备,防止被建虏击溃的草原部落,流窜内地作乱。” 长城督师朱燮元,闻言立刻附议,认为应该宣布宣大一带戒严。甚至蓟镇这边也要准备兵马,像去年一样防备建虏进犯。 枢密同知袁可立等,同样纷纷附议。大学士、九卿等大臣,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 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宣大立刻戒严,宣大提督朱梅赐尚方剑,作为主官全权负责宣大事务,看情况决定出征还是防御。” “九边进入战备状态,收拢内附的蒙古人,重建蒙古左右卫。对于不服管教者,可以驱逐甚至剿灭。” “对于抵抗建虏的蒙古部落,大明要提供一切支持。之前参谋部制定的预案,立刻下发实施。” 枢密院官员闻言纷纷应是,很多人从之前的惊慌恢复过来—— 因为大明已经预料到建虏会西征,还制定了预案。他们认为只要按预定方案实施,情况仍在控制内。 但是其他大臣心中,普遍都很紧张。他们不知这次建虏和蒙古部落的交战,会是什么结局。 如果建虏顺利建立对漠南草原的统治,那么宣府、大同、陕西等镇,就会处于建虏的威胁下,需要像辽东一样重兵防御。 这对大明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一个辽饷就让大明上下喘不过气,如果再追加军饷,估计会天下皆反。 尤其是朱由检知道,大明就是被内忧外患联合作用灭亡的。所以他一改之前的从容不迫,喝令道: “山西匪患必须尽快平定,绝不能放任蔓延,内忧外患齐生。” “传令,陕西巡抚沈自彰,暂代三边总督一职,主持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 “三边总督孙传庭,专任三省剿匪总督、暂管山西军政,负责山西平乱。” “山西全境戒严,孙传庭统揽一切大权。” “敢有不听命者,可持尚方剑斩!” 改变了之前让祖大寿、杨鹤、耿如杞、张鸿功联合负责的决定,让孙传庭作为主官,统揽一切大权。 他需要把山西匪患尽快消灭,不让建虏得知,与之里外配合。 群臣对于这个决定,大多有些意见。内阁首辅韩爌道: “陛下,孙传庭是代州振武卫人,不当在山西任官。” “山西戒严之事,也还值得商榷。” 朱由检已经不耐烦再争论这件事情,下令道: “孙传庭之前因为立功,世职已经从百户提升为副千户。立刻转入金吾卫,把他的家族迁到京城来。” “山西北部的大同需要戒严防备建虏,中部延沧公路经过的地方已经宣布戒严,南部正在遭受匪患。” “如此危急形势,戒严还有什么争论?” 催促韩爌拟诏,下令山西戒严。 韩爌性情本就软弱,再加上皇帝说得有理有据,他只能拟了诏书,宣布山西宣府戒严、九边各地战备。 刚刚让祖大寿、杨鹤做好出兵准备的孙传庭,在接到新的命令后,只能把手上的事情交给沈自彰,亲自率领兵马,前往山西平乱。 御营勇卫营也立刻出征,还增加了有战斗经验的鹰扬军一个大队。 整个北方的兵马也开始调动,调入新组建的五军营,防备建虏进犯。 北直隶的府县再次感受到去年的恐惧,整修城防的热情,再一次高涨起来。 涿鹿区的水泥、砂石,还有刚刚开办的兵工厂,迅速变得红火。 就连只开了个空头公司、仍在试验新火铳的徐森,都有人在他的装备公司下订单—— 那些捐纳公士获得持械权的士绅,都想要获得精良的火器,用以保卫自身。 在通州兵工厂入股的贵族,更是瓜分了刚生产出的火铳,装备自家卫队。 那些不准备去开藩、没有获得兵工厂股份、也没有资格组建卫所的贵族,则是后悔不迭。到处寻找关系,购买火铳给府中家丁装备。 整个大明上下,掀起了一阵整修武备热潮。报纸上更是展开大规模宣传,让很多人认识到保家卫国的意义。 正在参加选举、组建议会的京城民众热情高涨,在他们的积极支持下,京城各坊的民兵队,迅速得到组建。 之前还抵制成年后服役、不愿服兵役的军民户,此时在朝廷的严令和四邻的鄙视下,开始应征入伍,进入神枢营训练。 京城军事改革的进度快了一大步,官吏们在建虏可能进犯的压力下,在做事上普遍更加积极起来。(本章完) 第692章 林丹汗去哪了 “哈哈哈哈!” “草原诸部,当真如土鸡瓦狗耳!” “大汗,我愿领兵西征,擒下顺义王来见。” 归化城的顺义王府中,一众后金将领,向黄台吉请缨道。 这次西征他们先是击败了察罕部,让林丹汗惊惶之下逃往河套。 然后一路追击,击溃了土默特等部联军,顺势攻占了归化城,逼得顺义王同样向河套逃窜。 如此辉煌的大胜,相比去年东征朝鲜还要顺利。 这让后金将领都是信心满满,想要继续西征河套的鄂尔多斯部,把蒙古诸部高层一网打尽。 黄台吉在轻易取得两场大胜后,同样非常得意。 去年的东征朝鲜虽然战无不胜,但是过程中的损失,却让他的威望受到不少损害。 以至于豪格死后空出来的镶黄旗主之位被不少人觊觎,黄台吉好不容易才以西征的理由,把镶黄旗暂时纳入自己直管。 如今西征接连大胜、自己又损失甚少,让他的威望迅速提升,再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对黄台吉来说,这已经基本达到他的目的: 借助对外胜利,巩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对于打破大明的围困来说,却还远远不够。 他如今想要做的,是让蒙古诸部全都臣服自己。 要达到这样的目标,顺礼王和顺义王当然不能留,他要让这两个大明册封的亲王,转而臣服自己。 如今坐在归化城中,黄台吉道: “十二土默特中,有不少部落被我们击败,愿意归顺大金。” “让他们传谕各个部落,都来归化城朝觐。” 打算在归化城休整一番,带着这些归顺的部落,征伐河套诸部。 想来那些部落在见到他的威势后,会抛弃林丹汗转而臣服自己。 追随他出征的将领,对此毫无异议。 他们这次出兵是突袭,只带了两万兵马,一个月的后勤。 在归化城休整正好能恢复精力,补充一下后勤。 甚至,黄台吉还下令道: “让鄂木布楚琥尔派人带路,告诉大明我大金讲和的诚意。” “只要大明愿意和大金和好贸易,我大金愿同大明盟誓,以后和睦相处。” 命令库尔缠作为使者,带着自己的书信去张家口和大明讲和。 鄂木布楚琥尔麾下的部落距离大明最近,被他命令作为带路者。 此人是俺答汗的曾孙,统领土默特一部,麾下部落距离哈喇慎部很近,以前受到林丹汗侵扰时就和金国有联系。 这次黄台吉打败土默特诸部联军,鄂木布楚琥尔就顺势投靠过来。 黄台吉命他派人带路,欲同大明讲和。 这种讲和,自然不是真心的。但是黄台吉却一直利用讲和自固,想要麻痹大明,争取从大明获得物资,摆脱当前困境。 朱由检登极之后,早已识破了他的用心,严令前线不许讲和。 以前经常和黄台吉通信的大明将领,如今也不再回信了。 所以黄台吉再提出派人去张家口讲和,后金将领对此都不看好。随同出征的多尔衮道: “明国君臣顽固不化,不识大汗天威。” “臣弟以为应整训兵马,趁着夏粮收获时,入边围困燕京。” 认为应该直接攻打宣府,从居庸关进攻大明。 鄂木布楚琥尔的部落就在延庆州附近,距离居庸关很近。 黄台吉对此也有些心动,但是他这次出兵为了取得突然效果,只带了两万轻骑。 其余的兵马都在留守,避免像去年那样两次被迫回师。 靠着麾下的两万兵马,他有信心征服蒙古诸部,但是进攻大明就力有不逮了。 就算攻破了居庸关,他也不可能打破京城,最多在大明劫掠一番,然后还要退回来。 尤其是如今蒙古诸部尚未完全归顺,还有很多人心向大明或者图谋自立。如果这些人在后方反叛断了归路,他这两万人战事稍有不顺,就可能失陷在大明了。 所以黄台吉思索之后,否定了多尔衮的提议,下令道: “这次西征是为了征服漠南草原,继续派人搜寻林丹汗,务必让察罕部臣服。” “征战有功的将士,可以在归化城休整。” “同大明也要讲和,吸引大明商人继续来归化城贸易。” 这才是他派人讲和旗号的最大目的,想让大明放松警惕,允许商人继续贸易。 为此,他还把一些俘虏的大明商队放回,让他们告诉主家,以后可以继续来归化城经商。 不过鄂木布楚琥尔归顺大金这件事,还是被他下令尽量隐瞒。想要在将来由他们带领,突然袭击居庸关。 库尔缠在他的命令下,带着从归化城挑出来的商队俘虏,由鄂木布楚琥尔派来的向导带领,一路前往张家口。 他是努尔哈赤的外孙,为人非常好学,获赐“巴克什”之号,也就是博士的意思。 抵达张家口后,他就命人送上书信,让大明派人商议,和大金讲和互市。 —— 张家口的守将收到建虏送来的书信后,对此不敢擅专,急忙送到宣府镇。 在宣府镇驻扎的宣大提督朱梅、宣大护军使刘策,和宣府总兵黑云龙等将领,聚在一起商议。 此时的宣府,已经按朝廷命令戒严、进入战备状态,所以主官是宣大提督朱梅,他还被赐与了尚方剑。 按照当今皇帝定下的制度,只有朱梅这个被赐尚方剑和符节印信的提督,才能代表大明回信,行使外交权力。 不过朱梅却没独断专行,询问诸位护军和将领道: “建虏欲图讲和,诸位有何意见?” 宣大护军使刘策道: “宣府距离京城这么近,又可通过信鸽和快马告知朝廷。” “本官以为,两国讲和事关重大,应当由朝廷决断。” 朱梅闻言点头,说道: “本督已命人放出信鸽,同时派快马告知居庸关。” “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朝廷命令传来。” “但是建虏使者若是催得急,我等应该怎么办?” 刘策抚了抚胡须,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些商队的人都是大明子民,我等要把他们救回来。” “本官以为应该和他们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同时让张家口的守军做好准备,随时出兵救人。” 宣府总兵黑云龙闻言哑然,对此并不看好: “口外被建虏使者带来的,只是一部分被俘者。” “就算把他们都救回来,还有很多人陷在归化城里。” “若是建虏泄愤,杀了他们怎么办?” “今日可是有不少张家口的商行掌柜求见,请求朝廷派兵救回他们的商队。” “其中还有顺宁商行的商队。那可是皇家商行,还有不少顺天贵族在其中有股份。” 这话一出,连朱梅也重视起来,看向了旁边列席的王朝用。 作为张家口皇店的负责人,王朝用不止是内府监的太监。还因为经常进献美人讨皇帝欢心,被任命为宣大监督太监。 放在以前,这个职位就是宣大镇守太监,有数千兵马作为直属标营、能和宣大总督分庭抗礼。 也就是当今皇帝把镇守太监改为监督太监,他们的权力才大大下降。 但是这些有监督职责的太监,仍旧不是能随意忽视的,他们在各种会议上,都有列席监督的权力。 无论文武官员,对他们也要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否则就有可能被他们穿小鞋,甚至影响到皇帝的信任。 事涉内廷商行,朱梅向王朝用询问道: “王公公可把这件事告知皇上?” “有什么指示没有?” 王朝用摇了摇头,说道: “这种小事,哪里值得告诉皇爷?” “朱提督自行处置便是,不用询问咱家。” 作为魏忠贤以前的掌家,他对自己能取得现在的地位已经满足了,没有奢望还能回到京城去。 对他来说,讨好皇帝是最重要的事情。烦心事那就算了,最好等解决后再报上去。 建虏讲和这种麻烦事,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身为内臣的他,知道皇帝抗虏的决心有多坚决—— 身为作为监督太监的他,一直都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搜集各部的户口数量,确定他们所需物资,防止超常采买,被转卖给建虏。 这两年他一直派人去草原各部搜寻美人,也有统计户口的用意。 所以顺宁商行即使有人被俘,他也宁愿坐视,不卷进议和的事情里。 朱梅同样知道当今皇帝的态度,从辽东过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通虏案。 因为这件案子,有议和嫌疑的将领、辽东本地的将领,都被严查了一遍。有不少将领被调出辽东,就连他的调职都能计算在内。 深知其中厉害的他,是绝对不会议和的。在明白各人的态度后,朱梅当即说道: “那就这样定了!” “建虏议和之事,我等决计不允,暂且虚与委蛇,等待朝廷决断。” “如果建虏因此想要犯边,或者杀戮商队,我等坚决抵抗,把人尽量救回来。” “传令边墙营堡守军,务必小心戒备,防备建虏犯边。” 又取出枢密院下达的命令,说道: “枢密院前些时日下令,让九边各地准备物资,支援坚决抗虏的部落。” “但是哪些部落抗虏、哪些部落降虏,需要我等详查。” “这件事一定要仔细,不能随意支援,被朝廷认为是通虏。” “对各家商行也要发出警告,不许和降虏的部落继续贸易。” “宣府、大同立刻开始战略物资管制,没有本将允许,不许流出一粒米!” 这个命令,毫无疑问会影响到张家口所有商行的利益。 和他们有牵扯的将领和护军,纷纷求起情来。 还有人提到走私之事,认为这个命令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商行走私。 朱梅听得眉头大皱,请出尚方剑道: “以前如何本督不管,但这次是朝廷命令,不得有丝毫违背。” “本督被赐尚方剑奉命行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让众将好好看看尚方剑,明白朝廷为何把它赐下来。 此时,这些将领才感到了惧怕,明白了朝廷对于此事,是何等的重视。 朱梅如此警告,显然得到了朝廷的授意,甚至就等着有人犯错,用尚方剑立威。 如果他们不想被斩的话,最好就老实一段时间,管好自己辖区。私通建虏和私通胡虏的严重性,远不可同日而语。 在朱梅警告了这些将领之后,宣大护军使刘策,又叮嘱各地护军校尉,做好监军责任。如果辖区内出现问题,他们会被一并处置。 即使如今处于战时以武将为主,护军也是双主官之一,自动转为监军。他们如何做好磨合形成合力,也是朝廷交代下来的任务之一。 这些事情,都被王朝用记录在册,通过内廷渠道,传递到了宫里。 —— 朱由检在收到建虏议和文书的同时,看到了这些消息,欣慰道: “朱梅还是可用的,不愧是在辽东打出来的将领。” “有他在宣大,不用担心建虏破关。” 辽东本地将领的调出,不止是为了防止辽东军阀化。还因为朱由检预感到战事会扩大,所以派他们加强各地兵马的战力。 像是祖大寿,就在陕西帮助孙传庭练出一支三千人的标营。这让朱由检在山西匪患蔓延时,能够迅速派遣他们平乱。 朱梅在宣大,同样也有一支三千人的标营。其中两千是满桂留下来的,还有一千是他的家丁,以及新选拔出来的。 三千人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朱梅带来的人,却有和建虏作战的经验。知道遇到建虏时,应该如何应对。 作为精锐力量的他们,也能在边塞堡垒遇危时及时支援。只要建虏的规模不大,就能挡住他们。 此时,朱由检已经通过锦衣卫的情报,确认建虏这次西征只带了两万人。两万人要看住蒙古诸部,还要守住后勤通道,根本不可能分出多少兵力进攻大明。 这让他根本不担心,建虏攻打大明: “两万兵马西征,或许能打败蒙古诸部。” “但是完全征服,将会非常吃力。” “黄台吉绝不会如此不智,在征伐漠南诸部时还要进犯大明。” “今年这场战事,大明有惊无险!” 内心有些庆幸,还有些松了一口气。 因为朱由检知道,正在进行军事改革的大明,可谓最虚弱的时候。 建虏如果伺机破关的话,攻破京城的可能性固然不大,但是大明兵马也很难阻拦他们。 一旦被建虏兵马在京城周边四处劫掠,那对他这个皇帝的威望,将是很大打击。 现在潜藏的各种暗流,都有可能会爆发出来。 他努力粉饰的盛世繁华,将会付诸流水。 所以,在得知黄台吉只带了两万人西征时,朱由检的第一反应就是庆幸。 因为这代表着,建虏此次只是征伐草原,不会进攻大明—— 否则建虏就应该倾巢而出,至少带五六万人出征。 而非像现在这样,只带着区区两万人。 不过即便如此,大明救下蒙古诸部的可能,也是基本没有。 枢密院参谋部对此,早已有过计算。 此时的大明兵马,京营是不能动用的。长城一带的重兵,则只有防守的实力。甚至防守都不可靠,朱由检要防着哪个地方出纰漏,让建虏有可能破关。 辽东的兵马倒是可用,但是因为建虏大半兵力都在留守,他们不可能威胁建虏回师。 陕西则是大乱没有小乱不断,如果把兵马大规模调出,陕西有可能自己炸起来。 所以杨嗣昌之前主持制定的方略,也是支持蒙古各部抗虏,大明对他们提供支持。 以此尽量拖住建虏征服草原的脚步,给大明争取足够的时间。 现在建虏真的西征了,大明就按这个预案实施。 不过顺礼王和顺义王接连脆败,还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察罕部如今有四千副铁甲,土默特诸部总数也有五千。” “怎么面对建虏时,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向各部提供铁甲增强实力,是朱由检登极后就定下的。 原本他以为蒙古诸部在有了铁甲后怎么也能练出一支精兵,没想到面对建虏仍是脆败。 这让朱由检很担心蒙古诸部能够拖住多久,而且还忧心建虏在攻下河套后,顺势攻打陕西。 如果陕西边军抵挡不住,那就有可能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导致西北大乱。 所以,他一边命令陕西四镇战备。一边派人寻找顺礼王和顺义王,希望这两位汗王拿出勇气来,联合鄂尔多斯部,挡住建虏进犯。 大明派出数支队伍前往河套,表示对他们抗虏的支持。甚至送去了粮食和武器,支援他们继续对抗建虏。 正在鄂尔多斯部养病的顺义王,表示了对大明的感谢。还取出大明赐予的金印,发誓一定会和大明站在一起。 但是顺礼王却根本不见人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就连追捕他的建虏,也遇到了这个难题。 他们在追到归化城西面的鄂尔多斯沙地后,失去了林丹汗的踪迹。 林丹汗在哪儿这件事,成了大明和建虏双方,都疑惑不解的难题。(本章完) 第693章 大西营索伦兵 五月的京城,已经进入夏天。 京城夏季服装展,也在夏至祭地时,热热闹闹举办。 各种轻薄凉爽的衣物,受到京城人欢迎。有闲钱的家庭,都会购买几件。 但在遥远的黑龙江,此时却还是春天。刚刚度过凌汛,恢复通航而已。 江陵公国的船队,便趁着这个时段,向上游运送补给。 作为船队指挥者,张同奎先是在海兰泡给黑龙营卸了一批货,而后又继续逆流北上,抵达千里之外。 此地是额木尔河与黑龙江的交汇处,当地女真人称为雅克萨,意思是“涮塌了的江湾子”。 大明曾在这一带设立卜鲁丹河卫、木河卫等卫所,嘉靖四十三年的时候,木河卫还向大明请求袭职,距离现在只有六十多年。 张献忠被皇帝允许组建大西营后,便带领麾下的将士,从海兰泡来到这里。 他的一个任务,就是联络木河卫等卫所的世官,恢复大明的统治。 不过在抵达雅克萨后,他却停留下来。 因为他发现这一带的野人女真,正是皇帝提过的索伦部。 索伦人的悍勇,被皇帝认为可以和建虏相提并论,张献忠当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兵源。 所以,他去年便趁着黑龙江通航的时候,在雅克萨建立了营寨。而后在冬天四处出击,从各个部落征人。 在战斗中,张献忠发现这些索伦人果然如皇帝所说极为悍勇。就是兵器太差、军队也没有良好的组织,战斗力还不能和建虏相比。 不过这一切对大明来说却不成问题,相信在大明的武装和组织下,他们能被练成一支精锐。 在黑龙江发生凌汛、春天化冻后道路泥泞时,张献忠便在营寨中,专门训练他们。 此时,张献忠就在和索伦的勇士比斗。靠着更凶悍的气势和更好的技巧,接连揍倒了几个索伦人。 张同奎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看着能和张献忠过招的索伦人,两眼放出光来: “这些索伦人,果然是绝佳的兵源!” “寻常人哪敢和张将军比斗,吓得手都软了!” 张献忠的勇悍,在京城就极为知名。当年他正是以伤换伤,夺取了无限制全甲格斗第一。 到了东北独自领兵后,他又多了个嗜杀的名声。凡是不服从的,都会被他杀戮。 寻常明军士兵,听到和张献忠比斗就会吓得手软,再利害的技巧,也发挥不出一半。 但是这些索伦人不一样,他们同样悍不畏死,面对气势凶悍的张献忠,仍旧敢于血战。 眼看再斗下去就可能有折损,张同奎正想出言阻止,忽听一阵咳嗽声传来,一个太监说道: “张爵爷,千万别打搅张将军的兴致。” “要是惹恼了他,他可谁都不认!” 张同奎闻言望去,认出是大西营的监军太监胡良辅。这是魏忠贤当年重用的武太监之一,和刘应坤、葛九思并称。 当年他曾任总督登津镇守海外等处便宜行事太监,还曾出使朝鲜,对辽东的情况很熟悉。 在刘应坤、葛九思选择出使泰西的情况下,他选择来东北立功,被皇帝任命为大西营监军太监。 张同奎去年见过他,然而此时再见到,他却险些认不出来。 看着瘦得像麻杆一般、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体,张同奎关心道: “胡公公,您这身体怎么了?” “怎么也没有人搀着?” 胡良辅又咳了几声,苦笑道: “哪会有人搀着啊?” “咱家身边的人,都在这冰天雪地里死了。” “若非我还能在皇爷那里讨赏,只怕也没命了!” 想着冬天发生的事情,胡良辅就感觉到后怕。 最初来到大西营时,他还摆着监军太监的架子,对张献忠颐指气使,把大西营搜集到的人参、东珠等珍宝都揽到自己帐里。 没想到张献忠是个狠的,在冬天航运断绝后,把他身边的士兵和小太监,在出征时以监军的名义强行带出去。 然后那些士兵和小太监就一个个阵亡或病死了,他质疑的结果就是自己也险些被病死。只是因为向张献忠说明能在皇帝那边讨赏,才侥幸活下命来。 对此恨极的胡良辅,心里想过一万个办法折磨张献忠。然而阉党失势的现状,还有宫里的宸妃娘娘,以及临行前从皇帝那里得到的嘱咐,都让他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这个人。 此时只能在张同奎面前发牢骚,诉说自己的遭遇。希望江陵公那边,对张献忠多些戒心。 张同奎听到张献忠竟然把监军太监的亲兵都弄死了,确实起了戒心。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有人敢杀太监。 此时,他才想到堂兄临行前对自己的嘱咐,让他面对张献忠,务必小心谨慎: “张献忠此人,是陛下都觉得桀骜难驯的。” “所以把他丢在北地,单独组建大西营命他向西。” “你的任务,就是为他提供后勤,接收他废弃的营寨。” “索伦兵能招募最好,招募不过来就等他走后再说。反正那些人他招不完,从海兰泡到雅克萨,现在已确定很多部落都是索伦人。” 这是张同敞让他来雅克萨招募索伦兵时说的,当时张同奎还觉得兄长太谨慎。他们江陵公国负责黑龙江一带的战事,张献忠不可能不给面子。 然而现在看来,他对张献忠实在太低估了。此人跋扈起来,连皇帝派来的太监都敢杀。 史书上五代十国的骄兵悍将,大概也不过如此。皇帝在他们面前,都有可能遇害。 自己面对这种人,当然要小心谨慎。 『此人杀了胡公公的身边人,可是遗祸不小啊!』 『别说胡公公的好友会针对他,就是陛下也一定会不满。』 『这个人不能深交,还要小心防着。』 想着这些的张同奎,眼睁睁地看着张献忠杀了几个他欣赏的勇士、打得所有索伦人敬服,才在张献忠罢手后,上前道: “张将军,我奉江陵公之命,为大西营运送补给。” “将军搜集到的皮毛等货物,也可运上船送回去。” 张献忠擦着手上的血迹,看着他和胡良辅大笑道: “这种事情,你和胡公公谈。” “相信胡公公这次,不会让俺吃亏。” 又向张同奎道: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俺老张就拔营了。” “那些补给直接运到船上,不用打开再装起来。” 显然,他已经决定离开,继续奉皇帝的命令向西。 脑子颇为精明的他,知道他若是停留,杀太监的隐患就可能会爆发。胡良辅交好的那些太监,就可能把他阴死在这里。 但是他继续向西的话,那些太监的手就够不着,就连皇帝也会保着他,让他继续拓边。 索伦部这个大礼,也是他留给皇帝的。既然皇帝看重索伦兵,那就献给皇帝。 相信在有了这个大礼后,皇帝会容忍他做的事情。再说监军太监胡良辅也没死,被他留下命来。 对此琢磨得很明白的张献忠,呼喊着让士兵准备拔营,他们要继续沿着黑龙江西进,去往苏武牧羊的北海。 此时的大西营,已经有了两千多兵力。其中一千是他去年派人从家乡招募的,另外一千多则是在这边征服的女真人和蒙古人。现在以索伦人居多,人数超过六百。 这些人的家眷,会留在雅克萨这边屯垦,等他找到北海后,再派人来接过去。 张同奎来雅克萨的目的就是招募索伦兵,听到张献忠要离开把这里留给自己,喜得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看着张献忠的样子,也觉得顺眼起来。 想到兄长让自己带来的东西,张同奎道: “张将军别急着走,有件东西一定要看一看。” “这是装备部最新定型的火铳,陛下允许各个藩国购买。” “江陵公国好不容易预定了一个卫,前些日子被运来了五百支。” “兄长特意嘱咐我,带一百支给张将军。” 举手拍了拍手掌,示意亲兵把火铳拿上来。 然后他亲自示范,把子铳装入火铳,扣动扳机把一只天上的飞鸟射落下来。 张献忠见这杆火铳操作如此简便,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在雅克萨之所以如此跋扈,就是料到朝廷难以奈何自己。尤其是新招募的索伦兵,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这些作战悍勇、擅长弓箭的索伦人,就是面对火铳也敢冲上去。大明编练的火铳新军,在面对他们时都可能会败阵。 但是这种新火铳,无疑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意识到以往的经验不可信,大明的火铳新军在变强。 接过这杆火铳,打开活门再关上,张献忠问张同奎道: “这杆火铳,一分钟能射多少发?” “相比弓箭如何?” 张同奎笑着说道: “训练后普遍能达到十发,快的能有十五发,和最快的弓箭手相差无几。” “皇上已经下令,用这种火铳全面取代弓箭。” “今后世官袭职,考核也用火铳。” 这对世官无疑是利好,因为训练火铳,相比训练弓箭要简单多了。他们不会在练习时,可能把手臂练废。 然而张献忠想到的,却是大明新军用这种新式火铳,对敌人射击那一幕。 以这种火铳的射速,就是骑兵冲锋,都可能冲不到大明军队面前。 所以他的心里面,悄然又有了敬畏之心。 取过一枚子铳,试着射中了一棵树,张献忠咧着嘴大笑道: “这种火铳好!” “以前俺老张射箭不如索伦人,如今改成放铳,那就谁都不怕了。” “一百支火铳俺老张全要了,代俺谢谢江陵公!” 命人取来一张自己猎取的虎皮,说是作为给江陵公的谢礼。 张同奎高兴收下,又向张献忠传授这种火铳的用法,尤其是复装子铳要点。他说道: “这种火铳之所以射速这么快,还能从后面装弹,最主要就是用了底火。” “现在底火只有装备院和涿鹿兵工厂能造,都要从京城那边运过来。” “火药和弹头可以自己做,但是最好也用兵工厂生产的,弹药威力会更大,精度也会更高。” 这显然是大明朝廷的安排,更好地控制各地的装备。 若非条件不允许的话,装备部会给藩国的火铳全部配备一次性子弹,而不是能复装的子铳。 张献忠显然也能认识到这一点,此时他看着手中的火铳,神色更凝重起来: 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这种火铳就是朝廷埋下的大坑。 一旦大西营习惯了用这种火铳作战,就离不开朝廷的后勤。 无论他走得多远,都会被大明死死拿捏。 想明白这点的张献忠,就想不用这种火铳,但是想到那些擅长射箭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他又不舍得放弃。 最终只能安慰自己是奉皇命西征,只要不反叛大明,皇帝就不可能断了自己后勤。 在经过简单的训练后,张献忠把这一百杆新火铳装备自己的亲卫队,而后带着大西营,逆流而上西征。 路上,他们经过了木河卫,这里还有知道大明的老人存在。张献忠命他们派人做向导,并命令他们去雅克萨进贡,和大明互市贸易。 而后继续向西,抵达又一个河流的交汇处。 木河卫派来的向导道: “北边这条河是斡难河。” “当年成吉思汗就是在斡难河源头,召开忽里台大会成为蒙古大汗。” 说着北边河流的辉煌,这个老人又指着南边的河流道: “从南面流过来的,是额尔古纳河。” “科尔沁部就在这条河两岸,他们是汗廷的护卫。” 胡良辅拿出皇帝赐下的舆图,说道: “额尔古纳河就是阿鲁那么连,南边是阿鲁科尔沁部。” “一百多年前有一支迁到嫩江,分出嫩科尔沁。” 这是科尔沁两部的由来,张献忠摸着胡子道: “嫩科尔沁投靠了建虏,阿鲁科尔沁多半也是如此。” “皇上让我们找这个部落,就是想通过宸妃的关系把他们拉过来。” “就去南边看看,问他们愿不愿归顺大明!” 率领麾下沿着河流南下,直奔阿鲁科尔沁。 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拦截。 直到上岸抓获了几个传信的蒙古士兵,才得知一个消息: 林丹汗的兵马,正在征讨科尔沁。 如今阿鲁科尔沁部的主力,都在和林丹汗交战。(本章完) 第694章 张献忠和林丹汗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众军听令,下船上马,随我征服科尔沁!” 听到阿鲁科尔沁和林丹汗交战的消息,张献忠仰天狂笑道。 去年江陵公国和黑龙营劫掠嫩科尔沁发了一笔横财,让张献忠很是羡慕。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趁着阿鲁科尔沁和林丹汗交战,劫掠这个部落。 想着高迎祥去年的收获,他就感觉到心痒难耐。催促大西营将士下船,逼抓获的信使带路,前去阿鲁科尔沁各部留守人员驻地。 胡良辅听得大惊失色,劝阻道: “张将军,皇爷给我们的命令,是拉拢阿鲁科尔沁。” “你这擅自出兵,坏了此事怎么办?” 张献忠“哼”了一声,对此毫无顾忌,一边下船一边道: “只要把科尔沁部打服了,自然就拉拢过来了。” “你这没卵子的老货休要多言,赶紧跟我下船!” 催促旁边的士兵,带着胡良辅下船。 胡良辅被他骂了一通,忍着羞辱继续道: “将军,不能这样啊!” “宸妃娘娘出身嫩科尔沁,和阿鲁科尔沁很多首领是亲戚。” “您是宸妃娘娘的人,不能打她的亲戚啊!” 张献忠听得火冒三丈,大骂道: “什么我是宸妃娘娘的人?那娘们还是我献给皇上的!” “高迎祥连她老家嫩科尔沁都打了,我就打不得阿鲁科尔沁?” “再敢多说一句,我就送你上战场!” 这种威胁从其他人口中说出,胡良辅不会相信。但是从张献忠嘴里说出来,他却吓得胆寒。 他去年上任时带来的亲兵和小太监,就是这样被张献忠弄死了,再多“战死”他一个,也没什么稀奇。 甚至更离谱些张献忠能报他个“降虏”,说他想做中行说,投靠建虏对付大明。 那他就不止是自己战死的问题,还会牵连到家人。 所以胡良辅吓得再也不敢多言,只是尽监军职责,记录出战将士。 这件事情,张献忠是不会阻止的。因为这是朝廷的要求,他不可能完全把大明的监军制度当摆设。 而且战后如何叙功,也需要这些记录。张献忠对这种琐事很不耐烦,也是他留下胡良辅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就是,在收到张同奎隐含的警告后,张献忠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监军太监。 否则大明皇帝恼了,断了他的后勤或者少卖些火铳,就会让他很难受—— 熟悉了手上的活门铳后,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武器对战争的改变。这是能完全取代弓箭的好东西,甚至能把所有的冷兵器都淘汰。 所以张献忠此时,只想着多装备些火铳。以前使用的弓箭,则完全抛在一边。 此次能抓获阿鲁科尔沁的信使,也多仗火铳之力。否则他们派去岸上的几个探子,很难轻易抓获这些人。 这次战斗,他也以火铳手为主力,把他们放在中间,负责把敌人阵型打乱。 索伦兵等骑兵在放在两翼,在敌人散乱后包抄。 这个阿鲁科尔沁部落留守的兵马刚出来,就被大西营的火铳手远远地用火铳速射打乱。而后索伦兵一拥而上,驱赶着溃兵冲进营帐。 大西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这些留守的老弱,面对大西营不堪一击。 任由麾下士兵劫掠,张献忠迈步走进最大的营帐里,向跟在身边的胡良辅道: “看到了吗?” “这些草原部落,根本不堪一击。” “要我说根本不用拉拢他们,全都征服了事。” “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命人去抓这个部落的权贵,把他们带到大帐里。 胡良辅这时能说什么?只是陪着笑而已。 对于武将来说,能打胜仗就是硬道理。张献忠这次打胜了,他说的话自然就是有理。 就是朝廷知道了,也会给他叙功,而不是责怪这支深入草原的军队。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张献忠又指着胡良辅道: “你去,把这里漂亮的娘们找出来,别被人随意糟蹋了。” “挑最好看的献给皇帝,其他的赏给有功之人。” 献了一个宸妃,就让自己得到独自组建大西营的权力。张献忠期望献上更多的人,让皇帝给自己更多的权力。 至于他本人,则对女色不看重。所以他打算把这些女人赏给有功将士。 胡良辅听到后小心翼翼说道: “按照皇爷定下的制度,所有战利品应该收缴之后统一分配,防止争抢战利品打起来,伤了军中和气。” “何况将军还要筹钱买火铳,任由士兵抢劫破坏,恐怕有些不妥。” 张献忠“嗯”了一声,想到了张同奎说过的火器价格,拍着胡良辅的肩膀道: “你这老货,看来还是有点用的!” “你带我的亲兵去传令,所有战利品统一分配,本将亲自定下规矩。” “谁要是把缴获的牛羊随意杀了,老子就把他的头吊起来!” 严令众军不得随意杀牛宰羊,破坏已经俘获的战利品。现在这些牲畜和人口都是他的财产,能够卖了换钱或者换取赎金。 在从张同奎那里知道新式火铳的价格后,张献忠想的就是尽快筹集十万元,购买一个卫的装备。 他相信,只要有五千支新式火铳,自己就能横扫草原,征服整个漠北。 —— 无独有偶,林丹汗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他的依仗不是火铳,而是大明卖给他的铁甲。 在陆陆续续从大明获得了五千副铁甲后,察罕部精锐的实力,可以说是草原第一。 所以他的心里,早就又起了一统草原的野望。即使去年征讨嫩科尔沁被建虏击败,也没有浇灭他的雄心。 不过,大明扶持察罕部的权贵、又扶持草原各部的行为,让他认识到大明不愿意看到他统一草原。 所以他一面麻痹大明使者,一面悄悄把察罕部的主力,向着漠北转移。想要在征服漠北后,再转而征服漠南。到时就算大明也阻拦不得,除非明军出塞和察罕部野战。 不过这个计划只实行了一半,他就从八旗逃出的蒙古人口中,得知了建虏西征的消息。 内里空虚的察罕部,根本无法抵挡建虏。林丹汗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带着部落逃往河套方向—— 这并非是察罕部完全没有反抗力量,而是林丹汗打算因势利导,用建虏摧毁不愿臣服他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用大明扶持的顺义王等王公,面对建虏主力。 结果,顺义王的土默特部被摧毁,鄂尔多斯部也面临建虏的威胁。 林丹汗的替身把追兵引到鄂尔多斯沙地,然后把仪仗往沙地里一埋,就此消失无踪,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真正的林丹汗,则轻骑前往漠北,统领派往漠北的兵马,征讨阿鲁科尔沁—— 他要趁着建虏派兵西征,收服阿鲁科尔沁部。带着这个王廷护卫部落,一统整个漠北。 此时的阿鲁科尔沁部,因为不堪林丹汗的压迫,正想投靠后金。 得知林丹汗率领大军前来后,立刻尽起主力迎战。 林丹汗见此极为恼怒,以铁甲骑兵为主力,击溃了阿鲁科尔沁诸台吉组成的联军,取得了征讨漠北第一战的胜利。 此时他便狂笑着,向察罕部的权贵道: “看到没有?” “只有跟着本汗,才能在草原上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次我们征服了阿鲁科尔沁,接下来就会征服外喀尔喀,收服漠北、漠西各部。” “到时大明君臣,还敢以臣子看待我们?” 信心满满地想要和大明、大金鼎足而三,而非像现在被大明逼迫称臣。 胜利是最好的良药,这些察罕部的权贵本来还对林丹汗强行征调他们的铁甲骑兵不满,但是如今避开建虏打击、又突袭击败阿鲁科尔沁后,他们对林丹汗又敬服起来。 一众被大明封为伯爵的鄂托克首领和台吉,都对林丹汗大肆恭维,献上自己的忠心。 林丹汗志得意满地听着这些话,前两年的郁闷一扫而空。盘算着如何把这些铁甲骑兵据为己有,都编入自己本部。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一个阿鲁科尔沁信使传来的消息,让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什么?” “留守的营帐都被大明人劫了?” “大西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军队?” 大明在北方有兵他是知道的,去年就是靠着黑龙营等军队配合,才让他们战败后安全地撤回去。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的军队竟然深入漠北,如今还劫掠了阿鲁科尔沁。 这些可是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战利品,如今被大西营劫取,让他暴跳如雷: “出兵!立刻出兵!” “把咱们的战利品抢回来!” 招呼麾下兵马,立刻和大西营交战。 其他察罕部权贵一听,立刻劝阻起来。 打科尔沁、打建虏都没什么,但是和大明军队交战,后果却不是他们能承担起的。 察罕部这两年能够恢复实力、甚至比以前更强盛,靠的就是大明的市赏,还有用大明货物与漠北贸易的收益。 一旦和大明交兵,互市可能就断绝了。这是所有察罕部的权贵都无法承受的,尤其是那些靠着女儿成为大明皇帝嫔妃、被册封为贵族的。 这些人对林丹汗的命令纷纷反对,就连林丹汗的弟弟、帮他统领铁甲骑兵的粆图台吉,都对这并不支持。他说道: “大汗,咱们战损的铁甲,还需要大明补充呢!” “若和大明交恶,恐难征服漠北。” 二妹夫衮楚克台吉也说道: “如今归化城被建虏占了,张家口那边再难贸易。” “大西营出现在漠北,或许能通过他们和大明贸易。” 这些人接连不断地劝阻,让林丹汗被迫冷静下来,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要去那边看看。” “阿鲁科尔沁的主力是我们打败的,战利品得有我们一份!” 率领三千铁甲骑兵,前去阿鲁科尔沁驻地。 这三千骑兵是察罕部战力最强的,铁甲都处于完好状态,兵器也都用铁器。 其余的则押着俘虏,在后面跟随他们。 张献忠听说有大队铁甲骑兵到来,立刻披甲上马,率领大西营迎战。 此时的大西营,在征讨阿鲁科尔沁留守的部落后,已经更加强大,吸纳了愿意投效的蒙古人一千多名,总兵力同样有三千。 林丹汗看到大明竟然在遥远的漠北投放了三千兵力,心中暗暗吃惊。在看到张献忠的骑兵很多都装备了铁甲后,更是把交战的心思都熄灭了。 以察罕部的实力,或许能灭掉这些人,但是自身的损失也绝对不会小,而且会面临和大明交恶、市赏断绝的局面。 所以,他把衮楚克台吉派出去,和大明的军队交涉。衮楚克台吉大喊道: “对面是大明的军队吗?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顺礼王的使者,击败了阿鲁科尔沁,前来接收战利品。” 大西营将士听得面面相觑,很多人才明白他们能横扫阿鲁科尔沁各部的原因。 但是张献忠却哈哈大笑道: “阿鲁科尔沁我们已经打下来了,不劳顺礼王费心!” “江陵公已经派船队来接收,不日就到这里。” 用张同敞的公爵头衔,对抗那边的顺礼王。 林丹汗听到后就知道麻烦了,他虽然被大明册封为亲王,其实却没有完全被大明视作自己人。察罕部的铁甲也从未超过五千之数,只相当于大明的一个卫。 江陵公则是大明的公爵,按他从孔贞运那里知道的分封制度,可以像亲王一样拥有三个卫。 眼前这支兵马有江陵公在背后,意味后面还有一万五千大军。 而且大明在北方,还有黑龙营等军队。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能否夺回战利品的问题,而是这些人会不会向漠北各部出兵,影响他征服草原的大计。 这让林丹汗迅速改变了念头,让大西营派人过来谈判,双方划分地盘,约定互不侵犯。 同时,他还要求大明在漠北设立互市地点,把市赏改到这边。 前来谈判的胡良辅对此不敢擅专,和张献忠联名把这些消息送到雅克萨,希望能传到朝廷去。 已经前来雅克萨招募索伦兵的江陵郡公张同敞,得知林丹汗出现在漠北后,也感觉兹事体大。一面派堂弟张同奎调解,一面用信鸽和快船,上报朝廷知闻。(本章完) 第695章 后宫干政和黑龙江治理 此时的京城,朱由检正在为一件事烦心。 那就是兀良哈郡主进京后,在京城大肆活动。 不但派使者在朝堂上请求大明朝廷出兵救援察罕部,还让宫里出身草原嫔妃,向皇帝请求支援。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的朱由检,对此大为恼怒。因为他没有想到,后宫竟有人主动坏规矩: 『难道是我之前的纵容,让她们失了敬畏?』 『看来今后要严格执行祖训,不能给后宫干政开口子。』 按照《皇明祖训》规定,即使是皇后也只允许“内治宫中诸等妇女人,宫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 但是朱由检登极之后,对此稍有放松。在内府监成立了女官处,安置出宫后不愿回家的女官和宫女。 皇后也被允许通过女官处联系宫外人员,处理宫女相亲、采选淑女等事。 出身科尔沁部的宸妃海兰珠、出身朝鲜的赵美人,都曾被允许和家乡人联络,拉拢权贵和实力派。 或许正因为此,后宫的嫔妃越来越大胆。以至于这些出身草原的嫔妃,竟然在朝廷是否出兵的大事上发言。 虽然朱由检理解她们对家乡战乱的关心,但是对这种干政的事情,却绝不会容忍。他可不想在朝堂上处理政事后,回到后宫还要烦心这些事。 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他来到坤宁宫向皇后道: “《皇明祖训》中有关后宫的规定,皇后要组织宫里人学习。” “那些近期违反祖训的,都由你来处置。” 周皇后听得一惊,因为她知道祖训的严苛。如果真严格执行,她也是违反规矩的一员。 虽然她从没有主动干预政事,但是宫外的事情,她却插手了的。 小心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周皇后行了一礼,询问道: “皇上是因为那些草原嫔妃的事情不开心吗?” “既然祖训不允许后宫女子干预宫外之事,臣妾的女官处就同样撤了吧!” 朱由检没等她完全行完礼节,便伸手扶了下去,责怪道: “朕不是早就说了吗?嫔妃怀孕之后要以安胎为先,繁琐礼节一概免去。” “你都有几个月身孕了,怎么还这样子?” 扶着皇后坐下,又笑着向她说道: “女官处是为安置宫女设的,不能就此裁去。” “但是负责的事项要定个章程,以后不许越权。” “还有皇后处理宫外事务的懿旨,也要同时用朕的名义。” “这样就不是皇后主动干预宫外事务,是朕和皇后一起,处理牵涉后宫之事。” 仍旧允许皇后处理那些事务,不过也仅限于此。 之前给皇后的种种权力,开始收拢、规范,固定在这些方面。 而且皇后的懿旨,也需要皇帝批准。否则就是废纸一张,宫外不用理会。 周皇后对干涉宫外事务的兴趣并不大,还担心做了什么错事影响太子地位。所以她对皇帝的这个限制根本不在意,反而貌似开心地道: “这样臣妾就放心了!” “有皇上和臣妾一起处理涉及宫外的事务,臣妾就不用担心犯过失了。” 认为皇帝的这个措施很有必要,而且认为后宫其他女子和宫外联系,也需要皇帝批准。 这种繁琐的事务,朱由检听着就头疼,说道: “寻常不涉及政事的后宫事务,皇后看着处理就行了,涉及宫外都要经过皇后。” “如果牵涉到政事和其他朝廷机构,还要通过司礼监呈报给朕。” “后宫有品级的,可以向司礼监上疏言事。” “朕不是不允许她们关心家乡事务,但是凡事都要按规矩。” 周皇后这下心里有底了,知道皇帝并不是要限制她的权力,反而还明确了她对后宫事务的处理权。 今后像赵美人招人进宫的事情,也需要她的批准。不能再私自招收宫女,献给皇帝邀宠。 所以她很是开心地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又向皇帝说道: “顺嫔等人虽然坏了规矩,却也是心忧家乡之事。” “臣妾以为应从宽处置,将来恢复草原秩序,还需要她们家人出力呢!” 这让朱由检想到了最初纳草原女子进宫的原因,就是为了在草原上扶持一批心向大明的人。 如今这个目的是达到了,但是给宫里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也体会到了。 这让他不禁感叹:事情不能够两全其美。 同时更加佩服太祖朱元璋的高瞻远瞩,定下选择良家女的祖训: “后宫嫔妃,还是不要和各种势力有牵扯,以后要选良家女。” “贵族之女、大臣进送,都不能纳入宫里。” 《皇明祖训》规定:凡天子及亲王后妃宫人等,必须选择良家子女,以礼聘娶,不拘处所;勿受大臣进送,恐有奸计。但是娼妓不许狎近。 朱由检最初对此还不以为意,除了遵守祖训不狎近娼妓外,对于大臣进送并不拒绝。而且还打算选一些贵族女子入宫,和分封到海外的贵族联姻。 如今在草原嫔妃闹出事情后,他才察觉到这些人在宫里的坏处: 那就是外面发生什么事,就可能影响到宫里。 他在处置宫中人员的时候,也需要顾及外界。 例如出身察罕部、生下皇子的顺嫔,朱由检就需要好好对待。即使她犯了错,也不能随意处置。 如果是普通的良家女,就没这个问题了。只要不是皇后,朱由检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厌倦了和朝堂大臣权贵妥协的他,当然不想在后宫还需要处处妥协。 所以他叮嘱皇后道: “这次从卫所采选淑女,一定要严守祖训。” “宫里只选良家女子,以恒产家庭为主,贫寒些也没关系。” “但是高级贵族之女,一定不能纳进宫里。” “公侯伯、还有和他们同族的世官之女,都不能纳入宫里。” 京城卫所世官,有不少是公侯伯的同族。这部份人的女儿,也有很多参选的。 朱由检之前对此不在意,如今却打算严格筛选,把她们全都刷下去。 周皇后对此当然是开心的,因为她也不想宫里多一批贵女,连她也不能随意对待。 不过出于安抚这些家族的考虑,她说道: “天子及亲王要选良家女,普通宗室却没这个限制。” “臣妾以为这些人既然能通过初选,才貌都是好的。” “可以组织来京城的宗室,和这些女子相亲。” 朱由检点头颔许,说道: “宗室以后要去海外开藩,可以让他们和贵族联姻增强实力。” “但是亲王等王爵封地广大,仍旧只能选良家女。” “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室同样如此,不许和大臣、高级贵族联姻。” 把亲王、郡王和所有皇室子孙,都纳入这个限制。 防止将来王国的势力过强,或者有皇室成员和大臣贵族联姻,挑战太子的地位。 周皇后对此当然是开心的,因为这有助于稳固太子的地位—— 总不能太子只能选良家女,太子的弟弟却能选贵族女子吧? 所以她很积极地和皇帝讨论这些事,把这些都纳入宫廷规矩。 在皇帝离开之后,她才召来顺嫔等出身草原的嫔妃,把她们狠狠训斥了一番,赶去英华殿礼佛,在九莲菩萨像前忏悔。 尤其是生下皇子、对太子有威胁的嫔妃,更是被她剥夺了抚育子女的权力。这些人生下的皇子、皇女,都会由她派人教导,防止将来长大后不懂规矩。 朱由检对此丝毫没有干涉,任由皇后处理宫中事务,惩治不守规矩的嫔妃。 大西营征讨阿鲁科尔沁、遇到林丹汗的消息,也在这时传到了京里。 —— “原来林丹汗在这里!” 总算解开了一个疑惑,朱由检对此长出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建虏抓到林丹汗,逼迫林丹汗投降。 那样就会让建虏获得统治草原的名义,很多部落也会因此依附建虏。 如今林丹汗带着察罕部的精锐前去了科尔沁,总算让他免去这个担心。 不过想到林丹汗连大明都敢骗,还擅自征伐其他部落。朱由检的心里,又对他很是恼恨: 『这个林丹汗,当真是桀骜不驯!』 『大明扶持他是为了让他抗虏,他却跑去漠北。』 『不知会对草原上的局势,带来多大改变?』 召集理藩院和枢密院的大臣,商讨这件事情。 理藩院副掌院、内藩部长孔贞运,这时也有事情禀报,他说道: “兀良哈郡主突然向臣请求,说是想进宫侍奉陛下。” “臣对此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决断!” 这番话语一出,武英殿中群臣,都是眼神暧昧地看向皇帝。 不知兀良哈郡主是单方面请求,还是皇帝和她两情相悦? 虽然这个郡主的年纪大了点,而且还是寡妇,但是据他们所知,皇帝并不在乎这一点。 之前皇帝在宫里就选了一批年龄不小的选侍,这次向卫所采选淑女,也允许完成守制且没有子女的寡妇参选。 所以很多臣子心中,都在猜测皇帝和郡主是否有私情,以至于郡主把这个请求提出来。 朱由检听到此事也是一阵惊愕,继而又恼怒不已。 因为正是兀良哈郡主的鼓动,才让他的后宫生乱。 他也因为此事,下决心不让贵族女子入宫。 闻言当即就否决道: “所请不允!” “兀良哈郡主是贵英恰的遗孀,让她好好抚育子女,继承顺勇公的爵位和领地。” “还有,这件事到底是谁请求的,是郡主本人还是察罕部的人?” 孔贞运当即回道: “臣哪能见到郡主?是察罕部和理藩院交涉的使臣。” “他说只要陛下纳了郡主,郡主拥有的人丁牲畜,就都属于陛下。” 朱由检闻言若有所思,取出从黑龙江传回的情报,给这些臣子观看。 又问这些人道: “你们说这件事情,和北边的战事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顺礼王早就预感到这件事,所以把他妹妹送来,打消朕的怒气?” 群臣此时才知道林丹汗跑去了科尔沁,一个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和皇帝一样恼怒不已。 大明扶持林丹汗,就是为了让他对抗建虏。 哪想到他会不战而逃,前去征伐漠北。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陛下,顺礼王等人不守领地,应该依照礼法,革去他们的爵位。” “所有市赏也应革除,不能再让他们浪费大明钱财!” 枢密院官员对此纷纷附和,对林丹汗一片喊打之声,甚至还有人认为应该出兵惩戒。 理藩院的官员,对此则有些态度暧昧。 因为理藩院副掌院、内藩部长孔贞运最大的功绩,就是封贡林丹汗。 理藩院在朝廷之所以有一席之地,也和顺礼王、顺义王等内属外藩不无关系。 除了这些藩王的事情外,理藩院现在负责的事情,很多都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讨论。 所以理藩院的官员,是不愿革除顺义王等人爵位的,掌院黄立极道: “顺礼王等人的领地,并未正式划分,草原分封办法还在制定之中。” “以此革除他们的爵位,恐怕有些苛待。” “臣以为可以申饬或降低爵位等级,不可把他们的爵位轻易革去。” “否则失了制约,他们有可能转而和大明为敌。” 朱由检对此也是赞同的,颔首道: “黄卿此言,有些道理。” “顺礼王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对大明还是有些敬畏的。” “否则就不会派妹妹过来,献上人丁牲畜来讨好朕。” “这次他遇到大西营没有交兵,也说明没有反叛大明的意思。” “为了联合草原诸部抗虏考虑,朕以为可以保留他们的爵位。” 又向对顺礼王喊打的枢密院官员道: “当然,该有的惩处也要有!” “顺礼王等人不战而逃,也没有及时通报朝廷信息,所有贵族爵位降等,降为该级别最低等级。” “顺礼王的亲王降为郡王,其他人的伯爵都降为三等伯,俸禄降低三成,贸易配额同此。” “警告顺礼王等人,若是再发生这等事,朝廷就会削爵,彻底革去市赏。” 定下对林丹汗等人的处置,爵位降等而已。 想来林丹汗等人,对爵位降等根本不在意。但是朱由检随着爵位降等的降低俸禄和贸易配额,会让他们感受到切切实实的损失。 他要用这些告诫察罕部权贵,要老老实实为大明效力,否则大明有的是办法拿捏他们。 孔贞运这时问道: “顺礼王降为郡王,他的妹妹兀良哈郡主,是否降为县主?”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在意大臣们暧昧的眼光,决定道: “兀良哈郡主是顺勇公遗孀,还是不用降等了。” “一切待遇如旧,如同以前礼遇。” 孔贞运这下明白了,皇帝对察罕部虽有惩处,其实却仍旧很重视。 甚至可以说,当前的林丹汗比以前还重要。在顺义王被建虏击败逃亡、土默特部也多有投靠建虏后。草原上抗虏的领袖,只剩下了林丹汗—— 一旦林丹汗也败亡或投靠建虏,整个漠南草原就全被建虏征服。 这种情况下,大明只能捏着鼻子支持林丹汗。只要他不和大明公然敌对,大明就会提供支持,支持他对抗建虏。 林丹汗就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而且他也很好地把握住了度,派妹妹来京城示好不说,遇到大西营抢夺战果也忍着没有打起来。 孔贞运想到此人竟有这般心性,自己以前却没看出来,当即脱帽请罪道: “陛下,顺礼王桀骜不驯,臣多次出使草原却没完全察觉。” “请削臣的职位,惩治臣的罪过。”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允,亲自走下御座,把乌纱帽重新戴在孔贞运头上,扶起他说道: “顺礼王暗度陈仓攻打漠北,不是孔卿一个人没看出来。” “朕要是以此革除卿的职位,在场的谁能幸免?” 孔贞运心中感动,但是却对此更坚持。认为这件事的主要罪责就在自己,无关皇帝和其他人。 朱由检对他勇于承担责任很是欣慰,虽然不舍因此惩罚孔贞运,还是在他三请之后,指着地图道: “张献忠率兵西进,收复了黑龙江中上游的木河卫等地。” “那一带的索伦人颇为悍勇,几乎能和建虏相提并论,可以多设卫所收服他们。” “朕打算在木河卫一带建漠河城,作为漠河军民府驻地。” “在海兰泡和雅克萨中间找山岭做分界线,雅克萨及其西面归漠河军民府管理。” “孔卿就担任漠河军民府的护军都尉,兼任黑龙江巡阅使。负责疏浚黑龙江河道,在阿鲁科尔沁择地建城,和漠北诸部互市。” 挥手之间,朱由检在黑龙江上中下游建立漠河、黑河、黑水三个军民府,管辖当地卫所。 让孔贞运负责上游的漠河军民府,并担任整个黑龙江的巡阅使,保障河道通畅。 黑龙江那边每年都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通航,朱由检需要能通航更大的船只,在黑龙江上游建城互市,和漠北诸部贸易。 相信在大明强大的物力和武力下,漠北诸部以后会倾向于大明,而非投靠建虏。 孔贞运听着皇帝的规划,知道对自己的处置,称不上是贬谪。 河道巡阅使是相当于督抚的职务,适合如今的他转任。 在黑龙江上游建立互市城镇这件事,更是极为适合他—— 因为他是如今的大明朝堂上,最会和草原诸部打交道的人。 尤其是林丹汗跑到了漠北,他这个和林丹汗打交道最多的人,当然要跟着过去。 斟酌着这个任命,孔贞运道: “陛下的意思,是允许察罕部继续互市,只是要改在漠北?” “阿鲁科尔沁那块地,应该如何处置?” (东北通航河段)(本章完) 第696章 西海伯张献忠 第696章 西海伯张献忠 “阿鲁科尔沁是大明故地,大明曾在那里设置海剌儿千户所,当然要收回来。” “还有西边的斡难河,大明曾在那里设置斡难河卫,成祖赐名玄冥河,同样要收回来。” “整个黑龙江流域,都划归安东都护府。” “因为距离安东巡抚驻地太远,安东巡抚提升为安东总督,由黑龙江巡阅使兼任和巡抚平级的安东护军使,在黑龙江一带代行巡抚职责。” 这是朱由检对东北地区的规划,由安东都护府取代原有的奴儿干都司,对此进行治理。 其中安东都护府的驻地,被放在豆满江口的镜城一带。那里受暖流影响港口终年不冻,可以作为船队的过冬地。 凭借这点,安东都护府就能对东北各藩有效制约,成为这片地域无可置疑的中心。 但是黑龙江这边,距离镜城就太远了。所以朱由检设立黑龙江巡阅使,在此地代行巡抚职责。如果将来这边人口和军队多了,有可能新设都护府、甚至设省管理。 这无疑让群臣感到费解,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臣以为可把安东都护府驻地迁去庙街,也就是以前的奴儿干城。” “像以前设立奴儿干都司一样,治理这片地域。” 这是很多臣子的想法,但是如今却存在一个问题: 那就是庙街被分封了出去。 如今那里是江陵公国附属的子爵领,江陵公国开发的重点,也主要是那里。 如果朱由检把此地收回来,无疑会对江陵公国开发领地的热情,造成很大打击。 这是朱由检不愿意的,因为他不希望给人留下摘桃子的印象,让那些贵族担心自己开发好了,朝廷就会把地收回来。 对此,孔贞运道: “臣以为可以用更多土地置换,把庙街南面或北面的土地多划一些给江陵公国。” “黑龙江沿线能够通航,应该由朝廷直接治理。” 显然他在被皇帝任命为黑龙江巡阅使后,想要把巡阅府放在庙街。 朱由检对此虽然心动,但他更多地在考虑分封这个国策,考虑之后决定道: “庙街此地不用再提,朕封给江陵公就不会再收回来。” “还有海兰泡等黑龙江北岸的土地,将来都要分封,鼓励贵族去开藩。” 这是他对黑龙江流域做出的安排。 如果是在后世有轮船的时代,他对这片能通航的地方绝对是要直管的。 但是放在现在却不行,这里虽然能通航,条件却极为恶劣。 无论是逆流航行、还是险滩浅滩,都需要安排纤夫,在两岸维持一定的人员。 靠官府维持的成本会很高,朱由检打算先把北岸分封,看看能不能维持通航。 如果不行的话,就把南岸也分封,朝廷只保留漠河、黑河、伯力等要点。 向群臣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询问他们道: “朝廷在黑龙江两岸需要安排多少人维持航运?” “如果在黑龙江维持一支水师,每年需要多少钱?”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答上来。 因为在黑龙江维持水师不同于内地,这条河有半年多是不能通航的。 江陵公国等藩国的船队会在冬季结冰时南下过冬,甚至去更远的地方运货赚取收益。 朝廷的军官却只会因为冬季苦寒索要更多粮饷,根本不可能去做这些。 甚至,因为冬季和朝廷交通断绝,这些军官在来年会上报因为积雪、结冰损失多少船,要求朝廷拨付钱粮修缮—— 在黑龙江维持一支水师,绝对是堪称无底洞的存在。 更别说两岸的纤夫等人员也需要养着,不能因为冬季不通航就抛弃不管。 群臣想到这点就头皮发麻,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黑龙江设水师绝不可行!” “永乐、宣德年间朝廷派钦差大臣巡视奴儿干,每次都要在松江造船数十艘。” “这在国力强盛时尚可维持,后来根本维系不下去。” “臣以为黑龙江两岸都应分封,设藩属维持航运。” “黑龙江水师也应由藩属船队组成,战时召集他们。” 海军部长喻安性同样如此认为,他说道: “臣以为在安东都护府设立一支舰队即可,需要时调进黑龙江。” “常年在黑龙江设水师,耗费实在太巨。” 认为与其在黑龙江维持水师,不如在安东都护府设立舰队。 这支舰队可以多用桨帆船,适合海洋与内河运输。 朱由检对此点头颔许,下令道: “命令安东总督洪承畴,自行筹建鲸海舰队。” “这支舰队必要时要能开进黑龙江,运输物资和军队讨伐不臣。” 这样一番讨论下来,群臣都认同镜城适合作为安东都护府的核心,都护府驻地可以设在这里。 庙街虽然也不错,但朝廷没有能力在那维持长期存在。 甚至黑龙江巡阅使孔贞运都认识到,将来黑龙江两岸多半都会被分封,只有这样朝廷才能长期维持黑龙江航运。 为了防止此地出现太强大的势力,他建议道: “成祖曾说黑龙江一带是锁钥之地,朝廷虽迫于无奈分封,却不能不做防备。” “臣以为此地只可分封领主,不可分封藩国。领主最多拥有一个卫,受安东都护府管辖。” “想开辟藩国的话,需要去黑龙江流域以北、或者更西地带。” 这引得群臣附和,朱由检也点头赞许。 最大方三百里的伯爵领,会让这片地方不会太失控。 更别说他在黑龙江河口,安排了个江陵公国存在。 未来如果这一带有领主造反,江陵公国的船队就会堵住河口,让他走不出来。 为了维护黑龙江航运的利益,江陵公国多半还会主动出兵,积极拥护朝廷讨伐不臣。 至于江陵公国是否会因为庙街这个要地太强大的问题,朱由检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庙街和苦兀岛太偏北,根本养不起多少人。 而且江陵公国没有不冻港,船队每年都要南下过冬。 这让江陵公国,根本就没有脱离朝廷掌控的机会。 所以张同敞这次不但没被削弱,反而得到了封赏。朱由检向群臣道: “黑龙江一带的收复,江陵公功不可没。” “拟旨,册封张同敞为安东总兵,和安东总督洪承畴、安东护军使孔贞运,共同负责安东战事。” 把张同敞正式定为安东三巨头之一,和洪承畴、孔贞运共同负责安东战事。 收复黑龙江上游的张献忠,封赏更是丰厚,朱由检道: “大西营游击将军张献忠,职位提升为参将,允许组建参将营、招募六千兵马。” “其恢复故土之功,朝廷不可不赏。追叙此前功绩,册封伯爵爵位。” “可以在黑龙江沿岸,选择三百里做封地。” 这个封赏,无疑大出群臣意料。 因为张献忠这一路根本没经历大战,很多人根本不认为他应该有伯爵赏赐。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张献忠的功绩,封为子爵尚可。” “封为伯爵的话,臣以为褒奖过甚!” 朱由检最初也打算封他为子爵,但是在看到张同敞转送来的胡良辅密奏后,最终决定封张献忠伯爵爵位—— 封张献忠为子爵根本无法让这个人有触动,唯有伯爵,或许才能让他记得一点知遇之恩。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群臣说的,他对群臣的解释是: “张献忠虽说是恢复故土,其实朝廷对黑龙江上游,早已失去控制。” “他的功绩,至少也能称得上拓土千里。” “如此大的功绩,朕焉能不以伯爵酬之?” “就算是帮助亲王开辟方千里的藩国,都能得到伯爵赏赐呢!” 这点群臣是认可的,因为所谓的海剌儿千户所、斡难河卫,其实就是在地图上有个名字。朝廷现在对那一带,完全没有控制力。 张献忠的复土,其实更应该称为拓土。以拓土千里之功,封个伯爵根本不过分。 更别说因为张献忠的行为,朝廷发现了林丹汗的踪迹,能够对漠北的变故,及时做出应对。 这是不亚于征服阿鲁科尔沁的大功,甚至可以说是今年草原变局中,朝廷唯一的亮点和胜利。 所以皇帝这番话,理论上也说得通。 但是群臣想到张献忠崭露头角不过两年,就从一个小兵成为伯爵,完全无法接受。 他们对此的反对,要比毛文龙、满桂封伯时多得多,毕竟那两人征战多年,积累的功绩足够。 张献忠却完全可以说是侥幸,碰到林丹汗征讨阿鲁科尔沁,夺了他的战利品。 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拓土千里,需要实打实的掌控。” “如今张献忠只是侥幸趁着阿鲁科尔沁空虚,攻占一些部落。” “臣以为他的功绩还需待定,等到完全征服当地后,再册封他伯爵爵位。” 兵部右侍郎熊明遇也说道: “若是张献忠以此侥幸功绩封伯,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 “将来若有人立下同样的功绩,朝廷封还是不封?” 朱由检对此大笑道: “当然是要封了!” “无论是幸运还是实力,只要拓土千里,朕就以伯爵酬功。” “这次封张献忠伯爵,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他们也可以立下同样的功绩。” “朝廷言出必践,封赏绝不打折!” “张献忠就封伯爵,在他恢复的土地中,选择方三百里。” 这番斩钉截铁的态度,让群臣认识到皇帝的心意不可改。 再加上塞外早已被皇帝划为戒严区,册封顺天贵族的权力也完全在皇帝手里。 他们劝谏之后,最终只能认命。 张献忠被册封为顺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西海伯,爵禄一千石,封地方三百里,可以自行组建一个卫。 朱由检特别嘱咐道: “西海卫的人员,可以让西海伯自行招募,武器向装备部购买。” “装备部要优先调拨,把相应铁甲和火铳趁着通航时期运过去。” “顺礼王从大明得到了五千副铁甲,现在估计还有三四千完好。必须要让西海伯有足够的实力,在漠北制衡顺礼王。” 这个说法,让一些臣子恍然,觉得明白了皇帝为张献忠封伯的原因。 显然是为了加强他的实力,用来制衡林丹汗。 放眼大明的将领,现在也只有他最适合。派其他人过去,还没有人情愿呢! 所以,皇帝册封张献忠伯爵,既是为了兑现之前作出的承诺,也可以说是无奈之举,让张献忠选择领地后,稳固那片地域。 这让张献忠的封爵,终于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同。施凤来还按皇帝的授意写了一篇文采飞扬的诏书,显示朝廷褒扬武勋。 张献忠通过武道大会崭露头角这件事,更是被朱由检要求重点宣扬。在下一届武道大会即将召开时,为它宣传预热。 掩藏在其中的册封胡良辅为男爵的诏书,自然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朱由检以胡良辅监军有功的名义,按张献忠的两成功劳册封他为男爵,允许自行组建千户所,拥有千人护卫。 还向他发了一道密旨,教导张献忠如何做贵族,遵守贵族间的规矩。 朱由检即使不指望以此约束住张献忠,但也希望他行事更有条理。 至于他对张献忠的态度,仍旧是走得越远越好。就像他授予张献忠的大西营、西海伯等名号一样,向西、向西、再向西……最好直到大海。 在以其复土千里的名义定下对张献忠的封赏后,阿鲁科尔沁这块地的归属,同样也无需讨论了。 朱由检把它作为大明故地准备分封,如同黑龙江流域其他地方一样,册封领主治理。 如今因为通行不便、也没有贵族愿意去,朱由检任命张献忠为漠河军民府守备,管辖这片地域。 阿鲁那么连这条河,被他正式命名为阿鲁河。命令孔贞运和张献忠沿着河流择地建立阿鲁城,作为和漠北诸部互市的地点。 河东面的山岭,被朱由检命名为大兴安岭,由漠河军民府管理。 孔贞运直接管辖漠河军民府,还肩负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从黑龙江一带的山林中招募索伦人,组建一支兵马,将来和张献忠、高迎祥等人一起征讨嫩科尔沁。 大明将从东、西、北三面出击,逼迫嫩科尔沁臣服,或者把他们驱离此地。 松江和嫩江沿岸的恢复,被提上了日程。沿岸的水驿,以及从嫩江上游到海剌儿千户所的驿道恢复,都是孔贞运这个黑龙江巡阅使的责任。 只要能保障这些驿道畅通,大明就能恢复对这一带的统治,从建虏的北面威胁他们。 孔贞运对此信心满满,认为经过去年大战的嫩科尔沁,根本不可能抵挡大明三支兵马合力。 尤其是他想到了张献忠被封伯一事,认为皇帝是在给他立功封伯的机会—— 松江和嫩江沿岸,也是方千里的地域。如果由他指挥恢复一带,论功行赏时封伯很有机会。 所以他很快领了朝廷的命令,带着诏书和随行官员将士,前去黑龙江赴任。 (本章完) 第697章 黑龙营李自成 “大西营复土一千里,张献忠功封西海伯!” 这个消息如同狂风一般,迅速在京城吹过。 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张献忠被封伯的消息。 京城的民众不知道大西营收复的故土在哪,也不知道阿鲁科尔沁是什么部落。 但是因为武道大会的事情,他们对张献忠却还有点印象。对他打了胜仗,更是欢呼雀跃—— 这是建虏西征草原之后,他们难得听到的好消息。 科尔沁部作为建虏的附庸被广为宣扬,人们都知道朝廷和顺礼王联合击败了阿鲁科尔沁,收复了阿鲁河、阔滦海子、捕鱼儿海等地。 心忧建虏破关袭扰的百姓,对张献忠是大加称赞。甚至有人拿他的战绩,和蓝玉北征捕鱼儿海相比: “蓝大将军在捕鱼儿海虽然是大胜,却动用了大明十五万大军。” “张将军就不一样了,他只靠着两千人,就和顺礼王一起击败了阿鲁科尔沁,收复捕鱼儿海等地。” “征战距离之远,还要胜过蓝玉!” 这让听到的嗤之以鼻,反驳这个人道: “蓝大将军一战俘虏七万多人,横扫整个漠北,因此才封了凉国公。” “张献忠这点功绩,哪能和蓝将军相比?” “就是定远侯等人,功绩也远胜张献忠!” 在当今皇帝为蓝玉案平反后,有关蓝玉的功绩,得到正面宣传。 尤其是捕鱼儿海之战,被一起立功的定远侯王弼后人宣扬得最利害—— 这一家一直就不安分,万历年间还曾向楚王索要祖上财物。如今被平反后,他们很希望尽揽捕鱼儿海之战的功绩,恢复祖上爵位。 不过这点在朝堂上并未得到回应,因为随蓝玉案平反而来的,是建文君的污名。皇帝把蓝玉案归结为太祖帮建文君铺路,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那些心向建文君臣的,当然对蓝玉党后人不待见。两拨人时不时在报纸上打嘴仗,揭露对方的短。 目前来看,还是心向建文君臣的人占上风。但是蓝玉党后人,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这些人最大的靠山,就是南京吏部尚书孙慎行。他的祖上全宁侯孙恪,是被蓝玉案牵连而死。 无论孙慎行愿不愿意,他都必须维护祖上的功绩。如果有人想朝他的祖上泼脏水,他必须要站出来。 作为东林党的大佬、红丸案的发起人,孙慎行在天下间名望非凡。有他坐镇南京,即使是普遍同情建文君臣的南方士子,也没有人对蓝玉案平反有什么非议。 如今南京功臣庙已经得到改建,列入了当今皇帝增加的功臣。一些功臣后裔更是绸缪着去海外开藩,获得皇帝许诺的世袭伯爵之位。 距离进入功臣庙只差一丝、只能开辟子爵领的定远侯王弼后人,对此当然有些不甘心。一直在鼓吹祖上的功绩,希望获得世袭伯爵甚至祖上的侯爵爵位。 这件事以前没有多少风浪,如今借着张献忠封伯的东风,竟然火热起来。 一些人拿蓝玉、王弼等人的功绩和张献忠比较,议论他是不是应该封伯爵: “复土千里固然是大功,但是张献忠的战绩,也实在是太小了。” “他从入伍到现在,斩获的首级能有五千吗?” “按照五千封伯的规矩,还轮不到他封爵!” “凉国公、定远侯捕鱼儿海之战俘获七万七千人、数日后又俘获一万五千户,这才是真正的大功绩。” “张献忠与他们相比,功绩太微小了……” 对此连连摇头,觉得朝廷对张献忠褒奖过甚。 甚至认为朝廷就算给定远侯的后人封伯,都比给张献忠封伯更合适。 前面这话,还有一些人附和。但是后面这话,赞同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张献忠不管怎么说,都是远征漠北取得了功绩。定远侯后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借身份就想获得伯爵之位? 有人拍案反驳道: “张将军的功绩固然比不得凉国公、定远侯,但以收复捕鱼儿海之功,封个伯爵也不过分。” “更何况西海伯领地是要封在那里的,张将军要把阿鲁河、捕鱼儿海,永远纳入大明。” “如此丰功伟绩,岂是靠祖荫的人能比?” 又向刚才质疑张献忠的哂笑道: “你们这些人,去东北能不能立足都是问题。” “但凡能在黑龙江待一年,就算李某服你!” 对这些人嘲讽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那些人见他身边一群壮汉,对他不敢阻拦。只是在他离开后,说些怪话而已。 那人离开茶坊后,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 “叔父,刚才你怎么给黄虎说好话?” “他和咱们黑龙营可不对付!” “莫非是叔叔知道他封了伯,想要……”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便被拍了一巴掌,那个为张献忠说话的人狠狠道: “谁给黄虎说话?” “那是为黑龙营的将士正名!” “张黄虎怎么说也是从黑龙营出去的,咱们自己人可以骂,却不能让外人诋毁。” “都在一条江上讨生活,今后合作的地方多着呢!” “这黄虎成了伯爵,身份也确实不同以往……”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惆怅。 他自忖本领不下于张献忠,去年征讨科尔沁后也和对方一样成了游击将军。 没想到眨眼之间,张献忠就成了西海伯,职位也成了参将,和他的舅父高迎祥相当—— 这个职位,能够统领六千士兵,西海领还可以组建西海卫守卫领地。 张献忠只要把这些都建好了,将来在黑龙江上游,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势力。 他们黑龙营立足中游,免不了和这个人往来。 李自成想到这点,就忍不住心中艳羡,恨自己为何不能立下这样的功绩。 再想着舅父让自己招募移民的事情,他心里开始萌生其他想法。开始思索要不要脱离舅父,以后独领一营。 他的侄子李过没这么多想法,还在拿着报纸看上面的内容。 在黑龙江可看不到这些,他是好不容易才求了叔父,才随着来到京城。 蓦然,他指着报纸上的一条消息道: “朝廷任命孔贞运为黑龙江巡阅使,兼任安东护军使治理黑龙江一带。” “叔叔,这人以后就是咱们的顶头上司了,要不要提前过去拜访?” 李自成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急忙把报纸拿过来,仔细看上面的消息。 看到朝廷要在黑龙江上中下游组建漠河、黑河、黑水三个军民府,还派遣了黑龙江巡阅使等官员治理,他琢磨道: “看来朝廷要加大对黑龙江的投入了,派这么多官员过去。” “对咱们招募移民是好事,就是以后打仗,也会有更多的人争功。” 这次孔贞运赴任,带着的是一整套班子。他要把黑龙江巡阅府和三个军民府组建起来,树立朝廷在黑龙江的权威。 所以李自成一下就察觉到,以后他们在黑龙江,会不如之前那么自在。甚至立功机会,都有很多人争抢。 但是这些文官的赴任,也会带来好处。例如他们招募移民就可以让巡阅府发公文,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要费尽口舌,向陕西官员解释他们是什么人、要把人迁到哪里。 甚至,将来还可能通过巡阅府的关系,让沧州的移民大营分配移民。不用再辛辛苦苦派人,用船队接移民就行了—— 在家乡熟悉的人员都被招募过去后,李自成发现单靠自己带的人招募移民太难了。还不如交给朝廷,让朝廷分配移民。 想着这些,李自成拍了一下侄儿: “走!” “去孔府!” 带着李过等人准备了礼物,前往孔府拜见孔贞运。 —— 此时的孔贞运府上,可谓门庭若市。 他这次出京虽然名义上是在受罚,外放都没有提升级别。 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却都知道孔贞运在皇帝那里,仍旧荣宠不衰。 一些人还猜测孔贞运做好黑龙江的事情后,下一次回来多半能任九卿、甚至入阁拜相。 所以这些大臣,很多人都送来了贺礼。还向孔贞运打探黑龙江分封的情况,琢磨着以后是不是在黑龙江沿岸开辟封地。 在这些人的表率下,聪明人琢磨孔贞运的职务和林丹汗的位置后,认识到皇帝还是派孔贞运和林丹汗打交道。以后和草原上的贸易,仍旧绕不开这个人。 甚至,因为漠北的互市地点新组建,不像张家口等地那么成熟。孔贞运在其中的发言权,还要更大一些。 这让从事和草原贸易的商人,纷纷来拜访孔贞运。 朝堂上的中低层官员在知道孔贞运挑选愿意去安东的属官后,也纷纷来拜访。他们想要看看,这里是否有自己的机会。 这些自认为不得志的官员,想追随孔贞运一展长才。未来孔贞运如果能成为卿相,他们更会有发达的机会。 李自成等人来到孔府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以至于他们送上拜帖后,担心见不到孔贞运。 孰料没过多久,孔府就有人迎了出来,把他们请到了里面。 客厅之中,孔贞运正在接待来拜见的官员。但是在得知李自成来访后,他却仍旧没有怠慢,起身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李自成李将军,在黑龙营任职,担任游击将军。” “他可是圣上夸赞的雄才,和高迎祥、张献忠等人并列。” 前面武官职务,在场的文官根本没有人在意。在文贵武贱的当下,一个游击将军没有多少文官放在眼里。 但是后面那段话,就让他们不得不重视了,因为皇帝竟然把李自成和高迎祥、张献忠等人并列。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自成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将来和张献忠一样封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这样一位人物,他们当然要尊重点。 所以李自成在这个厅中,受到文官前所未有的礼遇。各种亲切的话语,让李自成听得十分悦耳,几乎觉得他们和自己之前见到的文官不是一类。 不过他却知道,这些都是错觉。自己之所以受礼遇,不过是皇帝重视,被孔贞运说出来而已。 心知这一切是谁带来的李自成,带着李过等人,推金山倒玉柱拜下道: “拜见都护!” “我等听闻巡阅使兼任大都护,特此前来拜见。” “略备一点薄礼,还请都护笑纳!” 命人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说明自己的来意。 听到李自成请自己开个公文方便移民后,孔贞运笑着向一众宾客道: “看看!这还没正式上任,事情就过来了。” “黑龙江虽然偏远,事情却一点都不少。” “你们跟着我可不会享福,而是要在边疆做出事业来。” 趁机提点了这些官员一番,孔贞运又向其中一人道: “陆知府,这海兰泡就在黑河对面,由你的黑河军民府监管。” “不如你我一同写文书,方便李将军做事?” 陆澄源当即起身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和孔贞运一起写了文书,用上黑河府的印信。 作为崇祯朝首参魏忠贤的官员,陆澄源在阉党倒台后按理说是应该官运亨通的。 但是实际情况是,因为他在掀翻阉党上出了力、又不是东林党的人,根本就没有升迁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身上的职务还是工部都水司主事,以从四品参议衔担任营缮司郎中—— 这是当初皇帝清理工部后,酬功赏给他的。没有人罢了他的官衔,但也没有让他升迁。只是在署理职务一年后转为添注,在营缮司管些杂事。 陆澄源对此自然是不甘的,多次向皇帝表明心迹。皇帝也确实没有忘记他,这次组建黑龙江巡阅府,就让他担任了巡阅副使,负责具体的水利工程、航线规划、以及港口码头建设等事。 可以说,在如何治理黑龙江这条河流上,他才是具体执行的人。 同时因为黑龙江官员的缺乏,他和孔贞运一样,兼任了一个府的知府。府城就在海兰泡对面的黑河,负责管辖这一带。 面对李自成的示好,他和孔贞运一样积极接纳。一连写了几封文书,拜托各地官员配合黑龙营移民。 孔府之中,可谓宾主尽欢。孔贞运等人从李自成口中了解了很多黑龙江的事情,李自成也通过他们,真正和大明官场的人熟悉起来。 之后,他更是把移民的事情交给侄儿李过,自己应孔贞运等人所请,帮忙挑选将士。(本章完) 第698章 刘宗敏的野望 就在孔贞运等人为赴任做着各种准备时,张献忠封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黑龙江。 高迎祥得知这个曾经的部下成了伯爵,连参将的职位都和自己如今齐平。心中可谓是羡慕嫉妒,恨不得立刻率兵征服嫩科尔沁,同样获得伯爵爵位。 只是在和科尔沁部纠缠了两年后,他深知打败这个部落不难。但是彻底征服,就必须考虑建虏的增援。 以黑龙营如今的实力,连建虏一个旗都应对不了。所以高迎祥只能按朝廷的命令派人探索道路和消息,等待其他各营兵马就位,一起发动攻势。 海兰泡北面的雅克萨,张同敞同样在思索这件事。 此时他已经得知了朝廷封自己为安东总兵的消息,并且知道朝廷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征服或者驱逐嫩科尔沁,恢复松江和嫩江的驿道,收复松嫩平原。 未来,朝廷会向松嫩平原移民、迁移卫所屯垦,让黑龙江的军队能够自给自足,组织更多的兵力。 张同敞知道驱逐嫩科尔沁不难,难的是征服这个部落。如果嫩科尔沁归顺朝廷,对蒙古各部的影响且不说,大明对建虏的攻势,也能更快发动。 作为新任安东总兵,他是希望能征服嫩科尔沁的。 这是他就任总兵后的第一战,必须要打得漂漂亮亮,让朝廷看到自己的能力。 这样他才能坐稳总兵的位子,将来像黔国公沐氏那样,世代担任总兵,世镇一方地域: 『镇守安东总兵官,坐稳可不容易啊!』 『高迎祥、张献忠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南边的宁远伯李尊祖,也不是能忽视的。』 『这些人将来都有能力当总兵,甚至我麾下的刘宗敏,也是大将之材。』 刘宗敏是皇帝派来帮助他的,张同敞在收伏庙街周边的部落时,没少借重此人的勇力。 张同敞深知他的勇武,这次来雅克萨招兵,同样带着此人。 如今他要离开,唤来刘宗敏道: “皇上封张献忠为西海伯,本公不日就要西进,宣读这个旨意。” “招募索伦兵的事情,这段时间就交给刘将军。” “一定要多招些士兵,把他们的家眷也带去庙街。” 刘宗敏被张献忠封伯的消息震得晕晕乎乎,听到张同敞的命令,不解道: “招募士兵兵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家眷带过去?” “那些部落的头人,可不见得愿意让他们迁徙。” 张同敞向他解释道: “雅克萨、漠河这一带,以后由漠河军民府管。” “本公虽能以总兵的名义招兵,却终归有些不便。” “如今趁着归属未定,把招募的索伦兵和家眷一起带过去。” “如果部落头人不愿,本公允许你使用武力。” “咱们大明的将士,可不能被土人首领欺负。” 说着这一番话,张同敞知道它的后果是什么—— 刘宗敏今后很可能像张献忠那样,攻破不服从的部落招兵。 这和他之前的策略完全不同,但是如今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想像对待庙街附近的部落那样,先礼后兵慢慢感化。 但是孔贞运率兵前来在即,他没时间在这里慢慢招人。 刘宗敏对慢腾腾的招兵本就不耐烦,听到这话高兴道: “公爷就放心吧!” “这边的土人部落,没有能挡住一个小队火铳的!” 下决心把周边的部落清扫一遍,能抓走多少是多少。 张同敞此次带来了两个小队的火铳兵,对此还是有信心的。新式火铳的威力,这些衣甲不整的土著部落完全没办法应对,一个携带火炮的小队,就能轻松攻破一个部落。 想着麾下的火铳兵,还有张献忠的桀骜,他说道: “本公这次西进,会带着一个小队。” “西海伯那里,如今还在和顺礼王对峙呢!” “如果有需要的话,本公还会继续调兵过去。” 这次朝廷对待林丹汗,可以一点都不客气。不但降了市赏,还要全据阿鲁科尔沁部的土地。 林丹汗如果不答应朝廷的条件,说不定就会交兵。 张同敞作为总兵,必须要为此做准备。 刘宗敏被张献忠封伯的事情刺激,跃跃欲试地道: “招兵的事情随便留个人就行,末将愿意跟随将军西进。” “如果顺礼王敢动手,末将定让他有来无回!” 张同敞闻言大笑,说道: “没那么紧张!” “顺礼王之前没敢打,现在也多半是这样。” “带些人震慑他也就行了,要衣甲鲜亮看着精神的。” “这样的人你选一千个,让他们都披上甲。” “其余的人留守,和海兰泡的黑龙营做好出征准备。” 对林丹汗打仗的决心不看好,但是也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无论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安东总兵。阿鲁河沿岸既然收回来了,就不能在他的手里失去。 —— 接连下达命令,做好了各项准备。 张同敞见刘宗敏扭扭捏捏不愿走,问他道: “怎么?” “你还有事?” “在本公这不必拘束,有话直说就是!” 刘宗敏像是吃了定心丸,下定决心问道: “公爷,这张黄虎都封伯了,末将什么时候有机会?” “听说公爵可以册封男爵,公爷是不是向皇上提一提?” 张同敞闻言大笑,走过来拍着刘宗敏的肩膀道: “你刘捷轩的志向,就只是封个男爵吗?” “他张献忠能够封伯,你又为何不可以?” 又语重心长地向他道: “实话告诉你,你和高迎祥、张献忠等人一样,早已简在帝心。” “而且相比他们来说,皇上对你更信任。” “所以高迎祥、张献忠早早独领一营,什么都要自己打拼。” “你却能跟着本公,锻炼打磨出来。” 一番话说得刘宗敏感激涕零,又是热血澎湃。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直被皇帝记着,如今的境遇都是皇帝安排。 这让他忍不住跪下道: “刘某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恩典!” “今后必肝脑涂地,誓死以报皇恩。” “公爷栽培之恩,刘某人永不忘怀!” 向远在京城的皇帝表忠心,还向张同敞表达了继续追随的意愿。 张同敞扶起他道: “记着这些就好!” “皇上之所以栽培你,就是知道你的忠心。” “今后只要记得效忠皇上,就不用担心前程爵位。” 又提前向他透露道: “这次皇上在黑龙江建了三个军民府,每个军民府都设一个营。” “其中黑水营的将领,皇上就指明由你担任。” “以后你会驻扎在伯力,也就是博和哩那边。” 这件事情,张同敞本不想向刘宗敏说的。因为说了之后,正在招兵的刘宗敏,多半要为黑水营做打算。 但是如今刘宗敏问到了前程,他就不得不透露了。否则刘宗敏将来知道他的隐瞒后,两人之间可能会变生分—— 为了一点索伦兵和一个未来大将交恶,张同敞不会如此不智。 就算刘宗敏将招募的索伦兵都纳为己有,张同敞也能承担起这个损失。 只是如果刘宗敏那样做的话,他心里会看低这个人。 好在,经过两年培养后,刘宗敏对军中规矩和人情世故明白许多。此时就拍着胸膛大声道: “无论在哪当兵,末将都是公爷的部下。” “公爷有什么命令,末将都会不折不扣完成。” “这次募兵是末将为江陵公国做的最后一件事,末将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公爷厚恩。” 张同敞颇是欣慰,向他道: “今后你也是主将了,要为自己做打算。” “这次招募的士兵,就由咱们平分,家眷都暂时安排在庙街。” “回程的时候,你可以好好看看北岸的土地,挑选一块将来做封地,本公让孔都护给你预留着。” “将来收复松江、阿速江等地后,凭借复土之功,得到爵位很简单。” “到时候你可以把家人亲戚,都迁到自己的封地。” 这是他原本就有的想法,如今提前道出来。 刘宗敏听得感激涕零,感觉跟着这样的上司就是舒心。 不过说到家人,他有些黯然地道: “我爹被官府的租税逼死了,我娘带着我讨饭,路上冻饿死了。” “幸得舅父收留,送我当铁匠学徒,我才活了下来。” “如今我是没什么家人了,亲戚也只有舅父亲近些。” 张同敞听得心中恻然,因为他没料到刘宗敏以前竟这么苦。 同时他也认识到,皇帝为何从陕西移民: 没有遇到大旱时刘宗敏一家就这么苦,如今旱灾频发,像他这样的家庭会更困难。 所以他安慰刘宗敏道: “如今你也算发达了,可以把舅父一家接过来,熟悉这边的水土,将来帮你管封地。” “还有老家的乡民,如果有过不下去的,也可以都招过来。” “将来你有几百里封地,需要很多人耕种!” 说得刘宗敏眉开眼笑,畅想将来有了几百里封地、人们为自己耕作的情景。 他以前憎恨地主和官府,如今自己有可能成为大地主、能管辖几百里土地,顿时就感觉极为痛快,觉得这样才舒服: 『蓝田县最大的地主、甚至整个蓝田县,将来都没有我的封地大。』 『我要多立战功,争取更大的封地!』 『选择一个好地方,作为刘家的家业。』 想到家业这点,他又猛然色变。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娶妻。 以他现在的地位,找个女人倒不难。现在服侍他的,就有两个女人。 但是这两个女人最多只能做妾,以未来爵爷自居的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做妻子。 所以他期期艾艾道: “公爷,你看我今年都二十四了,连个妻子都没有。” “公爷能不能费点心,帮俺老刘做个媒?” 张同敞哈哈大笑,拍着刘宗敏道: “捷轩放心!” “本公一定会帮你找个贤惠的妻子,生子继承家业。” “将来你外出征战时,她能帮你管好家里。” 打算从张家族人或者亲近家族中,选一个贤惠的女子,进一步拉近和刘宗敏的关系。 喜得刘宗敏眉开眼笑,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上阵立功,挣来爵位封地。 —— 一番交流之后,张同敞和刘宗敏的关系,明显更加亲近。 次日,刘宗敏就亲力亲为,帮张同敞选了卫队,送上西进的船队。 张同敞之前就派了堂弟去调解,也为大西营准备了补给打算送过去。 如今得到朝廷的命令后,立刻沿着张献忠探索出来的路线,一路逆流上去。 走到漠河的时候,他遇到了大西营派来的船队,堂弟张同奎也在里面。这让他惊异地问道: “阿鲁河那边怎么样了?” “可是已经谈妥了?” 张同奎笑着回道: “没有谈妥,但是也没打起来。” “察罕部的主力,已经去征讨漠北其他部落了。” “张将军让我趁着通航,把他缴获的牛羊运回去。” “这里面还有进贡给皇上的,张将军又挑选了几个美人。” 悄悄向张同敞说着这件事情,甚至有鼓动他进献美人的意思。 当今皇帝喜好音乐和美色,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幸进。 不过张同敞对此,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皇明祖训》:勿受大臣进送。” “这种事张献忠能做,为兄做了却只会引来言官。” “而且皇上前些日子重申了这条祖训,明确不接受朝堂大臣进送,公侯伯等高级贵族也包含在里面。” “张献忠以后成了西海伯,也不能做这种事情了。” “就算是他想送,皇上也不会接纳。” 这让张同奎傻眼,指着那条装美人的船道: “那这几个人呢?” “难道要送回去?” 张同敞哑然一笑,说道: “那就不必了!” “张献忠现在还不是伯爵呢!” “他这次算是幸运,否则为兄去了,说不得要拦一拦。” 上次帮张献忠进献海兰珠,张同敞就没少受到言官非议。 如果在宣读封爵旨意后对张献忠进送美人视而不见,估计他会被言官喷得更厉害。 幸好张献忠现在就把人送出来了,免了他的为难——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对着干。(本章完) 第699章 张献忠的选择 和张同奎分别之后,张同敞继续前往阿鲁科尔沁,向张献忠等人宣读旨意。 因为条件简陋,正式的诏书和印信还需要孔贞运带来,这次册封仪式并不隆重。 但是张献忠的西海伯,却是实打实的—— 他从现在开始,就是大明册封的世袭伯爵,能够以伯爷自居。 胡良辅等有功之人,同样被册封了世袭男爵、世袭爵士等爵位。 这些人都是喜气洋洋,准备在这一带挑选封地。 张同敞看着低眉顺眼的胡良辅,意有所指地向张献忠道: “张将军,以后就要称您西海伯了!” “这成了大明的贵族,该守的规矩都要守。” “否则犯了众怒,贵族议会那边,西海伯就要被孤立了?” 张献忠此时还沉浸在成为伯爵的惊喜中,大喇喇地说道: “孤立,凭什么孤立?” “俺老张什么时候坏过规矩?” “皇帝老爷让做什么,俺就会干什么。” “皇帝不让做的,你看俺老张做过吗?” 一把抓过胡良辅,捏着他的肩膀向张同敞道: “胡监军,你说俺老张坏过规矩吗?” “你可是大西营的监军,大西营的人做过什么,你可都有记录的。” 胡良辅此时哪敢胡乱说话?再加上他知道自己这个男爵虽然有之前献上家产的因素,却到底是随着张献忠立功得来的。 此时面对张同敞,他挤出笑容说道: “张将军……不,张伯爷做的事情,都是皇爷允许的。” “纵然有出格之处,也不算坏了规矩。” 张献忠听到这句话,捏着他的手掌,忍不住加重了力气。 胡良辅疼得脸色扭曲,连这种话也不敢说,对着张同敞一阵狂夸,只说张献忠的功绩。 张献忠听得哈哈大笑,张同敞心里觉得他桀骜的同时,也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十分有趣—— 他们相处的样子,在大明估计是绝无仅有了。 寻常人再是桀骜,哪里敢如此对待皇帝派来的监军? 取出两封密函,张同敞递给两人道: “这是皇上给你们的密旨,你们可自行翻译。” “有什么要向皇上说的,你们也可以写了密信,本公回程时带回去。” “看密旨的规矩你们知道吧?不需要本公多交待。” 张献忠和胡良辅连说知道,各自接过密函,显得十分恭敬。 不过在回营帐的时候,张献忠随手把密函丢给了胡良辅,吩咐道: “老胡,我的密码本在你那,这密旨你帮我翻译。” “译好了告诉我就行,看看皇帝老爷的指示是什么。” 胡良辅脸上笑着,却不敢像张献忠说的那样译好后送过去。而是拿着密码本和密函,在张献忠帐中翻译。 他们使用的密码,都是锦衣卫保密司单独制定的。是朱由检仿照在影视剧中看到的豪密,让锦衣卫制定的一种加密方式。 这种密文在用信鸽或信号塔传递时仍用数字码,但是用数字码译出来的内容,却不是最终密文。 只有拿着特定的书本,按密文注明的编码方式,寻找书中某页、某列第几个字,按图索骥逐个找出单个的字,才能组合起来翻译出正确的密文。 如果是在内地,用的书本可能是明智书坊印刷的书,被人知道书名、版次和编码方式后有可能泄密。 但在黑龙江这个没书卖的地方,胡良辅和张献忠用的密码书本都是锦衣卫人员手抄出来的。全天下除了锦衣卫留存的那一本,只有他们手中有一本—— 除非这本书被人盗取,他们得到的密旨根本不可能会泄密。 张同敞手中有类似的密码本,所以他根本不担心密旨会泄露。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献忠为了偷懒把密旨翻译工作交给胡良辅。胡良辅又不敢对张献忠隐瞒,同样让张献忠看到了自己的密旨。 这两人在帐中,就拿着各自得到的密旨,看皇帝有何吩咐。 首先翻译出来的,自然是张献忠的密旨。张献忠琢磨着密旨的内容,问胡良辅道: “皇帝老爷对你怎么说的?” “是不是说俺老张如果不听话,就让你取俺脑袋?” “这无缘无故封了伯爵,俺老张心里真不踏实!” 深知自己打的是什么仗,也知道皇帝对自己这边的情况很清楚。 张献忠不认为自己这点功劳就能封为伯爵,说不定皇帝在封赏自己时就准备着把自己除去—— 在他心里,一直对大明的官吏心怀戒备,更别说对皇帝这个官吏的头子了。 所以之前皇帝派胡良辅监军时,他想办法把胡良辅身边的人全部除去。只留下一个胡良辅,放在身边看着。 对这个当年魏忠贤的亲信,他当然不敢轻忽。若非担心杀了此人惹得皇帝发怒,说不定胡良辅早就“病死”了。 胡良辅也深知这种情况,在大西营中老老实实。凡事都和张献忠商议,从不敢自己拿主意。 此时面对张献忠的询问,他当即递上密旨,谄笑道: “皇爷让咱家做好监军职责,伯爷怎么选咱家就怎么配合。” “以后跟着伯爷,少不了加官进爵的机会。” “还有就是皇爷让咱家说一些的规矩,希望伯爷做个合格的贵族。” “各种礼仪就不用说了,《大明礼法公约》、《大明分封礼法》、《大明继承礼法》这三大礼法,都是皇帝和臣民都要遵循的,已经拟出的条文不日就会送过来。” “伯爷但请放心,皇爷没有要动您的意思。您现在是伯爵,按照《大明分封礼法》的规定,就是皇爷动你,也需要贵族议会同意。” 向张献忠讲解着皇帝制定的贵族议会条款,胡良辅表明只要张献忠不做得天怒人怨得罪大部分贵族,就是皇帝也不能削去他的爵位。 他们得到的爵位都是世爵,以后能够与大明同休共戚。 张献忠对这些没怎么么关注过,听到胡良辅的解释后,才知道爵位远不像官职那么简单。 以他自己的忖度,那就是把大明看作一家商号、把官员看作掌柜的话,贵族就是大明商号的东家之一。 虽然比不上皇帝这个大东家,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剥夺他的地位,还需要大多数东家同意。 这让他哈哈大笑,消去了很多担心: 皇帝定下这个规矩就是让贵族安心的,不可能随便杀了他,让贵族人人自危。 只要他不搞得天怒人怨反抗皇帝,性命就有保障,爵位也能传下去。 同理,胡良辅等人也是如此,这些人被皇帝封爵后就不能随便杀。这让他看着胡良辅道: “你这老货,看来也不能随意杀了。” “否则被人知道了,俺老张岂不是坏了贵族间的规矩?” 这就是皇帝给他和胡良辅封爵,藏着的另一重用意了: 贵族议会能保障他,自然也能保障其他人。 胡良辅虽然只是个男爵,远远比不上伯爵尊贵。但他现在也成了贵族的一员,随意杀他就会坏了规矩。 坏规矩会受惩处,其他贵族得知他擅杀贵族后,也不会在贵族议会维护他,而是会削去他的爵位。 这是皇帝给胡良辅的性命保障,胡良辅当然是明白的。甚至张同敞都知道,之前还提点了一句。 张献忠之前不明白,现在也听明白了。拍着胡良辅的肩膀大笑道: “放心,胡男爵,你现在可是爵爷了,谁敢随便杀你?” “以后跟在本将军身边,保证不会战死!” 听得胡良辅神色一滞,知道皇帝封的爵位是能保证张献忠不随意杀他,但是张献忠若把他派上战场送死,是很难界定的事。 所以,他并不能安然无忧,靠着身上的男爵爵位,就以为张献忠不敢动自己。 以这个人胆大妄为的性子,还有大西营远在漠北的状况,他就是在战场上死了,皇帝也不会深究。 所以他的腰板,忍不住弯下了一些。对着张献忠点头哈腰,神情谦卑无比。 张献忠见此哈哈大笑,又向胡良辅道: “这伯爷的称呼,听起来真不顺耳,哪像江陵公的公爷听着大气!” “以后还称我为将军,在这大西营中,军务要称职位。” 明显对爵位不太感冒,不希望手下有一堆不能杀的爵爷。 对皇帝让胡良辅教自己贵族间的规矩、希望自己做忠臣的行为,他更是嗤之以鼻: 『忠臣?贵族?』 『像凉国公蓝玉那样吗?』 『俺老张可不愿做这个!』 心中对此哂笑,张献忠根本没有老老实实做大明忠臣的打算。 如果皇帝要杀他,他肯定毫不犹豫造反。不会像蓝玉那样,老老实实被杀。 但是如今皇帝对他很信赖,还封了个伯爵,他就勉为其难,做出个忠臣的样子。 拿着自己的密旨,他向胡良辅道: “本将军的密旨你也看过了,你说应该怎么选?” “是留下来选择领地,参与围攻嫩科尔沁?” “还是继续向西,寻找苏武牧羊的北海?” 这是皇帝给的他两个选择,留在阿鲁科尔沁的话,皇帝就让他担任漠河军民府的守备负责这一带。他可以在这里挑选最好的土地做封地,建立西海伯领。 继续向西的话,那就是寻找北海。在找到北海并建立统治后,皇帝会升他为侯爵,让他选择方四百里土地开辟侯国。 如果发现罗斯人,可以顺着他们东来的方向西征。打到罗斯人的祖地,就封他为国公。建立方五百里的公国,作为大明藩屏。 这个选择,无疑比前一个更有诱惑力。胡良辅揣摩着道: “两个选择都不错,皇爷对将军是真厚待。” “留在阿鲁科尔沁的话,将军可主持修建阿鲁城,负责和漠北诸部的贸易。” “这里面的利润就不用多说了,将军当知道大同、张家口的富庶,以后能富且贵。” “而且参与征讨嫩科尔沁,说明皇爷想用将军打建虏。” “将来平虏之后,将军也有机会成侯爷!” 这是第一个选择,也是胡良辅希望张献忠选的。 这样他就能在漠北贸易中插一手,同时选一块领地,把自己弟侄接过来。 他相信大西营很多将士也会如此选择,在这建立领地扎根。 不过张献忠对此显然不感冒,而且皇帝在任命他为大西营监军太监时,给他的任务也是看着张献忠向西。 刚刚他翻译出的密旨,里面也用第二层密文提到了继续向西。 所以,他又指着密旨道: “第一个选择,只是可能成为侯爷,但是希望并不大。” “因为平定建虏,册封的公侯显然不会多。” “将军远在阿鲁科尔沁,距离建虏的核心太远,除非立下奇功,根本就没有进爵的机会。” “但是第二个选择就不同了,只要发现并占据北海,将军就是稳稳当当的侯爷。” “发现罗斯人打回他们祖地的话,更是有成为公爷的机会。” “到时候,您就和江陵公一样成了张公爷。甚至能成国公,高于郡公一级。” 这让张献忠哈哈大笑,畅想张同敞称自己“张公爷”的情景。 皇帝用爵位引诱他向西,他自己何尝没有这个想法。想要离大明远远的,自由不受约束。 他相信: 只要自己离大明足够远,什么大明的规矩,都约束不到自己。 只要自己不公然反叛大明,当今皇帝就会支持自己向西打下去。 至于什么罗斯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将来一定会打到罗斯国,成为大明的国公爷! 大笑一声,张献忠决定道: “咱们就去北海!” “皇帝老爷给大西营的任务,不能半途而废。” “苏武牧羊的北海,俺老张是去定了。” “但俺不会在那建侯国,而是继续向西当公爷!” 满是雄心壮志,目光灼灼向西。 胡良辅闻言苦笑,他知道张献忠会这样选择,而且这个选择也符合皇帝的期望。 但是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以后要去更偏僻的西方,今生不知道能否回到大明来? 想想当初自己因为泰西偏远没随着去,而是来大西营担任监军。他觉得自己的选择真的可能错了,还不如坐船到泰西去。 不过现在后悔也是晚了,皇帝封的爵位,也让他根本没有逃亡或反叛的打算。否则他的弟侄,都会因此遭难。 想着自己的打算,胡良辅琢磨着大西营将士的心思,向张献忠道: “将军,去找北海的话,需要和将士们商议下。” “今天那些被封爵的,都在讨论选择哪块土地做封地。” “他们想在这里扎根,可不一定愿意继续向西。” 张献忠听得怒极,恨不得立刻派人把这些人杀了。 不过想到胡良辅刚才说的贵族规矩,还有张同敞带来的一千兵。他按捺住杀意道: “不想走的就让他们留下,阿鲁科尔沁也需要人守着。” “咱们可以在去北海的路上招募林中百姓,他们可都是索伦人!” 索伦兵的悍勇,张献忠在征讨阿鲁科尔沁诸部时已经见识了。短兵相接的战斗,几乎都靠这些人。 科尔沁人面对这些身披重甲、悍不畏死的勇士,完全是一触即溃。大西营其他将士很少有表现的机会。 内心不想太依赖火铳的张献忠,希望用索伦人练出一支精兵,多让这些人上阵。 至于那些不愿意跟他西进的将士,他决定这次就放过了。但是下次的话,他不会给部下抵抗的机会。 这次西进之时,他会向部下言明: 只有愿意向西征讨罗斯国的,才能跟着他走下去! 大西营的使命,就是一路向西!(本章完) 第700章 狼居胥山 虽然决定西进,张献忠一时半会儿却不能走。 这不仅因为他现在担任着漠河军民府守备,还因为朝廷许诺的盔甲、火铳等武器都没运过来。 这些武器,都是需要张献忠自己钱买的。他要把自己在阿鲁科尔沁收获的战利品卖出去,才有足够的钱财购买武器。 好在经过去年处理嫩科尔沁的战利品后,内廷对这种事已经有了经验。张献忠完全不需要操心,就能把战利品卖出。 他准备尽可能地搜刮战利品,换取到足够的钱财。为了避免在这个过程中与察罕部发生冲突,还需要和林丹汗划分势力范围。 张同敞来此,也带着这个任务。在孔贞运到来之前,由他负责和林丹汗的谈判。 谈判之前,自然要了解这一带的情况,他问张献忠道: “西海伯对这里最熟悉,说说大明和察罕部的范围如何划?” 张献忠平时看着大咧咧的,打仗上却很有天分。而且他的身边,还有很多人辅助。 只见他拿出这段时间绘制的地图,向众人道: “阿鲁河是黑龙江的上游,斡难河被成祖赐名玄冥河,这是皇上要求我们一定收回的。” “两条河都能通航,大明能掌控这里。” 这是他探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黑龙江虽然有很长时间的冰封期,通航的时间只有几个月。 但是通航的河段却很长,没有瀑布、峡谷把河道隔开。 同时这也是他不愿在这里的原因—— 朝廷靠着战船,很容易影响这一片。 对于不愿受到朝廷约束的张献忠来说,当然想要离开。 不过,纵然不想留在这里,张献忠也不会把它让给察罕部。 这片地域的收复,是他得以封伯的原因,也是他未来西进的根据地。 否则他的爵位就会被质疑,将来西进后也难以从大明得到补给。 在担任漠河守备期间,他要尽可能地稳固这片区域,让自己的爵位再也无人质疑。 对张献忠的说法点了点头,张同敞道: “漠北诸部,没有能在水上抗衡大明战船的,这些部落的人也不可能拒绝和大明贸易。” “本公会和孔都护在河流沿岸多设互市点,将来分封贵族镇守此地。” 又指着阔滦海子和捕鱼儿海,问张献忠道: “这两个湖泊如何,有把握完全控制吗?” “如今有不少人拿你和凉国公蓝玉相比,捕鱼儿海一定要尽可能占据。” “阔滦海子被成祖赐名玄冥池,更是一定要收回。” 张献忠咧了咧嘴,知道难的就是这两个地方,说道: “这两个湖泊有点难,因为阔滦海子时大时小。” “大的时候和阿鲁河相连,大明的战船能够逆流上去。然后沿着玉带河进入捕鱼儿海,掌控这两个地方。” “小的时候就没办法了,阔滦海子会和阿鲁河断连。甚至海剌儿河水多时,会流入阔滦海子。” 这是阔滦海子奇特的地方,它是一个伸缩性的吞吐湖泊。 水多的时候就会连接阿鲁河,与黑龙江水系相连。是黑龙江的水源之一,历史上多有记载。 但不巧的是现在水少,小冰期的干旱也影响到这里。因为阔滦海子的地势低,它的水位降低后,就不再流往阿鲁河。 甚至海剌儿河水多时,会把阔滦海子与阿鲁河连接的鄂罗木河变成逆流,河水注入其中。 所以现在的张献忠,对阔滦海子、捕鱼儿海还没有完全控制。 他和林丹汗的察罕部,主要在两个海子间对峙。 张同敞琢磨着这个情况,也感觉有些难办。 大明的优势是水师,不通水战的漠北各部,根本没有和大明战船抗衡的能力。 粮食、武器等补给,也能通过河流很方便地运过去。 去除这个优势后,大明在草原上就是人生地不熟了。一旦离开河流,很可能被草原部落击败。 仔细看着地图,张同敞看到阔滦海子西边的胪朐河。忽然让亲兵取出一份皇帝赐下的地图,哈哈大笑着道: “果然如此!” “这胪朐河,就是汉时的弓卢水。成祖饮马漠北,赐其名为饮马河。” “它的源头就是狼居胥山,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地方。” 这是皇帝在地图上注明的,还以淇国公丘福在胪朐河兵败,和霍去病“济弓卢……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对比。 张同敞对此印象很深,还曾幻想过找到弓卢水,重临狼居胥山。 如今听胪朐河的名字,和弓卢水有些相似。大西营打探绘制的地图,又显示它发源于一座山脉。 张同敞当即认定,胪朐河多半就是汉时的弓卢水。它源头的山脉,就是大名鼎鼎的狼居胥山。 这让他心中的向往顿时被激发出来,拍着地图说道: “当年淇国公出征,若是大明的水师能通过黑龙江直达胪朐河,让大军步步为营稳步推进,怎么可能兵败?” “阿鲁河与阔滦海子之间,一定要完全修通,让大明战船通过。” “未来有朝一日,本公定当率兵,重临狼居胥山!” 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让帐中将士的心气,也激发了出来。 他们本以为到了阿鲁河已经是黑龙江的尽头了,没想到阔滦海子上游还有胪朐河,胪朐河的源头在狼居胥山。 这让听说过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大明将士,也起了一探之心。 他们都认为应该修通这条河,将来登临狼居胥山。 就连张献忠心中,也未尝不想如此。 只是想着沿胪朐河西进靠的是水师,仍旧脱离不了大明的控制,他才放弃这个念头,仍旧打算去找北海—— 对他来说,什么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都是虚名。就连苏武牧羊的事迹,他也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打算留在北海,而是继续向西。 张同敞则与他不同,作为张居正的后代,他自幼饱读诗书。即使成了贵族,也以读书人自居。 史书上记载的封狼居胥的事迹,还有历代文人的赞扬,让他怎能不以此为目标,想要再完成封狼居胥的壮举。 同时,这对于他来说,也是扩张影响力的好事。 作为安东总兵,又控制着黑龙江河口的庙街,张同敞当然希望黑龙江能通航的河段越多越好。这样安东都护府和江陵公国的影响力,就能通过黑龙江深入各地。 如果阔滦海子能和阿鲁河一直相连,大明就能牢牢控制这一带。甚至通过胪朐河,向西控制漠北。 这对于他来说既关乎着影响力,又关乎到利益。甚至青史留名,机会都在这里。 这让他仔细询问道: “阔滦海子有多深?” “鄂罗木河有多长?河流深度如何?” 张献忠没打算留在这里,对此也没关注过。 但是胡良辅是想过在此扎根的,甚至还想过在河边、湖边开垦耕地。 所以他闻言当即道: “阔滦海子,大概两丈深左右,最深的能有三丈。” “鄂罗木的意思就是‘浅渡’,这条河自然是很浅,只有五十里长。” 这个数字,让张同敞松了口气,觉得通航的事情没多难。 五十里不是很长,三丈也不是很深。 他打算先把鄂罗木河挖深,看看能不能维持通航。 如果不行的话,就新开一条运河,维持阔滦海子与阿鲁河的连接。 大明为了漕运修了多段运河,解决的难题不计其数,张同敞认为修一段五十里的运河很简单。甚至放在内地的话,这完全是个小工程。 但是在这边的话,就需要考虑从哪征用民力。漠北这个地方,人口实在是少。 等待大明移民过来的话,需要先给他们准备地方。开垦耕地同样需要修建水利工程,利用河流、湖泊的水灌溉。 所以张同敞琢磨着这些道: “要继续征讨周边部落,把不臣服的人都抓过来。” “还有顺礼王那边,要支持他征讨漠北,让他把不服从的草原人卖过来。” “这些人都作为劳工,让他们去修河。” 准备加大对林丹汗的支持,让这个人搅乱漠北。 这和朝廷的策略同样吻合,因为朝廷也想增强林丹汗的实力,不希望这个一直和建虏作对的人倒下去。 同时,因为林丹汗信奉红教,肯定不能让大多信奉黄教的蒙古部落臣服。大明并不担心林丹汗失控,一统草原各部。 张同敞和大西营的人商量着这些方略,在林丹汗率兵返回捕鱼儿海后,前去和他会谈。 —— 和林丹汗会面的过程,当然不会很愉快。 张同敞一见面就指责林丹汗不战而逃、察罕部没有遵守和大明约定的规矩。 林丹汗则辩解说察罕部不是逃亡、而是恰好在征讨依附建虏的阿鲁科尔沁,并指责大明不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征讨蒙古部落,是对他这个大汗的藐视。 张同敞冷笑一声,说道: “大明征讨依附建虏的部落,什么时候需要顺礼王同意了?” “别说阿鲁科尔沁已经是建虏的附庸,就算不是,顺礼王也没有资格干涉大明是否征讨它。” “除了察罕部之外,大明想征讨哪个部落,都无需顺礼王同意。” 这让林丹汗暴跳如雷,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只视作察罕部的首领,而非全蒙古人的大汗。 当年他之所以转投红教,就是因为达赖喇嘛大肆册封汗位。 和建虏作对的原因之一,也是对方称他察哈尔汗。 如今张同敞这样说,无疑触犯了他的逆鳞。让他拔刀威胁道: “江陵公这样说,是想和本汗开战吗?” “本汗让你看看,是不是只有察罕部!” 大有一言不合,立刻开战的意思。 张同敞怡然不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安排的狙击手,已经瞄准了林丹汗。 如果林丹汗真敢动手,死的只会是这个人。 林丹汗现在这样,也只是说明了他的心虚。 所以他在这个当口不但没有安抚对方,反而火上浇油地道: “忘了告诉顺礼王一件事:从今天起,你就不能被称为礼亲王,只能称为礼郡王或顺礼王。” “你的爵位,被朝廷从亲王降为了郡王,市赏削减三成,其他人也是这样。” “正式的旨意,会由孔先生过段时间带过来。” “礼郡王想动手的话,最好要快一点。” “这样就不用劳烦孔先生,带来无用旨意。” 一番话让林丹汗更怒,恨不得立刻就把张同敞给砍了。 不过察罕部的人,却不会让他妄为。众台吉蜂拥而上,把他拥了回去。 第一天的会谈,就此不欢而散。双方都回去商议策略。 察罕部的大帐中,林丹汗想起白日发生的事,仍旧余怒未消。大骂这些台吉不该拦他,否则他一定给张同敞好看。 这些台吉不敢顶撞刚刚取得大胜的林丹汗,也没办法劝住他。 好在还有人对林丹汗有影响,那就是沙尔巴呼图克图,他们把这个人请了过来。 沙尔巴呼图克图是有大明赐予的市赏的,而且大明还封他为大乘法王,让他在各教派影响力大增,恢复了不少影响力。 所以他不想和大明交恶,更别说刀兵相向。 只见他向林丹汗道: “大汗如此,是气愤大明降了爵位吗?” “还是恼怒那江陵公的无礼?” 林丹汗犹自有些气愤,恨恨道: “江陵公这厮,远不像孔先生彬彬有礼。” “来日见到孔先生,本汗定让他参江陵公一本。” “区区一个郡公,凭什么如此神气?” 这话一出,沙尔巴呼图克图算是有底了。知道林丹汗没有和大明交兵的意思,只是气愤张同敞的无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大明朝廷的态度。从张同敞言语的无礼,还有朝廷把他降为郡王、降低三成市赏来看,大明对察罕部的轻视,简直不加掩饰。 这让林丹汗既恼怒又惶恐,之所以发这么大的怒火,也是为了掩盖心虚: 他没想到大明这次的反应这么大,毫不犹豫地就施加了惩戒。 似乎对察罕部的反应,毫不在意一般。 沙尔巴呼图克图深知林丹汗的性子,也摸清了这位大汗的脾气。他没有尝试安慰林丹汗,而是闭上眼睛,询问道: “江陵公在白天,提到玉印的事了吗?” “大汗降为郡王,是否要改用镀金银印?”(本章完) 第701章 张同敞和林丹汗 “什么?” “镀金银印!” 林丹汗已经出离忿怒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有换印这种事。 在他心里,一直是认为自己的玉印是用玉玺换来的,根本没想过还会被换。 如今被点出这个可能,让他心里惊怒交加。只觉得受到大明的欺骗,三宝之一的玉玺被大明诳了过去。 一时间,林丹汗怒从心起。本来只是作势生气的他,真有了和大明交手的心思。 不过沙尔巴呼图克图的下一段话,却迅速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看来大明朝廷不是真要惩罚大汗!” “只是因为大汗这次没遵守约定的规矩,所以按照条约惩戒。” “但是只要玉印还在,郡王迟早还是会变成亲王的。” “降低的三成市赏,也早晚能恢复!” “否则大明不会派来一位郡公谈判,还按大汗要求,在这边建立互市地点。” 这一番对大明朝廷的判断,让林丹汗和一众台吉只觉得醍醐灌顶。认识到大明的惩罚看似严厉,其实却处处留有余地。 正在这个时候,大明一方又派来了信使,传来了兀良哈郡主等人的私人信件。 郡主的信中提到了大明最初的礼遇,还有得知察罕部不战而逃后的恼怒。就连宫中的察罕部嫔妃,也因为向大明皇帝请求出兵遭到冷落。 不过即使如此,大明皇帝还是按王公规格,为顺礼王和顺勇公各赐下五百亩宅地。还准备为沙尔巴呼图克图建造一座寺院,作为大乘法王在京城的住所。 这无疑让沙尔巴呼图克图很喜悦,而且验证了他的猜测。 林丹汗看着书信道: “大明的皇帝也忒小气,赐给臣子的府邸都要臣子自己建。” “告诉郡主的部民,让他们按信上所说筹钱,把顺勇公在京城的府邸建起来。” “至于本汗的府邸,等恢复亲王后再说!” 显然,他是没打算去大明京城的,也不觉得自己会住在顺礼王府里。 所以就找了个理由拖着不建,等以后看情况再说。 不过即使如此,察罕部的权贵在听到林丹汗这番话后。也明白了林丹汗对大明的态度: 那就是仍旧交好大明,部分承认大明册封的爵位。 他们中有把女儿送进皇宫的,这时也打开书信观看。里面多是些关心之言,还有一些嫔妃用皇帝的赏赐买了礼物,会在孔贞运上任时顺便带过来。 至于降爵之事,她们在宫中也会尽力周旋。等皇帝消了气后,他们再立点功劳就能恢复了。 这让察罕部的权贵,无疑都安了心。不过很多人想到被降低的三成市赏,仍旧感到肉疼,向林丹汗道: “大汗,我女儿说只要随便立点功,爵位和市赏就能恢复。” “咱们是不是想办法,让大明那边消消气?” 林丹汗听得恼怒,但架不住请求的权贵太多。而且他对自己降低的爵位和市赏,同样感到不舒服。只能勉为其难道: “明日本汗会提出这个要求,看大明有什么条件。” “这个江陵公可不好对付啊,远不如孔先生那么好说话。” 孔贞运在出使察罕部谈判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就算因为利益等争端发生冲突,也是由其他人来谈。 现在张同敞一上来,就对他们冷嘲热讽传达惩罚。让熟悉了孔贞运态度的林丹汗,感觉很不习惯。 所以他对明日的谈判,并不怎么看好,觉得还是要等一两个月,待孔贞运上任。 —— 不过到了第二日,张同敞的态度却猛然一变。远不像昨日咄咄逼人,还命人取来很多食物,向众人道: “昨日传达旨意,没好好招待诸位。” “今日就没有那样的要事了,咱们边吃边谈。” 命人摆了宴席,请林丹汗等人坐下。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丹汗却不好拒绝,拂了对方的好意。 张同敞取出一瓶罐头道: “这是皇上发明的罐头,诸位应该没吃过吧?” “尝尝我们江陵公国的咸鱼罐头,如果诸位喜欢,可以互市交易。” 罐头这种东西,是去年才被发明的,还主要供应前线,当然没传到草原来。 林丹汗见张同敞直接打开罐头,邀请自己品尝。对这种没见过的东西,当然不愿意吃到肚子里。 甚至他想到张同敞昨日的态度,还担心这个人给自己下肚,或者让自己吃坏肚子看笑话之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张同敞哈哈大笑道: “王爷是担心没熟吗?” “放心,这都是高温蒸煮的,保证软烂无比。” “若是想吃热的,咱们也有办法。” 命人点燃炉子,把罐头里的咸鱼倒出来煮一下。 他的随从当即取出一杆很像火炬的长柄打火机,拨动簧轮点燃里面的芯。然后用打火机的火焰,点燃了煤油炉的芯。 随后又盖上了防风罩,防止被风吹灭。在架子上放了个小锅,把罐头倒在里面。 不一会儿,咸鱼罐头就被加热,冒出了“呲呲”的声音。 张同敞率先用刀切了一块,放在口中品尝,又邀请林丹汗道: “顺礼王请!” “尝尝我江陵公国的食物,是否符合口味?” 林丹汗此时,早已和其他察罕部的权贵一样,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野外宴会,竟然被整出这么多门道来。 无论是罐头还是打火机,亦或是加热的煤油炉,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甚至闻所未闻。 看着随从要把煤油灯提下去,林丹汗忍不住道: “等一下!” “这是什么炉子?” “还有点火的是什么?” 张同敞笑着解释道: “这是烧煤油的炉子,是皇上看到有人用火炬、就是那种放大的打火机加热食物,特意命工匠制作的。” “还别说,这炉子在野外加热食物或取暖,用着都很方便。” “把煤油换成鲸油后,连难闻的气味也没有了。” “若是王爷喜欢,本公就送您一个。” 又邀请林丹汗品尝咸鱼,想要把江陵公国的罐头卖过来。 林丹汗经不住他的盛情邀请,又因为张同敞已经吃下了,他就同样切了一小块,放在口中品尝了一下。 对他这个大汗来说,咸鱼罐头自然称不上多美味。但是从未吃过罐头的他,还是感觉到很新奇。向张同敞夸赞道: “这罐头的味道不错,就是略有些咸。” “本汗会命人购买,江陵公尽管运过来。” 张同敞哈哈大笑,说道: “那感情好!” “这咸鱼罐头就是因为用的盐多,和腌制品一样是不受贸易配额限制的。” “诸位只要有钱,就能尽情购买。” 这让在场的察罕部人员,都是眼前一亮。很多人在品尝罐头后赞不绝口,认为这种食物既能用来裹腹,还能提供盐分。相比咸菜来说,还要更加实用。 不过林丹汗此时,是不怎么在意罐头的。他指着煤油炉子说道: “这个炉子,还有点燃它的打火机,能让本汗看看吗?” 张同敞笑着说道: “有何不可?” “只是这东西有危险,王爷一定要小心。” 亲自把煤油炉提了过来,又递上了一个精美的小火炬。这是他平日里自用的,很是小巧玲珑,而且能够打火,可以当作打火机。 林丹汗按他的指点试了一下,一次就打火成功,轻易点燃了炉子。 看着熊熊燃烧的煤油炉,还有手中一直燃烧的小火炬。林丹汗的脸色阴晴不定,询问张同敞道: “此物如此精美,应该很难制作吧?” “还有那什么煤油、鲸油,是不是同样很难得?” 张同敞哈哈大笑,说道: “外形是否精美,不影响它的使用。” “京城富裕人家,现在日常生火就是用打火机。” “至于煤油现在的确有点少,但是对我江陵公国来说,鲸油却是足够。” “东边的大海上,可是有无数巨鲸,捕一头就能熬出几千斤、几万斤油。” “王爷不用担心炉子没油可用,大不了多派些人捕鲸就是了!” 捕鲸这个行业,即使皇帝不鼓励,但是在巨大的利益下,仍旧不可避免地发展起来。 尤其是江陵公国东面的海洋上鲸鱼数量众多,南面的日本又早就对鲸鱼开始了捕捞和利用。 韩王藩国遗留一部分松前藩的人员,他们早早就开始了捕鲸。江陵公国在和韩王藩国交流后,很快也投入了捕鲸事业。 目前江陵公国的收入,很大一部分依靠鲸鱼。就连西方捕鲸时经常抛弃的鲸肉,也被他们腌制或者用冰块储藏带回来,补充食物的不足。 鲸骨和鲸须被用于制作衣领、马鞭、玩具,作为塑料的替代品。 鲸齿用于制作棋子和钢琴琴键,作为对象牙的代替…… 可以说,鲸鱼的身上处处都是宝,而且被更深入地利用起来。 捕鲸这个行业,对江陵公国也至关重要,甚至吸引了很多南方商人前来。 张同敞本就有扩大捕鲸规模的想法,如今林丹汗问到鲸油的问题,被他轻松道了出来。 林丹汗听到张同敞这番话,手里的火炬一晃,险些掉落在地。 因为他看到的哪里是火炬,分明是大明在草原上点起的一团团火焰—— 大明对草原最有效的战法是什么,就是烧荒和捣巢。 捣巢是发现草原部落后派兵袭击,烧荒则是把草原上的草给烧掉。 这对草原部落的影响不言而喻,打火机和煤油的出现,无疑让烧荒更方便。 本来林丹汗还期待打火机难制造、大明的煤油数量也不多,但是被张同敞点明打火机开始普及,还有鲸油等油料都能替代煤油后。他心中顿时没有了侥幸,知道大明以后若在草原烧荒,绝对会更方便。 随便一个小队,就能在草原上泼洒油料,然后点起大火。 张同敞的展示,在他看来也像是无声的威胁: 如果察罕部敢和大明交手,大明就是找不到他的巢穴,也能把草原给烧了。 所以林丹汗这顿饭,可谓食不甘味。就连恢复市赏的事情,也没有心情提出。 —— 不过他不提出,却有人忍不住提出来。 索诺木台吉仗着是顺嫔的父亲,又是克什克腾鄂托克的首领,还是林丹汗和大福晋娜木钟的亲信,询问张同敞道: “多谢江陵公把我女儿的书信送来。” “不知江陵公可知道,我们的爵位和市赏如何恢复?” 旁边一众台吉,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就连林丹汗,也认真听了起来。 张同敞对此仍旧满是笑意,指着东边说道: “此事非常简单,只要诸位和建虏认认真真打一仗,或者征服几个依附建虏的部落,爵位和市赏就能恢复了。” “眼前就有一个机会,那就是攻打嫩科尔沁。” “无论是把嫩科尔沁驱逐,还是完全征服,都能把爵位提升一等,市赏恢复一成。” “本公来此也是为的此事,协调各方兵马,征讨嫩科尔沁。” 这让察罕部的权贵,听到后面面相觑。 倒不是他们不想打嫩科尔沁,也不是他们怕了这个部落,而是经过去年的征讨后,他们知道攻打嫩科尔沁就会引来建虏。 在不敢、也无力对抗建虏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想去打嫩科尔沁。 否则察罕部为何放着故地不去收复,反而千里迢迢去打漠北。 眼看有些冷场,张同敞向林丹汗道: “如今阿鲁科尔沁已经是拿下了,王爷就不想征服嫩科尔沁,把科尔沁部重新纳入麾下吗?” “大明对此,会提供一切支持,只要王爷愿意出力。” 林丹汗兴致寥寥地道: “打了嫩科尔沁,大明会补充铁甲吗?” “去年那一场仗,本汗可是有不少损失。” 去年察罕部兵败,大明自然没有多少赏赐。甚至为了制衡林丹汗,只是给察罕部的权贵补充了铁甲。 林丹汗想到这里就心中有气,当然不想再傻头傻脑地攻打科尔沁。 张同敞对此有些尴尬,因为这是大明朝廷内部的算计。只是谁也没想到林丹汗这次脑子如此清明,竟然没有把察罕部的首领逼走,就把这些人掌握的铁甲收拢起来。 此时他只能道: “铁甲数量需要朝廷决定。” “但是王爷若是有需求,江陵公国的军械所,可以帮王爷修理武器。” “铁甲同样如此,可以打造甲片给补上去。” 这无疑让林丹汗眼前一亮,因为这意味着他损失的铁甲,可以得到修复。 目前只剩下三千多副的铁甲,可以恢复到四千多副、甚至五千副的规模。 这让他终于看张同敞顺眼起来,大笑着举酒示意。 大明这个态度,无疑还是要扶持察罕部,帮他恢复甚至增强实力。 有了这个认识,接下来的谈判也顺利了。在张同敞表示会帮助修理武器、甚至将来会向朝廷请求让察罕部增加五千副铁甲后,察罕部所有权贵,都认为应该配合大明征讨嫩科尔沁。 阿鲁科尔沁的地盘划分也极为顺利,就以双方控制的地方为界,阔滦海子和捕鱼儿海以南以西归察罕部,以北以东归安东都护府。 阿鲁科尔沁的人口,则要看他们愿意归顺哪一方。愿意跟随林丹汗的大明会放过去,不愿臣服林丹汗的,大明则接收过来。有差额则计算价值,用货物补偿对方。 其他各部也是如此,将来征服之后,按这个办法处理人口。大明会支持林丹汗征讨漠北各部,但是喀尔喀部以北的布里亚特等部落,大明会派兵征讨。双方暂时以喀尔喀部为界,划分势力范围。 总的来说,还是大明为林丹汗提供支持,希望他打破漠北的格局,聚拢更多力量对抗建虏。 林丹汗则希望征服漠北各部后,再顺势一统漠西、漠南,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和大明、大金鼎足而立。(本章完) 第702章 江南文士聚会 正当张同敞和张献忠,在漠北与林丹汗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江南同样有人提到了他们: “张献忠复土封伯,朝廷又派孔先生去主持分封。” “将来不知有多少武人,会在边疆立功。” “这大明将来的天下,眼看又要属于武勋!” 参加聚会的黄道周,听到陈继儒这番言论,微微皱眉说道: “陈先生慎言!” “这次朝廷封爵,可不止封武人。” “旁的就不多说了,江陵郡公张同敞,可是张江陵的后人。” “我听说他自幼饱读诗书,还曾意在科举。” 显然是认为张同敞是文士,属于同道中人。 陈继儒闻言笑道: “现在是文士,以后就不一定了。” “锦衣卫文荫子弟,祖上哪一个不是士人?” “江陵公现在成了安东总兵,以后焉能以文士看待?” “当今皇上真是好手段,一个文职军官,就打破了文武界限。” “焉知以后不会出现武人护军,又成为督抚一级高官?” 显然从文职军官的设置,还有服饰等方面,看出了皇帝的用意。 其他人想着皇帝增设的武职县尉,还有府守备等职位,同样纷纷点头,认为当今皇帝确实看重武人。 黄道周对兵事不太精通,闻言同样若有所思,说道: “先生博学多通,果有独到见解。” “不过以黄某看来,这打通文武界限也不是什么坏事。” “武将以后是有可能担任文官,文官也能转为武将。” “而且相比来说,文官还占优一些,只要有了进士功名,磨勘期就是四年。” 陈继儒抚须摇头,向听着自己谈话的一众友人道: “武官的数量,可比文官多多了。” “单是世袭武官,就有十万之巨。” “今后诸位做官时,少不了接触他们。” 这让做官的黄道周等人,闻言一阵默然。 诚如陈继儒所说,武官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使只有十分之一转为文官,数量也能有一万之巨—— 这是当前全部文官的数量,而且还经过了当今皇帝的扩大。 眼看各县都在增设低级官员,组成县级集议会。他们纷纷想着如何在其中占据优势,不让这些职位被武官给霸占。 陈继儒见自己一番所说,被做官的听进去了,不由抚须微笑,心中颇为得意。 作为一个隐士,他是不会自己出头参与政事的。但是若有人因为这番话上疏、影响到朝廷政策,将来成为官员的举人和秀才,都会对他心存感激。 甚至朝堂上的文官,也会因此感谢他。他希望将来能被更多的人推荐,获赐元士出身。 这让他想到这里,内心不由感叹: 『隐居山林数十载,却到底未能脱离世俗啊!』 『这元士被皇帝称为国士,曾鲸得到了这个头衔,陈洪绶也有机会。』 『我虽不愿入仕,焉能拒绝元士头衔?』 『当今皇上,当真是好手段!』 如同文职军官打破文武界限一般,元士的设置,打通了进士和隐士。 以前他这种隐士还能以“绝意仕进”不参加科举,让世人不知他与进士的水平到底有多大差别。 但是现在就不行了,皇帝设置了元士,授与未成为进士的人。而且不要求必须当官,只看才学和功绩。 孙奇逢、曾鲸等人,就都没有入仕。他们在成为元士之后,学问和书画更让世人钦佩。 他陈继儒作为名满天下的隐士,如果没有个元士头衔,只怕影响力会越来越小。会有很多人怀疑,他是不是国士? 所以,这次受到徐霞客邀请后,他从松江走出,来到苏州参加友人间的聚会—— 是的,这次聚会,是徐霞客发起的。 他和陈继儒是好友,霞客这个名号,就是陈继儒给他起的。 各种游玩时借助官府之便的技巧,也是陈继儒教他的。作为隐士的陈继儒,很擅长用名声取得各种便利。 至于黄道周,和徐霞客更是莫逆之交。在黄道周服丧期间,徐霞客曾去专门拜访他,两人结下了深厚友谊。 今年黄道周北上京城任职时,徐霞客得知他经过丹阳还曾专门去见。 只是因为黄道周要赶在二月选官前进京,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又当即分别。 本来以后再见需要数年之后,孰料黄道周进京后就因为进谏得罪了皇帝,被贬为苏州府推官。 身为常州府江阴人的徐霞客,特意邀请众多友人来到苏州府,组织了这场聚会。 来的都是友人,说话也没有多少顾忌,徐霞客笑着向陈继儒道: “眉公曾说‘武士无刀兵气,便为世上不可少之人’。” “这武人任官也不是不行,只要用规矩约束好就是。” “当今皇上重制礼乐,与万民约定礼法。” “武人纵有功勋,也不可能像国初横行无忌。” 又问黄道周道: “石斋兄,你在京城见过皇帝,觉得当今皇上怎么样?” “是不是一位明君?” 黄道周闻言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当今皇上所作所为,虽然未必符合古礼,却自有一套章法,不是胡为之人。” “相比先帝来说,当今皇上太英明了,简直能称圣君!” 天启皇帝任意妄为,重用的魏忠贤更是不把法度看在眼里。当初六君子、七君子死后,东林党的人当真是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与之相比,当今皇帝实在是太好了。不但为东林君子平反,还赐下官职甚至爵位。而且在行事上非常有章法,让他们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死? 众人想到天启年间的恐怖,一时间心有戚戚。在场的不是属于东林党就是东林党人的好友,对天启年间的事情,当真不想回忆。 对于当今皇帝,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虽然有些人不满皇帝在朝堂上留用了一些阉党,但是命案必究这个措施,让所有遇难者的家人好友,心中都有慰藉。 众人说了一会儿这些事,陈继儒笑着说道: “难得!难得!” “你黄石斋被贬苏州,却仍为当今皇上说话,当真是位君子!”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夸赞黄道周,认为他是真君子。 徐霞客同样抚须而笑,看得出黄道周没有因为被贬郁结于心。 黄道周来苏州上任都有一个多月了,早已从最初被贬的心境中脱离出来。听着陈继儒的打趣,苦笑道: “黄某前番匆匆北上,连徐兄都来不及接待,就是因为听说当今皇上振作,是一位有为之君。” “不料到了京城后,处处都不习惯。还险些触了逆鳞,质疑重制礼乐。” “如今想来,皇上把我贬到苏州算是留情的,连翰林院的职位都没撤。” “反而是我若在京城搅起风浪来,非要死人不可!” 这是黄道周来到苏州后才想明白的。 相比京城来说,苏州的变化并不大,很多方面他都非常熟悉。 一些在京城早已实施的政策,在苏州还在执行中。 黄道周也是因此,见识到了每一条法令下,隐藏的巨大矛盾。 有些矛盾之复杂,连他都感觉无从处理。只能像京城鞭笞人一样,严格执行朝廷的策略。 一隅之地尚且如此,更别说事情更复杂的朝廷了。如果他掀起质疑重制礼乐的风浪,皇帝和刘宗周等人,必然会受到巨大冲击。 到时候皇帝为了压下争议,必然要做出选择。 到时不是他死,就是刘宗周死。他们两人之间,很可能只活下一个。 所以,黄道周现在的想法,就是像当年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友人一样,在地方执行自己认可的礼法,而非留在朝廷反对。 在场的有官有民,有人听明白了,有人却还不解,徐霞客就说道: “石斋兄正人君子,和石斋兄为敌的,必然都是小人。” “既是小人,死了又有何妨?” “当年东林诸君,被小人害死的还少吗?” 身为南直隶人的他,思想上显然是倾向东林党的。而且因为家乡和东林书院毗邻,他和很多东林党人交往密切。 眼前的黄道周就不说了,文震孟、陈仁锡、郑鄤等人,都是他的好友。 高攀龙、孙慎行等人,都曾为他写诗。 尤其让东林党人佩服的,是徐霞客在缪昌期遇害后,仍旧愿意让长子迎娶了缪昌期的孙女。 这其中表现的气节,也是很多江南文士愿意和徐霞客交往的原因。 有着这些渊源在,徐霞客站在东林党的立场上说话,一点都不奇怪。 站在东林君子对面的,可不就是小人? 但是这次陈继儒却笑着道: “若是站在石斋先生对面的,同样也是君子呢?” “虞山先生刘宗周,霞客小友不会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吧?” 这种泰山北斗,徐霞客当然不会没听说过。而且还知道刘宗周同样名列东林党,和黄道周是同道中人。 这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看着黄道周喃喃道: “都是君子,怎么会闹到分生死的地步呢?” “君子和而不同,纵然看法不同,也该相和才是。” 众人有的大笑,有的点头颔许。 这番话虽然幼稚,却当真说到了一些人的心里。 黄道周就是不愿在朝堂上和刘宗周起纷争,如今已经熄了回朝廷的心思。 而且他还知道自己态度转变前,皇帝根本不会让他回去。听从刘宗周劝谏行尧舜之道的皇帝,不愿意轻易沾染血迹。 陈继儒此时已猜到他的想法,待众人声音落下后,向徐霞客道: “霞客小友,不知你听说过王安石变法没有?” “司马光、曾巩等人,和王安石都是好友,他们也都能称得上君子。” “为何在变法后却闹得不可开交,司马光、曾巩等人都被放到京外?” 这下徐霞客明白了,恍然道: “原来蕺山先生,是在朝廷变法。” “石斋兄对此不认同,所以外放出来。” 黄道周微微点头,然后长长叹息道: “重制礼乐,可不就是变法吗?要把以前的礼法全部重制一遍。” “这种关乎天下的事情,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黄某被贬苏州,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还让袁老师劝我赴任。” “蕺山先生,遇到了一位明君。” “就算称为圣君,也一点都不为过。” 按照之前党争你死我活的态势,黄道周站在重制礼乐的对立面后,不说下狱处死,也不可能继续当官。 但是当今皇帝虽然处理了他,却没把他完全弃置。甚至担心他闹脾气辞职,让老师袁可立劝他赴任。 如此种种,让黄道周对于自己被贬虽然还有怨气,却不得不感叹这是一位圣君。 他之所以叹息,是因为这位圣君如今在践行刘宗周的理念,而非是他黄道周。 想着自己在皇帝下旨起复后仍坚持守制,以至于错失了向皇帝阐述理念、践行大道的机会。黄道周的心里,更有对自己的惋惜。 因为他知道自己错失的,是成为圣人的机会。 一旦刘宗周重制礼乐成功,他就是大明的周公,众所敬仰的圣人。 认识到自己有这样机会的黄道周,如何能不叹息? 这件事情,就是外人所不知道的了。因为黄道周此时虽有名声,却远远不能和刘宗周相提并论。甚至都不如钱谦益,没有人认为他有主持重制礼乐的机会。 不过黄道周却知道,皇帝在接见自己时,曾把自己和刘宗周并称为“二周”,还征询自己对重制礼乐的看法。 如果他当时表现得符合皇帝心意,是有和刘宗周一起主持重制礼乐的机会。 可惜他当时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还对京城的剧烈变化非常不习惯。 以至于皇帝迅速决定贬斥他,把他放到京外。 如今思索明白后,他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看重。甚至认为他若在皇帝登极时立刻赴任,未必就不会有刘宗周如今的地位。 可惜他当初选择继续守制,即使皇帝给他加了钦天监官衔,他也没有接受皇帝的旨意。 以至于今年赴任时,朝廷已变得让他非常不熟悉。主持重制礼乐,更是无从说起。 这其中的曲折,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以至于就连极通人心的陈继儒,都猜不到黄道周真正的心事。(本章完) 第703章 公士和奴仆 第703章 公士和奴仆 “原来重制礼乐,就是要变法啊!” “我说这两年的变化怎么这么大,一直不让人安稳。” 明白了重制礼乐的本质,徐霞客恍然说道。 去年他就打算北上京城游历,但是因为朝廷要清丈田亩大造黄册,不得已留在家里。 在看到朝廷连申家都动了之后,他和很多江南的地主,都不敢违抗朝廷。按照朝廷的政策分家析产,把超出限额的田地设置为祭田、学田等公田。 徐霞客忙了半年,才完成这件事情。他向众人抱怨道: “这朝廷也真是的,连每家有多少地、每亩地收多少租子都要管。” “我父亲好不容易复振家业,如今却因为限田限租,需要把田地再次分开。” 作为江南有名的大地主,徐霞客祖上在国初的时候,就有良田千顷,将近十万亩土地。 当时提起江南的有钱人,必然会提到徐家。景泰年间允许捐纳之后,徐家还因为捐献粮食,从地方豪族转变为官宦士绅。 不过到了徐霞客的高祖父徐经这一代,发生了一件大事,影响到徐家数代。 那就是弘治十二年会试漏题案,有关此案在后世最知名的,是唐寅唐伯虎因此落难。 不过这个案件的主角却不是唐寅,而是徐霞客的高祖父徐经。 当时徐经因为家中豪富、行事张扬,在参加会试时,被传言“江阴富人徐经贿金预得试题”。唐寅只是因为和他来往密切,被牵连进去而已。 最终在朝廷严查后,徐经和唐寅因为在会试前与主考官程敏政有金钱礼物往来,两人都被革去功名、削除仕籍。 徐经郁郁寡欢,一心盼着得到赦令,三十五岁就客死京城。自此徐家开始走下坡路,接连数代都科场不顺,甚至因此早逝。 在大明这个官僚社会,家里没有人做官,家业就会衰败。而且每一代的分家,都会让家族产业分散。 徐家到徐经一代还有四万亩田地,在徐经的三子二女分家后,徐霞客的曾祖父徐洽,就只有一万两千多亩了。 徐洽有五个儿子,徐霞客父亲徐有勉也有兄弟六人。这样分割下来,传给徐有勉的土地,不过几百亩而已。 徐有勉努力经营,方使家业复振,没有继续衰落下去。如今却因为限田令,又要被迫分地。 这让徐霞客不得不感叹家中多难,似乎自高祖徐经之后,徐家就一直不顺。 黄道周听着他的抱怨,关切道: “我向来听闻徐家豪富,莫非贤弟家里,拥有很多土地?” 徐霞客摇头苦笑道: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有多少。” “我兄弟三人分了之后,每家只有三百多亩土地而已。” “只是朝廷不但要对超过百亩的家庭征收有产税,还限制地租不得超过五成、每年收的租子不得超过一石。” “这田地的收益越来越低,不知何时才能重振家业?” 这番话引得很多人附和,他们对朝廷限田限租,心中有很多不满。 只是朝廷的命令强硬,租税又关系到乡试广额,他们只能把不满压下去。 陈继儒不愿谈这么敏感的话题,哈哈大笑着打趣道: “你徐家想重振家业,那就只能封爵了。” “十万亩土地,普通爵士的封地都没这么多。高等爵士的封地,才有十五万亩。” “霞客小友至少要成为高等爵士,才能重振家业!” 这话听得众人同样笑了起来,同时也心惊于徐霞客祖上的豪富。 陈继儒说的还只是土地面积,按照耕地算的话,需要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亩,才能开垦到十万亩耕地。 而且江南的良田,哪是皇帝分封的海外塞外土地可比?只有数百万亩土地,或许才能和徐霞客祖上拥有的千顷良田相比。 这让人不禁感叹:徐家不愧是素封之家,昔年当真是豪富无比。 徐霞客听着众人的打趣,自己也不由苦笑道: “我是不可能了!” “我这一辈子啊,只喜欢游山玩水。” “皇上总不会昏了头,给我这样的人封爵封地?” 众人闻言又是大笑,陈继儒则向他道: “闭门阅佛书,开门接佳客,出门寻山水,此人生三乐。” “安能为了富贵,让吾等身心皆累?” “我曾愿看尽世间好山水,如今年老体衰,只能让霞客小友替我好好看看了!” 对徐霞客大加称赞,认为他是奇男子。 徐霞客则哈哈大笑,觉得陈眉公不愧是隐士、自己的忘年知己。 几人一番畅谈,话题渐渐轻松起来。这时黄道周忽然道: “若要获得爵位,其实也没那么难。” “张献忠复土千里获封伯爵,徐贤弟若是能恢复或开拓百里土地,多半能得个世袭爵士。” “将来贤弟游历时,不妨向外走一走。说不定就能发现某个地方,立下一桩功绩。” 徐霞客闻言连连摆手,向黄道周道: “石斋兄太高看我了。” “我虽不说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是身有勇力之人。” “这开疆拓土的事情,张将军那样的武人做得,我这还是算了吧!” 不认为自己的本事,能够开疆拓土。 黄道周却正色道: “是霞客太小看自己了!” “你能游历数十年安然无恙,是有大才能的人。” “眉公,你和袁枢密交好,又曾著《剿奴议撮》,想必精通军事。” “你说霞客的本领,能用在军事上吗?” 陈继儒听黄道周这么说,也来了些兴趣,琢磨着徐霞客的本领,说道: “你还别说,霞客小友的本领,有不少能用于军事。” 掐着手指头道: “为将者需知天文,霞客小友在外游历多年,却未因雨雪风霜受困,显然是知天时的。” “为将者需识地理,这方面的本领就更不用说了。霞客若是在外轻易迷了路,也不会还出现在这里。” “以霞客的本领,到军中别的不说,做向导是绰绰有余。” “未来朝廷若远征域外,一定需要霞客这样的人!” 徐霞客听得目瞪口呆,黄道周却击掌而赞: “眉公先生说得好!” “将来朝廷在海外塞外征战,可不需要霞客这样的人?” “朝廷之所以能够收复奴儿干都司,筹建安东都护府从北方威胁建虏。就是因为宁远伯探索到了金角半岛,朝廷又让江陵公开辟了从海上前往庙街的路线。” “霞客的本领,在今世大有可为,就看想不想建功立业!” 陈继儒在盘算之后也说道: “若是真能探索出新路线,霞客小友的确有获得爵位的机会。” “前汉之时,博望侯张骞,就是因为凿空西域封侯。” “李广若是有得力向导带路,也不会每次出征都要迷路、落得个李广难封了。” “霞客小友,你的本领,在今世大有可为啊!” 两人都这么说,其他人琢磨之后,同样附和起来。 以当今皇帝对海外塞外的看重,如果徐霞客真能探索出新路线,未来必然会有封爵的机会。 就连徐霞客也怦然心动,向众人道: “若能在游历时顺便探索道路,霞客焉不愿意?” “不瞒诸位,我听说江陵公国风景雄奇,和中原景象大不相同,心中早有游历之意。” “就是江陵公国实在太远,我又没有门路,不知如何才能过去?” 江陵公国在江南可谓享有大名,这不仅是因为张同敞是南方人。 还因为江陵公国的木材、冰块,都是在江南畅销的东西。 很多人都好奇江陵公国到底是什么样,张同敞又如何在塞外成为一国之君? 陈继儒听到徐霞客这么说,抚着胡须笑道: “霞客小友愿意在出游时立功,我等焉能不协助一二?” “听说诸多藩国都在招募读书人,你若是愿意在游历时帮衬一二,我就修书一封,向江陵公举荐。” “待到江陵公国的船队回程时,可以带小友一同过去。” 黄道周同样说道: “安东洪总督出身泉州府,和我的家乡漳州府相毗邻。” “我也可以修书一封,请他帮忙照顾一二。” 其他人也纷纷提供帮助,愿意为徐霞客去江陵公国游历提供各种便利。 这让徐霞客深受鼓舞,坚定了去江陵公国游历的心思。他打算从江陵公国开始,游历海外塞外。或许真会如这些人所说,获得封爵的机会。 听着徐霞客的打算,陈继儒忽然又道: “若是小友以后经常去海外的话,最好捐纳个公士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就能在各个自贸区居住。在遇到朝廷驻外机构和藩国官府时,也能获得各种便利。” “这公士的身份,是海外行商的人必须。” 这是他在松江府居住时获知的消息。 不同于内地的公士捐纳不温不火,需要朱由检用被选举权、衣冠等方面的优待刺激。海外的人对公士这个民爵非常认可,把它看作大明最初级的爵位。 有了这个爵位,身份就和普通的平民不同。 而且在海外捐纳公士不会被人歧视,反而被视作财力的象征。 海外行商的船主,如果没有个公士身份,反而会被人看不起。 所以陈继儒建议徐霞客,要捐个公士身份。 捐纳公士需要一千两,这个钱徐霞客不是出不起。但他对捐纳这种事情很排斥,因为他父亲就拒绝“捐资为郎”。 而且更让他不喜的,是一些奴仆捐纳了公士,以皇帝家臣自居向旧主索回卖身契。 这让他把公士视作奴仆脱离奴籍的手段,不愿和他们同为公士,甚至还愤然道: “捐纳公士,当真是一大害。” “不知有多少奴仆,不再专心做事。” “更有甚者中饱私囊,骗了主家的钱财捐纳公士。” “你说这皇上也真是的,为何允许奴仆捐纳公士身份?” 这番抱怨的话一出,很多本地人附和起来。他们同样是捐纳公士政策的受害者,以前钳制那些发达奴仆的手段,现在突然就没有了。 那些奴仆仗着公士身份敢和他们打官司,地方官也不敢轻易为难他们。甚至因为公士是宫廷爵位、他们理论上是皇帝的家臣,在判决卖身契是否能赎回时,地方官多半会倾向他们—— 总不能皇帝的臣子还是他人奴仆,这让皇帝的颜面何存? “奴仆不甘其位,这是要坏了纲常啊!” “石斋兄,你现在是苏州府推官,以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同样倾向奴仆吧?” 一个苏州人的问题,让黄道周听得无语。 作为苏州府的推官,他现在负责苏州府的司法事务。各县杖刑以上案件,都需要他来审理。 有关奴仆的案件,是他最为难的地方之一。 只有身在这个地方,才知道江南主仆矛盾之深。 黄道周对一些奴仆发达后反过来欺压主人是很反感的,同样认为是乱了纲常。 但是这种事情毕竟很少见,更多的是一些大户,仗着曾经的主仆关系钳制奴仆,要他们世世代代都做自己的奴隶。 他就见到过一个守备衣锦还乡,却被主家肆意凌辱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若不让对方脱籍,朝廷颜面何存?以后还有谁愿意当官为朝廷效力? 这让他只能板着脸说道: “按《大明律》的条文:若庶民之家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大明会典》又规定:其役使奴婢,公侯之家不过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二品不过十人,三品不过八人。” “你们若是严格遵守律法,黄某在判案时自然会庇护你们。” 听得方才质问的人,不由目瞪口呆。 此时他们才认识到,黄道周是一位坚持大明原有礼法、还因此被贬出京的君子。 但是这两条律法他们如何能遵循? 像是徐霞客这样没做官也没功名的,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介庶民。 按《大明律》他就应该无条件释放奴仆从良,还要被杖责一百。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更别说一些江南大户,拥有数百上千奴仆、甚至有多至万人者—— 大明无论哪一条法律,对此都不允许。 所以黄道周的要求,他们根本不可能答应。受到法律庇护,也是无从谈起。 (本章完) 第704章 奴仆是不是人? 江南的奴仆如此之多,即使主家有各种限制,仍旧出现很多有才能的人。 申家的李玉就不用说了,其他家族之中,也有不少饱读诗书、颇有才能的奴仆后裔。 这些人如今都是隐患,也是黄道周看到相关卷宗后深感忧虑的事情。他向众人叹道: “不让有能力捐纳公士的奴仆脱籍,难道要等他们使用其他手段吗?” “若是这些人鼓动其他奴仆闹事,尔等该怎么应对?” 众人闻言变色,太仓州人氏、王锡爵之孙、家中有僮仆千余的王时敏道: “黄推官慎言!” “如今太平盛世,哪有人如此大胆?” “若真有奴仆掀起乱子,朝廷的兵马可不是摆设。” 显然认为黄道周危言耸听,是在恐吓他们。 黄道周认识王时敏,知道这个在今年辞官回乡的人。 作为王锡爵的孙子,王时敏是以恩荫入仕的,在尚宝司任职,不怎么受到重视。 再加上皇帝定了磨勘法,非进士出身的他,六年才有一次升迁机会。之前几次廷推,他都没能转入其它衙门。 这让王时敏感觉仕途无望,今年苏州全面清丈田亩大造黄册时,选择辞职回乡,处理家中之事。 他师从董其昌学画,和陈继儒、黄道周一样是书画名家,因此被邀请过来。 黄道周听说他家法素严,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治国治家,都需宽严相济。” “当今皇上听从刘公劝说,以仁为本重制礼乐。” “这允许奴仆捐纳公士脱籍,就是在行仁道。” “贤弟也当奉从圣意,放那些有才能的奴仆出去。” 王时敏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对黄道周有些恨上了。感觉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会坏自己家法,让奴仆生出贰心。 所以他当即就打算,要写信给温体仁等世交,让他们在朝廷上继续弹劾黄道周。最好把黄道周贬到偏远地方,不让这个人在苏州做官。 不知王时敏这么小心眼的黄道周,还在为这件事情而忧心。 江南的奴仆数量实在太多,尤其是朝廷开豁为良、允许贱民从军获得军民户身份后,他知道很多奴仆心中都在躁动。 苏州府审理的主仆案件增多,就是这种躁动的体现。很多有钱的奴仆,在捐纳公士脱籍。 那些奴仆的主家最初还装作宽厚放走几个,但是在脱籍的奴仆变多后,他们就卡着不放了。甚至状告这些奴仆侵吞家产,拿着他们的家产去捐纳公士。 黄道周这一个月来就审理了多起这类案件,而且发现各县审理的更多。这让他深感忧虑,感觉世道在变坏: 『重制礼乐,可不要像王安石变法,搅得天下大乱啊!』 『老师在朝堂上,为何要制定这样的政策呢?』 自从袁可立执掌的枢密院,把租种官田的佃户纳入军民户范围后,黄道周感觉苏州这段时间的躁动更厉害了。 在苏州,六成以上土地都是官田。很多奴仆耕种的就是属于官府的田地,只是被地主转租。 按照朝廷的新制度,租种官田的应该是军民户,他们家中的男丁在成年后需要去服兵役。 而在朝廷废除优免、规定所有人都有服役的责任后,不愿去服兵役的,都要缴纳免役钱。 这笔钱地主自然是不会帮着缴的,负担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这让很多奴仆就不愿意了,他们投靠地主就是为了逃避赋役,如今避不过去,为何还要依附他们? 越来越多的奴仆,有了脱籍的心思。有些读过书看过报的还拿出皇帝的说法,请求官府把土地超过百亩的家庭官田收回,分配给困难家庭租种—— 他们打算以此,脱离奴仆身份后继续租种现有土地。 这种想得挺美的事情,苏州的大户人家自然不同意。因此发生的争端,让官府颇感压力。 黄道周在参加苏州府集议会时,就没少听其他同僚提到这件事。 很多官员都感受这件事如果不解决的话,苏州府大变在即。 —— 黄道周的预感不错,就在他们这些文人士子聚会的时候,太仓州已经出了乱子。 起因倒不是他说的有才能奴仆鼓动,而是张溥这个出身官宦门第的士子,引发了这件事情。 年初明报公司上市、筹集了大笔资金后,张溥就和陈子龙等人商议,要用这笔钱扩大《明报》发行,增加明报在京外的影响力。 尤其是江南这个他们起家的地方,不能放任《大同报》等报纸掌控舆论。 所以张溥就以准备乡试为名,把京城的《明报》托付给陈子龙,自己带着一批同样要参加乡试的秀才,返回江南办报。 《明报》要扩大在江南的销量,当然要多刊载本地新闻。江南版和全国版的区别,就在于多了这些。 这些新闻需要读书人来写,而且还需要专门的编辑选稿改稿。 张溥很是招揽了些人才,希望江南明报尽快走上正轨,不耽误自己准备乡试。 他还打算收几个弟子,在自己踏入仕途后,帮自己掌控《明报》。 这日,他在报社中为一篇文章写评论时,忽然发现一个编辑没来,唤来弟子吴伟业道: “张峣怎么没来?” “他是请假了吗?” 这是他很看好的一个人,打算将来收为弟子的。 吴伟业知道老师的想法,闻言叹着气道: “张兄被吴世睿拘住了,不让他来这里。” “弟子派人去问,吴世睿说让我们把前几日的文章撤稿,不许鼓动奴仆转为军民户。” 这是前几日发表的文章,张溥还专门作了评论。是给江南的佃户提建议,让他们转为军民户,为朝廷纳税服役。 如今听到吴世睿要自己把这篇文章撤稿,为人自负的张溥,心中顿时怒极—— 他在京城之时,从未遇到这种事,就连皇帝也只是给他划定红线、不让他随意报道皇室事务和宫廷秘闻而已。 听到吴世睿竟敢干涉自己发表什么文章,张溥怒声说道: “黄口孺子,竟敢干涉我办报!” “就是皇上也没提过这种要求,他哪来的胆子?” “还有,吴世睿凭什么拘住张峣,谁给他的权力?” 吴伟业和吴世睿都姓吴,还同是苏州太仓。但是他们两人,却没一点关系。 吴伟业的父亲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根本不能和吴家这样的大族攀上亲。 此时他颇是羞愧地说道: “我们找过去才知道,张峣是吴世睿的家僮,父母都在吴家。” “如今吴世睿要拘住他役使,我们也没办法。” 张溥闻听此言,想到张峣的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尤其是对于奴仆事务的关心。 这让他顿时明白,吴伟业说的应该不假: 张峣是吴家的世仆,按现在的世情,就是能被主家拘住。 但世情是世情,张溥可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再想到自己母亲因为出身奴婢,在家中备受欺凌。父亲张翼之则被伯父家的豪奴欺负,导致郁郁而终。张溥愤声说道: “走!” “诸君与我同去。” “把张峣解救出来。” 带着报社一干人,浩浩荡荡前往吴家。 张溥在京城的名声很大,很多人都知道他受皇帝青睐,还是大学士徐光启的弟子,对他非常客气。 《明报》的一干记者,更是有白衣御史之称,朝堂大臣都不敢轻易招惹。 但是在江南,很多人对他的印象仍旧是刚崭露头角的才子、尚且没有中举。 吴世睿出身大族,他本人更是王时敏的外甥,对张溥这样的寒酸士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见到张溥率人堵在门前,吴世睿趾高气扬道: “张溥,你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通了,撤了张峣的文章?” 张溥呸了一声,直接就骂他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干涉我办报。” “今日就把话撂这,不把张峣放出来,你吴家的这件丑事,明日就会人尽皆知!” 吴世睿不以为然道: “这算什么丑事?被人知道还能少根毛不成?” “你若想要张峣被放,一是撤去文章,保证不在报纸上挑唆奴仆脱籍。” “二是请个有名望的人出面,像是你的老师徐学士。” “听说你在京城拜了徐学士为师,不会连这点脸面都没有吧?” 张溥听得气极,因为吴世睿这番话,分明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之所以愿意给自己面子,还是看在老师徐光启的面上。 这让自负甚高的他,如何愿意忍耐? 指着吴世睿的鼻子,张溥放话给他道: “明日你就知道,我张西铭的本事。” “不把张峣放了赔礼道歉,今日这件事没完。” 带着众人扬长而去,返回到报社里面。 吴世睿看他这幅模样,鄙夷地哼了一声,啐着他的背影道: “你张西铭有什么本事?不就是拜了个大学士当老师吗?” “本以为你能借些老师的势,如今看来,你和徐学士的关系也就一般嘛!” “没有徐家的人出面,你算什么东西?” 命人守好大门,继续在家里赏听曲。 还命令张峣写诗文凑趣,把他完全视作逗乐的仆人。 张峣心中如何屈辱且不说,张溥回到报社后,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他自在京城主持《明报》后,还从没有人如此轻视自己。 取出一块令牌,张溥吩咐吴伟业道: “你带着它去找在苏松监督太监,告诉他我张溥要给张峣捐纳公士。” “还有就是请他协调印刷工坊,我要在明日把报纸印刷十万份,传遍整个江南。” 吴伟业知道老师在北京很风光,但是如何风光却不了解。 听到这话心惊胆颤地道: “老师,苏松监督太监,就是以前的苏杭织造太监。” “老师一个令牌,就能让他听令吗?” 张溥不耐烦地说道: “让你去你就去,到了地方自然就会知道。” “本以为不用和这些人打交道,没想到在苏州也离不了他们。” “今后咱们这《江南明报》,还是要受监督啊!” 这次南下之前,曹化淳就嘱咐过《江南明报》的内容要受苏松监督太监审核,防止他越过红线。 张溥不愿和这些太监多打交道,所以回到江南后,根本就没去见苏松监督太监。直接在南京礼部注册,获得了发行批准。 现在遇到事情了,他才决定去找监督苏松税务的太监,让这个人协助自己。《江南明报》今后自然也要受到监督,不如以前自在。 不过想想其他报纸都要受锦衣卫审核,他感觉这样也能接受。至少相比那些报纸,明报的自由度高多了。 带领一众编辑挥毫泼墨,张溥很快写好了要发表的文章。里面把张峣的好学、吴世睿的跋扈,刻画得活灵活现。 尤其是他通过这件事,发出了一句振聋发聩的提问,那就是: 奴仆是不是人?是不是大明公民? 这篇文章的煽动性如此之大,张溥又派了报社很多人上街宣读。一时太仓州、苏州府、甚至南直隶各地,都知道了吴家扣押读书人奴仆的事情。得知此事的奴仆,都是群情激愤。 太仓州很多奴仆,聚集在吴家门前。有些佃户出身的,还携带着农具。 吴家人吓得赶紧封闭大门,让家中奴仆守卫。担心激起奴变,吴家受到劫掠。 不过这些奴仆在见到张峣的遭遇后,很多人心怀怨愤。对守卫吴家自然不上心,甚至有人故意搞破坏。 吴世睿惊惶之下,急忙派人上报官府,并且请舅舅王家,派人过来解难。 王时敏在聚会还未结束时,就接到了外甥的求救信。 黄道周这个苏州府推官,也收到了府衙传来的消息: 苏州府官员要举行紧急集议会,商议此事该如何应对。 这让黄道周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苏州奴变在即,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大乱。 不过在看到此事和张溥有关的时候,他心中又稍微松口气。 因为他在京城和张溥接触过,知道此人是君子,还深得皇帝宠信。 想来张溥此举,不会故意引发变乱。(本章完) 第705章 苏州重赋? 黄道周对张溥的认识,其实不够深刻。 张溥表面上是温文儒雅的君子,但因为年少时的经历,为人颇有些嫉恶如仇、并非循规蹈矩之辈。 像是这次鼓动奴仆闹事,他虽然担忧过引发奴变,其实却并不怕,而且根本不在意—— 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苏松江浙的风气一直不满意。 只是碍于这些地方是大明赋税的重要来源,又没有精力顾及,才不得不放任。 但是如果有人能在不影响赋税的情况下,把江南这些地方整顿一遍。估计皇帝会拍手叫好,而不会有任何怪罪。 所以张溥并不担心引发奴变,大不了他多费些心思,收拾好变乱后的烂摊子。对于以文章经济自负的他来说,这不过消耗些精力而已! 当然,能不发生动乱就最好不发生。张溥在请苏松监督太监帮忙时,就预料过会面对什么。 此时,他就在向江南巡抚曹文衡,解释自己的行为: “江南蓄奴之风盛行,陛下一直对此不满,又深感到忧虑。” “那么曹巡抚可知,陛下为何担心?” 曹文衡在巡抚衙门待得好好的,突然被苏松监督太监通告了这件事,不得不来到太仓州,防止发生奴变。 此时见张溥毫无悔改之色,还拿皇帝来压自己,没好气地说道: “江南大户人家蓄奴的事情,天下谁人不知?” “看着这些成千上万奴仆的大家族,别说皇上,就连我都感到忧虑?” “张西铭,本官知道你的本事大,在皇上面前都能说上话。” “但是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本官也是有银印的。” “今日发生的事,还有你我的谈话,本官都会用密折,原原本本地奏给皇上。” 去年整治了申家之后,他就得到了皇帝的赏赐,一枚绳愆纠缪银印。 这代表着他能用银章向皇帝密奏,成为皇帝认可的亲信。 所以他即使知道张溥很受皇帝宠信,面对这个人仍旧丝毫不客气—— 相比他这个巡抚来说,张溥现在还嫩着呢! 就算考上进士,张溥也至少需要十几年时间,才能达到他如今的地位。 面对曹文衡的责怪,张溥面色不改。 他在京城见过的达官显贵多了,知道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此时就对曹文衡连连点头,还顺势恭惟他道: “曹公刚正廉明、勇于任事,学生在京城都曾听过的。” “就连陛下,对曹公在山东的功绩也多有夸赞,授予曹公封疆重任。” “将来能从封疆升为朝堂大臣者,舍曹公又有谁人?” 这一番话,说得曹文衡颇为受用。又佯装不满地道: “听你意思,是皇上只夸我在山东做得好,没说我在江南的事情?” “难道我这两年,在江南做的还不够?” 在他自己看来,是觉得自己在江南比在山东做得好的。 毕竟在山东他只是布政使,有巡抚、按察使等官员掣肘。 在江南则成了巡抚,能够大刀阔斧地治政。 而且在皇帝实行任期制后,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突然被调离,能按心中所想,处理江南事务。 在崇祯元年九月上任之后,他先是平息了苏松两地的纷争,成功设立苏松海关。 而后又平息陆地匪患、剿灭海上的倭寇余孽。 这是江南所有士民都称颂的事情,去年他还整治了申家,得到皇帝信赖。 可以说,曹文衡对自己在江南的功绩颇为自得,觉得比大多数巡抚要强。甚至在把城隍庙和名宦祠整合的时候,感觉自己有可能像袁可立那样成为苏州名宦,陪祀在苏松城隍海瑞身边。 然而,张溥却毫不客气地说道: “相比山东来说,曹公在江南做的差远了。” “在山东时,曹公只是布政使,按朝廷的命令实施政令就是。” “但是在江南您是巡抚,您说江南巡抚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曹文衡闻言生怒,因为他之前那番话,只是自谦而已。 没想到张溥却顺杆子往上爬,说自己做得不够好,这让他神色严肃道: “本官身为巡抚,职责自然是代天子巡行天下、安抚军民。” “难道平息匪患、剿灭倭寇,做得还不够吗?” 张溥心里对这些也是夸赞的,因为这确实是为苏州做的好事,他作为苏州百姓要称赞。 然而现在他要说服曹文衡,就只能故作平淡道: “这两件事称得上功绩,但是却远远不够。” “敢问曹公是练出了多少兵?还是打了什么大胜仗?” 曹文衡一时哑然,不敢说自己练出了什么精兵,更不认为自己打的是大胜仗。否则他就不会只得到世袭百户,而非更高封赏。 想着孙传庭靠着在陕西剿匪已经成了世袭副千户,现在又被派去山西。他的心情也慢慢冷静下来,知道相比战乱不断地西北来说,他的这点功劳当真称不上什么大功绩,而且没有后续。 这让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向张溥拱手,致谢道: “西铭先生说的是,曹某受教了!” “我身为江南巡抚,确实不该在兵事上自得。” 张溥哪敢受他的礼,急忙避到一边,又回礼道: “曹公剿灭盗匪海盗,学生在家乡也是受益的。” “只是这江南之地到底安靖,曹公做了这些后,兵事上实无可为。” “不知曹公可知,皇上为何赞赏你整治了申家,而非其他方面?” 曹文衡眉头紧锁,思索这件事情。 之前他整治申家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皇帝在朝堂上点了申时行。申家又受到士子围困,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 所以,他认为自己是帮皇帝做了私事,因此得到银章密奏的奖励。 难道说,这件事还有什么内情,他却对此不知? 想着自己远在江南,不如张溥的消息灵通,曹文衡拱手道: “请西铭先生赐教!” “曹某着实不知。” 张溥这下大喇喇地受了他一礼,用手中折扇掩口,低声向曹文衡透露消息道: “皇上之所以因此夸赞你,是因为你整治申家后,把废除优免推行了下去。” “这对朝廷来说,才是更重要的地方。” “因为江南这里,对朝廷最重要的就是提供粮食和财税。” “曹公把官员士绅的优免废除了,就相当于扩大了税收来源。” “皇上得知此事后,又怎么能不喜?” 这个道理很简单,曹文衡一听就恍然,拍着桌子说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西铭先生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受教!受教!” 记下了张溥这次的指点之恩。 今后他就有了方向,知道应该朝哪个方面努力,如何讨好皇帝。 张溥见他如此,心中也觉得此人可交。继续道: “曹公既已知道,就可以弥补之前的疏漏了。” “废除优免之后,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不需要学生指点吧?” “万不可停下脚步,不做下一步动作啊!” 这番话说得隐晦,但是曹文衡听到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因为他知道张溥指的,就是蓄奴之事。 江南的奴仆之所以投靠大户,就是因为这些大户有朝廷的优免,可以减少赋役、避免官府盘剥。久而久之,这些投献的人,就沦为了奴仆。 如今优免被废除了,那些奴仆不但要纳税赋役,还要给主家缴纳地租,这让他们如何愿意? 所以想脱籍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江南各地衙门,对此早有察觉。 曹文衡身为巡抚,如何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更知道这些奴仆的主家是谁,张溥这是让他和这些人都对上啊! 苦笑一声,曹文衡道: “西铭先生是不是太看得起曹某了?” “这废奴的事情,岂是曹某一介巡抚能做的?” “没有朝廷的命令,曹某哪有这个胆子?” “也根本没有执行的能力。” 和废除优免不同,废奴这件事情,朝廷没有定论。 曹文衡若强行推行,江南各府官吏是否执行且不说,他这个巡抚当多久,都是难说的事情—— 当年海瑞尚且都被逼走,曹文衡可不觉得自己能抗衡江南士族。 张溥闻言微笑,指着吴家方向说道: “没让曹公打头阵。” “只要曹公放任这个局面,事情自然会惊动朝野,让朝廷讨论是否废奴。” “到时命令下来,江南的危局自然能迎刃而解。” “若是曹公在这个过程中一力维持江南不发生大乱、还能征收上夏税。一定会得到朝廷称赞,甚至有士族的感激。” 这和之前生员围困申家、曹文衡去解救一样,只要各家奴仆闹起来,曹文衡又保护住他们。这些士族就算捏着鼻子,也得感谢曹文衡保住自己。 经历过一次这种事情的曹文衡,对此非常熟悉。 这让他指着张溥,笑着道: “你啊!” “真是把所有人当傻子!” “难道以为没人看出来吗?” 张溥哈哈一笑,手中折扇一合,毫不在意地道: “看出来又能如何?” “大势如此,由不得他们不屈服。” “否则就等着奴变,把各家一一攻破!” “曹公只要率兵马,收拾残局即可。” 曹文衡闻言色变,万万没想到张溥竟然真的有放任奴变的心思。 这让他急忙劝阻道: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这江南的漕粮若是断了,朝廷非拿你我问罪不可。” “若是没了士族大户,江南的赋税,又向谁去收呢?” “西铭先生慎言才是!” 警告张溥不要抱此想法,更不能够说出来。 张溥见曹文衡这个样子,眉头微微皱起,知道曹文衡想的和自己仍旧不一样。如果要让这个人配合,必须向他透个底。 这让他再次打开折扇,低声向曹文衡问道: “曹公以为,苏州府的赋税重不重,相比其他府如何?” 曹文衡闻言叹息,说道: “苏州府的赋税,当然是极重的。” “一个苏州府,就能和其他半个省甚至一个省相比。” “若说苏州府的赋税不重,恐怕没人同意。” 这是他来到江南的感受。 之前他任职的山东,一省秋粮才有199万石。 但是苏州一府,秋粮即有203万石之多。 如果连这都不算重赋,天下间就没有重赋的地方了。 曹文衡的心里,对苏州百姓是很同情的,努力帮他们解决其他负担。 然而,张溥却向他道: “学生身为苏州人,曾以此向陛下请求,减免苏州赋税。” “但是陛下却说,苏州府的赋税一点都不重。” “曹公可知此言何解?” 曹文衡听得皱眉,一时觉得皇帝是不知民间疾苦。 一时又觉得以当今皇帝的英明,不至于会如此。 他向张溥说道: “曹某愚钝,不知如何解释?” “皇上可向西铭先生说过为何?” 张溥哈哈大笑,挥动折扇说道: “学生最初也不明白,但是陛下让我算了几个数字后,我就完全明白了。” “曹公,你是巡抚,应该知道江南每年平均亩产多少吧?” 曹文衡对此当然熟知,说道: “苏州一年两熟,多是稻麦轮作。” “夏税以小麦为主,亩产大约一石。” “秋粮稻米产量不等,低的只有一石多,高的甚至能达五石。” “这年平均亩产嘛,大概在二三石之间。” 张溥微微点头,说道: “曹公估算得不错,陛下命人抽样统计的南方年平均亩产,是2.6石。” “以此计算,十一税应该缴纳多少?” (《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估算南方年平均亩产2.61石,北方年平均亩产2石,平均2.31石,本书采用这个数字) 2.6石的十分之一,当然是0.26石。 曹文衡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数字,然后就明白了为何皇帝说苏州的赋税并不重: 因为苏州府将近千万亩土地,夏税秋粮相加,每亩地的平均赋税也只有0.225石而已。 这让他顿时一阵失神,喃喃道: “十一税的税率都没达到,为何都说苏州重赋呢?” “孟子说三代都是十一税,《春秋公羊传》也说‘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 “为何会这样呢?” 当今皇帝按井田制征收十一税,天下人都说是仁政。 但是如今曹文衡计算之后,才发现苏州这个公认重赋的地方,朝廷征收的赋税都没有到十分之一。 这让他顿时感到迷惑,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本章完) 第706章 科学和舆论的力量 第706章 科学和舆论的力量 张溥身为苏州人,对苏州的赋税更为熟悉。 他见曹文衡陷入思索之中,继续道: “若是国初之时,说苏州重赋还情有可原。” “当时官田租税每亩五六斗,加上耗羡几乎接近一石,那当真是重赋。” “但是自从宣德皇帝降低赋税、苏州府的官田民田又改为官民一则后,官田租税已大大减轻,几乎与民田无异。” “曹公说说,现在苏州府的赋税,还能称得上重赋吗?” 曹文衡叹了口气,说道: “苏州的赋税,相比其他地方是更重。但是连十一税都达不到,怎么能称得上重赋呢?” “不过这税收之事,远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本色折色就不说了,除了正税之外,还要加征耗羡。” “投献、诡寄、飞洒等事,更是屡禁不绝。” “朝廷的税款不能少,地方衙门急了,便只能向缴纳赋税的小民加税。所以他们的税是越来越多,以至难以负担。” 叹着民众的艰难,曹文衡感觉平均亩产和赋税就是算出来了,意义也并不大,实际不可能这样征收。 但是张溥却觉得,这个意义很大。也是他从皇帝那里,再一次认识到科学的威力。 从平均亩产和田亩数量上,皇帝估算出了大明的赋税潜力。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分析是因为哪些因素,让朝廷收不到这么多税。 张溥之前一直在为苏州重赋而不平,但是在和皇帝探讨后,才知道根源不在朝廷。苏州府佃户每亩缴纳的八九斗、甚至一石多的地租,大部分是被地主拿去了。 想着自己和皇帝探讨的方案,他向曹文衡道: “投献、诡寄等事,以前难以断绝,以后就不一样了。” “朝廷废除优免,就是断绝逃避赋税的根源,让所有的官民田土,都要一体纳税。” “官府只要丈量出土地面积,再按田地肥瘠定下科则,就能向所有田主征税。” “苏州府以前的黄册上有929万亩土地,姑且按这个数字、以平均亩产2.6石估算,官民一则全部征收十一税,那就是241万石。” “曹公说说,这个数字能不能向朝廷交代?小民会不会欢喜?” 241万石,比现在苏州府的夏税和秋粮加起来都多,朝廷那边当然能够交代。 至于小民,他们如果只需要缴纳二斗六升就能分享其余收获,估计会高兴得直喊“青天”。 然而曹文衡却听得脸色数变,因为他从张溥的话语中,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张溥在计算的时候,丝毫没考虑到地主。 如果这是皇帝的意思,那意味着他就是把苏州的大户全部清理掉,皇帝也根本不在意。 难怪张溥敢鼓动奴仆,甚至不在意是否发生奴变。 打了几声哈哈,曹文衡顾左右而言他道: “这除了田赋正税之外,还要征收耗羡、白粮、辽饷等加派。” “现在增设军民户以后,如果军民户不愿服兵役,还要缴纳免役钱。” “这苏州府的各种赋税加起来,超过250万石,241万石是不够的……” 张溥听得不耐烦,用扇子敲着手心说道: “十一税就是新的一条鞭法,也是最高限制。” “皇上明确说过:各地农业税收比例最高就是十一,达到十一之后,其他任何赋役都不能再征收。” “曹公所说的各种加派,都包含在十一税里面。” “如果把十一税全部交上去都不够,朝廷会予以减免。” “学生身为苏州人,也会一并上疏,断不让曹公为难!” 说着,张溥又盯着曹文衡道: “我说这些,已经够推心置腹了。” “如果曹公还下不定决心,有些事张某就只能自己办。” 作势就要离开,曹文衡急忙拉住他。 觉得若是让这个人胡来,估计会搅得苏州大乱。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拘住张溥。但是想到苏松监督太监的警告,他只能向张溥道: “本官也知道西铭先生说的有道理,但是苏州府实在不能乱。” “更别说现在正在征收夏税,那些大户人家恼了使坏,整个江南的官员都要担责任。” 张溥对此嗤之以鼻,向他道: “苏州府的夏税才多少?五万三千石而已。” “折银后不到二万两,需要起运的才一万三。” “曹公可别说你连这点银两都没有,我可是听说苏松海关的税收,巡抚衙门在分着一份。” “你把这个银两垫上去,还担心苏州府的夏税收不上来?” (书中采用《明代<万历会计录>整理与研究》的数据,里面有详细的夏税、秋粮、起运、存留、折银、户口、田亩等数据) 曹文衡听得苦笑,知道江南的事情,都瞒不了张溥—— 不管是从皇帝还是其他渠道得知,这个办报的人,消息是真厉害! 江南巡抚衙门从苏松海关分润税收这件事,是经皇帝特许的。 因为在实行分税制后,南直隶各府都被划为二级财政,直接上缴朝廷。 南京朝廷的费,由朝廷从南直隶税收中划拨。 江南巡抚衙门本来也应如此,但是在曹文衡请求下,皇帝允许他从海关税收中分润一些收入,作为巡抚衙门开支。 这是出于让江南地方机构配合缉私,也是为了鼓励江南海贸发展。如今江南各地的航运公司股份,也是由巡抚衙门和卫所一起掌管。 所以曹文衡这个江南巡抚是不缺钱的,甚至可以说很富裕—— 垫付一万多两税收,简直轻松无比。 被张溥点出这点后,曹文衡只能道: “夏税折银后是不多,但是秋粮那二百万石可是太多了。” “折银后也要百万两,巡抚衙门不可能垫上去。” “这眼看秋粮已经种下,可不能够耽搁啊!” “万一误了农时,秋天拿什么缴税?” 张溥信心满满,说道: “秋粮既已种下,就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秋税征收,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难道曹公以为,学生在乡试前解决不了这件事?” 回来的目的就是参加乡试,堂堂正正地获得举人、进士身份。 为此张溥私下里数次拒绝皇帝赐他元士身份,还拒绝以太学生身份参加顺天乡试,而是返回江南。 为的就是堂堂正正地走人们认可的正途,让自己的履历无可指摘。 所以他是不可能为了其他事情耽误乡试的,这件事必然要在乡试以前解决。 曹文衡知道他的情况,再看着他自信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答应配合行事。 —— 得到江南巡抚曹文衡的支持后,张溥很快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先是巡抚衙门的官兵出面,保护住了吴家。 然后在聚集的奴仆将要被官兵驱散时,张溥带着自己的弟子,站出来大声说道: “静坐示威,是皇上给天下人的权力。” “难道吴家就一手遮天,我们连静坐都不行?” 曹文衡站在后面,闻言呵斥他道: “张溥,不要聚众作乱。” “皇上是允许静坐,但那些静坐的可都是士人。” “而且三个月前,刑部和卫尉寺、太仆寺就联合下发了公文,要求静坐示威必须提前向官府报备,而且不得影响交通出行、更不能闯入私人住宅,否则可以驱散。” “你们现在堵在吴家门前,让人家连门都出不去。本官可驱离你们,不服者全部抓起来。” 一番话声色俱厉,而且有理有据。吴家的人都大声叫好,聚在这里的奴仆则退缩起来。 毕竟眼前的人可是巡抚,他们担心事情闹大了,巡抚以作乱为名把他们抓起来。 这时就显出张溥的作用了,他指挥众人向后退了几步,留出一条四米宽的通行道路,向曹文衡道: “曹抚台,这样总可以了吧?” “至于报备的事情,我早已派人告知巡抚衙门了。” “现在我们就在吴家门前静坐,让吴家给出个交代。” “不把张峣放出来,这件事就不算完。” 指挥众人坐下,自己和弟子坐在最前。 其他人看着他们的样子,同样纷纷坐下,把农具放在地上。 曹文衡建祠暗暗点头,心中可以说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些人既然愿意放下器械,说明没有作乱的打算。 不过他还是严正警告道: “静坐示威,不得携带武器。” “今日念在你们不知,本官暂不追究。” “你们选几个人出来,把农具都带回去。” 让这些奴仆选几个认识的人,把农具携带回去。 然后让衙役拿着绳子,拉出了一道封锁线。 静坐示威的人都在线后,仍旧坐在吴家门前。 这下吴家的人看傻眼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静坐是要长期化。 难道他们吴家就要一直面对这些人,任由他们坐着? 吴世睿急得走出宅院,气愤又焦急地说道: “曹抚台,为何不把他们抓起来?” “这些人围着吴家闹事,意欲图谋不轨。” “抚台万不可放任,任他们欺压良善啊!” 曹文衡目光冷峻地看了他一眼,甩袖呵斥他道: “就是你惹出的事情,给本官带来麻烦!” “说一说,张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算要怎么办?” 吴世睿闻言一怔,万万没想到巡抚竟然不是来解救吴家的。这让他看了看门外的张溥,又看了看曹文衡,想到了张溥所说的向巡抚衙门报备一事。 这让他气得大叫道: “原来,原来……” “你们串通好的……” 气得险些要跌倒,心中又惶恐害怕。 因为他知道一个巡抚的权力有多大,如果这个巡抚要动吴家,对吴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不见申家都被这位巡抚整治了,申用懋带着全家跑出去。 那可是首辅家族,远比他出身的吴家更高贵。也就吴家的姻亲王家,才能与之相比。 想着舅舅王时敏,吴世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写了一封信送出去,让舅舅快点过来。 王时敏在得知张溥和外甥对上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从京城回来的他,远比外甥知道张溥在京城的影响力。 那可是连温体仁都需要正视的存在,他外甥一个乡间的年轻人,哪能与之相比? 来到吴家门前,他就看到了在衙役拉出的警戒线之后,静坐着的张溥等人。在拱手没有得到回应后,王时敏压着怒气,询问扑过来的外甥道: “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和他对上了?” 吴世睿见到舅舅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带他走到家里,把张溥强索张峣等事,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还小声说出他的猜想,认为巡抚曹文衡和张溥有勾结。 王时敏没好气地说道: “勾结个屁!” “你和张溥之间,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就是你舅舅我和张溥起冲突,都没多少胜算。” “你当他的《明报》是谁的?那是内廷企业!” “他张溥现在就是皇上的喉舌,是为皇上效力。” 吴世睿这下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张溥在京城混得这么开。 这可是真正通天的人物,在皇帝那里都有颜面。 这让他惊惶地道: “那怎么办?” “我把张峣放了,让他去张溥那里?” “还是把他的身契也还他,还有他父母的……” 吓得六神无主,想要用退让解决这件事。 王时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巴掌,训斥道: “现在是退让能解决的吗?” “你放了张峣一个,其他奴仆你怎么办?” “都把他们放了,让他们成为良民?” “你家里的奴仆还要不要了,以后你自己洗衣做饭?” 吴世睿这下真的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这让他只能看着舅舅,问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王时敏也不知道,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让外甥跳出来,成为出头的椽子。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说道: “待我修书一封,告诉温相这件事。” “还有联络奴仆多的家族,和他们共同进退。” “这几日你就待在家,不要搞出事来。” 匆匆离开吴家,写信给温体仁问计。 又传告其他大族聚会,警告他们这件事处理不好的后果,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同心协力。 张溥同样借此机会,扩大了《江南明报》的发行量。 其它报纸也纷纷跟进,让发生在吴家门前这件事,很快通过报纸传扬开。 《明报》在江南一战成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中讲述的静坐示威过程,更是给其他人表达抗议提供了借鉴。 很多想抗租的佃户和奴仆,都用静坐示威,在一些家族门前抗议。 江南一时间风起云涌,大有山雨欲来之意。 (本章完) 第707章 士兵委员会和厦门海战 “万人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将士齐心兮,胜如亲友。”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嘹喨的《凯歌》响起,朱由检听着歌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间进入七月,京城卫所和营兵改制已经将近半年,朱由检在北郊举行大阅,检验整训成果。 参加大阅的除了京营和各卫的兵马外,还有长城方面军各部、包括卢象升率领的后备兵力—— 这是为应对草原上越来越紧张的局势,所作出的准备。 建虏在攻下归化休整之后,又挥师向西攻打鄂尔多斯诸部。顺义王和诸多部落首领再次战败,如今不知踪迹。 建虏在劫掠牲畜和人口后回返,如今又抵达归化,率领征服的漠南草原各部,大有南下侵袭之意。 朱由检虽觉得黄台吉不会如此不智,在草原不稳的情况下攻打大明。但是在边关战云密布的情况下,还是聚集兵马,举行校阅仪式—— 他要看看各军训练情况,同时让京城民众安心。 在粉饰太平数年之后,他已经知道京城民众最喜欢什么。随后他又命皇家乐团和鹰扬军士兵,唱起了新创作的《战友之歌》: “战友和袍泽亲如兄弟……” 简单直白的歌声,让京城的民众更加喜欢。 至于听到歌声的京营士兵,感触就更深了。 以前的京营可不讲什么战友情,袍泽之谊虽有,却更多的是上级欺压下级、贪污腐败横行。很多士兵的粮饷别说足额发放,甚至有可能刚拿到手里,就会被军官以赌博等手段搜刮去。 但是这次京营改制后,情况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京营现在的训练,全面仿照御营和鹰扬军。之前朱由检为了清除军中陋习做出的种种规定,也彻底落实下去。 现在京营的士兵,每个人都在顺天银行有账户。由各营护军负责,直接把月饷划拨到个人账户里。 月米虽然没有了,但军中每天都能吃饱饭。同时朝廷还以士兵一石、军士二石、军官三到十石的规格,为他们发放四海粮行的平价粮票—— 凭此粮票,可以用五角一石的价格,购买到南洋运来的稻米。 在京城粮价时常在七角左右波动的现在,他们拿到一石粮票,就相当于挣了二角银子。 而且不用担心粮价波动导致吃不上饭,这让京营的士兵现在都很安心。 同时,按照集议制设置的士兵大会和士兵委员会,让士兵能够监督部队的财务开支和伙食管理。他们现在普遍吃得更好,甚至能把盐菜银节省出来,留出尾子平均分配给每个人。 士官长必须从士兵委员中挑选的规定,也让官兵关系得到很大改善。 想成为士官长的军士,必须先成为士兵推举出的委员。他们必须为士兵发声,才能得到推举。 这让很多军士不敢再仗着资格老欺压新兵。军官们面对士兵委员会的监督、以及士官长在集议会的一票,对士兵的意见也需要认真考虑。 战友、袍泽之情,在这样关系下自然发展起来。甚至出现一些老兵拉帮结派、想被推举为士兵委员的事情。 对此,军官们是有很多意见的。许多人在《强军报》上投稿,要求撤销士兵委员会,甚至撤销早已实施的士官长制度。 朱由检当然不为所动,但是把士兵委员的提名权,交给各队护军—— 只有通过护军审核的,才能成为士兵委员候选人。 同时严格规定了各级士官长的任职时间,到期就必须进入军校学习做军官,防止一些军士的威望太高,出现能操纵主将废立的牙兵。 如今在经过几个月的磨合后,基层军官已经慢慢适应了士官长和士兵委员会的存在。士兵们在理解新制度后提出的各种诉求和改进建议,让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明显改善。 朱由检从歌声中,就听出了他们的精气神。相比前两年来说,普遍更有精神。 这让他很是感慨地道: “两年整军,不及今年半载。” “还是要相信人民的力量,让他们发挥才智。” 又向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京营的集议制、尤其是士兵委员会落实得好,李卿功不可没。” “拟旨,李邦华世职升一级,提升为金吾卫副千户,可以转为三等男爵爵位。” “其余有功人员,兵部酌情封赏。” 这个赏赐之厚,明显出乎群臣意外。 兵部尚书薛凤翔道: “陛下,由百户到副千户,是从爵士到男爵。” “没有大功就册封,臣恐难以服众。” “不如等李都护立功后,再行封赏不迟。” 这是群臣现在普遍的认识,百户、试百户这两个世职可以稍微放松,是否转为爵士也无关紧要。 但是百户之上,副千户就能转为男爵,封地方一百里、面积堪比一县。放在以前就能称为百里侯,治理好了能有几万户。 这么丰厚的封赏,让他他们对这一级的爵位很看重,也是之前卫所改制时,他们把很多世官降为试百户的原因—— 这些大臣都不希望指挥和千户世职太泛滥,将来转为爵位后,自己身上的爵位贬值。 如今留下的两万多指挥和千户,很多人还嫌多了呢! 百户升为副千户,就这样成了一道坎。没有足够的功劳,根本升不上去。 李邦华同样如此认为,推辞道: “陛下,臣这些微功劳,当不起如此赏赐。” “请陛下收回成命,待臣在战场上立功。” 朱由检闻言看了他一眼,制止了其他要发言的臣子,向群臣道: “你们啊!对这这件事的认识都不够深刻。” “有了集议制和士兵委员会,之前确定的各项措施才算在军中扎下根来,真正得到士兵的拥护。” “李卿就是这些制度制度的奠基人,凭此功绩难道还不值得升一级?” “等以后你们才会发现,李卿的功绩要更大。他将来凭此功绩,进入紫阁也足够!” 如此高的赞誉,让李邦华受宠若惊。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皇帝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 因为在他看来,集议制和士兵委员会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帝交代了、自己落实下去而已。 他自己心里最满意的,其实是让各级护军宣扬文天祥的事迹,让士兵怀着忠君报国之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他认为京营士兵现在这么有精气神,是护军和祭司们的功劳。是这些人向士兵宣扬忠义,让士兵相信自己死后能成烈士、甚至能被封神。 不过如今皇帝认为是集议制和士兵委员会的功劳,他也只能说道: “是陛下定的措施好!” “将士们都怀着报国之心。” 朱由检哈哈大笑,让李邦华继续落实和完善军中的集议制。把行之有效的措施整理出来,作为军中规范。 然后,他又让士兵举行了射击、射箭等比试,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兴尽而归。 —— 朱由检高兴地哼着歌曲,正要去找田妃再“创作”几首曲子。忽然就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南方传来两个坏消息: 一是张溥在苏州搅事,让江南各地有发生奴变的危险。 二是荷兰人进犯厦门,被早有准备的郑芝龙打退,焚其三艘舟船。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如今的风帆战舰,并无在近海抵御火攻的能力。朱由检也早就据此,命俞咨皋给郑芝龙送去了硫磺、火油等物资。 出乎预料的是荷兰人退走的时候,在海上劫掠了一艘从南洋回来的运粮船,这让朱由检又惊又怒,当即就拍案道: “荷兰人怎敢如此?” “他们是把大明的海洋,当成自家的吗?” “还有谁透露的消息,让荷兰人知道劫运粮船?” 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满脸晦气,知道皇帝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怒气。 如今的京城各支军队,可是靠从南洋运来的稻米养着。否则京营的粮饷改革,哪能这么顺利? 荷兰人现在把运粮船劫了,这就触了皇帝的逆鳞。如果事情恶化下去,更是会影响到京营的军心。甚至影响到沧州那边的移民。 这让郑士毅小心翼翼问道: “南洋的粮食现在很重要。” “要不要与荷兰人和谈,答应一些他们的条件?” 朱由检听到和谈,顿时来了兴趣。在知道荷兰人开出了五个条件后,仔细询问起来。 期望能同林丹汗瓜分漠北那样,与荷兰人达成瓜分南洋的和议。 不过在听到郑士毅转述的和谈条件后,他已经出离愤怒了,恨声道: “好好的海上马车夫不当,偏偏想垄断贸易。” “这些条件朕一个都不答应,让郑芝龙继续和他们打下去。” 命令郑士毅立刻传讯,让郑芝龙和他们继续打。必须把荷兰人打怕,达成瓜分南洋的和议。 至于荷兰人的条件,自由贸易是可以,大明也追求自由贸易。 但荷兰人要求像葡萄牙人那样掌控一块地方,大明绝对不会答应。 他们劫掠的船只物资,也要按价赔偿。否则就让郑芝龙的东宁保险公司,赔付给缴纳保险的人。 第三条要求的不允许大明的船只去南洋交易,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条不允许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与大明交易,更是无稽之谈…… 到最后,荷兰人开出的五个条件,都被朱由检驳斥了一遍。 他让郑芝龙看情况拟定更好的条件,至少要让大明在南洋取得与荷兰人平等的地位。 为了逼迫荷兰人屈服,他还发出了禁止与荷兰人贸易的命令。命令大明所有港口和自贸区,都不得接纳荷兰人—— 在荷兰人屈服之前,大明不会与之发生任何贸易。违反此令的大明商人和外籍公士,都要按律处置,剥夺勋爵身份。 朝鲜、日本等藩国,也都被他要求遵守此令。 大明要发动一切力量,制裁进犯大明的荷兰人。 —— 远在厦门的郑芝龙,收到这个回复后,高兴地向李国助等人说道: “如此大事成矣!” “皇上果然英明果断,知道荷兰人的命门是什么。” “不出一月,荷兰人的战船肯定还会进犯,到时候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禁止贸易的命令,无疑击中了荷兰人、尤其是东印度公司的命门。 以贸易立足的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贸易。 各种贸易之中,垄断是最丰厚的一种。所以荷兰人想垄断大明沿海的贸易,禁止大明船只前往南洋、也禁止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与大明交易—— 如果大明的实力不行,他们甚至会殖民掠夺,控制商品产地。 郑芝龙此前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打算同荷兰人在南洋争霸时,就派船队驱逐了荷兰商船,断绝他们同大明的贸易。 荷兰人对此极为恼怒,只是现在东宁已被大明收回,他们在大明沿海没有立足点。再加上大明如今海贸兴盛、很多富商大户投身其中,有不少船主无视郑芝龙的禁令,仍旧去南洋与荷兰人贸易。 这让荷兰人仍旧有获得大明商品的机会,冒险来大明沿海讨伐郑芝龙的意愿也不强。 直到郑芝龙和于日升、海述祖等想去南洋开藩的人联合,发布更强的禁令后。才让荷兰人终于坐不住,派了十几艘战船,千里迢迢征讨。 郑芝龙本欲将他们一网打尽,诱使荷兰人的战船进入了厦门。然而远道而来的荷兰人很警觉,发现战况不对后,立刻就舍了三艘船逃了。 船只速度比不上荷兰人的郑芝龙,也没有能追上去。 这让他只能采纳李国助的计策,让刘香“投靠”荷兰人,透露了运粮船的消息。 荷兰人果然劫了运粮船,引得皇帝大怒,发布更严格的禁令。 现在,他们就要把这个消息广为宣扬,让荷兰人不得不战。在他们预设好的地方,打上一场海战。 指着金门岛南部的料罗湾,郑芝龙道: “我欲同荷兰人在这里作战,李兄能让刘香把荷兰人引到这里吗?” “到时候咱们就里应外合,拿下这伙荷兰人!” 李国助狠狠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过去。 刚刚打过一仗的东南沿海,开始酝酿着更大的海战。(本章完) 第708章 整顿辽东军队 “事情搅在一起,真是不好办啊!” 处理了厦门海战的事情,朱由检再看着有关苏州的情报,喃喃道。 如果没有福建发生的战事,他一定会选择配合张溥行事,强硬对待江南大族,用奴变清理江南也在所不惜。 但是如今福建那边在同荷兰人打仗,甚至被荷兰人劫了一艘运粮船。这就让他必须考虑京城的粮价稳定,把江南这个漕粮来源稳住。 所以他没有立时决断,而是让锦衣卫把这个消息在报纸上刊登,通报给朝堂大臣。 这件事很快引得朝野关注,他们虽然不知道南洋运粮船被劫的事情,但是苏州漕粮将近七十万石,却是人尽皆知。 以至于苏州可能发生动乱的消息传出后,京城粮价都波动了一下。 幸而朱由检早就料到这点,让四海粮行释放了一些粮食。京城稻米价格,仍旧稳定在七角左右,没有发生大的改变—— 这可以说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之一,也是他在京城最大的政绩。 七角一石的粮价不算低,但是因为稳定,让京城的平民非常受益。 四海粮行凭此,成为了京城最大的粮食商行—— 很多京城人都知道,想买平价粮食,就去四海粮行。那里运来的南洋、朝鲜、日本稻米虽然可能不符合口味,但是价格实惠,绝对能让人买得起。 京城以前靠操纵粮价牟利的商人,已经纷纷转行。朝廷制定的粮食价格管制,也因此落实下去。 在今年卫所改制后,四海粮行还和司农寺粮食集团合作,与卫所军官合作成立粮食公司,进一步扩大了粮食来源。 所以朱由检面对江南可能动乱的消息虽然有些担心,却并不是那么惧怕。只要江南的漕粮不是完全断绝,京城就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 不过这件事仍旧给他提了醒,那就是朝廷对江南漕粮的依赖仍旧太大。一旦漕粮有可能受到影响,就会牵动整个朝野的人心。 将来必须要增加京城粮食来源,不能只依靠江南的粮食: “南洋若能开发出来,完全能够替代江南的漕粮。” “但是在大明完全掌握制海权前,从南洋海运过来的路线不够安全。” “还要在北方开辟粮食产地。” 这让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东北。 后世这里才是中国最大的商品粮输出地,北大仓和北粮南运几乎无人不知。 在已经打通整个黑龙江后,朱由检打算向松江、嫩江进取,收复这一带的土地,迁移卫所屯垦。 —— 想着被自己任命为黑龙江巡阅使的孔贞运,朱由检询问身边随侍的王承恩道: “孔贞运上任了吗?” “他的属官和将士招募好了没有?” 黑龙江巡阅府完全是新组建,除了几个高品级的官员外,朱由检让这些兼任知府的高官,自行招募官吏。 甚至给了他们招募将领和士兵的权力,几乎可以说是开府。 这吸引了一些不得志的官吏应募。甚至有一些被降级的卫所世官,在得到黑龙江属于塞外、去服役就不被降级的承诺后,咬牙加入了巡阅府。 也因为此,孔贞运虽然在上月初就得到了任命,却一直没有启程。只是派出了先遣队,先期去做准备而已。 王承恩听着皇帝的问话,揣摩着皇帝对孔贞运迟迟未上任不满,斟酌道: “听说这几日就要启程,要不要小臣去催催?”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说道: “催就不必了,只要在今年能上任就好。” “过两个月黑龙江就会开始冰封,想来孔贞运会在那之前过去。” “你去告诉他多从工部招些人,尤其是擅长开垦沼泽、围湖造田的人。” “东北那边的水泊沼泽多,需要下大力气好好开垦。” “另外……” 想起一件事情,朱由检又嘱咐道: “让徐先生的农科院派人,把收集的耐寒作物都带去黑河试种。” “尤其是小麦、稻米、粟米、玉米、大豆、高粱,要筛选出耐寒品种来。” “这件事一定要抓紧,确保收复松嫩平原后能立刻派人开垦。” “如果从北方招募不到愿意去东北种植水稻的人,可以去朝鲜招一些。” 这是他基于历史获得的经验。 东北虽然寒冷,却是能种植水稻的。 从唐朝开始,响水大米就是渤海国的贡品。 清朝前期封禁东北,也将舒兰大米作为贡品。 清末中原移民和朝鲜移民进入东北后,更是带动了大米的种植。 所以朱由检特意嘱咐,可以从朝鲜搜集稻种、招募移民屯垦。 他希望能吃到东北的贡米,让京城的漕粮不完全依靠南边。 —— 王承恩将这些记下,值班结束后就去告知了孔贞运。 孔贞运听到皇帝对他拖拖拉拉似乎有些不满后,大热天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又叫苦道: “不是我不愿去上任,而是塞外荒凉苦寒,人们都不愿去。” “皇上还有意在秋季征讨嫩科尔沁,这不招募足够的兵马能行吗?” “若非李将军帮忙选兵练兵,只怕孔某会更忙不过来。” 王承恩听着他的抱怨,笑呵呵地说道: “皇爷给了你开府的权力,这些你当然都要担起来。” “过了这一关才能成为卿相,难道你甘心只做个使臣?” 孔贞运同样知道这一点,心知皇帝这次将他外放其实是锻炼,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如果他在黑龙江做得好,未来成为九卿、大学士都是板上钉钉。做不好的话,可能就像王承恩说的,不管职位再高,做的也是使臣。 所以他沉思一番,取出一封奏疏,下决心道: “请王公公把这份奏疏帮忙呈上去,孔某想去辽东征调兵马。” “辽东十几万大军,每年都消耗五百多万军饷,孔某想征调一些人过去。” 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只是没敢提出来。 毕竟辽东的重要性人尽皆知,朝廷最看重的就是山海关防线。 所以这两年来不管孙承宗怎么请求,朝廷都不许辽东兵马妄动。以免山海关防线出纰漏,导致京师震恐。 但是孔贞运前几日看了大阅、尤其是看到五军营把辽东派来演习的五千骑兵扣下后,感觉朝廷对调出辽东兵马,并不是完全不许。 所以他打算提出请求,去辽东征调将士。 王承恩听到孔贞运的打算,对此不敢有丝毫回应—— 他还是知道些分寸的,知道这样的军国大事不是他能置喙。 所以他很快回宫,把奏疏呈给了皇帝。询问皇帝是否要答应,能否从辽东调兵。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把奏疏按流程传给通政司,让军机处和枢密院讨论。” “辽东的兵马也该整顿一下了,不能让他们干闲着!” 每年五百多万饷银,却只能养一支防守的军队。 朱由检对此早就不满,在京营整训初步完成后,打算把辽东兵马彻底重整。 现在就让枢密院评估一下,看看辽东兵马是否能调动。 —— 奏疏传到枢密院,顿时激起了千重浪。 何止朱由检对辽东不满,枢密院看着辽东消耗的饷银,同样很有意见。 后勤部长闵梦得道: “辽东十多万兵马,每年定额的饷银就有四百八十万。” “然后还嫌不足,时不时请求调拨银两买马、筑城。” “这费实在太大了,应该仿照京营改。” 京营是怎么改的呢? 就是职业兵和义务兵相结合。 除了管事军官的俸禄外,履行服役义务的士兵,都是以耕种的土地代饷,而没有其他饷银。 只有加入神机营成为职业军士,才按级别发饷。 整个京营需要发饷的,总计不到三万人。 其他人只需要发放盐菜银、皮袄银、粮票等津贴,而不需要发饷。 这让京营改制之后,开支大为降低。即使皇帝给职业军士定的军饷很高,十万人的饷银和津贴,也不过刚超过百万两。京营之前的军费,完全能够负担,战力却提高了不止一倍。 对比辽东的五百多万饷银,这一百多万两得实在太值了。 闵梦得提议把辽东兵马按京营兵马改制,只保留两三万职业军士。 袁可立和辽东督师孙承宗是老朋友,自然要为他辩解几句,说道: “辽东的情况和京城不同。” “京城的防御压力没那么大,只需要养着神机营一支精锐就好了。” “辽东却一直需要面对建虏,可以说所有士兵都是精锐。” “从这方面来说,每年消耗五百多万银两并不为过。” “毕竟整个辽东的兵马,是神机营的五倍。” 闵梦得没有说话,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话虽如此,五百多万饷银还是太多了。” “而且辽东兵马的战力,可对不起这个费。” “他们现在既然主要是守城,那就应该如圣上所说,建立全民皆兵的三级动员体系。” “这样现有的兵马能砍掉一半,让他们转入预备役,只在敌人进犯时应征。” “如此可节省二百多万费,用于制造新火铳。” 这个提议,让枢密大臣们纷纷点头。军机处的徐光启也说道: “十万两银子,能制造一千支线膛火铳和四千支滑膛火铳,可以装备五千人。” “二百万两银子制造的火器,足以装备十万大军。” “如果制造出十万支新火铳,装备辽东的现役和预备役。他们的战斗能力,绝对远胜现在。” “徐某也以为应该降低饷银支出,把更多的军费用于制造火器。” 他这番话分量极重。因为大明的火器新军,就是他一手练出来的。 如今正式成军后,鹰扬军战力强横,已是众所公认—— 今年的演习之中,装备新火铳的鹰扬军,就拔得了头筹。 就连辽东派来的精锐,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讨到便宜。 所以徐光启说十万装备新火铳的现役和预备役、要强于现在的十几万军队,众人只能相信,而无法提出质疑。 这让支持整顿辽东军队的枢密大臣变得更多,袁可立也只能说道: “兹事体大,还是请求圣裁吧!” “若是陛下要整顿辽东军队,枢密院就拿出个方案来,派得力大臣主持。” —— 朱由检当然是想要整顿辽东军队的。 之前不敢动是因为辽东太重要,他担心自己动作大了,可能会有人打开山海关把建虏放进来。 但是如今黄台吉率领建虏的精锐在西征,大凌河沿线又修建了数座城池防御,这让他终于下定决心,趁此时机整顿辽东军队: “整编方案,就由枢密院制定。” “方案通过后由袁卿或者李卿,去辽东亲自主持。” “务必要在今年完成整训,不给建虏可乘之机。” 袁可立听到皇帝有意派自己或李邦华主持,顿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两人都和孙承宗是老朋友,想必整训的时候,不会闹得太难看。 不过想到辽东那边的情况,他问道: “京营这边的义务兵虽然没有军饷,却都分配了土地。” “辽东那边的土地远远不足以让十万人分配,如何削减饷银?” “还有被划入五军营的五千辽东骑兵,他们的军饷应怎么算?” “一些士兵在知道五军营不发军饷后,已经开始闹起来。” 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感觉辽东军队真是被辽饷养肥了,已经是“厚而不能使”。这让他看着辽东的地图,下令道: “如今大凌河防线基本完善,山海关外到锦州的土地,算是稳固下来了。” “就在这片地方组建辽西军民府,以辽东护军使毕自肃兼任知府,酌情设立卫所分配土地。” “被分配土地的士兵,就作为义务兵服役。未被作为野战主力的甲等营、选锋军挑中,则不发放饷银。” “辽东过来的五千兵马是骑兵,和炮兵一样作为特殊兵种划入野战编制,暂且从辽饷中发放饷银。” 捏着鼻子给这支兵马继续发饷,朱由检又狠狠道: “辽东的野战兵马数量,要控制在七万以内。三万左右在山海关,三万多在关外。” “这些人的年龄要在四十岁以下或者立过功勋、敢于出城野战。” “其他人全部转为预备役,只在守城时应征。” 这一下子,将辽东兵马削减了将近一半。山海关减的还不多,关外是真真切切要少一半。 袁可立担心地道: “一次削减这么多,臣恐辽东生变。” “不如缓缓图之,先削减关外军队。” 朱由检缓缓点头,感觉山海关暂时不能动。因为山海关周围的土地太少了,根本没法分配。 不过对关外的兵马,他就不客气了。甚至根本不担心,辽东发生兵变。 在新式火铳军队练成、京营兵马也初步整训完成后,他有足够的信心,镇压辽东军队。 所以他向袁可立道: “山海镇的四万兵马,那就暂且不动。” “关外七万多兵马,这次削减一半。” 为了让辽东的人认清形势,他又继续说道: “朕会派孙应元率射声营过去,保护户部、兵部和监军总署的人联合清查土地,优先给烈士家属、伤残将士、退出现役的有功将士分配。” “让孔贞运、毛文龙、满桂等人派遣将领过去,招募不甘心退役的士兵去他们麾下作战,给这些人分配土地。” “因为黑龙江苦寒,朕允许去黑龙江的辽东士兵,至少获得一级世袭军士。分配土地可以两倍甚至四倍,由一方里变成四方里,也就是一千五百亩土地。” “总之,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将士。你派人在辽东好好宣传,务必让将士们安心。” “如果有人敢闹事,也千万不要手软。那些欲壑难填的人,认识到朝廷的威严。”(本章完) 第709章 变质的议会 第709章 变质的议会 朱由检做出决定后,鹰扬军很快收到前往辽东的调令。 孙应元看到皇帝要把整个射声营调往辽东,顿时知道这次任务很困难。 因为自从新军成立以来,都是以大队为单位出动。像这种一次出动一个营的情况,可谓前所未有。 当然,这也和之前新军各大队都属于巡捕营有关。直到成立鹰扬军后,才分为射声营、中垒营两个营,探索营级作战。 如今射声营中,有两个骑马步兵大队、一个骑兵大队、一个炮兵大队、一个支援保障大队,合计五个大队,总人数超过四千人。 全员都能用马匹机动,装备了数量众多的骡马和车辆。 这是皇帝提出的要求,他要求御营和鹰扬军,都要有一支机动部队。在遇到战事时迅速出动,作为尖刀去增援或平叛。 最适合机动的自然是骑兵,但骑兵对战马和骑术的要求很高,训练起来还有一点困难。 不过骑马步兵却没多大难度,而且对马匹的要求较低。尤其是新式火铳后,骑马步兵的战力大大提升,成为了一个可堪依靠的兵种。 大明这两年和漠南蒙古的和睦,交换到很多马匹。御营和鹰扬军都有充足的骡马,初步成为了骡马化军队。 这同样提高了军队的战力,因为全火器化军队对后勤要求较高,需要实现骡马化。 尤其是射声营的定位是以射击为主,增加了很多火力支援单位和后勤人员。 这让射声营的编制一路膨胀,越来越符合孙应元这个参将的身份。 孙应元甚至敢自信地说:大明任何一个参将营、甚至普通的一个旅一个师,战斗力都比不上射声营。他率领这支兵马,能战胜数倍于己的敌人。 现在皇帝把这样一个营整体派出去,可想而知这次的任务有多艰巨: “周遇吉去山西剿匪,才不过带了三千勇卫营。” “这次去辽东,难度不亚于剿匪啊!” “希望一切顺利,不要闹出大乱子。” “否则我这一个营,可扛不住关外的辽东军。”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孙应元,对自己此行的任务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不但各种弹药都按最高规格携带,还让支援保障大队携带尽可能多的粮食和罐头—— 他要做好在辽东得不到补给的准备,让士兵在断粮的情况下,也能坚持几日。 同时,他还和护军校尉顾炎武商议了很多拉拢辽东军心的措施,防止辽东兵马铁板一块,仇视他们这支外来军队。 不过就在临行前,孙应元又收到一个坏消息,那就是顾炎武这个射声营护军,被皇帝调去南方。负责在南京组建卫率府,兼任东宫羽林后卫护军。 顾炎武看着调令,遗憾道: “看来这次,不能和将军一起去辽东了。” “还要劳烦将军抽调些将士,随顾某一起赴任。” 孙应元同样有些遗憾,因为顾炎武虽然年轻,却颇对他的脾气。 两人配合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双主官磨合非常顺利。 如今顾炎武要被调走了,将来的护军不知是什么样。万一是个喜欢争权夺利压制武官的,他可就有得难受了。 好在皇帝没有如此不智,没调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射声营的护军,暂时由参谋长张永安署理。到了辽东以后,则由锦衣卫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兼任,协调和辽东方面的关系—— 这是射声营的又一个方便之处,名义上仍旧属于锦衣卫的他们,能够很方便地借助各地锦衣卫的势力。 地方官员对他们同样要高看一眼,防止得罪锦衣卫后被针对。 看着皇帝的这番安排,孙应元稍微放下了心,和顾炎武依依惜别,又向他道: “调兵的事情好说,我会把出身东宫卫所的将士,全部都调给你。” “再给你一个完整的中队,护送你去江南赴任。” 把钱武等出身羽林诸卫的将士调出,孙应元给顾炎武拨出了一个中队。 两人就此分别,一个前往辽东,一个向松江而去。 —— 羽林后卫的驻地,被皇帝安排在松江府。 顾炎武这次过去就是加强他们的,组建起羽林后卫的守卫队。 如果江南真的出现大乱,他们就是朝廷派去的第一支军队。 为了能在抵达江南后第一时间投入战斗,顾炎武清点着麾下的人数,任命道: “钱武,你来担任这些士兵的队长,把他们整合成一个小队,按中队规格组建,做好扩充为中队的准备。” “其他军官组建成教导队,准备到江南后,带领羽林后卫的守卫队。” 各人纷纷应是,迅速开始整编。 钱武麾下的四十三名士兵都是出身羽林诸卫的,还有不少来自他出身的羽林中卫,也就是以前的涿鹿中卫。 他把这些人编成三个什,并以小队的规格对待,让他们推选士兵委员,自己从中挑选士官长。 然后又请顾炎武任命了指导员,三人组成集议会,商议什长、伍长任命,提交顾炎武批准。 顾炎武见此点了点头,知道钱武已经有能力担任中队长。 这个设置虽然简单,却已经有了中队的架子。只要再补充上副中队长、副指导员、司务长,一个中队的领导机构就算完整了。 现在嘛,自然是简单点,组成集议会即可。副职要留给其他人晋升,让他们积极提建议。 考虑到去江南后要从羽林后卫吸收人员进入,顾炎武叮嘱钱武道: “把每个人都当成什长伍长培养,准备到江南后扩军。” “有闲暇就组织学习,让他们把握好机会。” 又向全体人员训话道: “这次任务,是去江南防乱。” “皇上要求,必须在十五日内抵达苏州。” “沿途已备好马匹,坚持不住的人就地留在驿站。” “能和本官一起在十五日内抵达苏州者,各记年功一份。” “现在开始上马,立刻赶往涿鹿驿。” 众人闻言肃然,心中又有些振奋。 得到年功的机会可不多,平时军中获取年功很难,只有上战场杀敌才有可能获取。 如今只是赶路就能获得年功,这可当真是难得的机会—— 只要有了年功,他们晋升军官就没阻碍。机会到来的时候,就能提拔上去。 所以这些人纷纷大声应命,钱武等出身涿鹿中卫的将士,也放下了顺便去家里看看的念头,甚至都没有时间写书信。 这次南下他们可是去防乱,不是游山玩水。最终只是在路过涿鹿马驿时,留下了平安的口信。 —— 涿鹿区副区长倪元珙,并不知道有一队兵马被作为先头部队调往苏州。 此时的他,正在看着报纸上有关南方的消息的而忧心,在区衙和区长刘理顺商议道: “你说这苏州的事情,发生这么长时间了。” “怎么皇上和朝堂上的诸公,似乎丝毫不关心?”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闹出奴变,影响江南安稳?” 作为浙江人的他,显然是不希望苏州乱起来的,那样很可能会影响整个江南的安稳。 刘理顺是河南人,对江南的事情不怎么了解。闻言揣摩着道: “或许陛下和诸公,都有自己的打算吧!” “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急,就说明事情没有那么大。” “你没看报纸上都是静坐,没有闹出乱子吗?” “说实话,以前我还真不知道,你们江南的奴仆这么多。” “苏州竟然有九成都是佃户,很多人沦为奴仆。” “这苏州不是有六成官田吗?怎么佃户的比例这么高?” 倪元珙对此苦笑道: “苏松那边的官田,和别的地方不同。” “除了有个官田的名义外,赋税官民一则后,买卖流转等方面,已经与民田无异。” “不过因为官田到底带个官字,所以容易被当官的人占据。” “得势的官员能轻易聚拢数万亩,但是失势之后,又会迅速转移。” “故而江南的人,都特别热衷于考科举做官。” “江南的大族也特别多,像是申、王两家,都曾出过首辅。” “去年皇上整治了申家,今年王家又牵连进这件事情内。” 刘理顺摇了摇头,对此难以理解。然后又想到涿鹿的冯家,心中一阵庆幸。 这冯家也是大学士家族,堪称地方豪门。幸而他来涿鹿任职的时候,冯铨这个阉党已经被定了罪,还被皇帝赶去香江岛。 否则他在涿鹿区推行的各种政策,少不了受到干扰。 如今涿鹿区的大好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谈了一会儿江南的形势,刘理顺又和倪元珙商议起了涿鹿区的事务。 今年的涿鹿区,仍旧大拆大建,和京城一样开始了旧城改造,并且建造新城。 这不仅是为了适应太子领地的地位,也是为了建造涿鹿兵工厂。 这座预计投资百万两的大工厂,让涿鹿区肉眼可见地变得繁荣起来。 无论是水泥还是砂石,生产出来都被兵工厂购进。这让涿鹿区这两个产业,再次高速发展。 涿鹿区的民众,也有很多人在兵工厂、砂石厂找到了活计。现在涿鹿区各地,几乎没有闲人。 刘理顺想着上月收到的赋税,说道: “今年涿鹿区的工业税收,预计占比会超过两成。” “按照皇上先前制定的规矩,那就可以让工业议员,占比达到两成。” “现在已经有不少工厂主捐纳公士,图谋在改选时成为议员。” 倪元珙想着涿鹿区节节增高的税收,抚须微笑着道: “这税收提高不是好事吗?朝廷现在最紧缺的就是赋税。” “有了这工业税收,不但朝廷那边要求的赋税能缴上,就是咱们区中,也有很多余钱用于修城。” “这农田的数量是有限的,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朝廷定下最高十一税的限制后,基本很难增长。” “今后想增加税收,还是要看工业和商业。” 刘理顺闻言点头,又叹气道: “话虽如此,但是工业、商业发展后,也有很多问题。” “先前议员选举时,地主强迫佃户选自己的事情就不说了。” “如今工厂主想当议员,听说也有工人受胁迫。” “皇上设立议会是为了倾听民意、和万民共治天下的。” “如果这样下去,岂不成了和地主、工厂主、大商人共治?” 这是他惆怅的地方,感觉议会在变质。 之前议会最初设立时,他还认为能反映民意,积极投身其中。 如今涿鹿区的人渐渐熟悉议会后,他却感觉曾经的万民一心、共谋天下太平的氛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争权夺利。 有些议员,公然在议会上提出有利于自家的提案。对不利于自家的提案,则是极力反对。 还有人仗着身上的监督权威胁官吏,让官吏必须给他们提供方便,否则就投诉举报,让他们烦不胜烦。 更有一些议员拉帮结派,如今已经出现了几个小集团。 刘理顺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以冯家为首、以前属于阉党的势力 …… 这都是他最初没有预想过的,感觉现在的议会,远远不符合自己的期待: “皇上之前说用二十年时间建国会,我还觉得太慢。” “如今看来,二十年还是太快了。” “至少要教出一代新人,才能让他们成为合格的选民和议员。” 倪元珙同样点头道: “有些议员,确实做的不像话,竟然还有人仗着身份让本官行方便。” “确实需要加强教育开启民智,培养出合格的选民。” 提出仿照涿鹿士官学校的附属小学堂、中学堂,建造属于涿鹿区的小学堂、中学堂。利用各家设置的学田,鼓励他们办学。 这样人人都有学识后,想必就会更明白选票的意义。而不是被地主、工厂主一威胁,或者几个承诺,就把票投给他们。 甚至倪元珙想到江南各家的奴仆,还说道: “最好对选民的身份做出限制,禁止奴仆参选。” “还可以限制雇工和佃户,甚至要求选民必须识字。” “刘兄,这件事我们一起上疏如何,向国会筹办处提出建议?” 刘理顺点了点头,对倪元珙的提议虽然不完全赞同,却还是和他一起写了奏疏,针对现在的议会情况,提出各种建议。 (本章完) 第710章 民主政治和寡头政治 大明的议会是朱由检一手推动设立的,他对选举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自然不会没有预计。 甚至在去年的音乐节评选上,他就故意安排人展示了贿选、迫选等手段。让京城的报纸披露,逼迫国会筹办处制定更完善的选举办法。 刘宗周等人忙了一年,为今年音乐节制定的票选办法,就完善了许多。 虽然还免不了一些人用金钱、威望拉拢选票,却杜绝了光明正大买票、胁迫选举等事。 在朱由检看来这样已经可以了,然而在看到刘宗周和倪元珙的奏疏后,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大明和后世的不同—— 那就是大明存在奴婢,雇工和佃户对主家的依赖,远远强于后世。 这让他看着奏疏中的内容,感叹道: “二十年建立国会,任务很艰巨啊!” “以大明现在这个样子,选举办法制定不好,议会就会被地主、工厂主、大商人控制。” “议会中出现寡头的概率非常大,而非代表民意。” 选举制下容易出现寡头,这在后世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事实上选举在西方的评价并不好,甚至一些学者认为: 雅典民主的真谛是抽签而非选举。 柏拉图的《理想国》曾说:在民主制中,官职通常是由抽签决定的。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则记载:民主政体常常使用抽签的法则,而寡头政体通过选举的方式决定。 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写得更明白:抽签方式进行选举具有民主政治的性质;运用选择的方式进行选举则具有贵族政治的性质。 朱由检想着大明的现状,再结合后世各国选举的情况,认为这种说法是合理的: 大多数选举国家都是寡头政治,而非很多人认为的民主。 大明的议会选举如果不制定完善的办法,很可能走向寡头政治。 那些寡头不但能操纵民意,还会挟持民意威胁皇帝的地位。 对此很是忧心的朱由检,召来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还有一起负责礼法委员会的钱谦益、成基命、温体仁等人。把刘理顺和倪元珙的奏疏传给他们,说道: “大明的议会,是要代表民意的,绝不能被一小撮把持。” “你们想想有没有完善的办法,让议会能够切实代表民意?” 众人看着奏疏,一时面面相觑。 因为在更多地方筹备组建议会的他们,对这些选举中的问题其实更了解。 之所以不向皇帝说,是因为他们心中有顾虑。 此时被刘理顺和倪元珙点明,他们必须要给个说法。 不过刘宗周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缄默不言。 钱谦益见此情景,便率先站出来说道: “议员选举,确实问题多多。” “除了可能地主和工商业主控制外,还可能被宗教控制。” “臣去一些区县考察,发现有一些民间宗教,在借着选举搅风搅雨。” “陛下当下诏令,严禁宗教势力干涉选举!” 朱由检闻言神色郑重,认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如果不解决好的话,说不定大明的选举就会让宗教势力泛滥,各种宗教借议会插手政治。 深知其中危害性的他,夸赞了钱谦益几句,说道: “钱先生在太常寺用心了!” “但朕不是已经下令,宗教议员由指定产生吗?” “怎么还有一些宗教,在选举中搅风搅雨?” 钱谦益得到皇帝夸赞,心中可以说是狂喜,更加卖力地道: “陛下规定的指定宗教议员,确实让出家的和尚、道士、神甫不能参加选举。” “但是还有些居家的人,他们是一些宗教的信徒,而且长期供奉。” “这些宗教会为他们站台,号召信徒选举他们做议员。” “如此干涉选举,与贿选、迫选何异?” “臣以为应该严禁,把他们按律处置!” 朱由检点头颔许,说道: “宗教干涉选举,是应该严禁的事情。” “你们要把这些写入选举法,制定严格措施。” “太常寺、城隍司、各宗教协会,要在选举时严查。” “钱先生全权负责此事。” 钱谦益高兴领命,知道这是立大功的事情。 只要自己能做好这件事,多半能获得年功,为升迁积累功勋。 礼部尚书成基命,此时则补充道: “除了宗教之外,宗族干涉选举的情况要更严重。” “很多宗族都是选一个人,甚至整村都这样。” 这个情况,更让朱由检头疼。 因为此时的宗族凝聚力非常强,家庭需要依靠宗族抵御各种风险。 完全拆散宗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也很难杜绝宗族干涉选举。 他只能向成基命道: “一定要鼓励民众分户,每个户主都有自主权,能够独立决定选谁。” “还有要尽量拆分宗族,超过五服分宗。” “还有朕之前给了礼部仪制司和刑部法制司规范民间乡约、宗族家法的职能,以后礼部、刑部和地方礼法机构要把这个职能切实担起来。” “必须要明确:无论乡约还是族规,它们都不是法律,没有对人施加刑罚的权力。” “违背乡约、族规不会受到刑罚,只是在道德上受到一些人谴责而已。” “宗族强迫族人选举某个人是迫选,属于违法行为。” 以此废除宗族的强制约束力,让他们只能在道德上限制其他人。 为了防止某些族长威望太高影响太大,朱由检想到了自己正在推行的集议制,继续道: “宗族不能任由族长把控,还应选出族老和族长一起组成集议会。” “族中大事应该由宗族大会表决,日常事务由集议会决定。” “这些都要遵守礼法中的集议制:三人以上议事必须集体商议。” 这个说法,让成基命耳目一新,认识到集议制不止可用于官方,也能用于民间。 甚至他还想到了越来越松散的东林党,如果东林党也选出各级委员会,按照集议制的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集体、下级服从上级原则商议事务的话,组织一定会更严密。 用东林党的成员操纵一地议会甚至国会选举,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以东林党的势力,真要操纵起选举来,绝对比所谓的宗族、宗教更有威力。 联想到这些事情后,成基命看着御座上的皇帝,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注意到这些,会不会认识到党社也能操纵选举? —— 朱由检当然知道这一点,甚至知道后世的选举就是以党派为主,它们才是干涉选举最主要的势力。 史可法去滁州、和州筹建议会的奏报,也提到了文社的事情。认为江南各种社团的影响力太大,很容易操纵选举。 所以他在限制宗族后,便着手限制社团,说道: “朕之前曾让户部民政司负责集会结社事务,如今就明确规定:” “二百人以上集会、二十人以上结社,都需要向官府报备。” “无论是社、党、会、派还是什么名称,组成团体都要把负责人员和成员名单报上去。不得秘密结社,否则视作黑社会,参与者记入履历。” “如果社团成员跨地域,需要向上一级报备。跨县就向府一级报备,跨府就向省级报备,跨省则向户部报备。未得到允许之前,不得私自活动。” “社团不得强制要求成员选举某人,否则以迫选处理。” “有关如何预防社团朋党干涉选举,由温学士负责制定办法。” 温体仁听到这里当即来了精神,因为只要是朝廷的人都知道,他虽然不是阉党、却站在了东林党对立面。 当初他之所以上位,就是靠着攻击钱谦益。让这位东林后起领袖栽了大跟头,如今才达到侍郎一级。 钱谦益等人对他也是恨极,这两年他之所以不太活跃。就是因为被东林党盯着,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如今皇帝把预防社团干涉选举的事情交给他,还特意提到了朋党,这让他顿时心中振奋,知道皇帝是让自己对付东林党。 他很是高兴地说道: “臣必竭尽全力,严格限制社团,严厉打击黑社会。” 又想到皇帝这两年的做法,提议道: “除了干涉选举外,臣以为还要防止社团朋党干涉政治,在朝中党同伐异。” “臣以为出身同一社团的大学士和九卿,不得超过两位。” “同社中人,也应遵守回避制度,在社中人员担任卿相时,不得担任科道职务,也不得同属一个衙门。” 这无疑引起了轩然大波,成基命、钱谦益等人,对此纷纷反对。 他们都知道这是在针对东林党,如果同社回避的话,东林党就无人能担任科道,甚至各衙门也只能有一个官员。 还想着靠东林党的支持成为卿相的钱谦益,哪里愿意看到温体仁的措施被通过,向皇帝道: “陛下,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 “君子因志趣相投结成文社、诗社,并非是在结党。” “怎能因为他们同属一社,就要求他们像亲属那样回避?” “如此规定,还有谁愿意去注册社团?” 温体仁老神在在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既然都是君子,坦坦荡荡注册有什么不对?” “若是不愿注册也可,只需要成员不超过二十人、同属一县即可。” “难道一县友人,还不能满足他们的兴趣?” 钱谦益听出温体仁的讥讽之意,对他怒目而视。 成基命则看着默然不语的皇帝,有些明白这就是皇帝的意思。 回想皇帝这两年来的任命,他已经明白有些事即使没有明说,却表明了皇帝的心意: 朝堂上属于东林党的大学士和九卿,从来没有超过两位。 科道官员更是被严查党派背景,凡是能调出的东林党成员都被调了出去。 显然,温体仁就是看出了皇帝的意思,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 这让他慢吞吞地说道: “陛下,温学士所言,臣以为不无道理。” “当在议会中试行,限制同社议员。” “同宗、同族、姻亲同样要限制,宗族人口超过一定数量也需报备。” 朱由检诧异了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叶向高的弟子支持限制社团很是惊讶。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温体仁针对的就是东林党。难道成基命想出了什么办法,能够让东林党规避限制? 心中怀着疑惑,朱由检面上仍旧道: “成卿坦荡忠贞,不愧为清白大臣。” “宗教、宗族、社团应该如何限制,可以举行廷议具体商议。” “这个廷议,就由成卿主持,朕的意见是凡是成员跨府、或者超过千人的,都应重点监视,防止干涉选举。” “总之,要让议会尽可能地代表民意,朕的天下要和万民共治!” 在场群臣闻言,顿时山呼万岁,对皇帝如此坚持与万民共治感到欣喜。 议员选举出问题他们不是不知道,之前之所以不向皇帝特意说,就是因为他们担心皇帝面对这些问题退缩,放弃建立议会。 直到今天他们才明白,皇帝的心思比他们更坚定。刘宗周也终于出言道: “孔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 “陛下只要坚定建立议会,任命正直的大臣负责,民众就会服从。” “即使中间出现差错,也能不断修正,得到民众的认同。” “臣相信终有一日,议会能不断完善,代表天下万民。” 朱由检击掌赞叹,走下御座拍着刘宗周的手道: “先生此言甚是,说到朕的心里。” “议会是个新事物,组建的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 “幸有刘先生这样的大贤主持,方能让朕有几分信心。” “你们要都记着,有关议会的事情,属于重制礼乐。” “任何相关事务都要以刘先生为主,刘先生拥有一票否决权。” 明确刘宗周在这些事务中的地位,朱由检又向刘宗周行礼道: “朕把天下的未来,托付给先生了。” “希望先生能用新的礼乐制度,让天下人安居乐业。” 这是皇帝在上次降座揖相后,再一次对臣子作揖,而且是单独针对刘宗周一人。 钱谦益等人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人人都要再一次重新认识刘宗周的地位—— 皇帝把礼乐事务的一票否决权授出去,这是在让渡属于君主的权力。 从此刘宗周在礼乐事务上,几乎可以说是副皇帝。 这让钱谦益看着自己身上的太常寺卿朝服,对温体仁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如果不是这个人构陷,自己当初也是有可能负责重制礼乐的。 哪像现在只是太常寺卿,连朝廷的大九卿都不是。(本章完) 第711章 义子义女继承权和奴婢 朱由检授与刘宗周这么大的权力,当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做的决定。 事实上,早在刘理顺和倪元珙上奏前,他就从锦衣卫那里得知各地议会筹办时的问题—— 锦衣卫的内情司一直在搜集内部敌人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民间宗教、地方大族等有能力造反的组织。 官情司的会党厅,更是在搜集各个官员的社会关系。对东林党等党派插手选举,朱由检一直很警觉。 所以朱由检对议会筹办遇到的问题很了解,甚至还制定了种种应对措施。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官员根本不把问题上奏。 担心皇帝退缩的他们,想要尽快建成地方议会和国会,用国会约束皇帝。 问题则留待以后再说,先把国会建起来再完善。 朱由检对此自然是不满的,他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也为了让筹办议会的官员认识到自己的决心,决定进一步给刘宗周放权。 用这个人主持国会筹建,同时代自己盯住其他人—— 相比其他官员来说,刘宗周可以说是朱由检最放心的人。 这个人追求的是成为圣贤,几乎没有别的私心。不会因为家族、利益等方面的考量,在重制礼乐时埋雷。 而且他还懂得灵活变通,像接受《致君尧舜疏》的裁剪一样,能够接受朱由检提出的礼法条文。 这让朱由检对他非常满意,而他对朱由检最大的要求,则是践行仁义之道、成为尧舜之君。 目前来看,朱由检做得还不错,除了有点贪大求全和喜好声色外,其他方面基本符合刘宗周的期待。最重要的是怀有仁心,从未无故滥杀他人。 两人之间的合作,也称得上顺畅。都在为重制礼乐,成为圣君、圣贤而努力。 现在,刘宗周被皇帝授予礼乐事务的一票否决权后,便针对皇帝开会的目的,说道: “奴婢之事,臣以为不是问题,不会影响到选举。” “按律,庶人之家不许存养奴婢,勋贵大臣方能役使奴婢八到二十人。” “万历年间,左都御史吴时来申明律例:” “无论官民之家,立券用值、工作有年限者,以雇工人论;受值微少、工作计日月者,以凡人论。” “若财买十五以下恩养日久、十六以上配有室家者,视同子孙论。或恩养未久、不曾配合者,庶人之家,仍以雇工人论。” “缙绅之家,视奴婢律论。只要没有相应爵位或官职,就需要遵守律例。” “朝廷可下令严查,在民间禁绝奴婢。”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的眼前一亮,感觉为江南废奴找到了法律依据。 事实上他之所以借着刘倪二人的奏疏发挥,就有解决江南奴婢问题的用意。 从刘宗周的说法来看,只要朝廷严格执行相关律例,即使称不上完全废奴,也能把大多数奴婢解救出来—— 朝廷完全可以不承认民间蓄养的奴婢,把他们视为雇工人。 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的朱由检,高兴地击掌赞道: “刘先生说得好啊!” “民间哪有什么奴婢?都是雇工人而已!” “传旨,让张溥牵头组建雇佣工人协会,解决雇工雇主争端。” “雇工协会受户政机构和议会监督和保护,雇工按工人看待。按照所从事的行业和收入,分享相应的农工商议员比例。” 群臣闻言大惊,因为大明有关奴婢的限额实在太少了,他们都觉得相关律例,和很多律例一样已经不可能执行下去。 按照他们揣摩的皇帝的脾性,觉得皇帝多半会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重新制定相关律例。 哪想到皇帝这次转了性子,就是要执行奴婢限制。 这让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皇帝为何偏向那些奴婢? 温体仁想到王时敏的书信,还有周延儒向自己引荐的冯铨,向皇帝道: “陛下,若想不让奴婢干涉选举,取消他们的选举权即可。” “臣以为可像自贸区那样,只允许公士和纳税百两以上的居民参加选举。” 这当即引来了钱谦益的反对,因为温体仁说的自贸区,显然就是香江岛。 那是阉党冯铨主持的议会试点,他作为东林党后起领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阉党沉渣泛起? 所以他当即说道: “陛下要与万民共治天下,怎么能把大明子民排除在外?” “温学士要限制选民的身份和财产,这样选出来的议员如何代表万民?” 温体仁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感觉钱谦益反自己都反得有些魔怔了。 现在是掀起党争的时候吗?是关系到以后能不能蓄奴的大问题。 皇帝和刘宗周的态度,显然是要禁止民间蓄奴的。这个提议若通过,江南谁能幸免? 压着心中怒气,温体仁向皇帝继续建言,暗暗提醒钱谦益道: “陛下,苏州大户人家,僮仆多者千人。” “若是一概禁绝,让黄推官去打板子。臣恐执行不力,恐会酿出变乱。” 这让钱谦益终于想到了,自己家乡苏州府现在的推官,就是以执行旧礼法闻名的黄道周。 以这个人人古板的性子,估计皇帝的旨意下去,就会按律执行: 若庶民之家存养奴婢者,杖一百,即放从良。 “笞杖翰林”的大名,钱谦益也不敢小觑。 这让钱谦益急忙补救道: “陛下,礼法当随世而易。” “奴婢八到二十人的限制,是太祖在国初定的。当时人口很少,故而限制严格。” “如今的人口相比国初何止数倍,臣以为应增加限额,并允许缙绅蓄养奴婢。” 态度变化之快,让朱由检再次侧目,皱着眉头说道: “江南大族的奴仆这么多吗?” “即使取消奴婢的选举权、不让他们干涉选举,他们用奴婢做其他事怎么办?” “若是有人造反,岂不能轻易拉出数千兵力?” 温体仁听得有些不妙,又听刘宗周道: “非止如此,江南很多奴婢名义上不是奴婢,而是义子义女。” “前唐凌烟阁功臣张亮,便是因为有义子五百,而被太宗处斩。” “如今民间有义子数千的大族比比皆是,臣以为必须限制。” 这下群臣也感觉有些不对了,因为现在的义子义女只是奴婢,怎么被扯到了谋反上? 但是看皇帝的样子,却显然已经听信。询问刘宗周道: “刘先生可有什么办法,限制义子义女?” 刘宗周闻言回道: “《大明律》曰:乞养异姓义子以乱宗族者,杖六十。” “集解曰:乞养义子,在律本许。但令从己姓为嗣,列于昭穆则乱宗族矣。” “义子义女,在律法上允许的,但不得作为嗣子。” “臣以为义子义女应当同其他子女享有同等权力,至少要等同于庶子庶女。其在财产方面的继承权,应当写入《大明继承礼法》内。” 这让温体仁等人瞪大了眼睛,感觉刘宗周这是在刨根。 如果真这样规定的后,今后还有哪一家敢收养义子义女做奴婢? 这那是在蓄奴婢,分明是养了个子女! 朱由检则对此极为赞赏,说道: “爵位继承,当按嫡长房继承制。” “但是财产继承,就需要尊重个人意愿了。” “除了嫡长房继承的财产不得低于其他房外,财产持有者可按个人意愿给子女分配财富。” “也可以收义子义女继承家业,把财富分配给他们。” 这话听得在场的臣子更头疼,一时间他们竟然分不清: 皇帝是不知道民间情况,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真听刘宗周所说,把义子义女当成子女看待。 此时的刘宗周,则是继续说道: “义子义女也是子女,无论是强是和,皆不能与义父义母等亲族苟合。” “如有犯者,当按奸小功以上亲论斩。”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都是父母和义子义女的关系,应为应重制相关法律,明确把义子义女写进去。 群臣对此实在无法接受,因为很多人养义女做婢女,就是为了泄欲。钱谦益道: “陛下,如此礼法,根本执行不下去。” “这样还有谁敢去收义子义女?” “那些有众多义子义女的,难道要让他们把财产都分出去?” 朱由检闻言神色一肃,陡然声色俱厉: “蓄养众多义子,他们是想要图谋不轨吗?” “以前的事情不论,今后收养义子义女,皆需在户口簿上登记。” “否则朝廷概不承认,以私蓄奴婢处置。” 这番陡然变脸的话,让他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显然皇帝是知道民间情况的,这次就是针对实际是奴婢的义子义女。 “图谋不轨”之说,更是让他们噤若寒蝉。担心继续说下去,会让皇帝怀疑自己有异心。 但是任由皇帝废奴他们也不愿意,群臣又拐弯抹角地说了良久,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至少要增加些名额,不能按现有的奴婢律。 朱由检看着这些大臣的态度,还有现实的情况,最终道: “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律法终究要执行,执行不下去的与废止无异。” “但是蓄养奴婢,是一定要限制的。而且要严格执行,避免有些人带着奴仆造反。” “还有,你们觉得,奴婢是良民还是贱民?” “要不要把他们列入大明公民,授予他们选举权?” 这个问题,显然关系到奴婢的数量,温体仁当即说道: “奴婢当然是贱民!” “《大明律》禁止良贱为婚姻,凡家长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杖八十,女家减一等。” “奴婢和丐户、娼户一样是贱民,不当享有选举权。” 朱由检皱了皱眉,显然不愿意增加一种贱民,削减自己开豁为良的功绩。 但是把奴婢列为公民,对选举的影响又太大。因为奴婢完全依赖主家,给他们选举权就是增加大户的影响力,鼓励他们蓄奴。 完全禁止蓄奴的话,现在又办不到。就像现在这些臣子说的那样,根本无法执行。 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 “贱民就贱民吧,把愿意为奴的人视作自甘堕落的堕民看待。” “但是也应该给他们从良的机会,奴婢和丐户、娼户一样,可以通过从军加入军民户,获得良民身份。” “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以私役军民论罪。” 这是给奴婢的出路,但无疑会让奴婢变得不好管教。温体仁道: “如此对购买奴婢的人太不公平,若是有奴婢刚被买来就去参军怎么办?” “臣以为应该加上主家允许,否则不许参军。” 朱由检这次没听他的建议,反而责问他道: “参军是为大明效力,温卿是觉得为大明效力的人太多吗?还要设定限制。” “要不温卿去和枢密院说说,看他们要不要废除贱民参军从良的规定?” 温体仁对此可不敢,因为据他所知,如今海军那边,有很多疍民、渔户在服役。如果他敢提出这个建议,估计会被枢密大臣们怒喷。 如今的枢密院,权势已超过六部任何一部,几乎能和内阁抗衡。没有必要的话,温体仁可不想招惹他们。 这让他只能在心里对王时敏说声抱歉,知道挡不住奴婢从良。 朱由检则在定了原则后,补充道: “今后奴婢的身契,应该注明强制解除契约所需要的违约金。” “这个金额不应高于卖身钱加工作获得的工资、且总额不得超过一千两,否则按无效处理。” “在从军时不需要赔付,退役后陆续赔付即可,通过银行支付,超过十年要计算利息。” 这让温体仁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知道奴婢从良也能收回投入,甚至有可能挣钱。 不过对大户人家来说,他们最看重的是稳定,需要奴婢没有其他出路,只能效忠自己。 如今皇帝这样规定,终究是开了一道口子。以后各地的奴婢,将会不再安分。 钱谦益这时忽然道: “男仆能够参军从良,婢女要怎么办?难道让她们同样从军?去军中做营妓?” “还有已结婚的婢女、以及奴婢的孩子,是否能随着男子转为良民?”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钱先生真是怜香惜玉啊!” “军中现在不设营妓,只在驻地附近指定相关行业服务区。” “而且军中现在有女兵,还有秦将军那样的女将,可以让女子从军服役。” “女子在军中不止当兵这条路,还能当护士、缝补浆洗做女工,或者去军乐团献艺。” “已经有一些娼户,选择参军从良,钱先生可以关注些。” 众人闻言同样大笑,殿中的气氛总算活跃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凝重。 然后朱由检继续道: “至于奴婢的后代,自然能随着父母从良。” “而且他们在成年前,视作没有选举权的居民对待,可以一直随父母在主家。也可以可以选择脱离父母,作为孤儿去养济院或参加幼军。” “成年之后,则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卖身。” “居民可选择卖身为奴,良民公民则禁止成为奴婢。” “不卖身的居民,除了没有选举权等权利外,可以像公民当雇工做工人。在累计纳税百两以上时,申请获得公民身份。” “或者服役加入军民户,获得公民身份。” “也可以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做官吏,获得公民身份……” “总之道路很多,而且因为没卖身不需要支付赎身费。” “如果钱财足够,还可以把其父母亲人强行赎身,随之转为良民。” 又转向刘宗周道: “朕在这里说明了:任何人不得以大明官吏和军人为奴,不得把有功名的人用作奴隶。” “这一条要写入礼法,作为大明公民的权力。” 刘宗周领旨奉命,《大明礼法公约》的草案,又多出了一个条文: 大明公民的生命和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不得买卖或奴役大明公民,诱取略卖良人、以公民为奴应受法律惩治。 大明公民合于法律规定资格者,可为文武官吏。 非大明公民不得担任大明公职,只可担任外籍职位。 任何人不得阻拦大明公民考取公职和参军,不得以大明官吏和军人为奴隶,不得以考取功名的人为奴隶。 未取得公民身份的大明子民后裔,只需服兵役三年以上、且愿意成为军民户,即可获得公民身份。公民可强制解除身契为自己和家属赎身,其家属自动获得公民身份。 具体由《大明律户律》规定之。(本章完) 第712章 团结就是力量 “子曰:学不可以已。” “不知礼,无以立。” “今日我就为诸位讲解礼法,让大伙儿知道什么是公民的权利。” 距离吴家不远处的空地上,张溥拿着铜喇叭,向聚集的人群大声道。 这么多日的示威,让吴家成为了苏州甚至江南的风暴中心。每日都有人过来,同样有人离去。 苏州那些蓄养奴仆的大户,这些日子是威逼利诱,约束自家的奴仆不要闹事。 张溥则用报纸吸引各地的奴仆和正义之士前来,而且还亲自授课,讲解各种道理。 今日他就讲到了礼法,向众人大声说道: “什么是礼法呢?就是礼仪和法度。” “它是一种秩序,可以用来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和夫妇。” “我们每个人,都能在礼法秩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当今圣上重制礼乐,就是为了让生民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各尽所能、各得其所,得以安居乐业。” 把《礼记》中的话语尽可能直白地讲述,张溥又指着一人举例道: “说得虚了可能有人不明白,咱们就说点实在的。” “例如你张三,租种了吴家占据的十亩官田。” “那么你的身份、还有你子孙的身份,是良民还是奴婢呢?都得用礼法定下来。”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张三却挠着头大喊道: “先生,那我是良民还是奴婢呢?” “我可从来没卖过身,但是从我爷爷开始,他们就说我家是佃仆。” “现在我种的田、住的房子,他们都说是主家的。”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有戚戚,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些人有的是自己卖了身又不想继续做奴婢的,也有人的身份是祖上传下来的。 有些人甚至早已脱离主家发家,身份却仍是奴婢,财产有可能被主家夺过去。 这些特别有钱、或者一无所有的人,是这次抗争的主力。 他们迫切想要改变当前的局面,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 张溥听着众人的声音,大声喊了几句,方才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道: “良民还是奴婢,要由礼法而定。” “但是你张三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奴婢。” “因为他吴家根本没有爵位,也没有人做到三品以上大臣。” “他们根本没有役使奴婢的资格,一直都在触犯《大明律》。”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张三激动地大声吼叫起来。 很多人想到自己主家的情况,纷纷大喊着自己的主家也不是官。 远处听到的吴世睿则是脸色发白,很多缙绅也脸色铁青。因为苏州这边根本没有贵族,三品以上的大臣也寥寥无几。 按照张溥这个说法,那就是他们蓄奴就在触犯《大明律》,犯了私役奴婢之罪。 王时敏同样脸色不好看,因为他爷爷是首辅,他却只是承蒙祖荫的尚宝司卿,官位只有正五品,同样没有资格用奴婢。 这让他盯着旁边的苏州府推官黄道周,逼问道: “黄推官,这张溥如此大放厥辞,你就不管管吗?”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整个苏州就乱了!” 黄道周却不理他,而是想着京城发来的旨意。 从最新拟定的礼法条文看,朝廷那边的态度,已经基本定下了。 没确定的只是细节,朝廷让苏州府做试点具体商议。 张溥显然也知道了这些,所以今日大谈礼法,向那些佃仆表明,他们不是奴婢。 很快,他就会按照皇帝的命令组建雇工协会,把这些奴婢、或者说雇工组织起来,和这些缙绅商议。 黄道周对此是赞赏的,因为他幼年家贫、甚至连老师都请不起,自然不会倾向大户。对某些大户吃饭穿衣都要使用奴婢,内心鄙视无比。 再加上他很欣赏张溥,对王时敏的话,自然是充耳不闻。 若非身为官员不便乱说,知府寇慎又让他陪同这些人。只怕黄道周早就走到张溥身边,和他一起面对奴婢。 远远地,黄道周又听到张溥声嘶力竭的声音: “《大明礼法公约》,就是天子和万民共同约定的礼法。” “不但万民要遵守,天子也要遵循,更别说官吏缙绅。” “只要遵守礼法,就没有人能动我们。” 众人大声欢呼,士绅们则脸色数变。 之前他们对重制礼乐也是支持的,甚至还盼着朝廷来苏州建议会。 哪想到如今议会还没建,国会筹办处拟定的礼法就落到他们头上。 这让一些人愤愤道: “什么万民公约,分明是朝堂上几个大臣定的!” “还有这些泥腿子,竟然也配谈礼?”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才是他们认同的。 这些奴婢想靠礼法受到保护,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笑话。 黄道周听得不快,不愿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拂袖离开之后,他走到旁边知府歇息的凉亭,禀告道: “寇公,苏州府的大户,看样子不愿主动释放奴婢。” “要不要把他们请来训话,宣示朝廷旨意?” 知府寇慎摇了摇头,说道: “暂时还不用急,先让他们斗一斗。” “朝廷只定了纲要,却没定下细节。” “有关奴仆的事情,要等他们和张溥商议出结果后,官府调解即可。” “现在本府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朝廷要收回官田分配给佃农。” “这些田地都在各家大户手里,如何收得回来?” 黄道周闻言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苏州的官田早已和私田一样在流转。朝廷强行收回,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夺缙绅的田。 但是这些田又本就属于朝廷,现在收回来又似乎理所当然。 这让他只能感叹事情的复杂,想着上任时拜过的城隍庙,还有三法司悬挂的海瑞画像,说道: “海公曾经说过,若有产业上的疑难案件,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以救弊也。” “这大户人家就是把田地收到只有一百亩,也能耕读传家。” “但是小民从官府租种十亩地,就能维持一家的生计了。” “下官以为当按朝廷规定,把租种官田超过一百亩的,收回重新分配。” 寇慎微微点头,又想着自己治政的经验,感叹道: “一百亩还是太少了,若是限额增加到三百亩就好了。” “苏州这边大多数人家,都没有三百亩土地。” “限额定在三百亩,当能让大多数人遵循。” 昔年苏州大水,漕粮无从获得。是他规定“三百亩以上纳米,三百亩以下折银”,让苏州民众顺利渡过灾年。 所以他对苏州有多少三百亩以上田地的家族很清楚,认为完全能强迫这些人把田地交出来。 黄道周对此也有些认同,说道: “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那是适合五口之家的情况。” “如今人口多的家庭普遍有十几口、几十口,又不方便单独把某个子孙分出去。下官也以为三百亩耕读传家更合适。” “不如寇公召集一次集议会,以苏州官员的名义,向朝廷提出建议。” 寇慎眼前一亮,说道: “如此甚好!” “咱们苏州府的官员共同署名,向朝廷提出建议。” 当日就召集苏州府集议会成员,举行一次会议。然后以全体苏州官员的名义,请求朝廷稍微放开限制,把租种官田的限额,增加到三百亩土地。 为了尽快传到朝廷,寇慎作为主官,拿着各人署名的奏疏拜访苏松监督太监。打算借助内廷的信鸽,把奏疏送到朝廷去。 不过他刚刚把奏疏交给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就听到有人匆忙来报一个消息,吓得他险些跌倒在地: “张溥遇袭,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什么人做的?张溥现在怎么样了?” 前来报信的小太监道: “就是刚刚的事,听说是苏州打行的人做的,还砸了《明报》报社。” “幸而张先生带了火铳,没有受到伤害。” “就是报社被砸、人也受了惊吓,如今群情激愤。” 寇慎听到人没事,不由松了口气。却听到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阴恻恻地说道: “苏州打行?当年打死缇骑的是不是有他们?” “后来拿出五个人顶罪,张先生还为他们写了《五人墓碑记》。” “怎么如今这些人竟然去打张先生?如此忘恩负义!” 寇慎听得额头冒汗,急忙解释道: “颜佩韦等五人是寇某亲自抓捕审讯的,他们确实参与其中,并非受雇佣的打行中人。” “张溥遇袭之事,本官一定严查,给公公一个交代。” 张彝宪想着如今苏州的锦衣卫都不敢出门的情况,重重一拍桌案,厉声呵斥他道: “不是给咱家一个交代,是给张先生交代。” “你要知道,张先生是陛下那里的红人。” “他要受到伤害,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寇慎连连应是,表示一定会把苏州打行的人缉捕过来,查明事情原委。 张彝宪闻言讥讽道: “你们要抓捕谁?难道再抓几个替死鬼?” “这苏松一带打行横行的事情,连皇爷都是知道的。教皇爷书法的董先生,家里就曾被恶少打行所抄。” “我看苏松这么乱,就是因为没有卫尉署。” “不如寇知府和咱家联名上奏,申请成立苏州府卫尉署,在各县成立治安衙门。” 寇慎闻言一怔,没想到张彝宪这么不给面子,此时突然发难。 他身为一个文官,当然不可能和太监联名上奏的,更何况是请锦衣卫到苏州。 不过苏州打行的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让他都很是意外。这让他觉得必须要给出个交代,不能再只用几个人顶罪。 作为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有责任监督苏州官吏,甚至列席各级集议会。但是除此之外他一点权力都没有,根本动不了任何人。 寇慎自忖行得正坐得直,对张彝宪进谗言也不畏惧,推脱了张彝宪联名上奏的邀请后,很快离开了这里。 他需要尽快把张溥遇袭、报社被砸的事情查清,避免苏州矛盾激化,发生更大的乱子。 张彝宪在寇慎离开后,气得一脚把椅子踢翻在地。 他这个苏松监督太监相比以前的苏杭织造太监,当真可以说是憋屈无比。地方上的事情都不能插手,只有监督权力而已。 在苏州这个缇骑不得出门的地方,他连外出都要小心翼翼。 所以在张溥找上来时,他选择大力支持,希望能打破当前的局面。 如今看来,张溥果然是有用的。他可不能让人把张溥给害了,让苏州再次变成一块铁板。 想着张溥遇袭的事情,张彝宪道: “把皇爷赐下的火铳和弹药拿出来,都给张先生送过去。” “再选几个孔武有力的锦衣卫穿便衣,前去保护张先生。” “若是张先生出了事,咱家饶不了你们。” 颐指气使地下了命令,当即就有小太监,带着锦衣卫和火器出去。 张彝宪自己则添油加醋地写了密奏,狠狠地参了寇慎一本。不过他也没敢耽误正事,把寇慎等苏州官员的奏疏,同样传了过去。 不知这件事的寇慎,在离开监督衙门后就唤来已经下班的黄道周等官员,一起前往张溥家中慰问,查探事情原委。 此时张溥家中,已经聚集了很多闻讯前来的人。甚至有一些奴仆出身的武官,主动前来守卫。 张溥怒火升腾、又深受感动,声音嘶哑地道: “诸位,今日张某遇袭,是因为某些人怕了,他们害怕咱们团结起来的威力。” “张某就用从军中学到的一首歌,唱给各位共勉。” 举起扩音喇叭,大声向众人唱道: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简单有力的歌声,让众人很快随之而唱。感觉似乎有一种力量,随着歌声在胸中涌起。 寇慎、黄道周等府衙官吏到来的时候,正听到众人齐唱: 向着侵略奴役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一时间深受震动,竟而不敢上前。(本章完) 第713章 状书和检举 第713章 状书和检举 张溥遇袭事件,成为这次苏州奴仆抗争的转折点。 如果说之前还是和平示威,张溥也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的话。这次遇袭之后,他性格中偏狭的一面,很快显示出来。 险些被打成残疾的他,已经下决心搅个天翻地覆。挥手写就了几篇文章,安排人从现在开始印刷。 而后天刚刚亮,就带着一众支持者,站在吴家门前,强硬要求放人。 随着太阳升高,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之前曾听过张溥讲课、后面却没来的人,在听说他遇袭后,大多都过来了。 张溥站在人群中,大声宣读自己得知的朝堂消息: “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奴役大明公民。” “即使是贱民和贱民后代,也能通过服役纳税成为公民,享有公民权力。” “张峣是我明报的员工,还纳银千两获得公士身份,身份更高于公民。” “吴家无故将他羁押,你们说占不占理?” 众人纷纷大喊“不占理”,尤其是那些已经捐纳公士、却被主家扣着身契不放的,大声支持张溥。 他们对之前的静坐示威没有效果早就不满意了,今日张溥表明了态度,这些人当即带头唱着昨晚听到的“团结就是力量”,大有一拥而上、冲入吴家之势。 吴世睿吓得脸色发白,他舅舅王时敏的脸色也是铁青无比,怒吼道: “反了!” “真是反了!” “这张溥带着奴婢,是要聚众造反!” 指挥家仆堵门,不让他们进来。 还向巡抚衙门派来的官兵道: “尔等还不动手吗?” “若再耽搁片刻,酿成奴变怎么办?” 这些官兵早已得到曹文衡的吩咐,只要没有真正闹出民变,张溥无论做什么都不用管。 此时面对王时敏的话只能赔笑,说是没有命令,他们没有对民众动手的权力。 王时敏气得直跳脚,大骂曹文衡动了申家还不够,又拿他王家的姻亲作筏子。来日朝堂上面,定然参他一本。 然而这种威胁,说给普通官兵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他们可不懂得朝堂上的事情,只知道如今自己曹巡抚麾下的兵。 甚至就算曹文衡在此,知道皇帝态度的他,对王时敏也根本不会理。 若非是担心真的出现奴变、又担心张溥受了损伤,曹文衡早就把麾下官兵调走了。派兵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没有再露面,而是让苏州府官员处理。 苏州府的官员为了安定地方,和大户人家颇有往来。就在王时敏心中焦急之际,知府寇慎带着苏州府的官员和衙役,终于赶了过来。 显然,他也预料到今日事情会激化,提前做了准备。 命令衙役挡住几乎要闯入吴家的人群,寇慎大声呵斥道: “尔等这是做什么?” “张溥,你要聚众造反吗?” 他对苏州民众有活命之恩,在苏州府的威望极高。这些奴婢见到他,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张溥见此走出,恭恭敬敬地说道: “寇公,非是我等要造反。” “只是这吴家油盐不进,仗着有人保护,就丝毫不理我们。” “今日我就在府尊面前状告,吴家羁押公士,无故扣押明报公司员工,触犯大明法律。” 呈上一纸状书,请求寇慎受理。 不过寇慎却没有接下,而是向黄道周道: “朝廷有令,各府刑名案件,由推官负责审理。” “黄推官,你是朝廷派来的。” “是否接这个案子,就由你来决断吧!” 黄道周思索了一下,上前接下诉状。 王时敏见势不妙,在旁大声说道: “黄推官,莫要听他狡辩。” “张峣就在吴家,我等从未听说他捐纳了公士。” “再说以他的身家,哪里能捐纳起公士?” “我等要反诉他,窃取吴家资财。” 这是苏州涉及奴婢的案件中,经常出现的事情。 有钱的奴婢捐纳了公士,却被主家反诉窃取钱财。 黄道周见过的相关案件不是一个两个,闻言顿时说道: “既是反诉,有状书吗?” “若写好了就拿过来。” 王时敏哪料到张峣已经成了公士,更不明白张溥为何直到今日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对此当然没准备。 看向六神无主的吴世睿,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他只能向黄道周道: “状书暂未写就,能否稍等片刻?” 黄道周还没回答,张溥已经出言讥讽道: “王先生当衙门是自家的吗?” “还要专门等你!” 王时敏气得冷哼一声,盯着张溥说道: “张西铭,你到底要如何?” “闹了这么些时日,难道还觉得不够吗?” “还有什么手段,吾等接着就是!” 张溥狂笑一声,高声道: “那你可接好了!” 从吴伟业手中取出一纸文书,又呈给黄道周道: “学生身为士子,且为报刊从业者,拥有监督权力。” “今日便检举吴家,身为庶民私蓄奴婢。” “请黄推官立刻将其杖责一百,释放奴婢从良。” 这让吴世睿吓得瘫倒在地,王时敏看着张溥的脸色也变了。 如果说释放捐纳公士的奴婢他还能勉强接受的话,张溥这番做法,无疑让他难以容忍。 因为这意味着他也要把家中所有奴婢释放从良,甚至被杖责一百。 然而这还没完,张溥又从吴伟业手中取出一纸文书,放在一起说道: “学生还要检举吴家,侵占官田、漏缴赋税。” “根据学生测量,吴家拥有的土地,至少有八百亩、一半多都是官田。” “查其赋税,却只缴纳了七百五十亩土地,只缴纳二成有产税。” “再加上他私蓄奴婢逃避服役,拒不履行纳税服役的公民基本义务。” “请黄推官接受检举,对吴家处以罚金,剥夺公民身份。” 这番言语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因为所有人都没想到,张溥要吴家释放所有奴婢不说,还要把吴家的公民身份取消。 也就是说,吴家以后的身份不再是公民,以后不再是良人? 这让所有追随张溥的奴婢,都感觉一阵痛快。 他们这些日子受够了吴家的高高在上,迫切想要把他们给拉下来。 王时敏这个时候,则是出离愤怒了。 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张溥要救走一个贱民不说,还想把吴家贬为贱民。 他到底是有什么依仗呢?就不怕得罪江南所有士绅? 如果黄道周真的接下文书调查,自己要怎么救下外甥一家子? —— 此时的黄道周,则在犹豫着要不要接下检举。 报刊行业有舆论监督权,他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想到这种监督不局限于发表文章,还能直接检举。 难怪很多人都说他们是民间御史,这确实有点像御史的权力。 看向旁边的寇慎,黄道周发现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当即下了决心,接过检举文书道: “既然张总编有监督权力,这份检举我就接下了。” “只是结果如何,还需张总编等待。” 张溥恭敬一礼,说道: “学生静待消息!” 又向吴伟业道: “状书和检举已被受理,今日的报纸,可以发行出去了。” “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吴家犯了三事。” 这话一出,黄道周还没说什么,王时敏却脸色大变。 因为他认识到:张溥真正的杀招是这个。 张溥状告和检举的三件事被受理,无疑说明这三事在官府看来是违法。 接下来必然有很多不甘为奴的人,想办法状告和检举。 就连他王家也逃不了,治家甚严的他,被不少奴婢怨恨。 这让指着张溥,连声道: “好!好!好……” “你张西铭的手段,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看!” 匆匆离开吴家,打算先安稳住家里。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人告王家,把事情牵连到自己。 张溥在他离去后,放声哈哈大笑。 其他人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同样笑了起来—— 今日之前,他们何曾想过高高在上的首辅之孙,竟然还有被自己逼着逃窜的那一天。 这些受欺压的奴仆,都感觉出了一口怨气。 寇慎看着他们的样子,则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到黄道周身边向他道: “若是觉得为难,可以让南京大理院审理。” “甚至上奏朝廷,请求朝廷裁决。” “你是翰林院的官员,想必礼部官员会帮你。” 黄道周呆呆地看着状书和检举,同样觉得难办。但他却向寇慎道: “下官还是想试试,让他们达成和解。” “什么事都闹到朝堂上,到底有些不好看。” 又想到刚才寇慎的表现,低声询问知府道: “莫非府尊的意思,是想借此事,压着那些大户把官田交上来?” 寇慎微微点头,同样悄声说道: “那些大户,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会老实听话。” “就像这个吴家,清丈田亩、缴纳有产税的政令那么严格,他们都敢隐瞒田地偷漏赋税。” “现在要把他们耕种的官田收回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还有巡抚那边,不知要怎么交代……” 清丈田亩征收赋税,是曹文衡今年最大的政绩。 为此他甚至逼着申家纳税,得罪了很多江南士绅。 本来以为应该清丈清楚了,苏州府的黄册也在编造中。 哪想到张溥突然捅出来,检举吴家隐瞒土地偷漏赋税。 这个小家族尚且如此,其他家族那就更不用说了。 估计曹文衡会非常恼火,苏州府的官吏少不了吃挂落。 黄道周听着这些事情,更加感受到地方官的艰难。 这上有巡抚等官,下有缙绅民众,哪一方应对不好,都要受到非难。 幸好自己不是单纯的地方官,本职是翰林院编修。不然寇慎可不会这么客气,与自己和和气气商议。 当日,黄道周就把张溥和吴世睿唤到衙门,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和解。 吴世睿在知道自己有可能沦为贱民后,已经不想什么保住奴婢的事情了,连声向张溥道: “张西铭……不,西铭先生,小可知道错了,这就把张峣和他父母放出去。” “请西铭先生宽宏大量,饶了小可如何?” 张溥冷哼一声,说道: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干什么了?” “你无缘无故扣押我报社的员工,当我好欺负不成?” 吴世睿低声下气道: “西铭先生见谅,小可愿意赔偿。” “请西铭先生说个数,小可一定拿出来。” 黄道周也出言道: “如此不是甚好?” “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天如,你说呢?” 张溥拱了拱手,说道: “非是学生不愿和解,而是如今已不是一人之事。” “张家犯的是朝廷律法,侵占的是朝廷官田。” “纵然我撤诉取消检举,官府也要给出个说法来。” “否则礼法威严何在?朝廷公产何存?” 黄道周闻言一怔,又看向了吴世睿。 吴世睿肉疼地道: “吴家漏缴的赋税,我愿补上罚金。” “但是官田是我祖上买的,不能就这样给了朝廷啊!” “那些奴婢的身契也是我了银子买的,平时还好吃好喝养着。” “如今说放就放,天下没这个道理啊!” 说着他就呈上了一摞文书,都是家中田地的买卖记录,还有奴婢的身契,甚至有他们的欠债。 黄道周查看一番,发现果然是正规文书。如果让吴家无偿释放奴婢上交官田,估计会元气大伤、对朝廷心怀怨恨。 张溥斜眼观看,提醒黄道周道: “黄推官,这可都是罪证啊!您可一定要收起来。” “不管怎么说,吴家都不是高官,更加不是贵族,根本没有资格蓄养奴婢。” 吴世睿听得跳脚,指着张溥骂道: “张西铭,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非要逼迫吗?” “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看谁更能撑得起!” 张溥把他的手指一把拍开,毫不在意地道: “鱼死是一定的,但是现在的网结实,可没那么容易破。”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总不会以为,我带着一帮人静坐,只是为了自己吧?” “若你好好说话,我还能指出条生路。” “继续顽固不化,那就当风暴里的小鱼吧!” 带着弟子等人离开衙门,黄道周的第一次调解,就此宣告失败。 (本章完) 第714章 三寸金莲和奴婢 第714章 三寸金莲和奴婢 “砰!” 愤怒地拍着桌案,朱由检收到张溥遇袭的消息后,同样怒火升腾。 本来他还想着和平解决,不动用激烈手段影响江南稳定。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让江南某些人失了敬畏。 看着前来汇报消息的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朱由检道: “南京锦衣卫那边,现在有什么人堪用吗?” “能否把江南打行除去?” 郑士毅心中振奋,知道锦衣卫的机会来了。说道: “南京锦衣卫掌印,多是从军中参将、副总兵调任。” “让他们带兵打仗尚可,治理地方恐怕难以胜任。” 朱由检当即决定道: “那就把他调入鹰扬军,换个人掌管南京锦衣卫。” “朝鲜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项俊卿说毛云龙已经足以胜任。” “调项俊卿去南京担任锦衣卫掌印,组建南方镇抚司,负责南直隶和江西、浙江三地。剩下的福建、广东、东宁、南洋等地,交给于日升组建东南镇抚司。” “涿鹿区卫尉署校尉李若琏调任南方镇抚司,负责在江南各府筹建卫尉署。” 派遣两位得力人员,加强南京的锦衣卫实力。 两人之中,项俊卿在朝鲜树下赫赫威名,让很多朝鲜上层,认识了大明的锦衣卫。 李若琏则是崇祯元年的武进士,也是朱由检着意培养的人。他在涿鹿区尽心尽力,而且善于和文官打交道,如今得到了升迁机会。 郑士毅从这个安排中,认识到皇帝对南方的重视,还有对当地情况的不满。 同时他也有松口气的感觉,因为项俊卿在朝鲜做的太好了,在朝鲜内附中立下赫赫功勋。他很担心这个人回京后,被取代自己成为锦衣卫掌印。 如今看来,皇帝认为项俊卿还需要磨练,让他先去南京锦衣卫当掌印,回京接替自己还需要时间。 在锦衣卫暗地里的权势越来越大、享受到暗中操纵他人的快感后,郑士毅还不想那么快退下去,打算多干几年时间再求退。 朱由检对他虽然不是完全满意,但也没有急着换人。毕竟锦衣卫很多机构都是初建,需要时间稳定。 在调了项俊卿和李若琏两人后,朱由检又嘱咐道: “从鹰扬军挑选一个大队南下,去南京组建长水营剿灭打行。” “兵员从南京锦衣卫和金吾卫留守人员中挑选,作为南京锦衣卫直属兵力。” “这支军队,要求擅长水战。人员和军械都能乘船运输,甚至在船上射击,顺着水路支援江南各地。” 这是针对南方的情况,所做出的安排。 张溥遇袭的事情,让他认识到南京也需要一支快速打击部队,在各地发生变乱时迅速出兵。 鹰扬军这支大队去南方的任务,就是组建长水营剿灭江南打行,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郑士毅对鹰扬军的扩大,当然是举手赞同的。锦衣卫这两年权势的复苏,和鹰扬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也不无关系。 如今他在以情报部长的身份参加枢密会议时,说话也越来越受重视。 不过对于用兵剿灭江南打行一事,他是不太看好的,向皇帝道: “陛下,江南打行,多有恶少无赖。” “他们这些人最敬畏打架厉害的。” “臣以为可从勇士营选拔技击高手,让他们去南方收服这些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郑士毅这个建议颇为赞许,下令道: “单思南师傅在江南颇有威望,就让他挑几个人过去,在江南各地组建武道协会、组织武道比赛。” “明年武道大会的选拔,也要尽快展开,把各地武人吸纳入锦衣卫。” “还有转告户部,集会结社的事情要和卫尉寺一起管。打行、镖行、帮派之类的暴力团伙,还有家丁、护院等安保人员,都必须接受卫尉寺和武道协会监管,否则以黑社会团伙处理。” “你们锦衣卫,也要主动帮助户部负责集会结社事宜,避免集会时出事故、扰乱社会治安。” 郑士毅对此,自然是乐呵呵地答应。 因为这代表着锦衣卫权力的扩大,越来越有发言权。 显然,皇帝在对官员和士绅失望后,选择继续加强锦衣卫。 他们锦衣卫早晚有一天,会恢复曾经的威势。 朱由检在郑士毅离去之后,仍旧余怒未消。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动张溥。 这个人可是他费心收服的士子,朝堂上有点见识的官员,都知道张溥是自己的喉舌。 如果张溥遇袭自己都不管不问,以后外面的士子,还有谁敢投靠自己? 所以,他很快决定把这件事传给徐光启、陈子龙,让他们在官场和民间制造舆论,声援江南的张溥。 并且还下了几条命令,表示对张溥的支持。 苏州奴仆的事情,他决定让张溥放手去闹,就算打仗平叛,也是在所不惜。 —— 琢磨着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周皇后得知他因为苏州的事情龙颜大怒,主动派人来乾清宫,邀请皇帝过去。 朱由检对皇后还是尊重的,更别说皇后还怀着身孕。强行让自己把烦心事忘掉,应皇后的邀请去坤宁宫。 坤宁宫中,周皇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便,早已命人安排了表演。 命人摆上酒宴,说道: “陛下莫要太过劳累,好好歇息放松一下。” “近日乐团新招了一位舞姬,让她为陛下献舞如何?” 朱由检喜好声色,闻言顿时笑道: “那就有劳皇后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舞姬,让皇后特意引荐?” 周皇后笑着说道: “陛下看到就知道了!” 拍了拍手,随后就有宫女,引着一位娇小玲珑的舞姬走了进来。 还有宫女在地上放下一个琉璃盘,只有尺许方圆。这个舞姬就在琉璃盘上,翩跹起舞旋转。 舞姿曼妙、婀娜动人,果然不愧是皇后精心挑选的美人。 朱由检看得眼前发亮,难以置信地道: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掌中舞?” “怎么有人还会如此绝技?” 周皇后看着皇帝的样子,心中暗暗得意。 这个人是她让李玉特意选的,不但擅长舞蹈,还擅长乐曲。 而且满足皇帝规定的十五及笄限制,不需要像柳如是那样继续等几年。 她向皇帝介绍道: “此人本是练杂技的,被李大师招进乐团学舞。” “这掌中舞也是乐团的人琢磨出来的,至于是不是汉时的样子,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若是有几个男子托掌,柳姬可在上面起舞。” “若是男子的力气再大些,柳姬的脚再小些,单掌应该也可以。” 叹息柳姬被发现得晚了些,没来得及缠足,成不了三寸金莲。 这也是她最遗憾的地方,因为田妃据说就有一双小脚,颇得皇帝喜爱。 朱由检不知她的想法,看着琉璃盘上翩翩起舞的柳姬,说道: “无妨!这样已经很好了!” “若是脚掌再小,走动起来就不方便了。” “田妃安静娴雅,就是因为被父母逼着缠了一双小脚,出行有些不便。” “朕每每看到就心中怜惜,以后要想个法子禁止缠足才是。” 周皇后听着皇帝的说法,这才明白皇帝不是喜爱田妃的三寸金莲,而是觉得怜惜。 这让她哑然失笑,说道: “这次采选的淑女,有不少裹成三寸金莲的,陛下要不要怜惜怜惜?” 朱由检看着皇后吃醋的样子,笑着饮下一杯略带酒味的饮料,说道: “朕的一颗心大半都在皇后身上,还能怜惜几人?” “传旨:把缠足的尽皆黜落,朕不想在宫里看到畸形的三寸金莲。” 这让周皇后惊讶了,知道皇帝确实不喜欢缠足。 如此看来柳姬的天足不是缺陷,袁妃不受宠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她的脚比田妃大。 再想着皇帝说要禁止缠足,周皇后好奇道: “陛下不喜欢不选就是了,为何要禁止民间缠足呢?” “难道就因为怜惜田妃,不想让别的女子受此苦难?” 朱由检闻言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说道: “这缠足和很多事情,可谓息息相关。” “你想想,缠足的裹脚布臭了,是不是需要人浣洗?” “还有行走之时,是不是有些不便?” “这就要求她们必须有人扶着,要有亲信婢女。” “甚至在出行时,还要有信得过的轿夫,用奴仆抬着轿子。” “若是大明的女子都缠足,奴婢制度什么时候才能废止?” “还有马车和人力车,哪个女子去坐?” 这都是他在各行业的情报中,所看到的消息。 大明的马车在他的推动下迅速发展,甚至一些高档轿车在水泥路上,舒适度已经接近轿子。 但是有些人就是不喜欢,尤其是缠了小脚、上下车不方便的女子。 至于人力车女子坐的就更少了,除了上下车不方便,还有安全方面的担心。 后者朱由检可以让卫尉寺加强监管解决,前者就实在没办法了。缠足的女子上下车不方便不说,很多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扭转风气。 周皇后听着皇帝的解释,总算没有再因为田妃胡乱吃醋。 她知道皇帝这些日子在处理苏州奴婢的事情,对这些政事不敢多言。针对缠足说道: “想要禁止缠足,陛下发个旨意不就行了?” “难道还有人在这种事上抗旨?” 朱由检一边看着舞蹈,一边摇了摇头,解释道: “有些文人就好这一口,甚至朝廷越禁止他们就越喜欢。” “朕对此能怎么办?难道强逼着他们喜欢天足?” “这有人喜欢三寸金莲,就有人特意为他们缠足,可不是一道旨意就能扭转的。” 周皇后听着皇帝的心声,略微明白了皇帝的难处。想着通鉴上的故事,说道: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陛下喜欢什么,自然有人追随。” “这次陛下把缠足的女子尽数黜落,想必以后民间就不会以缠足为美了。” “如此总有一天,能够扭转风气。”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举办服装节,让女模特在台上走猫步。” “以后还要多推出适合天足的女鞋和袜子,让人们以天足为美。” “不过宫里向来有放足的风气,世人会不会认可,以后还很难说!” 宫里女子要做工,所以被选上后就会放足。民间并未因此追随,反而有人嗤笑。 大明皇室在时尚上的影响力并不强,宫样远不如苏样流行。 今年举办的几次服装展,都是源自苏样的服饰更受欢迎。 周皇后主持过服装节,而且出身苏州,自然知道这点。 想着皇帝竟然会为了缠足发愁,她心中暗笑的同时,看着仍在起舞的柳姬,忽然来了主意,招手道: “过来,让陛下好好看看你。” 命人撤去酒席,把柳姬抱在怀里扶着,脱下鞋袜给皇帝看。 朱由检却没有先看她的脚,而是看着周皇后和柳姬的样子,感觉颇为有趣: 两人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春宫图上抱着丫鬟让主人宠爱的主妇。 周皇后却不知他在想什么,指着柳姬的脚道: “陛下,你看她的脚怎么样?” “能不能称得上美?” 朱由检抚摸着柳姬的玉足,说道: “晶莹洁白,珠圆玉润,这样的脚当然称得上美!” “柳姬可真是生了一双好脚,能跳出那样的舞蹈。” 柳姬羞得不敢见人,周皇后扶着她笑道: “陛下既然喜欢,何不赋诗一首,让世人知道陛下的喜好?” “唐诗有云:六寸肤圆光致致。” “若是世人皆知陛下喜欢六寸的天足,自然就没人缠成三寸金莲了。” 朱由检闻听此言,当真来了兴趣,信口就赋诗道: “六寸肤圆舞翩跹,八寸丰妍亦美观。” “劝君丢掉裹脚布,脱得樊笼返自然。” 又大笑道: “柳姬的脚六寸,袁妃的脚也差不多。” “世间女子的脚,大概就是这个长度了。” “还是天然长成好,这是浑然天成的天足。” 显然明白了周皇后的意思,让他效仿楚王好细腰,说清楚喜欢什么,好让人投其所好。而不是只说自己不喜欢三寸金莲,却不说喜欢什么。 他作出这首诗的意思,就是让人们知道皇帝喜欢六寸肤圆、八寸丰妍。无论六寸还是八寸,天然长成的天足都能称得上美。 至于三寸金莲,他打算让皇后主持的妇幼保健协会定为畸形,不良于行的甚至定为残疾。这样持续下去,迟早能扭转人们的审美观念。 向皇后说着美足、美甲、用脚写字等概念,周皇后听得掩嘴而笑,没想到皇帝还有这么多点子。打算按皇帝所说,创立相关比赛。 随后,她又在皇帝的指点下,抱着娇小的柳姬,代自己接受皇帝宠幸。 这个女子,她是打算像上次挑的八个选侍一样留在自己宫中的,代替那些生下儿女后离开坤宁宫的选侍,在自己身体不方便时侍寝。 朱由检对此早已习惯,也很喜欢皇后的贤惠。对这些女子从来不主动恩赏,只当做皇后的通房丫鬟看待,让她自己处理。 柳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一直得到他的宠爱的,只有皇后和田妃、宸妃寥寥数人而已。 也因为此,周皇后对这两人最防备,没有因为皇帝不让她们当四妃,就随便掉以轻心。 (本章完) 第715章 奴婢限额 第715章 奴婢限额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朕也不能免俗啊!” 荒唐一夜之后,朱由检次日感叹道。 皇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自己接受她献上选侍的行为,无疑表明了奴婢制度无法废除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劣根性,没有人能像好色一样好德,时刻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自己把坤宁宫的选侍视作通房丫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会愿意取消包括通房丫鬟在内的奴婢制度吗? 废除奴婢制度的结果,很可能是让那些人想出别的办法享受,衍生出各种变种来。 所以朱由检思虑之后,心境更加从容,不再像昨日得知张溥遇袭的消息后,恨不得使用最激烈的手段废奴。 看着锦衣卫呈上的简报,朱由检随口问道: “张溥遇袭的事情散播出去了吗?” “朝堂和民间的情况怎么样?” 郑士毅闻言回道: “朝堂上的官员没有多大反应,除了和张溥交好的官员外,很多人认为是张溥没事找事,仗着陛下的宠信肆意妄为,这才招来祸患。” “民间现在大多还不知道,但是抄报行群情激愤,各家报纸都把这个消息放在头版。” “主持明报的陈子龙,还打算发起一场静坐,在三法司门前示威,要求惩办打行。” “抄报行的从业者、还有向报纸投稿士子,有不少人响应。” “这件事要不要允?” 朱由检微微颔首,说道: “静坐示威这种事情,原则上不要阻拦。” “有些人心里有怨气,就让他们发泄出来,用和平手段表达诉求。” “但是游行就需要注意了,不要让游行扰乱公共交通,更要预防在游行时发生盗窃、打砸等混乱。” “抄报行想静坐就让他们去,否则他们这些民间御史还有谁会在意!” 鼓励民间监督官吏,是朱由检一直以来的态度。 他建立国会的初衷也在于此,利用所谓的民意,制衡越来越难以限制的文官集团。 报纸舆论监督是民间监督的重要一环,所以朱由检早早就把这个行业置于锦衣卫保护,并且派人监管。 现在就是立规矩的时候,他让锦衣卫对报刊行业的事情少干涉。除了涉及皇室的消息和机密消息外,别的事不用多管。 郑士毅闻言记下,出宫后就让卫尉寺批准了这件事。 然后又带着卫尉寺卿刘侨,去和户部商议如何加强对集会结社的监管。 户部尚书毕自严,之前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件事。甚至整个民政司,在户部的地位都不算多高。 当前户部最主要的任务,是推行分税制和清丈田亩大造黄册。这是财政司和地政司的事情,两个司也最受户部重视,财政司甚至有户部第一司之称。 在郑士毅和刘侨找上门来之后,毕自严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向两人道: “集会结社的事情,皇上不是早就说过由民政司负责吗?” “怎么现在卫尉寺也要插一手?” 郑士毅喝着茶不说话,卫尉寺卿刘侨道: “集会结社关系到治安,这是卫尉寺的职责。” “皇上的意思是让卫尉寺和户部通力合作,定下一个章程来。” 户部左侍郎李长庚不以为然道: “这要什么章程?” “不就是可能出乱子的时候,派人告知你们吗?” 刘侨眯着双眼,皮笑肉不笑道: “李侍郎这话,是把我们卫尉寺当工具了吗?” “要不要把户籍上的事情,同样如此合作?” 李长庚还真想这样,但是张延登却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从浙江巡抚升任户部右侍郎、在户部负责各种杂事的他,知道户籍工作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 皇帝下令的地址编号、身份证号要求太高,连卫尉寺都是靠着卫所的协助,才能把辖区的户口都编上号。户部一个民政司,如何能把这种繁琐的事情担起来? 他向眼前的两个锦衣卫高层道: “两位是怎么想的?” “想要如何合作?” 刘侨看了看郑士毅,说道: “就按户口上的合作,我们卫尉寺做好后,抄一份资料给你们。” “现在户部只需要定期拿到户口资料就行了,按上面的记录征税。” “这样岂不简单?让你们少了麻烦?” 又半是抱怨半是威胁地道: “说实话,以前你们统计的户口资料真差,至少有一半的户口被隐瞒。” “皇上多次以此为例,说明统计工作的重要性。” “说是如果按照这个户口去赈灾,大明还不知道饿死多少人、有多少饥民揭竿而起呢!” 这番话说得户部几位高官脸色通红,知道户部的工作让皇帝不满意,所以才把户籍事务交给了卫尉寺。 但是他们对此也没办法,户部可没有足够的人手,把每一户的变迁、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统计进去。所以就只能按着原本的户口资料,在上面小修小改。 时至今日,谁敢相信大明官方统计的户口没有洪武年间多?他们如果再拿着以前的数据睁着眼说瞎话,估计皇帝会先撤了他们—— 这两年,已经有很多官员因为在大造黄册时编造数字,被皇帝下令拿下了。 让他们如此倒霉的,就是眼前锦衣卫下属的统计司。 这个司虽然组建时间不长,却集中了锦衣卫、钦天监等内廷机构最擅长数算的一批人。 发现异常数字就会派人核实,很多官员的不法行为也因此被查出来。 户部作为受伤最大的机构,对锦衣卫可以说又恨又怕: 不是这帮人的监督,他们户部何至于如此疲累? 制止了想要辩解的李长庚,毕自严道: “像户口那样肯定不行,集会结社的事情不需要那么多人做。” “皇上之所以把这件事交给户部,也是担心锦衣卫的威名太大,让人们不敢注册。” “这样,社团注册的事情,就由户部负责。户部会把相关的社团资料,定期发给卫尉寺。” “集会的事情和治安关联更大,就交给卫尉寺负责。但是你们也知道很多人分不清各个衙门的职责,如果有人向地方官府备案,地方户政机构会在批准后转告给卫尉寺。” 刘侨还要再说,郑士毅已放下茶杯说道: “就按毕尚书说的办,咱们定下章程来:” “集会事务以卫尉寺为主,结社事务以户部为主。” “但是打行、镖行、帮派之类涉及暴力的社团,则需要武道协会批准后才能注册。” “未注册却进行活动的社团,卫尉寺会按秘密结社、组织黑社会团伙处理。” 毕自严和李长庚、张延登简单商议一下,然后点头应允,定下了两个衙门合作的章程。 在他们离开之后,李长庚犹自愤愤不平,认为自己堂堂议政大臣却和锦衣卫商量政事,可谓奇耻大辱。 锦衣卫敢上门和户部争权,也是闻所未闻: “皇上对锦衣卫还是太宽纵了,让他们如此肆意妄为。” “要我说就不该成立卫尉寺,让他们成为小九卿之一。” 毕自严却没他那么气愤,因为他来朝廷任职更早,知道卫尉寺为何成立,说道: “上门商议是好事。” “放在以前,他们得到皇上授权后,那就直接做了。” “现在有了卫尉寺,锦衣卫做什么事都和其他衙门商议。” “这其实是好事!” 李长庚、张延登都是经历过天启年间厂卫横行的,闻言微微点头,心里也没有那么气愤了。 相比天启年间来说,锦衣卫现在做法远远称不上肆意妄为,反而多有克制。 张延登还说道: “其实户口等事,让卫尉寺负责也不错。” “现在顺天府的户籍清晰多了,不像以前瞒了那么多人。” “就连什么时候死亡,他们也和城隍司合作,拿到相关数据。” “咱们户部可没这么大本事,也没那么多人。” “没有卫尉寺帮忙,哪能让这些人纳税服役?” 户口统计工作,事情非常繁琐。不但要统计出生、死亡人口,还要考虑人口的迁徙。 这件事锦衣卫做着都吃力,不得不让卫所协助。户部如果想要自己干,官吏需要增加数倍。 这需要多少费且不说,户部如今的主职也不是户口,而是财政方面。 所以他们只能把这些事交给卫尉寺,自己只去拿统计好的数据。 —— 李长庚想着这些现状,又想到卫尉寺统计的奴婢、雇工数据,感叹道: “这户口查得太细了也不好,你看现在,皇上已经张罗着要释放奴婢。” “各家好不容易买了那么多人,哪会那么容易放出去?” 毕自严闻言有些讶异,想到李长庚的籍贯,说道: “你们湖广,也是像江南一样蓄奴吧?” “听说你们那边种田喜欢用奴婢,有些大户人家奴婢多达千人!” “这若是江南的奴婢被释放了,湖广会不会受到牵连?” 李长庚闻言叹了口气,说道: “已经受到牵连了。” “江南的明报传到麻城后,已经有传言说朝廷要释放奴婢,很多奴仆都在不安分。” “吾乡已经有很多人,提醒发生奴变。” 相比江南来说,湖广奴婢之盛,才是甲于天下,麻城则甲于湖广。 李长庚所在的李家,与他内侄甘肃护军使梅之焕出身的梅家,都是麻城的大家族。僮仆三四千人,比苏州王家那样的首辅家族还要多。 像李家、梅家这样的大家族,麻城还有不少。当年李贽被驱逐出麻城,就和卷入了梅家与其他家族的争斗有关。 就连麻城的县衙,都有吏役四千多人。可想而知这里的蓄奴风气有多严重,有多少人沦为奴婢。 再加上麻城去年遭了旱灾、前年遭了洪灾,很多奴婢都已经没有了积蓄。他们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盼望朝廷释放奴婢。 在张溥率领江南奴婢抗争的消息传到麻城后,麻城的奴婢顿时群起响应。已经发生一些家族的奴婢围着主人,逼他们交出身契。 李长庚现在就担心家乡发生奴变,准备上疏请求朝廷派兵防乱。同时请求皇帝把释放奴婢的谣言澄清,避免发生更大的乱子。 毕自严、张延登等人听着李长庚的叙述,震惊得难以言表。 他们两个山东人虽然知道湖广的蓄奴风气极重、张延登还曾在湖广任职,但是对麻城这样蓄养数千奴婢的大家族,还是难以置信。 张延登感叹道: “如此有田有仆,岂不可以称得上素封?” “除了没有爵位,与有封地何异!” 毕自严则询问道: “这么多的奴婢,你们管得过来吗?” “朝廷五千户设一卫,尚且有很多军户逃亡。” “你们各家三四千僮仆,都是怎么管的?” 李长庚想说一下,但是发现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能道: “当然是让管家管,他们会约束好奴婢。” 毕自严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可得小心他们了。” “连朝廷的军户都不甘心一直服役,需要众多千户、百户压着。” “当今皇上更是设了军士,提高一部分军户地位。” “你用有能力的仆人管理奴婢,却不给他们相应的地位。” “这些人会怎么想,估计你也能猜出来。” “一定有人欺上瞒下,如果发生奴变他们脱不了干系。” 又感叹道: “我本以为皇上要释放奴婢只是出于仁心,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为。” “都像你们这样蓄养三四千奴婢,天下很快就会乱了。” “须知不是每家,都能管好这么多人。” 李长庚这下默然了,因为他也知道有些家族,确实管不好奴婢。 一旦有一家发生奴变,其他各家都会受到牵连。 想着麻城各个家族的现状,他撕毁之前写的奏疏,而是建议皇帝,视官位和爵位规定奴婢数量,释放超出限额的奴婢。 这份奏疏,得到很多官员响应。 在僵持了近月之后,朱由检和朝堂上的大臣,终于达成共识。打算对大明当前的奴婢限额进行调整,适应当前现实。 远在苏州的张溥,也开始和苏州的大户,商议如何限奴、释放哪些奴婢。 (本章完) 第716章 人命如草芥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顾炎武率领的骑兵,终于抵达了苏州。 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先后有二十多人因为疾病劳累等原因留在沿途驿站。成功在十五天内抵达苏州的,只有一百六十人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顾炎武对此行的任务仍然很自信。宣读了对这些士兵的赏赐后,他命这些人在驿站休整,自己则带着亲兵去找苏州府官员。 一路上,他发现苏州这边,现在很不平静。路边到处都有静坐的人,还有很多人在议论奴婢的事情,尤其是张溥和苏州大户的争端。 虽然张溥带着奴婢声势浩大,但是苏州大户的势力,也不是他一个秀才轻易就能撼动的。张溥提出的几个条件,都没有得到苏州大户回应。 黄道周调解数次,都没能让双方达成和解。 苏州府的奴婢也越来越躁动,很多人对和平解决开始失去信心。 顾炎武敏锐察觉到:如今的苏州已处于暴动的边缘,一旦最终的结果让某一方不满意,苏州很可能发生动乱。 这让他见到苏州知府寇慎时,开门见山地道: “寇公,陛下命我前来苏州防乱。” “寇公身为知府,不知有何教我?” 寇慎看着年纪轻轻的顾炎武,实在没想到几年前参加童子试的人,竟然有如今这个际遇。相比他这个苏州知府来说,顾炎武如今的地位也不差了—— 毕竟是皇帝亲自册封的元士,还成了世袭爵士。就算是他见到,也得称一声爵爷: “顾……爵士,苏州的情况,已经不是我这个知府能解决的。” “你若想要防乱,该找巡抚才是。” 到底没称呼爵爷,只是称为爵士。 不过即使如此,顾炎武仍旧连称不敢当,向寇慎道: “学生参加童子试时,曾得公一言之奖,至今铭记于心。” “寇公称小子炎武即可,这是小子新取的名字。” “效法文忠烈公的门生王炎武,誓要忠心报国。” 寇慎听他这么说,语气也亲近了起来,说道: “炎武?是个好名字。” “志向也非常好!” “当今陛下圣明,又喜好招揽贤才,你为陛下效力,自然有前程在。” “莫要走了邪路,像某些人急功近利。” 后面这一句话,显然暗有所指。顾炎武在军中久了,对这些弯弯绕绕的话语有些不习惯,直截了当地道: “寇公说的可是张溥?” “他立功的心思是有的,但不至于走上邪路。” “根据学生所知,张溥最初是有礼有节的。只是某些人不讲理,逼得他只能这样做。” 又向寇慎说道: “学生这次来苏州,途中还接到了一个任务,就是缉捕苏州打行中、袭击张溥的人。” “这是锦衣卫卫尉寺的命令,已经得到刑科给事中佥批。” “苏州府推官在吗?请他见证此事。” 苏州府推官就是黄道周,他这些日子为了调解双方,可谓在夹板里受气。 虽然他的名气颇大,很多人也愿意给他面子。但是在面对利益之争的时候,这些面子却影响不了多少人的选择。 此时他更感到了治政的难处,甚至对张溥和那些苏州大户,心中也有怨气。 如今见到顾炎武的命令,他在查验之后说道: “是卫尉寺的命令,而且得到佥批。” “只是如今苏州的形势一触即发,顾校尉还要小心才是。” 顾炎武自信地道: “无妨!” “顾某自然会让他们安静下来。” “黄推官只需要下达命令,让卫尉署……让衙役配合就是。” 习惯了在各地得到卫尉署协助,顾炎武对苏州府这种没有卫尉署的地方,感觉很是不习惯。 不过他本来就没指望地方能做什么,对此也不在意。只是让黄道周派衙役指引苏州打行聚集点,明日他会率兵过去。 黄道周对张溥遇袭的事情也很重视,这些日子对苏州打行进行了各种调查,甚至勒令他们主动交人。 只是打行的人仗着有人撑腰,不给他这个七品推官面子,他心里对这些人也早就有些生气。 听到顾炎武如此说,他当即派了几个衙役,给顾炎武指引路径。 顾炎武问明了基本的情况后,很快和钱武等人集议,商定了行动方案。 —— 次日,苏州府的民众,便看到一队骑着马匹的骑兵,浩浩荡荡穿街过市。 这让苏州府的民众很是恐慌、又有些群情激忿:因为当初苏州民变后,厂卫的人早已不敢在苏州招摇过市。苏州府的民众,也得以安居乐业。 如今顾炎武带着锦衣卫旗下的鹰扬军来苏州抓人,一些民众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后,自然很是敌视。 尤其是有人故意宣扬周顺昌和颜佩韦等人之死,见到鹰扬军就大喊“缇骑来了”,让顾炎武和麾下的骑兵,遭到部分民众围困。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陷入苏州民众包围的风险。顾炎武跃马而出,喝问道: “尔等意欲何为,想要阻拦鹰扬军执行公务吗?” “我数三声立刻让开,否则休怪顾某不讲同乡情谊!” “三、二……” 还没有数出“一”字,就有人大声喊道: “锦衣卫鹰犬要杀人了,大家都快跑啊!” 现场民众顿时一片混乱,有人慌乱逃跑,有人要去驱赶这一队人。 顾炎武当机立断道: “一,鸣炮警告。” “精确射手瞄准带头者,直接开火射击。” 当即就有人卸下马背上的迫击炮,轰隆的炮声让现场的民众都震撼莫名。 而后几声铳响,还有人脑袋上冒出的血,顿时让苏州民众认识到这次不是闹着玩的,鹰扬军真敢下手杀他们。 这让很多凑热闹的人顿时跑了,街上慌乱声一片。 混在人群里别有用心的人,这时也被同伴的死亡吓到了。他们没想到顾炎武一介秀才,竟然真的敢下杀手,还是在家乡杀人—— 这人就不怕得罪了乡邻,被逼着离开苏州吗? 事实上顾炎武真不怕,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世袭爵士爵位,可以去海外开辟方二十里封地。 与之相比,家乡的几百亩土地算什么,他早就想把家人迁出去。 在果断射杀闹事的组织者后,顾炎武留下几个人和苏州府的衙役处理死者,而后带着他人,继续前往苏州打行聚集地。 街边几座高楼上,有人看到顾炎武离开前警告的眼神。对这个虽然只有一只眼完好、却满含杀气的校尉,心中后怕不已。 因为他们感觉到,顾炎武是真敢杀人的,甚至不介意把他们直接打死。 这些在北方上过战场的士兵,当真和南方的官兵很不相同。他们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把旁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有人想到家中的子弟还在打行那边,顿时就惊叫道: “快去把少爷喊回来,别和打行的人混在一起!” 一群奴仆匆匆下楼,想要把家中和打行混在一起的恶少拉回来。 但是此时已经有些晚了,顾炎武率着骑兵,已经率先抵达。 如同面对可能暴动的民众一样,顾炎武道: “锦衣卫卫尉寺鹰扬军校尉顾炎武,奉命缉捕袭击张溥的犯人。” “限令苏州打行立刻把人交出,否则以同罪处理。” “现在开始计时,尔等有一分钟时间。” 命人取出一个沙漏,正好能一分钟漏完。 看着沙漏中的沙子快速落下,苏州打行的人,都是心中诧异。 他们昨日就得知了鹰扬军前来的消息,并且从府衙得知目标就是自己。 这让一些人吓得不敢过来,更多人却横行霸道惯了,对此根本不在意。 没想到这位顾校尉如此与众不同,二话不说就开始通牒,命他们交出犯人。 打行的首领想着一些人的保证,向一些坐立不安的人信誓旦旦地道: “别担心,这些人不敢动手的。” “否则朝堂上的御史,会把他们弹劾死。”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轰隆”一声,打行的人都见到自家的大门被轰飞了。 门前有十几人带着形似虎蹲炮的火炮,正在瞄准他们。 后面还站着数十手持火铳的士兵,以及更多的骑在马上的人。 这些人目光炯炯看着打行,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乱了阵列。 但是打行的人,都感到无声的压抑。 “要不,还是交几个人出去吧……” “以前不就是这样让人顶罪。” 一个出身较高的恶少怯声道。 他平时和打行混在一起欺压良善,如今却第一个软了下来。 打行的首领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下同样有些惴惴的心,恨恨道: “一场架都没打,交出去我还怎么混?” “放心,这些丘八不敢乱来……” 刚要说出一些人的承诺,便听到顾炎武大声道: “时间到!” “第一小队上前,入内抓捕犯人。” “胆敢有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第一小队三十多名士兵,闻言立刻平端着火铳入内。 后面还有使用线膛火铳的精确射手,在围墙上架起梯子扫视可能反抗的人。 打行里刚刚有人持械冲出,顿时被他们射杀了几个人。 剩下的人看到同伴身亡几乎都吓傻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杀他们如同杀鸡。 打行的首领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往后堂跑,那些打手、恶少同样纷纷做鸟兽散。 不过顾炎武早已指挥骑兵包围了这里,他们一个也没能逃走,都被抓了起来。 各家的人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打行的人都被戴上手铐和脚镣,被鹰扬军从里面驱赶出来。 问清楚发生了何事后,他们也都傻眼了:没想到打行的人这么不经打,几乎一个照面就被一网打尽。 想要上前说情把自家少爷带回来,这些人却被明晃晃的刺刀逼得不敢上前。 只能带着消息回去,让自己主人去想办法捞人。 不说各家内宅如何哭声一片,顾炎武把这些人转交给苏州府衙役后,便又率着骑兵去找张溥。 和他叙旧之后,在明报留下了一队人。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鹰扬军过来就是为张溥撑腰的。 那些奴婢的态度很快发生转变,苏州民众在知道今日的抓捕过程后,也不敢随意聚起来反对缇骑了—— 朝廷如今动了真格的,他们再敢瞎掺和,今日被打死的人就是下场。 现在可不是法不责众的时候,朝廷派兵马过来就是平乱。 那些苏州大户得知这件事后,也是惊骇莫名: 他们一是没有想到顾炎武竟然如此果断,轻易就破解了他们的手段。 二是没想到打行这么不经打,几乎没有丝毫抵抗就被全部抓起来。 如果朝廷的新军都是这个样子,他们就算蓄养了几千忠心的奴婢,也根本没办法向朝廷叫板。 说不定闹出事情来,就会像苏州打行一样,被朝廷毫不犹豫地剿灭。 苏州府躁动的局势,因此为之一变。前些日子的谩骂冲突没有了,只有张溥带着静坐的奴婢,声音更大起来。 是人都知道他们得到朝廷撑腰,甚至有锦衣卫的官兵保护他们。 —— 王时敏气得摔了几只茶杯,找到在苏州停留的陈继儒,向他请教起来: “眉公,你说现在这个局面,应该要怎么办?” “皇上是毫不犹豫地站在张溥那边,把我们苏州士族弃若敝履。” “难道就任由皇上宰割,释放奴婢退还官田?” 陈继儒仍旧不疾不徐,一派山野高人的样子,向王时敏道: “烟客小友少安毋躁,皇上没有宰割苏州大户的意思,只是要重塑礼法秩序。” “若是真要对苏州大户动手,你们以为还需要鹰扬军?” “江南巡抚的兵马,就能镇压一切。” 王时敏若有所思,想到了曹文衡为平匪剿倭训练的官兵。 那些官兵是没鹰扬军精锐,但是镇压苏州各家绰绰有余。 曹文衡的态度也早已被他们查明,那就是张溥背后的支持者。 如此看来,鹰扬军今日这番作为,更像是为了震慑他们。 并非是皇帝要对苏州大户下死手,而是要让他们听话。 看来苏州这边的事情,还是要和张溥好好谈。(本章完) 第717章 再造一个新江南 “张西铭这个人,可是不好说话啊!” 王时敏想着张溥如今的态度,叹气道。 他对张溥这个人真是恨得牙痒痒,没见过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人。 陈继儒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啊,之前做的太过了。” “听说张西铭险些变成残疾?这可是断人前程的事情啊!” “他如今受到皇帝赏识,只要登科入仕,将来成为宰辅都大有希望。” “你们想断了他在官场上的路,他能不生气吗?” 无论科举还是做官,对形象都有一定要求。张溥如果真被打成残疾,那可就和官场无缘了。 所以陈继儒很明白,张溥为何如此生气。猛然一改风格,变得咄咄逼人。 王时敏想到这件事情,也是摇头叹气。 他不想辩解说这件事不是他指使的,现在和张溥起冲突的是他外甥,他就是他外甥的后台,即使有些事不是他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再说事情已经发生,连打行的人都被锦衣卫擒拿了,现在辩解也没有用,以后人们自然会知道他的清白。 将这个话题抛在一旁,王时敏继续请教道: “眉公,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是全都听张溥的,让他骑在所有人头上?” “遵守他创立的礼法秩序?” 陈继儒神秘一笑,说道: “怎么去做,小友难道还不明白吗?” “有申家的先例在前,烟客小友还犹豫什么呢?” “申家已经对国本的事情做了交待,皇上既往不咎,还册封了爵位。” “王家只要同样给出交代,就能平安渡过此劫,拿到爵位兴盛几百年。” “寻常人就是想求,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王时敏闻言默然,这才想起王家身上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他祖父王锡爵和申用懋的父亲申时行一样,在国本之争中不太光彩。 当今皇帝已经收拾了申家,他王家又怎么能逃过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切听皇帝指挥,配合张溥在苏州重塑礼法秩序。 否则被人琢磨出味道后,估计王家在今后,少不了会被官员针对。 这让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向陈继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过这位隐士高人。 然后在回去见到外甥时,向吴世睿嘱咐道: “明日和张西铭好好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条件。”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先答应他就是。” 吴世睿早就不想再撑下去了,尤其是随着锦衣卫的到来,皇帝明确表明态度后。他知道自己越是顽抗,以后的下场可能会越惨。 想着白日被锦衣卫杀鸡一样杀死的人,他当即道: “舅舅说的是,甥儿一定会让西铭先生满意,尽快谈出个结果来。” 王时敏敲着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尽快?为什么要尽快?” “马上就是乡试了,你先用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拖着不好吗?” “等到秋收以后,事情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呢!” 吴世睿“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舅舅是这样的打算。 如果张溥和吴伟业等人去参加乡试,苏州的奴婢显然就没有了领头人,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等到秋收之后,江南巡抚、苏州知府等官员为了征收秋粮,显然不会再一直当看客,他们会强压着张溥谈成条件—— 否则耽误了漕粮的征收,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连京城的皇帝,到时候也会权衡利弊,不会把苏州士绅逼得太狠。 —— 这番想法本没有错,但是王时敏却低估了皇帝的决心。 早在张溥闹出事情的时候,朱由检就敏锐察觉到,这是一个清理江南积弊的好机会。 平时这些人铁板一块,把持着江南上上下下。如今苏州奴婢闹事后,他们的掌控却顿时出现了缺口—— 没有奴婢的配合,这些士绅的力量受到很大限制。 或许还有一些奴婢仍在效忠主家,为主家的谋划尽心尽力。 但是更多的奴婢却出工不出力,甚至加入到张溥那一方,想要趁机脱身。 现在是支持奴婢给大户割肉的时候,不趁着这个时候收拾苏州大户,以后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朱由检放任张溥闹事,并且尽可能为他提供支持。 次日,谈判还没开始,就有一个消息被泄露出去: 崇祯元年状元、翰林院修撰、涿鹿区区长刘理顺,因为在涿鹿区政绩卓著,被皇帝多次授予年功,如今已经提升为侍讲,被任命为江南乡试总主考官,主持江南乡试。 刘理顺人还没南下,就有一个消息首先传了出去: 江南乡试的时间要延后,会在九月份甚至十月份才举办。 除了原本的进士科乡试外,还会增加明法明算两科,允许完成分税制改革、上缴足额赋税的地方秀才应试。 这是去年皇帝在推行分税制时就做出的承诺,只是因为全天下推行分税制的地方还没有多少,所以之前只在北京举行,让那些地方的秀才和京城的大学生一起参加顺天府的明法明算乡试。 现在皇帝鉴于南方士子去京城距离遥远,所以在南京新设了考点。允许南方各省的士子,在参加本地乡试后,再来南京应试。 所以,江南乡试的时间相比各地会延后,等各地参加完乡试的秀才过来后再举行。 原本被任命主持乡试的姜曰广,也变成了进士科主考官。刘理顺作为总主考官,负责三科考试。 这让听到消息的王时敏,心情复杂难言: 本以为张溥为了参加乡试,必然会追求速战速决强压他们答应条件。说不定就会激起苏州大户的反感,让他们同仇敌忾。 没想到皇帝为了张溥,竟然把乡试的日期押后,甚至都没有定下具体的时间来。 或许可以这样说,只有苏州这边谈判完成了,南京那边的乡试才会开始。 这让王时敏嫉妒皇帝对张溥的宠信,更知道自己等人的处境: 乡试的压力如今已经不是张溥来承担,而是他们这些大户,要被各地的士子逼着尽快谈妥条件,定下乡试日期。 张溥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埋怨,反而会收到感激。因为正是他闹出事来,才让皇帝决定推迟南京乡试。 南方秀才也因此得到了在南京参加明法科明算科乡试的机会,那可是两百个名额,会增加两百名举人。 所以张溥一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势大盛。 王时敏这边的吴世睿得知皇帝为了给张溥撑腰、不惜增加两百个举人名额后,吓得瑟瑟发抖。 此时的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问自己当初为何与张溥过不去? 这种皇帝的宠臣,是自己能得罪的吗? 难怪舅舅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甚至不愿帮自己直面张溥。 从京城回来的舅舅,显然比自己更明白张溥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看着张溥挥动扇子,趾高气扬地说道: “该说的条件,这些日子我早就说明了。” “第一就是释放奴婢,无条件释放没有签订身契、却被当成奴婢的人。” “尤其是所谓的家生子,无论有没有身契,都要释放出来。朝廷把罪民都开豁为良了,没有让人世代做奴婢的道理。” “你们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结束今天的谈判。” 这是张溥一方最大的诉求,很多支持他的奴婢,所求就是如此。 王时敏等苏州大户之所以一直不答应,就是担心奴婢有了出路后,以后会不好管教。 但如今这个形势,他们就是不答应,也不能一口拒绝。 看着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说的吴世睿,王时敏一阵来气。但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他只能站出来道: “这一条我代吴家答应了。” “但是其他家族答不答应,我王家就没办法了。” “要不西铭先生去和他们谈谈,然后再来商议下一条。” 张溥一合折扇,敲着手心说道: “不用!” “只要王公答应了,他们自会答应。” “咱们再说第二条,这就不是我的要求了,而是朝廷的规定。” “新的礼法条款说:任何人不得阻拦大明公民考取公职和参军,不得以大明官吏和军人为奴隶,不得以考取功名的人为奴隶。 未取得公民身份的大明子民后裔,只需服兵役三年以上、且愿意成为军民户,即可获得公民身份。公民可强制解除身契为自己和家属赎身,其家属自动获得公民身份。” “王公,你说朝廷定的礼法,能不能管到苏州?” “王家愿不愿遵守礼法呢?” 王时敏能说什么呢,这时当然不能说朝廷的礼法就是一纸空文。 他向张溥拱手道: “朝廷定的礼法,王某自然是不敢违背的。” “回去我就问问,谁愿意参军服役。” “到时候一定敲锣打鼓,送他们为国效力。” 张溥哈哈一笑,挥动折扇说道: “王公这次爽快,那我就说第三条了。” “奴婢释放之后,也是需要生计的。” “请王公把超出限额的官田还给官府,分给这些人耕种。” 这是王时敏最痛恨的一点,也是很多苏州大户团结起来的原因。 苏州的官田数量高达六成,哪一家敢说自家的土地没有官田? 而只要有了官田,那就要遵守一百亩限制。各家在去年开始分家遵守千亩限制后,哪想到还不到一年,就要降低限额,被限制到百亩。 就连苏州知府寇慎提议的三百亩,朝廷都没答应。打算逼他们苏州大户割肉,分给那些奴婢。 王时敏想到自家的佃仆以后还有可能耕种王家献上去的官田,只是不再交租给自己,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感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向张溥说道: “西铭先生也是苏州人,不会不明白苏州官田和民田现在已经基本无异了。” “这各家的官田,也是钱买来的。总不能你这一句话,就要我们无偿交上去。” 张溥打了个哈哈,说道: “那你可就要和卖给你官田的人说了,甚至能向官府报官,把他们给抓起来。” “按照大明律例:典卖官田至五十亩以上,卖主和买主如系军户发边卫充军。如系民人,发口外为民。” “王公有官身不用害怕,但是可以把卖给你官田的人流放到塞外去。” 王时敏听到这话气得牙痒痒,知道若真按张溥这样说,以后就没人和他王家做买卖了。 但是要让他无偿交出官田他也不愿,谁知道朝廷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措施,逼迫各家把财富吐出来。 —— 眼看事情陷入僵持,江南巡抚曹文衡,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靖江王国的使者孙先生,这位是江陵公的叔祖张先生,这位是海公的后嗣海先生。” “他们都是为大伙儿排忧解难的,愿意把自家的土地,补偿一些给主动上交官田的义民。” 靖江王国的使者孙先生率先道: “我家世子,正在占城开藩。” “诚邀诸位去南洋,再造一个新江南。” 向众人大谈澜沧江三角洲的概念,还引用了皇帝的话语,说那边就是千年前的长江三角洲,正适合江南的人去开垦。 只要愿意上交官田的,他们都会补偿,每亩地可补偿三到十亩土地。立下功劳还会册封爵位,绝不会亏待诸位。 占城这个地方,是有不少人听说过的。因为江南之所以发展起来,引进占城稻是重要原因。 有个与会的大户就问道: “我听说占城那个地方,能够一年三熟。” “这件事是真的吗?怎么没听说过有多少占城的稻米运过来?” 孙先生笑着说道: “占城和澜沧江三角洲那边,确实一年三熟。” “但是三角洲河口的地形你们也能猜到,到处都是森林和湿地。” “那边的土人又比较懒,种一季粮食够吃的话,根本不想种两季三季,更不会开垦新田。” “所以那边的稻米运来得不多,南洋粮食更多是来自暹罗、安南。” 众人闻言摇头,实在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的人,竟然因为懒惰,就会荒置土地。换成他们,一定会蓄养奴婢把地种起来。 想到这里,一些人怦然心动,想问问靖江王国对蓄奴有没有限制。 如果可以蓄养奴婢、这个使者说的又是真话,澜沧江三角洲那边,确实可以称得上未开发的江南。 他们可以派人带奴婢过去,把那边的土地开垦出来。 再造一个新江南,并非不可能实现。 很多自忖无力对抗朝廷的家族,开始有了妥协的想法。只是想争取更好的条件,多置换些土地。 例如释放奴婢这件事,最好也要有土地补偿。不能无偿放了,让那些人白白得利。 王时敏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则是关切地询问道: “听说福建那边在打仗,运粮船都被劫了一艘。” “南洋那边的漕粮,现在还能运来吗?” 靖江王国的使者大笑,没有说这件事就是郑芝龙等人搞出来的鬼把戏,否则那些荷兰人怎么知道抢运粮船、还能找到路线。 旁边的海述祖解释道: “郑将军前些日子在料罗湾大败荷兰人,南洋的航道已经全线通航了。” “现在郑将军和于公爷正在同荷兰人谈判,划分南洋的势力范围。” “海某这次过来,就是想招募人去南洋开发封地。如果婆罗洲划归大明的话,有不少人会去开藩。” 这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荷兰人在刘香等人投靠后,到底没忍住消灭郑芝龙的机会,被引到了料罗湾。 然后郑芝龙和刘香里应外合,把荷兰人的战船几乎一网打尽。 现在的荷兰人,已经没有能力完全把持南洋航线,更无力逼迫大明贸易。 面对大明的贸易封锁禁令,他们想赚钱就只能坐下来,和郑芝龙、于日升等人谈判,与大明划分在南洋的势力范围。 海述祖已经绸缪着,等谈判结果出来就去婆罗洲,抢夺先机选择一块好封地。 王时敏听得“啊”了一声,知道自己这边又少了一个筹码: 皇帝有了南洋的漕粮,对苏州漕粮的依赖自然就降低了。 更别说大明打了胜仗扩张了势力,南洋不久之后,就会有更多的粮食运过来。(本章完) 第718章 心中一念转,顿觉天地宽 “靖江王国的田地有限额吗?” “能蓄养多少奴婢?” 一些苏州大户,七嘴八舌地询问道。 朝廷从南洋购买粮食,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 料罗湾海战大胜后,大明在南洋的势力一定会得到扩展,会有很多藩国开辟出来。 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时机,派奴婢去这些藩国耕种土地。 所以这些人对靖江王国、清廉伯国等藩国的土地限额很关心,想看看能不能把奴婢转移出去。 靖江王国的孙先生道: “海外藩国的土地限额,要远高于内地。” “凡是大明公民,都能拥有最高十方里、也就是3750亩的土地。” “公士的限额是普通公民的十倍,也就是一百方里、37500亩的土地。” “一百方里就是方十里,这是世袭贵族的最低封地面积。高于37500亩就必须有爵位,诸位若能在开辟靖江国时立下功勋,世子爷会向朝廷请功,册封你们爵位。” “如果你们能承诺开垦3750亩以上土地,就帮你们获得公士身份。让你们在37500亩以下,没有任何限制。” 这是朱亨嘉派他招揽大户,所开出的条件。担心其他藩王和自己抢夺封地的朱亨嘉,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靖江王国建起来,把土地确认为自己的。 苏州士绅听到这个条件后,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知道海外不同于本土,土地面积都是按方里算的。同样面积的土地能开垦出的耕地有多少,还要看各人的运气。 而且海外土地的价值,也远不如内地。就是按朝廷开出的一亩地一石粮食的捐纳价格,十方里3750亩土地的价值,也就相当于内地二三百亩良田。 放在以前,这些在江南温柔乡里待惯了的苏州士绅,根本不会想着往海外去—— 他们在苏州拥有几百亩土地就能生活得很好,何必千辛万苦前往海外? 但是现在不是没办法吗?朝廷要严格推行官田最高百亩限制,苏州府的土地又大多是官田。他们还留在苏州的话,最多就只能有百亩地。 百亩地能维持小富可以,大富根本不可能。下一代几个儿子一分,就和平民无异。 所以这些人开始对海外土地动了心,打算派几个不重视的子嗣带着奴婢出去闯一闯,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条新路来。 王时敏这个时候询问道: “靖江王国的奴婢限额是多少呢?” “会不会要求强行释放奴婢?” 孙先生显然是知道王时敏地位的,清楚这帮苏州大户的核心就是此人,向他仔细解释道: “汉人奴婢的限额与内地相同,异族奴婢的限额,则是汉人奴婢百倍。” “我家王爷是郡王,封地面积最高方千里。宫中所有宦官宫女和汉人奴婢加起来,最高限额一千人。” “异族奴婢的限额是这个数字的百倍,那就是十万人。” “据我得到的消息,朝廷给普通公士定的奴婢限额是十人,到了海外就可以拥有包括十个汉人奴婢在内的一千个奴婢。” “汉人奴婢的政策与内地相同,他们想参军从良主家就必须释放。” “异族奴婢则需要在得到主家允许、并通过相应等级的汉语考试后,才能考公参军,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显然,这就是朝廷给他们留出的口子。让想要蓄奴的人,去海外蓄养异族奴婢。 不过王时敏等人,现在在乎的显然不是这个。他们在意的是,朝廷给公士定下的奴婢限额是十人。 这个数字远远低于他们的要求,王时敏追问道: “十人,和和最高十方里对应的十人吗?” “这么说世袭男爵最高是百人?子爵是二百人?” “都和最高的封地方里数对应?” 孙先生捻须颔首,说道: “王公机敏过人,就是这个数字。” “皇上洪恩,允许贵族在海外拥有异族宦官做内侍,避免子嗣血脉混乱。” “宫里的宦官宫女和汉人奴婢的数量加起来,最高数额就是方里数。” “前任司礼监掌印王公公,已经在南洋捉了一些土人孩童阉割培养,据说还要把优秀者献到宫里。” “我家世子得知后,派人预定了一百名能说汉话的小太监。” “王公过几年去靖江王国,就能见到他们了。” 显然,朱亨嘉等封地贵族对这个规定是很满意的。他们这些封君,都有了养宦官的机会,并且能蓄养一到十万异族奴婢。 但是对王时敏等人来说,那就很不好了。 他们之前希望的奴婢限额是数百人甚至千人,哪想到皇帝给世袭男爵也就一百个汉人奴婢名额,更何况官员和士绅? 王时敏急切询问道: “官员士绅的奴婢限额,到底是多少呢?” 孙先生一心想招人去靖江王国,对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根本就不想回答。 已经得到消息的张溥,则是出言说道: “一二品大臣的地位等同子爵,奴婢限额二百人,是以前公侯二十人的十倍。” “三四品官员和世袭指挥,地位等同男爵,奴婢限额一百人。” “五六品官员和世袭千百户,地位等同爵士,奴婢限额三十人。” “七八九品官员和举人奴婢限额二十人,公士和秀才奴婢限额十人,普通公民最多拥有两名异族奴婢。没有公民身份的居民和贱民不得拥有奴婢。” 这个限额,相比之前公侯二十人、一品十二人、二品十人、三品八人,要提高了很多。 然而对普遍拥有数十数百奴婢的士绅来说,他们显然是不满意的—— 高品级的官位毕竟很少,而且无法世袭。很多官员后代,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官身。甚至连举人功名都没有,最多凭借秀才的身份或捐纳个公士,拥有十名奴婢。 就连王时敏,也因为离职前只加了从四品散官,家里的上千僮仆,只能保留一百。 正当他们想争取一下放宽限额时,又听张溥说道: “还有一点,以后各家的奴婢数量要主动上报,附在主家户籍后面作为附属奴籍。隐瞒不报奴婢无条件释放、主家以略卖良人问罪。” “同时因为奴婢为主家做工、不能为朝廷纳税和服役,朝廷要从主家征税弥补损失。” “主家要为每个汉人奴婢每年缴纳最低十二元蓄奴税,各地还可以视人均赋役增加税金。” “异族奴婢则必须出自大明藩属,每人每年向大明和所属藩国各缴纳一元蓄奴税。” “蓄奴税同样要主动申报,但凡有违反限额偷逃赋税者,以拒不履行公民义务判罚取销公民身份,剥夺科举选举等政治权利。” 这让苏州士绅更难受,像王时敏如果想保留百名奴婢,每年就要向朝廷缴纳一千二百元蓄奴税。 这笔钱只缴一次他还能认了,每年都缴纳的话,王家这样的大户也会痛心。 除非把这些奴婢都转成异族,那样每人每年就只需要缴纳二元蓄奴税—— 再加上异族奴婢在得到主家允许前没有考公参军的自主权,很难脱离奴籍。这个政策还带动了一个灰色产业,那就是让汉人奴婢入籍藩国成为异族,以便降低需要缴纳的蓄奴税、让他们难以脱籍。 这逼得朝廷后来不得不出台政策,把奴婢数量和异族奴婢数量纳入官员政绩考核,以便限制越来越多的异族奴婢。 藩国以汉人为异族的行为,也被严令禁止,甚至有一些封君因此被降低了爵位。 这些都是后续发生的变化,此时他们只能听着张溥警告道: “皇上一再强调:纳税和服役是每个大明公民必须履行的义务,诸位务必谨记这一点。” “但凡偷税漏税和拒绝服役的,都会被取消公民身份,甚至有可能沦为贱民。” “朝廷这次的决心很大,诸位万不要以身试法,体验后果是什么。” 这点王时敏是相信的,因为他知道当今皇帝最头疼的就是财税不足,最重视的也是收税。 申家就是因为利用优免偷逃赋税,被皇帝整治了一番。 所有官员士子的优免也被取消,改为朝廷发放相应数额的补贴,再统一征收免役钱。 今年就有一些秀才拿了补贴天酒地,却不缴纳自身的免役钱,被官府强行抓去服役、耽搁参加乡试。 甚至有一些秀才,因为偷逃税款,被朝廷处以罚金,暂停科举资格。 以至于民间开始流传“秀才不值一文钱”之说: 就算只漏缴一文赋税,在补上赋税和罚金前都会被暂停公民身份,禁止参加科举。 王时敏的外甥吴世睿被张溥拿捏的把柄之一,就是隐瞒田产漏缴赋税、被张溥威胁取消公民身份。 此时此刻,他当真有种“士不聊生”的哀叹,认为朝廷对士绅太苛刻,逼着他们去海外—— 是的,王时敏已经看出来了。朝廷的措施,就是逼大户人家出海。 想要蓄养奴婢、想有更多的土地……那就都去海外。 大海因为危险,一向被人们视为畏途,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出海呢? 但是现在朝廷只给了他们这个出路,如果继续顽抗,朝廷有可能执行以前的奴婢限额和官田买卖规定,把整个苏州士绅问罪。 顾炎武毫不留情的射杀、江南乡试的推迟和广额,都让王时敏看到了朝廷展示的决心: 如果苏州士绅拒不配合,朝廷不介意把他们清理一遍,再从愿意配合的秀才中,选拔出新的官员和士绅。 王时敏也是因此,没有了顽抗的念头: 他知道现在江南的秀才有多少,有的是愿意配合朝廷取代他们的人。 张溥在秀才中的威望,能号召很多人配合朝廷。难怪这个人一直信心十足,不在意得罪当前的苏州士绅。 苏州士绅今后能保留多少都是难说的事情,所有看不清形势的人,都会被朝廷碾为齑粉。 『难怪眉公让我主动配合朝廷,想必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 『若我帮朝廷把奴婢限额和收缴官田推行下去,想必会得到爵位赏赐吧?』 顽抗不行,王时敏就开始想为王家谋取利益,像陈继儒说的那样获得爵位,让王家再富贵几百年。 以他祖父王锡爵曾任首辅的经历,只要王家愿意向皇帝服软,列入紫阁贤臣是稳稳的。王家也能因此,获得世袭男爵甚至子爵爵位—— 当今皇帝在这点上一向大方,对于愿意效忠的人,从不吝啬封爵奖励。 王家如果能拿到世袭爵位,就能自己开辟领地,而非仰人鼻息、给封君缴纳赋税。 这个想法冒出,王时敏瞬间觉得天高海阔,王家的前程也远大起来: 如果能在新江南占据一二百里封地,王家以后的富贵,岂非远胜现在? 产生这个想法的王时敏,不由自主地瞥了正在拉拢士绅去靖江王国的孙先生一眼。感觉这个人实在可笑,竟然想让苏州士绅去给他们做子民。 难道靖江王国的人以为苏州士绅就只是土财主吗?各家祖上的关系且不说,不少人掏出家底,就能把分期捐纳爵士的首付拿出来。 有了爵士身份就能开辟爵士领,何必给靖江王国做子民? 甚至他们联合起来,能够说动朝廷把靖江王移藩,自己去澜沧江口开发新江南。 『新江南啊!不知是不是真的?』 『如果那地方真的那样好,可以考虑把家族迁过去。』 诞生这个想法的王时敏,决定要好好打探一下澜沧江口的事情。甚至派信任的人过去,看看那地方能不能开辟出新江南。 如果真能的话,那就和靖江王争一争,把这块地方夺过来。 想来申用懋、温体仁等人也会有这个想法,为后代谋取一块好封地。 当然,苏州士绅想要在其中咬下一块,也必须展示力量,甚至要联合整个南方的士绅,向朝廷展示实力。 王时敏想到这里,陡然看了海述祖一眼,觉得要先说动这位海瑞后人: 以海瑞在江南的声望和苏松城隍的神位,海述祖就是江南士绅团结起来的纽带。 海家想必也更愿意去大陆上的澜沧江口开辟封地,而非婆罗洲那个海岛。 通过此人联络江南士绅,再把南方的紫阁功臣、紫阁贤臣后裔拉拢过来,甚至再带上开国功臣和建文忠臣后裔,一定能把靖江国的封地抢下来。 到时候新江南就会变成江南士绅自己的,不用在开发好了之后,以后还要给靖江王缴赋税。(本章完) 第719章 苏州女婿 “苏州士绅想去澜沧江口考察,看看那里能不能成为新江南?” “看来这些人没有顽抗的意思,只想多争取些利益。” 看着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发来的奏报,朱由检高兴道。 王时敏等苏州士绅的动向,根本就没有隐瞒其他人。 海瑞的后嗣海述祖,也通过锦衣卫上报了这件事—— 显然,海述祖对于在澜沧江口开藩是有兴趣的,认为比去婆罗洲更好。上报这件事情,是想问问皇帝。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见皇帝如此高兴,凑趣道: “这些苏州人的胆子还真大,竟然敢打靖江王封地的主意。” “要不要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不敢妄为?” 朱由检不想把江南士绅逼得太狠,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毕竟是皇后的家乡人,要给他们出路。” “再说新江南的开发也不是一下就能成的,需要江南士绅出力。” “对于朝廷来说,粮食始终是最重要的。只要朝廷有粮,人心就会安稳。” “让江南士绅去海外种地,正好能解决粮食问题。” 深知以后大明灾害会更严重的朱由检,对于推动江南士绅出海是迫不及待。希望这些人多种些粮食,救济大明的灾民。 高时明听皇帝这么说,放下了让张彝宪作梗的念头,向皇帝道: “就是这样的话,靖江王恐怕会生气。” “澜沧江口本来全是他的封地,如今却要让一些给江南士绅。” 朱由检闻言颇是有些尴尬,因为他之前为了鼓动靖江王世子朱亨嘉出海,把澜沧江口全都许给了靖江国。 没想到如今江南士绅也看上了这一带,自己可能要食言而肥。 对于非常重视信誉的他来说,是不愿这么做的,所以他琢磨了一下说道: “让海述祖和江南士绅同靖江王国谈!” “朕不管他们怎么分配,只需要他们能保证,在五年内开垦出至少千万亩耕地。” “以每亩产出二石商品粮估算,每年为大明提供粮食两千万石。” “完不成就削减封地,甚至降低爵位。” 两千万石粮食即使算上损耗,至少也能够三四百万人吃一年。这样五年后纵然发生大灾,朝廷也有足够的余力去应对。 为此,朱由检又嘱咐道: “告诉首辅韩先生,由财经委牵头,集合户部三司和海关总署等衙门,与海外开藩的领主签订粮食贸易合约:” “朝廷会以五角一石的价格,无限制收购粮食,并且允许用粮食抵税、购买武器和封地。” “这是长期的许诺,至少二十年内不会变。让出海的人放心种地,不用担心粮食卖不出去。” 高时明听得咋舌,知道这个合约代表的是多大一笔钱: 以五角一石的价格计算,皇帝要求澜沧江口提供的两千万石粮食,价值就相当于一千万银元。 这已经接近大明一年的岁入,甚至地方起运进京的赋税也就这些钱。 算上南洋其他地方的话,必然会超过朝廷的岁入。将来朝廷如果有余钱,估计都要投到这上面。 由此可见,皇帝对南洋开发有多重视,又下了多大的决心。 —— 同时,高时明也确认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皇帝对开发新江南是有信心的,或者说已经认定澜沧江口就是新江南。 再想着皇帝让自己处理宗教事务时、经常说的太祖成祖托梦之事,高时明感觉新江南的事情多半是太祖成祖告知皇帝的,所以皇帝才如此有信心。 这让他突然跪在地上、腆着脸向皇帝请求道: “皇爷,奴婢想把自己的封地定在新江南。” “恳请皇爷准许!”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吓得高时明以为触怒皇帝时,忽听皇帝说道: “朕不是一再强调,宫中有品级的不许自称奴婢吗?” “你是地位最高的内相,如此自贱做什么?” “记住,你是朕的家臣,还是大明的贵族。” “奴婢这个称呼,朕不希望从你的嘴里出现。” 高时明听得连连请罪,用衣袖悄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刚才他险些以为皇帝要生气,以为自己贪得无厌。 同时也暗暗告戒自己:不要以为皇帝好说话,就随便提出要求来。 朱由检对高时明请求把封地定在新江南,确实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威福自用,不想受到臣子、尤其是内臣的干涉。 他可以给高时明一些选择权,划一块地方让高时明选封地。但是高时明却不应该、也不能直接指定某块地方做封地。 这让朱由检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所以他心里是有一些生气的。 不过想想高时明去新江南开辟封地也是为自己效力,同时会影响很大一批人,他又和颜悦色地道: “高卿为朕效力去新江南,朕又怎么能不允呢?” “这样,朕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只要能完成了,就可以在新江南选择二百里封地。” 高时明连连谢恩,就当他以为有什么艰难的任务时,又听皇帝说道: “嘉定伯周奎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周家毕竟是皇后的娘家,不能亏待他们。” “再加上嘉定是苏州府的一个县,未来的嘉定伯国、理应放在新江南。” “你帮皇后从娘家选几个有能力的子侄,让他们去新江南开辟封地。” “朕希望将来的嘉定伯国,能成为太子的助力!” 这番话语,无疑是让高时明辅助嘉定伯国开藩。 高时明喜得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知道只要自己做好这件事,高家多半能富贵绵延几百年。 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还有正在制定的继承礼法,太子继承皇位几乎是毫无风险的事情。高家只要跟着周家,就不用担心富贵。 至于帮周家开藩这件事,更是毫无难度。以他司礼监掌印的身份、再放出这个消息,估计会有数不清的人,为了讨好他和周家去出力。 新江南有嘉定伯国存在,也会增加对江南士绅的吸引力—— 任谁都知道皇帝和皇后关系极谐,皇帝或许会敲打嘉定伯,但不可能会坑整个周家。 这无疑会让江南士绅吃下一颗定心丸,甚至找到了抗衡靖江王国的领头人,更有底气和靖江王国争土地。 朱由检的用意也在于此,那就是用嘉定伯国做榜样,吸引江南士绅前去。 同时向江南士绅表明去海外不是发配,他们跟着周家不但能去种地,未来还会有效忠太子的机会。 说不定就会有一些家族乘势而起,成为下一朝的权贵。 —— 这么多的利好消息传出去后,新江南的吸引力果然大增。 江南那边如何反应且不说,朝堂上的申用懋、李长庚,甚至温体仁、周延儒等人,都在打探新江南的消息。 尤其是周延儒,更是和嘉定伯周家通谱认了同族,想要随着嘉定伯国开辟封地—— 显然,出身常州的他认识到苏州被皇帝整顿后,常州府多半也免不了。想要占个先机,选择一块好封地。 善于揣摩圣意的温体仁更是如此,刻意帮皇帝营造出声势来。王时敏之前态度的转变,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钱谦益和他是老对头,眼看湖州人温体仁都这样做了,自己作为苏州人,当然不能落在后面。 再加上他之前已经把家中田地分下去了,只留下一千亩做祭田。如今对于执行朝廷的政策,根本毫无负担。 很快,他就按皇帝制定的措施,释放了家中多余的奴婢,并且把属于朝廷的官田,主动献了上去。 这无疑是一个风向标,让朝中很多观望的人,认识到形势在转变。 之前朱由检私下里制定的奴婢限额,渐渐成为朝堂大臣的意见。 这让朱由检高兴之下,给钱谦益加衔承政大臣不说,还特许他在新江南挑选二百里封地—— 几乎就是在说,钱家未来会成为世袭子爵,甚至能获得更高爵位。 钱谦益喜得乐呵呵的,感觉终于一扫心中郁气: 自从被温体仁弹劾为“盖世神奸”以来,他的仕途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没有被皇帝弃用,但是要说重用似乎也谈不上来。 如今得到从二品承政大臣的加衔,让他终于确认自己仍旧是皇帝心中的卿相人选。 将来只要立功,至少能获得世袭子爵爵位。 这让他心中如何能不欢喜,感觉终于是时来运转。 受此鼓励之下,他发动弟子瞿式耜等人,支持朝廷的政策。并且在报纸上大力鼓吹恒产论,宣扬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认为官田百亩限制很合理。 甚至还号召江南士绅再来一次衣冠南渡,拿出祖辈的勇气,去南洋开发新江南…… 如此种种,让“新江南”这三个字,迅速成为天下热议的话题。 甚至一些世官都受到了鼓动,打算去新江南开辟封地。 不过此时朱由检对这些人,就不是那么客气了。新江南的封地被他严格控制,普通世官只能选择婆罗洲和黑龙江北的封地。 这进一步证实了新江南的重要性,让人认识到皇帝非常看重那里。 一时理藩院前,挤满了探听消息的人。还有人向南洋回来的人打探,越来越证实了新江南的消息。 朱由检对此是非常欣慰的,同时也更加认识到钱谦益的影响力: 作为东林党的后起领袖,钱谦益的影响力太大了。朱由检之前压制他,就有遏制党争的用意。 如今他一出面,朝野的风向就为之一变。奴婢限额和收回官田的事情,几乎由角力转为定论。 这让他只能感叹东林党的影响之大,能轻易影响到整个士林。 同时,也坚定了扶持张溥的心思,让张溥用报刊等舆论,瓦解东林党的影响力。 —— 江南,苏州。 在钱家、瞿家、文家等朝廷官员家族开始释放奴婢后,江南士绅纷纷认识到朝廷意志不可违。他们在确认新江南的真实性后,开始寻找门路,争取多要些补偿回来。 苏松监督太监衙门很快变得门庭若市,张彝宪由之前的被人避之不及、变成了求都求不去的座上宾。 很多人都在打探嘉定伯国去新江南开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们这些皇后的同乡,愿意附周家骥尾。 一些人甚至拿着奴婢身契和田产地契,想要献给内廷捐纳爵位。 张彝宪终于扬眉吐气,感觉在苏州打开了局面。在和张溥等人宴饮时,感叹道: “不容易啊!” “这苏州终于重归朝廷所有了。” “张先生这次居功甚伟,皇爷将来必然会重重赏你。” 张溥笑着说道: “公公言重了!” “这苏州什么时候不归朝廷所有了?” “只是魏逆祸乱天下那几年,人心不服而已。” “圣上拨乱反正,又是苏州女婿,苏州自然是人心归附,愿意效忠圣君。” 张彝宪打了个哈哈,没有和张溥争辩其中差别。 在他这个内廷太监看来,之前东厂和锦衣卫不敢在苏州公开活动,苏州自然不能说是朝廷所有,至少可以说是不属于内廷。 如今张溥一阵闹腾、顾炎武一番杀戮,才让苏州人认识到朝廷的威严,重新顺服朝廷。 这对于他来说,也是送上门的功绩。所以他对张溥态度很好,称赞道: “张先生的苏州女婿这个说法好,不愧是皇爷夸赞的舆论天才。” “你这四个字一出,苏州可真是人心归顺啊!” “谁都知道皇爷是苏州女婿,不会坑害苏州人。” “想随嘉定伯去海外的,也是纷至杳来。” 张溥哈哈一笑,对此也颇是得意。 在从张彝宪这里得知皇帝是因为皇后的关系、不愿对苏州士绅逼迫太狠后,他就想到了“苏州女婿”的提法,宣扬皇后苏州人的身份,拉近皇帝和苏州人的关系。 这个说法一出,苏州人对皇帝果然觉得更亲近。不但苏州士绅开始通过周家拉关系,就连苏州平民和奴婢,也认为皇帝是因为皇后出身苏州平民,才会对苏州民生疾苦这么关心。 可以说,“苏州女婿”这四个字,极大地安抚了苏州民心。 张彝宪也因此认识到,皇帝为何会如此重视张溥,让他在苏州放手施为: 这张溥既能搞事又能平事,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章完) 第720章 雇工协会 “接下来的事情,还请张先生安排。” “无论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咱家说就是。” “皇爷已经下令:江南的事以张先生为主,内廷所有人员,尽听先生调遣。” 一边向张溥说着这番话,一边看着张溥的神情。张彝宪见张溥既未得意忘形、也未惶恐不安,心中暗暗点头,对这个人更高看一眼。 寻常人得到这么大的权力,不是高兴得不知自己是什么,就是担心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张溥对此泰然自若,不愧是皇帝看重的人材。 『这个人将来必成卿相!』 张彝宪内心暗暗感叹。 然而张溥此时,心中并没有张彝宪想的那么平静。 他只是养气功夫好,没显在脸上而已。 皇帝对自己看重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想过: 皇帝竟然把调遣内廷人员的权力交给了自己。 这代表的可不是调遣几个太监,也不止调遣锦衣卫,而是内廷能影响的地方,他都可以施加影响力。 像是眼前的苏松监督太监张彝宪,他的权力相比之前的苏杭织造太监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仍旧可以通过监督权力影响到苏松官员。张溥之前能让江南巡抚曹文衡偏向自己,就是多亏了张彝宪。 如果他把这些内廷人员的影响力发挥出来,完全能改变整个江南格局。 这让他的内心非常慎重,同时也有种危机感: 『这次乡试,必须要中举啊!』 『否则以后就要进内廷了。』 皇帝的信重是荣幸也是压力,张溥此前就拒绝了皇帝特赐元士,想走科举道路堂堂正正做官。 但是如果他这一科不中、无法入仕的话,以当今皇帝的急性子,肯定不会再把他放在外面三年。 那时,他被特赐元士出身是必然的事情,甚至有可能被任命为内廷官员。 这对张溥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卿相,不想在官场被看成异类。 就像他的好友陈子龙,在被特赐元士出身后,成为翰林院正九品侍书。在翰林院就是最底层的官员,经常被人使唤不说,甚至被一些人讽刺。 以至于陈子龙现在经常不去翰林院,而是以奉命修书的名义居家办公。张溥也是因此,把京城《明报》交给他主办。 这次他南下参加乡试,陈子龙送别时就有一些艳羡。言谈中似乎有后悔接受特赐元士的意思,认为最正统的做官途径还是科举。 张溥鉴于他的教训,是不愿被特赐元士出身的,更不愿成为内廷官员,被人另眼相待。 所以他下决心这次乡试一定要中举,明年考取进士—— 对他来说,中举之后的考进士,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江南乡试一向是被认为天下最难的,从江南杀出来的举人很容易考取进士。 而且张溥还有徐光启做老师,他是当今大明最精通数算的人之一。 皇帝编撰的数学教科书,张溥也在老师桌案上见到过,甚至还帮忙整理稿件。 所以说,只要张溥有举人的身份,考取明算科进士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甚至其他几科,他也有有把握考上去。 想到刘理顺被任命为总主考官,江南乡试要增加明法、明算两科,张溥道: “刘侍讲南下,不知是否已经动身?” “听说江南的乡试,这次要和之前大不一样?” 张彝宪笑望着他,说道: “不一样的原因,难道张先生还不知道吗?” “皇爷担心有人作梗,埋没了先生的才学。” “所以特意派刘侍讲,来江南主持乡试。” “旁的咱家不敢说,这次江南乡试的明算科,一定是最公正的。” “皇爷让我转告你,明算科会实行百分制,全部都是客观题。” 客观题是当今皇帝的提法,就是能确定答案的题目,最大限度地避免主官出于私人好恶评判。 张溥精通数算,当然知道客观题和主观题的分别。他在听到这次考试都是客观题后,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这是确保他能通过乡试,不用担心得罪的人太多,在乡试上被人拦下来。 他心里一时间暖洋洋的,觉得皇帝对自己,当真称得上皇恩浩荡。 然而这还没完,张彝宪又向他道: “这次江南乡试还有一个改变,那就是解元会在最后评出来。” “进士科、或者说明经科,也就是以前的乡试科目,只会评出五经魁,而不确定解元。” “只有明法科、明算科和武举乡试的成绩出来后,才会从同时考中两科、三科、甚至四科的人中,再评出来解元。” “张先生,这是第一次试行,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如果江南试行的效果好,来年会试的时候,也可能这样评会元。” 张溥听得“啊”了一声,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举人的功名他现在不担心,但是解元这个身份,他心里还是很向往的。 更别说明年还可能这样评会元,如果他能同时考取两三科,解元、会元的名头,岂非手到擒来? 一旦能连中解元会元,以当今皇帝对他的看重,状元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连中三元的道路,就这样摆在他眼前: 『连中三元啊!』 『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商公甚至因此成为紫阁功臣,难道我也有这样的机会?』 激动得面红耳赤,张溥不得不承认,皇帝给了他一份大礼,或者说特意为他打造了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凭借自身的才学连中三元的话,将来像商辂一样成为紫阁功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在他眼中看来,胜于任何赏赐。 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对皇帝的感激。 向着京城方向拜谢道: “多谢张公公告知。” “请公公转告陛下,张某一定会尽力而为!” 打算拼上一把,不仅要考上举人,还要成为解元,获得连中三元的机会。 这样才不负皇帝信赖,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学。 张彝宪颔首微笑,心里对张溥颇为羡慕: 皇帝为了他连乡试和会试的惯例都要改,可想而知对这个人有多信赖。 不过机会给出了,能不能拿到还要看本事。张溥想连中三元,没有那么简单。 张溥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连中三元很难,需要自己拼尽全力。 但是更知道皇帝给自己连中三元的机会,其实是在酬功。 如果他放下任务专心备考的话,那是舍本逐末。说不定考上解元后,就会被皇帝拦下来。 他需要在准备考试的同时,办好江南的事情。他在江南立下的功劳,才是皇帝特意为他创造连中三元机会的原因。 —— 抖擞精神,张溥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向张彝宪道: “陛下之所以释放奴婢、收回官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增加掌握的人口和土地,增加能收取的赋税。” “现在苏州大户有服从的迹象,这两点一定不能放松,要联合江南巡抚和苏州官员,把两件事给办好了!” 张彝宪点头认同,说道: “已经有不少人,拿着官田的地契想要置换领地了。” “还有人拿着奴婢的身契,想用它的价值捐纳爵位。” “张先生,你说这两件事可不可行,能不能答应他们?” 张溥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前一件事可行,但是必须确认每一块土地的流转过程。” “只有流转过程清晰没有丝毫纰漏的,才能按最高标准置换土地。” “否则就降低标准,甚至对不愿上交官田的人,追究当年官田流失的责任。” 这让张彝宪点了点头,觉得应该这样。 甚至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些人捐纳的土地纳入内廷,作为皇庄管理。 那样他这个苏松监督太监在苏州织造工坊之外,就有了其他直属的产业。甚至能用奴婢,在皇庄、工坊里劳作。 然后他就又听见张溥道: “后一件事绝不可行,该释放的奴婢必须无条件释放,否则就追究他们的责任。” “有关奴婢的礼法和规定必须执行,不让任何人抱有侥幸心理。” 张彝宪这下就不解了,为何张溥允许用土地捐纳,却不允许用奴婢?他问道: “张先生,这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奴婢也是他们买的,为何不能折算成钱财捐纳?” “这样对于执行奴婢限额,不是更有好处吗?” 张溥摇了摇头,说道: “允许用官田捐纳,是因为苏州的官田经过数百年改变后,已经和民田无异。” “这些田地流转过程复杂,直接强行收回,现任田主太吃亏,会闹出很多事情来。” “所以让他们置换海外土地,方便把田地收回来。” “但是私役奴婢在民间是被禁止的,他们一直在违法,不能对他们的不法行为做补偿。” “而且朝廷已经定性,民间的义子义女佃仆等奴婢就是雇工,要按雇工看待。” “除非愿意重新签订身契继续做奴婢的,这次都要释放出来。” 张彝宪闻言恍然,明白两者是性质上的区别。 苏州的官田民田化是官府和民间共同推动的,不给补偿就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奴婢则不同,朝廷从未允许民间私役奴婢。严格说起来这些人都是违法,要受法律惩治。 而且张溥还说道: “前些日子草拟的《大明礼法公约》,有一条是‘大明公民的生命和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任何人不得买卖或奴役大明公民’。” “张公公可要谨记这一点,不要违反礼法公约、坏了圣上名声啊!” 张彝宪这下悚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如果他收下那些人捐纳的奴婢,岂不和买卖人口无异? 这种损坏皇帝名声的事情,估计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治罪。 惊出一身冷汗的张彝宪,急忙谢过张溥指点。知道他这番话,无疑是救了自己一命。 同时对于礼法,他心里也重视起来。觉得以后要招几个读书人,专门为自己讲解礼法条文。 张溥在接受他的拜谢后,又说道: “别说大明公民,就是贱民奴婢,他们以后在礼法上也不是牛马畜产,不能随意买卖。” “张某这些日子奉命组建的雇佣工人协会,就在和苏州大户商定雇工的各项权利,包括佃户和奴婢。” “依我看,这苏州可能还会乱一场,有些人现在不是太甘心。” 张彝宪这就不解了,询问道: “乱?” “哪些人敢作乱?” “他们不怕顾校尉带来的鹰扬军?” 张溥神情嘲弄、语气嘲讽地道: “怕!” “他们当然怕,不然会释放奴婢上交官田吗?” “但是善财难舍,有些人贪财得要死。” “他们就算明面上不敢反抗,难道就没有其他手段?” “公公可知,苏州现在被释放的奴婢有多少?” “官府那边,又收回多少官田?” 张彝宪想着那些人和自己说的话,向张溥道: “那些苏州大户捐纳土地的时候,大多说在秋收以后。” “想来官府那边,没收回多少官田吧?” 张溥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不是没多少,是连一亩都没有!” “根本没有人愿意在秋收前交还官田。” “但是奴婢却被释放了不少,包括不少佃仆。” “你说这些人要靠什么为生?” “他们流离失所,苏州会不会乱?” 张彝宪这下也惊了,他没有想到某些苏州大户的胆子这么大,皇帝都已经把屠刀派来了,他们还敢阳奉阴违。 如果苏州乱起来的话,秋粮和漕粮一定会受影响。朝廷怪罪下来,谁都脱不了干系。 他慌得急忙向张溥道: “张先生就别卖关子了!” “无论你做什么,咱家一定支持你。” “苏州是绝对不能乱的,否则皇爷会拿我们问罪。” 张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公公现在还以为苏州不能乱?那咱们以前做的是什么?” “现在就要摆出不惜苏州大乱的样子,才能逼迫那些人把雇工协议签下来。” “否则数十万奴婢被他们一下子放出来,就是移民海外,也没那么多船。” “必须让苏州大户知道,雇工和奴婢不是任人欺负的。” “我张溥要让他们,正视雇工协会!”(本章完) 第721章 雇佣工人宣言 谚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句话起源于前宋,当时是苏州人自吹: 把苏州和首都临安相提并论,甚至排在前面。 但是到了大明,这却变成事实: 苏州的繁华不但能和杭州相比,甚至超过了杭州,每年上缴的赋税,高达杭州九倍。 寻常人提到江南,必然包括苏州、松江二府。 若说江南四府,则通常是指苏松嘉湖四府,或者说江南巡抚管辖的、应天府之外的苏松常镇四府。 江南五府通常是指缴纳白粮的苏松常嘉湖五府。有时会用杭州取代常州,并称苏松杭嘉湖。 再扩大范围的话,无论是江南六府还是七府,或者八府、九府、十府……都必然会带上苏松。而且苏州一定是最前,排在江南首位。 可以说,苏州就是大明最繁华的城市,整个江南的中心。 这里的繁华富庶,一直为人称道。风景人文也令人向往,被看做天堂一般—— 仇英《苏州清明上河图》被皇帝安排在京城展出,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每个看过画的人,都认为苏州不愧有“人间天堂”称谓。 刘理顺在京城参观过这幅画,对苏州印象很好。这次南下主持乡试时,特意经过苏州。 但是他坐船来到苏州后,却发现这个天堂臭烘烘的,一时大失所望: “烂泥、屎溺……” “苏州怎么会这么脏?连码头都是这样?” “涿鹿区的车站,远比这要干净!” 整个涿鹿区在经过他两年的治理后,城内路面基本完成了硬化,甚至连乡村公路,都开始修了起来。 但是苏州这边,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都大多是泥土路。只有一些巷子,被铺上石板而已。 再加上这边下雨比较多,每到雨后路面就变得泥泞。刘理顺穿着布鞋下了船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落脚—— 习惯了京城和涿鹿区路面的他,对这种泥泞的道路,当真有些不适。 更别说泥泞中还有人和动物的粪便,让人看到就觉得恶心。 “老爷,换皮靴吧!” “还是去叫个人力车?” 他的随从说道。 刘理顺摇了摇头,说道: “大热的天,穿皮靴不把脚闷坏了。” “再说这样的道路,苏州能有人力车吗?” 指着崎岖不平还多有台阶的石板路,刘理顺觉得人力车夫在这样的路上拉车,估计能被累死。乘客的体验也会很差,会被颠簸得连饭都要吐出来。 这让他心里大为失望,感觉“人间天堂”名头虽响,但是苏州却当不起。 甚至他心里还泛起疑惑: 就这样的情况,苏州“人间天堂”的名头是怎么传出去的? 难道是苏州的文人,一直在自吹自擂? —— 旁边,他的随从见自家老爷不愿换靴子,又确实没见到人力车,说道: “那老爷要怎么出去?” “要不要小的先去驿站,让人安排马车?” 刘理顺否决了他的提议: “我若去驿站,岂不会让全苏州都知道?” “还是就这样转转,过两日咱们就去南京。” 作为江南乡试的总主考官,如果被人知道他在这里,估计全苏州的士子,都会蜂拥而来。 刘理顺不愿在考试前见到这些人,所以否决了随从的提议。 最终,两人在观察当地人的穿着后、买了两双桐油靴子,才解决了出行问题。 在买靴子的时候,两人又感觉到不便: 京城那边早已普及银币和辅币券,只需要一个钱包,就能把日常用的零钱装起来,买到大部分东西。 但是在苏州,银币虽然称不上罕见,却并不算流行。而且这边的小额银币很少,更见不到辅币券—— 苏州的商家对辅币券根本不收,以至于刘理顺只能拿出银币,再让商家找零钱。 看着商家剪出的碎银子、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铜钱,刘理顺掂量之后哑然失笑,对涿鹿区的变化,认识更深刻起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身在涿鹿区不觉得,如今到了外面,才察觉涿鹿区变化之大。” “以前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都不习惯了!” 放在以前,家境贫寒的刘理顺,能对商家找零的碎银子看了又看,仔细揣摩它的重量、还有成色等等。 对铜钱更是要仔细数数是不是短陌,再看看是不是劣钱。 但在涿鹿区习惯和银币、辅币券打交道后,他这两个本领,却是迅速退化。以至于看着碎银子和铜钱,都险些忘记了这两点。 想着苏州人现在还在用碎银子交易,再想着涿鹿区平坦的道路、车水马龙的街市,刘理顺终于确定: 苏州的城建水平和兴旺程度,已经比不上涿鹿区。 只要涿鹿区保持现在的势头,未来定然能赶上苏州的一个县,甚至完成超越。 这让他心里充满了自信,坚信自己治政措施是对的。 同时对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变得更有信心: “连苏州都是这个样子,松江就更不用说了。” “江南这边的城市治理已经落后,确实要设个试点作为标杆。” “先找江南巡抚说一下,让曹巡抚划出个地方来。” 南方议会试点、或者说县改区的标杆,原本定的是滁州、和州。 但是这两州的选举,出现重大问题:各种社团、宗族在其中上下其手,很多人对选出的结果不认同。 鉴于这种情况,史可法提议选举暂停。等他治政三年,完成对两地的教化后再说。 也因为此,南方议会试点需要另选。 在刘理顺指出议会存在的问题后,皇帝抓了他的差。命他在苏松建立新区,按自己的想法筹建议会。 等到江南乡试结束后,刘理顺就会加衔巡察侍御史,负责巡按江南、主持新区建设。 原本他对自己是否能做好有些忐忑,如今在见到苏州就是这个样子后,顿时自信起来: 他相信,自己在涿鹿区基础上建设的新区一定会更好,让天下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堂所在。 —— 苏州雨水很多,不一会儿又下起雨来。 刘理顺撑着一把油纸伞,信步走在街巷上,看着雨水中慌乱的行人和商贩,不自觉地又摇起头来。 涿鹿区的雨水没有苏州这边多,都在路旁设立了很多公厕和草棚,甚至有口袋公园供行人休憩。 苏州如此多雨,却很少看到这些,或者说根本没有影子。 这里相比涿鹿区来说,公共设施实在太少了。 就连道路都不够规范,没有规定靠右走、也没有区分车辆和行人。 以至于出现车马抢路,交通就会堵塞。 可以说,在刘理顺眼中看来,繁华甲于天下的苏州,有着很多缺点。 如果不做改变,不出十年就会被涿鹿区等新城超越。 这让他更加感受到新旧城市的差别,对推行城区三署的皇帝,更加佩服起来: “以往我还觉得城区三署官员有点多,供养他们增加民众负担。”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必要的,没有那些官员治理,岂不要像苏州一样杂乱?” “还有这苏州卫生也实在太差了,怎么有这么多污水?” 正在走着,刘理顺不小心踩到一个水坑,溅了一身污水。 这个污水坑也不知存在多久了,里面混杂了不知什么东西,溅起后散发的气味,让刘理顺险些吐出来。 他的随从急忙过来擦拭,又劝道: “老爷,还是先找家客栈吧!” “咱们换换衣服避避雨。” 扶着刘理顺走进一家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刘理顺在见到掌柜只是简单问了姓名和籍贯后,又是一阵摇头。觉得苏州的治理水平相比涿鹿区差得太远了—— 这座旧制度下最繁华的城市,相比用新制度改造的城市,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看到客栈中的防火设施也只是做个样子后,他更是感觉到其中的差距。 指着院里的水缸,刘理顺道: “店家,这缸里的水是防火的吧?” “平时一定要装满,否则出了事就是大问题。” 掌柜看了看缸里的水,却是无动于衷,反而还叹气道: “别说这缸里的水了,厨房里能有水吃就不错了。” “刘老爷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苏州现在闹罢工啊!” “我店里的伙计,还有做饭的厨子,现在都被那个姓张的鼓动,加入什么雇工协会了。” “说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那就不会复工。” “现在店里什么事情,都要我家里的人自己做……” 说着连连叹气,对那个雇工协会大骂不止。还诅咒姓张的秀才生孩子没屁眼,无缘无故来坑他们。 刘理顺听他骂了很久,又插嘴询问了一些话,这才知道苏州这么脏乱的原因,是张溥组织了罢工: 如今苏州的奴婢、伙计,还有粪夫、脚夫、力工,甚至篦头匠、修脚匠、补锅匠、泥瓦匠……都被张溥组织着,加入了雇工协会。 张溥还起草了一份雇佣工人宣言,要求所有雇主必须遵守,否则就不会复工。 所以苏州城的污水烂泥,自然是没人清理了。甚至有些店铺已经关门,无法经营下去。 这个掌柜就说,他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如果接下来伙计还不复工,他的客栈就不会接纳新顾客。 然后又开始骂张溥,怪他扰乱了苏州。 刘理顺听得皱眉,问掌柜道: “店家,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那个雇工协会提了什么条件,为何您不答应下来?” 掌柜拿出一张报纸,指着头版说道: “看,就是这个。” “你说这上面的条件,我们能答应吗?” 刘理顺接过报纸,发现是没听说过的《苏报》。从名字看应该是苏州本地报纸,不知什么时候创办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报纸上写着的“第一期”,以及头版署名“雇工协会”的《雇佣工人宣言》: “雇工协会是依大明礼法成立的、维护雇工合法权益的社团,为全体雇佣工人的利益而斗争。” “我们认为:所有雇工都是工人,属于士农工商四民之一。雇工是公民的一分子,享有大明礼法规定的公民权利、履行公民义务。” “我们所有雇工坚信:未来的大同之世,雇工和雇主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只有职业之分,而无地位差别。” “我们要求:所有雇主都应尊重雇工的合法权益,尊重他们的生命健康和人格尊严。” “对雇主克扣酬劳、侵犯雇工的生命和健康、践踏人格尊严等行为,我们有权罢工,拒绝为其工作。” 然后就是罢工的指示:为了给全体雇工争取合法权益,所有加入雇工协会的人员,从八月十日开始罢工。否则就会被雇工协会除名,开除协会会籍。 刘理顺看着这些,又看着张溥提出的条件,向掌柜道: “店家,我看这张秀才提出的条件,也没什么过分啊!” “您为何不答应了条件,好让伙计复工呢?” 掌柜的“呸”了一声,骂道: “一群贱坯子,还想和我们平起平坐,说什么没有差别。” “我看他们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不知几斤几两了——” “没有我们养着,看他们能撑几天。” “大不了我就关门歇业,绝不惯着他们!” 大喊着自己的家人招呼客人,透露出绝不妥协的意味—— 显然,有家人可以使唤的他,打算坚持下去。 刘理顺见此摇了摇头,没有和这个掌柜多谈。 但是他看着报纸,对雇工协会这个组织,颇是有些兴趣。 苏州雇工协会在张溥的组织下,成员高达数万人。而且每一天都在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协会。 如此多的人数,对协会的管理自然有很高要求。尤其是现在加入协会就要罢工,雇工协会还要负责一些人的生计。 刘理顺很想知道,张溥是怎么把这些人组织起来的。又是如何让他们听话,加入罢工中来? 心中痒痒的他,恨不得立刻去找张溥问个明白—— 两人在京城就有过交流,甚至《明报》还为涿鹿区设过专栏。 只是如今他的身份是江南乡试总主考官,和张溥这个考生不方便见面。 这让他只能按下心思,取出一块令牌吩咐随从道: “去苏松监督太监衙门,把张溥还有苏州雇工的消息全部要过来。” “我要好好看看,张天如在苏州都做了什么。”(本章完) 第722章 终身雇佣制 吴淞江是太湖出海的通道,又称吴江或松江。 这条江西接太湖、东通大海,往来船只不绝,可谓商贸要道。 然而崇祯三年的秋天,吴淞江这条通道,却几乎完全断绝—— 因为张溥组织着船工、力工,参与罢工中来。 如此一来,江上的船自然没人操纵,货物也没人卸。以至于吴淞江上的船只,堵到数里之外。 一干商人急得头上冒烟,在得知是张溥率领雇工协会搞的鬼后,一面派人报官,一面和张溥谈判。 张溥拿出《雇佣工人宣言》和承诺书说道: “只要承诺遵守这些,雇工协会立刻就会派人,帮你把货卸下来。” “否则事情就免谈,有活自己去干。” 让这些人仔细看宣言和承诺书的条款,承诺能做到后再说。 宣言的内容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有些商人嗤笑雇工想谋求和他们平等的权利,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会表现出来。 不过承诺书上的释放奴婢、尊重雇工,以及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技术等级工资制、终身雇佣制等条款,就让他们皱眉了。 一位商人嚷嚷道: “释放是否释放,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们凭什么管得这么宽?” 张溥敲了敲桌上的礼法条文,毫不客气地警告道: “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身上有官职还是有爵位,能蓄几个奴婢?” “告诉你,不释放奴婢你就是犯法,是在私役良人!” 这个人听着张溥的警告,很快就想到张溥闹了几个月,为的就是释放奴婢的事情。 私役奴婢违反什么法律报纸上早就讲清楚了,自觉理亏的他,只能闭口不言。 其他想保留奴婢做工的商人听到张溥这番话后,虽然不见得认同这一条,却也没有再和张溥争论。 一位看着颇是斯文的李姓商人道: “尊重雇工我能做到。” “但是八小时工作制,时间太短了吧?” “工人想多干活挣点钱,难道你们雇工协会还不准?” 张溥拿出详细条文,说道: “看清楚,不是每日只能工作八小时。而是每日工作时间,以八小时为标准。” “超过八小时就要按时薪支付加班费,超过十小时加班费翻倍、十二小时以上再翻倍。十四小时以上不许,发现就处罚金。” “这个条款,兄台能看明白吗?” 李商人拿着条文细则仔细观看,发现里面规定得非常详细。 不但有八小时工作制和加班的内容,还有连续工作时间,每旬、每月、每年最高工作小时数等要求,超过就可以罢工、甚至申请仲裁。 尤其是力工、矿工等重体力行业,还要求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并且要发补贴。 这让他眉头紧紧皱起,感觉真要实行,自己赚的钱会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还有人问起了技术等级工资制,询问道: “这个技术等级是什么?” “为何要按它发工资?” 张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地道: “老兄,你这消息可是太闭塞了啊!” “皇上划分九级军士、九级吏员、九级工匠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现在京城那边,可都是按这个发工资。” 取出一张表格,把各等级对应的工资,拿给这个人看。 这份工资表,基本是参照官俸定的。九级工匠和从九品官员俸禄相当,只是把石改为元,年薪定为六十元。 所以九级工匠的月薪是五元,然后每一级递降五角……到了一级工匠时,月薪只有一元。 学徒工则更低,月薪只有五到八角钱。 这在张溥看来已经很低了,很多大户家中的小丫头,月钱都有五百文,和学徒工的月薪非常接近。 雇主只要愿意稍微让利,就能答应这个条款。 然而这些商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因为在他们看来,学徒工就不应该拿工钱。 更别说什么九级工匠,每年要给六十元。 当场就有人质疑道: “你们说是技术等级,码头上搬货需要什么技术吗?” “我让谁搬不是搬?凭什么开这么多工钱?” 张溥还没说话,他旁边一名力工就反驳道: “你是没搬过货吧?” “这搬粮食和搬瓷器,要求能一样吗?” “有的人就能搬得又快又好,凭什么不能有更高工钱?” 其他力工也七嘴八舌,认为他们也有技术等级之分。 张溥最后说道: “力工算是简单的,一二三级是初级工,主要是看经验,协会负责培训。” “只有懂了力工技术,能辨识货物、使用工具、熟练搬上船搬上车什么的,才能升到四级。” “这四五六级就是中级工,不但能自己搬运,还要能带徒弟,培训出一定的学徒工。” “七八九级的高级工不是雇工协会自己评,还需要工程师协会认可。他们通常要识字,可以组织人员搬运、做好货物统计。” “你说能干这些的,给几十元年薪过份吗?” “他们有这个本事,在哪里挣不到几十元?” 周围的力工纷纷鼓掌支持,幻想着能够一级一级提升,成为高级工匠。 可以说,张溥指出的这条路,是他们很多人加入雇工协会的原因—— 谁想一天一天混下去,而非多挣些钱财呢? 商人们有的点头认同,有的则仍旧觉得,工资实在是太高了。 李商人就故作为难道: “张先生的话说得不错,但是我若给力工开这么高的工钱,就只能少雇些人了。” “高级工我还雇不起,只能雇几个初级工人。” “这其他工人没了生计,那可要怎么办?” 一众力工听得有些紧张,担心以后失业。张溥则哈哈大笑道: “生计自有我们雇工协会操心,不劳李兄费心了。” “都有一把子力气,难道还能饿死?” “大不了雇工协会就组织移民,一起去海外种地。” 众人闻言大笑,感觉去海外种地也不错。事实上很多佃农就是听了张溥海外分地的许诺,这才加入雇工协会。 当然,能不去还是不去。毕竟海外偏远,路上会死不少人。 但这些就不需要和商人细说了,现在雇工们是团结一心,把雇佣的气焰压下去—— 在雇工协会,最大的口号就是团结。张溥每天都带他们唱《团结就是力量》,鼓舞这些人坚持下去。 靠着雇佣工人的支持,张溥信心十足。 和他谈判的商人,则是连连皱眉。 放在以前,他们对这些没有土地的力工,那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但是现在却不行了,皇帝给每个前往海外的军民户分地。 而且靖江王国、江陵公国等藩国开出的条件还更好,这些日子一直在江南招揽移民。 雇工协会能帮这些藩国组织人员,那些藩国想必是欢迎的。说不定张溥私下里,早已和他们达成了协议。 所以威胁工人是行不通,这些商人只能软化态度,继续商量起来。 李商人琢磨着自己听到的消息,向张溥道: “张先生,您说的这个等级工资,也是能打折吧?” “据我所知,京城的官员俸禄、工匠工资,就没有完全按这个标准,而是在发银元本色时,能打一定折扣。” 张溥看了李商人一眼,对这个人颇有些刮目相看: 能知道京城的消息不说,还能拿出来协商,已经能称得上是人才。 轻轻摇动折扇,张溥好整以暇地道: “打折当然是行的,但是必须按等级来。” “例如同样打八折,一级工月薪降到八角,九级工月薪则降到四元。” “不能同一个工种两种折扣,必须要尊重他们的技术等级。” “违反技术等级工资制的雇工和雇主,会被雇工协会列入黑名单。” “想要降薪找工作的,必须先在雇工协会降级。” 这番话语一出,很多商人暗暗点头。感觉条件也不是那么苛刻,他们能雇起更多工人。 就算高级工的薪酬高又怎么样?他们可以打折,就发那么多钱。或者用工作逼迫,逼某些人降级。 就在某些人想着打一折的时候,张溥却告诉他,这个想法不行: “折扣最低五折,而且分工种和行业。” “具体哪一行工资打几折,会有相应协会谈,定下一个规矩来。” “一级工最低月薪五角,这是最低工资标准。” 商人们对此纷纷反对,认为五折还是太高了,李商人道: “五折还是太高了,三折如何?” “每月最低三角,足够他们吃饱饭。” 张溥和一众工人连连摇头,对此都不同意。 像是力工这种饭量大的,三角钱连一个人都吃不饱。 最终一番拉锯后,双方也不管是不是吉利,把折扣定在了四折。 一级工的最低工资,被定在了四角。 学徒工也是同样四折,最低定在二角,但是每一年至少涨五分,学徒期最高四年。 如果学徒工已经成年,每年都可以参加定级考核,达到一级工就结束学徒期,按照一级工对待。 张溥还向他们道: “这个学徒工啊,只能招收12岁以上的,低于12岁就是童工,是被禁止工作的。” “我们雇工协会设有专门的学徒工协会,专门负责保障学徒工的权益。” “还有皇后娘娘的妇幼保健协会,也会监管这些。” “你们可一定要记清了,不许使用童工。未成年学徒工也不许从事重体力劳动,每日学习和工作时间各半。尤其是工作时间,严禁超过四小时。工作和学习时间,加起来不得不许超过八小时。” “招收未成年学徒工的,要主动报备接受监管,否则会以拐卖未成年人论罪。” 这让商人们纷纷皱眉,感觉规定也太严了。有人道: “这有些人家里就只有孩童能干活,总不能让他们等死吧?” “禁用童工太不近人情了,不是要把人逼死吗?” 就连一些工人,也认为这一条太苛刻,他们想让儿女尽早帮助家里。 但是张溥却说道: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同之世是不可能有童工的,禁用童工不可能改!” “想挣钱的孩童,会有报业协会和妇幼保健协会设立工读学校、给他们介绍岗位。” “反正你们是别想了,不能让某些人把孩童往死里累。” 因为幼时的经历,张溥某些人恶起来有多恶,对皇帝和皇后的这个决定完全赞同,并且纳入了雇工协会的章程里。 以后孩童能做的,只有卖报、表演等简单的工作,并且要受监管。 工人们听着张溥的解释,大多放弃了让孩童工作的想法。 商人们则有些愤愤不平,感觉管得太宽了。 甚至还有人问道: “那小丫头是不是也不能用了?” “还得把她们供起来?” 张溥对此神情冷漠,说道: “想用也不是不可以,用异族奴婢就行了。” “但是大明公民和未成年居民,都是受保护的。” “你们想作恶可不要被察觉,小心被剥夺公民权流放海外。” 这让众多商人心中一突,对此警觉起来。 当今皇帝是讲究仁义的,很少下令开杀戒。 但是对开发海外却很热心,经常把犯罪的人流放海外。 如果被流放海外的同时还剥夺大明公民身份,那他们岂不就和异族土人一样了? 那可真的有可能沦为奴婢,被人再卖回来。 有些人想到红灯区设立时一些人被流放的事情,纷纷受到警醒,心中特别记住了这一点。 然后是最后一条终身雇佣制,张溥道: “单次合同期限最长十年,对于十年以上合同,或连续工作满十年、订立二次及以上合同的雇工,必须签订无固定期限雇佣合同,或者说终身雇佣合同。” “未得雇工同意,终身雇佣合同不得解除。并且在雇工同意后,还要在雇工协会监督下,支付解除合同的解约金。” “雇工一方,则可以单方面解除合同。解约金不超过其所获得的劳动报酬。” 这个条款,毫无疑问得到工人的拥护,商人则普遍不满意。 李商人就说道: “为何雇工有单方面解约的权力,雇主却没有?” “你说这一条权责对等吗?” 商人们纷纷附和,要求给个说法。 张溥则老神在在道: “之所以这样规定,当然是因为雇工相对雇主处在弱势。” “你们雇主想要赶走哪个人,有无数的办法逼雇工走。” “所以必须要给雇工这个权力,让他的工作受保障。” 李商人嘲讽地道: “雇工是受保障了,但是雇主呢?” “还终身雇佣合同?难道要让我们养雇工一辈子?” 张溥哈哈一笑,说道: “你说对了,还真得养一辈子。” “养老保险是必须交的,签订终身雇佣合同的,还得按雇工协会的要求商定养老问题。” “看看现在被释放的奴婢,有多少是老得不能动的?” “就这样把他们丢出来,你们何其忍心!” 愤怒地说着这番话,张溥很想骂某些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圣贤教导的道理。 然而某些人读着圣贤书,却把圣贤教诲全都忘了。这次释放奴婢时,最先被释放的就是为他们效力一辈子、现在干不动活的老人。 雇工协会费最大的,也是供养这些老人。他办的雇工协会险些成了养济院,为那些大户人家解决养老问题。 很多奴婢和雇工也正是因为见到了他们的下场,不顾雇主的挽留,加入罢工行列。 可以说,现在苏州的雇工和雇主,矛盾空前尖锐。 张溥把终身雇佣制加入要求,也是为了解决雇工年老后的生计问题。(本章完) 第723章 秋收行动 张溥和商人们的谈判,自然没有成功。 有些卖鲜货的商人倒是想答应,避免货物放久了会变坏。 但是更多的商人却认为不能惯着工人,必须要让雇工知道,是谁养活他们。 尤其是一些苏州士绅派奴仆帮他们卸货后,这些人就更有底气了,甚至对张溥等人大加嘲笑: 区区干苦力的,还想拿捏他人? 气得一些力工想跟他们干仗,却被张溥拦了下来: “不用答理他们,看他们能撑多久。” “老刘你的人头熟,看看这些人都出自哪家,记下他们的名字。” 老刘欢快地道: “好嘞!” “那边领头的是王三,是陆家的,听说颇有勇力。” “正在和李生攀谈的,是顾家的祁六,这个人可了不得,顾老爷都拿他没办法。” “还有这个……这个……” 吞吞吐吐,老刘没有把人说出来,张溥却咬牙切齿道: “是过昆!” “当年我父亲就是被他和陈鹏等人气死的。” “不报仇奴,非人子也!” 这些豪奴,和地痞流氓沆瀣一气,连一些士绅都受他们欺凌。 他们只要不想脱离主家、当然是不肯加入雇工协会的,甚至许多雇工和奴婢最仇恨的,就是这些豪奴。 旁边的力工听到张溥父亲竟然是被伯父家的豪奴气死的,一个个惊骇不已。 正当他们以为张溥要上前去报仇时,张溥冷笑一声,吩咐道: “记下他们的名字,看看哪一家的佃户在雇工协会。” “把他们的田产全部问出来,尤其是要上交的官田。” 一众力工不解,张溥却不和他们解释。安排几个人在此盯着后,就带着其他人返回雇工协会营地。 此时,前来加入雇工协会的,已经多达数万人。 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每日回返,甚至有些人从主家逃出后,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所以张溥早已安排人搭建营地,把这些人、尤其是无处可去的老人安置起来。 帮他做这些事的就是顾炎武,懂得如何安营扎寨的他,组织年轻力壮的雇工,搭建起了营寨: “快点,干活都麻利点,不要被闲谈的影响。” “钱武,你是怎么看人的,把旁边说闲话的驱散。” 吩咐钱武把旁边看热闹的驱散,顾炎武指挥着一众士兵和雇工,把制作好的标准营寨部件组装起来。这是军中最简单的一种,可以就地取材,很方便地搭建起来。 尤其是在江南这个地方,现在还不需要防寒。搭建起来就更简单了,只需要防雨即可。 张溥来到的时候,就看到顾炎武正在亲自动手,搭建起了一个草棚。很多雇工笑呵呵地,很为这个草棚而欢喜。 这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走到顾炎武面前,说道: “顾兄,人心可用啊!” “你看这些人带上家伙,能不能把大户的家丁打败?” 顾炎武嗤笑一声,不屑道: “张兄,你是看不起我顾某,还是看不起大明的新军?” “别看我就训练了十几天,这些雇工带出去,绝对能把各家打得落流水。” “新军的训练、组织,都远不是旧军队可比。” “如果训练三个月配上火器,我能带他们横扫江南!” 江南这边的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最能打的打行恶少,都被他给剿灭了。 如果被自己训练的人连大户家丁都打不过,顾炎武觉得自己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在江南这个武力孱弱的地方,顾炎武可以自信地说,自己带着一队鹰扬军,就能横行江南。 张溥对行军打仗不怎么懂,但他听出了顾炎武的自信,大笑道: “那就好!” “马上就是秋收了,我打算组织一次行动。” “到时候各家一定会阻拦,顾校尉可要练好这些人,让他们把雇工护下来。” 顾炎武听得侧目,问道: “行动?” “什么行动?” “会不会让苏州生乱?” 张溥考虑了一下,向顾炎武透露道: “大乱可能没有,但是小乱子免不了。” “如果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发生大乱。” “陛下说了,苏州大户清理掉一半也不要紧。” “如果某些人不愿配合朝廷,那就把他们发配去新江南。” 顾炎武这下震惊了,没想到皇帝和张溥能下如此狠心,追问道: “苏州的士绅,不是还算配合吗?” “为何还要用如此激烈手段?” 之前就用雷霆手段清剿了苏州打行,顾炎武以为能把躁动压制下来。 没想到张溥还有挑起苏州动乱的打算,皇帝也对苏州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 这让他的眉头紧锁,感觉颇是有些不忍—— 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苏州人,不愿意家乡发生大乱。 张溥比他年长,对苏州的认识也更深些,叹气道: “在朝廷任职的大户是配合,因为他们知道当今陛下的手段,也知道不会受亏待。” “但是那些不知道世事变化的,可就没那么老实了。” “否则那些老人都是谁赶出来的?若非我们应对及时,苏州险些发生惨绝人寰的灾难!”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必须让他们看到厉害。” 顾炎武想着苏州一些大户的情况,尤其是那些无处可去的老人,知道张溥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冤枉: 有些人就是要让等板子落在身上,才会知道敬畏。 这让他叹了口气,说道: “该怎么做,就请张兄吩咐吧!” “反正皇上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听张兄的。” 这命令是针对江南所有内廷人员的,顾炎武所在的鹰扬军,也是其中之一。 无论张溥解释不解释,他都要听对方的命令。如今对方都解释清楚了,他当然要听令。 就这样,顾炎武在张溥安排下,组建起了雇工协会的护卫队,凡是愿意加入的,都被他吸纳了进来。 因为奴婢从良需要服兵役三年,而且未来的官田,也是给军民户租种。在张溥宣布护卫队服役时间算入兵役期后,愿意参加护卫队的奴婢着实不少。 尤其是他们得知护卫队只会在苏松、不会出苏松两府后,愿意参加的就更多了—— 顾炎武带的兵如何,他们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认为跟着这样一个长官,绝对不会受苦。 很多人就想在护卫队干三年,获得公民身份。 不过也有人想在军中出人头地,训练时非常认真卖力。 顾炎武把这些人挑选出来,作为护卫队的骨干。他们将负责雇工的保护工作,配合张溥行动。 为此,顾炎武还从横海卫调来一批军械,给这些人装备了盔甲、刀枪等冷兵器。 虽然不见得有多少战力,但是面对大户的家丁,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些动向,苏州一些大户也有探知。 毕竟这些人在苏州的势力根深蒂固,有心震慑他们的顾炎武,也根本没有隐瞒。 在猜出张溥可能动武后,一些人忧心忡忡,想要达成妥协。 另有一些人则仍旧态度死硬,不认为张溥能拿他们怎么样: “无缘无故地,张西铭怎么动我们?” “难道是我没有释放奴婢、没有上交官田?” 两件事他们都做了,年老没用的奴婢,已经被释放出去。 官田也承诺会上交,只是还没有谈拢如何补偿而已。 所以这些人根本不会认为张溥敢动手,也根本没有理由。 认为护卫队多半和鹰扬军一样,只是在吓唬他们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在吴淞江上帮商人卸货的各家奴婢,还是肉眼可见地少了起来。 很多家族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张溥对着干。 “秋收有行动”这句话,也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预感到,秋收时将会有大乱。 —— “秋收有大乱?” “张溥到底想做什么?” 看到这个情报的刘理顺,皱着眉头思索道。 他在苏州停留已有数日,肉眼可见地看着这个城市,更加脏乱起来。 这让他感受到了雇工的重要性,同时对张溥要做什么,更加好奇起来: “难道张溥要抢粮?” “他接纳了那么多雇工,如何把他们养起来?” 这是很多人都能预料的,投奔雇工协会的雇工和奴婢,颇有一些身无长物的。这些日子全靠雇工协会养着,让他们能吃上饭。 但是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张溥和雇工协会再有钱,也养不了数万人多久。更别说大部分雇工没钱,连会费都交不起。 所以,张溥的秋收行动,一定和粮食有关。说不定就会在田间械斗,相互争夺粮食。 这让刘理顺不由感叹: “多事之秋啊!” “苏州这个地方,治理起来真不容易。” 带着数万雇工的张溥,想打破苏州的格局都如此艰难。 苏州的官府和衙门就更不必说了,根本不可能触动这些大户,只是按惯性延续治理而已。 如果能得到大户的支持,那就治理得好。反之则会处处受制,甚至被赶出去。 要在这样的地方建设新区,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所以刘理顺放弃了在吴县、太仓等地划出新区的想法,打算选个荒凉之地: “吴淞江所、宝山所,似乎可以选在这里。” “听说苏松海关就在这,由苏州府和松江府共同分享。” 苏松海关之设,两府没少争执。毕竟海关说是加强关禁,其实却能合法贸易。 最终还是江南巡抚曹文衡调解,把海关设在两府之间,合作建立起来。 刘理顺也知道海关的重要性,打算分一杯羹,把新区放在这里。 他看准的,就是嘉定县的吴淞江所和宝山所,以及上海县吴淞江两岸。 这里相对比较荒凉,更容易让他发挥: “卫所的土地可以直接作为官田征收,荒地河滩海滩也是如此。” “如果能全部置换成官田,那就会更好了。” “百万亩的土地,足够建设起一个新区。” 盯上了吴淞江下游的河道两岸,刘理顺打算在这里建设新区。 目标则是百万亩,要全部是由官府掌握的官田。 所以他对张溥的行动很期待,想看看他如何逼迫苏州大户把官田交上来。 —— 张溥的行动很快,就在苏州的稻米开始成熟的时候,他组织了数个收割队,在护卫队保护下,前去收割稻米。 这些稻米所在的土地,自然都是属于大户的。而且是这段时间跳得最欢,和雇工协会作对的大户。 但是耕种这些土地的佃仆,则大多加入了雇工协会。雇工协会是以帮助工友的名义,前来收割稻米。 “这是帮我们收稻子?” “张西铭这么好心?” 一众观看的大户,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 不明白张溥搞的是什么鬼,帮他们收稻子还要带着护卫队。 直到他们看到收割队直接把稻子放在车上,打算给运走时,这些人才感到不妙,大叫道: “张西铭,你这是做什么?” “要把稻子运到哪里?” 张溥大笑着道: “运到哪里?” “当然是去舂米啊!” “这么好的稻米,好多人还没吃过呢!” 招呼着运输队的人,推车子把米运走。 护卫队则在旁护着,警惕周围的人。 这块地的地主大急,吼叫道: “我的稻子,你们休想夺去。” “都给我上,把稻米给我抢回来。” 指挥族人、家丁,一起上去抢米。 但是他们哪打得过武装起来的护卫队。 这些护卫队人员就是只带了盾牌和木棍,也不是他们能挡的。 很快就被打得哭爹喊娘,狼狈败下阵来。 其他大户正想指挥家丁上,见此也犹豫起来,一个姓杨的乡绅道: “张西铭,你这样抢粮是什么道理?” “官司打到衙门,你也得把米还回来!” 张溥仍是大笑,极为畅快地道: “不劳你们费心了!” “我们给官府纳了粮,剩下的就属于自己。” “这块地可是官田,只需要给官府交租税。” 指挥众人扬长而去,留下地主和大户,在这里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听出了张溥的潜台词: 那就是这次抢粮是有官府支持的,他们不愿意把官田上交,官府就直接收回去。(本章完) 第724章 重塑苏州秩序 秋收行动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成功抢收到粮食后,雇工协会面临的钱粮危机就此迎刃而解。 而且还有很多耕种官田的佃仆、佃农,蜂拥加入雇工协会。 前面就已说过,苏州九成农户都是佃农、还有很多人沦为佃仆。这些耕种官田的佃户知道雇工协会能庇护自己、帮自己向官府缴纳租税后,几乎是抢着加入,请求雇工协会派人收割。 短短几日时间,张溥就收获了十万石粮食。而且随着成熟的稻田越来越多,眼看就要膨胀到百万石、千万石。 他还带人大张旗鼓地去各县衙门纳粮,把那些土地的租税,都按最高的上田三斗缴纳。 在官府收下秋粮后,苏州士绅大为恐慌,因为他们发现: 雇工协会能取代士绅的地位。 以往通过他们和官府打交道的佃户,现在通过雇工协会就能向官府交租税。而且还能选举和罢免工会委员,保证不会吃亏。 官府则通过雇工协会,向佃户征收租税。根本不需要通过士绅,低声下气地讨好他们。 可以说,张溥的雇工协会,取代的是士绅的位置。 在这个新的秩序中,不需要士绅存在。 一时间,某些士绅想到所谓的重制礼乐,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重塑礼法秩序: “官府、士绅、平民,这是现行的秩序。” “官府、协会、平民,这是张西铭新定的礼法秩序。” “若是协会能取代士绅,我们士绅的出路在哪里?” 面临着被取代的危机,一些士绅终于想到了新江南。认为海外能蓄养奴婢的新江南,是他们的出路所在。 更多人开始准备粮食和银子,甚至拿着地契,去找张彝宪捐纳爵位。 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了危险,张溥威胁的清理一半士绅,也并不是虚言。 也有一些士绅不死心,气急败坏地带着家丁保卫田地。他们殴打加入雇工协会的佃户,阻挠雇工协会的收割队。 短短数日,苏州就发生了数十起械斗,甚至出现了伤亡。 急得顾炎武急忙带着鹰扬军士兵四处平乱,制止更大纠纷。 刚刚抵达苏州的李若琏和鹰扬军一个大队,也加入维护治安的行列。 他们整齐的队形、精准的射击,轻易就压下了数十起纷争。鹰扬军很快在苏州赫赫有名,被认为是强军。 一些人消灭雇工协会的想法,也被掐灭在萌芽状态:谁都知道鹰扬军是站在张溥一边的,甚至护卫队还接受他们训练。想要消灭雇工协会,就必须过了鹰扬军。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苏州士绅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向官府施压。要求官府出面,取缔雇工协会。 苏州知府寇慎面对这个要求,为难道: “雇工协会是在南京户部注册的,而且还得到南京卫尉寺允许,可以组建护卫队训练民兵。” “我苏州府就是想取缔,也没有这个权力啊!” 南京户部尚书是林欲楫,这个人出身泉州府晋江,和张瑞图是姑表兄弟。与杨景辰、吕图南等晋江官员的关系都不错,可以说是皇帝的人—— 当初朱由检把他任命为南京户部尚书,就有培养的用意。如今看来这个人做的还不错,而且听从旨意。 让林欲楫取缔雇工协会显然不可能,南京卫尉寺那边就更不用提。 这些苏州士绅面对寇慎的推脱,一时也没办法,他们又期冀地看着黄道周,期盼道: “黄推官,您一向是最讲道理的。” “您说这佃户越过田主交租税,天下有没有这个理?” 黄道周沉吟不语,就当一些士绅以为他被说动时,黄道周取出一摞状书道: “这些都是那些佃户提交的状子,告你们侵占官田、强夺他们的土地。” “还有一些人告你们致人伤残,把佃户抽鞭子、割耳朵、剁手指……甚至强拿人抵债。” “现在案子都在审理中,请各位配合廷尉署。” 这把那些被状告的士绅气了个倒仰,万万没想到张溥还派人告了他们。 如果这些状子不解决的话,他们别说保持地位了,甚至有可能被流放到海外。 一些士绅气得大叫道: “这是诬告,全都是诬告。” “黄推官你不知道江南诉讼成风,经常有些恶奴用诬告陷害士绅。” “张西铭的父亲就是这样被气死的,黄推官可不要中他们的奸计啊!” 七嘴八舌地劝黄道周不要偏听偏信,中了张溥的诡计。 然而黄道周却说道: “案子递到我这了,本官就得查下去。” “请诸位好好配合,等候法庭传唤。” 又向这些士绅道: “如果诸位要反诉他们,也请写了状书,递到廷尉署来。” “法庭审判看的是证据,你们要做好准备。” 苏州士绅面对这么顽固的推官,一时也无语了。 只能感叹“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认为黄道周被张溥带到了沟里。 其他苏州官员倒是有愿意帮他们的,但是却影响不了苏州府集议会的决断。大部分官员对他们请求能推脱就推脱,不是让他们去找江南巡抚,就是劝他们和张溥和解。 显然,秋粮无忧的官员,对雇工协会和苏州士绅的争端根本是作壁上观。无论这些人闹得如何,不影响他们的考成和政绩。 甚至一些人可能还在盼着雇工协会获胜,杀杀苏州士绅的傲气。免得以后征粮时,还要官府求着他们。 面对这样的苏州衙门,苏州士绅根本无计可施。去找张溥谈判,也根本见不到人—— 显然,张溥想趁着秋收多收割粮食,根本就不理他们。 此时的他,正在江南巡抚衙门中,向曹文衡、张彝宪等人道: “曹抚台、张公公,这下你们都见到了吧?” “张某做事一向稳妥,根本就不会亏了你们。” “苏州的官田五百多万亩,算上隐田至少超过六百万。这些田今年都按最高的三斗交,至少能上交一百八十万石。” “这样起运的秋粮就足够了,完全不用看那些大户的脸。” 苏州府秋粮数额是203万石,起运则是185万石。按照张溥所说,上缴朝廷的秋粮是不用愁了。 而且收割的其他粮食,还能被四海粮行收购,补上前段时间卖给雇工协会带来的缺口,还能运到北方去。 张彝宪哈哈大笑,为自己说动四海粮行支持张溥而自得。 曹文衡同样称赞道: “好胆气!” “好手段!” 又有些期盼地问道: “你说今年的苏州,能收到多少赋税?” “若是按在册的九百二十九万亩田土,每亩三斗可是能收到二百七十八万石啊!” 想到这个数字,曹文衡心里就痒痒的。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收到这么多,绝对能解决朝廷的大问题。 皇帝也一定会不吝赏赐,为他进爵加官。 张溥折扇一摇,不疾不徐地道: “今年是特殊情况,不能都按这个算。” “但是苏州的田土一定是有隐藏的,现有土地肯定要超过洪武二十六年的九百八十五万亩。” “按一千万亩估算的话,如果官民一则,就不分官田民田,只分上中下三等:” “上田每亩三斗,中田每亩二斗五升,下田每亩二斗。” “平均下来,每亩赋税大约二斗五升。不超过估算的十一税上限。” “这样苏州一千万亩土地,就能征收二百五十万石赋税。” “起运九成的话,就是二百二十五万石。” 又算着苏州现有的赋税,说道: “苏州府秋粮203.8万石,起运185万石。夏税小麦5.3万石,起运4万石。” “加起来209万石多一点,起运189万石。” “还有马草,税丝等等,加起来折银后大约两万两。” “学生的意见是,把这些都并入秋粮,算在那二百五十万石里面。” “如此征税简单,可谓官民两便。” 曹文衡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税法,确实比以前简单多了。” “可以称为一税制,像是一条鞭法。” 张溥点了点头,说道: “就是参照一条鞭法来的,清丈田亩,并为一体,不再征收辽饷等加派。” “只是一条鞭法的征银,对有些农户很是不便。再加上四方多灾,朝廷需要粮食。” “所以这个一税制,纳粮、纳银皆可。” “司农寺会在各地建立仓库,接收需要起运的粮食。” “顺天银行和户部银行,负责接收银两。” 这是对一条鞭法的整理优化,汲取了之前推行一条鞭法的教训。通过废除优免、设立转运机构、发行银元等,简化征税难度、降低耗羡加派。 同时因为地方废除徭役很难,这次没有把徭役并入,纳税和服役仍旧分开。 以后耗羡征收、徭役征发,都需要通过议会,由民众监督官员。 曹文衡听得连连点头,认为确实比旧法好多了,可以看得出朝堂诸公不是在吃干饭。 尤其让他触动的,是朝廷这次还注意到民众的负担,设置了租税限额。朝廷对官田直接征收的最高就是三斗。地主向佃户征收的租税,不能超过一石。 如果实际负担超过这个限额,民众就可以抗租抗税,静坐示威请愿。 这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当今皇上真是仁德,时刻关心小民生计。” “就连抗租抗税,都会允许他们。” “只是现在官员的考成主要看赋税,夹在其中实在为难……” 摇了摇头,觉得这条很难行,估计各地官府为了政绩不会允许佃农闹起来。 张溥也觉得这点有点天真,但他不能说皇帝的不是,反而得尽力补救,说道: “我们雇工协会,会专门组建佃农协会,指导佃农抗租抗税。” “争取让士绅的租税不超过限额,尽力调解争端。” 又说道: “朝廷对官田只收三斗租税,实在称不上高。但是地主的私田最高能收一石,那就实在太高了。” “我和顾校尉仔细商量过,认为最高八斗更合适。但是苏州的士绅,估计会不答应。” “所以张某和雇工协会的兄弟,打算把租税超过七斗五升、也就是朝廷平均赋税三倍以上的地主,在舆论上定为劣绅。” “帮助佃农控告超过一石租税的劣绅,把他们列入黑名单。” “征收五斗以内,收到的租子不超过朝廷赋税的,才会定为良绅,在选举时为他们做宣传。” “这样士绅多少会有点顾忌,不会太逼迫佃农,引发抗租抗税。” 曹文衡点了点头,感觉张溥这个做法很好。 有雇工协会在官府、士绅、佃农之间调解,确实能减少很多事端。 再加上雇工协会对士绅的制衡作用,所以他是越看这个协会越满意,打算推广到其他几府去。 —— 同样对雇工协会很满意的,还有在暗中观察的刘理顺。 他在张溥率领雇工协会收割粮食、缴纳赋税后,就敏锐认识到雇工协会的意义: 这不仅是个互助组织,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官府治理地方。它完全能取代士绅的作用,甚至比士绅更合官府心意。 想着自己在涿鹿区推行的最高租税限额,时不时就有人违反引发争端。他觉得缺少的就是雇工协会,或者说佃农协会。 有了协会在其中调解,才能让官府当甩手掌柜,把精力放在其它方面。 “不过这雇工协会既有雇工又有佃农,甚至还有奴婢,以及篦头匠等个体经营者。” “这影响力也实在太强了,应该按农工商行业拆分,分成三四个协会。” “最好还纳入议会监管,对接议会下属的专门委员会。” 琢磨着雇工协会的用法,刘理顺觉得雇工协会应该拆分出佃农协会、奴婢协会、个体户协会,对应农工商和贱民。 议会下属的专门委员会也应该和他们对接,把这些协会纳入新的礼乐制度中来。 甚至,因为这些协会未来的影响力会很大,刘理顺觉得选举时也要考虑他们,避免某些人用协会操纵选举。 显然,他的心中已经认可雇工协会,并且纳入了自己设想的礼法秩序。如同张溥用雇工协会,重塑了苏州秩序一般。(本章完) 第725章 神耶?人耶? 第725章 神耶?人耶? 巡抚衙门中,张溥一番畅谈,取得了曹文衡和张彝宪的继续支持。 而后在即将离开时,又悄声向张彝宪道: “张公公慢走,学生还有一事麻烦公公。” “这个雇工协会的人啊,对于交这么少的租税都感觉不安心。” “他们知道皇后是苏州人、皇上是苏州女婿,所以选了几个人,送进宫侍奉帝后。” “那些打算自阉的已被我训斥回去了,但是还有几个天阉不举的,闹着想要进宫。” 身为一个士人说这件事,张溥实在是难以启齿。 但是张彝宪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说道: “皇爷登极以来,严格禁止自阉。” “而且宫里还往外放人,能进宫的就更少了。” “但是对天阉不举这种不男的情况,还是给他们出路的。” “可以让那些人先应募进入内廷服务集团,做得好有可能入宫。” 这是对五不男的特殊照顾,避免他们被人歧视心理扭曲,成为不稳定因素。 甚至一些自阉的,都以五不男的理由进入了服务集团。 不过鉴于王振、魏忠贤等权阉的教训,这些成年以后才加入服务集团的,很难获得进宫中当宦官的机会。 只有那些从小培养、在内书堂读过书的孩童,才能成为宫中宦官。 这个政策对北直隶人为主的宦官集团是不利的,尤其是现在的皇帝,更倾向于从异族孩童培养宦官—— 王体乾在南洋做的就是这件事,就像当年英国公张辅进献交童一般。他在封地阉割了很多土人孩童培养,甚至把他们卖给其他封君。 内廷服务集团如今对五不男来者不拒,就是为了多招募些汉人,避免内廷将来被异族宦官控制。 甚至那些有宦官传统的北直隶地方,已经开始对孩童进行筛查,发现五不男就上报阉割,以便能被招进宫里。 这些孩童,才是如今宦官集团培养的后继者。至于成年后阉割的,不过是给他们做帮手而已。 所以张彝宪答应得很轻松,甚至答应写推荐信。只要检查后确定这些人属于五不男,就能进入内廷服务集团。 同样的还有五不女,只要手脚良好没有其他残疾,都可以应募去做宫女。这些人嫁人的可能性更低,可以在宫中一直做下去。 张溥听到这个回应,心中松了一口气。听张彝宪提到宫女的事情,又笑着道: “有传言说皇上喜欢天足,以六寸、八寸为美。” “雇工协会里的女工打算办个赛脚会,选几个脚好看的女子送进宫。” “如今不是采选之时,还请公公帮忙,把她们送进宫里。” 这种给皇帝进献女子的事情,张溥是不愿做的。不说他有心成为朝廷大臣、当今皇帝不接受大臣进献,就是为了在士林的名声,他也不愿做这种事情。 无奈雇工协会的女工对此很热心,她们大多出身贫苦,根本没有缠足,对于以小脚为美的风气当然不喜欢。 平日里因此受责难的她们,在知道皇帝喜欢天足后。打算选几个天足美人送进宫,让世人知道皇帝都以天足为美。 一些未婚嫁的女子,对此也很热心。就连她们的家人也很支持,因为当今皇帝的宫女是能被放出来的,只要在宫中做几年工,就能改变身份嫁给官员士绅。 如果得到皇帝的宠幸成为嫔妃,整个家族都会受益。周奎因为女儿成为皇后被封伯,田弘遇因为女儿成为妃子被封爵……这成了很多家庭的榜样,想把女儿送进宫博富贵。 所以雇工协会的成员得知这件事后,对此都很热心,打着侍奉皇帝皇后的名义,想要把人献上去。 张溥被他们缠得没法,也为了让雇工协会的人安心,让女工专门成立女工分会,负责举办赛脚会。 同时把这件事拜托给张彝宪,让这个内廷太监做这件事。 张彝宪对此当然是非常欢迎的,内廷的太监现在都知道,当今皇帝没有多少爱好,唯独喜欢音乐和美人。 身在苏州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如果不是皇帝严禁扰民,估计张彝宪早就遴选美人送到宫里了。 如今女工协会主动提出请求,他当然非常开心,笑容满面地向张溥道: “这种事情,咱家一定支持。” “需要咱家的地方,尽管开口道来。” 很是高兴地答应了张溥的请求,又向他道: “都知监的王公公张先生认识吗?” “明日他会从湖广过来。” “若是先生愿意,可以和咱家一起接待。” “都知监的王公公?”张溥想了一下,知道是王文政。 他和曹化淳关系颇好,知道内廷的不少事情。 曹化淳是王安名下,和东林党的关系很亲近。 这个王文政则不然,他是王体乾安排去皇帝潜邸的。王体乾能够平安退下,多得他的助力。 而王文政在王体乾退下之后,接收了不少阉党残留的势力。他虽然称不上阉党残余,但他手下却有不少人是。 站在东林一方的张溥,当然不能和这个人走得太近。 所以他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公公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 “待到王公公来时,代我向他问好。” 向张彝宪拱手告辞,没有掺和太监之间的是非。 张彝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感觉张溥对他们这些太监,仍旧若即若离。 若非这个人确实有本事、皇帝又吩咐江南的内廷人员听这个人指挥,他还真不愿搭理此人。 —— 次日,张彝宪率着苏松监督衙门的太监,又从锦衣卫借了一小队鹰扬军,在码头上迎接王文政。 不过他准备的人还是少了,王文政这次来苏州,带的人着实不少,而且还有很多楚藩宗室随他过来。 奉命去楚藩查抄财产的他,忙了半年多时间,才把楚藩的财产整理出来。 但是收获也是巨大的,楚藩被查抄的财产,高达六百万之巨。 皇帝喜得进封他为子爵,让他在新江南选择二百里封地。 在他回去之后,还会被正式任命为东厂提督,成为内廷第二号太监。 王文政这次让张彝宪帮忙,也有和各地监督太监打好关系的用意。毕竟皇帝对东厂的定位是情报机构,自然有用到各地监督太监的时候。 一番寒暄之后,王文政夸赞张彝宪道: “你在苏州做的好大事,我在湖广都听闻了。” “今后可要好好办事,我等你升到京里。” 喜得张彝宪眉开眼笑,嘴上却谦逊道: “哪里比得上王公。” “苏州现在还乱着呢!” 王文政笑而不语,总不能说他这次抄家获得的钱财是一次性的,苏松这边被整顿后,会持续提供更多的赋税。 而且查抄的钱财,现在还不能直接动用,因为还有很多属于楚藩宗室。这些财富皇帝承诺可用于采购武器,分给楚藩宗室去开藩。 单单购买铳炮是不了多少钱的,海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火炮众多的战船。 正好料罗湾海战郑芝龙俘获夹版巨舰一只,皇帝命令皇家船舶集团在江南建立造船厂,仿制荷兰样式的夹板船用于远洋航海。 如今郑芝龙已经派人把船往这边开,王文政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用查抄的楚藩宗室钱财订购船只,分给要出海开藩的人。 江南造船厂也要用这笔资金启动,招募船工仿造夹板船。 这个船厂被皇帝安排在新区,让新区尽快繁华起来。 想到这件事情,王文政询问张彝宪道: “刘先生来苏州了吗?” “有没有选定新区地点?” 张彝宪道: “已经来苏州了,前些日子还向我要了雇工协会的消息。” “新区的事情下官不太清楚,要不请刘先生过来?” 王文政知道皇帝对刘理顺很重视,对这样的人当然不敢呼来喝去,摇头道: “不用急,咱家会在苏州停留一段时间。” “先把楚藩宗室安顿下来再说,他们会从这里出海。” 张彝宪听到王文政要长久停留,还要安排楚藩宗室,急忙道: “如此还请公公移步松江,苏州这边现在有点乱。” 向王文政说了苏州仍在闹罢工的事情,以及现在因为张溥的秋收行动引发了争端。 王文政听得津津有味,说道: “秋收行动?” “这个张溥还真是有意思,而且也真大胆!” “先前只知道苏州闹得厉害,没料到他竟然闹得这么大。” “算了,我见过刘先生就去新区,不会留在苏州这边。” 又问张彝宪道: “雇工协会的影响力这么大,里面有没有我们的人?” 张彝宪回答道: “安排了几个线人,但是没什么地位。” “如今协会那边,主要是锦衣卫的人在管。” “顾炎武顾校尉,还带人帮他们训练。” 这就让王文政不是很高兴了,指示道: “雇工协会是按皇爷的指示办起来的,内廷一定要参与进去。” “先前报业协会被锦衣卫抢了先,但是服装协会、煤炭协会这些,都是受内廷各监控制的。” “雇工协会参加的人更多,一定要想办法控制他们。” 张彝宪这下麻爪了,因为以雇工协会鱼龙混杂的现状,除了张溥之外无人敢说控制。 但是王文政的指示他又不能无视,只能道: “已经在加紧控制了。” “雇工协会的女工成立了女工分会,下官打算把织造工坊的任务,分派一些给她们。” “这些女工对皇爷和娘娘很是拥戴,还要举办赛脚会,选出天足美人送进宫里。” 把自己准备做的事情放在前面来说,把赛脚会说成自己的功劳。 王文政听他这么说,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女工能挣钱,在家里都有地位,甚至连男人都要听她们的。” “你要好好支持她们,过些日子我再安排几个宫女加入女工协会。” “赛脚会评选天足美人也很好,皇爷和娘娘都下了指示,要把禁止缠足风气当作重要工作看待。” “缠足的女子少了,出来活动的才会多。车辆、鞋袜等等,也能更多地卖出去。” 高屋建瓴地说了一番内情,张彝宪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推崇天足,还有这番用意。 自己掌握着苏州织造工坊,生产的东西就有鞋子、袜子,看来要大力推动天足评选,以便能更多地卖出去。 就在这时,张彝宪又听王文政道: “送天足美人进宫的事情,还要加个条件。” “除了脚要漂亮、姿色要好外,还要注意上面。” “皇爷那个六寸、八寸的诗,可不止是在说脚啊!” 这就让张彝宪疑惑了,不解道: “诗里不是还劝丢掉裹脚布吗?” “怎么说的不止是脚?”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皇爷喜欢天足,尤其是六寸、八寸。” 王文政哈哈大笑道: “你啊,终究是没在皇爷身边,不知道他的喜好。” “皇爷对脚没有什么偏好,只是不喜欢缠足而已。” “所以今年缠足的,尽皆都被黜落。” “但要说喜欢六寸、八寸脚,那也不是真的。” “没有一位女子,因为脚长得好看就被选为嫔妃。” 张彝宪在苏松当监督太监,哪里知道这些? 听到王文政愿意和自己讲皇帝的喜好,顿时谄笑着道: “若非王公解说,险些误了大事。” “皇爷到底喜欢什么,请公公指点一二。” 向王文政不断拍马屁,表示出愿意投靠的意味。 王文政过来本就是拉拢他的,如今自然不吝给点甜头,透露道: “诗里的六寸肤圆、八寸丰妍,不但能用于形容脚,还能形容胸部。” “如果把裹脚布换成裹胸布,估计你会听得更明白。” “宫里的杯型胸衣你知道吧?今年采选淑女,凡是六寸杯以上的,尽皆进入了终选。甚至有两个八寸杯,当晚就受到了宠爱。” “这才是皇爷真正喜欢的,不要搞错了地方。” 这让张彝宪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那首诗指的不止是脚,其实还在指胸—— 所谓的六寸、八寸,其实是指罩杯。根据上下胸围之差而定,有着各种样式。 这些都是宫里的裁缝根据皇帝的指点制作出来的,苏州织造就有制造,听说京城红灯区还举办了内衣展。 张彝宪想着种种事情,顿时拍着脑袋道: “我说皇爷为何选了几个年龄大的选侍、还经常宠幸一些草原嫔妃,原来皇爷不止喜欢娇小的,还喜欢丰满女子。” “看来脚是不重要的,最重要是胸,那这次赛脚会……” 顿了一下,张彝宪询问王文政的意见,看看要不要办下去。 王文政道: “赛脚会继续办!” “皇爷让我们移风易俗,扭转世人观念。” “用赛脚会评选天足美人,是一个移风易俗的好办法。” “评选出来之后,你再用苏州织造的名义给她们发衣服,派裁缝量体裁衣,包括袜子、胸衣在内。” “宫里这次采选淑女时,就有体检和试衣。各人身体状况,皆是一目了然。” “赛脚会也要这样,加上体检这一项,避免传播疾病。” 对此事做出种种指示,王文政打算在苏州遴选几个美人,送到皇后宫里去。 这样就既能讨好皇后,还讨好了皇帝。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可谓难以寻觅。 甚至,王文政还打算把赛脚会推广,甚至扩展为选美会,选拔出更多的美人,用于讨好皇帝。 他知道,皇帝对美色是很喜爱的。只是真正的绝色难寻,到现在也只有田妃、宸妃。 如果他能找到真正的绝色,绝对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也能降低压力,减少在皇帝身边的不安。 是的,不安!包括王文政在内,很多朱由检身边的近臣,其实都有不安。 久在皇帝身边的他,远比一般人对皇帝认识更深刻。 和其他号称真龙天子,其实却与寻常人无异、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皇帝不同,当今皇帝在王文政这样的近臣看来,是真有些神性的。 这不止是因为从皇帝口中流传出的神话传说,还因为皇帝在登极后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得到了天启—— 无论什么事情,皇帝都能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甚至连远在海外的事情,都是十分了解。 尤其是让身边人不安的是,当今皇帝记忆力很好。甚至连几年前说的话,都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 这让王文政和高时明等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感觉压力山大。唯恐随口说出了什么话,被皇帝几年后揪出错来。 高时明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索要新江南的封地,在王文政看来就是求退。这个老家伙根本没打算干多久,打算像王体乾那样,过几年就请求致仕前往封地。 王文政的心里未尝没有这个想法,所以他对皇帝喜好美色、有人的缺点其实很庆幸—— 若非如此,他恐怕真要把皇帝当神人。 『幸好皇爷还有人的喜好,否则真不知道如何在他手下做事。』 『神耶?人耶?』 『当今陛下,到底是神是人?』 心中默默想着,王文政想到自己身上的子爵,还有被封在新江南的封地。打算在江南招揽几个人才,辅佐弟侄去那里开辟封地。 这样他将来也能像王体乾、高时明一样,有个安心的养老地。 (本章完) 第726章 新区产业 王文政停留苏州,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因为他是王体乾的继承者,还有传言说他要接任东厂提督之位。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魏忠贤—— 当年魏忠贤就是在东厂提督的位子上,给苏州留下一段恐怖记忆。 苏州士绅很快认识到,这是当今皇帝无声的威胁: 如果他们再顽抗下去,就别怪皇帝放出另一个魏忠贤。 尤其是让苏州士绅惊恐的,是现在的苏州人心根本不齐。他们就是想发动民众驱逐王文政,也根本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秀才向王文政示威,这些人却没想到,王文政和刘理顺出现在一起。 这让那些秀才顿时坐蜡了,他们根本没想到,江南乡试总主考官,竟然出现在这里。 刘理顺看着这些士子,皱着眉头肃然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是有什么冤屈吗?” 在场的士子大多唯唯诺诺,面对这位状元公主考官根本没有回话的底气。只有一个拖欠赋税拒不缴纳、连乡试资格都没有的士子道: “吾等来此,是为驱逐阉党。” “刘公身为状元,在天下享有清誉。” “为何与阉党往来,难道投靠了阉人?” 刘理顺怫然变色,呵斥道: “荒谬!” “哪里还有什么阉党?” “魏忠贤等逆阉早已被明正典刑,由韩首辅主持办成铁案。” “尔等若有异议,先前公示时何不出言?” 逆案名单公示,是去年九月的事情。经过长达半年的公示,又补充了一些人员。 这些人当时不说,现在却随便指着人称阉党。在刘理顺看来,根本就是捣乱。 公示期刚刚结束没多久,苏州士子还记得这件事情。很多人听刘理顺这么说,顿时掩面无言—— 他们面对其他人还敢狡辩,面对主持乡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却根本不敢胡搅蛮缠。 刘理顺呵斥他们道: “念在尔等无知,速速给我散去。” “若再挑起党争,休怪朝廷不讲颜面!” 知道皇帝对党争的忌讳,更担心大明的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像前宋的新旧党争延续,刘理顺严厉训斥了这些人,把他们直接驱散。 这些士子面对主考官本就没有底气,听到刘理顺这么说,顿时作鸟兽散。惟恐留得时间久了,被考官把名字记下来。 就算有一些心有不甘的,也不敢继续留下来,独自面对刘理顺。 王文政在这些人离去后,方才出面笑着道: “状元公的威势,咱家算是见识了。” “若非先生出面,今日说不得有些麻烦。” 刘理顺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京城的党争早已过去了,南方却还有人抓着此事不放。” “这不是在针对阉党,而是想党同伐异、排斥一切异己啊!” 对于东林君子,师从袁可立的刘理顺是佩服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认同东林党的党同伐异。 尤其是这些以东林党自居的人,大多是看东林党势大依附过来的。他们中有多少小人,恐怕谁都说不清。 这让刘理顺更加感受到江南的复杂,以及和朝廷的离心。 王文政向他说道: “咱家这次来江南,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寻访东林遗孤,把他们封到海外去。” “皇爷对他们心怀怜悯,更不想他们被人利用,所以打算都封个世爵,让他们安享富贵。” “这件事还得状元公出面,更让人信服一些。” 刘理顺点了点头,对皇帝这个做法还是很赞赏的。 众多东林君子无缘无故遇害,不给个说法说不过去。 皇帝给他们平反后封爵,纵然有些褒奖过甚,也可以安抚天下人心。 那些东林遗孤得到册封后,想必也不会再对朝廷不满,而应心怀感激。 他不知道的是,朱由检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历史上复社的中坚,就是东林党人后代。 尤其是那些遇难君子后裔,因为曾经受到的苦难很容易获得同情。这就给了人利用他们的机会,打着他们的旗号党同伐异,在南方肆无忌惮。 历史上的《留都防乱公揭》,就是这些人发出的,把阉党和东林党之争再一次激化,持续到了南明。 南明之所以坚持不下去,也和朝堂上纠缠于党争有关。 所以朱由检打算把这些人全部送走,不让他们留下来享受父辈的名望,凭借遇难者后裔的身份,让官员在面对他们时投鼠忌器。 很多东林君子后裔,之前就被他恩荫了太学生,还有一些被赐予世职,早已离开江南。 这次要迁走的都是剩下的,他不打算在江南留下任何一人。 不管这些人愿不愿意前往海外,这个措施都要执行下去。 —— 提了一下这件事,王文政又问刘理顺道: “新区的地点,刘先生可选好了?” “咱家这次可是带着银子来的,就是奉皇爷的命令,帮助刘先生建新区。” “皇爷已经下令,这次从楚藩抄获的钱财,有一半要用在新区上。” “这可是整整三百万两,相当于苏州府三年的赋税。” 刘理顺听到投入这么多,同样吃了一惊。 他在涿鹿区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朝廷主导投资的威力—— 不过五十万的投入,就把涿鹿区的面貌完全改变。如今的涿鹿区,已经完全围绕涿鹿兵工厂建设,带动数个产业。 新区的三百万投入只要落在实处,将来的发展一定会更胜于涿鹿区。 这让他感受到沉重的压力,还有皇帝的信赖: 『陛下是因为信任我,才敢投入三百万啊!』 『一定要用好这笔钱,让它发挥出效果来。』 清楚地知道皇帝为何这样做,因为和涿鹿兵工厂同时建设的,还有通州兵工厂。 而且通州兵工厂投入的资金还更多,高达一百万之巨。 但是通州兵工厂却没能带动通州区发展,不像他的涿鹿区,带动了砂石、水泥等产业。 两相对比,皇帝自然更信赖他。这次在江南建新区,就把他派了过来。 刘理顺盘算着江南的优势产业,询问道: “这三百万如何,皇上有什么指示吗?” “是不是像涿鹿兵工厂那样,直接建个大厂子?” 王文政笑着回道: “是有一个大厂子,皇家船舶集团的江南造船厂。” “预计投入一百万,是楚藩买船的资金。” “其他银子如何,皇爷没有定下。希望刘先生能想办法让楚藩钱,无论是货物还是股份。” “毕竟这三百万是楚藩共有的,要用于楚藩开藩。” 从楚藩抄获的六百万钱财,其中一百万现银早已解运京城,涿鹿兵工厂和钟塔的启动资金,就是用的这笔钱。 还有二百万在变卖成现银后,已经向京城解运。剩下这三百万,则不完全属于楚王,是楚藩的共同财产。 所以这笔钱如何,还需要楚藩同意。无论买货物还是什么,都要给个交代。 刘理顺算了一下在涿鹿区筑城、修建新城区的费,说道: “二百万足够了,何况还能以建设船厂的名义修建码头和港口。” “但是这二百万都让楚藩拿到货物,那就不容易了。” “股份倒是好说一点,还需要内廷企业配合。” 王文政拍着胸脯道: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内廷企业一定出力。” “皇爷已经下令了,全力支持新区建设。” “四海银行、四海粮行会在新区建设银库和粮库,苏松监督太监衙门也会迁往新区。” 显然,这是把新区当成朝廷在江南的触手,内廷企业在江南的根据地。 刘理顺之所以想把新区的土地完全国有化,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早已看出了皇帝的意图,打算建一座完全被朝廷掌控的新区。 此时听到王文政的保证,他当即就说道: “多谢王公支持!” “我想把苏州织造,由皇家织造直属,改为控股企业。” “把它作价百万两,让楚藩再拿百万两,专门制造织机、购买,提供给雇工协会的工人,由他们纺织成布卖出去。” “这个生意挣多少钱不好说,但是一定能带动不少人去新区,让新区繁荣起来。” 这是他早就产生的想法,在规划新区时就为新区选定的产业。 江南这边的纺织业异常发达,丝绸和布行销四海。 很多土地上种植的也是桑树和,粮食却没有多少。 一些苏州大户不惧雇工协会抢收粮食,也是因为他们的土地上种植的是,雇工协会根本没办法收起来—— 收了也不知有什么用,他们根本没有渠道把卖出去。 所以刘理顺就打算由苏州织造出面,向雇工协会收购,并向一些织工提供织机,直接生产出布卖到外地去。 如此就解决了雇工协会的一个难题,逼迫苏州大户尽快屈服。 还解决了纺织工人的生计,吸引更多的纺织工人加入雇工协会。 将来还可以给他们在新区建房屋,让这些有职业、能赚钱的纺织工人迁到新区居住,让新区尽快繁荣起来。 王文政闻言叫好,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几乎只留下空架子的苏州织造,竟然还能作价百万两。 但是苏州织造的名头,又确实值这个价。这可是刘理顺制造的,吞下楚藩财产的好机会。 所以他一口答应了这件事,叮嘱张彝宪配合。 然后剩下的百万两,刘理顺一时也没想到用于什么产业。 而且新区的道路、管道、城防建设也需要钱,所以他向王文政请求,可以先挪用这笔钱。 王文政沉吟了一下,说道: “咱家这边是没有什么问题,这三百万都是皇爷吩咐用于新区建设的。” “但是楚藩那边,要给他们个说法,这些钱是楚藩宗室共有的。” 这个问题好解决,刘理顺道: “楚藩迁往海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且他们从长江上游过来,必然要在河口停留。” “所以我打算用这笔钱,给他们建安置房。” “向朝廷请求他们可以在新区停留,按制度让他们租用六十年时间。” 这个提议,让王文政眼前一亮,认为刘理顺打的好算盘。 新区这边是仿照自贸区,土地全部公有只租不卖的,最高租期就是六十年。 也就是说,楚藩钱建好安置房后,只能使用六十年时间,就得还给新区。 新区能靠这笔钱建造房屋、道路,同时用楚藩的人提高人气。未来则被吃干抹净,丝毫不留痕迹。 想来楚藩那边为了能在此停留,也只能答应这个条件。 朝廷等于用楚藩的钱财,建成这个新区。 心情愉快的王文政,拿着这个条件去和楚藩宗室说。 楚藩各支对此,都是有些不愿。因为新区连个影子都没有,他们从没有想过在此长居。 如此一来,所谓的安置房就是临时住,过后就和他们无关。 他们认为这些钱完全是打水漂,还不如都用于买船。 最终,他们追加了八十万买船的资金,用来购买福船等货船,只留下二十万建造安置房—— 这个决定,让后来的楚藩宗室想起来就懊悔。因为新区建成后租金就一路涨高,楚藩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用空置的房屋赚回了建房费。 单是这点还罢了,因为他们的船只用于海贸更赚钱。楚藩宗室懊悔的原因,是因为在新区临时安置的宗室越来越多,朝廷后来应宗室的请求,允许他们在新区长居,在六十年期满后续租下去。 很多来江南长居的楚藩宗室只要想到他们本可以在这里有五倍面积的安置房,就会忍不住埋怨先辈。 至于那一百万投入苏州织造的资金,楚藩更是从没有觉得吃亏。 不仅是因为和皇室的合作机会难得,还因为他们之所以能在海贸上立足,就是靠苏州织造生产的布。 可以说,这次合作是一次双赢。只是皇室靠着权力和政策,赚的更多而已。 这个合作也成了一个典范,吸引其他宗室和皇室合作经营,迁往海外开藩。(本章完) 第727章 南方税收潜力 第727章 南方税收潜力 京城,朱由检在接到刘理顺有关新区的规划后,顿时拍案叫好。 他选择刘理顺主持新区建设的原因,就是因为刘理顺在涿鹿区做得好。 既利用涿鹿区的传统优势发展起鸽笼产业,还利用资源优势发展砂石产业。 所以在刘理顺南下前,他曾和对方仔细剖析了涿鹿区的建设,着重提到了产业。 如今刘理顺围绕这个思路,把造船和纺织树立为新区的支柱产业,他对此非常赞同,并且拍案叫好。 尤其是刘理顺利用雇工协会、吸引纺织工人的做法,让他很是赞同。提起笔写下四个大字—— 工业城市。 向着左右吩咐道: “把这四个字送给刘先生,作为朕对新区的期许。” “朕希望这个新区是以工业为主的,用工业品发展出商贸集市,成为工业城市。” “雇工协会要在其中发挥力量,作为工业发展的主力军。” 又想到江南奴婢的躁动不安,他说道: “对新区还有一项特殊政策,那就是禁用奴婢。” “所有前往新区的人,都可以办理临时居住证,拥有居民身份。” “新区特设工程营,负责新区建设。所有汉人无论什么出身,只要在工程营服兵役三年,就能拥有公民身份。” “雇工协会对新工人要特别照顾,对他们免收会费解决困难,帮他们自主选择职业。” 显然,他打算在无法全面禁止蓄奴的情况下,在南方给奴婢设置一个安全区。 所有奴婢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可以前往新区,获得活命机会。 这样他们造反的可能性就更小,缓解主仆矛盾。 至于因此产生的官司等纠纷,慢慢处理就是。 『或许可以让三法司专门在新区设个廷尉署,处理劳工关系。』 『大理院的劳动法庭也该建起来了,制定和劳动者相关的法律。』 九大专门法庭,是他在调整三法司时就决定设立的。但是大理院那边,完全建成的只有贵族法庭等经常用到的。 处理劳资关系的劳动法庭,几乎完全是空架子。 朱由检考虑到新区发展工业后一定会带来很多劳资纠纷,所以就打算让大理院把劳动法庭派过去,完善相关法律。 命人记下这点转交给三法司,朱由检又主持召开了财政方面的常参会议,向一众与会人员道: “苏州那边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 “张溥和江南巡抚曹文衡提出了一税制,认为可执行这种新的一条鞭法,简化征收流程。” “诸位对这个一税制是何看法,可以各抒己见。” 户部尚书毕自严率先道: “一税制就是十一税的变种,只是江南那边夏税少,所以能并入秋粮,直接一次征收。” “但是北方则不然,臣以为还应执行两税法,分成夏秋两次征收。” 司农寺卿翟凤翀和户部右侍郎张延登同样出身山东,闻言顿时附议。认为江南秋粮产量高,合并为一税制还可。北方则是不然,仍旧要分成夏秋两季征收。 出身湖广的李长庚、出身福建的董应举,则认为一税制更好,免去夏税征收,只在秋天征一次税,减少官吏上下其手的空间。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看法,明显是南方官员更赞成一税制,北方官员则认为应该继续沿用两税法。 这让他思考之后说道: “南直隶、湖广等南方省份,以后实行一税制,只在秋天征一次。” “北方一年两熟的地方仍旧实行两税法,分为夏税秋粮征收。” “但是对两年三熟和一年一熟的地方,则要实行一税制,赋税相应减免。” 毕自严闻言说道: “北方即使一年两熟的地方也收获不了多少粮食,臣以为相比南方,应该予以减免。” 这下南方官员不愿意了,因为南方多是山地,他们认为应该同样减免。 朱由检听着他们吵吵嚷嚷,问首辅道: “韩学士,你认为北方和南方的土地,每年纳粮多少合适呢?” 韩爌是山西人,当然是倾向北方少纳粮的,闻言顿时说道: “陛下曾统计北方平均亩产大约两石,南方两石六斗。” “臣以为北方的十一税,应定在二斗为宜,平均不超过此数。” “南方的十一税,平均不超过二斗六升,如同苏州一般,按上中下田定为三斗、二斗五升、二斗。” 这显然让南方官员不满,李长庚道: “苏州大多是官田,所以重赋。” “南方其它地方,怎么能像苏州一样征收呢?” “太祖定天下官民田赋,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 “苏州多有没官田,所以赋税重。其它地方的赋税,应该像国初那样定为苏州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一。” 太府寺卿董应举也说道: “《旧唐书》曰:夏税,上田亩税六升,下田四升。秋税,上田亩五升,下田三升。” “若是参考唐朝的两税法实行一税制,上田应该征收一斗一升、下田则是七升。”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朝堂大臣按照出身籍贯,对此激烈争论。 此时朱由检只能庆幸,苏松江浙人不准任户部官的规定一直在严格执行,否则苏松的人在朝堂上,会和其他人吵翻天。 最终,韩爌跳出来和稀泥道: “臣以为除了苏松二地和官田之外,南方其他民田平均赋税可降至二斗。” “北方则降至一斗五升,临近边塞的降为一斗,塞外苦寒之地降为五升。” “如此国用可足,百姓负担也轻。” 南方官员对此仍有不满,朱由检则问他道: “这样国用可足吗?” “韩学士有没有算过,能够征收多少呢?” 韩爌当然算过,说道: “此次清丈田亩极为严格,臣估算按新制度量衡大约能清丈出八百万顷,超过国初的八百五十万顷。” “以南北田土各半、南方四百万顷估算,四亿亩每亩征二斗,就是八千万石。” “按照地方存留四成估算,有四千八百万石能够解运朝廷。如果储藏运输损耗两成的话,那就能运到京城三千八百四十万石,满足朝廷和京边各军、包括辽东军队所需。” 这是只计算南方就能收到的赋税,朱由检闻言非常满意。 但是南方官员就很不满了,责问道: “怎么只算南方,就不算北方呢?” “南方四百万顷,北方也不少于此数。” 韩爌向他们解释道: “北方如今多灾,陕西、山西现在都是全部留存,还需要朝廷运粮救灾、支付军费。” “河南盗匪遍地,很可能步山陕两省后尘。剩下的北直隶和山东也多有地方遭灾,很难说能提供多少赋税。” 这就是大明的现状,北方已经很难向朝廷提供赋税,只能依靠南方。 所以朱由检在张溥闹出事后,就尽可能地提供支持,让奴婢打击大户,在南方实行新税法,多征收些赋税。 他和韩爌、毕自严等人都是这样打算,但是南方官员却不愿老老实实多纳税。李长庚道: “南方同样遭灾,臣的家乡麻城,去年就遭了旱灾,前年遭受洪灾。” “崇祯元年的时候,杭、嘉、绍三府海啸,坏民居数万间,溺数万人。” 这也是个事实,群臣听到这里都无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风调雨顺。 难道真像皇帝所说,是人间杀戮太过导致天神难以就位,所以如此多灾? 朱由检叹息着道: “国事艰难,咱们君臣就勉力维持吧!” “南方气候比北方湿润,发生水旱灾害也很少绝收,不会像北方会赤地千里。” “而且南方的野菜、鱼虾也更多,对这些可以免税,允许民众采集。” “周定王的《救荒本草》等救荒书籍,少府寺要大力印刷。” “荒政考核要纳入考成之中。” 这些虚言,并不能让南方官员满意。 他们还是认为从南方征收八千万石赋税实在太离谱了,要求予以减免。 最终,朱由检道: “八千万石,的确不可能全部征上来。” “这样,南方平均每亩二斗的税粮不变,但是每年留出一二千万额度,留给受灾地区减免。” “收上来的六七千万石仍旧四六分税,起运朝廷的赋税达到四千万石即可。” “多出的就在太仓、武昌等交通方便的地方建仓库,招募劳工兴修水利。” 这个数字,相比之前的起运四千八百万石,一下子减少八百万。 但是南方官员仍嫌太高,韩爌则有些忧心道: “四千万石粮食运到朝廷,损耗两成就只有三千二百万石。” “从京城运到地方再损耗两成,实际可用的只有二千五百六十万石,甚至可能更低。” “折成银子的话,只相当于一千多万两。” “朝廷九边和辽东所需,就能把它耗尽。” 九边一年的饷银,大约六百多万。辽东所需的辽饷,则是五百多万。 两者加起来就是一千多万,是朝廷如今最大的负担。 而且朝廷的钱粮总不能都用于边饷,京城官员和京营还需要银子呢! 李长庚久在户部,指出他的漏洞道: “辽饷是需要全部由朝廷支付,但是九边各军,朝廷和地方各支付一半。” “所以九边需要的是三百多万,加上辽饷也才八百多万。” “皇上还决定在辽东裁军,减少二百万支出,这样边疆军费,能够降低到六百万。” “剩下五六百万,还不够京营和百官?” 徐光启闻言摇头,向他道: “李侍郎这样算错了。” “陛下虽然裁减辽东军队,但是辽饷却不会少,只是用在其它地方而已。” “这二百万两就是用来打造新火器的,用于辽东各军。” “所以辽饷的五百多万不变,九边则因为现在天灾频发,几乎需要朝廷全额支付。” “即使卫所改制后,九边的营兵军饷也需要朝廷负担。” “边疆军费相加,估计不会少于一千万。” “再加上救灾等支出,三千二百石远不够朝廷费。” 董应举没想到身为松江人的徐光启这样说,向他道: “不够费就应减少支出,怎么能因此加税呢?” “财政应该量入为出,而非量出为入。” 一时间,朝堂上理财的大臣激烈争论,尤其是南北方官员之间。 显然,南方官员是不愿缴纳八千万石这个巨额数字赋税的。他们虽然赞同一税制,但要求一税制应降为一斗,甚至是国初的五升和三升。 北方官员对此自然是不同意的,最终朱由检折中道: “一斗五升如何?” “南方田赋额定为六千万石,其中四成存留地方,一成用于灾区减免和兴修水利。” “起运京城的税粮,定在三千万石,也就是六千万石的一半。地方官只要收到新税额的一半送到转运仓库,考成就算合格。” 这个数字相比之前更少,南方官员虽然仍觉得太高,但在韩爌、杨景辰、徐光启、毕自严等人的支持下,只能捏着鼻子认可—— 还有一些北方官员,认为这个数字太少,朝廷财政会亏空。 对此朱由检道: “朝廷财政困难的一个原因是运输损耗太大。” “如果改为折银,能不能减少损耗?” 负责户部银行的太府寺卿董应举道: “折银自然能减少损耗,尤其是使用银元和辅币券,不用反复熔炼造成白银耗损。” “如果南方各省都改为折银,臣有信心把损耗降至半成以内。” 朱由检听到户部银行损耗这么高,当即就皱眉道: “半成还是太高了,要降到二分以内。而且拨付到位要百分百,运输损耗单列。” “你们户部银行要向顺天银行取经,在降低损耗上下力气。” “如果以后损耗还是这么高,不如把银钱转运交给内廷。” 董应举听得脸色通红,气得险些要不干了。能把户部银行的损耗降到半成以内,他不知下了多少力气,处置了不知多少小吏。 没想到皇帝还是不满意,认为户部银行的运营成本太高。 户部银行在各地收的很多是银子,顺天银行的经营区域则普及了银元和辅币券,两者能相比吗? 但是朱由检却不管这些,他只看到顺天银行的损耗低,向董应举道: “朕给户部银行一个任务,就是把损耗压到百分之二。” “低于这个损耗,可以把节省的钱五五分成,给户部银行的官吏和职员发奖金,最高可达一千元,余下给全体发福利。” “做出突出贡献或优于同侪的,还可以授予年功奖励。” 奖金和年功奖励一出,董应举的气顿时消了。 因为这意味着户部银行的官吏,可以合法地获得现金奖励。吏员也能通过年功,打通升为官员的阶梯。 他相信户部银行的官吏一定会更努力地降低损耗,拿到奖金和年功。 然后朱由检又向司农寺的官员道: “粮食运输同样,韩学士估算损耗是两成,朕以为可以降低。” “以后高于20%定为不合格,要展磨勘惩戒。” “15%到20%则为中或良,看平均损耗和异常损耗决定。” “低于15%则为优,像户部银行一样发奖金。” “你们要争取把平均损耗降低到15%以下,按距离远近给出标准。” “如此三千万石税粮,按一半折银、一半粮食估算,能运到京城多少?” 很快就有人估算出来,是2745万石。 而且朝廷拨付时损耗也会降低,实际可用的能达到2490万石,接近之前韩爌对起运4000万石实际可用2560万石的估算。 (本章完) 第728章 工商税 起运三千万石就能达到起运四千万石的效果,让群臣大为兴奋,纷纷认识到降低损耗是大事,能极大地减轻民众负担。 翟凤翀和董应举虽然感觉压力很大,却不得不向皇帝保证,一定会把损耗降低。 朱由检逼他们当场做出承诺,配合一税制拿出新的储存转运方案—— 幕后的统计司又一次发挥了作用,让朱由检在降低赋税额度的情况下,做出同样的效果来。 然而这样还不够,正如韩爌所说,边疆军队就能把这些钱粮用尽,朝廷必须要征收更多的赋税。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北方虽然多地受灾,但是总有风调雨顺的地方。臣以为可在这些地方征粮,用于灾区救灾。” “官田赋税,可定为二斗不变。民田则降为一斗,临近边塞的地方和塞外降为五升,并可用杂粮纳税。” “情况较好的山东田土六千多万亩、北直隶五千多万亩,估计每年能征收五百万到一千万石粮食和一定银两。银两可用于地方官吏的俸禄,粮食则用于救灾。” 朱由检颔首认可,嘱咐道: “北方的税粮,可以按就近原则用于赈灾、还有灾民迁徙路上所需。” “要从全盘考虑,救灾委员会拿出方案来。” “朝廷财政以后也不能只依靠农业,朕的意见是:大力发展工商业。” 说着自己的办法,朱由检道: “前宋之时,工商税收的占比能达到七成,是财税的主要来源。” “朕不要求一下子达到这个数,但是就算只达到三成,也能很大程度上解决当前的财政困难。” “毕卿你来说说,当前朝廷除了田赋之外,其它税收占比多少?” 毕自严道: “朝廷的财税九成来自田赋,其余占比不到一成。” “这其中以盐税居多,占比达到七分。关税则有二分,两者加起来共有九分。” “其余各类杂课收入,不过百分之一而已!” 这个数字一出,群臣震惊得难以置信了。 他们知道捕鱼有鱼课、签契约有契税、甚至连出入城门都有税…… 这些苛捐杂税一直是群臣抨击的重点,一些臣子为了卖直求名,经常上疏朝廷减少苛捐杂税。哪想到各种杂课加起来,占比只有财政的百分之一。 这让他们实在难以相信:那么多苛捐杂税,就收了这么一点钱。 徐光启出言询问道: “毕尚书,杂课收入就这么点吗?” “为何感觉有很多苛捐杂税?” 毕自严苦笑着道: “就是这些!” “这是我们户部按历年数据做出的统计。” “像是苏州这个商贸兴旺之地,每年的工商税收只有一万多两。” “而在前宋的时候,这个数字是七十多万!” 七十多倍的差距,让群臣彻底无语了。 同时这也印证了皇帝的说法,前宋工商税占比七成,本朝则是远逊—— 盐税、关税、杂课全部加起来,占比也不过一成而已。 朱由检道: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工匠和商人想要真正成为四民,在国会中拥有和农民同等的地位,就必须要为国家缴纳更多的赋税。” “朕希望将来工商税能超过三分之二,工匠、商人可以和农民站在一起,拥有相同比例的国会席位。” 这是关系到重制礼乐权力分配的重大问题,群臣说不出反对的意见来。 四民皆本也不是什么新观点,王阳明早就提出了新四民论。甚至因为很多士人从商,他们一直这样呼吁。 不过让工商业者承担相应的赋税才能有地位,则是一些人所不愿的。 首辅韩爌委宛道: “工商税可以增收,但是民间的苛捐杂税如今已经让人怨声载道。” “臣以为应当谨慎。”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背后有很多山西商人,而且还是大商人。遂道: “确实应该谨慎。” “朕的意见是不要扰民,对小民不但不能增税,反而应该减税。” “参考有产税那样,实行阶梯征税。” “毕卿,你来说一下,应该如何征收工商税?” 毕自严对此事绸缪已久,闻言顿时回道: “臣以为工商税的征收,应该按营业额划分,可以称为营业税。” “对于雇工十人以下、只有个位数字工作人员的,可以称为个体户。他们只要在官府或个体户协会备案,即可自由营业。” “年营业额不超过一百元的个体户,不对他们征税。只是根据需要,收取卫生消防等费用,加起来最高不超过百分之二或者说二元。” “这个费用完全由地方征收,属于地方税费,由地方议会决定。” “营业税则属于朝廷和地方共享税,按分税制的比例分享。” 把个体户区分出来后,毕自严继续道: “所有营业额超过一百元的工商企业,都必须要在官府工商机构注册,承担公共义务,向朝廷缴纳营业税。” “这个税率定为百分之三,比以前三十税一的商税还要低一点。” “营业额超过一百元、但是雇工不超过十人的个体户,可以称为微型企业。” “营业额一百元到一万元、雇工二百人以下、用地二百亩以下,可以称为小企业。” “这些小微企业都是最常见的,最关乎小民生计。它们的税率,都定为百分之三,。” “朝廷鼓励小微企业发展,鼓励雇工自由择业,禁止使用奴婢。” 最后一点,主要是针对江南大户的。 朱由检调查江南的纺织业情况发现,如今江南虽有资本主义萌芽,却根本称不上资本主义。有些工商业主直接用奴婢劳作,简直像是奴隶社会。 这无疑是不利于技术发展的,也不利于公平竞争。为了打破这种状况,让资金、人员自由流动,让市场活跃起来。朱由检利用这次苏州奴婢抗争,直接规定禁止企业使用奴婢,制定劳动法律,给予工人自由择业权。 同时为了增加市场活力,他对小微企业同样非常宽松,营业税只收百分之三,定得非常之低。 尤其是营业额一百元以下的个体户,直接就是免税。甚至开办都不需要和官府打交道,去个体户协会即可完成备案。 如果遇到有人敲诈勒索或者乱收税费,他们还可以依靠个体户协会,维护自身权益。 各种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也会取消,朱由检不希望为了征收一点杂税,让人民怨声载道。更不希望税务人员上下其手,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务上。 这决定了大部分工商业者都不会受到影响,群臣纷纷点头,认为这样很好。 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人疑惑了: 朝廷增收的工商税从哪来? 答案当然是更大型企业,毕自严道: “营业额一万元、雇工二百人、用地二百亩,只要满足其中一个条件,就可以称为中型企业,营业税提高到百分之五。满足两个条件则提升到百分之六点五、三个条件百分之八。” “营业额十万元、雇工一千人、用地一千亩,满足条件的大型企业营业税是百分之十、十三和十六。如果他们按上市企业要求给职工分红百分之十,则只征收百分之十的十一税。” “营业额百万元以上的较大企业,营业税定为百分之二十。如果给职工分红一成、再让朝廷或地方官府用应得税收或土地占股一成,让公有股份达到两成及以上,则同样只固定征收十一税。” “营业额千万元、雇工一万人、用地一万亩,满足其中一个条件的,都可以称为巨大企业,简称巨企,例如大明航运集团。” “巨企的公有股份要在三分之一以上,朝廷对其实施监管、对涉及公众利益的重要决策拥有否决权,如此方可按十一税征税。否则就按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征收营业税。” “营业额万万元、雇工十万人、用地十万亩的,则称为特别巨大企业,简称特大企业。公有股份要占一半以上,否则按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十征收营业税。” “再往上以万万和十万为单位,每提高一位数字,公有股份占比要增加百分之十,否则增加百分之十营业税。直到完全百分之百公有,原有股东纳入职工分红。” “朝廷鼓励公私合营、用分红部分代替税收。这样可以分享工商业发展的红利,也可以减轻企业负担。让大企业承担相应义务的同时,以同样税率参与竞争。” “将来公有股份达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实现完全公有制,向大同之世迈进!” 这番长篇大论,让群臣有的连连点头,有的则是无语: 他们都听得出,这个措施绝对是来自皇帝。 当初皇帝制定有产税就考虑到有人拥有万万资产怎么办,如今更是考虑到拥有万万资产的企业。 这种事群臣根本不敢想,除了皇帝之外,根本没有人这样提。 此时想到这个方案出自皇帝和户部尚书后,他们大多没有心情反对。更多的是在思索: 这么复杂的税率,能够征收下去吗?而且朝廷如何确认这些企业的规模和级别? 答案当然是让这些企业主动申报,毕自严道: “所有达到标准的企业,应该主动申报,缴纳相应税收。” “如果被发现偷税漏税行为,应按规定税率补缴税收,同时罚款一到两倍。” “并对企业法人和董事会、监事会成员,以及占股百分之五以上或者前五的大股东做出警告,按违法程度随机抽取二到五人,剥夺大明公民身份。” 这个措施,让群臣尽皆咋舌,知道这个处罚非常严厉。 他们都知道朝廷正在重制礼乐,清楚皇帝是真的要和万民治天下。 万民指的是哪些?那就是按照礼法规定承担公共义务的公民,相当于周朝的国人。 如果一个人被剥夺公民身份,即使没有被贬为贱民,也会丧失做官选举等政治权利,成为一个类似周朝野人的边缘人,甚至有可能沦为奴婢。 这个处罚实在是太严厉、而且不确定性很大,一些官员提出异议道: “如此处罚,是不是太严重了?” “而且有些人可能被蒙在鼓里、不知偷税漏税?” 毕自严还没回答,朱由检已经亲自道: “不严重!” “董事会、监事会和企业法人本就有这个责任。” “大股东则是受益者,同样应承担责任。” “朕再一次警告,纳税和服役是大明公民的两大义务。” “拒不履行义务的,就剥夺他的公民身份。” 又扫视着众人道: “朝廷征税办法不完善,有些人能找到空子偷税漏税。” “所以实行主动申报制,规定每个人都有义务主动纳税。” “对这些人的处罚就是告诫偷税漏税之人:你们是在把公民的身份赌上去!” 这让群臣一阵肃然,知道当今皇帝说得出做得到,是真看重纳税。 这句话可谓一再警告,要求臣民履行纳税责任。 但是主动申报也不是尽善尽美,韩爌就提出异议道: “如今税种越来越多,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应该缴纳多少税?” “若有人无意间漏报了税务,难道就取消他们的公民身份?” 朱由检对此说道: “官员按申报的财产纳税,从九品官员俸禄六十元,年收入低于六十元的个人、以及营业额低于一百元的个体户,不用理会他们。朝廷不要求他们主动纳税,减轻小民负担,也减轻税务机构负担。” “年收入超过六十元的个人、或者年营业额高于一百元的企业,但是又低于一万元的,则需要请会计师或税务师,在他们帮助下主动申报纳税。” “年收入或营业额超过一万元的,必须请专业税务师报税,并且接受审计。” “朝廷会派税务人员抽查,并对整体数据进行统计和筛选,对于数据异常的企业和个人重点调查。人员不足的时候,还可以委托税务事务所和审计事务所调查审计。向追回税款的人员发放一定比例奖金。” “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都需要像讼师一样考核,考取从业资格证方可从业,对经手的纳税申报终身承担责任。” “三个职业如何考、如何对从业者进行培训,户部和内府监工商学堂一起定。” 这些都是朱由检为征收工商税所做的准备,户部官员对此是举手欢迎,这样他们又增加了权力,而且方便征税。 朱由检则是增加了几个有门槛的职业,让天下的读书人在担任官吏之外有了更多的路可选—— 张溥所说的六十万秀才一直是他的心病,这些人实际失业的现状,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问题。地方官头疼的生员闹事,根源就在于很多秀才实际处于失业状态,必须闹出事引人注意。 之前朱由检已经招了很多秀才进入大学堂读书,现在就要帮他们解决就业。各种从业资格考试,目前主要就是针对秀才,未来才会考虑扩大范围。 至于增加会计师、税务师后给个人和企业增加的负担,那就顾不得了。反正有钱的个人和企业,应该不在乎请他们的费。(本章完) 第729章 国库券和国资委 除了改征营业税外,朱由检对商税的重大调整,那就是同样实行一税制。 大明的商税三十税一说起来并不高,但是仍有很多商人抱怨,那是什么原因呢? 除了一些商人不愿纳税的因素外,就是因为商人是会走动的,有可能在这边交了税那边还要交,被重复征收商税。 关税在财政中的百分之二占比,也是这样来的—— 每过一个税关,都会被征一次税。 有权有势的大商人能用各种手段逃税,或者只缴纳三十税一的商税。 小商人可就不行了,有可能被重复征税数次,实际税负远超名义上的三十税一。 所以朱由检一再强调,对营业额一百元以下的个体户免税。对于营业税的征收,则按属地管理: “营业税应该向注册地申报,每年二月到八月申报上一年度税务,向税务机构预约时间。” “逾期由税务机构警告,并且征收滞纳金。当年未完成上一年度申报的,以偷税漏税处理。” “平时税务人员不得骚扰企业,干扰企业经营。” “具体的总公司、分公司,以及营业额主要在外地的公司税收如何算,太府寺摸索出方案来。” 太府寺卿董应举闻言领命,又听皇帝说道: “内地税关要裁撤,以后只向出入边境的货物征税。” “今后关税主要就是海关税,还有边疆的边关税。” “境内往来流通,不再征收关税。” “大明都要和藩属统一市场了,不能内部的市场还不统一。” 这种减税的事情,群臣大多是赞同的。 当年万历皇帝增加税关征税,没少受到他们抨击。 如今皇帝要裁撤内地的税关,他们怎么可能反对。 但是太府寺卿董应举却为难了,说道: “关税占比虽少,到底也有二十多万。如果各地税关裁撤,赋税总额就低了。” “还有海关和边关税收,是不是应该完全归太府寺?” 海关总署目前是户部和海军部共管,还要分一成给内库。 朱由检不想改变这个局面,反问道: “没有海军和海警配合,户部能征收到多少海关税?” “边关税也是同样,没有边防军配合怎么收?” 这下董应举无言以对了,朱由检继续说道: “税务总署可以成立专门的边关署,和边防部一起负责征收边关税。” “具体怎么分配,你们自己协商。边关税要加强征收、严查走私,配合边防政策,而且要全部用于边防和边疆建设,防止某些人为了税收不顾边疆安危。” 董应举对此无法反对,但是心下却无奈了。因为他知道这样太府寺就变成了给边防部打工的。无论名义上分到多少,最终都要拨到边疆地区。 这让他顿时丧失了和边防部争夺的动力,打算仿照海关总署的税收分配。 朱由检则在考虑重复征税的问题,认为在当前的条件下,完全避免重复征税是很难的事情,否则会出现大量偷税漏税。 为了减轻小民负担,他又继续下令道: “个人用扁担或人力车贩运的货物,凡是在十石或一千斤、价值百元以内的,尤其是粮食、蔬菜、渔获等食物,一律不得征税。” “各个城市还要留出专门的摊位给这些人,摊位费要尽量低。” “被多征税或重复征税的企业和个人,可以保留税收凭据,在税务申报时申请退税。” “太府寺要专门留出一部分税款,退还重复征收的部份。” 这无疑加大了太府寺的工作量,虽有很多大臣赞同,太府寺卿董应举却询问道: “工商税是和地方分享的,朝廷这边退了,地方要不要退?” “如果都退的话,事情太繁琐了,朝廷和地方都要增加很多官吏。” 朱由检眉头一皱,同样感觉棘手。因为现在是个完全靠人力的时代,太府寺现有的官吏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复杂的退税。 毕自严出主意道: “不如不退税款,而是开出税票。让被重复征税的税款,用于抵扣下一年度税务。” “这样朝廷也不用专门留出资金给他们退税,有更多的钱能用。” 这个办法有的人赞同,有的人则提出质疑: “这种税票被人伪造怎么办?那样岂不会偷税漏税?” “有人拿着税票抵扣了,某地、某年的税收岂不大受影响?官员的政绩要怎么算?” “还有官员故意重复征税,给后来者挖坑怎么办?” 这显然牵扯到很多问题,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讨论,总结道: “抵扣税票这件事要慎重,最好是太府寺和地方衙门一起开,降低伪造可能。” “或者向他们支付国库券,作为朝廷欠他们款项的证明。在国库有钱后再支付,并允许用国库券抵税。” “至于官员考核的问题,可以把抵税单列,加强相关统计。对重复征税比例高的、抵扣数据异常的,都要严加审核,追究相应责任。” 这样无疑又增加了工作量,但是国库券这个说法,却让董应举眼前一亮,说道: “国库券是国债吗?” “就像东平伯国发行的债券?” 朱由检道: “类似国债,但是利率更低甚至不给利息。” “允许在证券交易所流通,券上标注使用年限,限期完成兑付。” “如果急需用钱,还可以在银行抵押贷款。” 这显然比直接开具抵扣税票更好用,可以让急需用钱的人拿到钱,国库也有更多的腾挪时间。董应举道: “臣以为发放国库券更可行,但需要太府寺和地方一起验证。” “地方来回京城一趟就是几个月,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及时处理。” “臣以为应当仿照太仆寺、卫尉寺,在各地设立行太府寺。” 司农寺卿翟凤翀闻言,同样提出请求,认为各地仓储转运事务繁重,应该设立行司农寺。 显然,在太仆寺、卫尉寺设立地方机构扩大权势后。太府寺和司农寺不甘落后,打算同样扩权。 朱由检也打算加强对地方的掌控,设立制衡地方衙门的派出机构。他盘算了一下九寺的情况,向群臣道: “九寺负责的是专门事务,这些事情专业性强,原则上要进行垂直管理。” “太仆寺原本就在各地有行太仆寺和苑马寺,锦衣卫也在地方有人,所以太仆寺和卫尉寺才率先设立地方机构,对所辖事务直管。” “礼部督导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宗正寺现在没有多少事务,暂时由地方礼法机构负责就行了。” “剩下的太府寺、司农寺、少府寺都和财政有关,你们议一议如何设行署?” 太府寺和司农寺和财政有关不错,少府寺和财政有关的说法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群臣一想朝廷的工矿企业如今都归少府寺管理,也就隐隐猜到了皇帝的想法,韩爌道: “陛下之意,是把朝廷征收的企业股份,都纳入少府寺管理?”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朝廷需要一个机构,统一管理资产,获取利润增加财政收入。” “朕的意见是仿照皇资委成立国资委,全称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放在少府寺名下,它们监管国有企业的同时,同时受户部、工部监管。” “未来国会成立后,还要加上国会。” “各委派三名委员,组成国资委集议会。” 群臣对此并不认同,韩爌道: “陛下,朝廷经营产业,岂非与民争利?” “臣以为不如将这些资产发卖,解决国用问题。” 朱由检听得皱眉,没想到自己刚刚提出国资委,就有人喊出与民争利,要求国退民进。 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快,盯着韩爌质问: “韩学士说的民,到底是哪些呢?” “若说民意代表,未来的国会更称得上是吧?” “不如把整个国资委,全部放在国会?” 此言一出,户工二部顿时不乐意了,他们不想原本能分享的权力,现在被取消掉。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国会尚未设立,而且不见得有擅长经营企业的人才。” “臣以为国资委还是应该放在少府寺,户工二部和国会一起监督管理。” 其他财政方面的官员,也是纷纷附议。 韩爌在皇帝的逼视下,没有继续出言。显然他认识到皇帝心意不可改,不敢硬顶下去。 但是他的心里,却着实对国资委不以为然,甚至对皇资委都很有意见,认为是与民争利。 却不知朱由检对他,同样很有意见。因为他没想到韩爌受大商人的影响这么深,在工商税上数次出言反对。 如果他只是普通的大学士还好说,关键是韩爌现在担任首辅,还在负责财经委。如果他暗中抵制,甚至故意搞破坏的话,今日商议的各种事情,都难以执行下去。 这让朱由检不能不考虑,是不是要调整一下韩爌的分工,甚至把他撤下来。 但是如今韩爌担任首辅还不到一年,三年任期只走过了三分之一,朱由检实在不希望这时换首辅,导致朝野不安。 甚至连调整分工都要慎重,免得朝堂上出现争端—— 他对党争一直非常防备,压制朝堂上的纷争就是怕党争持续。 所以对于要不要调整东林党出身的韩爌,朱由检一直很犹豫。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弱化韩爌,直接撇过他的意见。 这让他不由庆幸,幸好内阁的定位一直是辅助机构,自己登极后又分化了阁权,即使是首辅也能绕过去。 琢磨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对设立国资委没有丝毫迟疑,正色道: “朝廷和地方所有的国有企业、内廷所有的皇室企业、以及藩属国的国有企业和公室企业,都是属于公有制。” “它们的收益能降低向民众征收的赋税,是让全民受益的。尤其是道路通信等行业,更肩负着提供公共服务的重任。” “所以公有制企业的存在,并不是与民争利,而是让全民受益。” “国资委一定要设,暂时就放在少府寺。地方则设立行少府寺,对所辖区域的国有企业统一监督管理。” “这个机构除了朝廷官吏外,还可以向民间招募管理人员,按高管享受分红。” “先看看能不能管好,将来国会正式设立后再确定。” 对此寄予厚望,朱由检希望少府寺摸索出管理企业的办法,这样才能进一步推动公有制,在未来实现大同之世。 然而国有企业的存在,必然会和私营企业形成竞争,很多人不断打着“与民争利”的旗号,请求废除国资委。 甚至有很多议员也是这样,这让国资委的起步,变得异常艰难。 朱由检对此是有所预料的,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把国资委建立起来,让公有制企业取得主导甚至主体地位,增加朝廷掌握的实力。 所以他首先给国资委,划了几个自留地: “涉及国计民生的公共服务行业,公有制企业必须取得主导地位。” “例如衣食住行中的官员冠服、粮食、食盐、城市房地产、道路、港口、通信等行业,取暖做饭的能源行业、自来水行业,关乎生命健康的医疗、卫生、金融、保险行业,培养下一代的文化、教育行业等等,都必须以公有制为主体。” “甚至像关乎国防装备行业那样,实行严格的准入制,对从业者严加监管。” “还有自然资源归全民所有,开发厂矿、开采山林同样应该以公有制企业为主。在开采之后必须修复对自然环境造成的破坏,为后辈子孙留下绿水青山。” “工部和少府寺要拿出相关方案,对这些公共服务行业加强监管,首先要求提供公共服务,其次才是利润。并且要限制过度取利,定为限制竞争的微利行业。” 这些行业很多是新行业,减少了官员的抵触心理。但是也有些家中从事粮食、食盐、厂矿等行业的官员,对此非常不满。 工部尚书商周祚廉洁奉公,对这种不增加小民赋税提高财政收入的办法很是认同。接受皇帝命令,打算和少府寺一起筹建国资委,发展公有制企业。(本章完) 第730章 爵士等级调整 确定在少府寺组建国资委后,朱由检才继续设立行署的问题: “无论是征税还是经营企业,他们都属于经济活动。” “所以太府寺、司农寺、少府寺的行署设立,要看各地的经济联系。” “暂时不用全设,只在主要经济圈设立。” 取出一幅地图,朱由检指着江南说道: “目前来看,大明经济最活跃的地方,是在江南一带。” “这个江南如何定义呢?依朕看最核心的是苏松,外围是江南巡抚所辖的南京应天府和常镇二府,以及浙江的杭嘉湖三府。” “合称苏松常镇南杭嘉湖八府,都在长江三角洲或太湖周边。” 在地图上划了一个范围,朱由检继续道: “这片地方以太湖为中心,通过太湖水系联系周边,可以称为太湖经济圈。” “朕打算以江南巡抚兼任太湖巡阅使,负责疏通水路整修水利,加强太湖经济圈的联系。” “巡阅府设税务司,由巡阅府和南京太府寺直管,统一太湖经济圈、尤其是太湖水路的税票,作为工商业一税制的试点,避免重复征税。” “如果太湖经济圈做的好,就以南京太府寺、司农寺、少府寺为南方行署,管辖南直隶和江西、浙江这一带。” 不像太仆寺和卫尉寺那样直接在全国设行署,而是先以南京衙门为基础设立南方行署,可见皇帝对三寺设行署的慎重。 如果做得不好的话,三寺设立地方机构的想法,很有可能夭折。 不愿看到这点的翟凤翀说道: “臣以为不但南方要有试点,北方同样要有。” “海河巡阅府已经设立,可以在北方设立行司农寺,走水路帮助粮食转运。” 朱由检想了一下,认为只在江南设经济圈试行也不好,遂道: “不用局限在海河流域,可以扩大到整个北直隶。” “整个渤海和海河区域,都可以试行一税制,称为渤海经济圈。” “今后北方发展的重点,就是渤海经济圈,尤其是京津永一带。”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着地图继续道: “三角公路修成后,顺天府提议把永平府并入,作为永平行署。” “朕看大凌河防线稳固后,山海关一带的防御压力已经不是那么大,可以把永平府并进来,由顺天巡抚统一负责山海关西面的长城边备。” “京津永这个地方以后都在顺天府,要像太湖经济圈的苏松杭一样,成为渤海经济圈的核心。” 这是朱由检参考京津唐、沪宁杭两大工业基地,设立的两个重点发展地带。打算把它们打造成工业基地,发展为城市群、经济圈。 税收自然要率先统一,促进区域内的工商业发展。 群臣对皇帝的远景规划自然不知,但是他们却认为南北方各一个试点很合理。 两地在朝廷的政策下也率先发力,成为大明最先完成市场化、商品和人员自由流通的区域。 大明的工商业也属这两个地方最发达,而且各有侧重。 其中,京津永因为受朝廷影响大、煤铁资源丰富,主要靠朝廷投资发展重工业,国有企业强大。 很多朝廷直属的国企总部设在这里,巨企数量众多,影响力遍及世界。 苏松杭则因为民间富庶、人们思想更活跃,以商贸和轻工业为主,小微企业数不胜数。 尤其是和雇工协会有渊源的个体户协会,在江南实力强大,可以保护个体户不受骚扰、不承担额外税费。 对雇工的保护也做得好,还经常组织培训,很多雇工就是通过学习成为个体户,进而建立企业,实现身份转变。 两地也成为大明最发达的地带,财政税收的重要来源。 这个未来朱由检有所预料,因为他就是这样故意引导的。把重工业放在控制力强的北方,南方则主要发展轻工业。 朝堂上的大臣就难以想到这些了,他们只是以为皇帝要多收工商税。 却不知多收工商税的前提是发展工商业,大明重视工商的国策,开始从此确立。 —— 农业和工商业一税制改革的消息,首先传到了江南,在这里展开试点。 曹文衡看到自己被任命为太湖巡阅使的消息后,颇是有些兴奋。 虽然这个职权和江南巡抚区别不大,却代表了皇帝的肯定。代表着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皇帝记在心里。 尤其是皇帝给了太湖巡阅府存留一成赋税的权限,让他觉得改革税制更好办: “皇上虽然看重赋税,却不是一味搜刮小民的。” “本来我们估算实行一税制后,可以起运225万石。” “没想到皇上给我们又留了一成,只要求起运200万石。” “这相比之前的189万石,实际负担还轻了。” 张溥也有同感,感叹道: “是啊!” “圣上一直把民间疾苦挂在心里。” “苏州以前说是起运189万石,实际加上两三成加耗后,要超过225万石,所以之前我才这样估算。” “没想到圣上免了加耗不说,还留下一成给巡阅府支配,只要求送到太仓200万石。” “这南太仓可要尽快建好了,以后苏松等地的税粮都能直接运过去,交给司农寺转运。” 南太仓是一个新设立的仓库,归南京司农寺直管。地点就设在苏州府太仓州,方便从这里向海上转运。 这对太仓人、苏州人、甚至整个江南人都是一件大好事。他们不需要再辛辛苦苦向京城等地转运粮食,承担转运加耗—— 这个加耗以前是很高的,最低的时候一石加一斗,高的时候一石加七八斗,对民众而言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所以张溥和曹文衡都说,新税制下苏州府起运200万石比之前189万石负担要轻,因为不用承担耗羡。 这让他们更有信心完成苏州的一税制改革,尤其是把收回的官田租出去—— 是的,苏州府的官田,如今已经收回了大部分。剩下的都是不超过百亩的官田。 在雇工协会抢收粮食、又抢收后,苏州士绅顿时坐不住,纷纷和官府达成了置换海外土地协议。 再不置换的话,雇工协会就完全取代了他们的地位,即使他们坚持自己是地主,官府也不会认。 那些佃户更不会给他们交租,他们等于是实际失去土地。 所以这些人不管心里是否情愿,都只能和官府达成置换土地的协议。听从朝廷指挥,前去开发新江南。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没有条件,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获得爵士身份,在海外拥有领地,而非为靖江王国种地。 “爵位的事情,皇上是怎么答复的?” “有没有同意他们的土地换爵位提议?” 转向张彝宪这边,曹文衡询问他道。 封爵的权力现在完全归皇帝,尤其是海外爵位。 朝堂上不是没有臣子争,但是被皇帝和大臣默契地压下来。 因为当今皇帝早已用爵位收买了大臣,而且能相对公平地分配爵位。 大臣则希望封爵制度稳定后,再争夺这个权力。 如今封爵制度就在调整之中,所以一些知情的苏州士绅,敢向皇帝请求爵位。 张彝宪已经接到皇帝的批复,说道: “封爵的事情皇爷答应了,但是要求他们必须在五年内开垦十分之一土地,向朝廷提供粮食和赋税,否则就取销爵士身份。” “置换的标准就是私田一亩换十亩,官田看流转过程换取三到十亩。最低3750亩土地,就可以置换海外37500亩,相当于方十里的爵士领,授予初等爵士爵位。” “也可以用粮食捐纳,价格37500石,折银按京城的粮价七角一石,而且要配合朝廷收回官田。” “这一等级的爵位,以前可是不允许捐纳的,如今是特别优待苏州士绅。” 曹文衡、张溥等人闻言,都是纷纷点头,认为确实是优待。 当今皇帝对爵位看似大方,登极后封了许多人。 但是爵位的门槛也很高,捐纳的最低数额就是面积15万亩、价值15万石的高等爵士,很多人根本就捐不起。 如今允许苏州士绅捐纳37500石的初等爵士,让他们也有机会成为世袭贵族,可不就是优待! 尤其是同样允许分期付款,首付只需要3750石即可,折成银子才2625两,很多富贵人家、甚至破落大户都能捐得起。 张溥想到这里,询问道: “如此粮食就宝贵了,今年的租子到底怎么说?” “佃户还要不要给官田的地主交租子?” 张彝宪哈哈笑道: “不用!” “都收了还能给他们?那不是让他们还想着收租吗?” “皇爷说可以给他们优待,允许上交官田的地主捐纳首付后,剩下的分期付款延后五年,五年后再交第二期。” “这样给他们五年时间,海外土地都能开垦出来了,可以直接用海外种植出来的粮食,交上剩下九期。” 这让所有人讶然,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等于是说只要有人能拿出3750石粮食,就能捐纳个爵位。 张溥都考虑着,要不要组织雇工协会捐纳个爵士领,把一些人安置过去。 以今年那些佃农收获的粮食,发动几百户人家就能捐纳个爵士领,让愿意去海外闯荡的佃农去种地,交上剩下的粮食。 只是这个爵士领由谁当爵士,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后来还是皇帝知道这件事情后,给了个特殊政策,由雇工协会的集议会成员,在任职时共同享有爵士身份。 雇工领则由雇工协会所有,用于安置雇工,给失业工人提供生计。 这个领的面积很大,雇工协会前后捐纳数百万石,面积足有三百多万亩,接近一个男爵领。 后来还在领地上建立一座雇工之城,凭借众多的人口和工业成为澜沧江三角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每年都为雇工协会提供巨额收益,让雇工协会成为大明最有实力的团体之一。 张溥此时是想不到这个的,只是在听张彝宪提到爵士等级调整: “这次捐纳爵士之所以定得这么低,还和朝堂上的官员建议调整爵士等级有关。” “有些官员呢,认为指挥和千户不配成为子爵男爵。建议把爵士由两等增加为七等,从最低等的方十里,到最高等的方七十里,对应百户到指挥。” “只有立下大功的,才能成为男爵,拥有方百里的封地,能够称为百里侯。” 这样指挥和千户的地位可谓骤降,曹文衡想到自己身上的世袭百户,皱眉道: “这样的话,以后想成为男爵,岂非还要一等一等地把爵士等级升上去?” “是谁提出的这个建议,安的是什么心?” 以前他这个世袭百户相当于爵士,再立功提升为世袭副千户就能转为男爵。 没想到有可能凭空增加等级,还得再立下很多功绩才能成为男爵。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对这个政策非常不满。 张彝宪嘿嘿笑道: “提出这个的,当然是已经成为男爵的。” “他们自己有了这个爵位,就不想男爵的地位太低,被人轻易得到。” “朝廷很多大臣听到风声后,都确定把身上的世职,转为子男爵位。” “有些卫所军官,也想转为爵位去海外塞外开辟封地。” 张溥闻言哑然,隐隐猜到了为何会有人这样提议。 很可能是皇帝对前往海外的世官数量太少不满,所以安排人放出这个风声来—— 警告那些世官如果不尽快转爵,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同时他心中也产生了一股紧迫感,那就是如果不尽快入仕立下功绩,以后想成为男爵都难了: 七个爵士等级,可不是那么容易升上去。 就连世袭指挥使,都不再能获得仅次于伯爵的爵位。 当然,朱由检做的没那么绝,他只是放出这个风声逼迫世官尽快转爵开藩,并不是真要设立七个爵士等级。 世袭指挥使仍旧能转为子爵,只是要从一等子变成三等子。 世袭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就只能转为男爵,比以前低了一级。 到了千户和副千户,更是只能成为爵士,脱离公侯伯子男五等爵行列—— 之前制定奴婢限额时已经有了这个倾向,把世袭千百户的地位都等同爵士,奴婢限额三十人。 最终的爵士等级会由原本的普通爵士和高等爵士两等,调整为初中高特四等,面积分别是方十里、方二十里、方三十里、方四十里。 还有一些类似雇工领的特殊爵士领,可以拥有方百里以下的领地。 五年后就要实行新的爵士等级,逼迫那些犹豫不决的世官,尽快下定决心。 允许苏州士绅捐纳初等爵士,就是对这个风声的证实,显示朝廷在调整爵士等级。(本章完) 第731章 徐霞客和新江南 作为皇帝认可的太湖经济圈核心,苏州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影响到江南其它地方。 身为常州人的徐霞客,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他在上次聚会后,已经起意去江陵公国一游。 但是苏州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停留下来—— 身为庶民却有很多奴婢和土地的徐霞客,对苏州的雇工和官田的事情,可谓十分关心。 结果让他既有不满也有庆幸,因为常州的官田没有苏州那么多。尤其是徐家从国初就是大地主,现在传下来的土地,大多是徐家世代拥有的私田。 所以他不用担心自家的田地被强制收回,不像拥有官田的苏州士绅那样抱怨。 但是有关奴婢的限额,就让徐霞客很不满了。 没有功名也没有捐纳的他,只能像其他庶民那样,拥有两名异族奴婢。 如果常州也执行这个限制,意味着他要把家中的奴婢全部释放,这让他心里难免有些不满,在又一次聚会时抱怨道: “皇上也真是的,连奴婢都要限制,非得把他们转为雇工。” “这雇工也不得大户养着,不是大户人家谁雇得起人?” 这是很多苏州大户的想法,他们觉得是自己养着奴婢,没让奴婢像流民那样衣食无依。没想到这些贱奴还嫌不足,竟然妄想和他们没有地位之分。 这让他们感觉受到了背叛,很多家族都决绝地赶走了怀着二心的奴婢。 张溥率领雇工协会还在和他们纠缠,要求雇主不得随意解雇做工十年以上的工人,甚至要和他们签订终身雇佣合同。 其他被无故裁撤的也需要支付赔偿,否则这件事就不算完。 由此产生了大量纠纷,让身为推官的黄道周苦不堪言。 他听到徐霞客的抱怨,劝解道: “皇上这次已经是宽大为怀了,把奴婢限额比以前放宽了十倍。” “贤弟不是想捐纳公士吗?我看要尽早捐纳才是。” “这样就能养十个奴婢,把最忠心的留下来。” “其他的签订雇佣合同即可,干不好可以解雇。” 徐霞客仍旧嘟嘟囔囔,觉得十个奴婢不够家里使唤。毕竟像他这样的家庭都不止有一个妻子,还有几个姬妾。 这些女主人都需要安排人伺候,再给儿女安排贴身的小厮和丫鬟。十个奴婢是绝对不够用的,用雇工又不放心。 他还想起一事,向黄道周请教道: “我听说有些人家,已经把通房丫鬟等奴婢全部定为姬妾。” “你说这件事可不可行,能不能用这个办法多养些奴婢?” 黄道周闻言急忙阻止,正色道: “千万不要这样!” “当今皇上定的礼法,最好不要钻空子违背。” “今上做事虽然有些急躁,却又非常谨慎。无论什么办法都要试行,总结出问题之后完善。” “想钻姬妾空子的人,以后一定会更惨。” “就像那些还想用义子义女名义养奴婢的人一样,要真把他们当子女。” 这是他在苏州亲身经历变革后的感受,感觉当今皇帝的做法虽然有些急躁,却自有一套章程在内。 有些事别人不清楚,他这个苏州司法官员、负责整理新的礼法制度的人,感受却很深刻。 据他所知,有关姬妾的限制,已经正在制定中。相比以前会有所放宽,但同样有限制在内。 尤其是良家女子出身的妾室,更是专门划分出了良妾。严格限制名额,还打算收纳妾税。 奴婢出身的贱妾在生下子女后也会母以子贵,成为居民、公民,从贱妾转变为良妾。 所以用姬妾变着法蓄奴是不可行的,朝廷最终制定的礼法中,一定会加上相关条款。 徐霞客等人听到黄道周的警告,都是有些肃然。虽然不见得人人听他劝说,却终究把这番话记在心里。 陈继儒这时说道: “霞客小友,说来有一件事,实在难以启齿。” “近来常有人问我新江南之事,我未去过海外,如何能够尽知?” “小友能否代我走一遭,去新江南看看?” 又向徐霞客告罪道: “耽搁小友去江陵公国,实在有些抱歉。” “若是小友不愿也就罢了,我另外再找些人去。” 徐霞客闻言急忙道: “眉公何出此言!” “这江陵公国的航道马上就要结冰了,我今年已经不可能过去。” “趁着冬天往南方走一遭,那边更暖和些!” 一口答应了前往新江南探索,还打算深入澜沧江、逆流而上去云南。 陈继儒闻言极为喜悦,就连王时敏也欣喜道: “霞客兄愿意去新江南探险,我和苏州诸公铭记于心。” “这样,我看霞客兄也不用捐纳公士了,直接捐个爵士就成。” “毕竟公士的价码是1000石,爵士的首付不过是3750石而已,五年后开垦出良田就能把剩下的几期还上去。” 徐霞客闻言自然有些欢喜,但是却疑惑道: “这个政策不是专门针对苏州士绅吗?” “我身为常州人也能这样捐纳?” 王时敏哈哈大笑道: “这确实是皇上对苏州人的优待,但是却不只针对苏州人。” “但凡在苏州有田土的,都能献上土地,换成新江南的土地。” “献上土地一方里以上的,还能获得苏州人待遇,可以捐纳爵士、五年后分期付款。” “我和霞客兄置换一方里地,再出3750石粮食,作为霞客兄捐纳爵士的首付款。” “就算新江南开发不出来、剩下的几期款子还不上,霞客兄也能拥有爵士身份五年时间。” 这让徐霞客有些震惊了,没想到王时敏愿意投入这么大。 虽然一方里375亩土地对他来说不算是个小数目,但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决定道: “王公美意,霞客安敢不从?” “我若成为爵士,那块爵士领地就请王公代管。” “我只要有个爵士身份方便出行即可,不求富贵荣华!” 这对王时敏是好事,但他却不想这样。 因为相比起徐霞客的一百方里爵士领来说,徐霞客探索出的道路,才是他更看重的。 未来他可以根据道路选择领地,在新江南选择一个好地块—— 他已经得到皇帝许诺,会以爷爷王锡爵的功劳获得男爵身份。如果在新江南开发这件事上做得好,还有提升为子爵的可能。可以预先选择二百里封地,作为世代相传的祖业。 申用懋也同样是这个待遇,两人都被委以新江南开发的重任。 所以他才不惜投入重本,帮徐霞客获得爵士身份,得到一个爵士领。 以便让徐霞客更用心些,探索出能通航的路线,选择一个好地块。 徐霞客推脱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黄道周却有些疑惑道: “烟客如此,是要分家了吗?” “皇上对跨府、跨省拥有产业极为关注,你们王家是要迁一支到常州去?” 王时敏用一方里苏州的土地和徐霞客置换后,就在常州府有了一方里地。 这种事一定会在官府挂号的,因为皇帝要求统计这一点,避免有些人用这种手段规避有产税。 所以大部分家族为了避税、也为了避免朝廷注意,都会把外地的旁支分家,不再属于一家人。 就连企业开始征税后也是如此,有些大商家已经分户,用族人掌管外地公司,转变为合作关系。未来江南小微企业数量众多,和规避税收也脱不了干系—— 很多人都只想缴纳百分之三营业税,企业做大时就拆分。 王时敏对朝堂上的事情极为关注,还和温体仁是世交,对这些自然是知道的。叹气道: “正是这样,王家打算迁一个旁支去常州。” “这苏州已成了是非之地,迁一些人去常州,说不定更能保全下来。” “三四户家庭一分,就不用缴纳有产税。” “还要多谢霞客兄,帮我换了这块地。” 最后一句话,是向徐霞客说的,明显还有托徐家照应的用意。 徐霞客知道自己这次置换是占了便宜,哪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口向王时敏许诺,一定帮王家的人在常州扎下根。 他接下来的行程也定了下来:前往澜沧江探索。 —— 就在他准备要出发时,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朝廷以海战功绩册封郑芝龙南安伯,南安伯进贡给朝廷的缴获,已经被运到苏州。 其中一艘俘获自荷兰人的夹板船,是皇帝特意留下来的。给即将建立的江南造船厂,打造楚藩去南洋开藩的战舰。 这些战舰能远渡重洋,从遥远的泰西来到大明,甚至被荷兰人用以称霸南洋、侵扰大明,可见是有优点的。 对此极为好奇的徐霞客,申请上船参观。 放在以前,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但是凭借用土地捐纳的爵士身份,他轻易获得了上船参观的资格,一起的还有很多捐纳了爵士的士绅。 这些人一口一个“爵士”,甚至有人称“爵爷”,听得徐霞客有些不适,像父亲一样怕生地躲起来,专找没人的地方参观。 “这是什么?” “它是做什么用的?” 指着一张地图,徐霞客极为好奇地道。 随船再次进京的郑彩道: “这是航海图,荷兰人在南洋探索出来的航线。” “这次最大的缴获其实是这个,有了它大明也能掌控南洋。”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自得,因为这是他整理战利品时发现的。 上报到京城后就被皇帝要求送过去,并且已安排船队探索这些航线。 为了鼓励大明的海商去南洋探索,这些航线也没要求保密,而是让所有商人都能自由往来。 徐霞客看着这么精细的航海图,对荷兰人的印象大为改观: “能绘制这样的地图,荷兰人不可小觑。” “我若是能够绘图就好了,可以把走过的地方都绘下来。” 郑彩听到后乐了,说道: “想绘图可以学啊!” “京城的武学、天津的海军学堂,都传授如何绘制经纬图。” “还有钦天监的天文学堂也教这个,他们还研究经纬度的测量方法。” “航海钟悬赏你知道吧?那个钟就是测量经度的。” 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眉飞色舞地道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大部分都不识货呢! 对自己和朝廷如获至宝的航海图,这些人根本看不明白。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识货的,他尽展所学说了起来。 徐霞客听得津津有味,又问了一些海上的情况,对于去新江南的探索,更加期待起来。 郑彩知道徐霞客要去新江南,看看那边是不是朝廷说得那么好时,羡慕道: “你们这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海权,最肥美的一块地却要给你们。” “要不是皇上只给我们封婆罗洲,我们真想去新江南。” 说到这里郑彩心中就有些不忿,对于福建人打下地盘却要让给苏州人有些不甘。 无奈苏州是皇后的故乡,就连皇帝都自认苏州女婿,还要继续从苏州选美人。 他就算不忿也只能憋在心里,去婆罗洲选择封地。 好在,皇帝对他们还是优待的,南洋最肥沃的爪哇岛,仍旧允许他们去开藩。 李国助、刘香等人已经急着去了,惟恐再被江南人抢过去。 抱怨着这些事情,徐霞客听得有些想笑。确认澜沧江三角洲就算不是南洋最好的一块地,也是最好的之一。 就是面积有点小,只有三十多万方里。四个伯爵就能封下,难怪皇帝多在这里封子男。 想着苏州现在的爵士数量,徐霞客内心暗暗咋舌,觉得自己要尽快去: 这次皇帝对初等爵士大放水,苏州有财力捐纳爵士的,至少也有上万。 每个人一百方里都不够分,剩下的只能去选不好的地块。 甚至连子爵领数量也有些,最多不会超过十。 难怪王时敏了大力气,愿意帮他获得爵士身份。 自己就算为了他出的钱财,也得尽快前去,帮他选个好封地。 想着郑家在南洋的势力,徐霞客打探了一下,如何前往新江南。 郑彩得知徐霞客是受王家委托去新江南探索后,极为热情地介绍了船只,帮忙把徐霞客带过去。 还教了很多在南洋生活的小窍门,并且建议徐霞客带护卫。 尤其是新式火铳,被他最为推崇。认为这种不用点火、无惧风雨的火铳,非常适合南洋。 徐霞客带着护卫拿着火铳,绝对能在南洋横行无忌。甚至打下一块封地,提升爵位等级。(本章完) 第732章 朱亨嘉的野望 郑家船队在苏州的展出,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此之前,这些江南士绅根本没有想过,被他们视为土包子的郑家,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实力。 尤其是俘获的荷兰战舰、还有被徐霞客宣扬的航海图,无一不代表着: 郑家在南洋取得了与荷兰人同等的地位。 难怪皇帝都要封郑芝龙为伯,还给一众海盗首领封爵,不然这些人不会把新江南等地轻易让出来。 “这个郑家,如今可是了不得。” “他们打败了荷兰人,已经成为东南一霸。” “幸亏皇上早早招安,让他把新江南让了出来。” 一位参观的苏州士绅感叹道。 另一人经营海贸,更是佩服地道: “皇上深谋远虑,明见万里。” “若是郑家还占着东宁,只怕有可能势大难制。” “但是皇上从陕西移民把东宁岛占下来,郑家就算是海上霸主,也难以掌控整个东南。” “不然郑家为何放着好好的陆地不去,只能去婆罗洲这个海岛开藩?” 这人说起皇帝,就掩饰不住佩服之意。 只有他们这些熟悉海上事务的人,才更明白皇帝是何等深谋远虑。 别说郑芝龙只是打败了荷兰人,就算他把荷兰人的势力吞并了,也只能成为海上霸主,却难以对大明造成祸患。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东宁岛。朝廷掌握着这个岛,就能控制南洋到东海的航线。 难怪皇帝把东宁岛划为太子领地,实在这个岛对东南海洋太关键。 其他苏州士绅听着他的解说,对皇帝的认识更深起来。 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皇帝,自己再抵抗下去还有意义吗? 谁知道皇帝还有什么后手?就像苏州现在仍在罢工的工人。 这些人想到苏州现在拥堵恶臭的现状,就是皱眉不已。 谁也不愿意家乡变成这个样子,无奈那些奴婢的要求太过分。 这些贱奴想和主人平起平坐,他们可不愿意。 只是,听着郑家等福建水手谈论南洋的富庶,还有谁谁谁立功获得了爵位,或者走通了新航线发了财。 这些人对他们能在南洋自由往来贸易,都是羡慕不已。 有些人甚至琢磨着:去南洋后要不要转而做海贸,而非苦哈哈地开荒种地? 在商业氛围异常浓厚的江南,经商并不怎么受到歧视。很多大户人家,都有商业资产。 尤其是当今皇帝提倡四民皆本,并认为士人来自农工商、要经营农工商业后,商人的地位就更高了,也可以成为士绅。 张溥等士人更是带头办企业,兼具士人和商人两重身份。 如果再算上他家中拥有的土地,更可以说兼有农民身份。 算上如今带领的雇工协会,张溥还有了工人身份,兼具士农工商四民身份—— 这样的人在选举时归于哪一类,也是刘理顺如今思考的问题。 他在摸索新的选举方法,争取让议会尽可能地表达民意。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刘理顺,更关心地是自己的新区,有没有都置换为官田: “皇上已经允许,在吴淞江两岸建立新区。” “新区一共有三个:苏州府吴淞江所改为的吴淞区,宝山所改隶松江府改为宝山区,以及上海县改为的上海区。” “吴淞区和宝山区的荒地多,土地都置换成官田。” “上海区则允许有私田,甚至用上海的官田和吴淞、宝山换。” “皇上打算用这三个区试验一下,哪种办法最适合工商业发展。” “这三个区的定位,都是工业城市。” 这是朱由检对刘理顺的设想做出的批复,实际则要更复杂些,因为涉及到行政区划调整。 三个新区将以方便交通原则重新划界,大体以吴淞江为界,西面、北面归吴淞区,东面归宝山区,南面归上海区。 还有就是新区的防务,将归横海卫改为的羽林后卫负责。这个卫是亲军卫所之一,属于太子十卫。 南京卫率府的官员,以后会常驻在这里,帮皇室掌控新区—— 可以说,朱由检在规划新区时,已经认识到新区的潜力。完全把新区当成后世的上海规划,从源头上掌控这里。 为此,他还以横海卫缺编为由,把吴淞江所和宝山所并入羽林后卫,在军事上掌控此地。 刘理顺更是他派出的重将,用这个自己登极后亲自捡拔出的状元,帮自己建设、掌控好新区。 为此,刘理顺可谓殚精竭虑,甚至破了不在考试前见考生的规矩,调解张溥的雇工协会和苏州士绅的争端。 这些苏州士绅在看到郑家规模庞大的船队、以及郑氏族人的豪富后,很多家族已动了心思,打算派族人去海上经营商业。 那些原本就做海贸的家族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在看到航海图后如获至宝,打算去更远的南洋,扩大自家产业。 原本虚幻的南洋,随着郑家船队的到来变得清晰起来。 很多江南士绅都认识到:海外天地广阔,一切大有可为! 这让他们的态度更加软化,在刘理顺这位状元主考官的劝说下,很多人配合上交了官田、捐纳爵士爵位。 释放奴婢的事情也有了转机,很多家族为了开发海外领地,直接向家中奴婢许诺,只要随着他们去海外开藩,在海外当他们的军民户,就可以直接成为公民。 而且公民身份还不止有一种,他们在成为大明公民的同时,还能成为藩属国公民。 如果在开藩时立下功,甚至能成为世袭军士,作为他们的世官—— 在海外,世袭军士的地位相比中原要高一些。 因为世袭百户等世官,能转为世袭爵士。 所以世袭军士在这些封地贵族麾下,地位就相当于以前的世官。 这些在海外能建立一到数个百户所的世袭爵士,打算将家中有能力又忠心的世仆,转变为自己的世官。 雇工协会的吸引力,也因此变得大减。新投奔的奴婢越来越少,甚至有一些奴仆回去。 张溥对此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也没打算一直在雇工协会干下去。 在经过初期的激情后,变得越来越庞大的雇工协会涌现出了不少能人。其中就有一些对张溥领导雇工协会有非议,认为他不是雇工或奴婢,最多是母亲曾做奴婢而已。 张溥懒得和这些人计较,在刘理顺劝说下把心思转到科举上。很快就按雇工协会的集议决定,和苏州士绅达成协议复工。 持续多日的罢工,终于宣告终结。 —— “未竟全功,略有遗憾。” “不知道我在将来,会不会因此后悔。” 看着欢天喜地的雇工,张溥感叹道。 本来以他的性子,是想逼苏州士绅答应自己提出的所有条件的。 但是雇工协会的一些人骨头却有些软。有些人在见到自己以前的主人后,根本没胆子斗争下去。 最终八小时工资制、技术等级工资制、终身雇佣制等都略有打折,增加很多有利于雇主的条款—— 例如雇主在付出违约金的情况下,可以强行辞退终身雇工。还有技术等级评定,应该有雇主一方的人参与评审。奴婢转为雇工,也需要出更多的钱赎回身契…… 这都是让张溥不满而又无可奈何的,因为很多雇工,已经不想再斗下去。 出身奴婢的他们,对于能争取到雇工身份已经心满意足了,根本不想再为了雇工权益斗下去—— 大明的雇工,尚未完全觉醒。 他们拥有的力量,也远远达不到抗衡雇主的地步。 带着这个遗憾,张溥辞去了雇工协会的会长职位。 但他作为雇工协会的创建者,还是被授予终身总顾问的身份。 他摇着扇子和苏州士绅斗争的形象,也在民间被广为流传。以至于很多社团都设立了顾问一职,聘请士人担任。 这些人大多学张溥拿着折扇,又被称为“白纸扇”。是社团里的军师,多有讼师、税务师身份。 大明的社团,也是最遵守税法的群体之一。他们平时胡作非为或许有当地官府庇护,但是偷税漏税,却会惹来太府寺税务总署的注意。 这个直属于朝廷户部的衙门,根本就不顾忌地方的弯弯绕绕。同卫尉寺合作建立税警总队的他们,对查获偷税漏税的窝案非常卖力。 所以大明的工会等社团,喜欢聘请税务师做顾问。避免在税务上出现纰漏,惹来税警总队注意。 纳税和服役这两大义务,也逐渐成为大明的共识,甚至形成了鄙视逃避义务者的风气。 雇工协会现在就有这个苗头,很多奴婢为了获得公民身份主动参军,加入新区特设的工程营。 他们只需要在里面干三年,就能获得公民身份。原本和主家的纠纷也会有护军帮忙解决,约定分期付款,逐渐拿回身契。 甚至还可以在雇工协会担保下从四海银行贷款,直接赎回身契。 很多奴婢因此脱离了贱民身份,对此喜极而泣。 他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新区建设,让新区获得了第一批常住的居民。 刘理顺对此是欣喜的,放心地把事情交给负责工程营的顾炎武后,去南京主持乡试。 江南乡试的时间也终于定下来,时间被定在十月下旬。 那时各地的乡试成绩都会出来,南方各省的秀才,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南京参加明法明算乡试。 对此,整个江南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苏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担心发生大变。 如今和平解决,让人怎不欢喜? 以至于女工协会举办赛脚会时,很多苏州士绅都一同参与。以整个苏州的名义,为皇帝选出美人送过去。 整个苏州上下,重新恢复了安宁。士民有得有失,但都有所收益。 —— 不过对靖江王来说,那就只有失了。 尤其是负责开藩的靖江王世子朱亨嘉,在得知皇帝许诺给澜沧江三角洲被江南士绅夺去后,气得连摔了几个瓶子,大骂皇帝无信、江南士绅不义。 他为了开辟靖江王国远赴海外,在这个荒蛮之地扎下根基。 没想到刚要有所收获,最肥美的一块地却被他人夺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京城的小皇帝是不是拿我当猴耍,孤王听他的命令去江南招揽人,没想到却连封地都被他人夺去。” “有朝一日,我定要这些人好看。所有欺凌本王的,都要付出代价来!” 愤怒的声音根本就没遮掩,很多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不知道自家世子是想让江南士绅付出代价、还是让皇帝一起付出代价,如果是后者的话,意味着靖江王世子很有可能要谋反。 一些人开始害怕起来,就连朱亨嘉的亲信孙金鼎,此时也急忙道: “世子爷慎言!” “难道您忘了那一位?” “我在江南的时候,可是听有些人提到,应该按嫡长房继承制,让那一位即位。” 这让朱亨嘉怒气更盛,愤怒地大声嚷嚷道: “什么是那一位?” “王位就是我和父王的,京城的小皇帝都认的。” “什么嫡长房继承制,那些都是狗屁!” 这番话更是口不择言了,一方面以皇帝的认可为底气,却又轻蔑地加个“小”字,显示对皇帝的不在意。 另一方面又公开否认皇帝和群臣制定的嫡长房继承制,对继承礼法表露出不以为然的态度。 简直是自相矛盾,只选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但是靖江王府的人,对此都习惯了。他们都知道自家小王爷,就是这样的人。 孙金鼎熟知他的秉性,劝说道: “若是江南的士绅支持朱亨歅,终究是个麻烦。” “请世子爷暂且忍耐,不和他们较劲。” “皇上也许诺了,靖江王国的封地是方千里,安南、占城的地,都由王爷任选。” 朱亨嘉“哼”了一声,对此默认下来,面上却仍旧不满地道: “什么任选?” “最好的一块地都被夺走了,我还能怎么选?” “将来有朝一日,我定要夺回封地,让所有人都正视靖江藩。”(本章完) 第733章 百年海军 “苏州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张溥立下了大功啊!” 看着苏州雇工和雇主达成的协议、还有收上来的官田和赋税,朱由检感叹道。 对于当前的大明来说,没有什么比增加财政收入更重要。 借着张溥率领雇工挑起的风波,朱由检成功改变苏州局面,开始在南方试行一税制。 这是能彻底解决财政问题的大举措,将来成功之后,能够让朝廷不再为财政问题殚精竭虑、增加小民负担。 连年遭灾的北方,也能因此缓一口气,把能征收上的税款都用于赈灾和移民。 可以说,这才是朱由检最关心的事情。雇工的事情虽然长远来看更重要,但对当前的朝廷来说,却远远不及试行一税制。 除此之外,让朱由检关心的就是大明与荷兰有关南洋的协议。 在又一次成功击败荷兰人,逼迫荷兰人承认大明对近海的控制权后。荷兰人已经认识到,要想和大明做生意,就必须和大明签订合约,结束眼前的战争状态。 否则他们不但无法和大明贸易,甚至满剌加的航线,都会受大明威胁—— 在这个浅浅的海峡里,荷兰人的远洋战舰并不占优势,料罗湾海战等近海战争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继续和大明对抗下去,荷兰人将不得不绕道,在南洋的近海一直受到大明威胁。 这让他们不得不正视大明的实力,签订了相对平等的合约。 摆在朱由检面前的,就是郑芝龙等人,与荷兰人签订的最终协议: “第一,大明与荷兰和平共处,在南洋的军事行动需要通报另一方。” “第二,大明与荷兰互相尊重,对各自藩属和势力范围予以承认。” “第三,大明与荷兰互惠互利,相互通商贸易,大明解除对荷兰的贸易封锁,荷兰亦不得阻止大明商人在南洋的贸易。” 这一条款,是荷兰人最关心的,也是争论最激烈的地方。 他们只想让大明解除对荷兰的贸易封锁,却不想让大明商人去南洋贸易: 以前,他们仗着贸易垄断,能够肆意操纵南洋货物的价格,甚至把某些不值钱的货物,卖出一个天价来。 但是大明商人来了之后,他们这个方法就不灵了。大明商人会用低廉的价格,冲垮他们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 所以荷兰人强烈要求废除这个条款,认为双方的贸易应该局限在香江岛自贸区,南洋的贸易应该由他们垄断。 郑芝龙等人对此自然不会同意,他们虽然更重视的开藩占据土地,对贸易也不会忽视。毕竟谁都知道海贸赚钱更快,远非辛辛苦苦种地可及。 最终,在经过激烈争论后,郑芝龙等人代表大明承认了荷兰人在香料等行业的主导权,同对方勉强签订了这个条款。 但是朱由检预想中的大明与荷兰互为最惠国,那就无疾而终了,甚至没有被提出来。 这让他不由心中叹息,知道大明与荷兰,将来免不了还有争端: 『荷兰人狼子野心,对这一仗的失败不服气啊!』 『或许几年之后,大明与荷兰还会发生海战。』 被大明凭借船多在近海击败,估计荷兰人心里不太服气。 过几年他们把损失的船只补上后,估计还会挑起争端。 朱由检预想着这个场景,唤来内府监掌印王承恩道: “皇家船舶的船厂,建得怎么样了?” “仿制葡萄牙人的战舰,有没有什么进展?” 王承恩闻言当即道: “葡萄牙商人陆陆续续进献了十多艘战船,内府监和海军部的工匠已经全部仿制了。” “但是皇爷说的巡洋舰,还没设计出来。” “西洋人的船只多用橡木,大明这种木料用得较少,储备也很不足。” “目前仍在试验各种木料,把泰西人的盖伦船改造成皇爷说的巡洋舰。” 在盖伦船的基础上发展远洋战舰,这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 当初葡萄牙商人内附大明寻求庇护,朱由检就向他们提出了献上战舰的条件。 葡萄牙商人对此虽然不情愿,但是在荷兰人的步步紧逼和大明要求下,不得不尽力搜刮退役战舰。 如今大明已经搜集了各式战舰十多艘,其中有三艘盖伦船。皇家船舶集团和海军部的任务,就是仿造这些船,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大明的远洋战舰——巡洋舰。 朱由检对这个进度并不满意,想着后世的万木之王柚木,提点道: “郑和下西洋的宝船,不是有很多用了南洋的柚木吗?” “南洋最适合造船的材料应该是这个,派人去好好搜集,鼓励贵族去柚木丰富的地方开藩。” “大明以后对柚木的需求是无限的,皇家船舶集团可以和他们签订长期采购合约。” “告诉他们采伐后记得种植,五十年、一百年后造的船一定多于现在。” 作为最适合用于战船的材料,柚木甚至用到二战作为航母甲板。直到战后喷气式时代到来,才从航母上消失不见。 所以朱由检可以肯定,现在种植柚木,五十年、一百年后都能卖出去。皇家船舶集团可以发出长期合约,采购这种木材。 甚至,为了提高柚木的地位,鼓励柚木产业发展,朱由检还命内府监打造一批柚木家具、制作柚木地板。 王承恩记下这些,打算用柚木打造一艘战舰—— 至于皇帝所说的柚木到底是什么,他相信拿着南洋的木料好好试,一定能试出来。 朱由检此时则看着各种巡洋舰的设计,对他们的进度非常不满。 任务发出两年了,大明的造船工匠仍旧停留在仿制,连一艘巡洋舰都没能造出来。 甚至一些人拿出的巡洋舰方案根本谈不上是战舰,那些工匠对远洋海战完全没有概念。 这让他不由感叹海军发展的艰难,在这个风帆战舰时代,百年海军绝不是一句空话。舰船设计制造、甚至木料储备,都需要很长时间。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鼓励海外开藩和海贸,促进造船行业发展。(本章完) 第734章 三结合与金瓶掣签 翻阅内府监的奏报,朱由检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通州兵工厂一名工匠提出改进活门铳的建议,吕祥采纳了他的建议,请求改进活门铳。” “好啊!这可真是好啊!” “这才是我大明的工匠啊!” 对船舶集团的造船工匠很失望,但是对通州兵工厂的工匠提出改进活门铳的建议,朱由检非常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在他的政策下,通州兵工厂开始展露出了活力,大明的火器设计不再只依靠几个天才工匠,而是群策群力。 非常高兴的朱由检,向王承恩道: “这个徐利铁是什么来历?” “一定要重重奖励此人!” “朕要让所有工匠都知道,他们为大明立功,都会得到奖励。” 王承恩清楚皇帝的喜好,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把此事奏上来。眼见皇帝如此高兴,他脸上陪着笑道: “徐利铁的来历可不简单,他是去年狙击队从朝鲜招募来的。” “因为在战场上立了功,被授与上造士勋级,已经是中级工程师。” “他调教的火铳,一向是狙击手和神射手抢着要的。” “吕公按他的建议改进活门铳后,滑膛的活门铳也能打得更准。” 朝鲜工匠是大明着重保护的对象,在去年建虏入侵时大多被运到了大明。 等到建虏退走后,这些工匠有的故土难离回朝鲜了,更多地却选择把家人接到大明来。 拥有大明勋爵身份的徐利铁,就是其中之一。在朝鲜只是良民的他,根本就没有出头机会。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留在大明,获得了大明公士身份—— 这个公士包含的不仅仅是捐纳的公士,而是所有获得勋级、爵位、官位、功名的人,也可以说是士绅。 拥有被选举权的公士,在这次大造黄册统计户口时,和只有选举权的公民、没有选举权的居民和贱民区分,属于大明四民之首的士人。 徐利铁拥有上造士勋级,在大明自然属于公士。不但拥有被选举权,还有做官的权力。他的上造士身份,地位就等同从八品。 有这样的前程,他当然不会再回朝鲜。尤其是他的弟弟徐七福来到大明后,他在朝鲜就没有了亲人。对朝鲜自然没有丝毫留恋,选择归附朝鲜的宗主国大明。 也因为此,他通过了严格的审核,得以加入通州兵工厂,打造大明最先进的火器。 活门铳的精确型号,就是他制造火器时琢磨的。在没有增加多少成本的情况下,大幅度提升了火铳的精确度,让吕祥都为之赞叹。 也因为此,吕祥建议结合军中使用的反馈,把后装火铳二式改进为三式。设计师除了他之外,徐利铁等人也名列其中。 朱由检对此当然准许,并认为吕祥的做法很好,应该形成制度: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普通工人在设计上或许不如技术人员,但也多有奇思妙想出现。” “今后的技术改革中,要实行企业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工人三结合的原则,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三结合会议,探讨如何技改。” “这件事要形成制度,就像士兵委员中产生的士官长,能参加军中集议会一般。” 这是他参考后世的鞍钢宪法,定下的三结合制度。 至于两参一改,他也提出了要求: “基层军官是要和士兵一起参加训练的,企业基层管理人员应该同样。” “高级军官在军营中要时不时参加训练,关心士兵情况。企业高级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每月也应该至少要抽出一天时间体验工人的工作,体会自己生产出的产品。” “工人则要组建工会,选出工会委员和工人代表,像军中的士官长一样参与企业管理。” “对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工人代表可以在集议会提建议,要求进行更改。” “普通工人有想法的也可以提出建议,联名达到一定数量的,必须召开集议会讨论。” “但在未更改前,仍旧要遵守原本的规章制度,避免生产混乱。” 用推行集议制的名义,推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 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则被强制要求每月至少劳动一天。 王承恩听到这个要求,为那些管理企业的太监默哀。但他是不会为这些人说话的,身为皇帝心腹的他,不可能在皇帝兴致勃勃时,打断皇帝的兴致。 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他在记下这些后,还参考军中制度,询问道: “工人代表如何定呢?” “是不是像军中那样,由军官从士兵委员中挑选?” 朱由检琢磨了一下,否决道: “不能直接由企业高管选,否则工人可能会不服气。” “这样,就让工会委员自己抽签,按照姓氏笔画数量排序,从低到高依次抽选。” “抽到的就是当月工人代表,并在下月抽签时排除在外。” “这样抽下去轮一遍,让每个工会委员都有当代表的机会。” 这是他近期一直在琢磨的事情,用票选和抽签相结合的办法,避免出现寡头制。 这种看运气的办法看似有些儿戏,其实却非常受认可: 大明吏部选官,就是采用掣签法。 大学士的任命,也被称为枚卜——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在第一次选择阁臣时,就真的把枚卜变成实指,用金瓶掣签的方法,从廷推的十二人中,选出钱龙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周道登、刘鸿训六人为阁臣。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那就是王祚远本来已经被抽中,却被风刮落了,落在施凤来衣服后面,当时没有找到。 错过入阁的王祚远,因此上蹿下跳,后来因为急于升迁被免官。 朱由检想到这件事情,又为了防止抽签被人控制,特别嘱咐王承恩道: “你去告诉文思院的工匠,让他们研制一种金瓶,材质可以是纯金、也可以是镀金、甚至是黄铜,能够大批量生产制造。” “金瓶里面放上同样大小、只是颜色不同的琉璃珠,约定某个颜色代表某个人,或者抽中某种颜色代表中签。” “为防有人作弊,琉璃珠应该由专门的工具夹,不许直接接触。” “这种选举方法,称为金瓶掣签法。先在通州兵工厂试用,在工人选出工会委员后,再掣签选出代表。” “如果实行效果好,以后工会委员也应有一半由掣签产生。所有被一半以上工人认可的人,都能参与掣签。”(本章完) 第735章 前往南洋 江南雇工的事情,不但朱由检这个皇帝关注,京城朝野上下对此也多有注意。 尤其是张溥在报业的名声,让京城报业没少对他声援,使得江南的事情,一直是京中的热点之一。 这些人的消息虽然没有朱由检这个皇帝灵通,但是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整件事情的面貌,也就清晰起来了。 钱谦益看着《大同报》搜集来的消息,感叹道: “皇上对张天如真是看重,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将来这个小子,有可能成为劲敌啊!” 深知皇帝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钱谦益知道自己最大的护身符就是在士林中的声望。 张溥在士林中的声望现在固然不如自己,但是他在雇工之中,却树立了无尚威望。 今后皇帝就是为了笼络雇工,也会对张溥特别优待。 更别说张溥本就是皇帝的亲信,隐隐有“白衣卿相”之称。 如今得了雇工之助,必然会如虎添翼。 虽然说这些雇工的影响力,相比士人远远不及。 但是作为四民之一,工人在今后的议会中,绝不是能够随意忽略的。 钱谦益想到这件事情,就忍不住又是叹气。因为重制礼乐的主导者是刘宗周,他才是国会的负责人: “重制礼乐!重制礼乐……” “这可当真是一盘大棋啊!” “皇上借着张溥的手,确定了雇工的地位。” “接下来就是雇主,尤其是从事工商业的。” “这样四民中的工人和商人就能在新的礼乐制度中找到位置,士人和农人的位置,也会随之确定了。” “可惜!可惜!为何重制礼乐的不是老夫呢?” 又一次为此感到懊恼,钱谦益若是能回到两年前,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投靠皇帝,向皇帝提出自己对礼乐制度的构想,按皇帝的指示修改,推行新的礼乐。 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刘宗周早已占据了这个位置,地位也被皇帝和臣民公认。 他能做的,只是在皇帝和刘宗周确立的礼乐制度上小修小补,被皇帝借用自己的名声,说服士人而已。 这让他一直对此不太热心,恒产论被提出后很久都没有继续深入,就是因为钱谦益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下,不愿意为刘宗周做嫁衣。 如今看来还是做的差了,如果早早把恒产论深入完善,皇帝可能早就会把他提升为大臣,不至于蹉跎这么久—— 这次他被加衔承政大臣的一个原因,就是在苏州的事情上支持皇帝,鼓吹践行“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的恒产论。让很多苏州士绅,对此无法反对。 此时的钱谦益,已经隐隐感觉到: 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就在恒产论上面。 无论他当时提出恒产论时怎么想,是真心还是假意。今后他都要践行恒产论,把这个理论完善。 —— 和钱谦益同样有感悟的还有刘宗周,他对苏州的事情虽然没有深入参与。但是他按皇帝要求拟定的礼法条文,却成了苏州奴婢被释放的依据。 这让他更加感受到礼法的威力,对皇帝用礼乐治国,发自内心地赞美: “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 “当今陛下,就是这样的王者啊!” “历代先贤的夙愿,我必为之实现。” 这一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重大使命。孔子、孟子、韩子、朱子等人的教诲,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发誓一定要按圣人教诲重制礼乐,让大明走到礼乐治国的正路上来。 他的学生黄宗羲,却没有这样乐观,向老师道: “先生,陛下确实是在重制礼乐,但并非全按先贤教诲。” “他想做的,是太祖、成祖那样的君主,甚至学习世宗皇帝。” “尤其是喜好声色这一点,何曾按圣人教诲?” 这话说得就有些指责意味了,尤其是把礼乐中的音乐,是为声色之好。 已经拜师刘宗周的李玉道: “皇上喜好音乐,却并非日夜笙歌。而是用端清世子的十二平均律,重定音乐体系。” “黄师兄对这些若不懂,可以去皇家乐团多看看。” “师弟近日受命为音乐学堂编撰教材,来日完成会送师兄几卷。” 这话颇有些针锋相对,毕竟李玉立足的根基就是音乐。如果被人视作优伶一类,他以后在朝野如何抬得起头来? 所以他必须光明正大地反对黄宗羲的言论,不能让世人轻贱音乐。 刘宗周听到后也斥责黄宗羲道: “太冲,你过了!” “《乐经》是六经之一,礼乐又一向并称,如何能够轻视?” “陛下命我以《周礼》、《仪礼》、《礼记》这三礼整理《礼经》,《乐经》却彻底失传,不知何时复现?” “没有《乐经》指导,陛下对音乐的看法有所偏差,也是可以理解之事。” “玄玉在献乐时经常见到陛下,还需多引导才是。” 李玉躬身受命,谢过老师为音乐正名。 年轻气盛的黄宗羲却犹自有些不服气,讥讽地看着李玉道: “靠他?” “引导陛下喜好美色吗?” “我可是听说,皇家乐团里的女子,都是为陛下准备的人。” “她们都有个宫女身份,皇帝能随时宠幸她们。” “音乐大师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丢了先贤的脸面!” 李玉闻言气得脸色涨红,指着黄宗羲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黄宗羲说的是事实,皇家乐团的女子,几乎都有宫女身份。 他也确实曾向皇帝献美人,虽然是皇后要求的。 但是做了就是做了,这是皇帝喜好美色的证据之一,甚至有外廷官员因此进谏。 刘宗周对此心里同样有意见,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得不维护皇帝道: “《孟子》曰:食色,性也。” “陛下如今年轻,血气方刚,喜好美色可以理解。” “只要不像隆庆皇帝、泰昌皇帝那样不知节制,便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今皇后贤德,后宫的事由她主持,吾等毋需多心!” 这是他和皇帝的默契之一,那就是相互维持对方的威信—— 皇帝给他官位权力任他发挥,他则利用自己的名声为皇帝的某些做法找依据。就像当初的《致君尧舜疏》,被皇帝裁剪之后,成为重制礼乐的宣言一般。 深知重制礼乐就是变法,这件事的风险大到没边。刘宗周必须维护皇帝的名声,避免朝野有人把他当成昏君,影响重制礼乐。 朱由检现在的名声这么好,和刘宗周一直为他说话不无关系。无论他人如何指责皇帝,刘宗周都说皇帝是仁义之君,符合尧舜传下来的真意。 朱由检之前不滥杀、不枉杀的做法,终于得到成效,让人在“仁义”这点上,无法胡乱指责—— 群臣也不想皇帝放开手大杀特杀,对此无论认可还是不认可,都必须捏着鼻子认。 就连黄宗羲也是如此,他心里虽然还有些不以为然,却不得不接受老师的说辞。 然后又向老师道: “先生,大明与荷兰的协议签订后,潞王已经派人南下去开藩。” “还问我要不要继续去,帮他在潞王藩国组建议会。” “学生打算去潞藩践行抱负,希望先生恩准。” 刘宗周点了点头,说道: “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凡事要多想想多看看。” “去潞藩践行也好,那里离京远,受京城的影响小,出现问题闹出的风波也不大,为师可以帮你压下来。” “你在潞藩大胆做,陛下同样期望你做出一番成就来!” 这下黄宗羲吃惊了,追问道: “陛下也知道我黄宗羲?” “知道我去潞藩?” 刘宗周笑着说道: “你的名字,早传入陛下耳朵了。” “陛下说你是忠臣孝子,只是需要历练一番。” “现在想做什么尽管做,出了事陛下和老师都能给你兜起来。” “还有,陛下允许你试行议会制,特意把你的领地提升为方百里的男爵领。让你自由发挥,心里想的礼乐制度都能实践一番。” “如果能做出成绩来,就让你正式担任男爵,把那块男爵领作为世袭的家业。” 这么优厚的待遇,让黄宗羲的心里都有些感动了。若非他对皇帝没有处死许显纯等人一直有意见,只怕会感激涕零地效忠皇帝。 如今他心里想的更多的,则是在自己的领地上挥洒,做出一番事业来。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践行“一切权力归议会”。 其他学生听到刘宗周的这番话,都是羡慕地看向黄宗羲。能够有一个男爵领自由挥洒,皇帝对这个黄宗羲还真宠信。 拥有这个待遇的他们只知道张溥,但是张溥在苏州的行为,同样也很受限。 更别说黄宗羲只要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获得世袭男爵之位。 那可是方百里的百里侯,他们中的很多人做梦都没有这个机会。 不过李玉显然不在此列,在音乐上多次立功的他,有的是被封爵的机会。 甚至如果在十二平均律上的贡献大,未来有可能像朱载堉那样,名列紫阁之中。 想着黄宗羲确立一套新的礼乐必然少不了音乐,李玉向黄宗羲拱手道: “师兄在领地上制定礼乐,必有需要音乐之处。” “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师弟说,皇家乐团也要派人去南洋采风。” 这话说得黄宗羲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他可是和李玉针锋相对,甚至险些把对方贬称佞臣。 如今李玉不计前嫌愿意提供帮助,他只能躬身行礼道: “多谢玄玉师弟!” “师兄的话方才有些偏激,希望师弟心里不要介意。” “音乐确实不可或缺,我去南洋为自己的男爵领、甚至潞王的藩国制定礼乐,必有需要师弟帮助之处。” “师弟有关音乐的大作,为兄也会拜读!” 从一个愤世嫉俗的年轻人,转变为一国礼乐制度的操刀者,黄宗羲迅速感受到身份的转变。很多以前不需要注意的事情,现在都必须注意起来。 像是音乐制度,他之前不需要详细了解,只需要挑出毛病即可。 如今却必须深入学习,以免自己制作的礼乐被人挑出毛病来。 这让他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对老师刘宗周的行为,也隐隐有些明白: 操持一个小国的礼乐尚且如此,老师刘宗周为整个大明重制礼乐,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的事情,简直能让人的头脑炸开。 幸亏皇帝对老师一如既往地信任,甚至前一段时间还把君主的权力交给了老师一些。难怪老师一直为皇帝说话,认为皇帝是王者。 『君臣相得,那是何等不易啊!』 『都说伴君如伴虎,也不知当今皇帝对老师的信任能维持几年。』 『我可要尽快做出成绩来,不能让重制礼乐半途而废。』 怀着这个想法,黄宗羲前往南洋的心情,更迫切了一些。恨不得插翅飞到南洋,立刻践行自己设想的礼乐。 —— 同他一样想前往南洋的,还有钱武的族叔钱盛。 在女儿被选为皇帝的嫔妃、搭上田妃父亲田弘遇的关系后,钱盛终于决定,要去南洋开藩。 尤其是钱武从江南的来信,极力诉说新江南的条件,还有苏州士绅开发新江南的踊跃。建议叔父不要犹豫,立刻前往新江南开藩。 否则再过几年朝廷制度改了,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世袭千户,就只能转为爵士了—— 在女儿成为皇帝的嫔妃后,钱盛的世职又被提升了一级,成为世袭千户。 并且作为对外戚的优待,允许转为金吾卫。 但是在富峪卫和兵马司有实际差遣的钱盛,当然是不想去金吾卫只有个虚名的,即使那样能购买更多的私田,转变为世业田缴纳十一税。 他现在的心思已经转向开藩,对几百亩地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想多带几个人,一起到南洋去: “老孙、老王,你们都跟了我几十年了,咱们几家也是世代的交情。” “如今我打算去南洋开藩,你们愿不愿意去?” “到了南洋别的不敢说,你们都可以成为世袭军士,拥有的世业田按方里算。” “如果立下功劳,我还可以让小女向皇上请求,为你们册封爵士爵位。”(本章完) 第736章 展望大洋 孙海和王翔都是军户,连军士都没评上去。 这也是钱盛找他们两人的原因——地位更高的军士,他没信心把人家带到南洋去。 不过即使是普通军户,钱盛想说动两人也不容易。 孙海眉头紧锁,郑重其事地询问道: “不知钱长官的封地在何处?” “是不是所谓的新江南?” 钱盛闻言心中有些尴尬,却面色不改地道: “新江南的领地虽好,却要和其他人做邻居。” “本官是不耐烦和那些江南人打交道的,打算在南洋的海上,直接寻个岛屿。” “只要把这个岛屿打下来,皇上就会把它封给我做封地。” “本官这个面子,你们不会怀疑吧?” 孙海和王翔连说不敢,相信钱盛能把打下的岛屿作为自己封地。 但是对钱盛不把领地放在新江南的理由,则是有些怀疑。 新江南的封地有多热门,两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就连朝堂上的大臣,都想在新江南有一块封地。 钱盛只怕不是不想和江南人做邻居,而是根本抢不到新江南的封地。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南洋岛屿。 两人这番猜测不错,钱盛确实不是不想去新江南,而是根本无法和那些权贵抢封地。 甚至不止是他,就连田妃的父亲田弘遇,都没能在新江南拥有一块封地—— 被皇帝划做新江南的地方,一共有三十多万方里。 在嘉定伯周奎占了九万方里,申家、王家、钱家等苏州巨室也都预留四万方里后,留给其他人置换的土地,不过十几万方里而已。 (新江南就是澜沧江三角洲,基本都是平原,现代除了一些水域完全被开垦成耕地,人口五六千万) 如果再被田弘遇占了四万方里,留给苏州士绅的土地就实在太少了。 所以田弘遇虽然几次上疏,却始终没能让皇帝松口。甚至被一些人嘲笑,说他也想和周家比。 气得田弘遇说要找个岛自己做主,不去新江南仰周家鼻息。 钱盛的女儿在宫中和田妃走得近,钱盛和田弘遇也颇有几分联系。在面对孙海和王翔时,就把这番说辞借了过来,说是不愿和江南人做邻居。 不过他内心中,却着实以此为憾。毕竟新江南据说大部份地方都能开发成耕地的,南洋的岛屿除了爪哇岛外,没有一个能够和他相比。 爪哇岛又早被李旦的儿子、海盗团伙的二号人物李国助看上了,岛上还有荷兰人。钱盛没有信心和对方争,只能再去找其他岛屿。 如今以哪个岛做封地还没定下来,钱盛希望找到一块好封地。 拉拢孙海和王翔的原因也在于此,想要让两个人为自己打前站: “南洋岛屿众多,皇上虽然允许立功的海盗首领在岛上自由开藩,却也没有禁止其他人过去。” “本官和田都督等人,都是打算去岛上开藩的。” “到时候可以一起过去。” 这番话听着平平无奇,却让孙海和王翔大为心动。 因为钱盛透露出,田弘遇也会去南洋岛屿上开辟领地。 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宫中除了皇后外,最受宠的就是田妃。皇帝不会坑周家人,也不可能会坑田家。 钱盛跟着田弘遇去开藩,想必能选个好封地。 想着开藩成功后的前程,孙海和王翔都有些跃跃欲试。 两人的祖上虽然没有立下多少功劳,让两人连个世袭军士的身份都没有。 但是两个人的本事却不差,甚至比很多军士都要强。 孙海此人别的不说,是读过书认识字的。钱盛在钉门牌号时,没少使唤这个人。 王翔则腿脚灵便,为人颇是机灵。虽然打仗可能脚底抹油,探听消息却非常适宜。 尤为让钱盛看重的,是王翔在方言有点天分,精通闽南、岭南等地的方言。 这会让他们在下南洋后更容易得到帮助,尤其是如今掌控南洋的闽南人。 孙海和王翔也是心知肚明,知道钱盛许下这么好的条件,绝不是让自己两人去南洋享福的。世袭军士和爵士,需要两人拿命去拼。 南洋那边疫疠横行,两人说不定就会栽在那边,甚至在海上死了被抛入大海,落个尸骨无存。 所以他们虽然心动,却没有立即定下来,而是以需要和家人商议的名义,约定以后再谈。 钱盛听到两人没有一口拒绝,心中颇是有些兴奋。 之前他不是没有找过更有才能的人,但那些在听到他的邀请后,几乎都是拒绝得很干脆。 这两人没有直接拒绝,可见有些心动,钱盛决定要加大些力度,让妻子也去两家走动。 怀着这个念头,钱盛回家和妻子商议时,他的妻子刘氏却面色不渝,冷声道: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和那些村妇打交道。” “咱们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何必低声下气结交那些人?” 钱盛听得有些恼火,气愤道: “什么低声下气?这是拉拢人懂不懂?” “都按你这么想,田家为何会结交我们?” 刘氏听得面色数变,低声道: “田家主母,谁不知道她是哪里出身呢?” “也就是生了个好女儿,如今显贵起来了。” “咱们闺女什么时候能在宫里争口气,把那个田妃比下去?” “你一个皇亲国戚不操心这个,却失心疯要去南洋开藩。” “万一你在南洋死了,我和闺女还依靠谁?” 钱盛听得面色大变,低声向刘氏怒吼道: “你想找死,别拖累钱家?” “宫里的事情是外人能插手的吗?” “皇上在夏天的时候,可是险些把所有草原嫔妃都赶去宫外。” “咱们女儿能在宫里安安稳稳就好,咱们钱家现在也是正千户,不能再指望女儿大富大贵。” 世袭正千户的职位听着不高,其实却已经是普通外戚的极限。就连淑妃的父亲袁佑,如今也不过正千户而已。 钱盛知道自己女儿的长相和能耐,不像是能宠冠后宫的。靠着她能升为世袭正千户已是侥幸,不可能强求太多。 现在他只盼着女儿能生下皇子去开藩,将来钱家就有宗室王公为依。 但是刘氏却仍有几分不服气,觉得自己女儿是最好的。就算不如田妃那样受宠,也犯不着依靠田妃。 却不知钱氏在宫中,不止是依靠田妃,简直可以说是田妃的侍婢。 也正是因为田妃的推荐,才让她在田妃身子不便时,得到几分宠爱。 否则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根本不可能冒出头来。 朱由检在这一批的嫔妃中,最喜欢的还是高家姐妹,也就是传言有八寸杯的两人。 其他的大多宠幸后就忘了,只是为了安抚京城卫所世官,从每三四个临近的卫所中选出一两人而已。 京城如今有八十八卫所,军士和军户或许不满编,军官却一定是满的。每三四个卫选出一两人,被选入宫中的就有三十人之多。 这些人按照易孕期被安排侍寝,朱由检都还没宠幸一遍。钱氏能从中脱颖而出,已经称得上幸运。 而且,因为钱氏和田妃的接近,朱由检还特意命人调查了她一番,得知了钱盛的事情,还知道他有个族侄在跟着顾炎武。 这让他对钱家来了几分兴趣,对田弘遇去当岛主的想法也很支持,看着地图琢磨道: “南洋的岛屿,苏门岛已经被封给秦王和唐王了。” “婆罗洲则是封给潞王、楚王,还有肃国公于日升、南安伯郑芝龙等人。” “爪哇岛是留给李国助和刘香等人的,再封就该往东去。” “那里可是荷兰人的势力范围啊!” 如今的南洋,大体格局是大明掌握陆地、以及距离陆地近的苏门岛等岛屿。 荷兰人则在海上实力更强,掌握着南洋的航线和贸易。 不过因为和郑芝龙的战争失败,荷兰人为了和大明贸易,被迫承认婆罗洲属于大明的势力范围。南洋其他没有被荷兰人占据的地方,大明也有开拓和贸易的权力。 爪哇岛上的巴达维亚、还有东边香料群岛上的据点,则都属于荷兰人,他们对这里看得最紧。 虽然按照两国的协议大明可以去那边开拓和贸易,但是想去那边立足却不容易。即使荷兰人使坏不遵守条约,大明也难以远渡重洋给他们教训。 所以朱由检的目光盯上了一个岛,认为可以做为大明在南洋东部的立足点: “帝汶岛如今还有葡萄牙人的据点,并没有被荷兰人完全逐出去。” “可以让葡萄牙商人把这块土地献上,作为田弘遇的领地。” “如果能在帝汶岛立足,将来掌控南洋东部就有支点了。” “向南探索大洋洲,也可以着手准备。” (摩鹿加群岛就是香料群岛,荷兰人在这里的据点最多,后世荷属东印度统治中心巴达维亚,在爪哇岛刚建成没几年) 作为又一块尚未开发的巨大陆地,朱由检的目光早已盯向了大洋洲,把这里作为北美之外的又一个海外大规模移民地。 这里至少能承载千万人口,甚至开发好了能承载更多人。 未来大明需要迁移的人口是以千万计的,朱由检打算在收复辽东不顺利、北美开发遇到困难的情况下,把这里作为大明的主要移民地—— 这是他早就有的规划,移民的首选是辽东,那边的辽河平原、松嫩平原、三江平原开发好了,至少能承载千万人。 迁移距离也近,路上能少死很多人。 尤其是东北地广人稀,开发后能够提供商品粮,让京城摆脱对南方漕粮的依赖,可以说最为有益。 不过东北开发的难处在于建虏盘踞,不能消灭建虏,一切都是空谈。 朱由检虽然希望能够五年平辽,在崇祯十年前消灭建虏迁移灾民,但是却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上面。 所以他选了第二个移民地,那就是太平洋东岸的北美。 之前宴请宗室时,他已经分封藩王一些藩王过去,如今还在探路中。 那里的气候和中原大不一样,而且西部平原很少,和东部的大平原又隔着山脉。 朱由检不知道北美西部现在能承载多少人,大明的移民又什么时候培养出适合北美的农作物。 所以只是把这里作为备选,并且又找了第三个移民地。 这块地方就是大洋洲,面积堪比整个大明加南洋。 除了冬夏季节完全相反外,其他气候条件和大明很相似。 只要兴修水利开垦土地,就能安置很多移民。 所以朱由检决定,从现在开始就要探索去大洋洲的航线,甚至把交通要道掌握住,顺着岛屿航行,一直往南边去: “苏门岛、爪哇岛、帝汶岛。” “再加上东面的那个在后世被称为新几内亚岛的世界第二大岛,能连成通往大洋洲的要道。” “北面荷兰人最重视的香料群岛倒是可以先放放,暂且不要触犯荷兰人的核心利益。” “荷兰人对香料群岛看得可是很紧,英格兰人去安汶岛上立足,都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杀戮。” 安汶岛惨案一直被英国广为宣传,甚至让英国与荷兰结成仇恨,发生数次战争—— 其实不过死了十个英国人而已,最重要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几乎因此破产。 荷兰人对香料和贸易的看重,由此可见一般。大明如果想谋夺香料群岛,荷兰人估计会不顾一切地把力量投放到南洋来。 不过朱由检并没有插足香料贸易的想法,因为大明能和西方贸易的商品太多了,根本犯不着盯着香料生意。 尤其是大明现在没掌握通往西方的航线,夺了香料群岛上的香料也只能自用。这对大明来说,还不如多占些土地种粮食。 所以朱由检决定暂时不动香料群岛,而是专注在南洋最南面的岛屿上发展。 对于大明来说,最核心的利益始终都是土地,必须要寻找到足够的耕地供灾民迁徙。 这让大明暂时能同荷兰人合作,而非像英国人那样,与荷兰人完全是同行业竞争、是你死我活的利益关系。(本章完) 第737章 辽东高层的打算 就在京城和南方热议新江南的时候,孔贞运已经出发去黑龙江赴任,首先去辽东招兵。 随他一起的还有抚宁侯朱国弼,他是去辽东主持城隍庙开庙仪式的。 作为被追赠宣平王、名列紫阁的功臣,朱永先是被封为永平府城隍。然后又因为永平府并入顺天府,转为新设的辽西军民府城隍。 朱国弼去辽东就是主持城隍庙开庙仪式的,同时要祭奠大明开国以来在辽东死难的人士,安抚辽东军心。 此时的辽东,因为裁军的事情,已经暗流涌动。 不但士兵怀着担心,就连很多将领,也是惴惴不安。 只是孙承宗在辽东的威望大,还能压住场子。这股不安才没有完全爆发,演变成明面上的争端。 但是孙承宗内心,也是不无失望的。因为他已经认识到: 皇帝对关宁军没有多大期望,只是用他稳住这支军队而已。 这让他的头上,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主动出击的请求朝廷一概不准: 『皇上是打算让关宁军专心守关啊!』 『今后关宁军恐怕只有山海关镇,宁远只是从属于它、向关外突出的前部而已。』 『这次保留的七万多人,以后还会再减。』 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可能,孙承宗知道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这几年。 否则朝廷会把关宁军进一步裁撤,腾出更多的军费用于打造新军。 对新军毫无了解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用好这些人的可能。而且皇帝对新军看得很宝贵,根本不可能交给他指挥。 他想建功立业、成为紫阁功臣,最好的机会就是这几年。趁着关宁军兵力众多的时候,作为这支兵马的主帅,统管辽东战事。 等到以后关宁军兵马少了,朝鲜、黑龙江等地的兵马,就不会再听他们命令了—— 现在这几个地方就更多地听从朝廷命令,而非他这个辽东督师指挥。 所以孙承宗心里的想的是,趁着这次整军选出一支精兵,然后前出牛庄。建虏不出兵则罢,出兵就与对方决战。 召来毕自肃、尤世禄、赵率教,孙承宗向他们说着自己的方略,询问道: “海陆并进,协力恢复海州、牛庄,逼迫建虏决战。” “尔等对此方略,都如何看?” 赵率教排名最后,此时却率先道: “早就应该这样了,应该主动出兵和建虏决战。” “东宁那些只练了一两年的人都能挡住建虏,没道理咱们挡不住。” “末将请缨,作为前锋出战,去牛庄修筑堡垒。” 被满桂封伯刺激不轻的他,早就跃跃欲试想要立功。 毕竟他自忖功劳不亚于满桂,只是没满桂那么有名气而已。 如果作为前锋在恢复辽东时立下首功,想来以当今皇帝的豪爽,绝不会吝啬爵位—— 在封爵制度实行三年多、分封礼法的条款也在制定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皇帝分封的诚意。 苏州的事情之所以能够和平解决,也和皇帝大方地为苏州士绅封爵分不开。 很多人都想成为一国之君,让自己的家族在史书上成为世家。 赵率教作为军人更是如此,他此时说话也有这个底气。 在朝廷决定山海关保留四万兵马,关外的七万多兵马裁减一半后,他手中握有关宁军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地位甚至比辽东提督尤世禄更高。 但是正因为山海关如此重要,还知道皇帝保留关宁军的目的主要就是守好山海关。孙承宗对赵率教的请求有些犹豫,眉头紧锁着道: “赵将军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正因为此,让你承担山海关的重任。” “但是你作为前锋出兵了,山海关要让谁守?” “还有出动的兵马,要从哪里来?” 赵率教闻言也有些挠头,现在的辽东可不是天启年间的时候,三督师、四大将个个都能承担山海关的重任。 当今皇帝登极后明确权责,辽东只有督师孙承宗、提督尤世禄、护军使毕自肃。 总兵中满桂、朱梅被调走,杜文焕告病离职后起复在蓟镇,他以前是山海关总兵,守卫山海关应该有能力的。 但是这个人和王之臣走得近,只怕孙承宗并不满意。就连赵率教自己,和王之臣也多有龃龉。 所以他说道: “塔山那边如今没有多少危险,可以调塔山总兵侯世禄接掌山海关。” “侯总兵勇敢精悍,应该能够胜任。” 孙承宗眉头微皱,对这个人选并不满意。 侯世禄虽然和尤世禄同名,但是他的战功相比尤世禄差远了。只是在辽阳城破时溃围而出,之后就没有打过大仗。 这次朝廷要裁撤关外兵马,首先要裁撤的大将就是塔山总兵。 让这个人去守山海关,只怕朝廷不会同意。 此时孙承宗不免想到了满桂、朱梅和祖大寿,这三人但凡留下一个,他都不用为山海关的事情忧心。 只是如今满桂和朱梅坐镇一方,祖大寿更是在近期不可能返回辽东来。他只能从辽东现有人员选,再找几个有力将领: “马世龙在盖州做得不错,是不是能向朝廷请求,把他调山海关?” 没有忘记马世龙这位旧将,或者说孙承宗一开始看重的就是他。 当年孙承宗就向朝廷请求,让马世龙配平辽将军印节制众将,相当于现在尤世禄的地位。 若非柳河之败,只怕马世龙如今的地位更显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屈居辽南。 不过对他这个想法,几人都不看好,毕自肃道: “马将军能力是有的,但他打过败仗,只怕朝廷那边不放心。” “让他担任护军都尉尚可,担任总兵恐怕京城都不安稳。” 柳河之败当年被传言损兵数万,京城百官如果知道守山海关的是马世龙后,估计会群起反对,不想让京城的人因此不安。 所以孙承宗道: “那就让马世龙来山海关担任护军都尉,再配一个副总兵负责守卫。” “赵将军以总兵身份率军出征,从山海关挑出一万精兵来。” “留下的三万兵马,应该足以守山海关。”(本章完) 第738章 辽东方面军整编 “一万人是不是太多了?” “这么大规模的出兵,朝廷恐怕不会同意。” 辽东提督尤世禄质疑道。 他知道朝廷现在的策略是以小规模战斗为主,避免大规模决战。 尤其是洪承畴在朝鲜指挥大军连建虏的后军都没留住后,这个策略就更坚决了。 今年建虏西征,朝廷都没有趁机出兵,也没有派出大军去草原上救援。 显然是认为现在的大明军队无力和建虏大规模野战,所以把战斗限制在小规模。 尤世禄这个说法,隐隐表示出大规模决战的反对之意,赵率教反驳他道: “一万人不多不少,作为前锋正好。” “当年宁远守城,前线不就有一二万人吗?” “建虏不来则罢,来了就和他们大战。” 孙承宗也倾向于派遣一万人,他之前提议修建大凌河城时,就是以这个兵力规模估算的。 如今赞同赵率教,未尝没有向朝廷显示:用自己的办法也能取得胜利的意思。 毕竟在他看来,大凌河堡的三千人都能在建虏强攻下守住一个月,赵率教这样的宿将率领一万人别说守城了,和建虏一个旗决战都没问题。 毕自肃虽然也有一些意见,但他这个护军使职责主要在军政上。在具体如何指挥上,他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 督师孙承宗下了决定,他就只能执行。 这是皇帝为了统一辽东事权,给孙承宗的权力。 尤世禄这个辽东提督都是孙承宗推荐的,此时孙承宗决心已下,他也只能服从。 不过他还是提建议道: “前锋副总兵金国凤善守,而且辅助大凌河守军修建了大凌河二号堡等堡垒。” “末将以为他可以做先锋副将,负责在牛庄筑堡垒。” 这话说得孙承宗有些不渝,就连赵率教也以为尤世禄是在小看他。 想他赵率教作为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的守将,难道还需要他人教导如何守城吗? 内心一直不服尤世禄做提督的他,当即就愤然道: “尤提督是看不起赵某吗?” “本将可以保证,誓与牛庄共存亡!” 还问尤世禄要不要签军令状,打算借助收复牛庄、甚至进取辽阳的功劳,挣来一个爵位。 尤世禄被他这么逼问,一时也不好再质疑。 孙承宗打圆场道: “金国凤既然善守,可以把他调山海关,作为山海关副总兵统领守军。” “他再加上马世龙,山海关应该无忧了。” 这是孙承宗为防止山海关出问题,所做出的准备。 毕竟上次他派马世龙出征,一场小败的柳河之战就被传言损兵数万人。以至于京城震动,惟恐建虏打破山海关。 他这次就要先稳固山海关防御,避免前线战事出现波动,就被朝廷责问。 可以说,孙承宗的内心,还是十分慎重的。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兵败,就会像上次一样被调回去。 他要保证即使受到小挫,也不能让它影响大局。 尤世禄听到孙承宗这个提议,自然是认可的。 他这个辽东提督在前线驻扎,对金国凤的能力很清楚。认为这个人守城的本事,不在何可纲之下。 把两人都放在大凌河一线是浪费,如今赵率教要出征,把他调去山海关正合适。 至于前锋副总兵,以他看可以直接撤销了。毕竟现在的前锋是大凌河守军,保留这个职位已经没有多大必要。 当初朝廷把前锋总兵朱梅调走,其实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为了稳定决心,调了金国凤这个副总兵接掌前锋总兵负责的军队。 如今关宁军需要整编,尤世禄认为可以取消前锋编制,把它都纳入宁远和锦州的军队。 孙承宗听着尤世禄的提议,考虑了一下说道: “按照枢密院的规划,咱们辽东军队整编为第三方面军,山海关镇居首,番号31师。” “剩下的关外军队要缩减一半,以前的四个总兵要缩减为两个,编为32师、33师。” “32师的师将,就由塔山总兵侯世禄担任,负责塔山和后面的宁远、前屯等地,直接受本督指挥。” “33师的师将,由尤将军兼任,负责锦州、松山、大凌河等地,直接面对建虏。” “各师都要选出至少一万精锐,赵将军出兵后如果建虏大举出动,就要准备支援。” 尤世禄听着这个安排,询问道: “大凌河那边怎么办?要不要给个番号。” “如今何可纲是总兵,按理说可以当师将。” 孙承宗对此也有点头疼,因为何可纲统领的虽有辽东军队,却更多的是东宁兵。 放在以前,他可以仗着权势把东宁兵强行并入辽东军。 但是在东宁岛被划为太子领后,他再这样做就不好了——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欺凌太子,往大了说是侵夺皇室权力。 对于正在重制礼乐划分权力的皇帝来说,绝对是不会容忍的。 所以他也只能含糊着道: “你是辽东提督,有权节制在辽东的将领。” “大凌河守军既然辽东作战,就由你来指挥。” “反正他们的军饷是独立的,不需我们操心。” 这是当初东宁兵来辽东时,就定下的规矩。 担心关宁军在后勤上使绊子,霍维华直接让东宁岛负责后勤,给士兵的赏赐也是分配东宁岛的土地。 尤其在朝廷安排郑芝虎负责运输筑堡的建材后,大凌河守军的后勤,一直是走海路直接从朝廷运过来。 所以大凌河守军如今是单列军饷的,并不占用关宁军的军费。 这也是关宁军虽然对东宁兵来抢食有些不满,却没有发生大规模冲突的原因。 孙应元率领鹰扬军射声营抵达辽东后,如今也是借用大凌河守军的后勤通道。避免被裁撤的关宁军心怀不满,在后勤上给鹰扬军使坏。 鹰扬军在辽东也一直保持战备状态,以便在出现兵变时,第一时间弹压。 可以说,鹰扬军这支新军现在最主要的用途是防内。用它强大的战力,压制辽东军队完成整编。(本章完) 第739章 漠南三大都护府 得益于越来越完善的壁板通信系统,辽东发生的事情,都能很快传到京城去。 更别说是军队整编这样的大事,孙承宗等人必须要呈报给枢密院。 所以朱由检很快收到了辽东众将的奏疏,对孙承宗的请求,着实有些为难: “孙承宗、赵率教敢战是好事,可惜不是时候啊!” “现在发生战事,实在难说胜败。” 单发火铳定型之后,朱由检已经在全力推进装备这种火铳。辽东军队整编,也和节省军费装备新火铳有关。 如果再过几年,辽东军队都装备了新式火铳、适应了新的战法。朱由检绝对不会阻拦辽东军队去打仗,甚至会命令他们向前。 但是在这个新旧交替刚开始的时候,辽东军队的战力,很难说有多大改观。 朱由检对他们取胜的把握并不大,甚至担心出现大败。 所以他的内心,是不愿同意辽东众将请求的。 但是袁可立对此,却持不同意见。 他在私下觐见时向皇帝道: “再过几年辽东军队战力会更强,取胜更有把握。” “但是整编和训练的过程一定不会顺利,陛下用什么说服辽东军队这样整编和训练?” 清楚地知道整编和整训的困难,袁可立并不认为辽东军队会好好听话。 如今没有闹出事来,不过是整编还没开始而已。 他可不认为三千鹰扬军就能压住辽东的悍将,那些人骄横起来,谁的命令都不理。 所以他认为应该让辽东军队和建虏打一仗,胜了一切都好说,败了也能让辽东军队更顺从地接受整编。 朱由检琢磨着他的建议,感觉有些在理。 他也不想把宝贵的鹰扬军用于防备内部,这支军队是新式军队的苗子,更应该用于对外战争完成淬炼。 所以他向袁可立道: “袁卿的意思,是让孙督师等人,率领辽东军队和建虏打一仗。” “无论是胜是败,都能对辽东上下有个交待?” 袁可立回应道: “正是如此!” “这一仗不但是对辽东上下有个交代,还是对朝廷上下、大明子民有个交代。” “朝廷征收辽饷,供养辽东军队多年。不能寸土未复,就把军队裁撤。” “臣以为此次裁军,不当限定人数。只要是敢战的,都允许他们留下来。” “这些人若能在战场上立功,朝廷就给予封赏。” “战死沙场上的,也能入祠纪念。” 其中的潜台词,就是战死了就不用考虑安置问题了,也不用考虑裁军时这些人可能闹兵变。 至于把他们列入英烈庙、抚恤烈属之类,这些事情都要好办得多,死人是不可能再让朝廷为难的。 朱由检从这番话中,听出了袁可立对辽东整训的方案。相比自己强压辽东裁军来说,更加冷酷决绝—— 以现在建虏的战力,辽东军队只要打了这一仗,无论是胜是败,都会折损数万。 那样朝廷也不用担心裁军闹出事情了,可以放手整编。 放在刚开始当皇帝的时候,朱由检对此估计会犹豫。不仅是担心辽东军队折损后如何应对建虏的问题,更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但是在当皇帝数年之后,他对这样涉及数万人生死的战事,已经能做到毫无波动地决断。 甚至因为京营整训后正在形成战力,对于辽东军队折损后的问题,也能从容应对。 所以在仔细思索后,朱由检向袁可立道: “你让参谋部拿出一个方案来,首先要保证山海关的防御不会出问题。” “在此基础之上,再看是否批准辽东军队的作战方案,然后再以此调整整编方案。” 袁可立听到皇帝有松口的意思,终于在心中长舒口气,感觉没有辜负老友孙承宗所托,为他争取来了作战机会—— 他刚才之所以显得如此冷酷,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说服皇帝。 他知道皇帝一直对辽东军队不满,认为他们消耗了太多军费、却只有守城的能力。对辽东军队也从没有过指望,而是选择训练新军。 如果他不这样说的话,皇帝根本不会同意辽东军队出战,避免他们出现大败。 如今皇帝首先提到山海关的防御,内心也显然是这么认为。所以他当即向皇帝保证道: “孙学士在山海关留下三万兵,可以确保山海关不会出问题。” “而且打算调马世龙和金国凤搭档,两人足以确保山海关无虞。” 朱由检对这两个人选比较满意,马世龙经历柳河之战的挫折后,被起复后愈加沉稳。盖州筑堡之后大大小小打了数场战事,他和黄龙的表现都值得夸赞。 至于金国凤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朱由检根据记忆挖掘出来、特意培养的人。 此人在历史上都能靠三千兵守住松山,如今统领山海关三万兵,防守上应该没问题。 所以在确定山海关能够确保无虞后,朱由检再想着大凌河防线和大宁的满桂,终于决定要打这一仗,并且下指示道: “枢密院要从全局考量辽东战事,让辽南、东江、朝鲜、安东、黑龙江等地配合。” “还有草原上面,除了效忠大明的草原各部外。朕打算从东到西设立大宁、归化、河套三个都护府,牵制建虏精力,让建虏无法安心统治漠南草原。” “这些都要综合考虑,为辽东军队营造出有利的决战局面。” “朕允许枢密院调动一切力量,在稳固防守的基础上,制定作战方案。” “这次方案在明年实施,就定名辛未方案。” 今年已经是八月,辽东很快就要入冬,并不利于筑城。 再加上大规模的兵力调动也需要时间,所以朱由检决定,在明年发动辽东之战。 崇祯四年就是辛未年,所以这个方案的名字,理所当然地仿照去年的己巳方案和今年的庚午方案,定名为辛未方案。 这个方案相比今年疲软无力的庚午方案来说,规模显得会更大。甚至庚午方案都要随着做调整,为明年发动大战做准备。 袁可立很快就提出: “冬天不利于筑城,但在草原上面却仍可以安营扎寨。” “臣以为应该尽快设立三个都护府,并且催促察罕部进攻科尔沁。” “尽量牵制建虏力量,争取辽东之战的胜利。” 朱由检颔首点头,让他放手去做。他对辽东之战的结果期待并不高,只是想借此整顿辽东军队而已。 所以他对这件事完全放手,让枢密院和辽东众将,拿出作战方案来。 —— 袁可立从皇帝这里得到授权后,很快就回到枢密院召开集议会,商讨辛未方案: “去年和今年的作战方案都是侧重防御和牵制,让建虏无法影响大明。” “但是明年的辛未方案不同,陛下决定应辽东众将所请,向建虏主动进攻,准备主力决战。” “所以辛未方案要以主力决战为目标,争取打垮建虏,改变辽东局面。” 这个目标,显然让与会的枢密大臣有些兴奋。 他们在从文官转变为文职军官后,初时还觉得没什么,如今却越来越显出和文官的区别来。 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升迁主要看军功,在获得世职或世爵方面,相比文官也要更容易。 所以枢密院的官员普遍是盼望战争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战争,才能让他们获得更多升迁机会。 收复辽东显然是一个大功劳,足够让在场的枢密大臣诞生数位侯伯,甚至国公爵位。 这让他们都面带喜色,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皇上是把辛未方案的主导权,完全交给枢密院吗?” “辽东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袁可立对此已经有所考量,胸有成竹地道: “辽东众将主导的,当然是辽东的战事。” “其他各地的战事,同样由各地主导。” “枢密院要做的,就是居中统筹,把他们发挥出合力来。” “无论哪处战场有突破,功绩都有枢密院的一份。” 这话一出,与会的枢密大臣人人皆喜。 因为这代表着无论那一处有军功,他们都能分润。 所以他们对辽东战事完全赞成,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袁可立用这种方式,成功为孙承宗排除了枢密院的反对。朝堂上其他人如果有意见,也需要先过枢密院。 可以说,他为了配合这位老友,可谓煞费苦心。不但说服了皇帝,还说服了众臣。 为了把这件事定下来,他向刘遵宪道: “皇上决定在漠南建立三个都护府,让建虏无法安心统治漠南草原。” “大宁都护府已经确定由满桂主导,归化、河套两个都护府,还需要选出主将来。” “和他们搭配的护军,也都要提出候选人。” 刘遵宪这下就更高兴了,因为这是袁可立送过来的功绩。 他只是考虑了一下,便说道: “三个都督府在塞外,应该以武将为主,护军职责并不重。” “窃以为安排护军都尉即可,确定以总兵为主导。” 这让在场的枢密大臣议论纷纷。 他们都是文官出身,护军制度最大的支持者,其实就是他们。大明文职军官最集中的地方,其实就是枢密院。 刘遵宪如今认为三个都护府只需要总兵,而不需要护军使。这让有些人感到不满,认为减少了文官职位。 不过袁可立却认为这个建议很正确,负责陆军军政的兵部左侍郎秦士文也支持这个意见,说道: “护军在内地主要负责和地方的协调,在都护府还有治理地方的责任。” “大宁等三个都护府新设,连确定的辖区都没有,现在设立护军使只会和总兵争权,而无多大用处。” “三个都护府确实只需要护军都尉,确立总兵的主导权。” “而且总兵这个称呼也值得商榷,窃以为称为都督更合适些。” 都护府的主将称都督,确实听着更合适。 而且大明的总兵通常有左都督、右都督或都督同知、都督佥事加衔,确实有资格称为都督。 袁可立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根本不在意,为了取得秦士文支持,当即就决定道: “可以这样改称,以后都护府的主将,可以称为都督,和都护并列。” “大宁、归化、河套三个都护府暂时只设都督,都护在五年后看情况再设。” “诸位如果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 让众人举手表决,形成枢密院集议。 作为一手建立枢密院的人,袁可立在枢密院的威望自然是巨大的。 在他和秦士文都支持刘遵宪意见的情况下,其他人根本没有多少反对。最多是有几个人弃权,保留自己意见。 袁可立在这件事通过后,又说道: “大宁都护府的都督,已经确定是满桂。” “归化、河套两个都护府的都督候选人,诸位有何人选?” 这两个都护府的都督都是总兵,理论上需要由廷推决定。不过因为塞外都是戒严区,可以由皇帝直接任命。 枢密院如今的任务,就是向皇帝把候选人提出来。 负责陆军军政的秦士文对此发言权最大,当下率先说道: “宣大将士众多,提督朱梅、总兵黑云龙等人都能胜任,可以调一个人担任归化都督。” “陕西那边有剿匪提督杨肇基,还有陕西、延绥、宁夏、甘肃、陇西五位总兵,都能作为河套都督的人选。” 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朱梅的能力是有的,但他身体不太好,不见得能去塞外。” “陕西那边与河套隔着沙地,谁有能力过去也说不准。” “不如向宣大、山西、陕西的副总兵以上将领发公文,让他们有意向出塞的自荐,写出作战方案。” “枢密院再进行评选,列出前几位候选。” 袁可立颔首点头,赞许道: “这个办法好!” “督抚要写出施政方案,准备作战的将领,当然也要写出作战方案。” “这次一定要挑选敢战的将领,不能再出现闻风而逃的事情。” “辛未方案是枢密院明年最重要的任务,一定要选出最精锐的将士参与。” “各人自荐的作战方案就是军令状,完不成军法处置!” 把这件事加上惩罚,逼他们用出全力,牵制建虏支援辽东作战。(本章完) 第740章 各人心思 一众枢密大臣商议之下,辛未方案的框架,逐渐显现出来。 总体来说,就是为辽东军队决战,创造最有利的态势。 袁可立和孙承宗这对老朋友,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准备打好这一战。 会后,负责制定具体方略的参谋部长杨嗣昌,私下里向袁可立道: “袁公,一战而定胜负,风险实在太大了。” “为何不再等两年,等新武器装备了再说?” 袁可立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能再等两年,其他人能等下去吗?” “辽饷每年都要五百万两银子,背着这个负担,新武器什么时候才能装备上?” “别说皇上对辽东军队这么多银子不满,就是后勤部、装备院的官员,对此也有怨言。东江、朝鲜等地,更是怨气冲天。” “这一战无论胜算有多大,都是必须要打,让辽东军队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否则就按朝廷命令裁军,把军费用于其他方面。” 杨嗣昌闻言默然,对此不太赞同。 在他看来,只要熬过这两年,大明的局势就会大有改观。 只需要暂时增加两年税收,就能把新武器快速装备上去。 可惜当今皇帝增加新税种的同时,对受灾地区一直都在减税,还费大量钱粮用于移民和救灾。导致朝廷的财政收入处于紧张状态,无法挪出更多的钱做军费。 如果能把用于移民的百万两银子和粮食用于练兵,他觉得效果一定更明显。 说着这个想法,袁可立摇了摇头,向他道: “你啊,在治国上还是稚嫩了。” “皇上为什么费这么多钱粮用于移民和救灾?是因为天灾之下如果不给灾民活路,他们就会造反。” “这种内忧对大明来说才是更要命的事情,反而建虏那边,只能说是外患。” 杨嗣昌对此不解道: “外患就不如内忧吗?” “下官以为建虏兵强马壮,远胜西北造反的流寇。” “那些流民军只要有三千精锐就能击破,实在称不上多么大的忧患。” 袁可立身为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主任,对大明当前的情况更了解,反问杨嗣昌道: “文弱不会以为,流寇一直就是这个规模吧?” “若非皇上把灾民一直往外迁徙,那些人就会被流寇裹挟。” “现在流寇是不堪一战,但是如果杀之不绝,打上几年仗后他们还会这样吗?” “大明最大的忧患从来不在外面,而是在于内部。” “只要内部治理好了,朝廷钱粮充足,民众勇于参战。大明什么样的敌人胜不了,区区几万建虏又何足道哉?” 这番话听得杨嗣昌若有所思,低声向袁可立道: “皇上同意辽东军队去打,也是为了解决内忧吧?” “说实话,对于辽东裁军这件事,我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怕辽东闹出兵变来。” “咱们都知道鹰扬军现在的战力,那些辽东的人可不知道。他们可不会因为区区三千鹰扬军,就吓得不敢闹兵变。” “若真闹出事来,只怕朝廷上下都不好看。” “送他们走上战场,确实是裁军的好办法。” 袁可立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皇帝的,但是面对杨嗣昌,他却不能承认。对此不置可否地道: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辽东将士提出的。” “他们那边如何打,枢密院不要多插手。” “参谋部让辽东军队呈上作战方案即可,多从全局考虑,统筹各支军队。” “无论辽东那边战况如何,只要其他几路有一路取得战果,就是枢密院的功绩。” 杨嗣昌这下明白了,皇帝和袁可立是顺水推舟,放任辽东军队去打这一仗。 至于结果如何那是根本不抱期望的,无论是胜是败,对朝廷都是有益: 胜了可以推进复辽大业,尽快结束辽东战事取消辽饷。 败了也能趁机裁军,把辽东军费削减一些。 所以这件事情,他是不能沾手的。否则一旦战败,责任就要由他承担。 应该如袁可立所说,让辽东军队自己制定作战方案。 怀着这个想法,杨嗣昌的精力自然放在其他几路上,尤其是他曾经去过的草原。 自觉对草原颇为熟悉的他,打算完成三个都护府的组建。让他们在草原上出击,把建虏的一部分兵力牵制在这边。 袁可立则在临别时又嘱咐他: “多和你父亲交流一下,了解西北的局势。” “朝中以前就有复套之议,把陕西移民就近迁徙到那边。” “以前套虏强盛这件事情被否决,如今套虏都被建虏击破了,可以再问问陕西众将的意见。” “如果能把灾民送去河套开垦,也能减少些移民费。” 杨嗣昌闻言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又问袁可立道: “河套那边分封吗?” “如果分封的话,应该能吸引更多人去。” 袁可立琢磨了一下,说道: “皇上对此没提,但是从大宁都护府来看,漠南三个都护府,都是能分封土地的。” “但是长城五百里之内最好是卫所,完全由都护府掌控。” “这些塞外卫所世官的土地也是按方里,可以拥有数十方里世业田。” “将来九边的卫所,都会有一些迁移去塞外。” 杨嗣昌这下心里有谱了,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让父亲去草原上立功,为杨家挣得一块领地。 —— 陕西,杨鹤的心情远没有杨嗣昌那么轻松。 作为三省剿匪护军使出征的他,看着遍地的灾民,忧心忡忡地道: “山西灾民遍野,流寇一旦散开,就会蔓延开来。” “灾民必须要抚啊,只有以抚为主,方能断绝流贼来源。” 又疑惑不解地询问山西巡抚耿如杞: “灾民如此之多,为何不让他们通过延沧公路移民?” “这些府县官员到底怎么想的,既不赈灾也不让他们迁徙?” 耿如杞闻言脸色通红,有些恨恨地道: “耿某识人不明,被这些官员蒙骗。” “他们为了保住政绩,欺上瞒下不把灾民和受灾情况报上来。” “不让灾民外迁,自然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出去。” 他现在对山西官员恨得要死,就是这些人欺上瞒下,给他埋下这么大雷。 而且这个雷在他任上就爆了,陕西流寇一入境,便有很多灾民依附过去。 以至于山西匪患越来越严重,竟然甚于陕西。 杨鹤听着耿如杞的诉说,对他很是同情。因为他在为军队协调地方时,也没少被地方官员推诿。 那些地方官吏实在太奸猾了,还有的纯粹就是懒政,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相互倒了一番苦水,大起知己之感。 耿如杞想到传言中的一件事,向杨鹤道: “我在山西是待不成了,若是杨护军来到山西做巡抚,一定要好好整顿吏治。” “这山西官场实在是烂透了,前年清理了一半,竟然还有这么多庸官。” 杨鹤担任山西巡抚这件事,确实有风声传出来。 因为他在三省剿匪护军使上做得不错,对山西情况也熟悉。 所以朝廷有意让他担任巡抚,杨鹤本人也提交了施政方案。 不过这件事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皇帝。毕竟如今的山西是戒严状态,可以由皇帝直接使用诏令管理。 两人说着又谈到了今年的督抚调换,耿如杞感叹道: “今年要调任的督抚可有点多,朝廷也有不少官员要外放出去。” “就是不知我被召回京城后,会被如何处置?” 杨鹤安慰他道: “耿兄不必担心,你不过是过失而已。” “当今皇上宽宏,定不会苛责于你。” 耿如杞叹了口气,只能期望如此了。 他本来还期望能去其他省份做巡抚,但是在朝廷一直没让他提交施政方案后,如今也没了这个心思。 现在,他只能期望前线打胜仗,在他离职之前,把山西的流寇镇压下去。 —— 前线,祖大寿率领麾下骑兵,一直在追流寇。 这次他本来是要负责山西战事的,还被朝廷任命为三省剿匪副提督。 结果因为建虏西征,朝廷急于平定流贼,让孙传庭亲自主持战事,他也因此变成先锋。 这让他的内心有些失落,如今想的就是在孙传庭入山西前,把流寇镇压下去。 为此,他在作战中极为勇猛,见到流寇就打,根本不在乎折损。 那些刚刚从流民转变为流寇的贼人,也根本没有人能挡住祖家的家丁。 在初期集中兵力被祖大寿一举击溃后,很快四散逃亡。 祖大寿也只能把麾下兵马分开,让祖大弼、祖大乐、祖宽等人各领一支兵马,追击逃窜的流贼。 “这些流贼,真是杀之不尽。” “看来只能等孙制台的大军到来,才能完全捕杀。” 祖大寿长子祖泽润在又一次击溃流寇后,看着逃窜的流贼说道。 他是祖大寿族兄之子,在祖大寿得子前过继。如今仍在祖大寿儿子中排在首位,一直跟着父亲作战。 祖大寿从马背上下来,取出皮囊喝了几口水,说道: “让将士们都歇一下吧,这些日子崩得太紧了。” “既然一时半会儿剿不完,那就等孙制台过来。” “咱们的精锐可不止是用于剿贼的,还要去边关建功。” 祖泽润听到这番话,顿时欢喜地道: “皇上允许咱们回辽东了?” “父亲得到消息了?” 其他听到话的祖家将领和家丁,也都围了过来,期待地看着祖大寿。 背井离乡来到陕西,他们虽然过得还不错,但是相比之前在辽东的地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中很多人也确实怀念辽东,想要回辽东去。 祖大寿看着这些人,却没有给出他们希望的答案,而是道: “朝廷要组建河套都护府,命令陕西众将自荐。” “只要作战方案写得好,就有机会成为河套都督,统领一方大军。” “我呢想过去试一试,你们意见如何?” 听到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辽东,而是北边的河套,很多祖家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独领一方的机会,确实极为难得。尤其是他们这些被朝廷怀疑通虏的人,平常时更难以获得独领一军的机会。 祖泽润狐疑地道: “朝廷愿意给我们机会吗?” “会不会选其他人?” 祖大寿狠狠地道: “那就把作战方案写好点,向朝廷保证收复河套。” “那些草原上的套虏已经被建虏击破了,难道咱们还抢不下这块地?” “到时候朝廷册封世职或爵位,你们人人都能有世业田,甚至拥有领地。”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祖泽润道: “父亲的意思,是要在河套扎根吗?” “以后咱们祖家,就立足在河套?” 祖大寿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 “辽东咱们是回不去了,不但朝廷不允许,建虏也没有那么好平定。” “但是河套这边,套虏可比建虏弱多了,被建虏轻易击破。” “咱们在辽东能和建虏抗衡,收拾套虏还不小菜一碟?” “只要抓到这次机会,咱们就能收复河套,把那里作为祖家的领地。” 这下祖泽润也有些兴奋了,因为他是祖大寿的长子,以后是有机会继承爵位和领地的。 他当即就表示道: “父亲的决定,孩儿自然支持。” “只是这个作战方案如何写,才能打动朝廷?” 祖大寿喝了口水道: “说是作战方案,其实就是军令状,完不成是要受处置的。” “咱们不能写得太高完不成,也不能写得太低失去机会。” “这件事我打算请教一下孙制台,看他是何意见。” 孙传庭和袁枢关系莫逆,袁枢又是袁可立的儿子。祖大寿想摸清袁可立的想法,针对着写出方案。 同时,他还打算请教下孙承宗,看看这位老上司有什么指教。 漠南三个都护府的设置,就是为了配合辽东战事。想来孙承宗的意见,朝廷不会忽视。 他的名字祖大寿,就是孙承宗帮忙改的。之前卷入通虏案被处置,孙承宗在其中也多有照顾。 祖大寿希望能得到孙承宗和孙传庭的帮助,得到这次机会。(本章完) 第741章 崇祯三年官员调换 “大宁都督用满桂,归化都督用朱梅,他也想去草原立功。” “只有这个河套都督,用祖大寿可行吗?” 看着枢密院推荐上来的名单,朱由检询问道。 满桂和朱梅的能力他是相信的,甚至连祖大寿的能力他也不怀疑,这几人都是在辽东和建虏杀出来的,是大明屈指可数的将领。 唯一让他疑虑的,就是祖大寿是否会尽力。如果他像历史上那样投降建虏,被黄台吉当成招揽大明降将的标杆,那可就不好了。 朱由检心里仍旧倾向于把祖大寿派往别的地方,不和建虏接触。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询问,回应道: “祖大寿这两年一直尽心竭力,足以看出忠心。” “陕西的孙总督、辽东的孙督师,都认为此人堪用。” “他的弟弟祖大弼等人,足以代他留在陕西。”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把祖家一些人仍旧留在内地。即使祖大寿有异心,也必须考虑他们。 而且在调出辽东之后,祖家在别的地方远远称不上树大根深。朝廷处置他们,也没有任何顾忌。 朱由检考虑着这种局面,微微点了点头,认可道: “那就按这个名单发出任命,让他们列出作战计划的最低目标,枢密院再定个高目标。” “如果连自己定的最低目标都完不成,那就追究责任。” “告诉他们战争不是儿戏,不可三心二意。” 又特别叮嘱一众枢密大臣,要尽量满足前线将领的合理诉求,为他们解决问题。 三个都护府的护军都尉也要好好选,帮他们做好后勤工作,监督保护军队。 袁可立等人听着皇帝的嘱咐,又提出一件事来: “孙传庭举荐祖大寿的奏疏,提到祖大寿似有在河套谋取封地之意。” “陕西不少将领也打算去河套开藩,此事是否应允?” 朱由检眉头一皱,首先泛起的念头是不允。 因为河套这个地方,在他脑海中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土地。 这样的地方当然要直辖,而非分封出去。 不过在细想当前的局面后,他却发现河套直辖的条件不足—— 大明与河套之间,隔着几百里沙地。 这让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河套距离长城多远?” “在不在五百里范围内?”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最近的地方接近五百里,但大多在五百里之外。” “延绥镇距离河套,恰好是五百里。” “宁夏镇则更近一些,大约三四百里。” “但是单以长城来算,也在五百里左右。” 这让朱由检有些叹气了,五百里说远不远,如果是在内地,完全能派军队过去。 但是河套与宁夏、延绥之间隔的是沙地,在当前这个局面,大明想要越过沙地支撑在河套的军事存在,将会是无比巨大的费。 别说如今受灾的陕西撑不起,就是整个大明,都很难拿出这笔军费。 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河套要留出一块地方作为都护府直属卫所土地,其它地方都可以分封出去。” “归化那边也是一样,只要能够保障长城防御,五百里限制可以稍微降低到三百里。” “在此之外的地方,都可以分封出去。” 稍微放宽了分封地方的要求,朱由检又下令道: “告诉众将士奋勇立功,他们打下来的地方,至少有十分之一可以作为将领封地、十分之一作为士兵土地。” “他们只要有能力自己打仗,都允许在草原上统领一支军队。” “陕西和山西的流贼……” 顿了一下,朱由检道: “那些流贼首领,也允许他们接受招安出塞。” “立功后可以获得爵位和领地。” 这让群臣哗然,觉得皇帝对他们太宽宏。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陛下,朝廷的封赏要给有功将士,不能给造反的流贼。” “否则臣恐有人效仿,让整个天下都动荡不安。” 其他大臣也纷纷劝谏,认为不能给流贼太好的条件。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议论,微微点了点头,决定道: “流贼立功,降低一等对待,作为对以前罪行的赎罪。” “但是在成为爵士后,以后要一视同仁。” “这是一条特殊政策,只针对没有大恶、主动接受招安的流贼。” “如果对招安三心二意、甚至在接受招安后降而复叛,那就前罪并罚,以后坚决剿灭。” “袁卿,你是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主任,要和各地督抚制定出完善的招安办法。” “目标就是减少内乱,把他们引导向外。” 袁可立领下命令,其他臣子也没什么话说了。他们都知道皇帝的策略,就是把内忧向外转移。 江南的事情如此,西北也是如此。甚至之前的移民,都是这个策略。 在结束了对这件事的讨论后,朱由检和一众枢密大臣又商讨起了督抚调换的事情。 如今已是八月,山西、宁夏等地的巡抚和护军使,都到了需要更换之时。 朱由检向他们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任期,今年有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宁夏护军使、山西巡抚、河南巡抚、顺天巡抚、登莱巡抚、江西巡抚、浙江巡抚、安徽巡抚、湖南巡抚需要更换。” “那些不在戒严区域的督抚先不说,川贵总督、宁夏护军使、山西巡抚,诸位有何人选?” 这件事已经绸缪数月,袁可立当即说道: “川贵总督傅宗龙、宁夏护军使焦馨,臣以为应当留任。” “山西巡抚应该选熟悉局面的人担任,臣举荐三省剿匪护军使杨鹤。” “此人在剿匪时多次立功,熟悉山西局面。最适合接掌山西,配合剿匪行动。”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同这个举荐。 因为他心中属意的也是杨鹤,认为此人足以胜任。 不过在把杨鹤调走后,三省剿匪护军使就空缺了,他向众人问道: “杨鹤留下的护军使一职,有谁能够胜任?” 这也是一个要职,而且有立功的机会。 众人纷纷举荐人选,最终朱由检点了太常寺少卿吴甡担任。 此人曾任山西道御史,对于山西的局面很了解。他去担任护军使,应该能更好地配合剿匪。 随着这些人选的确定,崇祯三年的官员调整,终于开始到来。 这一次要调换的督抚中,有不少都是朱由检刚登极时为了稳住局面,选择以前曾任督抚的老臣担任的。 他们在经过三年的辛劳后,大多已力不从心再也无法干下去。甚至江西巡抚郭尚宾,因为积劳成疾在任上故去。 朱由检为了防止有更多的老臣在任上病死,决定把这些人都换掉。 所以今年要更换的督抚,数量着实不少: “登莱巡抚孙国祯在山东做得不错,明年辽东战事也需要他,可以继续留任。” “浙江巡抚吴尚默刚上任一年,今年不用调任。” “江西巡抚郭尚宾已经去世,河南巡抚程绍年龄已经有七十四岁,顺天巡抚程正己身体也不好,这三个位置都需要更换。” “安徽、湖南在今后三年要推行一税制,必须选择支持一税制的人。” 南直隶和湖广两地,是朱由检推行一税制的重点。这两个地方土地数量众多,能提供大量的粮食和税收。 尤其是湖广,在江南转向种植经济作物后,粮食通常从这里运。朱由检打算全力推进一税制,榨出两地的税收潜力。 如今的两湖总督闵洪学还算听话,湖北巡抚还没确立,郧阳抚治王家桢正在为转为这个职位努力。 湖南巡抚王洽则出身东林党,他对这个职位不是很满意,朱由检对他也不是很满意。 再加上碌碌无为的安徽巡抚李逢节,朱由检决定把他撤下来。 今年还有五个巡抚,需要调动更换。 为了表示对臣子的尊重,朱由检按照之前的约定,让他们举行廷推。 而且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廷推他没有刻意操纵。现在他的权力已经稳固,不需要对一个督抚位置都小心在意。 不过对于河南巡抚,他还是插了一手,授意自己看好的光禄寺卿范景文,竞选这个职位。 此人廉洁奉公,河南又天灾频繁匪患严重,朱由检需要派得力大臣治理。 范景文在朝堂上的声誉也不错,在朱由检没怎么干涉的情况下,就被推为河南巡抚正推。 他的下属光禄寺少卿张天麟,则被廷推为湖南巡抚—— 两人都是在光禄寺政绩卓著,而且因为减少白粮、节省开支,受到朝野称赞。这次一起升任巡抚,只是一个加了南京兵部侍郎衔,一个加了南京佥都御史衔。 原本的湖南巡抚王洽,则被廷推为顺天巡抚。虽然仍旧是担任巡抚,却离朝廷更近些。他对这个职位应该是很满意的,朱由检则是有些皱眉—— 因为他对王洽这个人的观感并不好,不想把他放在顺天这么重要的地方。 不过想想顺天巡抚主要负责军务,他上面还有长城督师朱燮元。朱由检最终没有否决这个人选,尊重群臣意见。 再然后的江西巡抚人选,仍旧是一位东林党人,如今正担任鸿胪寺少卿的解学龙。 他在朝廷经常挑起事端,对重制礼乐也有很多意见。这次群臣把他廷推为江西巡抚,朱由检也乐得把他放出去。 最后剩下的安徽巡抚,被群臣廷推了邹维琏担任。 他也是一位东林党人,在南京太仆寺任职。 此次北京有很多少卿被推荐为巡抚,南京自然也要推选出一个来。 朱由检在他的施政纲要中看到了推行一税制,虽然对他的东林党身份有疑虑,还是认可了这个人选。 五人中有三个东林党,让朱由检不能不感叹东林党势力之大。天下很多人才,都被纳入东林。 若非他用任期制压制了官员调换速度,只怕如今的朝堂和地方官员,会有更多东林党人。 这让他心里对东林党仍旧极为警觉,把压制党争作为朝政要点: 『督抚位置可以给他们,这些东林党在地方也闹不起来。』 『但是九卿和大学士仍要限制,最多不能超过两人。』 『东林党人想要当上卿相,那就先把同党的人拉下来。』 『还有社团注册,也要尽快推进。让列入东林党名册的人,实行同党回避。』 同党回避、或者说是同社回避,就是朱由检专门针对社团、会党的,尤其是势力庞大的东林党。 凡是被东林党注册上名单的,在担任科道官员、同一部门官员时,都要实行回避。 那样将进一步降低东林党的吸引力,让更多的新鲜血液不敢加入东林。 至于不在注册名单的怎么办,那就要看是否有同党行为。发现不在名单却事实上属于同党的,以秘密结社问罪。 而且很多人慢慢也会知道:自己不在注册名单上,就不是东林党的核心。 那些心高气傲的进士,绝不愿意用一身才华,为核心的东林党人作嫁衣。 绸缪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又让群臣廷推了需要更换的布政使、按察使等地方官员。 还有朝堂上调出去外放的少卿,也要会推出新人选。 这次会推还结合了集议制,各种章程进一步完善。 一些后起之秀在朱由检的扶持下,开始担任布按和少卿,成为朝堂大臣候选。 倪元璐、蒋德璟、倪嘉善等人,都在这次调整中得到升迁。 大明朝堂在朱由检的控制下,开始新老交换。 对此越来越驾轻就熟的朱由检,在没有引起多少波澜的情况下,就平稳无比地完成这次调换。 朝堂上的臣子,也越来越适应皇帝制定的任职制和新的会推方法等制度。 他们这次在廷推中发挥的作用,也让他们的参与热情很是强烈—— 在经过天启年间的破坏、当今皇帝刚登极时的紧抓不放后,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一点万历年间的感觉。 同时也认识到当今皇帝和历代皇帝的不同,不会在抓住权力后就紧抓不放,而是真的在重制礼乐,重新分配权力。(本章完) 第742章 保密和反谍 辽东,孙承宗等辽东高层得知朝廷的决定后,心中喜悦的同时,又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这次主动出击,不是朝廷那边要求的。而是他们在裁军的压力下,所做出的决定。 所以这一仗打得如何,朝廷那边是没多少要求的。 但是如果他们打得不好,在和建虏的战斗中失败。估计最后还是免不了裁军结局,甚至出战的将领都会被裁。 所以这些辽东高层,都感受到了压力。尤其是他们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想要成为紫阁功臣或者得到爵位。 赵率教身为武将,想得要简单点,看着朝廷的回复欣喜道: “皇上真是明君,让我们放手打这一仗,还安排各地军队支持。” “督师,这一仗必能取胜,你说要怎么打?” 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出战,立功获得爵位。 孙承宗此时感受到的压力更大,因为不但辽东上下期盼跟着他打胜仗。皇帝和朝廷那边,也把这一仗的主导权给了他。 尤其是在袁可立的主持下,各地都在配合辽东作战。如果这一仗他再打不好,以后不可能再得到领兵的机会。 所以他强迫自己专注战事,向赵率教道: “怎么打这一仗,还要由诸位一起定。” “朝廷正在推行集议制,这一战的方略要集思广益,由集议会决定。” “咱们辽东上下都要拿出本事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上缴的辽饷没有白费。” 毕自肃赞同道: “是该举行集议。” “不过也要注意保密,避免方略泄露,被建虏的人探知。” “通虏案查出了一些和建虏有私通,那些没有查出来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有嫌疑的人,都应排除在集议之外。” 孙承宗闻言皱眉,对毕自肃这番话有些不满。因为他不认为现在的辽东,还有多少人通虏—— 在他孙承宗治下还有人和建虏私通,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向毕自肃道: “去年李永芳的汉兵被建虏消耗后,军中将领应该都知道投靠建虏的下场了。” “保密是得注意,但也不能因此影响集议。” “众将士有心报国,不能为了刻意保密,就把他们排除在外。” “都说上下同欲者胜,和建虏的作战是隐瞒不了的,应该让辽东上下都知道,让他们奋勇作战。” 毕自肃同样皱了皱眉,感觉孙承宗有些和平时不同,似乎乱了方寸。 这对指挥作战来说是大忌,他张口想要提醒,却看着孙承宗冷峻的目光,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他心里却着实叹气,对这一战多出许多忧心: 『孙督师平时虽然从容不迫,却到底没有经历多少战事啊!』 『如今统率大军作战,虽然看似如常,其实却患得患失,有些失了方寸。』 『这一战由他主持,胜败着实难说。』 之前就对主动出战不怎么支持,如今毕自肃看到孙承宗的表现后,对此战更多了几分担心。 若非这一仗是辽东主动请求,朝廷又下了决定,估计他会再次上疏,请求放弃这一战。 如今也只能尽力辅佐,向孙承宗道: “话虽如此,但是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可以把作战方案拆分,按不同的密级通报给相应级别。” “整体方案更是要严格保密,除了各军主将外,不让他人知晓。” 孙承宗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他真不觉得辽东军中此时还有人会投靠建虏。 当今皇帝登极后,辽东这边已经稳住了局面。并且在皇帝的绸缪下,对建虏十面包围。 建虏东征西讨都没能完全打破这个包围圈,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已没有前途可言。 尤其是去年李永芳率领汉兵的遭遇被传开后,军中将士对建虏的残暴有了更深的认识。只要不是绝境,根本没有人降虏。 甚至辽东的将领还想主动出战,在建虏败落过程中,攫取最大的一份功绩。 这种情况下,孙承宗很难想象还有人会投靠建虏。 他对这件事情,根本没多少担心。 —— 然而,孙承宗不担心,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却一直注意此事。 此时的他正在辽东卫尉署中,和骆养性、孙应元等人商议反谍事宜: “这次可多亏了孙将军相助,才把张存仁的身份确定下来。” “这个人果然是建虏的探子,早已投靠建虏。” 孙应元不敢居功,说道: “都是镇抚使指挥有方,我不过出了几个人而已。” “这个张存仁到底是何来历,让镇抚使如此看重?” 张道浚脸上仍有兴奋之色,说道: “他就是建虏派来的,主持辽东谍报的探子。” “此人本是辽东诸生,在辽阳便投靠了建虏。又被建虏派遣在辽东从军,积功担任守堡官。” “后来不知怎么入了袁崇焕的眼,得以快速升迁。” “我们是在查祖大寿通虏案时,发现这个人的身影的,只是一直没确定,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如今有孙将军的神射手帮助,抓住了和他联络的几个人,这个人的身份终于能确定了,他就是建虏派在辽东的负责人。” 祖大寿通虏案明面上已经过去,但是对这个案子背后问题的追查,一直是东北镇抚司工作的重点。 尤其是曾经被袁崇焕提拔的人,都在这个过程中被筛查了一遍。 然后东北镇抚司的人员,从中发现了张存仁这条大鱼。 经过两年多的调查后,东北镇抚司基本可以确认,这个人是建虏派来的探子中地位最高的,甚至辽东的谍报,都可能是他在主持。 历史上,张存仁靠着袁崇焕的赏识,甚至做到了副将。和祖大寿一起在大凌河之战中投降,然后又揭发祖大寿假投降,断掉祖大寿的退路。 他在建虏那边也一直颇受信重,后来担任了闽浙总督、直隶三省总督等职位,和孟乔芳并列,是仅次于洪承畴的汉人封疆大吏。 东北镇抚司追查两年多,才发现了他的影子,确认他的身份。 孙应元听到为了这么一个人竟然查了两年多,啧啧称奇不已。他的鹰扬军虽然属于锦衣卫,却因为分属西司房卫尉寺,和负责情报的北司房隔了一层,对北司房的的工作也不大了解。 如今才知道情报工作竟然这么难做,确认一个间谍都需要两三年。 他向张道浚道: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不是要抓捕?” “我来辽东就是听镇抚使命令的,有事尽管吩咐。” 张道浚也曾想立刻把张存仁抓住,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功绩。 要知道,当初武长春被抓获,魏忠贤可是以此冒功,给侄子魏良卿封了伯爵。 张存仁的地位要比武长春更高、危害也要更大,张道浚把这份功劳报上去,爵位都能提一级。 他现在的世职是副千户,很有可能提升为千户甚至指挥。 不过想靠着这个功劳成为伯爵,估计有点不可能。当今皇帝封爵虽然大方,却又不会滥封。张道浚也没有个叫魏忠贤的叔叔,不可能靠着抓间谍成伯爵。 想要成为高级贵族,需要更大的功绩。思索着如今辽东的局面,张道浚问骆养性道: “骆校尉,你对这个张存仁怎么看?” “是立刻把他抓了,还是有可以利用之处?” 骆养性琢磨了一下,说道: “抓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有鹰扬军在,他跑不了。” “属下觉得这件事最好通报一下孙督师和毕护军,如果他们觉得这个人可利用,咱们东北镇抚司也能立下更大功绩。” 张道浚哈哈大笑: “骆校尉此言,正是我所想的。” “走,咱们一起去找孙督师,让他知道咱们锦衣卫的能耐。” 带着整理出的资料,还有抓获的接头人,去见孙承宗和毕自肃。 打算向他们报功,立下更大的功绩。 —— 见到张道浚带来的资料,孙承宗一阵惊诧,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建虏竟然早已埋了探子在辽东军中,还当上了游击将军的高位。 这在军中是能带领一个营的,在战场上如果突然作乱,可能会影响到一场战役的胜败。 这让他心里一阵后怕,又有些羞怒地道: “枉我因为他是秀才从军,才让他当了游击。” “没想到这人圣贤书读到狗肚里了,竟然甘心为鞑虏效力。” “张镇抚,这次多亏了你,如何处置我绝不过问。” 张道浚脸带笑意,感觉大有颜面。 平常他们锦衣卫做工作不说受到刁难,主动配合的却少之又少。 如今孙承宗都这样发话,可见这次挖出张存仁,给他涨了多少颜面。 毕自肃看着张存仁的资料,心中庆幸这份情报来得及时。否则按孙承宗说的召集将领众商,很多事情就会泄露出去了。 他指着张存仁的履历道: “张存仁这个人,我还有些印象。” “因为他是秀才出身,我曾想让他转任护军。” “但是这个人坚持要做武将,说是想和建虏作战。” “如今想来,他的很多行迹都有可疑之处,应该是为了探听机密。” 护军作为文职军官,在文贵武贱的现在,地位是隐隐更高的,而且能转任文官。 张存仁放着转任护军的机会不要,选择当一个武将,这让谁都觉得难以理解。 再想到他和一些人的交往,以及喜好和人交谈等事情。毕自肃可以确认,这人是探听情报无疑。 一番验证之下,张存仁的身份基本上是定了。 孙承宗看着他被袁崇焕提拔的经历,眉头微微皱起: “又和袁崇焕有关,此人在辽东到底埋了多少隐患?” “他这一派,看来要从军中完全清除出去,不能给明年的大战留隐患。” 之前按照皇帝的吩咐清理辽东议和派,孙承宗多少还留了几分颜面—— 毕竟袁崇焕没有被皇帝完全弃用,如今还在担任云南巡抚。祖大寿这位确认通虏的都被调到陕西使用,最近还提升为总兵。 孙承宗虽然按皇帝的要求压制了辽东议和派,却没有完全清理。袁崇焕留下的人也是如此,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完全调出去。 尤其是何可纲证明自己的忠诚、并且被皇帝超擢为总兵后,曾经追随袁崇焕的将领就更没有包袱了,张存仁就在那时被孙承宗提升为游击。 如今再看,孙承宗不得不承认,还是皇帝看得远: 辽东的议和派确实是个大隐患,尤其是帮他们和建虏联络的人。 这些人都是建虏派来辽东的间谍,在议和派被压制后,他们潜伏了下去。 像张存仁这样的人一定不少,说不定这些人就想像辽阳一样,在关键时开门把建虏放进来。 如果不对这件事多加注意,前线的兵马甚至有可能因此失败—— 他的预感不错,历史上的大凌河之战祖大寿之所以投降,张存仁就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孙承宗在历史上可以说是被张存仁坑了,如今则得益于锦衣卫的工作,提前发现了此人。 这盆凉水,也把他近日有些浮躁的心情,变得沉静下来。 想着毕自肃保密的提议,孙承宗道: “毕护军前些日子曾和我说,一定要抓好保密。” “当时我还觉得没多大必要,如今看来却确不得。” “这件事就由毕护军和张镇抚一起办,保密、反谍工作,还有利用建虏的间谍施展反间计,都由你们负责。” “保密级别也要划分好,只有确认完全可靠的,才能参与完整的作战方案。” 准备在举行集议前,先确认保密级别。 并且还打算严格执行护军制度,给辽东各营都派去护军。 为的就是做好监督工作,防止将领叛变。 毕自肃和张道浚接下命令,很快就开始了新一轮排查,尤其是能独立领兵的高级军官。 张存仁是间谍的事情,为辽东高层都敲响一座警钟。让他们知道除了私通建虏的人之外,辽东上下还有不少建虏派来的间谍。 有这些人存在,他们制定任何计划,都要注意保密。(本章完) 第743章 招募辽东士兵 具体的作战方案要保密,但是朝廷允许辽东军队出战、暂缓裁军的消息,还是被辽东高层传了出去。 辽东将士得知后,都是一阵欢腾。 当前的辽东,几乎一切都是为军事服务,没有子弟参军的家庭,可以说寥寥无几。 大部分家庭就是靠饷银活着,自然不愿意从军中退出去。 即使朝廷优先给退役将士分地,他们也不愿意—— 在卫所只种田不打仗是什么后果,每个人都很明白。不想当农奴的话,最好还是要参军服役。 所以裁军的消息传来后,辽东上下都有一些不稳。甚至一些人已经想着闹事,只是没来得及实施而已。 如今朝廷决定裁军暂缓,让辽东将士安心了许多。串连的人已经停止活动,反而有很多人加速从军中退出去。 这是因为他们不想打仗,在得知留在军中就可能上阵厮杀后,立刻选择退役。 孙承宗虽然想带更多的士兵打仗,但是对这些人退役也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些没有战心的人上了战场也是祸害,反而不如让他们退下来种地,军中只留下敢于战斗的精锐。 尤其是他知道辽东军队这一战后无论胜败,都不可能维持当前局面: 要么按朝廷命令缩编,要么改为职业兵和义务兵相结合,以此节省军费。 所以他和毕自肃积极制定政策,把当前控制的土地给退役将士分配了出去。把他们纳入军民户,家中有人成丁就需要服三年兵役。 还有一些不愿留在辽东的将士,被他推荐去黑龙江、南洋等地。无论北上开拓还是南下开藩,都有人愿意接纳他们。 预想中的大裁军变成了小裁军,最终有一万多人,退出辽东军队。 辽东的兵马数量缩减到十万,并且根据明年的作战方案,重新调整编制。 一时间,整个辽东都忙于这件事情。原本就有不安的氛围,也变得平稳起来。 鹰扬军射声营在来到辽东近月后,终于降低了战备等级。营中官兵也被允许外出,和辽东军队交流。 张永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出了军营,不过他没用校尉的身份走动,而是假扮成士兵委员,陪后勤人员采买。 随便挑了几种菜品,张永安指着一堆菜道: “老丈,这些要多少钱?” “价钱合适的话,我们就都买了。” “您也不用在这风吹日晒,辛辛苦苦摆摊。” 卖菜的老丈闻言面露喜色,知道遇到了大主顾,说道: “二钱银子就行,你们可以把这些都拉出去。” 张永安掏出两张一角的辅币券,说道: “这个收吗?” “成的话您就拿着。” 那老丈看了一下,说道: “这是京城的钞票吧?” “收倒是能收,只是去换成银币还要麻烦。” “你们要是拿出银币,我就给你们再搭上几斤菜。” “这些你们也都拿着,只是要拿出银币来。” 辅币券主要是在顺天府流通,但是在永平府被划入顺天府后,临近的辽东也开始流传开来。 再加上顺天银行、四海银行都早已在辽东设立了营业点,拿到辅币券的可以直接换成银币。 所以辽东这边是收辅币券的,尤其是那些带钱多的,甚至整沓使用五角辅币券—— 相比码成一摞的银元来说,辅币券的重量要更轻,一沓一百张厚度也不大。可以很方便地贴身存放,减少被盗和被抢的几率。 所以大明的商家,是很欢迎辅币券的,甚至有人呼吁发行银圆券,更方便银钱往来。 不过目前来说,这种呼声并不大。因为大明的银行被允许发行银票,最低面额是一百元。 虽然这种银票通常是某个银行或钱庄自己发行,和其他银行钱庄不通用。但是对大额资金往来,已经足够方便。 更多的商人对辅币券还不是那么信任,有些人甚至收到就换成银币。 眼前这位老丈就是如此,他根本不相信这种看着像宝钞的东西能保值。 张永安和他闲谈一番,知道他的想法后,换成两枚一角的银币,买下了眼前这堆菜。 估摸着它们的重量,张永安道: “辽东这边的菜可真贵啊,比京城都要更贵些。” “幸好我们的盐菜银涨了,要不然还真的吃不起。” 老丈闻言看了他一眼,有些猜到了他们的来历,说道: “辽东什么东西不贵?” “这地方银子多东西少,价钱自然就上去了。” “你们一月是多少盐菜银,直接发到手里吗?” 张永安不知道通货膨胀这个概念,要不然他很快就会明白为何辽东的物价这么高。 辽东这边就是通过军队发放的饷银多了,物资却没有相应增长,所以各种货物的价格自然被拉上去。 连带着辽东的饷银也降不下来,因为降低了士兵就难以维持生存。 这同样是朱由检致力解决的问题,他这两年一直要求皇家商行、四海粮行往辽东运物资,降低这种通胀。 不过目前来看成效并不大,因为数十万人的生活物资,不可能完全靠外地。尤其是蔬菜这种生鲜类商品,不可能千里迢迢运过来。 只有收复辽东扩大地盘,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张永安目前还想不到这一点,他只是和这个老丈闲谈,想要多了解些辽东军队的情况。 他向老丈说道: “我们平时的盐菜银是每月二角,现在出征翻一倍,就变成了四角。” “这个银子不像军饷打到账户里,而是发给小队的司务长,在士兵委员会监督下采买,结余的伙食尾子平均分配做零钱。” “我就是小队的士兵委员,监督炊事员采买的。” 这一连串的新名词,让老丈根本听不明白。 仔细问了之后,才知道士兵委员就是士兵选出的代表,新兵老兵军士都有一定比例。他们负责维护士兵的利益,甚至要从他们中选出士官长,参与小队集议。 这让老丈羡慕地道: “你们这些御林军,才算是有个兵样子。” “哪像我们这些兵,平时要给军官做这做那。稍有不服就被惩治,甚至连打死的都有。” “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不是没有活路,谁愿意去当军汉。” 说到这个老丈就一肚子苦水,因为他的一个儿子就是因为恶了军官,一直在军中受欺负。 这次朝廷允许辽东军人退役,并且给退役的人分田。老丈自忖着有种菜的手艺,分了田正好种地,就想让儿子退役。 但是他儿子却喊着要去打仗立功报仇,硬是不愿意从军中退出来。 急得他有时间就去军营劝儿子,想说服他退役: “这立功哪有那么容易,都是拿命去拼。” “更何况他那个长官贪财好利,真有功劳就会被贪了,哪里轮得到他?” “唉……” 叹了口气,老丈实在不愿儿子去打仗,更不愿看到儿子用命拼出来的功劳,被长官给贪去。 张永安听得皱了皱眉头,认识到辽东军队还有不少的旧习气。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他向老丈说道: “我们不是御林军,真正的御林军是御营。” “不过他们和我们鹰扬军一样,都称得上新军。” “新军现在是集议制,什么事都要商量着来,士官长在集议会上也有一票权力。” “上报军功的时候,必须由士官长认可的。” “我不敢说新军没有贪功冒功的事情,但是相比旧军一定会少得多。” “你们辽东军若是完成整编再去打仗,就不用担心功劳被贪。” 老丈听着张永安解释的各种新军制度,对这种更加公平的军队也是向往起来,叹气道: “若是辽东军像你们一样就好了,我就不用担心自家小子被欺负了。” “混小子真是不听话,让他退役他还不愿……” 絮絮叨叨埋怨了一番话,老丈蓦然眼前一亮,打量着张永安道: “你是那个什么士兵委员,大小也算个官吧?” “能不能把我家小子调过来,到你们那当兵?” 想要把自己儿子调去眼前这人的军队,至少不会被军官针对。 张永安听得啼笑皆非,说道: “我是士兵委员,当然属于士兵。” “这调兵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更何况只调一个人。” “不过我回去倒是可以问问,看看鹰扬军还招不招人。” 这是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那就是从辽东军中招募士兵。 这样鹰扬军就能通过这些人加深对辽东军队的了解,同时更明白辽东军队的战法,以便配合作战—— 在皇帝决定允许辽东军队出战后,他们鹰扬军也被允许出击。而且更自由些,允许自主选择战机,以保住山海关、杀伤建虏有生力量优先。 鹰扬军上下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在这次大战中立功。 孙应元和他已经几番筹划,商讨如何作战。 这次张永安就冒出来个想法,那就是招募辽东士兵,方便在辽东作战。 回到营中和孙应元商议这件事情后,孙应元拍腿赞道: “这个办法好!” “有了这些士兵,辽东各军对我们就不会那么敌视了,去哪里都能拉上关系。” “张镇抚交给我们的监视各军任务,也能更好完成。” “我现在就去找张镇抚,让他和孙督师商议。” 在他看来这是小事,因为孔贞运的黑龙江巡阅府、郑芝虎代表的南安伯国,都在辽东招募士兵。 想来孙承宗也不会在乎那么一点人,会答应他们调兵。 就连张道浚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和孙承宗提到这件事情时,孙承宗却当即否决: “辽东军要和建虏大战,不宜调动士兵。” “那些人不能给你们,要招募只能招退役士兵。” 退役士兵大多是因为不想打仗退役的,孙应元哪里看得上那些人。他说道: “无论士兵退役还是调动,都需要调整编制。” “为何孙督师只允许我们招募退役士兵,不答应直接调动?” 孙承宗看了他一眼,没计较他的插话,说道: “士兵退役后被招募,和辽东军无关。” “但是调给你们,却会让军心动荡。” “你们鹰扬军的待遇那么高,都去加入你们怎么办?” “那样还整编做什么,都变成鹰扬军好不好?” 孙应元闻言哑然,才知道症结在这里。 鹰扬军的军饷是皇帝定的,九级军士和九级吏员、九级工匠一样,月薪一到五元。 然后根据辅兵、战兵,还有步兵、骑马步兵、骑兵、炮兵的分别,按不同的折扣发放。 通常辅兵只能发半饷,普通步兵六成,精锐步兵和骑马步兵七成,骑兵和炮兵是最高的八成。 到了战斗的时候,还会上浮两成,而且有各种赏赐。 现在鹰扬军射声营就是在出任务,普通步兵都有八成饷,骑兵更是能拿满十成。一个九级军士骑兵,月饷就是五元。 这个待遇相比辽东普通士兵高多了,尤其是辽东士兵久经战事,很多人能够被评为高级军士。他们这些军队的中坚若是为了更高的军饷去鹰扬军,辽东军还指望谁作战? 所以孙承宗坚决不同意直接调兵,而是让他们自行去退役士兵中招募。 张道浚听孙应元解释明白后,这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笑着向孙承宗道: “原来孙督师也知道一些人的军饷太低啊!” “为何不先按新军制度给他们评了军士,发放更多军饷?” 孙承宗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朝廷为何在整训辽东军队时要先裁军,还要从军民户中招收义务兵。不就是留下的职业兵耗费太高,不可能养起十万大军吗? 所以现在的辽东军,是没有评定军士等级、提高军饷的条件的。 只有等将来士兵减少了,才能整编为新军。 张道浚打趣了一下,最终还是出了个主意,那就是让东北镇抚司出面招人,让应募的人把军籍转入锦衣卫。 如此就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因为锦衣卫不可能招收多少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转入锦衣卫。(本章完) 第744章 辛未方案 “辽东的士兵真是不好招啊!” 前来招兵的孔贞运感慨道。 他和郑芝虎一样,都是被皇帝派来辽东招兵的,安置被裁撤的士兵。 然而让两人尴尬的是,辽东的大裁军变成了小裁军。现在被裁撤的,主要是不想上战场打仗的。 那些人连在辽东上阵都不敢,又怎么会想去黑龙江和南洋。 所以两人这段时间招募到的士兵寥寥,只有一些将领为了前途考虑,选择追随他们。 郑芝虎此时已经绝了在辽东招兵的念头,向孔贞运道: “南洋的土著实力不强,只要招募些东宁兵配上火器就行了。” “其实说实话,新式火铳装备后,老兵的优势并不大。” “反而不如多招募些新兵,饷银会更低些。” 孔贞运对此并不赞同,说道: “普通步兵还可,但是骑兵、炮兵,都是需要时间练出来的。” “甚至骑马步兵都不是那么容易,需要职业士兵。” 郑芝虎一想也是,他们南洋基本不需要骑兵,炮兵用海军炮手就行了。 不像北方这边面对建虏,需要很多的火炮和马军。 这让他有些庆幸大哥要开藩的地方在南洋,打败荷兰人后就不用考虑太多敌人。 不过想着被封为伯爵的郑芝龙,他心中又有一些急切: 大哥都被封爵了,他这个二弟怎么能落在后面。 只是他在辽东这边只负责后勤,实难得到机会立下大功劳。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封伯呢?』 『得找个人问问。』 想到这里,郑芝虎看着眼前的孔贞运,感觉要好好请教一下。 作为之前的内藩部长,孔贞运对朝廷的分封政策了解得非常透澈。 如今去黑龙江担任巡阅使说是被贬谪,其实在皇帝那里圣眷犹在。 尤其是他在黑龙江要主持分封,这对郑芝虎等人来说,是难以企及的权力。 他向孔贞运请教道: “孔先生,你说辽东这边,还有什么封爵的机会?” “这次朝廷允许辽东军队出战,我在海上能做什么吗?” 孔贞运听到这个问题,感觉有些为难。 因为他对军事称不上精通,更别说如何利用海军。 不过郑芝虎诚信请教,他管辖的黑龙江区域又因卖冰等业务和南洋有不少联系。这让他不能无视郑芝虎的问题,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海上这边,能做好后勤是最基本。” “要想更进一步,那就要练好海军陆战队。” “用陆战队在沿海四处出击,让建虏不得安稳。” “这都是朝廷的既定方略,这两年一直在实施。” 郑芝虎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 “但是建虏沿海的人不多,迁界禁海之后,我们的袭扰就没有多大效果了。” “若是继续深入,很可能被建虏包围。” 孔贞运微微一笑,说道: “那是平时的时候,明年就不一样了。” “辽东军不是要在明年出击吗?你可以帮他们在海边调动。” “沿着海岸修建营寨,一点一点推进。” “你可以和辽东将领商量一下,加入他们的作战行列。” 这次辽东军队出击,大凌河守军是确定不会参与的。他们和留守的三万山海关军队一样,都是皇帝留下来保底的。 再加上宁远、锦州、塔山等地也需要士兵留守,辽东军队能动用的,大约五六万人。 郑芝虎率领的海军若是愿意加入,估计辽东高层会热烈欢迎。 郑芝虎琢磨着孔贞运的话语,感觉很有道理。不过他和辽东高层打的交道并不多,只能继续向孔贞运请求道: “还要劳烦孔先生,帮忙引荐一二。” “郑某贸然前去,只怕惹人怀疑。” 孔贞运当即说道: “这件事情好说,正好我也要去和辽东军商议。” “黑龙江那边的战事如何打,需要配合辽东军。” 两人结伴而行,拜访孙承宗等人。 —— 得知两人来意后,孙承宗等辽东高层都很高兴。他们本来还头疼兵力不足,没想到这就来了两股生力军。 孙承宗盘算着道: “朝廷在漠南设立三大都护府,目标是拖住建虏两万人,或者说是两到三个旗。” “除非建虏不想维持在漠南的统治,否则他至少要留两个旗。” “按照减去两个旗来算,建虏剩下的兵力就是六个旗。” 建虏一个旗的兵力,大约是7500人。虽然有的旗多有的旗少,却不妨碍孙承宗这样估算。 剩下六个旗的话,那就是四万五千人。在投靠建虏的汉兵被打残后,建虏还能调动的,大约是两万左右蒙古人。 这是以前的情况,如今征服漠南蒙古后,可能会更多一些。但是能调到辽东的定然不会多,因为朝廷设立三大都护府,就是不让建虏利用漠南的人力物力,反而要拖住他们。 所以孙承宗仍旧以两万蒙古人估算,向孔贞运道: “你们的任务,就是拖住科尔沁部,让他们无力支援建虏。” “到时候满桂和蓟镇一部也会出击,拖住依附建虏的内喀尔喀等部落,隔绝建虏和漠南蒙古的联系。” “我会率领辽东最精锐的五万人,寻求和建虏决战的战机。” 如此决绝的策略,显示了孙承宗对此战的重视。几乎称得上破釜沉舟,把所有的力量赌在这一战。 孔贞运听得暗暗咋舌,为这一战的结局而担忧。若是失败的话,孙承宗和他所依靠的辽东军队,都会毁于一旦。 郑芝虎则是有些兴奋,如此大战,可不就是他期盼的吗? 只要他参与这场战事并能取胜,定然能获得封爵的机会。 这让他推金山倒玉柱,主动向孙承宗下拜道: “督师如此伟略,末将愿尽一臂之力。” “还请督师下令,我们海军必竭尽全力!” 孙承宗闻言面露喜色,扶起郑芝虎道: “有郑将军这样的虎将相助,当真是如虎添翼。” “我意让海军与辽南合作,光复耀州、海州,吸引建虏注意。” “建虏不分兵则罢,一旦分兵,辽东和辽南的军队,就把他们吃下去。” “这次要通力合作,让建虏难顾首尾。” 这是他为收复辽东,所想出的策略。 当年他和袁可立命令毛文龙收复辽南,就是这个策略的开始。 可惜柳河之败后他被迫去职,袁可立也被逼得离开登莱。 毛文龙后来从辽南败退,辽东军则只能龟缩防御。 如今,孙承宗便打算重启这个战略,从辽南出兵开始,东西两路夹击。 这一次,他能调动的力量要更强。不但皇帝对他完全放手,袁可立主持的枢密院也对他完全支持。 辽南、朝鲜各军,都会配合他的行动。就连孔贞运等人,也要听从调遣。 孙承宗誓要打赢这一战,靠着平定建虏的功绩成为紫阁功臣。 为此,他从辽东军中优中选优,选出五万精锐。甚至允许东北镇抚司招募将士,派出鹰扬军人员记录功绩。 为的就是鼓励辽东将士立功,让他们知道功绩不会被埋没下去。 整个辽东上下,开始为明年的大战动员,做着各种准备。 辛未方案的细节也被一点点完善,呈报给枢密院审议。 —— 紫禁城中,朱由检看着孙承宗等辽东高层呈上的方案,颇是赞许地道: “辽东军心可用,孙卿下了苦功啊!” “传旨,给所有参战的辽东将士发放一方里土地券。” “只要此战能胜,这次和之前奖励都能兑现。” 毫不客气地画着大饼,朱由检又将作战方案还给袁可立,说道: “具体如何打仗,朕就不干涉了。” “甚至你们枢密院也不要过多干涉,只要不是有全军覆没、建虏破关的危险,那就不要多管。” “朕期待孙督师能立下大功,空缺的左右枢密使一职,朕虚位以待。” 赤裸裸地对袁可立、孙承宗许着承诺,朱由检心里是很希望这一仗能取胜的。 那样他就不用为建虏的事情操心,一直把很多精力放在对付建虏上。 在大明即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天灾、西方各国殖民世界的时代,他更关注的是移民开藩事宜,而非和建虏纠缠。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期待,心里也很是高兴。 这不仅是皇帝许诺他和孙承宗左右枢密使职位,还因为皇帝对辽东的战事,态度有所转变。 如果说之前皇帝是毫无期待、只是想用战事消耗辽东兵力的话,如今就可以说是期望辽东军队取胜,立下大的功绩。 这代表着皇帝对辽东的支持会加强,朝廷储备的各种武器,也都可以调过去。 同时对辽东军队也有了新要求,孙承宗等人会承担更多压力。 不过袁可立对此,却并不会同情。 因为这种压力是孙承宗必须承受的,等到大战的时候,他承担的压力会更大。 甚至他如今就要主动施加压力,让孙承宗等人适应。免得明年大战的时候,孙承宗会像杨镐那样崩溃后摆烂。 他向皇帝说道: “具体如何作战枢密院不能多干涉,但是作战方案,必须尽量完善。” “臣以为可借此战完成磨合,让枢密院的各个机构得到检验。” 作为新成立的机构,而且不完全仿照前朝,枢密院各部和下属的司厅处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定下来。 袁可立这次就是想把这些机构检验一遍,精简不必要的机构、裁撤庸碌之人。把枢密院打造成完全符合皇帝期待的机构,稳固军事大权。 朱由检对他这个想法颇为赞许,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己设立的枢密院效果如何。他成立枢密院的目的是指导大明军队打仗的,完成向火器时代、现代军队的转变。 如果枢密院不能达到要求,他会毫不客气地要求整改。 袁可立的提议就非常符合他的要求,让他赞许地道: “袁卿放手去做就是。” “只要是枢密院能做的,这次都由你安排。” “朕下一道旨意,让他们配合于你。” “无论是谁干扰,都可直接免去。” 当即命人传了口谕,让施凤来拟旨传给枢密院、兵部、五军都督府等军事衙门。 又叮嘱袁可立道: “现在只是临战,事情还不迫切。” “但是明年作战前一定要完成调整,组建战时委员会,为前线战时提供支援。” “辽东等地也要组建前敌委员会,让他们把名单报上来。” 抓住机会推行集议制,避免因为一个人的失误导致大败。 他对辽东军队的期望其实也是如此,只要不是大败崩溃就行了。 平局甚至败局他都能够接受,只要能杀伤建虏的兵力,和建虏完成互换—— 这其实才是他最大的目的,用大明庞大的人力,和建虏消耗下去。 辽东军能完成这个使命,在他看来就是不亏。如果五万关宁军能消耗五万建虏,他会把孙承宗等人夸到天上去。 袁可立虽不知皇帝的想法,但他对皇帝授予的权力、还有提出来的要求,感觉颇为振奋。 这才有个大战的样子,而不像之前那样很草率地定下来。 回到枢密院后,他就安排参谋部审议辽东军队呈上来的作战方案,同时根据其它地方的作战方案进行修改。 这种来来回回的改动,一直持续了数月。直到各方的作战方案完成磨合,统一为完整的方略。 枢密院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很大的锻炼,这个刚成立的机构,借助明年即将发生的大战,再次得到完善。 在最终的作战方案中,不但有首选的作战方略是什么,还有备选、次选方略。以及在取胜、打平、落败的情况下,应该如何收场。 对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都做出了预案。 朱由检对此非常满意,认为枢密院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成为了合格的最高军事机构。 尤其是参谋部在杨嗣昌的率领下,更是可以说超出预期。 无论明年作战的胜败如何,单是准备战争中的历练,就让他觉得很值。 大明的军事机构和人才,会从这次战事中,获得大兵团作战的经验。(本章完) 第745章 洪承畴的野望 朝鲜,洪承畴、毛文龙等人同样得知了辽东即将发生大战的消息。 洪承畴对于此事,有些振奋又有些遗憾。 振奋的是朝廷允许辽东大军出击,不再像以前那样过于谨慎。 遗憾的则是此次指挥战事的是孙承宗,自己无缘指挥这一战: 『若是去年收尾那一战能取胜就好了。』 『说不定就能捞到主攻机会,而非配合作战。』 去年的朝鲜之战,总体来说他的表现并不错,达到了朝廷要求。 美中不足的就是最后一战不但没有捞到战功,反而险些被建虏击溃。 这让他的功绩显得有些不足,就连获得的子爵爵位,都引来很多质疑。 所以现在洪承畴别说取得辽东之战的主导权了,就连此次配合辽东作战的朝鲜军队主帅,都有人提议让毛文龙担任。 最终,还是皇帝给两人做了分工: 毛文龙负责前线,洪承畴负责后勤。 如果两人发生冲突,则以洪承畴为主,以完成作战任务、牵制建虏为先。 对此,洪承畴心里是很感激皇帝信任的。下决心要一雪前耻,让世人刮目相看。 甚至他还有更大的野望,希望能立下更多的功绩。 唤来刘兴祚、孔有德、耿仲明等人,洪承畴询问他们道: “朝鲜的兵马练得怎么样了?” “如今有没有一战之力?” 刘兴祚是他麾下排在首位的将领,闻言当即回道: “朝鲜吏治腐败、将领怯懦不堪,他们率领的官兵也不堪战。” “义兵出于义愤更有战心,但是他们的装备和训练还是差了些。” “而且义兵中最敢战、最善战的,大多被慈江伯招去。他们深入辽东,和东江兵一样袭扰建虏。” “欲要在朝鲜训练一支敢战兵马,非慈江伯不可!” 对慈江伯崔南伊大声夸赞,认为他是朝鲜军队的希望所在。 这位神射手转成的狙击手,已经适应了火器时代的作战方式,并且用慈江领出产的丝绸,成功仿制出丝绸药包的箭形弹。 如今慈江领就是用仿制的簧轮火铳,装备箭形弹作战。他们在辽东杀伤了不少建虏,连东江领和慈江领争夺边境领地时,都曾吃过小亏。 洪承畴听着这些情况,再想到毛文龙如今的声势,下令道: “加大对慈江领的支持,让慈江伯统领朝鲜火器军队。” “告诉他,无论有什么要求本帅都会支持,只要他把建虏的人头带回来。” 这让孔有德有些不忿,说道: “洪帅,姓崔的是朝鲜人,而且是光海君那一派。” “把朝鲜火铳手都给他,他起兵造反怎么办?” 洪承畴皱了皱眉,对孔有德的冒犯颇是不快,训斥道: “什么朝鲜人?” “慈江伯是大明的贵族,还是朝鲜的封君。” “这样的人都不信任,本帅还能用谁?” “再说了,东江领就在慈江领的西侧,东侧还有安东都护府。” “慈江伯就是想造反,又有几成胜算?” 孔有德还欲再说,耿仲明已抢先道: “洪帅说得极是,姓崔的想造反也没实力。” “而且我看那人是个死脑筋,是不会起兵作乱的。” “朝鲜火铳手可以交给他,正好让朝鲜君臣再听话些!” 显然,脑子更灵活的他,已经猜出了洪承畴的打算。 用崔南伊这位在朝鲜影响巨大的功臣,制衡朝鲜君臣。 让朝鲜君臣不要再有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背后搞小动作。 洪承畴点了点头,对耿仲明能猜到自己的心思,颇是有些满意。 这人不像孔有德有些死脑筋,是既能打仗又不会蛮干的。 不过他还是更信任孔有德,因为这个人更好控制。 当然对耿仲明也很重视,他向这个人道: “有德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崔南伊那边还需要派个人过去。” “仲明,你就去辅佐慈江伯,和他一起统领朝鲜军队。” “有德则统领朝鲜精兵,帮本帅带领标营。” “兴祚你回镜城那边,统领安东都护府直属的军队。” “到时候三路出击,一同袭扰建虏。” 东江、慈江、安东这三路兵马,都是他作为安东巡抚兼朝鲜大臣,所能直接指挥的军队。 不过他的权限还不止这么点,安东都护府管辖的其它地方,他同样有权指挥。远的黑龙江一带不说,近的宁远伯国,他是想纳入麾下的。 所以他又问刘兴祚道: “你在镜城那边,和宁远伯国离得近。” “宁远伯练兵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效果?” 宁远伯李尊祖是被皇帝最先派来探索安东的,并且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宁远伯之位,在金角半岛一带开藩。 不过他在来到安东后却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宁远伯国的兵马除了随着出征北海岛外,根本就默默无闻。 以至于安东总兵之位归了张同敞,张家世镇安东的可能,要比李家更大些。 世人以为李尊祖失去了祖上的能力,但是刘兴祚却不这么认为,他神色凝重地道: “今年镜城那边和宁远伯国划界,属下曾见过宁远伯国的军队。” “他们中有汉人也有女真人,尽皆极为勇悍,颇有些当初李成梁家丁的架式。” “属下敢说,宁远伯那五千人,不弱于朝鲜任何一路。” “东江领和慈江领的兵马,面对他们都不一定能取胜。” 洪承畴颇有些惊讶,但是想想李尊祖的出身,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李成梁去世也就不过十几年,李家还有不少老将老兵存在,他们帮李尊祖练出个样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而是如果连样子都练不好,洪承畴会鄙视李尊祖无能,皇帝也不可能对他如此放任。 想着宁远伯国练出来的兵马,洪承畴道: “如此说来,宁远伯国的军队,算是练出来了。” “你派人和他联络一下,就说本帅希望他和朝鲜三路兵马配合,一起袭扰建虏。” “咱们这四路大军并进,如果配合得当的话,能不能牵制建虏两个旗,甚至吃掉一个?” 最后一句,他是问刘兴祚等人的,又像是在自问。 因为他这次的目标,就是吃掉建虏至少五千人。以此洗刷身上的质疑,甚至获得伯爵之位。 在开藩越来越轰轰烈烈的现在,洪承畴希望尽快获得高等爵位,开辟自己的藩国。 免得像安东这边那样,好地方都已被封了出去—— 之前,他是想过把自己的子爵领放在安东或朝鲜的。但是仔细探查后,发现这两个地方都已经没有什么好地。 安东最好的地方就是金角半岛和庙街,朝鲜南北边角都被分封后,剩下的不可能会分封出去。 所以他只能把目光转向其它地方,希望在获得高等爵位后,选择一块好封地。 甚至,他还想获得南安伯郑芝龙的待遇,明面上说的是开辟伯国,其实却预留能开辟公国的土地—— 家乡南安成为郑芝龙的封号,是他又一件难受的事情。 身为一个南安人,他怎么不想以家乡的名字作为爵号呢? 甚至他还想过,如果去年那一仗能打好,南安伯的封号大概率就是自己的,而非被郑芝龙那个海贼占据。 所以,洪承畴急切地希望立功,还幻想过建虏在自己手上平定,将来成为国公、成为紫阁功臣。(本章完) 第746章 朝鲜和日本 就在洪承畴等人准备明年的战事时,朝鲜君臣也得到了消息。 如今的朝鲜,在经过去年的战乱后,已经完全依附大明。洪承畴这个朝鲜国相,在朝鲜拥有宰相的地位。 一些朝鲜人对此是不甘的,但是获得大明爵位的朝鲜权贵,却对此非常支持—— 他们需要大明的保障,维护自己的身家富贵。 就连朝鲜国王,因为被大明确立为正统,并且得到明军帮助驱逐建虏,对这件事也是接受的。 只是偶尔因为权力流失的不安,搞些小动作而已。 这次得知大明和建虏即将发生大战后,就有一些臣子提议,不参与两方纷争。甚至一些人认为,朝鲜能够从中谋利: “征讨建虏是大明自己的事情,和朝鲜毫无关系。” “君上切不可被洪承畴蛊惑,出兵征讨建虏。” 朝鲜国王李倧耳根子有点软,后来被尊为仁祖。他在听到大臣的建议后,当即有些犹豫。 金自点见此情景,当即就斥责道: “荒谬!”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自当为大明效力。” “何况建虏荼毒朝鲜,与我等是世仇。” “如今大明征讨建虏,朝鲜怎能置身事外呢?” “我看你是不忠于大明,也不忠于朝鲜。” “是不是收了建虏的礼物,一心想要降虏?” 他是癸亥反正的功臣,又被大明册封了爵位,和赵贵人出身的赵家一起瓜分了庆尚道,当然要为大明考虑。 李倧因为他功臣、忠臣的身份,对他也多有依赖。听到这番言语,又倾向于此议。 另一派没参与反正,却以清高自居的清西派,同样支持发兵。清西派首领金尚宪道: “程子曰: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 “朝鲜与大明已经约定礼法,怎可无故失礼?” “那样与禽兽何异,如何留在诸夏?”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朝鲜是箕子之后,和大明同属诸夏。自当追随大明,征讨夷狄胡虏。” 这是朝鲜内附之后,锦衣卫派人办报,在朝鲜宣扬的理论。 在这套理论中,朝鲜是箕子之后,是诸夏的一份子。虽然和中原有差异,却同属于诸夏。 大明也视朝鲜为最亲近的藩国,位列内属外藩第一。 这让一些朝鲜人的心理得到极大满足,认为朝鲜不但是小中华,还是华夏一员。 朝鲜的儒者对此更是欢呼雀跃,动辄夷夏大防,比大明的儒者还看重这些—— 他们要用这种态度,把自己和夷狄胡虏区分开。 金尚宪自诩清正,又是一位儒臣。当然也接受了这种观点,认为朝鲜应和大明共进退,而非自绝于诸夏。 两派都是这个意见,李倧顿时认识到众议不可违。而且这个时候,金自点还提到一件事情,逼得他不得不立刻表态。 只听金自点道: “昔年光海君就是认不清这个道理,派遣的军队在辽东首鼠两端。” “因此才有君上的反正,得到大明承认。” “君上切不可重蹈覆辙,成为又一个光海君。” 这让李倧悚然而惊,不得不立刻道: “寡人自然是忠于大明的,不会学光海君。” “朝鲜要配合大明进攻建虏,一雪丁卯胡乱、己巳胡乱之耻。” “请洪总督回朝担任都元帅,全权负责这件事。” 这个职务是洪承畴之前就曾担任的,但是在己巳之战结束后,自然就被卸下了。 如今李倧再次让洪承畴担任这个职务,就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还有一点就是,他担心现在不任命的话,大明有可能提出要求,甚至让金自点等朝鲜臣子担任这个职务,那对他来说威胁要更大。 毕竟洪承畴说到底是大明臣子,还有任期限制,到时候就会离开。 朝鲜臣子则会一直留在朝鲜,万一坐大之后就是隐患。 所以李倧宁愿任用洪承畴,也不愿任用手下的大臣。 这个结果,不出洪承畴所料,甚至现在这个局面就有他谋画的原因在内。 刘兴祚等人听到洪承畴复任朝鲜诸道都元帅的消息,立刻就贺喜道: “大帅,如今大局已定,大帅可放心筹备战事了。” “吾等定然效死,助大帅立下功勋。” 洪承畴的脸上也有喜意,忍不住带着笑道: “不是为本帅立功勋,而是一起立功勋。” “不过朝鲜的兵马还是弱了些,当年壬辰倭乱,日本军队的战力似乎更强些。” “应该让日本派兵,一同参与此战。” 对此战寄予厚望,洪承畴是想拿它作为上升阶梯的。 因为他猜到无论这一仗是胜是败,孙承宗都有可能离任。 到时候辽东督师定然会从文臣中再选,当今有资格担任督师的,他也算是其中一员。 不过相比朱燮元、孙传庭这些人来说,他的优势并不大。想成为辽东督师,就必须在辛未之战中立下大功勋。 为此,他不但想调动朝鲜的力量,还想调动日本,让他们参与此战。 刘兴祚等人都曾参与北海岛之战,和日本松前藩打过仗的,刘兴祚道: “日本的人勇悍,确实胜过朝鲜人。” “就连朝鲜最精锐的火铳手,其实也是学自日本人。” “属下以为可让江户幕府调兵,供安东都护府调遣。” 之所以说是安东都护府,不仅是因为安东都护府直属的军队如今归他掌管,还因为朝鲜这边,不愿日本军队过来。 去年姜曰广招募的日本火铳手就被朝鲜君臣拒绝入内,今年、明年的形势还不如去年危急,朝鲜君臣自然会更不愿。 就连洪承畴,也没办法在这点上强逼朝鲜君臣。因为他就算是朝鲜国相,也不可能事事顺心。 想着负责日本事务的姜曰广,洪承畴道: “这件事情,现在有些难办啊!” “江南乡试推迟,姜翰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没有他这个使臣参与,如何能调动日本军队?” 姜曰广是翰林院的官员,出使日本是兼职。而且因为这件事做得好,被皇帝派去主持江南乡试。 在张溥闹出事情后,江南乡试推迟,他这个明经科主考官,如今尚未回来。(本章完) 第747章 海上势力的分化 和洪承畴的受刺激不同,此时的郑芝龙,仍处于被封伯的兴奋之中,在婆罗洲上选择自己的封地。 皇帝这次对他的赏赐极为丰厚,不但封了伯爵,而且允许他预留公爵的土地,以备在将来升爵后扩大封地。 这让郑芝龙等海盗首领都极为高兴,因为这个爵位,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而且还意味着皇帝对他们没有歧视,他们都有机会成为伯爵,获得开辟藩国的机会。 郑芝龙颇是感慨地向李国助等人道: “皇上当真是拿我们当功臣对待,而非像赵官家那样对梁山卸磨杀驴。” “今后我们可以放心为朝廷效力,不用担心其他了。” 李国助等人同样点头,就连对招安最不赞同的刘香,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大明皇帝对他们已经够优厚,如果他们还想造反,被杀也是活该。 可以说,郑芝龙被封南安伯的影响,远非之前成为男爵、子爵可及—— 毕竟大明以前只有王公侯伯,根本就没有世袭子男爵位。 在很多人看来子男士根本不算正经爵位,不过是世官换个名字而已。 所以皇帝这次封郑芝龙为南安伯,让他们受到极大震动。认识到郑家真的成为了与国同戚的勋贵,就像京城的公侯伯一般。 不过也有人心里不满足,嘟嘟囔囔说道: “说是给我们封藩,其实却只让我们选南洋的海岛。” “东宁岛、澜沧江口那样的好地,都轮不到我们。” “要我说咱们又不是没有称霸南洋的实力,何必受朝廷管束,把好地让给他们?” “干脆自己去开辟一国,当个国主岂不自由自在?” 郑芝龙听得面色一变,当即就斥责道: “住口!” “没有朝廷支持,我们如何打赢这一仗?” “而且别以为海上胜了一次荷兰人就愿意签合约,他们是因为需要大明的货物,不得不屈伏而已。” “没有朝廷支持,让你带着小船去南洋打荷兰人,你有几分胜算?” 这下不服气的人不说话了。 他们这些海上讨生活的,都知道荷兰人的战舰强于自己。否则区区十几艘荷兰战舰,何至于需要数百艘船围攻? 而且这种围攻战术在近海还能使用,在远海根本就是送菜。 甚至因为小船的航程和适航能力有限,连送菜都送不过去。 唯有依靠大明临近海岸线,他们才能靠地利取得胜利。 并依靠大明的人力、物力支持,在遭遇挫败后迅速补充。 所以这一战虽是他们打胜的,没有朝廷的支持却是不可能。朝廷没有把整个南洋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人心贪婪,得陇望蜀在所难免。一些人想到朝廷宣传的澜沧江口的好处,就忍不住有些流口水。那可是上亿亩的土地,完全开发出来真能再造新江南。 哪像婆罗洲的土地,大部分地方根本开发不出来。 再想到开辟藩国后还需要向皇帝进贡十一税,一些人心里就不平了,感觉不如直接在海外自立。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郑芝龙、李国助都是哂笑不已。 以为当了国主就能保住富贵,哪有那么容易? 李国助就向他们道: “实话告诉你们,没有朝廷的爵位,你们的地位不可能传下去。” “咱们都是海上讨生活的,知道海上的人注重什么。没有实力的人,甭想拥有地位。” “我父曾经是首领,难道你们会因此更服从我,而非郑兄弟吗?” 这个亲身例子,让众人一阵默然。因为他们不可能因为李国助是李旦的儿子,就认他为首领。 如此说来,就算建立一国,国主地位又怎么传下去呢? 还是要像李旦所说,获得大明的爵位。 大明皇帝把分封和继承制度写入礼法,凡是违背的人,都要承受大明朝廷的责任。 这是保障他们地位的措施,让他们不用担心后代子孙无能,就被夺去势力。 郑芝龙作为现任首领,听到李国助拿这件事举例,哈哈笑着说道: “咱们以前聚义,首领当然是能者居之。” “不过现在是朝廷命官,身上还有了爵位。” “那地位就是朝廷定的,爵位让后代承袭。” “大伙儿还是想想选个好地方,给后代留块好地。” 作为获得南洋霸权的功臣,皇帝给了他们率先选择封地的权力。其中郑芝龙能预留公爵封地,面积方五百里。 这也是他不嫌婆罗洲地烂的原因,这么大的土地,总能开垦出不少耕地。 看着地图,郑芝龙向众人道: “我是确定选择婆罗洲了,你们都选择哪个岛屿做封地?” “李兄,你是不是要选爪哇岛,那可是块肥地。” “据说朝廷一些人提议好地和烂地要区分,不能都按同样的封地面积。” “你可要抓紧一点,别慢了被削减封地。” 这个风声是和世官转爵调整一起放出的,都是为了逼迫世官尽快去海外开辟封地。 虽然现在没有实行,以后却有可能真按这个说法定下来。 因为就连郑芝龙自己,都觉得好地、烂地区分开来更合理。如果有人在贵族议会上提议,他绝对会投下赞同票—— 皇帝已经命他向京城派代表,作为贵族议会的筹办者之一。 李国助闻言皱了皱眉,心里的确有了紧迫感。 同郑芝龙根本不担心婆罗洲上的土著势力不一样,爪哇岛上的马打蓝王国颇为强盛,是连荷兰人都未完全征服的势力。 而且荷兰人这次签订的和议只是承认婆罗洲属于大明势力范围,李国助想在爪哇岛开藩,还需要打败荷兰人。 如果他再像之前那样迟迟无法取得进展的话,估计京城权贵和江南士绅,有可能会觊觎那里。 想到这里,李国助向刘香道: “刘兄弟,爪哇岛面积广大,比整个福建还要大一点。” “我们一起去开藩如何?” 爪哇岛的面积他估算过,大约五十多万方里。 这个面积封公都能封两个,李国助自忖没有独占的可能,所以就想拉刘香过去。 不过刘香对种地没有什么热情,他盯上的是能抢劫的地方,指着香料群岛道: “我这名字里有个‘香’字,所以想去香料群岛找个封地。” “李兄的好意我就不受了,你可以找其他人一起过去。” 这下李国助有些为难了,因为他和刘香的关系最好,也认可这个人的能力。 其他海盗首领的能力他根本不认可,也不想和这些人做邻居。 甚至他觉得与其和这些人一起开发爪哇岛,不如找个勋贵。至少勋贵能在朝廷提供帮助,带来的好处更大一些。 当然,因为他现在只是子爵,面对勋贵不免有些弱势,这也是他虽有想法,却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 他向刘香劝道: “刘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把香料群岛留给了荷兰人。” “这里是荷兰人的核心地盘,动了是会引发大战的。” “到时候因此耽误了南洋开藩,刘兄如何担得起?” 打败荷兰人达成瓜分南洋的协议后,他们这些人已经非常满意。 如今都想要落袋为安,把争取到的势力范围定下来。 刘香想在这时挑起大战,众人都不会同意。 郑芝龙警告他道: “皇上深谋远虑、明见万里,他的命令必有深意。” “谁若是不听号令阳奉阴违,可别怪郑某人和他过不去!” 刘香撇了撇嘴,对郑芝龙的警告充耳不闻。不过他还是向李国助解释道: “我又不是去打荷兰人的据点,只是找些他们没涉足的岛屿。” “到时候兄弟们往岛上一藏,荷兰人又如何奈何我们?” “开藩种地哪有抢劫赚钱,先把荷兰人赚的钱抢回来再说。” 这话一出,很多海盗首领都是蠢蠢欲动。毕竟抢劫才是他们的老本行,种地并没有多少人愿意。 一些人已经想着和刘香一起去南洋抢劫,包括但不限于抢劫荷兰人。 郑芝龙听得眉头大皱,就连李国助都提醒道: “刘兄弟,虽然皇上没说不能抢劫荷兰人,但是这几年肯定不能激化矛盾的。” “你可不能把荷兰人逼得太紧,而且不能让荷兰人认出身份。” 刘香漫不经心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耽误你们开藩。” “再说有我牵制着荷兰人,对你们不是更有利吗?” “爪哇岛还有荷兰人的据点,不在海上牵制着,他们的支持就源源不断。” “你就安心开藩吧,不用担心荷兰人把我认出来。” 李国助劝说不动,郑芝龙再次警告道: “大明的商船,你也不能乱劫掠,尤其是拿到保险单的。” “别忘了东宁保险公司也有你的一份,还有南洋集团下属的南洋保险。” 这些保险公司,都是抢劫的变种,用收保险费的名义收保护费。 尤其是那些没有大明海关纳税凭证的,一律当作非大明商船对待。不但保险费会高很多,而且可任意劫掠—— 皇帝是在用这个办法变相征收赋税,逼海商积极纳税。 刘香如果敢劫这些船,估计会捅出大篓子。东宁集团和南洋集团,都会和他过不去。 这两个集团都有内廷和卫所的股份,甚至郑芝龙还是东宁保险总队的掌管者,未来的南洋舰队总兵,他必须提醒一二,让刘香不要肆意妄为。 刘香听着他的警告很是不喜,甚至觉得郑芝龙如今官气太重,已经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他很是不耐烦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 “在南洋我不会乱劫,只会针对西洋人。” “要是你们还不放心,我就去西洋抢劫,你们总没话了吧?” 郑芝龙等人闻言,只得放下了劝说。 不过去西洋劫掠的想法还是戳中了一些人的心坎,他们觉得如果能摸清西洋人航行的路线,去西洋劫掠也不是不可以。 或者仿照南洋集团设个西洋集团,设立西洋保险公司征收保险费。 总之,在朝廷的政策之下,原本的海盗集团开始分化。 一些人选择开辟封地求个安稳,融入朝廷中去。 一些人仍旧忘不了海上的生活,仍旧想当海盗抢劫,和朝廷也是若即若离。 两拨人走向不同的道路,未来也会有不同的命运。 —— 郑芝龙在和他们讨论一番,定下将来的策略后,回到家中又接受了恭维。 因功封爵、并且以家乡做爵号的他,得到了极大赞誉。 人人都认为他实现了光宗耀祖,不像之前那样还视他为海贼。 他的父亲郑士表道: “一官啊,你现在也是伯爵了,可以有三百亩宅院。” “之前修的百亩宅院是不是有些小了,要再扩大一些?” 先前修建的一百亩宅院,是他接受招安被皇帝册封男爵时修的。 因为身份的限制,只修了一百亩。 当时还觉得面积很大,如今和伯爵的身份相比,自然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郑士表此时就在想着,修一座更大的宅院。 有更大的宅子当然是好事,但是郑芝龙想到修这座宅子的费,不由咧了咧嘴。 他这座宅子为了符合规制,完全是由内官监负责设计和提供材料的,虽然修成后很气派,但是费也着实不小—— 一百亩的宅院,足足费了他百万两银子才修成。 如果再修个三百亩的宅院,岂不要三百万? 即使以郑芝龙的财大气粗,想到这都不禁有些肉疼。 因为他现在的钱财并不多,这两年被皇帝约束着把保护费改成了保险费,而且还要分成,收入下降很多。 之后为了打败荷兰人,他还了不少钱招兵造船,一时间根本拿不出三百万。 尤其是现在他要去婆罗洲开藩,那更是个无底洞。郑芝龙不愿把银子在宅院上,更别说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回来—— 别看他的封号是南安伯,以后回南安的机会却很少。皇帝不会放任他在家乡扩充势力,影响地方政局。 尤其是皇帝已经在京城为他赐下三百亩宅地,明显是让他回大明时在京城居住,而非住在乡里。(本章完) 第748章 海洋和陆地 郑芝龙不愿在刚修成的宅院上大动,郑士表却不这么想。 他向郑芝龙道: “房子是最容易看到的东西,乡里人就看这个。” “你按伯爵的规格建府邸,谁都知道你成了伯爵。” “不按伯爵的规制改,反而还住着男爵的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是男爵呢!” “这宅院必须要改,它是我们郑氏一族的根基。” 父亲都这么说,郑芝龙也不好反对。他向父亲说了自己的难处,解释道: “京城的府邸需要建,封地的府邸也要建。” “再加上家乡的府邸改建,费实在太多了。” “不如再过几年,等钱财宽裕后再说。” 郑士表听到这番话,急忙就问他道: “听你这意思,是真想进京去住了?” “皇上封你的伯爵,可是承天爵位。” 承天爵位和开国、奉天爵位不同,更接近于顺天爵位。 这是皇帝利用管辖海外的权力,可以用中旨直接册封的爵位。 能用中旨册封自然能用中旨削夺,所以在明白这一点的人看来,承天爵位仍低一等,不算正经爵位。 尤其是如今贵族议会还没设立,削去承天爵位不过是皇帝一道旨意的事情而已。 郑士表就担心儿子去了京城回不来,前几年郑芝龙一直没进京也是这个原因。 郑芝龙确实考虑过这件事,向父亲道: “进京是一定要进的。” “开藩后也有进京朝觐的责任。” “而且我若一直不进京,总显得与朝廷有隔阂,信不过朝廷君臣。” “我南安郑氏欲要融入朝廷,必须在京城有人。” 郑士表闻言有些担心,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去京城的风险太大了。” “你如今同荷兰人一样成为南洋霸主,焉知朝廷不忌惮?” “就算不把你像汪直一样杀了,只是拘在京中,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郑芝龙也没想好,他知道父亲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朝廷是有可能封个官职,把自己留在京中的。 就像郑芝虎就一直在海军任职,在北方为辽东做后勤。 这种理由光明正大,郑芝龙只要不想造反,就很难违抗朝廷命令。 所以他思索了一番,忽然看向父亲,说道: “要不,父亲代我进京?” “我在贵族议会还有个席位,父亲可以做代表担任。” 想用父亲代表自己长居京城,既表明了忠心,又不用亲自过去。 郑士表闻言有些惊讶,指着自己说道: “我去?” “那能行吗?” “何况我还要留在家里操持家事呢?” 郑芝龙笑着说道: “你是我的父亲,而且还加了金吾卫都督衔,怎么就不行了?” “再说家里能有什么事务,随便留个族人就行了。” 他爹的能力他自己知道,如果真有本事,也不会让自己沦落为海贼了。 所以他对自己父亲操持家事的说法根本不在意,觉得不如留个族人。 但是郑士表却真有想法,说道: “不可!” “家里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交给他人呢?” “你现在是伯爵,不但有三百亩宅院,爵田也能突破千亩限制。” “皇上有没有说过,赐给你多少庄田?” 郑芝龙这下有些惊讶了,向父亲道: “什么庄田?” “我不是有封地吗?” “皇上给我的封地是方五百里,预留将来封公的领地。” “有这么大的封地,还要庄田做什么?” 郑士表听到他的想法,急得立刻劝道: “怎么能不要呢?” “海外十亩土地,都不见得比得上中原一亩。” “你要是有几万亩庄田,岂不相当于有几十万亩海外封地?” “再说经营海外的风险有多大,哪像在中原稳定?” “难道你真要让郑家都迁去海外,成为岛上蛮夷?” 这么一说,郑芝龙也有些犹豫了。 别看他成了海盗首领,自己的基业也在海上。 但在内心之中,他对海外是不大看得起的。所以先前他连近在咫尺的东宁岛都没下力气经营,而是图谋招安上岸。 如今招安是成功了,但是上岸之事,却因为皇帝要在海外分封,出现一点转变。他想要成为世袭贵族,就必须去海外开藩。 这让他不止一次后悔没有好好经营东宁岛,以东宁岛作为自己的封地。那样他就能控制东宁和福建,掌控两地间的海峡,在这里一直收保险费。 现在他去婆罗洲开藩,其实是不得已的事情。若非皇帝逼迫,他根本就不想过去—— 能在福建这边一直收保险费,谁想去南洋种地? 若非婆罗洲的面积足够大,他又想成为贵族,根本就不会过去。 所以他叹着气向父亲解释道: “不去海外开藩,是不可能成为世袭贵族的。” “皇上把京城的勋贵都一个个往外赶,如何会册封新的贵族增加朝廷负担?” “我听说有些犯错贵族的庄田都被收了,只留下一千亩祭田。” “咱们能在中原拥有的土地皇上虽然没明说,但是估计也就是一千亩祭田。” “不可能拥有藩国的同时,还在中原掌握大量土地。” 显然,他的头脑是清醒的,猜得出皇帝为何鼓励开藩—— 就是要减轻朝廷负担,让贵族开藩后朝贡。 如果他不愿去海外,皇帝估计会立刻把爵位收回去。 郑士表听着儿子的解释,也感觉有些难办。 他本来是打算用伯爵的名义为郑家攒下一笔家业的。 没想到当今皇帝如此小气,连一些勋贵都只留下一千亩祭田。 这让他嘟嘟囔囔抱怨许久,又试着向儿子道: “成与不成,咱们都可以试一下。” “皇上不见得把咱们的田地限制在千亩,京城不还有二万亩庄田的勋贵吗?” “如果郑氏在福建有二万亩土地,那可当真是发达了,是真正的家族根基。” 郑芝龙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又听父亲说道: “我刚才说扩建府邸也是如此。” “咱们成了伯爵,地方官员士绅谁不给些面子?” “到时候购买庄田,也更容易一些。” 种种好处一说,郑芝龙心动之下说道: “那就先试试吧!” “如果皇上不禁止,那咱们就先买二万亩庄田。” “这些田主要给族人种,名义上说是祭田。” 郑士表一拍大腿,说道: “成嘞!” “你就都放心吧!” “咱们郑氏是大姓,源头能追溯到晋朝衣冠南渡时八姓入闽。” “除了石井郑氏的近亲外,其他人多少也能攀上点关系。” “这族人多了祭田就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朝廷知道了,也不能因为祭祀祖先责问我们。” 和郑芝龙商讨了收购庄田做祭田的措施,郑士表又向他道: “说起来咱们郑氏族人出海的也不少,还有很多人去了吕宋那边。” “皇上不是给你预留了公爵封地吗?” “下一步如何提升爵位,是不是打败西班牙人?” 打败荷兰人封了伯爵,打败西班牙人自然有可能把爵位升一级。 郑士表虽然想在福建扎深根基,却知道自己儿子的基业到底是在海上。想要提升爵位,就要去打海战。 郑芝龙确实有过打吕宋的念头,甚至之前想过以吕宋做封地。 不过朝廷因为吕宋距离近,考虑的是直辖,作为第一个海外省分,探索海外治理。 再加上西班牙人正在没落,如今和大明在南洋争霸的是荷兰人,他向父亲说道: “打西班牙人估计还要很久,现在大明的目标,是把荷兰人从南洋逐出去。” “等到全居南洋后,西班牙人就是瓮中之鳖,随时都能收拾。” 前来南洋的西方殖民者中,葡萄牙人已经归附大明,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西班牙人和大明的关系没有那么好,甚至还曾在吕宋屠杀华人。 但是在无敌舰队战败后走向没落的西班牙人,没有和大明争夺南洋霸权的实力。 如今和大明争夺南洋的,是从西班牙独立出去的荷兰人。 这些荷兰人不但侵夺西班牙、葡萄牙的据点,就连英格兰派来的殖民者,都被他们赶了出去。 他们对大明进入南洋极为警惕,这次虽然不得已而答应,却明显有不甘的意味。 很多人都认为将来定然还有大战,这也是刘香提出劫掠荷兰商船时,没多少人反对的原因—— 既然迟早都要打,自然是能削弱一点是一点,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引发双方大战。 向父亲解释了一下南洋的局势,郑芝龙道: “要想封侯,估计要把荷兰人完全赶出去,让大明彻底确立南洋霸主地位。” “西班牙人只是添头,拿下它有可能封伯,却不可能获得更高爵位。” “戚继光靠着平倭功和边功后代才封为侯爵,我想成为侯爵,必须把整个南洋平定,赶走荷兰人与西班牙人。” 这是他对自己的认识,也是对整个南洋局势的判断。 正因为此,他想把自己的势力迁去婆罗洲,为将来进一步立功升爵做准备。 郑士表则是皱了皱眉,说道: “你这平了南洋也只能封侯,皇上为何留一个公国给你?” “到底要立下什么样的功绩,才能成为公爵?” 郑芝龙哈哈笑道: “南洋才到哪啊!” “郑和早在永乐年间就控制南洋,还下西洋让不少国家朝贡。” “想当公爵的话,至少要下西洋,恢复曾经的威势吧?” “而且这恢复故土的功劳和开疆拓土到底不能比,说不定皇上会让我们远赴泰西,沿着荷兰人东来的路线打过去。” 对荷兰距离大明多远有些概念,但是郑芝龙理解得并不算深。 他的想法就是,既然荷兰人能不远万里打到大明,那么大明的军舰就能同样打过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立下超越前人的功绩,获得朝廷册封的公爵爵位。 否则只在南洋打转,他不认为皇帝会封自己公爵—— 那可是有五百里封地,很多权力相当于王爵的爵位。 郑士表听着儿子的雄心壮志,抚着胡须极为开心。 以前他还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认为性情逸荡不能成才。如今看来是没放对地方,他的这种性格,正适合去海上。 既然如此,他更要帮衬儿子,帮儿子掌握好陆地,说道: “郑氏在福建的族人很多,里面有不少人才,无论在中原还是海外都有不少关系。” “如果能在乡间营造出声势,让整个郑氏甚至福建大姓都帮助你。你在立功升爵的时候,一定会更容易。” “咱们家也能成为福建望族,甚至控制这里。” 显然还没有放弃在福建扩张的想法,甚至认为这件事更重要些。郑芝龙想在海上立功,离不开在福建打下的根基。 郑芝龙想到在海上的种种艰难,对父亲的想法十分支持。认为将来郑氏若想兴旺,海上和陆上缺一不可。 所以,他很快选了几个得力的族人负责此事。父亲郑士表则作为南安伯的代表,前往京城朝觐。摸清朝廷对贵族庄田的态度,去京城结交各路权贵。 随行的还有一些被封爵的首领,以及他们的代表。 这些人都在此次的海战中立功,得到爵位等赏赐,前往京城谢恩。 —— 朱由检在收到郑芝龙没有亲自进京的消息后,眉头微微皱起。 他自觉对郑芝龙已经足够信任了,这几年来也在不断施恩。 没想到郑芝龙对朝廷却仍旧心怀顾虑,不愿进京朝觐。 尤其是从锦衣卫的奏报得知,郑氏在家乡大规模扩建宅院、建立庄园之后,他更是有些怀疑,郑芝龙怀着异心: 『这人是想要掌控福建,盘踞一个地方的坐地虎啊!』 『一个藩国还不够,还想把福建控制?』 给郑芝龙预留公爵封地,已经是明晃晃地许诺将来会封他为公,没想到这个人仍嫌不足,想要控制福建。 这让朱由检觉得郑芝龙虽然未必有胆子造反,却确实有自立之心—— 历史上这个人就是如此,在福建形同割据。 必须把他的妄念打下去,不让他起不该有的野心。(本章完) 第749章 苏州农民和商人 “走向海洋任重道远啊!” 朱由检看着福建和江南传来的消息,感叹道。 郑芝龙等海盗首领在有机会时尚且走上陆地,更别说那些江南士绅了。 虽然朱由检给他们留了一个口子,允许在海外拥有大量土地和奴婢。 大部分士绅在反抗无果后也选择认命,接受他这个皇帝的好意。 但是总有人心里不甘愿,闹出各种事情来。 这不,在张溥出发前往南京应试后,苏州士绅就搞出来一件事: “苏州士绅和农民要求按新制度量衡丈量土地,和其它地方的田亩统一。”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惜提出来的人却不怀好心。” 统一度量衡是朱由检一直提倡的,按理说他应该支持。 但是比较麻烦的是,苏州的亩向来比较小,一亩只有其它地方的七八成。新的度量衡制度下,旧亩又只相当于新制单位下0.92市亩。 所以苏州的亩,换算下来只相当于0.6-0.7市亩。原本估计能清丈出的千万亩,瞬间缩减为六七百万亩。 这对赋税定然有重大影响,也是朱由检为难的地方。 他问经苏州回京的王文政道: “苏州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士绅对朝廷态度如何,民众又是何看法?” 王文政作为未来的东厂总督,经过苏州不可能不探查一下。他向皇帝回道: “苏州士绅虽然有些人对朝廷不满,但是让他们反抗朝廷,这些人是万万不敢的。” “苏州能打的人在单师傅南下组建武道协会后,也都被吸纳了进去。” “就算有士绅想动手,他们也找不到敢于出手的人,分到田地的民众也不会支持他们。”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对东厂和锦衣卫的工作颇是赞许。 对苏州这样的地方,根本是用不到军队的,锦衣卫这个被他改造成警察机构的衙门,就能镇压苏州的反对势力。 苏州士绅能做的也就是软抵抗,把朝廷的政策曲解为对自己有利。 所以朱由检决心要好好和苏州士绅磨一磨,把各项措施尽量完善,减少他们钻空子的空间,然后再推行到江南各地。 他向王文政又问道: “除了分到地的农民外,商人和工人呢?” “他们是何看法,民间是否稳定。” 王文政笑着说道: “工人都说皇上爱护他们,对张先生提出的终身雇佣制、八小时工作制、技术等级工资制都很支持。” “女工还专门组建了女工协会,想要选出做事勤快的女工到宫里侍奉皇爷。” “还有些五不男、五不女想在内廷做工,宫里要不要接纳他们?” 朱由检对此欣然接纳,说道: “既是苏州民众的心意,当然要接纳他们。” “不过一切都要全凭自愿,他们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做工的也要按规定签雇佣合同,不适应可以按合同条款解约。” “对苏州雇工一定要特别照顾,他们可以作为内廷在江南的根基。” 又特意提点他道: “先前魏逆掌权,被各地抵制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手下出身北直隶的太多,尤其是宫里的人。” “所以南方的人一定要招,尤其是皇后的家乡苏州,从雇工中招募,让他们有翻身的机会,制衡苏州士绅。” “还有凤阳那边,也可以适当招募些。宦官不仅要以北直隶人为主,还要有人出身南直隶。” 这是他对宦官势力做出的调整,想要尽可能地扩大他们的来源地,扩大内廷在各地的影响力。 只要有一个人在宫中出头,就会对当地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地方士绅也必须要考虑他们,等于让地方又多出一股势力。 未来,宫里的宦官仍旧会以北直隶人为主,却也会增加一些南直隶和海外塞外的人。这都是朱由检为皇室划定的基本盘,用宦官和地方直接产生联系。 王文政身为北直隶人,对此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但他知道皇帝是为了扩大内廷影响考虑,而且这番推心置腹的话,也表明了对自己的信任。 所以他当即说道: “臣一定会加强对宦官出身的审查,多增加一些苏州的人。” “这件事要不要告知内官监刘掌印,让他优先提拔苏州的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告诉刘若愚可以,但是优先提拔就算了,一切都按规矩来。” “不过可以给几个内书堂名额,对一些有天资的重点培养一下。” “宫里宦官要用可靠的人,从小培养起来。” 王文政将这些记下,然后才回答皇帝之前询问的苏州商人的问题,禀告道: “苏州的小商小贩,对朝廷政策大多是支持的,他们愿意缴纳税费,并希望组建协会,对税吏进行监督。” “大商人则很不满,认为朝廷以税收入股,是强夺他们的产业。” “尤其是苏州士绅很多人都经商,他们是对此最不满的人。” “有些人愿意上交官田,但是对营业税却很抵制。” 朱由检若有所思,隐隐明白了苏州的事情又起波澜的原因。 显然,是那些士商合流的家族,在得知营业税后闹出事情来。 他对此哂笑一声,问道: “以你估计,苏州的商税能收多少?” “能达到苏州田赋的几成?” 王文政知道皇帝注重数字,不敢胡言乱说,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 “苏州商贸兴旺,至少能达到田赋的两成。” “估计能征收到二三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估摸着这个数字,又问王文政道: “苏州折银的标准是多少?” “二百万石田赋能折合多少银子?” 王文政道: “以前折银的标准有高有低,平均接近五钱。” “曹巡抚和张先生商议的,是按一石米五角计算。” “所以二百万石米,能折合一百万元。” “如今苏州米价高,经常在七角以上,甚至能达到一元。” “曹巡抚估计除了刚分到田的雇工外,大多数人会选择纳银。” “估计苏州能收到七十万两银子,六十万石粮食。” “苏州漕粮七十万石,曹巡抚打算外购补上这十万石,寇知府则认为应该让三百亩以上的地主纳粮。” 江南这块地方,如今种植经济作物的更多,早已不是国初“苏湖熟,天下足”的时候。 现在江南的粮食都依靠湖广,很多人是从湖广外购粮食,才能交上赋税。 所以江南的人当初对一条鞭法很支持,因为他们能直接缴纳银两,而非买粮交上去。 如今朝廷允许纳粮、纳银自便,在粮价高昂、折银标准却较低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选择纳银,而非缴纳粮食。 朱由检想着这件事情,对此皱眉不已。以他本心来说,是想多收些粮食的,因为这才是朝廷最重要的物资。 但是粮食从江南运过来损耗太大,远不如银子可以从账户上直接划过来。 所以他考虑一番之后,还是道: “罢了,就按这个标准吧!” “以后以当年粮价下浮一两成确定折银标准,每隔三五年审议一次,由当地议会决定。” “这几年就按五角一石,苏州需要起运的二百万石田赋就是百万元。” “如果能征收到二十万两商税代替,田赋可以下降到八十万元、也就是一百六十万石。” “以每亩平均纳粮二斗五升计算,需要615万亩,这个田亩数字应该能清丈出来。” “就算按新度量衡纳粮,也能交上一百六十万石。” “朕就遂了他们的意,用新制度量衡重新丈量田亩。” “具体能量出多少、征收多少赋税朕不管,但是苏州起运朝廷的赋税,不能低于二百万石。” 命王文政按这个意思让杨景辰写票拟,再批红给曹文衡发过去。 他对江南是有些放任的意思,只要能交上赋税,别的不想多管。 —— 苏州,曹文衡收到朝廷的回复后,心情很是愉悦。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按新制度量衡丈量土地后,把每亩平均赋税提高到三斗的打算。 没想到皇帝如此通情达理,把苏州的田赋又降低了一些,只是要求用工商税补上去。 如此一来,原本苏州士绅制造的民众和官府矛盾,便转移为农民和工人、商人的矛盾。 尤其是营业税主要来源的商人,成为这个措施的主要受害者。他们不上缴足够赋税的话,别说苏州官府不答应,苏州农民也不会同意。 想到那些经商的士绅家族,曹文衡心情愉快地道: “来人,请南京太府寺的人过来,商讨太湖巡阅府税务司组建事宜。” “太湖流域要按朝廷要求实行一税制,让每一艘缴纳赋税之后,都能畅通无阻。” 这是按朝廷的要求做事,同时也是为征收商税做准备。 之所以不单单在苏州收,而是选择整个太湖流域。是他担心今年在苏州可能收不到二十万,需要其它地方的税银补上去—— 作为江南的货物集散中心,很多在苏州的商人都不是本地人。不从整个太湖流域收,苏州的商税很可能收不上来多少。商人们会逃出苏州,以便规避赋税。 不过在以水运为主的江南,他们再逃也逃不出太湖流域。曹文衡对皇帝设立太湖巡阅府极为佩服,认为确实应该以此划分区域征税。 他这个新兼任的太湖巡阅使,会让世人知道这个职位的利害。 巡抚衙门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在知道朝廷又一次降低赋税,只要求起运一百六十万石田赋、其他四十万用工商税补上后,苏州的农民一阵欢腾,对皇帝感恩戴德不已。 苏州的商人则是坐蜡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打算老老实实缴纳营业税。如今却不缴也得缴,否则苏州农民会首先针对他们。 甚至,现在就有农民骂苏州商人,认为他们为富不仁、一直在偷漏赋税: “这些狗娘养的,一个个如此豪富,养着豪奴美婢。” “交的税却那么少,还不如种地的我们。” “我看那些店都该砸了,看他们偷漏赋税!” 这是想浑水摸鱼的,想要鼓动人们去砸商店,趁机抢些东西。 不过江南民风柔弱,大部分不想如此暴力,有人说道: “砸店就不必了,但是咱们能不去他的店里买东西。” “以后凡是店里没有税单的,咱们都尽量不要去。” “被官府催着缴纳赋税的,在《苏报》上刊登,列入雇工协会的黑名单。” “看他们还敢不敢偷漏赋税,让我们多缴赋税。” 显然,在朝廷定下税额后,苏州的民众迅速分化,农民、工人,都想要让商人多纳税,减轻自己的负担。 商人对此当然是不愿意,尤其是那些闹出事来的绅商,对此更是不甘。 只是如今的情况是,上有朝廷命令,下有民众支持,他们的抵抗根本没有多少作用,反而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很快,在太湖巡阅府税务司开出第一张催缴通知后,《苏报》上刊登了雇工协会制定的黑名单。 这家商号遭到所有加入协会的雇工抵制,在里面做工的协会成员,也都纷纷辞职离开。 甚至有很多民众去店前示威,要求缴纳赋税。 面对如此多的工人和农民抵制,这家商号很快扛不住,足额缴纳了赋税和滞纳金。 太湖巡阅府的税务司,取得一个开门红,很快开始向其他商家收赋税。 这些商家鉴于那家商号的下场,对此不敢无视。很多人开始按照朝廷政策,主动申报应该缴纳的赋税。 尤其是那些中小商家,对此甚至很支持。因为在实行一税制后,他们的负担反而有所降低。 唯有那些以前偷漏赋税的大商家,要缴纳比中小商家更高的营业税。甚至要被朝廷入股,才能享受十一税。 这让他们纷纷开动脑筋,找办法降低应该缴纳的赋税。后来还真被他们找到,那就是主动拆分成小企业,规避大企业应该缴纳的营业税。 这造成江南的小微企业数量众多,在合乎税法的基础上蓬勃发展起来。而且很多小企业关系还没断,组成了各种行业协会。 甚至还共用同一品牌,统一采购和销售,组成了类似辛迪加的组织,联合形成垄断。 大明的资本组织,在朝廷的政策逼迫下,开始发展起来。(本章完) 第750章 江南的优势 苏州,留在这里主持工程营、为雇工协会压阵的顾炎武。在看到雇工和农民配合,竟然逼迫大商人让步后,对于工农联合起来的力量,有了更深认识。 同时也认识到皇帝为何说工人更有斗争性,可以作为先锋队: 『这些雇工一无所有,斗争起来确实更坚决。』 『只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就能作为先锋队。』 『苏州府一切不民主的制度,都能用他们摧毁。』 对皇帝与万民共治天下十分赞同,更喜欢《团结就是力量》中的“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顾炎武认为作出这首歌曲的皇帝,是真在践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把民众放在首位,推行民主制度。 所以他对来苏松建立新区、摸索民主制度的刘理顺很支持,下决心为他保驾护航,扫清新区筹建过程中遇到的困难。 “寇公,皇上可是说了,新区要践行土地公有制。” “除了上海区的土地可以有私田外,新的吴淞区、宝山区,都要置换成官田。” “松江府那边的上海区、宝山区且不说,吴淞区的土地,可都要收归国有的。” “这件事若是办不好,拿什么向皇上交待?” 和苏州知府寇慎商议着这件事,顾炎武虽然很尊重这位在童子试上录用自己的父母官,却也不会耽误皇帝的命令。 他向寇慎解释了新区建设的事情,以及刘理顺来江南的责任。 寇慎在得知事情原委后,皱着眉头说道: “吴淞江所那一片的土地本就属于卫所,周围也有很多官田。” “把吴淞江西岸都置换成官田并不难,难的是赋税怎么办?” “这新区的赋税以后是单列,还是仍旧归苏州府?” “若是单列的话,苏州赋税的额度,可就要变一变。” 其他苏州官员也是这个看法,黄道周道: “新区到底是什么级别,是府还是区县?” “以后吴淞区的案子去哪上诉,归不归苏州廷尉署管?” 这一系列问题,都是需要解决的。 反倒是顾炎武负责的军事简单点,因为新区军事已经确定由羽林后卫负责,属于太子卫率府管。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新区是要建成工业城市的,以后的赋税,直接由太湖巡阅府的税务司负责,按比例分给新区。” “这部分赋税的存留款项,除了作为新区衙门的经费外,还会分给江南巡抚衙门。” “现在巡抚衙门的开支从苏松海关支取,是不可能一直持续的。” “未来海关税收地方能分多少,都会确定下来。” 作为一个没有省级机构的巡抚衙门,江南巡抚衙门的开支从哪来,一直是一个问题。 理论上可以让江南五府把一部分赋税交上去,但是那样巡抚衙门就需要多出许多相应机构,甚至在事实上成为省级衙门。 所以之前朱由检特许江南巡抚衙门从苏松海关分润税收,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各地在见到这个例子后,同样要求分润海关税收。户部和海军部海关总署,对此当然反对。 所以朱由检在筹建新区和太湖巡阅府后,决定让江南巡抚衙门移驻新区,从新区分润存留赋税,作为巡抚衙门的经费。 同时,太湖巡阅府的税务司,在统一收取江南地区的商税后,也会把税款存留一些,作为太湖巡阅府和江南巡抚衙门的经费。 这意味着苏州府基本不会分到新区的税收,寇慎追问他道: “存留这样分配,那么起运呢?” “吴淞区现在承担的起运额度,是转嫁其它区县,还是继续由吴淞区承担?” 顾炎武哈哈一笑,说道: “这点寇公放心,该新区承担的,就由新区承担。” “实话跟寇公说,楚藩建造安置房的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部划拨过来了。” “就算让吴淞区承担二十万两赋税,今年也能交上去。” “现在,就请寇公和府衙诸位帮忙,把吴淞区的地划分出来。” “我要立刻组织工程营建房,免得雇工们冬天没地方住。” 苏松新区的筹建,皇帝虽然没有出一两银子,却把从楚藩获得的资金,却有一半投入新区。 如今确定的就有三百万两,能够很轻松地把二十万两银子拿出来。 不过二十万两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万亩的赋税,寇慎显然不可能把这么大的地方划给吴淞区。 他和苏州府官员商议后,最终给吴淞区分出了含有四十万亩耕地的土地,大约是嘉定县的一半面积。 这些耕地都会被置换成官田,和附近荒地、滩涂一起,划拨给新组建的吴淞区。 顾炎武当场就交了五万两银子,作为这四十万亩耕地的赋税。之后他还会向这些土地征粮食,作为工程营和雇工协会的食物来源。 而且还要配合四海粮行的统购统销,掌控新区的粮食行业。 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和松江府商定了宝山区、上海区的范围。松江府虽然还没有强行收回官田,但是在划拨土地的时候反而更容易些。 因为上海区是允许有私田的,宝山区如今又大多是荒地。 三个地方加在一起,最终拥有了百万亩土地。吴淞江和黄浦江的下游,都被纳入新区。 顾炎武很快选定地点,安排工程营建设港口码头,为雇工建造居住地。 居住的房屋,自然按京城规划的社区建造,各种建筑材料,已经从京城等地运了过来。 加入工程营的雇工在知道建造的社区以后会分配给自己后,极为热情地展开建设。新区在尚未正式成立的情况下,已经热火朝天地建了起来。 很多工人都发挥聪明才智,在三结合集议会上提出各种建议。一个苏州的泥瓦匠,便提出可以请香山帮来建设: “香山帮是蒯鲁班传下来的,他们世居香山,还有后人存在。” “香山帮擅长营造,当年建造京城和皇宫,就有他们参与。” “若是请来他们营建新区,一定能把新区建造得更好看。” 蒯祥蒯鲁班,不但是承天门的营建者,还可以说是苏式建筑的鼻祖。苏州这边有蒯氏族人,还有很多工匠向蒯家学艺,组成了所谓的香山帮。 顾炎武在京城和吕祥等人有交情,自然是知道大明工匠对蒯祥的推崇,还随他们去过鲁班庙,拜祭过这位陪祀鲁班的大匠。 听到蒯祥后人组成了香山帮,顿时欣喜地道: “我在京城还听说过蒯侍郎胡同,没想到他在苏州还有后人。” “他们在江南营造房舍数百年,定然是有本事的。” “可以把他们请来,把京城传来的社区图样,改造得更有苏州韵味。” 对京城的建筑顾炎武说不上不喜欢,但是家乡的建筑显然更让他觉得亲近。 更何况苏州和京城的气候水土还不一样,必须要有精通营建的本地人。 所以顾炎武很快决定,要把香山帮请过来,打造一个美丽漂亮的苏松新区。 香山帮的泥瓦匠也有加入雇工协会的,很快他们就带着顾炎武的邀请去吴县请人。 蒯祥的后人在得知有机会主持苏松新区后,顿时率领整个香山帮赶了过来。 对他们这些工匠来说,有机会主持一个城市的建造是很难得的。蒯祥之所以留下大名,不就是因为建造皇宫、参加京城设计。 更何况苏松新区是皇帝下令设立的,蒯祥也是被当今皇帝抬进了鲁班庙,后代还被册封了世袭爵士身份。 在知道能为皇帝效力后,他们义不容辞,纷纷前来新区。 这些专业的匠人加入后,新区建造的速度,又加快了一截,并且规划得更加合理。 顾炎武也很快察觉到江南的优势,那就是不用考虑结冰,冬天也能用水泥建设: “放在京城,现在都开始结冰了吧?打地基什么的已经不能用水泥。” “但是江南这边结冰晚,而且时间很短。相比京城来说,几乎称得上全年都能建设。” “这在江南建造新城要更容易,远比北方简单。” 北方的建筑,需要考虑防寒保温。水泥在冬天结冰的问题,现在文思院都没解决。 但在江南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即使冬天也能施工建设。 这让顾炎武发现了江南的优势,也认识到皇帝为何要在苏松设立新区,作为内廷的立足点: “江南的确是好地方,冬天不影响施工,夏天也不会太热。” “这不但在农业上有利,工业上也是优点。” 江南一年两熟的优势,让它在唐宋得到开发后,很快成为粮食中心,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即使后来转向种植经济作物,粮食中心也没有转向北方,而是转到湖广。 顾炎武此时就认识到:江南的工业发展起来后,相比北方也有优势,很可能成为工业中心。 这让他更加热情地主持新区建设,同时考虑要不要卖些田,在新区投资工业—— 之前,他就让家里卖了五十亩地降低需要缴纳的有产税,在京城投资工商业。 如今想要更进一步,再卖二百五十亩土地,投资江南的工商业。 他现在拥有的世袭爵士身份,可以在中原有五百亩爵田,之前留下的七百五十亩,自然是有些多余了。 顾炎武便打算把这二百五十亩地卖掉,在新区投资工商业。 这个想法,在顾炎武回家探亲时提起后,毫无疑问遭到他的嗣祖父顾绍芾反对,他说道: “七百五十亩田并不多,按照新的度量衡,只是勉强达到五百亩而已。” “这些田可以都作为你的爵田,只需要缴纳十一税。” “它们不能再卖,要作为你的家业。” 顾炎武听到祖父这么说,才想到用新制丈量土地这件事。 没想到自己的家业也因此缩水,从七百五十亩变成了五百亩。 这下他根本不需要再卖土地了,五百亩地凭他的身份无需缴纳有产税。 这让他有些啼笑皆非,感慨道: “难怪苏州士民,都支持用新制丈量土地。” “敢情除了降低田赋外,还能降低有产税。” “我可得向寇公好好建议,让他把有产税全部收上来。” “说不定不需工商税,就能把二百万石额度交上去。” 苏州这边的有产税不能说没收,但是显然没能完全收取。 之前张溥检举吴世睿的一个罪状,就是漏缴有产税。 如果把这部分税收加在田赋里面,是有可能把减少的赋税补上去的。 琢磨着这件事情,顾炎武越想越觉得应该。苏州士绅这样做,显然已经做好了缴纳有产税的准备。 说不定他们已经再次分家,降低需要缴纳的税率。只要苏州官吏的态度强硬,很可能把这个税完全收上来。 顾绍芾听他在家里也在想着这些事情,着急道: “你在之前给雇工撑腰我就不说了,怎么还想得罪那些士绅?” “你还想不想让顾家留在苏州,封地还想不想在新江南?” 显然,他想让顾炎武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把苏州士绅得罪太深。 顾炎武对此却不以为然,说道: “爷爷不是常教导我要以天下为己任吗?” “如今天下需要江南的赋税,我就要帮陛下做好这些。” “爷爷你是没去过北方,不知道北边是什么样子。” “若是再没有江南的钱粮,只怕不久后就会出现大乱。” 从军后虽然多在军中,但是顾炎武对政事也没有放松关注。尤其是皇帝有意培养他,特意让他观看内参。 从通政司发行的内参上,顾炎武看到了很多灾情匪患的奏报,认识到北方的形势有多严峻。这让他身为一个苏州人,也支持向苏州多征赋税。 顾绍芾在科举上很不得志,没有做过官员。但他同样很关心时事,邸报每期必看。甚至还摘抄装订,把要事记录下来。 虽然他在公开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没有顾炎武在内参上看到的多,但是北方受灾移民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听到顾炎武这么说,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江南更困难。叹了口气说道: “你现在年龄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 “怎么拿主意自己做主,但是家里的田不能卖。” “需要多少银子我给你拿,咱们家这点家底总能凑出来。” 取出积攒的银两,让顾炎武投资工商业。(本章完) 第751章 贞节牌坊 祖孙二人谈了一会儿话,顾绍芾想起一件事来,说道: “听说皇上这次选淑女,不禁寡妇参选。” “这是什么事情,你跟我说道说道。” 顾炎武笑着说道: “不是选淑女,北京那边是选妃,苏州这边是雇工协会想送人进宫里。” “说是不禁寡妇参选也不然,有子女的寡妇,还是不让报名的。” “只有没生下子女、而且自愿入宫的,才允许参选。” “她们寡妇失业的,到宫里也有个生计。” 顾绍芾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这没有孩子的寡妇,确实可以去宫里当宫女。” “只是皇上选妃为何也允许寡妇报名,难道他真像传言说的喜好妇人?” 当今皇帝喜欢年龄大的女子,这是前两年从宫中传出来的。皇帝前年从宫中选了八个选侍,都是年纪大的老宫女。 事情传到宫外,就变成了皇帝喜欢妇人。再结合允许寡妇参选的命令,这让一些人联想到了魏武帝曹孟德,对此颇有非议。 顾绍芾也觉得这件事不好,有些忧心地道: “皇上喜好妇人,这可不太好啊!” “若是看中了某个妇人,强纳臣民妻妾怎么办?” “这件事可真不好,你得劝谏劝谏!” 顾炎武闻言啼笑皆非,向祖父道: “您都想到哪里去了?” “当今皇上要重制礼乐,岂是不尊礼法的人?” “再说皇上也不是不提倡守节,只是希望她们有子女。” “没有子女就孤伶伶地守节,还不如去宫中找个活计。” 顾绍芾闻言问道: “那有子女的寡妇,还是提倡她们守节了?” “你已经是元士,身份等同于进士。进士之母守节通常都有贞节牌坊,你娘的贞节牌坊什么时候下来?” 顾炎武是嗣子,他的嗣母和嗣父还未成婚,嗣父便去世了。 他的嗣母王氏,是以未婚妻的身份来到顾家守节,抚养被过继来的顾炎武长大。 她这种未婚守节的情况,按照常理是能获得表彰的,可以建坊旌表,也就是贞节牌坊。 顾炎武想到这件事情,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贞节牌坊这种东西是不怎么喜欢的。今年京城道路改造,就拆了不知多少牌坊,其中贞节牌坊几乎没有被重立的。 军中的报纸,也因为这件事讨论过贞节牌坊,有文章认为女子守贞和守节相关联,和宋朝靖康之耻有关—— 宋朝的男人保护不了女人,又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受辱,所以用守节的名义,逼迫女子自杀,保持清白之身。 儒学中的女子守节就是这种思潮的体现,是该被摒弃的糟粕学问。 军中作为敬慕强者的地方,对这种打不过敌人只能约束女人的事情,自然非常鄙视。 顾炎武则因为母亲守节,在第一次看到这种说法时气得简直要跳起来。因为他和嗣母的感情很深,自然看不得人诋毁守节。 但是汉唐对贞节的看法、对寡妇再嫁的态度,都和宋朝之后大为不同。宋朝之前的节妇数量,有据可考的不过147位而已,远远不及现在。 尤其是报纸上披露的一些地方逼迫寡妇自杀、以获得贞节牌坊的事情,让顾炎武对贞节牌坊的看法,慢慢发生了转变—— 如果自己母亲和那些被迫守节的女子获得一样的贞节牌坊,那他宁愿不要。 他向祖父说道: “贞节牌坊的事情,皇上正在命礼部重新拟定标准。据说要把各种牌坊的认定权力全部收归礼部,和城隍庙、社庙的祠堂相关联。” “没有子女守贞以后是不被提倡的,更不提倡自杀,不允许用私刑杀了寡妇说是帮人家守节。” “朝廷以后只会表彰不屈从权势自杀或被杀的女子,还有抚育出功臣的。单纯守寡或自杀,并不会被表彰。” “我娘将来是能获得贞节牌坊的,孙儿想等新的贞节标准确定后,再为娘亲申请。” 顾绍芾对此很是关心,因为他觉得为儿媳能做的就是这个,追问顾炎武道: “只表彰不屈从权势、还有抚育出功臣的,那岂不是说没子女的寡妇守贞也没有用,没法获得贞节牌坊?” “你娘这样养育嗣子的,到底算不算内?” 顾炎武早就考虑过这件事,说道: “应该算吧!” “皇上是不想看到有人为了贞节牌坊强迫寡妇守贞,给她们守制之后自主选择的权力。” “如果有寡妇想再嫁,可以按照新的婚姻礼法完全自主,不需要娘家、夫家任何人批准。” “但是如果有人不想再嫁,也可以选择守寡。没子女的应该允许收养子女,把子女抚育成功臣。” “反正不管怎么说,新的礼法不溯及既往。孙儿按旧礼法肯定是母亲的儿子,而且现在是功臣,将来一定能获得贞节牌坊。” 顾绍芾听到这个回答,总算松了口气,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你娘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把你抚养成人。” “若是连个贞节牌坊都没有,咱们顾家怎么对得起她?” “你现在是元士了,身上还有了世爵,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娘,让她以后舒心。” 顾炎武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孝顺母亲。 顾绍芾又道: “你今年已经十八了,你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想把她娘家的侄女嫁过来。” “你自己意下如何?听说皇上和皇后提倡婚姻自主。” 顾炎武在这方面不太在意,说道: “既然是母亲娘家人,想必是极好的,一切都听母亲的。” “我今年会一直在新区,如果方便就尽快成婚。” 顾绍芾听到这番话,询问道: “怎么这么急?” “我和你娘还想定在明年呢!” “现在说亲就立刻成婚,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顾炎武笑而不语,直到祖父问得急了,才透露道: “明年辽东可能有大战,孙儿也要准备。” “说不定就有机会参战,再立一些功来。” 顾绍芾听到要有大战,顿时有些担心。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孙儿只是刚刚成丁,连家都没有成。 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上战场打仗,让他怎不担心? 想着顾炎武的文职军官身份,顾绍芾道: “年纪轻轻就要上战场,真是难为你了。” “你就不能向皇上说说,转成文官职位?” 顾炎武摇了摇头,向祖父道: “当文官有什么好?哪有文职军官升得快?” “钱嘉徵、陈子龙那些元士,现在还只是正九品呢!” “哪像孙儿现在,已经成了营护军。” “现在正是在军中建功立业的时候,等到辽东平定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更何况想要升爵,必须要靠军功。” 顾绍芾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你爷爷我无能,不能给你荫庇,也没能挣下一份大家业。” “若是咱们顾家有王家那样的财力,就不用你上战场厮杀了。靠着给朝廷献田,就能获得爵位。” “可惜,可惜……” 顾炎武的母亲姓王,和太仓王氏有点关系。但是并非王锡爵或王世贞这些名人的后人,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太学生而已。 顾家虽然祖上连续数代担任朝廷和地方要职,他的曾祖父顾章志还当上了南京兵部侍郎。但是和出过首辅的王家相比,那是远远不如的。 尤其是顾绍芾这一房,他本人在科举上很不得志,儿子又早早去世。靠着过继顾炎武才没有绝后,家里只有几个人而已。 所以皇帝这次在苏州大规模散发爵位,也轮不到顾家。只能靠顾炎武上战场上立功,才能获得爵位。 顾炎武对祖父只有感激,闻言笑着说道: “爷爷这是什么话,功名但在马上去,何必依靠祖荫?” “再说捐纳的爵位最高是男爵,只有王家那样祖上有功的,才有可能获得子爵爵位。” “孙儿以后是要开藩建国的,到时候把父亲和祖上都供奉进宗庙里。” 顾绍芾闻言大笑,伸手抚了抚胡须,显然对顾炎武的说法极为满意。 到了他这个岁数,最关心的就是身后之事。以前他还担心自己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不好过,如今顾炎武年纪轻轻就成了元士,让他免去了最大担心。 在听到顾炎武开辟藩国、建立宗庙的想法后,更是畅想着自己死后进入宗庙,接受后代祭祀。 这让他不禁感叹道: “当今皇上,待我家实在太厚。” “你可一定要好好效忠皇上,为朝廷尽心尽力!” 教导顾炎武不要忘了自己和他母亲的教诲,记住忠孝节义。 顾炎武躬身受教,又去拜见母亲,商讨成亲事宜。 —— 王家的人在知道顾炎武归家后,也派了人过来。 虽然之前因为立场不同有些不愉快,但是在姻亲关系下,还是熟络起来。 其他苏州家族也多有派人拜见的,人人都知道顾炎武虽然年少,却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 尤其是这次平息苏州变乱,展现的能力也不容小觑,人人都知道顾家出了个人才,靠能力就能获得爵位。 顾炎武虽然对这些应酬很不耐烦,但是想到刘理顺去南京前把新区筹建的事情交给自己,还是耐着性子和这些家族周旋,吸引他们去新区从事工业: “皇上为新区题词‘工业城市’,这里是要重点发展工业的。” “最新的政策就是把整个新区作为产业园,实行五年免税。” “只要按内廷要求生产货物,还能被内廷商行收购。” “诸位但来无妨,不用担心亏本。” 这个话题一出,很多人都来了兴趣。 在皇帝明明白白要限制田地、不允许每个家族拥有太多土地的情况下,很多家族已经在想办法应对。包括但不限于分家、以及听从朝廷号召去海外。 但是大部分家族都不会放弃在苏州的家业,他们家里的资金在不能购买田地后,也需要找个去处。 被皇帝设立起来的新区,早已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 不过想到新区的情况,很多人心中又有疑虑,王时敏道: “新区不是被那些雇工把持吗?” “我们这些人过去,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们?” 顾炎武哈哈大笑,说道: “你们不为难他们就好了,怎么可能被为难?” “新区是要建议会的,无论农业还是工商业,有产者都能拥有四分之一议席。” “雇工协会的成员大多没有恒产,即使以后富裕了,最多也就成为恒产者,成为有产者会被请出雇工协会的。”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和你们争,甚至还盼着你们过去,提供工作岗位。” 解决雇工的就业问题,也是新区官吏的任务之一。 现在能靠工程营吸纳那些人,但是将来这些人离开工程营后,都是需要工作岗位安置的。 所以顾炎武很希望有人过去,在新区开办企业。 但是这些家族想到先前雇工闹起来的威势,仍旧心有余悸,申家过来的申廷芳有些害怕地道: “那些雇工闹事的时候可真吓人,谁还敢去雇佣他们?” “再说还要签合同,搞什么终身雇佣制、八小时工作制。” “谁闲着没事去那找罪受,养着一群大爷。” 对此连连摇头,显然不愿过去。 很多士绅同样摇头,对那些雇工很有意见。 顾炎武好说歹说,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新区办企业。这让他只能暗骂这些人鼠目寸光,不知道新区的工业定然会发展起来。 他在祖父的支持下,把家中的现银几乎都拿了出来,在新区开办了一个纺织工坊。 这个工坊是和苏州织造合办的,如同楚藩和苏州织造的合作一般。 雇工协会的女工,大多就被织造工坊吸纳,新区率先发展起来的也是纺织业。 造船业在楚藩的订单下,同样迅速发展起来。江南造船厂已经从北方调拨来一批工匠,仿制缴获自荷兰人的战船。 新区的工业,就这样艰难地起步,暂时确立了纺织和造船两大产业。(本章完) 第752章 织机和工人 顾炎武和苏州织造的合作,自然不是像楚藩那样入股。 他没有那个财力,也没有那个机会—— 毕竟苏州织造虽是空架子,却是内廷建立数百年之久的衙门。顾炎武那一点钱根本买不到苏州织造的股分,也没有入股的机会。 所以他和苏州织造的合作,是开办下属工坊。 苏州织造负责提供织机,他提供资金和管理,雇佣工人生产。 这个生意在顾炎武看来一定能赚钱,尤其是雇工协会抢收了一些,苏州织造也能提供织机和订单。 拿着祖父挤出的钱财,顾炎武找到张彝宪,说明自己的来意: “听说苏州织造在找人合办工坊,不知顾某有没有这个幸运?” 张彝宪看到顾炎武十分惊喜,这不仅是因为顾炎武的苏松新区护军校尉身份,还因为在刘理顺赴南京主持乡试的情况下,把新区交给他掌管。 在苏州织造已经确定迁往新区的情况下,张彝宪自然要和他打好关系,为织造衙门找个好地方。 尤其是他知道的是,顾炎武十分得皇帝看重,未来定然能成为要员之一。 这让他脸上满是笑容,说道: “顾校尉这是哪里话?” “咱们都是内廷中人,有什么幸运不幸运?”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咱们一切好说!” 锦衣卫监在内廷的地位虽然有些特殊,和太监为主的内廷衙门有些不同,但是相比其它衙门,却是更亲近些。 尤其是锦衣卫经常帮内廷各衙门做事,为他们在地方保驾护航,更加深了这个关系。 顾炎武自己就知道,锦衣卫不少官员和内府监、太仆寺合办了邮递公司,甚至有不在锦衣卫任职的金吾卫世官参与—— 这个生意在北直隶宦官验证后,已经确定稳赚不赔。出身各地的金吾卫世官,纷纷把邮递公司开到了祖籍。 如果不是新区的邮递公司已经确定和羽林后卫世官合办,顾炎武自己也想参与。 现在他选择开办织造工坊,也是因为对这一行更熟悉。母亲也精通纺织,可以在家里照看。 对张彝宪的好意连连称谢,顾炎武道: “多谢公公照顾!” “不过你们苏州织造属于皇家织造集团,咱也不能占皇家的便宜。”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正常合作就是。” 张彝宪脸上堆笑,自觉明白了顾炎武的想法,说道: “那是!那是!” “顾校尉前程远大,可不能在这点上出差池。” “放心,一切都在合作章程内,咱家会让人选出最好的织机。” “快来人,把织机的图册拿出来,给顾校尉好好看看!” 立刻就来了一个小太监,给了顾炎武一个册子。 顾炎武翻看一看,发现册子上有十几幅图画,描绘的都是织机。 上面还有各种织机的大小、尺寸,以及适合的操作方式等,介绍非常详细。 顾炎武翻到册子背后,看到“大明文思院”的印章,顿时恍然说道: “原来是文思院制作的,看来这些织机都是最好的。” 张彝宪笑着说道: “的确是最好的款式,都是文思院纺织研究所从各地搜集过来的。” “皇爷让他们选出最好的,把制作标准尽量统一。” “现在这些织机用的钉子、螺栓、榫卯,还有很多木材,都是能通用的,织造和维修非常简单。” “苏州织造现在就造这个,提供给愿意合作的人。” 这种制造思路,自然是朱由检提出来的。 他虽然不知道织布机、纺纱机如何改进,却知道如何标准化生产。 在搜集大明各地的织机之后,文思院很快完成了仿制,并且统一标准。 苏州织造说是还有纺织任务,其实却大多外包,主要精力转向制造纺织机械。 明白官营工厂缺点的朱由检,也嘱咐苏州织造多和个体户、企业主合作,获得分红收益。 顾炎武就是听说了这个政策,被它吸引来的。如今看到苏州织造的织机如此先进,自然更有信心。 不过他对此到底不太了解,合上册子询问张彝宪道: “张公公,我对这些不太懂,还是请公公推荐一下吧!” “你说我应该选哪些型号,每样都选几个?” 张彝宪琢磨着这个问题,问道: “选什么样的织机,要看你打算出多少银子,办多大的工坊。” “还有就是招多少工人,她们的技术水平又怎样?” “这些咱家都不清楚,没法给顾校尉推荐。” “不如顾校尉先把工人招过来,让她们自己选织机。” 这对顾炎武来说,称得上是优待。 寻常人哪能任意选,还能带着工人。 顾炎武感受到了张彝宪的好意,说道: “那就按张公公所说,让工人们自己来选。” “不过我办工坊总得有几台织机,否则怎么招到工人?” “先把这款家庭织机套装来两套,给我送到工坊去。” 指着册子上重点推荐的款式,顾炎武打算先把它定下来。 张彝宪看着说道: “哎吆,顾校尉眼光可真好,这可是租售最多的款式。” “很多织工都选这个,在家里就能纺纱织布。” “不过对于开办工坊来说,它还是小了些。” “顾校尉如果觉得不合用,可以再换一种。” 顾炎武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就选这个,我把它们买下来。” “就算工坊用不到,也可以放在家里去。” “将来母亲想要纺纱织布,也会更方便些。” 张彝宪这才颔首,明白了顾炎武的打算。 当即就安排人挑两套最好的,帮顾炎武给运过去。 顾炎武命他们将一套送到自己家里,另一套则先运到工程营旁边的营帐里,用来招揽工人。 工程营的士兵见到顾炎武运来一套织机,都是颇为好奇。有人打趣地道: “顾校尉,您这是衣服不够穿,打算自己纺织吗?” “我看您该娶个媳妇了,让你媳妇去织。” 顾炎武笑骂一声,向这些看热闹的人道: “去你的,我是给自家工坊采办的。” “你们回家探亲时都宣传一下,我打算办个织造工坊,雇佣织工纺织。” “你们可要帮我找几个技术好的织工,我还要带她们去选织机。” 向众人宣扬了一下办工坊的事情,问他们是否有家人愿意来,或者推荐亲朋。 这些工程营的士兵大多是苏州本地人,还有很多人已经迁到了新区。因为对他们没完全按士兵看待,这些人探亲的机会是很多的,在工程营几乎和做工无异。 听到顾炎武要招雇工,他们纷纷拍着胸膛,表示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 不过还是有人道: “顾校尉,您为人好我们是知道的,也知道您不会苛待工人。” “但是雇工协会、尤其是女工协会的织工啊,现在大多都已经确定去租织机了,尤其是技术好的。” “您想找到技术好的工人,只怕有点不易!” 苏州织造制作织机,本就是刘理顺的提议,用以消化抢收的,安置纺织工人。 在把楚藩百万两银子投入后,苏州织造也不怎么缺资金,所以对拿不出钱购买织机的纺织工人允许以租代买,每月租金的一部分可用于冲抵购置费。 这导致很多工人都租用了织机,也是张彝宪说家庭织机最热卖的原因—— 那些织工一个个成了个体户,就在家里劳作。 苏州织造则负责提供原材料,以及生产订单。 这种生产方式,契合了苏州雇工的需求。顾炎武想招揽工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 听到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解释后,顾炎武为苏州织工安居乐业而欣喜,又向这些人道: “可以不专职干,只是来做兼职。” “在我的织造工坊当技术顾问,有需要时解决技术问题。” “你们把这些条件好好宣传,过几天厂房定下来我就去选织机。” 向这些人说了自己的条件,表明招募高级技工做顾问的心思。包括但不限于织工和木匠,解决工坊生产时遇到的问题。 这让很多人顿时心动起来,打算和相熟的高级技工说一说,去顾炎武工坊里做兼职。 那样不仅能挣一份工钱,还能和顾炎武这个官员打好关系。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出于习惯,想找官员荫庇。 —— 张大牛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身份虽不高,以前只是个佃仆。 但是他的婆娘张大娘,却是远近闻名的纺织能人。 以前在乡下比较的人不多,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技术是什么水准。在加入雇工协会评定技术等级后,才知道张大娘的纺织技术高达七级—— 这已经是高级技工,需要雇工协会和工程师协会一起认证。 整个苏州被定为高级技工的纺织工人,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所以他家里即使没钱,还是得到了雇工协会担保,从苏州织造租用织机,在家里纺织做工。 得知工程营顾长官开办工坊的想法,张大牛请了探亲假,回去和婆娘商量道: “你也是七级织工,有资格去顾校尉的工坊当顾问。” “你这要是去了,以后我在工程营就有人照顾了,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张大娘闻言有些不安,连忙拒绝着道: “我哪有这个本事,给一个工坊当顾问。” “我连这个织机都没摸清楚呢,出问题还得找人修理。” “要是选的织机出了毛病,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张大牛连忙解释道: “放心,修理的另有木匠,你只负责织布。” “你不是擅长织那个什么纹吗?可以教给他们。” 张大娘不高兴道: “那哪成啊!” “那可是咱们吃饭的东西,以后能传家的。” “教给别人让人学会了,还不饿死咱们?” 张大牛哈哈大笑,显摆着自己从工程营听到的见闻: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那个什么纹样,也是能申请外观专利的。” “申请上之后你就能收专利费,用的人越多就越有钱。” “以后啊,你要把那个纹样的纺织方法多传出去,让他们都给你交专利费。” “你呢,就专心研究纹样,争取多研究几个来!” 工程营以工程二字命名,里面自然是有工程师的。这个工程师的来头还不小,曾经在辽东参加大凌河堡修筑,以此获得了勋爵。 他对朝廷制定的各种工匠有关的政策很了解,没少向工程营的士兵谈。 张大牛就是在听人吹牛时,得知了专利的事情。 这次请假回来,也有催婆娘申请专利的用意。 但是张大娘却很不愿,她根本不懂专利是什么,更不觉得能收到什么专利费。只想保住独门手艺,不让别人学去。 张大牛虽然也觉得有独门手艺能传家,但是想到一些人说的抢注专利例子,向婆娘道: “要是以前也就罢了,没多少人注意咱们。” “但是现在你成了七级织工,有很多人关注。” “万一那个纹样被人抢注了外观专利,咱们可就麻烦了。” “说不定会被判侵权,要给抢注的人交专利费。” “你可得快点去,确认这个纹样的发明权。” 江南这边对专利认识不深,抢注的人不多。但是京城那边,已经发生了很多案例。 有些人就是靠着抢注专利谋利,甚至把公共技术注册专利。 为此专利厅没少头疼,确定哪些是早就出现的公共技术,哪些人是某技术的具体发明人。 张大娘听到自己想出的纹样就可能被人抢走,甚至自己以后要用都要缴纳专利费,顿时紧张起来,又骂这种事情没道理。 张大牛不耐烦道: “甭管它合理不合理,都有人这样干过。” “而且以前纹样被人仿出来,根本就收不到专利费。” “走,咱们去顾长官的织造工坊应聘,让他帮忙注册专利。” “以后有他护着,谁都不能欺负咱们!” 带着张大娘去雇工协会把纹样的事情备案,表明自己的发明权,又去找顾炎武应聘。 顾炎武凭借自己的号召力,很快就招揽了数名高级技术工人,各个都有绝技。 他的织造工坊也很快开办起来,成为新区最早创办的企业之一。(本章完) 第753章 劳有所得 老有所养 “苏州的局势,总算真的稳定了。” “看来他们接受了新秩序。” 看着锦衣卫传来的奏报,朱由检满意道。 他对苏州的局势一直很关注,也知道一些被收回官田、释放奴婢的苏州士绅心有不甘。 不过在见到他们一直没有搞出更大动作后,明白这些人大多已经认命。开始在新的礼法秩序中,寻找自己的地位。 既然如此,朱由检就不为已甚,打算时间沉淀一下,让更多的人适应。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形成共识,不让政策反复。 为此,他在十月二日,今年的最后一次经筵上,提出一个问题,让参加的臣子探讨: “小康之世的标准什么?” “人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请诸位试着讲解!” 这让群臣心中一震,知道皇帝又要有大动作。 上次皇帝提到大同和小康,确定了重制礼乐这个国策。 到现在重制礼乐已经成为了共识,群臣都迫切地盼望定下《大明礼法公约》。 不过这部礼法因为太过重要,如今还只是确定了几个条款。很多人还对拟定的条款提出各种意见,斟酌每个字句。 若非刘宗周在天下的名望够,能镇得住场子。估计群臣会吵吵嚷嚷,连草拟的条文都无法写出来。 如今,皇帝又提到了小康,让他们认识到这必然关乎重制礼乐。 作为重制礼乐的负责人,又是知经筵官,刘宗周率先说道: “小康之世,以礼义为纪,用以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和夫妇、设制度、立田里。” “臣以为小康之世,必有完善礼法,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天下皆有秩序。” 这是《礼记》的说法,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礼法是最重要的,还有呢?” “韩先生,你是辅政的首辅,试着说一下如何实现小康之世。” “小康之世的民众,会是什么样子?” 韩爌作为首辅,也是知经筵官。他知道皇帝必然会问自己,刚才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 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当即道: “小康之世,货力为己。” “臣以为当让民众劳动后有收获,无论士农工商,皆可靠劳作生存。”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有些惊喜,满意道: “韩先生所言不错,确实应该让民众劳有所得。” “刘先生,把这点写入礼法公约:大明公民有劳动的权利和义务,劳动者包括但不限于士农工商等从事劳作活动的大明公民,有通过劳动获得报酬的权利,并有义务参加劳役。” “再用具体的工律,把劳动者的权力和义务确定下来。让他们能够劳有所得,获得劳动报酬生存。” 这点得到刘宗周和群臣认同,韩爌也有些欣喜。 他只是看皇帝注重雇工,所以才提出了这一点。没想到皇帝这么认可,竟然要写入礼法公约。 以后人们提起这一条,就必然提到他韩爌。将来他会因此,在礼法公约中留下印记。 群臣羡慕地看着他,礼部尚书成基命不甘示弱道: “臣以为还应该让每个公民,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力。” “所有大明公民,皆应学有所教,可以参加科举。” 朱由检点头认可,对他从劳有所得衍生出学有所教,感到非常欣喜。说道: “这一点同样要写入礼法公约:大明公民有接受教育的权力和义务,朝廷鼓励发展教育事业,鼓励公民学习。” “而且在教育的时候,要使用大明正音、大明正字,还有翰林院和各大学堂制定的规范教材。” “这些都要写入《大明律礼律》里。” 礼法中的条文,又多出了一条。 群臣见此更加热心,提出各种建议。 户部尚书毕自严,提出要幼有所育、老有所养、死有所葬,完善各地养济院和漏泽园、义冢。 朱由检把养济院划给民政司管理,又专门设立孤儿院,鼓励设立托儿所、幼儿园,让皇后负责的妇幼保健协会参与。 至于漏泽园和义冢,则交给了城隍司—— 凡是和死亡有关的事务,都由城隍司管理。 这些都被写入了《大明礼法公约》,最终确立了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死有所葬、住有所居、弱有所扶八项。从生到死,涵盖方方面面。 小康之世的愿景,也在君臣讨论中,逐渐浮现出来。 朱由检虽然没主动提出什么,却牢牢把握了主导权,引导群臣摸索如何建成小康社会。 群臣却对此都很满意,认为皇帝接受了他们的观点,是一位善于纳谏的明君。 不过也有人有些不甘,那就是钱谦益。他本来自忖能主持重制礼乐的除了刘宗周就是自己,没想到这次自己还没发言,负责各项事务的大臣就把这些礼法提了出来。 这让他心里十分焦急,想着皇帝近期的做法,说道: “大同之世,男有分,女有归。” “小康之世虽然不如大同之世,却也应该男耕女织,都能安居乐业。” “臣以为应该给男子分配土地,给女子分配织机。” “如此就实现了‘男有分,女有归’的第一步,让民众安居乐业。” 这个说法,让群臣瞪大了眼睛,没想到钱谦益能提出这个建议。 朱由检也是惊讶地看着他,没料到钱谦益竟然敢这么提。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分配土地、织机,实在是太难了。” “朝廷没那么多土地,也没那么多织机。” 钱谦益这下得意了,悠然自得地道: “境内没有,境外呢?” “海外、塞外那么多土地,怎么会分配不过来?” “朝廷本就给迁往境外的移民分地,如今应该用礼法定下来。” “至于织机,臣以为可以用租税代替购买,让女子用纺织的布匹缴纳租税,达到一定数量后拥有织机。” 这是朝廷在苏州实施的政策,钱谦益非常熟悉。 苏州迁移出的民众都被分配了土地,织工也被苏州织造租售了织机。 他认为完全可以写入礼法,作为礼法条文。(本章完) 第754章 耕者有其田 朱由检听到钱谦益这一番话,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又看着掩饰不住得意的钱谦益,帮他总结升华道: “钱先生说得好啊!” “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确实应该同样写入礼法。” “诸位都探讨一下,如何实现这一点。” 这番话貌似从钱谦益的话语中升华而来,但是钱谦益听到后,之前得意的脸色,却是不由一僵。 分配土地和织机他敢说,但是“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的想法,他却是丝毫没有的。 更别说听皇帝的意思,似乎不止于分配境外土地,这让他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似乎自己又通了大篓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番话?』 『难道像恒产论一样,又被皇上曲解了?』 急得额头上冒出冷汗,钱谦益觉得自己又要掉进坑里。 之前的恒产论就让他不知受到多少大地主责骂,这番话如果再传出去,估计全天下的士绅都要骂自己。 这让他急忙解释道: “臣说的是给男子分配境外土地,租售给女子织机。” “境内土地各有其主,不可随意分配。” 其他大臣顿时也回过味来,认识到钱谦益之前那番话不是那个意思,是皇帝故意曲解。 这让他们从听到“耕者有其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认为只能把境外土地分配出去。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话语,知道这些出身士绅的官员对“耕者有其田”并不赞同,或者说担心自己再一次限田,给农民平均分配土地。 既然如此,他就吓吓这些人,询问司农寺卿道: “翟卿,现在大明有多少土地,平均每户能有多少田地?” 翟凤翀不愿回答,却又不得不回道: “大明的土地,大约有七八百万顷,也就是七八亿亩。” “户口大约有千万户,但可能瞒报了一半。” “按两千万户估算,每户平均能有三十五到四十亩土地。” 朱由检听到这个数字,虽然觉得还不精确,却不妨碍他向群臣道: “如此说来,若是平均分配土地,每户都能有三十亩以上,都能成为恒产者。” “可惜!可惜!” 这可惜的是什么,群臣都很明白。 如果真的实行均田,大明有可能让所有人成为恒产者。 但是那样他们也就同样只有三十多亩地,怎么耕读传家? 想到皇帝有可能平均分配土地,践行所谓的恒产论。这些人一个个在心中暗骂钱谦益的同时,纷纷向皇帝劝谏,认为不能均田。 甚至还有人把朱由检之前提过的人口增长说事,认为均田之后不出一代,就会维持不下去。 朱由检看他们的态度,只能明确说道: “诸卿都过虑了,已经有主的土地,只要不违背朝廷政策,朕怎会随意分配呢?” “需要分配的官田,以后官府掌握的土地,应优先给无地、少地的农民租种,向他们征收十分之一租税。” “百亩以上不得继续租种,除非有世职或爵位。” 这是之前就实施的政策,经过苏州的实践后,士绅已经认命。 朝廷上的大臣如今大多拥有世职,对此也不反对。 所以他们在听到皇帝不是均田,而是在官田上优先给贫民耕种后,顿时松了口气。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若是这样,臣以为可以写入礼法。” “应该把空余的官田,优先给租给贫民。” “祭田、学田等公田,也应该有些租给贫民。” 工部尚书商周祚也说道: “除了公田之外,臣以为还可以鼓励贫民开垦荒地。” “这样同样可以实现耕者有其田。” 众人七嘴八舌,把这个政策定下来,免得皇帝在私田千亩、官田百亩的限制后,进一步推动限田。 一些人想到皇帝之前讨论小康的铺垫,更觉得这就是今日经筵皇帝的目的。 朱由检确实是这个想法,想把之前的措施固定下来。他知道大明士绅对田地的看重,也知道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所以没有进一步提出限田措施,而是道: “众卿所说,皆有可取之处,可以作为耕者有其田的解释。” “司农寺主管大明农业,以后要专门负责这一点。” “各地行司农寺,要和地方官府一起,对官田和公田的用途做好划分,优先租给贫民。” “并且把能开垦的荒地划分出来,分配给贫民开垦。” 给司农寺加了职责,加强对官田和公田的管理。 翟凤翀急忙答应,免得皇帝不满意,想要实行均田。 同时他还问道: “公田数量有限,应该给他们分配多少呢?” “若是分三十亩,贫民就成了恒产者。这样虽然最好,土地却又不够。”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境内就定在五亩吧,只有境外五十亩的十分之一。” “五亩平均亩产两石,都能收十石粮食,缴了十一税还有九石,勉强能养活两口人。” “贫民家庭人口大多不多,五亩就足够了。” “如果想种更多土地,就让他们去境外。” 这个数字,让群臣长舒口气,认识到皇帝真没有均田的想法,只是想让耕种的农民有基本的土地。 他们纷纷表态,支持耕者有其田。 至于织者有其杼,他们担心皇帝再搞出什么幺蛾子,齐声附和钱谦益的解释,认为就是租售。 朱由检听得有些好笑,却还是补充了一点: “为了让民间有更多的织机,朕决定放开织机生产的限制,并且把文思院制作的家庭织机,放开所有专利。” “所有人都能仿制,并且对外出售。木匠还要接受针对这款织机的培训,拥有维修能力。” 这显然会增加民间织机的数量,对拥有织机的商人士绅带来影响。但是群臣现在也无心争论这一点了,对这种小事情急忙答应。 然后朱由检又加了一条,为了保障居者有其屋,所有没有房屋的大明公民,都可以在城外申请三分宅地。海外则提高到一亩,在上面建造宅院。 各地也要专门划出土地,建造公租房、廉租房,供没有房屋的人安居。 最终,写在礼法上的条文是: 大明公民拥有在大明土地上生存和居住的权利,每个拥有公民成员的家庭,皆可在失去土地、工作等生活来源时可申请租种五亩以上公田、或开垦十亩以上荒地,在失去房屋时于城外申请三分宅地。 当地官府若无法提供,应帮助公民家庭迁徙到有空余土地的地域。被迁移到大明本土境外的,应分配至少五十亩土地和一亩宅地。 这条礼法,成为耕者有其田的法律依据,也成为了朝廷组织移民的依据。(本章完) 第755章 五层需求理论 确定了耕者有其田的相关条文后,群臣总算放下心来。 他们都知道当今皇帝喜欢改制,但是对自己制定的礼法条文,还是很尊重的。 群臣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他们也因此越来越认同重制礼乐。 刘宗周作为重制礼乐的负责人,更是为这条礼法背书,出言道: “《尚书》洪范八政,食为政首。”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屋,如此方能让天下安定,民众皆知礼乐。” 朱由检点头赞许,夸赞道: “刘先生所言甚是,仓廪实而天下安。” “如今大明最大的忧患是什么,那就是天灾频繁、天下不安。” “必须给民众土地、房屋、织机,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方能让他们安定下来。” “这是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朝廷上下必须为此尽力。” “不要妄想让民众会安安心心饿死,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会作乱。”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杨嗣昌一眼,想到了后世著名的“不作安安饿殍”这句话。虽然很多人说是杨嗣昌作的《西江月》,但依朱由检的认识,杨嗣昌应该说不出这种话、作的词也不应该这么不合音韵。 此时,杨嗣昌就和其他大臣一起,齐声附和皇帝,丝毫看不出有反驳的意思。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熟知历史的人,自然知道民众吃不上饭会带来什么。 历史上记载的造反、起义,都会爆发出来。 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天下万民的很大一部分。 朱由检说得兴起,把自己所知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向群臣道了出来: “人在世上,生存是第一位的。”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这就是生存需求,或者说生理需求。” “食物、水、衣物、房屋,这些最基本的需求,一定要满足他们。” “但是只满足生理需求还不行,他还有被杀死的可能,所以还会有安全需求。” “朕为何推行限田、让官府优先给贫苦农民租地,就是在给贫民活路,保障士绅的安全。” “否则一旦乱起,谁能确保平安?” “前唐黄巢作乱,天街踏尽公卿骨,可为殷鉴!” 这一番话,群臣闻所未闻。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人人都懂的。 尤其是“天街踏尽公卿骨”这句话,让初次听到的他们,着实受到震动。 在《秦妇吟》早已失传的大明,大部份人都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 还是钱谦益精通诗文,又喜欢宋诗,从宋朝人的笔记上看到过这句诗,知道是韦庄写的,说道: “此为不详之言,韦庄晚年撰《家戒》,自禁此诗。” “愿陛下毋复此语!” 朱由检哂笑一声,说道: “前唐公卿下场,乃史有明文之事,何必掩耳盗铃。” “唐太宗云: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诸位当汲取教训避免此事,而非避而不谈。” 群臣闻言默然,知道这是事实。 朱由检告诫他们道: “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是为了保障最基本的生存。” “众卿饱读诗书,作为从科举中选拔出来的智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切不可忽视民众的生存需求,加剧天下不安。” 这番话让群臣若有所思,受到很大触动。 虽然他们大多不认为大明到了那个地步,但是其中的道理他们还是认同的—— 民众若不安稳,官绅就不安全,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刘宗周更是说道: “《论语》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故而治理国家,当以民众安稳为先,也就是陛下说的满足生存需求。” “陛下对有产者加税、租给贫民土地,正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引自《论语》,让群臣顿时回过味来。 认为皇帝的说法虽然新鲜,却仍旧是先贤的学问。 朱由检见刘宗周一番话,就让群臣明白过来,而且降低了抵触心理,对刘宗周更是赞赏,仿照他引用四书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大学》中的道理。” “满足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后,才能谈亲情、友情等感情需求。还想要用自己的道德、功绩、财富获得他人的尊重,满足尊重需求。这就是所谓的齐家。” “最后则是治国平天下,让自己的聪明才智充分发挥,理想信念得到实现,满足自我实现的需求。” “先贤讲述的道理,就是这五层需求啊!” 命人绘了一座金字塔,依次写上这五层需求,朱由检问群臣道: “小康之世,应该满足民众的什么需求呢?” “诸位姑且说说。” 群臣议论纷纷,琢磨着皇帝的需求理论,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陛下说生存是第一位的,故而要满足民众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让天下不陷入乱世。” “臣等戡乱救灾,正是为天下安稳。”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只满足生存还不够,还要让民众成家交友,满足感情需求。” “而且小康之世货力为己,还应给他们挣钱的途径,满足尊重需求。” 礼部尚书成基命附和道: “满足尊重需求不止靠财富,还应加强教化,提高民众的德行。” “而且要给他们从军做官、建功立业的途径,满足更高的尊重需求。” “陛下开恩科,确定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至少要有一半,正是给更多的民众满足尊重需求的机会。” 这是他主持今年乡试、准备明年会试的体会,对皇帝开设恩科表达支持,希望明年恩科还会举行。 朱由检当然是打算继续开恩科的,毕竟这两年多他刷下去不少官员、新设了不少官位。现在吏部已经开始统计缺失官员,朝堂上也在讨论在哪些地方落实改制,以便在明年确定需要多少进士。 他欣喜的是,成基命从需求理论联想到科举公平,支持自己录用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这让他高兴地赞赏道: “成卿所言甚是,朕之所以开恩科,正是为了让更多的民众满足尊重需求。” “而且还希望士子能自我实现,在生理、安全、感情、尊重都得到满足后,投身于治国平天下之中。” “如此方能说是摆脱低级趣味,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甚至像先贤那样,成为有益于天下的贤人。” 说着,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刘宗周,群臣中很多人也是—— 显然,如今朝堂上的人都认为刘宗周是这样的贤人,甚至一些人认为皇帝就是用这番话称赞刘宗周。 不过,朱由检最终也没明说,因为刘宗周还活着,不适合盖棺论定。他说道: “这个最高的自我实现需求,是要人人做圣贤。” “小康之世就不做要求了,可以作为大同之世的标准。” “愿诸位和朕、和天下人一起努力,把大明建成小康之世。” 群臣纷纷下拜,齐声附和皇帝。《大明礼法公约》的制定标准也多了一条,那就是为小康之世做准备。 —— 这场经筵上的讨论,在《邸报》等报纸上刊登后,很快在京城、在天下引起热议。 尤其是“耕者有其田”那句话,让无数失地的农民,感觉看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这句话也很快广泛传播,很多不识字、不看报的贫民,都知道皇帝要实现“耕者有其田”,进而向官府打探这件事。 各地官府一时间焦头烂额,却又不得不按朝廷的命令答复那些农民。 之前为转运粮食设立的行司农寺,更是催促着地方官府整顿官田、公田,优先分配给无地贫民。 他们对此很是热心,甚至还向地方官府要求,把偷税漏税的官田全部收回来,分配给愿意缴纳十一税的贫民—— 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一税制的好处,打算在官田和公田上落实。 不属于官田和公田的私田,才会按之前确定的南方一斗五升、北方一斗、边塞五升纳税。 大明的田税改革,和清丈土地、大造黄册一起,开始在地方艰难推行。 苏州被分到土地的佃农,更是安下心来,知道朝廷的政策不会变,他们的土地不会被收回。 只要他们足额缴纳十一税,租种的官田就能传给子孙。 这些是农民的想法,还有很多士人,更关注皇帝对先贤理论的阐发,尤其是五层需求理论。 刘宗周私下里就向学生道: “皇上虽然年轻,却已得先贤真意。” “五层需求理论,确实是先贤传下来的道理。” “只是这道理散在诸书,先前没有人总结出来而已。” 黄宗羲此时也有些服了,因为立志在学问上下功夫的他,知道总结出一个新理论有多难。 刘宗周为何成为举世公认的大儒,就是因为他提出了以“慎独”为核心的儒学理念,把心学进一步完善。 钱谦益等人相比他不足的地方,就是差了这个核心。 当今皇帝比他还小几个月,却从经书中提取出这个理论,让他怎不感到佩服,敬畏这位皇帝。 心里这么想,黄宗羲嘴上却不服道: “皇上虽然提出了这五层理论,但他自己却没做到。” “以他的地位,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不用说,感情需求和尊重需求也早已得到满足。” “但他却不专心治国平天下的自我实现,沉溺于男欢女爱的低级趣味。” “我看啊,皇上是说一套做一套,不如老师远矣!” 刘宗周闻言哑然,向黄宗羲道: “五层需求,又不是一层满足之后另一层就不需要了,最基本的需求才是根基。” “像是吃饭,难道吃饱了一次就不再吃了?那是什么道理?” “皇上沉迷女色是小事,只要不为此扰乱天下就可以。” “难道你要让皇上整日治国平天下,把内阁和五院六部九寺的事情全部都做了,如同太祖皇帝一般?” “像是你辅佐潞王,希望他事必躬亲吗?” 这么一说,黄宗羲也哑然了,再也无言以对。 真正踏入官场成为潞藩的臣子后,他才明白做臣子的都在想着什么。 当今皇帝沉迷女色说不定正是大臣希望的,谁也不想君主整日盯着自己。 难怪虽有一些御史对此进谏,朝堂上的大臣却不发一言。说不定他们在心里暗乐,欣喜于皇帝放出权力。 讨论了一下皇帝提出的需求理论后,刘宗周又向黄宗羲道: “这次经筵,又草拟了几条礼法条文,你为潞藩制定的藩国礼法也要体现这些。” “境外授田五十亩和一亩宅地,就是针对藩国的。” “潞藩礼法,不可违背这一点。” 黄宗羲闻言当即道: “老师放心,学生和同僚早已决定,按之前朝廷的政策授田。” “而且对公士还有优待,至少像一级军士授田一方里。” “相信能吸引更多士人前去潞藩,把潞藩的土地尽快开垦出来。” 刘宗周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哑然摇了摇头。告诫道: “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要记住享有权利就要承担义务。” “军士能得到一方里的授田,是因为他们要世代从军服役。” “公士又凭什么?他们就算这一代有贡献,下一代凭什么继承土地?” “你是打算让公士变成世爵,还是让他们的后代必须做出功绩或纳银一千两,才能继承上一辈留下的土地?” 这个问题,黄宗羲等人的确没想过,因为他们根本没想这么远。 公士成为世爵显然是不可能的,朝廷对公士的定位就是民爵,是最低一等士人勋位。 就连工匠的造士都和公士相当,把公士定为世爵后,那些更高的勋爵怎么办? 但是不定为世爵,土地继承上确实有问题。军士靠着世代服役才能获得一方里世业田,公士的后代凭什么和他们获得同样的待遇? 一时间,黄宗羲皱眉苦思,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同时他隐隐认识到,自己和潞藩众臣对士人的优待,似乎不合道理。(本章完) 第756章 背黑锅的钱谦益 和刘宗周完全支持皇帝不同,钱谦益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皇帝利用了。 上次他写的《恒产论》,就被皇帝修改,由倾向有产者的理论,变成了倾向中产者的理论。 他自己也被迫散出土地,成为所谓的恒产者。 尤其是皇帝按照这个理论制定有产税和限田政策后,他没少受到大商人、大地主责骂,失去很多人心。 为此,钱谦益没少做出解释,并且在自己主持的《大同报》上压制更激进的言论—— 他的《大同报》销量之所以不如《明报》,也和这种矛盾行为有关。 很多人都看出他言行不一,似在抵制恒产论。 以至于很多慕名投稿的士子转向《明报》,张溥等人已经在和他争夺恒产论的解释权。 钱谦益对此虽然不满,其实却暗自有些庆幸,用更稳健的理念,吸引了很多恒产者的支持。 前段时间苏州的事情,他也坚持“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只取百亩这个数字,而不看现在和古时的实际面积。还因此得到皇帝认可,被加衔承政大臣。 本以为这是皇帝的信赖,却不料飞来一口黑锅: 皇帝把想要推行的“耕者有其田”,说成他的理论。 “这可,真是……” “真不知如何说是好!” 本想说是“飞来横祸”,钱谦益却又想到了“耕者有其田”这句话的吸引力。 虽然他不怎么认同这个理论,却知道天下间的贫民对此一定是支持的。尤其是那些无地的流民,对此一定欢迎。 尤其是这个理论和恒产论一脉相承,耕者有其田,就是让他们有恒产—— 他想推都推不出去,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他在经筵上提出的理论。 就连他的学生瞿式耜,也是这么认为: “老师,您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这可比张溥那些人,喊得还要激进。” 张溥等人在《明报》上没少提到恒产,探讨如何让更多的恒产者出现。 瞿式耜本以为自己老师不认可这个,没想到在皇帝的经筵上,竟然提出“耕者有其田”的理论。 这可比张溥等人更激进,至少他们可没有说过平均分配土地。 钱谦益叹了口气,说道: “这话不是为师说的,是皇上的理论。” “皇上在这次经筵上提到小康之世的标准,就是这个目的。” “为师一时不察,被皇上绕了进去。” 瞿式耜闻言哑然,没想到内情是这样。 想着《邸报》上刊登的经筵记录,里面有老师对这句话的解释,他对老师的话有些相信,也认为老师不是这样的人。 这让他放下心来,说道: “老师不这样想就好,学生真担心老师要均田,把田地再次分出去。” “幸好老师解释得快,劝皇上留有余地,只用分五亩土地。” 五亩地分给贫民,需要的田地数量并不多。更别说是针对官田,不会均分他们的土地。 钱谦益则想到草拟的礼法条款中的公田,叹气道: “不止是官田,族田、学田这些公田,也要承担公共责任,优先租种给失地贫民。” “以后这些田都会受司农寺监督,不能再随便划个名分。” “这朝廷的礼法,真是越来越严密了,能钻的空子越来越少。” 瞿式耜想着礼法委员会拟定的各种礼法,也有这个感觉。 皇帝这次重制礼乐可真是无比细致,据说要把大明开国以来的礼法和诏令,全部整理一遍。 之前不理睬他们钻空子,是为了把政策定下来。 以后就会执行得越来越严谨,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瞿式耜心里感叹着,又想到耕者有其田出现前,老师身上背负的有关恒产论的争论,他问道: “老师,这些要不要在报纸上解释下。” “不能不明不白就背了这个理论。” “您本就因为恒产论受非议,这个耕者有其田传出去,只怕有更多的人不满。” 钱谦益想着恒产论带来的被动,对此有些心动。 但是想着当今皇帝的手段,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邸报》上都已经发了,现在再解释也是无用,反而会被人说我出尔反尔,不能坚持理念。” “更何况这个理论皇上给的,我能推出去吗?” “当今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还在新江南给我留了二百里封地,你说我能推吗?” 二百里封地就是子爵,皇帝是在明摆着暗示以后会封他子爵爵位。 钱谦益虽觉得海外荒凉,澜沧江三角洲未必成为新江南,但是世袭爵位却不能不要,至少他能有一千亩爵田。 这个预给的报酬他都受了,如果不帮皇帝挨点骂,估计不但爵位拿不到,甚至连大臣的位子都要失去。 钱谦益好不容易得到皇帝信任,有望九卿、大学士之位,如今自然不愿自毁前程,说皇帝曲解自己的言论。 他向瞿式耜道: “我这就会给家里写信,让他们把族田优先租给贫民。” “你以后也要注意点,别在这上面犯错。” “不管怎么说,‘耕者有其田’都是以我的名义提出来的,咱们师徒不能在这上面出问题。” 瞿式耜都有些无语了,没想到事情还牵联到自己。 但是想想老师对自己的照顾,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总不能因为这点和老师闹翻,不执行朝廷写在礼法上的条文。 不过想着恒产论和耕者有其田接连落在老师头上,他有些小心地询问道: “老师,以后咱们要不要宣传这个?” “还是像恒产论那样,以后不再提起?” 钱谦益想了一下,想到皇帝在自己支持收回苏州官田后,就对自己加官进爵,如今又把“耕者有其田”塞给自己。 有些明白了皇帝要让自己做什么,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怎么说,天下人都会以为老师支持恒产、要给贫民分地。” “如今我是想改弦易辙也不行了,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咱们以后就为恒产者和贫民说话,皇上需要朝堂上有这样的大臣。” 瞿式耜闻言恍然,知道皇帝是故意这样子。 如今老师已被迫做出选择,他也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想到自己身上的太府寺寺丞一职,他的脑筋一转,说道: “如今看来,有产税是非征不可了。” “还有那个营业税,也要累进征税。” “学生回去就制定措施,让太府寺制定的征税办法更倾向恒产者。” 钱谦益点了点头,又提点道: “按朝廷的征税办法执行就好,不用太过卖力。” “别忘了你是苏州人,以后不能任户部官。” “太府寺虽说不完全属于户部,却到底是户部督导的衙门。” “你就是做得再好,也成不了太府寺卿、兼任户部侍郎。” “为师想想办法,给你换个职位。” 已经下决心按皇帝的安排践行恒产论和耕者有其田,钱谦益却仍不想弟子卷入太深。 尤其是征税这种得罪人的活,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子陷到里面去。 所以,他嘱咐瞿式耜执行好朝廷措施立下年功就好,以后再有少卿空缺,就帮他换个职位。 像是光禄寺、鸿胪寺的职位,就很适合瞿式耜。以后只要去两寺少卿上做一任,瞿式耜就有了担任巡抚的机会。然后历练几年,就有机会成为朝堂大臣。 —— 瞿式耜听着老师的安排,对此很是感动。又想起一个传闻,询问道: “听说山西那边又出事了,韩首辅有亲戚卷入了那边商人的通虏案。” “这几年山西真是多事,这次还和韩首辅有关。” “老师觉得皇上会不会趁机换首辅,把韩首辅给换下来?” 钱谦益也听说过这件事,但是想到皇帝在经筵上对韩爌的夸赞,他说道: “换首辅应该不会,皇上想让这一届内阁完整干一届任期,给后世立下规矩。” “但是韩首辅在内阁估计不好做了,以后很难连任。” 韩爌这个首辅,刚上台时朝野都报以厚望,皇帝甚至都平台拜相。 但是在烧了几把火后,他的存在感却越来越低,让朝野很多人失望不已。 如今更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又受到连累,很多人认为他最多干完这一届,不可能连任下去。 瞿式耜就持有这个想法,和钱谦益探讨道: “老师觉得,韩首辅若是离任,东林诸公谁能担任大学士?” “老师现在已经是承政大臣,将来有没有机会?” 承政大臣理论上是能列入大学士候选的,但是钱谦益想到前任太常寺卿李标,觉得自己还差了些。 李标如今尚且只是礼部右侍郎,他能在下一届当个侍郎就好了,大学士根本就没机会。 再想到经筵上发生的事情,他说道: “若是韩首辅离任,有希望入阁的是成尚书。” “他是礼部尚书,又在重制礼乐上颇有见地。” “皇上欣赏这样的人才,估计会让他担任大学士。” “不过……” 摇了摇头,钱谦益道: “成尚书当了大学士也会在内阁排在后面,不可能有韩首辅的威势。” “还是要尽量保下韩首辅,争取让他能够连任。” 韩爌无论怎么说,都是东林党推上去的。 他担任首辅之后,天下人都确认东林党已经得到平反,不再受到迫害。 钱谦益作为东林党的后继者,还是希望韩爌能继续担任首辅的。 不过想着韩爌的所作所为,他心中就不免有些腹诽: 没当首辅时还以为他多有才,没想到当上首辅之后,比黄立极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皇帝对很多事亲力亲为,估计他早就被赶下去。 但是皇帝今年选了很多女子入宫,据说明年还要采选,对政事也越来越懈怠,需要首辅能做出事情来。 所以钱谦益和很多朝堂官员,都认为韩爌无法干下去。 但是如今的东林党又需要韩爌做首辅,这让钱谦益忍不住叹气: “韩首辅怎么就管不住家人呢?又因为家人受到诟病。” “一定要好好劝劝他,让他狠下心来。” 韩爌成为首辅前,就因为家人收礼金受韩一良弹劾,还是皇帝要安抚东林党,让他平安过关。 本以为他会汲取教训好好约束家人,却不料他的姻亲张家卷入了山西商人的通虏案。 这下先前为他辩解的人再也没话说了,这可是他的亲戚再一次犯案,不是管教不严就能说过去的。 瞿式耜也是叹气,不明白韩爌这么精明的人,一再被亲戚连累: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韩首辅这家不齐,以后如何治国?” 钱谦益同样也是这个看法,认为韩爌治家有大问题。 但是在孙承宗外出督师、刘一燝被皇帝不喜的情况下,东林党实在推不出另一个首辅人选。 像成基命那样最多能推为大学士,需要再熬很多年,才能升到首辅位置去。 与一位首辅相比,普通大学士的威势,可以说很有差距。 瞿式耜同样明白这些,但他想着成基命如今的礼部尚书职位,说道: “成尚书成为大学士也不错,那样老师就有机会担任礼部尚书了吗?” “现在六部尚书都是实打实的九卿,远比以前有权力。” 钱谦益也有些心动,但是想到皇帝的用人习惯,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虽加衔承政大臣,但是相比礼部诸位,资历还不能比。” “而且最关键的是,皇上不会乐意东林党连续担任礼部尚书。” “估计老师会被调到其他部,甚至外放出去。” 这是他自己的预感,瞿式耜却不甘道: “老师就不能争取一下,以后继续留在京城吗?” “若是多立下几桩功绩,会不会有机会?” 钱谦益叹了口气,说道: “立功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太常寺。” “我只盼着不出事就好了,安心把皇上的旨意执行下去。” 太常寺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按皇帝所说厘正祀典、重定神仙体系。 这其中的纠纷非常麻烦,钱谦益生怕出差错,被人弹劾针对。 他只希望平平安安,好好做完这一任。(本章完) 第757章 随军商人 被钱谦益和瞿式耜提到的韩爌,这时也在叹气。 他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因为亲戚的事情,卷入一场案子。 在皇帝派锦衣卫去山西调查前,他就知会了张家、王家等亲戚,让他们小心行事,收拾好之前的首尾。 不料因为山西商人之间的联系,张家还是被卷了进去,甚至牵联到了自己。 这让他忍不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管不好亲戚: “为今之计,也只能主动请罪了。” “希望陛下给我留点面子。” 上了一本奏疏,说了自己治家不严的罪过,请求皇帝处置。 奏疏中免不了的就是请辞,毕竟他还要脸。 朱由检收到奏疏后,眉头微微皱起。 按他本心来说,是不想韩爌辞职的。这位首辅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治国方略。 但是他的性子比较柔弱,自己想推行的各种改制,不用担心会被内阁抵制。 更何况他决定确立任期制,总得让这位平台拜相的首辅做一任。否则朝堂上一直动荡不安,会显得天下不稳。 所以他思索之后,还是召见韩爌,打算交流一番。 因为是私人谈话,朱由检是在西苑召见,选在紫阁之内。 韩爌听到皇帝要和自己私下交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因为这种独对,对他的名声有损害。 但是在听到传话的太监说皇帝在西苑的紫阁等着自己后,他不禁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刚上任时,君臣二人的期盼。 当时皇帝就说给他预留方三百里封地,这是和许多紫阁功臣相当的伯爵待遇。 没想到如今自己还没干完一届,就有倒阁危机。 这让他只能放下矜持,向来传话的太监道: “烦请公公带路,本官这就过去。” 到了西苑紫阁,韩爌更感动了,因为皇帝不但在阁中等着他,还专门设了几榻,请他坐下说话: “朕先前讲了五层需求理论,第四层就是尊重。” “韩卿作为首辅,朕自然是尊重的。” “只是不知韩卿还有什么顾虑,什么需求没有满足?” 韩爌闻言默然,想到了昨日的经筵。 五层需求理论虽然闻所未闻,但是却都是出自先贤的言论,他内心也是认同的。 按照皇帝所说的五层需求,他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感情需求定然是被满足的。尊重需求在皇帝先前平台拜相、如今坐而论道后,也没有丝毫疑问。 剩下没有被满足的需求,毫无疑问是自我实现—— 他现在别说实现抱负了,就连首辅位置能不能做下去,都需要皇帝开恩。 这让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向皇帝下拜道: “臣有负陛下重托,请陛下允臣辞职。” 一时跪地不起,请求皇帝处置。 朱由检叹了口气,亲自上前扶起他道: “韩卿这又何必呢?” “张家犯的事情,朕还不至于牵连到卿的身上。” “你若真的辞职,那才是有负重托。” 强行把韩爌扶起,把他按在几榻上。 韩爌本来想坚持一下,但他六十多岁的身体,实在无法和常年习武的皇帝较劲。被皇帝按在几榻上,只能坐了下去。 朱由检在他坐定后,方才继续说道: “辞职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韩卿且来说说,山西商人的事情怎么解决。” “这次调查的情况,可是触目惊心啊!” 对晋商动手是他一直就有的想法,只是先前两次被韩爌拦了下来。 如今发生这种事,韩爌实在没有理由继续阻拦,只能道: “皇上,山西商人和草原贸易的事情,隆庆和议后已有数十年。” “谁也没有想到草原突然剧变,所以一些商人继续贸易,犯下通虏罪过。” “臣以为可严惩确定通虏的商人,查抄他们的家产。” 终于从韩爌嘴里听到抄家这句话,朱由检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韩爌还是上道的。 但是如今这个情况,只查抄通虏商人,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像是张家这样被牵扯进去的,他也想刮层皮。 敲了敲眼前的桌案,朱由检道: “张家的财富,应该不下百万吧?” “张四维论功封不上爵,但是他的后人有钱,倒是可以捐纳爵位。” “你写信好好劝劝,让他拿出些钱。” “漠南三大都护府动兵,还有明年的战事,都需要筹措军费呢!” “这件事如果能解决,朕就既往不咎,还给他们册封捐纳的爵位。” “要是解决不了,就别怪他们通虏,触犯朝廷法纪。” 查抄晋商的钱财做军费,是他早就有的念头。只是之前毕自严、袁世振等人在维持财政平衡上做得太好,让他觉得没多大必要。 如今眼看明年要有大战,又赶上田赋十一税改革,他终于决定查抄晋商,用作明年军费—— 那些为了拿回财货和建虏私通、甚至主动贸易的商人,定然是要抄家问斩的。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和建虏做交易的结局。 不过对于其他受到牵连、却没有和建虏主动贸易的,那就要从轻处置了。朱由检决定让他们只是出点血,留下性命警示其他人。 韩爌听到这里,知道很多山西商人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想到明年要打的战事,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苦—— 那可是九边和辽东同时用兵,加起来千万两银子都没准。 如果皇帝让山西商人全部提供,估计很多家族都要破产,才能把这笔钱拿出来。 到底心疼家乡的商人,他小心翼翼问道: “陛下说的是军费,是明年的额外支出吗?” “若是那样,臣会好好劝说他们。”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当然是用于打仗的额外支出,九边定额军费,朝廷皆有拨款。” “但是如果明年税制改革不顺利、军费收得不足,那也需要人补上去。” “韩卿执掌财经委,一定要用心啊!” 这话一说,韩爌知道皇帝这是又在逼着自己了。 如果他明年无法把十一税改制推行好,把包含辽饷和九边军费的田赋给收上来,那就需要家乡商人填补,把这笔钱给垫上去。 这让他想想就觉得发苦,几乎想要辞职不干。 不过想想皇帝的挽留,还有张家卷入的案子,他还是只能说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征收到足够的军费。” “就是打仗需要的是军需,能不能让他们出粮草衣物等军资,代替一些钱财?” “晋商之中,也有很多人愿意报国,愿意为朝廷效力!” 朱由检琢磨了一下,知道这就是随军商人。历史上晋商为建虏做的就是这个,帮他们运输军资处理战利品。 如今要集合一切力量抗虏,单单查抄通虏商人是不行的,还需要给他们门路,让他们不必通虏。 所以他点头道: “捐纳公士以上身份、主动申报纳税的,可以给他们随军商人身份,帮助运输军资,帮军队处理战利品。” “若是捐了世爵,还可以在三大都护府设立后,在草原获得领地。” “你和袁枢密、黄掌院好好商议一下,确定如何管理随军商人。” “朕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商人也要爱国,也要效忠朝廷。” “这次的事看在韩卿的面子上朕不深究,但是以后再有人通虏,追究所有关联的人。” “所有外贸商人和异族势力的交往,以后也都要主动申报给锦衣卫。” 韩爌舒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而且皇帝还确定设立随军商人,让他和袁可立、黄立极定制度。 如果这件事做得好,山西商人虽然明年会出点血,却有可能借助这个机会,得到更大的发展。 这让他由衷感谢皇帝仁慈,仍旧愿意给山西商人机会。 出了皇宫之后,他就立刻写了一封信,告知张家、王家等姻亲,让他们赶紧拿钱,捐纳爵位成为随军商人。 然后又找到袁可立、黄立极,还把负责商务的工部尚书、侍郎请了过来,一同商议如何管理随军商人,让他们捐纳爵位。 辽东战事虽然明年才会开始,但是今年已经提前开始准备。 最先动手的就是漠南三大都护府,想要拖住建虏、不让他们东归。 在眼看就要进入冬天的现在,袁可立正愁着如何给出动的兵马运输军资,听到皇帝要设立随军商人制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个办法好!” “那些商队在草原大乱后已经没了生意,商队都闲下来。” “正好让他们运输军资,省了朝廷负担。” “就是这些商人无利不起早,不知道价格怎么算?” “若是还实行开中法就好了,可以给他们发盐引。” 黄立极笑着说道: “可以用爵位代替盐引,等他们做好事情才封爵。” “不过即使如此,价格也得公道。” 韩爌则苦笑道: “今年就不用担心价格了。” “皇上让所有涉案商人立功自赎,提供军资捐纳爵位。” “明年辽东战事额外的钱财也由他们提供,袁公制定作战计划时,一定要节省点。” “若是他们都破产了,以后很难找到随军商人。” 袁可立闻言一怔,而后又哈哈大笑,知道这是当今皇帝的手段。 本来他还想着要节省些费,不给朝廷带来太大压力。如今看来没必要省,反正有人垫上去。 如果这种好事每年有一次就好了,他能让制定的作战计划一直进行下去。 所以他也没打算竭泽而渔,向韩爌道: “放心,打仗缴获的战利品,也可以给他们处置。” “只要公平合理,就让他们一直做随军商人。” “后勤部会派出军代表,监督保护他们。” 军代表制度最初是兵部和军械研究院设立的,后来转入了装备部。如今已经在各个兵工厂实施,对保障装备质量有很大帮助。 后勤部在采购军装时也学着派出了军代表,袁可立打算给随军商人也派过去。毕竟这些人负责的是军需,属于后勤部的范围。 韩爌听着袁可立的安排,对这位皇帝信赖的枢辅也放了心。 他对这位名满天下的直臣也是认可的,连皇帝都对他无比信任。 现在,韩爌期望的就是明年的仗能打好,不但随军商人制度能落实,他这个首辅也能分润些功绩。 想到皇帝在紫阁中召见自己,又给自己安排的事情,他心中又充满了干劲,誓要拿到伯爵爵位。 袁可立同样很是振奋,因为他知道朝廷财政困难,用兵巨大的战事朝廷打不起。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明年只派五万兵的准备,让孙承认等人率领五万精锐寻找战机。 如今听到明年战事的经费由山西商人提供,他顿时觉得计划可以改一改。 虽然孙承宗那里只能抽出五万精锐,但是辽南、海军那边还可以提供很多人。 蒙古、朝鲜也可以多收买些兵马,甚至洪承畴提出的去日本招兵也能试验一二。 反正有晋商来出钱,他不用担心浪费军费。 『要是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一次就好了。』 『辛未方案能一直实施,把建虏给耗死。』 不用担心钱粮的战争,他还没有打过。如今只是想想,就觉得无比兴奋。 他向韩爌说道: “明年晋商能出多少钱,先说个大概数字出来。” “枢密院好用此做预算,避免钱粮浪费。” 韩爌真不知道如何说,他在思索之后向袁可立道: “钱粮的事情等他们来京再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抄那些通虏的商人。” “如果从这些人家里能查出足够的钱财,朝廷就不需要理会那些商人了。” “袁公一定要让锦衣卫好好查查,别放过一个通虏的商人。” 想到那些人就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又受到连累。 所以韩爌对这些通虏商人是一点都不同情,甚至想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他相信很多山西商人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些人通虏被朝廷抓住把柄,他们又何至于要大出血?(本章完) 第758章 持戈为武,止戈为武 一番交流下来,韩爌和袁可立相谈甚欢。 但是一起商讨的黄立极,却有些不大高兴。 因为那两人明显更加亲近,他这个被认为是阉党残余的人,却被排斥在外。 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快,同时和很多与阉党有关的人一样,认识到东林党无论如何不会自己。 『难怪杨景辰那些人要联合起来。』 『一直让东林党壮大下去,朝堂上哪还有我等的位置。』 『不过杨景辰到底是福建人,我们北直隶人,也得扶持出一个来。』 杨景辰和余煌、郭兴治等人串连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因为这些人以前就不是阉党核心,他并没有多在意。 也不认为出身福建的杨景辰,会和他们一条心。 但是今日看到韩爌和袁可立的态度后,他认识到东林党和倾向东林的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扶持几个人在朝堂上,估计自己在完全退下后,可能遭到清算。 这让他有了扶持家乡人的想法,打算找个北直隶出身的翰林,推到内阁里面。 所以,这个理藩院掌院,他是一定要做下去。免得下台后遭到清算,皇帝又不再护着自己。 这让他对理藩院的事务,更加热心起来。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更加关心,拿着报纸看了起来。 报纸上最让他关心的,自然是五层需求理论。毕竟这是皇帝提出来的,所有官员都要学习。 士子也对此积极讨论,阐发出许多新观点。 他看着《明报》和《大同报》上一些有关尊重需求的文章,就感觉说到了心坎里—— 自己不就是没有受到尊重,所以才心中不满。 还有内廷主办的《京报》,以人人都有安全需求为由,认为要明确礼法解释,让各种刑罚都有法可依,约束各级官员的自由裁量权力。 这让黄立极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赞同,摇头道: “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 “若是什么事都按礼法,还有谁敬畏官吏?” 对此不太赞同,认为礼法还要有模糊空间。 不过看到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什么“特约评论员”,他又皱了皱眉,感觉有点麻烦。 因为他和很多人都知道,《京报》就是皇帝办的,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据说《京报》在发行前都由皇帝看过,甚至曾发生不满意某篇文章,勒令撤稿的事情。 这篇“特约评论员”文章能够发表出来,意味着皇帝对此是不反对的。 这让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让民众减少对上面的敬畏? “重制礼乐,难道连如何执法都要管吗?” “这当官可是越来越难!” 感叹着这件事情,黄立极虽然对明确礼法解释不太赞同,但也没有反对的动力。 他这个地位已经不是小官,无论执法标准怎么变,基本都影响不到自己。 尤其是如今他需要讨好皇帝,自然需要在重制礼乐上更积极地支持皇帝。 所以,在看了《京报》之后,他又看了五府勋贵和卫所世官主办的《卫报》。发现《卫报》上的文章,对安全需求的解释颇有意思。 这篇文章从《左传》中的武有七德开始,探讨什么是武德。 认为“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这七个武德,“禁暴”被列为第一的原因,就是人们有安全需求。 “戢兵”被列为第二的原因,则是除了自己有安全需求外,其他人也有安全需求。 为了安全需求得到保障,所以需要“保大”。 楚庄王将武解释为止戈的原因,也是为了在满足自己安全需求的同时,满足别人的安全需求。 毕竟武从字形来看,本意应该是持戈。 持戈的目的是止戈,满足自己安全需求的同时,满足他人的安全需求,方才是武的真意。 这让黄立极耳目一新,提笔写了一个“武”字。发现单从字形来看,武字确实更像是持戈。 至于所谓的止戈,更像是引申义。这让他不禁感叹道: “《卫报》有大才啊!” “竟然能重新解释‘武’字。” “今后人们对武的认识,就不止是止戈为武了,持戈为武也会被人认可。” 身为前任首辅,名义上的文官领头人。黄立极知道武的意思是持戈还是止戈,关乎到武人地位。 如果只是止戈,那么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武人就没什么用,地位也会降低。毕竟止戈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何必养着武人? 但是解释为持戈以止戈,那就意味着无论有没有战事,朝廷都要有武人持戈,不能有丝毫松懈。 这让武人的地位会有一个保障,不至于跌到泥地里。 所以黄立极感叹,《卫报》里面有能人。 看着这篇文章的作者,他的眉头又是一皱,因为撰稿人又是所谓的“特约评论员”。 这让他不禁暗暗猜测,是不是其中还有皇帝的意见。 毕竟《卫报》据说也是皇帝扶持的,持股的衙门还有锦衣卫。 让人把这篇文章和《京报》上的文章同样剪下来,收在一个册子里。黄立极继续看报,发现《卫报》上还有很多文章,围绕着安全需求展开。 其中一篇文章提到,不但个人有安全需求,国家也同样又安全需求。 尤其是边疆地区,要防范外夷侵害。所以这些地方的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在胡虏入侵时保卫安全。 同时,因为他们保卫边疆时又保卫了大明其他地方,所以这些地方需要纳税提供钱粮,甚至在形势危机时同样服役。 锦衣卫调查和惩治通虏的人,也是为了保卫大明的安全,他们是大明国家安全的守护者。 黄立极想到韩爌就是因为通虏案有倒台危机,看到这就极为痛快,赞赏道: “那些通虏的人,就该好好惩治,谁让他们危害大明安全!” “牵连到里面的也该强制捐纳,甚至要多向他们收钱。” 打算向皇帝建议,对山西商人的捐纳条件,要更严格一点。 同时,他也琢磨着这篇文章,认识到文章用皇帝提出的需求理论,解释了之前提出的纳税服役是大明公民的基本义务。 在皇帝愁着赋税的现在,撰稿人一定会得到皇帝赞赏,甚至得到升迁。 —— 黄立极想得不错,发表那篇文章的张懋忠,已经被皇帝唤了过去。 朱由检看着他的履历道: “你是张学颜的后人,难怪对纳税服役认识这么深刻。” “有没有什么想法,有助于足额收税?” 张学颜是万历初年的户部尚书,曾主持实施一条鞭法和清丈土地,完成《万历会计录》编撰。 张懋忠是他的孙子,在锦衣卫中任职,是武将中有名的诗人。 他写那篇文章,不但是为了解释纳税和服役,更多的是为锦衣卫辩解,说明自己在为国家安全。 听到皇帝不谈那些,而是专注纳税方面,他说道: “足额收税,需要足够的税吏。” “臣以为可让各地锦衣卫参与,监督纳税的人和税吏。” “锦衣卫经情司可搜集各地情报,让统计司分析。” 这个认识,正是朱由检设立北司房十大情报司的目的。经情司的任务就是搜集经济和技术情报,统计司则通过对数据的分析发现问题。 张懋忠能说出这个,说明他已经明白北司房的运作,这让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有这个认识,对锦衣卫的工作已经了解了。” “但是单靠这个还不够,有些地方征税需要靠武力。” “只有持戈才能止戈,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豪强,乖乖向朝廷纳税。” “太府寺税务总署和卫尉寺合办的税警总队,需要一个负责人。” “你有没有信心把税警总队担起来,帮助太府寺征收到足额赋税?” 张懋忠听到这里,一时又惊又喜。 税警总队虽说只是警察编制,不属于野战的强力军队。但是它的重要性却一点都不低,而且对地方很有影响力。 所以他急忙下拜道: “陛下旨意,臣万死不辞。” “只求陛下从鹰扬军多派些人,帮臣建立税警总队。” 他从侄子张永安那里,知道新练成的鹰扬军有多强。更知道顾炎武率着鹰扬军一个中队,就震慑了苏州一众士绅。 所以他请求从鹰扬军调人,组建税警总队。 朱由检对此当然应允,又给了他一个任务: “山西那边,有些商人通虏不说,还有很多偷税漏税。” “你去好好查一查,和那些与通虏有关的一并处置。” “明年战事的经费就让他们出,你可以让他们相互检举。” “多从太府寺带几个税务稽查,朕给你调查权力。” 税务稽查的职责,自然是检查税务。太府寺设立稽查机构后,发现了不少偷税漏税。 但是和后世不一样的是,现在收税没有那么简单。一些人甚至带人,武力抗拒纳税。 所以,太府寺才请求派兵,朱由检因此组建了税警总队。 这支军队的用途就是给太府寺撑腰的,他们也要听太府寺指挥。 没有税务稽查的结论,不能随意征税。 同时,他们在出动之后,会和稽查人员一起分润到部分追回的税款,这是一个待遇非常高的衙门。 张懋忠接到任命仔细了解这些后,顿时就兴奋了。 因为税警总队,明摆着能够捞钱。只要他追讨的税款足够多,就能合法获得很多钱财。 就是一切动作都要有税务稽查的批文,让他有些不快: “若是没这些人掣肘就好了,岂不是想向谁征税就向谁征税?” “可惜!可惜!” 叹着这件事情,张懋忠又想到了锦衣卫的事情。 现在的锦衣卫是无论抓捕什么人,都需要得到佥批。 税警总队想来也是一样,和锦衣卫其他机构一样受限。 这让他想到了锦衣卫为了获得佥批,施展的各种手段: “拿到刑科的佥批难,但是找地方提刑按察使司佥批,可就简单多了。听说有些人还提议,在地方培养自己人。” “他们想操控地方提刑司很难,但是我这边操控税务稽查,可就简单多了。” “太府寺税务稽查那么多,想来会有人配合。” 这是他从锦衣卫为了获得佥批受到的启发,打算在太府寺的税务稽查中,培养一些自己人。 甚至,在打探到很多稽查人员只是吏员和低级官吏后,他有些兴奋地向交好的文荫世官子弟道: “诸位,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找到了最适合咱们的职位。” “太府寺税务稽查你们知道吗?负责稽查税务的那帮人。” 知道这个的还真不多,因为现在太府寺税务稽查少,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一个世官子弟道: “税务稽查什么?” “是税务总署的吗?” 张懋忠道: “不止是税务总署,太府寺各个衙门都有,甚至户部、司农寺也有一些。” “他们能按举报稽查税务,还可以主动对纳税异常的人发起调查。” “我的税警总队,就是配合他们组建的,专门帮这些人收税。” 张懋忠调任税警总队的事情,这些人还是知道的,闻言纷纷恭喜。 又仔细询问道: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难道张兄想让我们去税警总队?” 说着他们就有些不愿,不想去从军服役。 张懋忠笑着说道: “不是让你们从军,是去太府寺当稽查。” “我和你们说啊,太府寺现在一直在招人,只要考核合格就能进去。” “查到偷漏的赋税还能分润,每年至少能捞几百两银子。” “这可能称得上负责税务的御史,只要是纳税人都能查!” 这么一说,这些文荫子弟,顿时就兴奋了。 能分润到钱财不说,还能部分拥有御史的权力。 这可称得上位卑权重,很适合他们这些靠着祖上功劳,获得荫官的人—— 在当今皇帝把世官降三品任用后,他们中很多人都发愁找不到好职位。 八九品小官他们不愿意做,更高品的官职他们也做不来,科举出身的文官也不会给他们。 税务稽查级别不高,权力却非常大,还能合法捞钱。这让他们顿时觉得,这个职位很适合自己。(本章完) 第759章 山西商人 山西,执掌张家的张成均在收到韩爌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叹道: “看来这次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免不了破财免灾。” “你说你是做的什么事,怎么牵联进通虏案?” 一脸愠怒地看着一个族人,怪他险些把全族连累进去。 这个族人脸上满是晦气,解释道: “谁知道王登库那么大胆,竟然做了建虏的奸细。” “我还以为他只是在草原上有关系,这才托他把货卖出去。” “谁知道他竟然卖给建虏,是和建虏贸易?” 张成均恨铁不成钢地道: “你就不会动脑子想想吗?” “草原上都被建虏攻占了,不卖给建虏他还卖给谁?” “这件事说大了就是通虏,要不是皇上英明,连韩首辅都要受牵连。” “你啊……” 恨恨地指着他责骂,对这件事多有后怕之意。 今年建虏西征横扫漠南草原后,朝廷下令断绝草原贸易。 因为宣大提督朱梅执行得好,山西经营口外贸易的商人虽然多有不甘,却只能听从命令。 不过还有些人,因为运去草原上的货物被建虏劫走,想办法挽回损失。 王登库就是其中一个,这人非常大胆,竟然在建虏那边找到了门路,把被劫走的货当成被卖出去。 然后又找到张家等大家族,把他们的货同样卖了出去。 张成均之前虽然觉得这件事里面有猫腻,但是因为张家这两年因为丢了长芦盐场控制权、遭受很大损失,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仔细查问。 谁想到王登库做的事情被锦衣卫查了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张家身上。 若非张家出过首辅,和当今首辅韩爌是姻亲,只怕涉案的族人早就被抓了起来,和其他通虏的人一起问罪。 现在皇上开恩,问罪是不必了,但是张家至少要出十五万石粮食,捐纳爵士爵位。 “十五万石,十五万石啊!” “不够还得填补,张家要出多少钱?” 想起这件事情,张成均就感觉到心疼,恨不得把主持这件事的族人丢到监牢里。 不过这种事也只是想想,因为张家说到底也是首辅家族,怎么说也不能让家中出个通虏的人。 更别说一些官员得知此事后把事情引到韩爌身上,让韩爌的首辅之位都变得摇摇欲坠。 张家和山西商人这次能够脱罪,还是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影响朝堂安稳。 但是出钱粮是免不了了,否则皇帝撒手不管,这件事还得闹起来。 所以张成均指挥道: “你去王家、马家,把两家的家主请过来。” “还有清点一下粮仓,准备好十五万石粮食。” “不够就准备采买,到时候几家一起。” 涉嫌通虏的不止是张家,王登库把很多大家族都拉了下来。 凡是去口外做贸易的,几乎都被牵连进去。 也因为他如此明目张胆,才被锦衣卫查了出来。 张家之所以受到瞩目,还是因为有人想把韩爌搞下去。 现在,张成均只能尽快捐纳,把这件事了结。 王家、马家的人来得很快,因为他们也关注着这件事。 看到韩爌的回信后,王家家主恨恨道: “我就知道王登库那个人不靠谱,这次可是把山西商人坑惨了。” “不过皇上让咱们捐纳,这数额也太高了。” “听说苏州那边,只要有375亩地,交上3750石就能拿到爵士爵位。” “能不能让韩首辅说说,降低一下数额。” 马家家主也是这个意思,认为十五万石太高了。 甚至觉得意思一下就得了,可以拿一千石捐纳公士民爵。 张成均也考虑过这点,解释道: “捐纳爵士只是开始,说不定这些钱还不够。” “毕竟皇上说的是让山西商人提供明年军费,可没有定下数额来。” “咱们几家都是山西有数的巨商,只出十五万石还有可能不够。” “说不定就要出二十万、三十万,后续还得追加。” 王、马二人仔细看着信,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张成均说的确实不假,明年他们要负责辽东战事的军费。 这可当真是没底的事情,说不定几家都要大出血。 马家家主说道: “不能这样任由皇上胡来,需要定个数额来。” “杂犯斩绞也就三百六十石,十五万石太高了!” 王家家主也不同意,认为这样还不如把犯事的族人交出去。 张成均急得向他们道: “现在可不是赎罪的事情,是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把韩首辅赶下去。” “皇上是为了保住韩首辅,才把这件事压下来,让咱们捐纳赎罪。” “如果咱们不做,锦衣卫把案件定下,朝堂上定有人发难。” “你说没了韩首辅,咱们做生意转行怎么办?” 王家家主闻言默然,想到了现在的局面。 在皇帝用《盐业法案》建立盐业集团,整顿长芦盐场后,以前掌控长芦盐场的张家,生意就一落千丈,面临许多竞争者。 王家掌控的河东盐场现在还没改制,仍被控制在手里,但是朝廷的盐业专营政策未来定然会扩大实施范围的,已经戒严的山西也根本挡不下来。 所以两家才加大对草原的投入,意图通过越来越红火的草原贸易,弥补盐业收益。 谁料到建虏突然西征,草原贸易的投入,都被陷在里面。 这也是他们虽然知道王登库卖货的事情有蹊跷,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如今被皇帝查出来做把柄,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张成均说了当下的局面后,又宽慰王家家主道: “捐纳的钱也不是白白献上去,是能得到领地的。” “我听说朱提督已经打算收复归化,到时候只要在归化建立都护府,咱们几家都能在草原上获得封地。” “那样贸易起来就方便了,还能买武器建护卫队。” “如果成了男爵养兵千人,遇到草原上想抢劫的部落,也有一战之力。” 这里面的好处,王家家主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就是不甘心把钱捐上去。 尤其是王家荫袭锦衣卫千户,转成爵位就是男爵,根本不需要再捐纳爵位。 马家家主就更不愿了,他在琢磨之后,指着书信说道: “先别急着捐纳,信上说是让山西商人一起出力。” “咱们只要找到足够的人,不一定要出十五万。” “何况王登库那些人还要查抄家产,说不定从他们家里抄到的,就能满足明年辽东战事所需。” 张成均这下惊讶了,怀疑道: “王登库这么有钱吗?” “以前可没听说过这个人。” 马家家主嘿嘿笑道: “王登库的钱不一定够,但是可以用其他人补上去啊!” “我听说在张家口的靳良玉、范永斗等人,也和建虏有联系。” “只要查出证据,就能把他们的家产抄出来。” “范家可是张家口有名的大富商,已经传了七代。就算不如咱们几家,也差不了多远。” “他们几家至少能抄出几百万两银子,足够明年的军费。” 一番话语,听得张成均心惊肉跳,认识到马家家主的狠辣手段。 范永斗等人是否和建虏有勾结,他们是不能确认的。但是只要把传闻的事情报上去,估计锦衣卫至少能从他们身上挂层皮。 那样他们的压力就轻了,明年不用出那么多钱。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些张家口的商人把持口外贸易,和他们是竞争者。 如果能用朝廷力量把这些人打下去,他们就少了竞争者。 所以,三家很快决定,让锦衣卫抄捡张家口的商人。 不过,该捐纳还是要捐纳,张成均道: “皇上让山西商人捐纳,咱们至少要拿个态度来。” “王世兄有世职就算了,我这没世职的,必需自己钱。” “这有爵位的越来越多,今后没个爵位,都不好意思出门。” 王家家主嘿嘿一笑,抚须颇为得意。 他的祖上王崇古是隆庆和议的主持者,这件事颇得皇帝称赞。 如今王崇古不但被列入紫阁贤臣,王家荫袭的锦衣卫千户,也被确定为金吾卫世袭千户。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王家的富贵,因为他们已经被皇帝纳入新贵。 马家家主则有些晦气,因为他家里也没有世职。 如今听张成均的意思,是让他也要捐纳,这让他不情不愿地道: “我还是再看看,十五万石实在有些紧。” “如果能捐纳初等爵士就好了,只要三万多石,首付才三千多。” 显然,在皇帝允许苏州士绅捐纳初等爵士后,很多人更倾向这个。 只要捐上就能世袭,获得相应身份地位。很多人根本不在乎是普通还是高等。两者间的封地面积差距,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放在眼里。 张成均劝了一会儿,见马家家主就是不愿钱,也就只能作罢。 他之所以执意捐纳,是因为皇帝说了,可以让自己的祖父纳入紫阁贤臣。 到时候自己捐纳的爵位就不是买来的,而是获得祖荫。 所以他要捐纳的根本不是爵士,而是男爵之位。 这笔钱粮他同样打算分期付款,争取皇帝同意。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看向王家家主,对自己祖父也有些怨念。 王家现在是真正蒙受祖荫,但他张家,却要因为祖宗出血。 皇帝向韩爌告诫的“不要学张四维”这句话,在他私下从韩家得知后,一直心里不安。 也因此他在丢失长芦盐场控制权后没敢闹,而是让韩爌介绍去草原做生意。生怕皇帝深究,把张家私自掌控盐场的事情问罪。 如今皇帝好不容易给了机会,他决定钱也要让自己祖父成为紫阁贤臣,让张家蒙受祖荫。 不过,想到当年祖父的政敌张居正后人不一钱,就获得了江陵郡公爵位。他心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怨念也更多几分: 但凡祖父当时留些颜面,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说不定就像申家、王家一样,被皇帝小惩大诫之后,就能获得爵位。 —— 张成均的怨念,是因为不能直接成为新贵。 但是王登库等人,那就是心如死灰了。 在皇帝的命令下来后,他们的家族很快被抄捡,又查出了很多和建虏私通的证据。 而且还顺藤摸瓜抓住了几个通虏的军官,有宣大堡垒的守将,同样也有护军。 尤其是护军都尉沈棨通虏这件事,让宣大都为之一震,他们都没想到,堂堂护军都尉还有通虏的人: “这可是护军都尉啊,能和总兵抗衡,再进一步就是巡抚和护军使,成为封疆大吏。”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要通虏?” 很多人都不愿相信这件事,但是看着锦衣卫查到的证据,却又不得不承认。 宣大提督朱梅更是心中后怕,因为他在前些日子,还曾想让沈棨去归化都护府担任护军。 如今看来幸好没提出,否则自己身上也会有通虏嫌疑: “祖大寿通虏,沈棨也通虏。” “袁崇焕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事,又瞒了多少人?” “他们这些议和的,果然都有通虏嫌疑。” 祖大寿通虏的事情,虽然朝廷小惩大诫,没有把祖大寿下狱问罪。 但是朱梅却知道,凭祖大寿私藏降虏的行为,定个通虏一点都不过分。 沈棨则是袁崇焕议和的执行人之一,当时朝廷没查到什么,只是把人从辽东调出来。 没想到建虏打到草原后,他又被抓到了尾巴,确实和建虏私下有联系。 这让朱梅彻底消去了自己从辽东调出来的怨念,知道朝廷把他们调出来一点都不过分: 袁崇焕私自议和时确实有通虏行为,他们这些和袁崇焕有关的人,只是被调出来还是保护了他们。 如果不是沈棨死性不改又和建虏联络,或者当初调出来后再调得更远些。估计他通虏的事情也不会被查出来,就像去云南追随袁崇焕的那些人一般。 如今,沈棨被查出来的后果就知道由他们承受了,他和祖大寿这些和袁崇焕有关的人,必须要拿出实际行动向朝廷表忠心。(本章完) 第760章 皇商和贸易 张家口,范家、靳家等家族的门前,已经围满了锦衣卫。 在皇帝和首辅定下如何处置后,早已散布在山西的鹰扬军全部出动,把涉嫌通虏的商人,尽皆抓捕起来。 张家口这边主要抓捕的,便是范永斗等人。他们在接到命令后根本没有知会地方,直接突袭抓人。 这些人还在睡梦中,就被围住了宅子,然后一个个被抓。 已经确定了抄家流程的锦衣卫,也按照流程上的要求,对这些家族的成员一个个核对,然后分开审问。 很快,这些家族的钱库,被一个个挖了起来。他们在银行、钱庄的账户也被问出,被锦衣卫依法冻结。 张家口的百姓看到的,便是这些人被抓出来、财物从家中抬出。 看着垂头丧气的范永斗等人,张家口百姓得知他们通虏后,一个个唾骂不已。 他们以前没有和建虏打过交道,但是今年建虏西征,在草原上却杀了不少人。 张家口的百姓担惊受怕,生怕建虏打过来。见到张家口有人和建虏私通,一个个骂声不绝。 张家口的百姓是这个态度,但是张家口商人,对此就态度不一了。 之前王登库等人被抓,很多人就对他有些同情。因为在他们看来王登库和建虏贸易是迫不得已,还是在为张家口商人开辟新的贸易渠道。 总不能草原上换了主人,张家口的商人就不贸易? 如今,朝廷在抓了王登库后,又抓了范永斗等人,这让他们担惊受怕,一个个紧张不已: “王登库和建虏交易证据确凿,范永斗又犯了什么罪?” “你们有谁知道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抓起来?” 众人纷纷摇头,不知具体细节。 相比行事张扬的王登库来说,范永斗做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很多商人担心锦衣卫胡乱抄家,想要把张家口商人一网打尽。 有人说道: “我看啊,这建虏占了草原后,张家口的贸易要断了。” “咱们这些商人也没有了用处,一个个都要被当猪宰。” “现在是王登库、范永斗被抓,以后还不知道是谁呢?” “还是赶紧走吧,别再留在这里。” 打算把这边的生意脱手,尽快离开这里。 但是也有人不想离开,说道: “朝廷不是要设归化都护府吗?以后总会把草原收回来。” “到时候不还是能做生意,张家口迟早还能繁盛回来。” 他们就是抱着这个念想,所以才一直没离开。 更有人想到大宁都护府的事情,说道: “我听说大宁都护府那边,只要买了东平伯国债券,就能前去贸易。” “咱们这位朱提督若是收复了归化,肯定是能封伯的,到时候他发国债,咱们也买一些。” 也有人对此不看好,认为大宁那边能收复,归化这边却不好说。 毕竟建虏西征的主力在这边,宣大边军不一定能打过他们。 而且就算打胜了,归化都护府的贸易,他们也不一定能插手。大宁都护府那边,可是有不少京城的商人去贸易。 他们张家口的商人面对京城的商人,可没办法竞争。更别说京城还有皇商,和皇室都有联系: “我要是在京城就好了,说不定也能成皇商。” “那个什么六必居酱菜,成为皇商生意可翻了几倍。” “就是建虏西征,都对他们股价没多大影响。” “现在北方的人,哪个不知道六必居?” 六必居当初上市被看好,是因为酱菜行被当做第二盐业,并且允许和草原贸易。 按理说草原战乱应该对他们有影响,但是六必居的股价却一直没降下来。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六必居成了皇室供应商,宫里经常吃他们的酱菜。 这些张家口商人想到京城商人的机遇,就感到羡慕不已。相比完全依靠草原贸易的他们来说,京城的机遇实在太多了。就算草原战乱,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谈了一阵,终于有人说出了更机密的消息,一个消息灵通的商人道: “听说皇上因为王登库通虏的事情,对此大为生气,要求咱们山西商人承担明年出征的军费。” “难道范永斗等人被抄家与此有关,朝廷想把山西商人抄捡一遍?” 这让一众商人不敢置信,更有些心生惶恐,担心自己家被抄。 担惊受怕之下,一个商人大声道: “不能让锦衣卫肆意妄为,咱们去找王公公说道理。” “咱们和草原上的交易可都是经过顺天银行的,王公公不能不管不问。” 号召众人去找宣大监督太监王朝用,向他打听消息。 ——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人的附和。他们纷纷聚集在顺天银行张家口支行,要求见到王朝用。 这些人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监督太监和负责军政事务的镇守太监不同,他们在地方只能监督,平时的主要工作是经营内廷产业、协调内廷派出机构和地方的关系。 张家口是边贸重地,顺天银行、顺宁商行都在这里设了分支机构,都是由王朝用这个魏忠贤以前的掌家督理。 王朝用以前就负责宝和六店,对这项工作轻车熟路,把这件事做得很有条理。这也是他身为魏忠贤的心腹,却仍被皇帝重用的原因。 得知张家口支行的大客户都要求见自己,王朝用皱了皱眉,问道: “知道是什么事吗?” “怎么突然就闹起来?” 经理张家口支行的太监道: “还不是锦衣卫闹的,抓了王登库不说,把范永斗等人的家也都抄了。” “张家口的商人今年本就受了损失,现在担惊受怕,聚在一起找说法。” 言语间颇为气愤,怪锦衣卫多事。 因为锦衣卫抄家时要求顺天银行配合,这些被抄家的家族成员账户都被冻结,还要划入赃罚账户里。 这让很多商家觉得把银钱放在顺天银行不安全,近期已经有很多人取走银子。 支行经理受到影响,对此极为气愤。 希望王朝用和锦衣卫沟通,不要影响顺天银行的生意。 放在以前,锦衣卫面对内廷太监是绝对的弱势,因为内廷太监能见到皇帝,锦衣卫必须通过他们。 但是现在锦衣卫每天都要向皇帝递简报,根本不需要通过太监。这让太监们对锦衣卫的影响力一落千丈,不敢再视作下属的工具人。 王朝用作为魏忠贤以前的亲信,更不敢随意破坏皇帝定下的规矩。听着小太监的抱怨,呵斥道: “好好说事,不要提其他的。” “朝廷让锦衣卫抄捡谁,是你能置喙的吗?” “是不是觉得内廷的规章是摆设?想要插手政事?” 经理张家口支行的小太监听到这话,吓得急忙跪了下来。 镇守太监改为监督太监不止是换一个名字,而是对职责和权力做出很大改变。 以前是只要皇帝没禁止,他们对地方上任何事都能插手,和地方大员能分庭抗礼。 现在则是对允许做的事情有着明确限制,没有被允许的私自做就是违规。并且有很多禁令,违犯就要问罪。 这其中,插手地方军政是最严重的。但凡有人敢做这一点,轻者调去南京种菜,重则流放海外。 所以除了海外、塞外保留的镇守太监外,内地监督太监平时根本不敢主动和地方官员谈论军政事务。只有地方官请他们的时候,才会稍微说点。 王朝用这个指责负责张家口支行的小太监,是很严厉的训斥。如果他举报上去,能让这个小太监去南京种菜。 这让小太监只能跪地请罪,请王朝用开恩。 王朝用本就不想多事,见到这个小太监服软,不敢再有不满,也就没提这件事,而是询问他道: “你说张家口支行的存银,被商人取走不少。” “若是咱家不管,他们还会把银子取出去?”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小心翼翼道: “依小的之见,他们不止会把银子取走,还有可能离开。” “如今塞外被建虏占着,朝廷又严抓通虏的商人。他们担惊受怕之下可能会转行,不再来张家口。” 这话说得王朝用点了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自从建虏西征后,张家口的贸易一直就不好。若非一些人指望着草原恢复平静,只怕早已离开。 现在朝廷严抓通虏商人,很多人被牵连进去。剩下的人就是为了安稳,也会纷纷离开。 这些人要是都走了,内廷在张家口的收益如何维持下去? 朝廷或许不会在乎这一点,但是王朝用却很在乎,因为他能成为宣大监督太监,靠的就是经营能力。 如果他不能帮皇帝赚取足够的钱财,只怕这个位子很快就会被人顶下去。很多潜邸出身的太监,现在都等着升迁呢! 所以王朝用道: “既然来了,就让他们都过来吧!” “正好皇爷交代了一件事,正要使用他们。” 请人把这些商人都召来,劈头盖脸地责问他们道: “范永斗等人通虏的事情,你们知不知情?” “怎么是内地的山西商人举报,而不是你们检举?” 这个问题让听到的商人一怔,现在才知道范永斗等人之所以被抓,是被内地的山西商人举报了。 他们一时间非常纳闷,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图什么? 很快,王朝用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明白了内地山西商人举报他们这些边贸商人的原因。 只听王朝用道: “归化都护府设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皇上鉴于塞外路途遥远,打算用一些信得过的商人随军。帮助出征的军队置办物资、处理缴获的战利品。” “你们要是有意向,就先捐纳个爵位,把税务申报上去。” “只要忠心和纳税都没问题,就有可能得到随军许可,成为随军商人。” 这个消息如此突然,以至于王朝用说出后,一众商人仍有些不敢相信。 处理战利品利润有多大,他们只要和军队接触过,就不可能没有概念。 甚至置办军资也很赚钱,只要能打通军队的关系。 以往他们千辛万苦都找不到门路,如今在王朝用这里,却得到了机会。 以至于一众商人纷纷保证捐纳爵位申报税务,打算争取这个机会。他们这些和顺天银行联系紧密的,平时多是从顺天银行走账,在税务上是当真有信心。 还有人恍然大悟道: “原来范永斗他们被举报,是内地的商人想过来。” “王公公,我们可没有通虏啊,您可要护着我们!” 纷纷向王朝用求助,认识到这个机遇里蕴含的危险。 随军商贸是大买卖,他们在边疆称得上豪富,但是和内地的大商人一比,那就算不上什么了。 尤其是张家、王家、马家那样的家族,还出过首辅、大学士,并且和当今首辅有关系。 同这些真正的巨室一比,他们就是边疆的土财主,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这些家族大举进入张家口,他们的生意都会被抢占,甚至有性命之危。 范永斗等人就是很好的例子,被这些巨室抓到把柄后,检举给锦衣卫抄捡。 如今能保护他们的,只有王朝用这个内廷派来的人。 这些在边疆做贸易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完全清清白白,不会被人检举。 王朝用就是明白这点,所以明明白白地威胁这些人。 见到这些人终于明白了形势,也知道了自己身上的危险,王朝用嘿嘿笑道: “你们能明白谁护着就好!” “这两年要不是皇爷收服了蒙古人,你们哪能挣到这么多钱?” “千万别学王登库、范永斗那些人,靠着朝廷赚钱,却还贪心不足吃里扒外,勾结建虏当叛贼。” 警告了这些人一番,王朝用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又说道: “实话告诉你们吧,内府监王掌印已得到皇爷吩咐,让顺宁商行等皇家商行多找些商家合作,去做随军贸易。” “你们要是地位足够高、纳税记录够好,还有可能同顺宁商行合作,成为皇室合作商人。” “这可是真正的皇商,你们可都要把握好机会!”(本章完) 第761章 山西整顿 成为皇室合作商,获得皇商身份,这些张家口商人自然是愿意的。 但是如何合作,他们心里面还有顾虑。 毕竟在这点上,皇室的信誉称不上好—— 就算皇帝仁厚,不贪图他们的钱财,内廷太监却有可能把他们榨干。 出身祁县的渠有良便问道: “王公公的信誉,我们是信得过的。” “就怕公公走了,后来的人不守规矩。” “不知这个合作是什么章程,宫里有没有定下来?” 王朝用皮笑肉不笑道: “放心,我想走也走不了,你们尽管安心。” “有关皇商的章程也是皇资委定的,任何人都无权随意更改。” “股分的比例就按前段时间定的营业税,皇室占股只会比要求的公有股份少,不超过那个比例。” “只要你们按规矩挣钱,不做违法犯禁、损公肥私的事,皇室也不会参与你们的管理。” “这么多内廷企业都管不过来,谁有闲心管你们!” 这番话可谓一点都不客气,但是这些商人听到后,却是放下心来。 的确,当今皇帝登极后,对内廷的最大改变就是让外出的太监办企业。 现在内廷的企业越来越多,单是张家口这边,就有顺天银行、顺宁商行等存在。 他们合作的对象也是这些企业,内廷在提供保护的同时,获得分红收益。 想着自己独自经商的艰难,这些商人都动了心,渠有良抢先说道: “王公公,渠某想开个钱庄,不知可否和顺天银行合作,经营汇兑生意。” “山西的民众,可是对顺天银行翘首以待,希望银行能开过去。” 这件事情,让王朝用顿时来了兴趣。 因为钱庄、银行不是一般人能开得起的,渠有良敢当面说这件事,一定很有资本。 按照营业税的规定,营业额十万元以上,就能称为大企业。渠有良开的钱庄一定会超过这个规模,甚至有可能达到数十万。 想到自己能借助政策揽到数十万钱财,王朝用饶有兴趣地道: “你开的钱庄准备办多大?” “每年的营业额能有多少?” 祁县渠氏早在元末明初就开始做生意,到现在已经颇有积累。 而且祁县做生意的还不止他们一家,很多祁县人在张家口、杀胡口做买卖,组成了颇有实力的祁县商帮。 渠家作为祁县商帮的领头人,是能筹集不少资金的。 渠有良想着不能露怯,狠下心向王朝用道: “只要公公能让入股的都成为皇商,渠某有信心筹集百万股本。” “明年的营业额若是不足百万,公公可派人把钱庄接管了!” 王朝用大声称“好”,心情颇为喜悦。 百万营业额已经是较大企业,按规定至少有两成公有股份才能享受十一税。除去职工占股一成,内廷可以占股一成,得到十万两钱财。 这让他满面笑容道: “渠掌柜的信誉,咱家是信得过的。” “来人,请渠掌柜上座。” “您这钱庄真办起来,以后一定是皇商,也是咱家的座上宾。” “其他人只要占股半成以上,都能获得董事席位,拥有皇商身份。” 向渠有良许诺之后,又向一众商人道: “百万两的较大企业,皇室入股一般是占一成,价值十万两银子。” “这十万两可不白拿,可以视作捐纳,给股东、掌柜公士甚至世袭爵士身份。” “你们有了这个,再拿着皇资委开出的皇室合作商证明,到哪里遇到事情都能向内廷衙门求助,保障你们的合法权益不受损害。” “渠掌柜您可是拔了头筹啊,今后山西的皇商,你要排在第一位!” 渠有良连说“不敢”,心里却颇为得意。 在知道张家、王家等大家族准备大举投入边贸,去草原上做随军商人后。他就认识到以后的生意会不好做,渠家要面临很多竞争者。 本来他打算投向其中一家,在得知内廷招揽皇商后,当即决定投靠皇帝—— 相比皇帝来说,首辅家族、大学士家族算什么,皇室在整个大明的地位才最尊贵。 如今果然得到了收获,被王朝用视作山西皇商首位。 只要这个钱庄能开好,他就能凭借皇商的身份把自家商号保住,赚取更多钱财。 王朝用不是不知道渠家现在的主要生意不是钱庄,但他却知道皇帝对金融业最为重视。 内廷最核心的皇资委也是通过金融业控制其他行业,皇帝早就下了指示,要把山西的金融业控制起来。 所以,想榨取更多钱财的他,又向渠有良道: “办钱庄不如办银行,经营范围更大一点,还有政策支持。” “皇资委的涂公公早有吩咐,让顺天银行、应天银行、四海银行帮助各地把银行办起来。” “山西这边,内廷打算开办两家主要银行,一家是山西工商银行,主要负责内地的工商行业借贷。” “一家山西进出口银行,主要负责边关贸易,帮助顺天银行进行贸易结算。” “张家口是边贸重地,山西进出口银行的总行是打算设在这里的。” “渠掌柜若是有意向,可以把这个担子给挑起来。” 渠有良听到这番话,一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内廷早已打算在山西开办银行,喜的是自己打算办的钱庄被纳入其中,拥有进出口权力。 这个权力,之前是顺天银行独享的,凡是和草原上的贸易,都要经过他们。 看了下旁边顺天银行的经理太监,渠有良小心翼翼道: “我等哪敢和顺天银行争这个。” “再说,两家银行都做这个,贸易配额怎么算?” 王朝用笑着说道: “所以山西进出口银行,顺天银行是一定要入股的,而且占股要达到一半获得控制权。” “它可以说是顺天银行附属的子银行,帮助顺天银行承担业务。” “两家数据共享,未来还要打通跨行汇兑。” “顺天银行在各地的分行,主要就是收集数据,包括贸易配额之类。” “除了北直隶之外,外地的业务都要放出去。” 简单说了一下顺天银行的转型,在北直隶之外向控股银行转变。避免需要的员工越来越多,内廷管不过来—— 在这个交通很不方便的年代,朱由检实在没信心保持外地企业的收益。所以他要求内廷企业集中在南北直隶,外地企业则以控股为主,与当地有能力的人合作,获得分红收益。 渠有良等人虽然有些听不明白,却纷纷认识到皇室这是在割肉,这是在把张家口的贸易权力放出来。 放在以前,他们哪里有机会染指这个权力。之前还打算自己开办钱庄的渠有良当即就说道: “既然公公厚爱,渠某就却之不恭了。” “我愿出十万两银子,入股进出口银行。” 其他商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想要入股。 王朝用乐得合不拢嘴,让旁边的小太监记下。打算再找山西的大家族谈谈,看看他们愿意出多少钱。 毕竟皇帝吩咐的是让更多的商人做外贸,进出口银行要吸纳尽可能多的人。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组建山西外贸协会。对经营外贸的商人进行监管,避免再出现私通建虏的人。 渠有良作为第一个投靠的大商人,也得到他的赏识,负责筹建外贸协会。 张家口、乃至整个山西的商业格局,随着通虏商人被惩治,发生巨大转变。 内廷的势力进一步深入,开始掌握山西经济的方方面面。 尤其是皇家能源集团,更是派遣大量人员,在山西寻找容易开采的露天煤矿,准备开采煤炭运向北直隶。 —— 与此同时,对山西官场的整顿,也又一次开始。 新上任的山西巡抚杨鹤,按照朝廷的命令,对山西官员实行人人过关。 接连两任巡抚的倒下,还有山西民乱的事情,让朝堂大臣都认识到山西出了大问题。 在皇帝的严令之下,吏部决定对山西官员全面审查,实行人人过关。 如今,吏部和都察院的官员已经来到山西,和当地已经过关的官员组成考察委员会。仿照去年的京察让山西官员自我评价,并且申报财产。 山西官场可谓人人自危,很多官员都认识到,这次很难过关。 一些人甚至故意摆烂,让即将被平定的民乱,再次严重起来。 杨鹤气得拍案,前来剿匪的三边总督孙传庭,更是向一众将领冷声道: “山西匪患之所以迟迟未平定,就是因为有些官员不作为,甚至故意搞破坏。” “这些人要全部拿下,交给朝廷处置。” “山西的卫所和军队也要全面整顿,负责安稳地面。” 在陕西就是靠着清屯建立一支精兵,孙传庭打算在山西同样如此作为。 而且相比人生地不熟的陕西来说,出身代州振武卫的他,对山西的情况更熟悉。 若非因为他只是三省剿匪总督,不方便插手政务,估计他要把整个山西清理一遍,腾出更多土地。 杨鹤同孙传庭在陕西搭档了两年,深知这位总督的脾气,主动道: “卫所清丈的事情,就劳烦孙制台了。” “下官一定把山西官场整顿好,重新清丈土地。” “只求孙制台让祖将军多留些时日,把山西盗匪完全剿灭。” 孙传庭听到这个请求,眉头微微一皱,说道: “祖将军担任河套都护府都督,是朝廷早就定下的。” “如今漠南战事发动在即,本官也不好留人啊!” 作为明年辽东之战的先声,漠南之战在朝廷的规划下已经开始。 满桂、朱梅、祖大寿,都已经调动兵马,准备在冬季进入草原,把建虏西征的兵马拖在漠南。 杨鹤也知道这件事是朝廷定下的,地方根本无权干涉。但是祖大寿的骑兵对山西剿匪很重要,他说道: “少了骑兵,散乱的盗匪就难追捕了。” “而且我还听说一件事,宣府护军都尉沈棨被抓了,据说涉嫌通虏案。” “这沈棨是和祖大寿一起在袁崇焕麾下议和的,现在派祖大寿去草原,只怕有些不合适。” 沈棨的被抓,不但牵连到很多官员和商人,还牵连到祖大寿这些前几年从辽东调出来的人。 现在很多人已经认识到,皇帝对辽东议和派的清理不只是打击辽东本土势力,更是因为辽东确实有一批人在借着议和的名义和建虏有联系。 私藏降虏的祖大寿又一次成为怀疑对象,很多人担心他去了草原会和建虏私通。 孙传庭此时心里,也未尝没有这个担心。 但是祖大寿担任河套都督是他推荐的,他和辽东督师孙承宗都曾出面保举。 如果他这时怀疑祖大寿,无疑是对自己之前行为的反对。 那样朝廷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说,祖大寿也会和自己彻底离心。 所以他听到杨鹤的话当即道: “杨抚台慎言!” “祖大寿的职位是朝廷任命的。” “在朝廷没有改变决定前,所有人都要配合行事,实施河套攻略。” “本官相信祖大寿是忠于朝廷的,他能把河套都护府建起来。” 杨鹤听到这话,一时也是无言。 确实,祖大寿的职位是朝廷任命的。在朝廷没有改变决定前,他确实不该胡乱猜疑,因为一点怀疑就要把祖大寿留在山西。 虽然想把这支精兵留在山西剿匪,杨鹤最终还是罢了这个念头,说道: “此次收复河套,不止有祖将军的人,还有一些归顺朝廷的盗匪。” “下官以为应该派个有能力的护军,防止他们到草原上作乱。” 潜台词就是派人盯着这些人,同时监督祖大寿。 孙传庭听出了他的意思,再加上他确实对祖大寿也有一点担心,考虑之后说道: “陕西参事杨文岳,奉命组建陕西吏政厅多有建树,应该予以升迁。” “不如你我联名,推荐他为河套都护府护军都尉?” 杨鹤之前在陕西剿匪,对杨文岳是认识的。知道这是一位有能力的人,还是朝廷派来的。 当即和孙传庭联名写了奏疏,推荐他去河套上任。(本章完) 第762章 辽东前敌委员会 沈棨的被抓不止影响到祖大寿,对辽东的影响更大。 张道浚在发现张存仁投靠建虏后,本来已经和孙承宗、毕自肃等辽东高层沟通,打算用他施展反间计。 但是沈棨被捕后,之前和他联络过的张存仁察觉到不妙,准备逃亡后金。 负责监视的锦衣卫人员发现后,只能紧急行动把他抓捕起来,询问潜藏在辽东的建虏探子都有谁。 张存仁在严刑逼供下供出了不少建虏探子,让东北镇抚司立下一桩功绩。但是用他误导建虏的可能却破灭了,让张道浚十分可惜—— 相比抓捕间谍的功劳来说,他更希望在明年的大战中立功,用军功挣得爵位: “可惜!真是可惜!” “本来还想用他诱导建虏,让你们立下一桩大功绩。” “没想到他却突然逃亡,只能先抓起来。” 惋惜地向孙应元叹着,张道浚将之前制定的利用张存仁的方案,告知了射声营众人。 孙应元等人得知后,同样也有些可惜。好在他们对射声营的战力有信心,说道: “多谢镇抚使厚爱,但是我等相信,只要遇到建虏,定能战而胜之。” “镇抚使且放宽心,明年射声营定能大展神威。” 张道浚对这个还是相信的,因为射声营进入辽东后,已经和辽东兵马举行几次演习。 每一次演习都能取胜,而且在演习总结后,下一次会有进步。 这是张道浚非常惊异的一点,也让他心中多了十分信心—— 如此蓬勃上升的兵马,只要不是在第一次面对建虏时被围歼,就会越打越强,不断立下功绩。 所以他之前才打算把张存仁用在诱导建虏上,引出建虏一小股兵力,供射声营实战。 如今张存仁被抓,这个机会自然没有了,这让他更加惋惜,对沈棨更为痛恨: “什么议和派,我看都是通虏的。” “对袁崇焕留下的议和派要深挖,每个人都要过关。” “我这就去找孙督师,让他再清理一遍议和派。” 带着张存仁供出的资料去找孙承宗,请求再清理一遍辽东议和派。 孙承宗这个时候,比张道浚更加恼怒。 因为相比张道浚来说,他才是更看重明年大战的人。 为了增加胜利可能,他早已制定了利用张存仁的方案。打算在大战开始时旗开得胜,给参战兵马和后方朝堂增加信心。 如今张存仁被抓,他这个计划算破灭了。只能冒着风险,寻找取胜之机。 以至于面对张道浚时,他忍不住抱怨道: “张存仁就非抓不可吗?” “你就不会想办法安他的心?” 张道浚听出他的抱怨之意,急忙就叫苦道: “我哪知道西北镇抚司查山西商人,竟然查出了沈棨。” “这人可是进士,马上就成督抚了,谁想到他竟然和建虏有勾结。” “督师,这辽东议和派得深挖,说不定还有人和建虏有联系。” 这番话隐藏着抱怨,指责孙承宗当初留情面,没有对袁崇焕留下的议和派下重手。 否则沈棨不可能成为护军都尉,张存仁也不可能成为游击将军。 孙承宗此时也有些后悔,因为他之前根本不认为沈棨这样的进士会通虏。所以在按皇帝命令清理辽东议和派时,只是把确定和建虏有过交往的人调走,其他人根本就没深究。 如今沈棨通虏的事情确定后,他顿时意识到,辽东这边某些人和建虏的勾结,比他想象的更深。 尤其是张存仁等武将,说不定就出现李永芳第二。 想着这件事情,他问张道浚道: “张存仁都供出了谁?” “有没有什么没发现的?” 张道浚道: “张存仁把这段时间和他联系过的人,全都供出来了。想来他已明白,这段时间被监视。” “但是更往前的事情就语焉不详了,说不定还在藏着什么人。” “下官以为可打草惊蛇,把张存仁被抓的事情大肆宣扬,让他们主动逃窜暴露出来。” “如此虽然不能利用他们,却可以防止明年大战时被建虏探知消息。” 孙承宗闻言点头,下令道: “那就去抓人吧!” “凡是涉案之人,张镇抚皆可抓捕传唤。” “本官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会暴露出来。” 给张道浚下了一道命令,并且用上了随着方剑赐下的印信。 只要不是总兵一级的高官,张道浚都有权传唤。 他是下决心把辽东军队再清理一遍,为明年的大战排除隐患。 张道浚也不负他所托,首先按张存仁的供述查封了一座寺庙,抓了几个来往于大明和草原的喇嘛。 这些人仗着身份在各个势力之间游走,张存仁和建虏的联络,多有通过他们。 在审问这些喇嘛后,东北镇抚司又抓捕到不少建虏的探子。虽然没有张存仁这样的高官,却有不少人身居要害。 以至于孙承宗看着名单都感到后怕,更加坚定了整顿辽东军队的决心。 他在和毕自肃、尤世禄等人议事时,坚决道: “凡是有通虏嫌疑的,明年都不能带。” “本官宁愿少带兵马,也不能带着作战不坚决、怀有二心的人。” “尤其是游击将军以上、独领一营的高官,要确保他们的家人都在内地,和建虏没有勾结。” 毕自肃、尤世禄等人纷纷赞同。他们对辽东军中潜藏着这么多建虏探子,也感到有些后怕。 也就是大凌河防线建立,建虏这两年没有打到这边来。否则以辽东军队查出来的情况,他们很怀疑在战局不利时会有投降出现。 毕自肃道: “建虏如此重视用间,本官以为咱们也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辽东不少沦陷的百姓还是心向大明的,可以让他们帮忙传递建虏消息。” “只要不是和建虏突然遭遇,按皇上所说的‘结硬寨,打呆仗’,辽东军队总能守下来,不至于出现大败。” 孙承宗点了点头,因为他也倾向于这个战法。 在皇帝把关外划作戒严区、不追究放弃营寨的责任后,结寨防守已经变成了常规战法,辽东军队这两年练的就是这一点。 甚至,他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亲自出征,统领辽东军队。 他向毕自肃等人道: “皇上命枢密院组建战时委员会,负责战时保障和协调指挥。” “按照枢密院的要求,从枢密院到最前线的将领,指挥层级不超过三层。” “暂时确定的是战时委员会和前敌委员会,以及最前线的前锋等将军。届时战时委员会直接对前敌委员会下令,前敌委员会再把命令分解,要求最前线的将军实现。” “如今战时委员会已经在朝廷组建,以袁枢密为主官。辽东这边的前敌委员会,本官当仁不让,打算担任主官。” “诸位对于此事,不知有何意见?” 孙承宗在辽东的威望无可置疑,他担任前敌委员会的主官资格自然是够的。众人疑虑的是,前敌委员会是要上前线的,就算不在最前线,也会和敌人交战。 已经准备好出征的辽东提督尤世禄道: “督师担任主官,末将本不该有异议。” “但是兵凶战危,请督师坐镇辽东,末将率军征战。” 赵率教、侯世禄等人也是这个想法,不愿意孙承宗上前线。 毕自肃同样劝道: “督师的决心我们是知道的,但是后方保障一样重要,而且还关乎山海关防御。” “请督师坐镇后方,负责后勤事宜。” 孙承宗闻言向他道: “后勤保障之事,毕护军已经做得很有条理。” “山海关有马世龙,本官也能放心。” “这最放心不下的,其实就是前线。” “前敌委员会的主官,本官责无旁贷。” 说着,孙承宗向众人道: “前敌委员会的成员,本官拟定有七人。” “毕护军留守山海关,负责后勤保障和山海关防御。” “尤将军和侯将军作为本官的副手,帮本官统领大军。” “赵将军则作为前锋,寻找交战机会。” “海军的俞提督同样作为前委成员,负责海上支援和后勤。” “最后再加上大凌河防线的何将军,负责接应大军。” “明年的作战方案,由前敌委员会全体成员商定。具体作战之时,由本官和在前线的委员,代行前委责任。” 一番安排井井有条,并且给各人分配了责任。 毕自肃等人纷纷认识到,孙承宗早就决心已下,如今只是在通知他们。 他们也只能接下命令,按照孙承宗的安排,组成辽东前敌委员会。 之前制定的作战方案,也要由前委再过一遍,根据新的形势进行调整,并且防备建虏已经得到作战方案。 —— 这些事情,通过辽东和京城早已建立的臂板通信系统,很快传到了枢密院。 袁可立看到孙承宗的安排后,不由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现在是赌上一切了。即使发现这么多间谍,也没有动摇他出征的决心。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帮老友打好这一仗,让他的本领和准备,能够充分发挥。 让他欣喜的是,皇帝这一次真的是完全放权,把明年的辽东战事完全交给了战时委员会。 只要是辽东的事情,战时委员会都能直接决断,不需要送到宫里,让皇帝亲自拿主意。 这让他不禁感叹道: “天子垂拱,百官尽心。” “这才是理想的秩序啊!” “陛下重制礼乐,果然诚心诚意。” “就是不知道百官,能不能交出完美的答卷?” 清楚地知道皇帝的放权就是对枢密院的大考,袁可立对辽东之战更加尽心竭力。 并且趁着战时委员会统揽大权的机会,把枢密院之前设立的机构又整理了一遍,以便更好地应对战事。 尤其是之前在职权上有冲突的参谋部和边防部、海军部,被他明确划分了界限。 参谋部负责军令和指挥调动,营兵训练和卫所管理则交给了边防部和海军部。两部所辖军队只有在敌人入侵时,才有在防区内防御的权力。营以上兵力调动和跨防区调动,必须有参谋部的军令。 同时,边防部参谋司、海军部参谋司的主官兼任副总参谋长的事情,也确定了下来。参谋部向两部发出的军令,必须由相应参谋长副署。 如此参谋部和边防部、海军部的职权,总算得以明确。三部也设立了很多机构,负责自己的职权。 例如参谋部就在袁可立的允许下,新设庙算委员会,邀请兵部、边防部等部门人员加入,负责选将、量敌、度地、料卒、远近、险易等庙算。 边防部的训练司专门训练了一批炮兵和气球兵,派去辽东战场支援,提高火力打击和侦查能力。 海军部则更忙,因为海军提督俞咨皋就是辽东前委之一。他们提出了一个沿着海岸线和河流进兵的路线,以便更好地运输后勤物资和兵力。 甚至海军部还打算把新建成的炮舰派过去,从海上支援火力。 装备部、后勤部也只能根据他们的要求,提供武器和军需。 整个枢密院都被调动起来,在袁可立等枢密大臣的努力下,更加趋于完善。 朱由检之前设想的战争机构,已经逐渐实现。 他对此是非常欣喜的,也放心地把辽东战事交给袁可立等人负责,自己则专注其它方面。 其中最让他关心的,就是锦衣卫的事情。在经过前期的整顿之后,锦衣卫各司已经相继组建,甚至在地方镇抚司成立下属机构。 沈棨、张存仁等人被查出,就是他们的功绩。 不过因为沈棨被抓仓促抓捕张存仁的事情,也让朱由检认识到: 现在的锦衣卫力量有些分散,没有形成合力。 尤其是内部的沟通机制不够完善,需要加强联系,派专人协调他们。 他的打算就是,仿照枢密院战时委员会设立安全委员会。借着建虏的压力,将锦衣卫的机构进一步完善。 安全委员会将作为锦衣卫最重要的协调机构,以后一直常设。(本章完) 第763章 公众人物监察 第763章 公众人物监察 此时的京城,有关五层需求的讨论,仍旧甚嚣尘上。 尤其是朱由检引导报纸讨论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的关系,并以此解释朝廷的赈灾和移民政策、推动耕者有其田后。很多士子都认识到五层需求理论将会成为显学,说不定明年的殿试就会考到。 所以这些士子对此的讨论非常热烈,以自己所学的圣人学问,阐释五层需求理论。 当然,因为出身的关系,这些士子讨论生存需求和安全需求的很少,大多在讨论尊重需求。 他们对当今皇帝尊重臣子、和大臣坐而论道极为赞赏,认为皇帝是一位尊重士人的明君,在践行需求理论。 还有些年轻的士子,更看重感情需求。把皇帝的一些话语奉为圭臬,作为放浪形骸的依据。 一些喜欢读才子佳人话本的,还把感情需求和婚姻自主联系起来,提倡无论男女都应在感情上自主决定,反对外人干涉。 这甚至引得一些闺阁女子在报纸上投稿,对此表示支持。 此事又引起了一些讨论,很多士人认识到:能写文章的不止是他们,还有识字的才女。 一些老学究对此忧心忡忡,甚至引用陈继儒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对此大加批判。对女子学堂也展开又一次攻击,号召关闭学堂。 眼看有些女学生因为家庭压力要退学,朱由检命令京报集团帮助女子学堂开办《女子学报》,专注女子教育和女红等行业的技术研究,认为女子也有学习的权力。 同时,还让皇后主持的妇幼保健协会创办了《妇幼报》,专注妇幼保健、妇女权益、幼儿养育等内容,引来很多贵妇订阅。 尤其是上面的老年养生文章,不止老妇人爱看,甚至一些老先生也爱看。很多从未走进医院的老年人,开始走进医院。 擅长温补的张景岳,极受这些人青睐。他们甚至支持张景岳发表补身体的文章,支持太医院创办了《医学报》。 在这些有影响力的老人支持下,对女子学堂的攻击,自然无疾而终。 甚至有一些有些不受士子青睐的报纸开始剑走偏锋,主动向愿意写稿的女子约稿。 大明的报刊种类,更加丰富起来,开始走向专业化。 尤其是张溥的《明报》在南方打开市场、并且创办了《苏报》后,很多报社开始南下,在新区设立的报刊产业园创办分社,发行针对南方的报刊,打开这个市场。 朱由检把新区作为进军江南桥头堡的想法,得到这些人的配合。 新区的支柱产业又多了一种,那就是报刊出版行业。 与此相关的造纸业、印刷业,同样蓬勃发展起来,带动新区的繁荣。 —— 这些情况被朱由检看在眼里,他是十分欣喜的。 在有土地和资金的情况下,新区能不能发展起来,最关键的就是人才。 报刊行业无疑是人才密集的,能吸引很多士人参与,让他们找到生计。 这些人只要留在新区,就能为新区的发展贡献力量,至不济也不会投靠反贼—— 只要这些掌控知识的士人一直支持大明,地方纵有变乱,也根本发展不起来。 已经在加紧制造新式火铳的朱由检,能够从容调兵,扑灭这些反贼。 当然,舆论上的反贼同样不能不防,朱由检决定加强对舆论的掌控,在报刊从业人员的头上,悬上一柄利剑。 很快,在朱由检的示意下,通政使杨所修指使监察御史杨维垣上疏。认为报刊从业者既然以民间御史自居,就应该像官员一样接受监管。 否则只有权力不受监督,就会有人以权谋私,带来种种混乱。 为此,他还以前段时间女子学堂被攻击为例,认为这是一些人仗着手上的权力谋私,压制女子满足他们的私欲。 所以他认为对报刊行业从业者,应该像官员一样监管。御史可以监督弹劾他们,他们也应该申报财产。 这篇奏疏在《邸报》上公开发表后,引起轩然大波。 报刊行业的从业者,自然大多是反对的。 但是对所谓的“民间御史”极为看不惯的官员,则对此纷纷赞同。认为应该对这些越来越胆大的人监管,约束他们的言行。 这个提议是如此得官心,以至于就连朝堂上的东林党人,都没有对杨维垣这个阉党余孽的奏疏提出反对意见—— 显然在这点上,官员们的立场是一致的,认为应该压制民间能挑战他们的人。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王在晋,甚至写了一份言辞激烈的奏疏。认为不但报刊从业者应接受监管,议会议员、候选人,甚至协会委员,同样应该受到监管。 意图借助此事扩张都察院的权力,把有能力挑战官员权威的人,全部一网打尽。 这份奏疏得到很多臣子支持,朝堂上的大臣一时纷纷进言。 朱由检看着这些奏疏,感觉事情超出控制的同时,认识到这是保守派的又一次反击: “有些人借此生事,想推翻重制礼乐啊!” “这些民间势力可是朕登极后扶持起来的,为的就是制衡官僚集团。” “看来官员们看到了苗头,想要压制他们,甚至把重制礼乐的政策实际推翻。” 扶持民间力量和官僚制衡,是朱由检登极后极力推动的。 他之所以同意建国会,为的就是用国会所代表的民意,制衡官僚集团。 官僚们对此有的是赞同的,因为他们也想用民意约束皇帝。 而且在大明官僚的身份是很难继承的,没有世官身份的家族,很难世代出现官员。 这些人为了保障后代的富贵,自然支持皇帝和万民共治天下。 但是也有一些官员,对自己拥有的权力极为敏感。 他们在察觉到自身的权威受到挑战后,本能地想要压制挑战者,把他们镇压下去。 这些人即使明面上没有反对重制礼乐,实际却站在了重制礼乐的对立面—— 因为朱由检重制礼乐的核心就是设立国会,把大明由君主专制,向着君民共治转变。 所以朱由检察觉到这个苗头后,立刻决定进一步加强国会,避免有些人出现误解,想要推翻重制礼乐。 —— 很快,钱谦益家中,迎来一位名叫方正化的小太监。他向钱谦益道: “钱先生的忠心,皇爷是知道的。” “这次来看钱先生,一是祝贺先生的爱子周岁,赐下周岁贺礼。” “二是希望钱先生不止要专注本职,礼法委员会的事情,同样也要参与。” “先生可是和刘先生齐名的宗师,一定要关心重制礼乐。” 钱谦益听到这番话,一时受宠若惊。 因为他知道皇帝对自己是以利用为主,从来没有如此关心。 否则不会连自己儿子上月周岁都不知道,现在才赐下周岁贺礼。 但是这个态度却让他很受用,尤其是方正化说他和刘宗周齐名,让他关心重制礼乐。 这明显是要给他更大的权力,让他在重制礼乐上有更大的发言权。 想着前些日子的事情,钱谦益揣测道: 『莫非是皇上对‘耕者有其田’的实行进度不满,想让我主持这件事?』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苦差事,我可不能陷在里面。』 早就和弟子议定对策,钱谦益即使面对皇帝的恩遇,仍旧没有昏了头,向方正化道: “礼法制定,钱某自然是责无旁贷。” “但是制定之后,就要由负责的衙门去执行了。” “钱某身为太常寺卿,一直在忙着宗教和祭祀的事情,其它事情不免有些疏忽。” “今后定然会多加关注,督促他们按照礼法行事。” 似乎没听出钱谦益话中的言外之意,方正化道: “先生这话好啊!” “礼法确实不能光制定,却疏忽了执行。” “皇爷打算在国会和各级议会设立监督委员会,督促礼法执行,并且对议员和执行官吏进行监察,防范他们违法犯纪。” “钱先生,这监督的礼法如何制定,又监察哪些人员,可要您这个礼法委员会的副主任提议啊!” “不能让世人只知道刘先生,却忘了您也在参与重制礼乐。” 这番话语一出,钱谦益顿时恍然,明白了皇帝为何派方正化过来。 显然,皇帝这是不想给都察院更大的权力,却又觉得王在晋提到的那些人应该接受监管。所以想在国会设立监督委员会,监管那些人员。 这件事情若成,他在国会设立上,也能留下一笔。在重制礼乐上的发言权会更大,让皇帝更看重自己。 唯一的顾虑就是,设立监督委员会监督官吏、议员、报刊从业者等人员,显然会有些得罪人。难怪皇帝没把这件事情交给刘宗周,而是交给自己。 思量了一下之后,钱谦益觉得这件事情该办,果断向方正化道: “皇上的意思,臣已经明白了。” “请公公回去后让皇上放心,钱某一定办妥这件事。” “监督礼法确实该定,无论官吏还是民间有影响力的人物,都应该接受监察。” 向方正化保证了这件事,又和对方寒暄着拉关系。 作为皇帝安排给高时明的弟子,方正化以后的前程明眼人都是知道的。 钱谦益自忖自己入阁的时候方正化说不定就成了内相,自然要好好结交这个人。 方正化对此见得多了,自然轻车熟路地应付得来。 回到皇宫之后向皇帝复命,说是已经搞定了钱谦益。 朱由检对此点了点头,让他和王承恩、曹化淳一起负责这件事。 打算在分都察院监察权的同时,把针对报刊行业的利剑悬起来。 钱谦益以后就会知道自己为何让他提出这件事了,报刊行业的从业者,估计以后都会骂他几句。 毕竟这可是针对他们的监察,这些人怎会不记恨?—— 不过,钱谦益的手段,比朱由检估计的更高明。 他毕竟是《大同报》的主办者,对报刊行业的认识很深。 在和弟子瞿式耜等人合计后,他在朝堂上提出制定有关监督的礼法、明确监察权力的同时,建议对民间人员分级: “议员、协会委员、记者和撰稿人等民间人员虽无官职,却对民众有一定影响力,可以称之为公众人物。” “臣以为应该对公众人物进行评级,明确他们所拥有的监察等权力,以及接受监察等义务。” “国会当设立监督委员会,仿照魏晋的九品中正制,对这些人才进行评级,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品。” 前面一番话听得朱由检连连点头,认为对公众人物确实应该分级。 但是后面仿照九品中正制那番话,却让他脸上险些绷不住,几乎要笑出来: 钱谦益这家伙真是老样子,提出来的观点总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虽然九品中正制确实是评选人才的,是士人评议的进化,把评选士人的权力掌握在朝廷手里,比此前任由某些士人掌握有进步。 但是它在历史上与选官挂钩,成为士族门阀维持地位的工具,朱由检显然是不能恢复这个的。 不过官员们却有很多人对此很支持,朱由检最终在斟酌之后决定道: “九品中正制太过了,钱卿打算品评谁为下品?” “朕以为公众人物粗分为三等就行了,以星星区分,印在名字后面。” “一星人物只要求识字,就像孔子说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授予仍在学习中的人。只要不是故意造谣,就允许他们发表不成熟的观点。” “二星人物则要求承担相应的公共责任,向监督委员会申报家庭财产和纳税情况,成为自立自强、能立身大众的合格公众代言人,可视为三十而立。” “三星人物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不为外物迷惑,有着自己的观点,授予四十不惑和更高境界的人,必须在经过国会和都察院审查后授予。” “议员候选人、协会委员、报刊行业从业者等公众人物都应接受评审,国会和各级议会都应成立道德委员会负责这件事。” “具体可参考京察办法,把礼义廉耻四维考察加进去。星级可升可降,甚至可以取消,限制不合格公众人物的影响力。” “国会和都察院一起制定办法,明确民间的监察权,以及对公众人物的监察考察权力。” (本章完) 第764章 君臣民共治天下 朱由检提出的方案,明显是基于九品中正制而来,只是简化了等级,并且和官吏品级区分开。 目的都是一样,就是把对公众人物的评审权,由士林清议收归朝廷,增强朝廷对公众人物的监管。 弊端同样也有,那就是评审的时候可能会有不公、被世家大族掌控。 所以朱由检只设三个等级,并且把三星级人物的评审权,交给都察院和国会。对要求申报财产的二星级人物同样进行监管,偶尔抽查他们。 如此虽然还不能完全避免弊端,却不会被地方大族控制。那些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为了获得更高的评级,定然也要向朝廷靠拢,服从朝廷的权威。 群臣监管公众人物的目的就是打压这些人,他们对此自然是赞同的。尤其是皇帝提出的星级评定和官位品级无关,相比九品中正制,更被他们认可。 有些人还认为应该多加几个星级,把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加上去,却没有得到认可—— 因为很多大臣都不认为自己达到了这个境界,当然不认为民间有人达到这一点。 即使偶尔出现几个,却也不需要专门对这些人评级。那些人如果有功,完全能被特赐元士出身。 将来明显超出三星的人物多了,再增加等级不迟。 如此,监督委员会、道德委员会和星级评定的事情在经过群臣讨论完善后,最终顺利通过。 之前肆意生长的报刊行业,从业人员将会迎来大整顿。 蓬勃发展的行业协会、准备参选议员的候选人,同样会迎来监管。 按照新定下的制度,协会委员、议员候选人都需要获得二星以上等级,也就是成家立业、申报财产、完成纳税和服役。 这个要求虽不高,却把很多投机取巧、钻营苟且的人排除在外。如果一个人的名声太差遭到很多举报,也有可能被降低星级。 朱由检还命道德委员会每年评选道德模范,对这些人表彰,授与三星等级和公士身份—— 这是之前就确定的事情,如今才算定下来。因为被选举权要求有公士身份,贫困的无恒产家庭显然是很难通过捐纳获得的,所以朱由检要求多在这些人中评选道德模范,授予公士身份。 道德模范有传统察举制下的聪明正直、贤良方正、孝悌力田、孝廉等种类,还有助人为乐、见义勇为、诚实守信、敬业奉献、孝老爱亲等新类别,被归纳在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德内。 这种做法,对弘扬正气、提高德行显然是有帮助的,熟读圣贤书的儒家臣子,对此自然不会反对。 而且很多臣子还觉得扳回了一局:在皇帝和民众不断扩充权力的现在,树立了官员的威严。 显然,他们已经认识到皇帝所说的与万民治天下不是虚言,打算在重制礼乐时,维护住官员的地位。 朱由检对官员的心态有些了解,对此还是乐见其成的。 官员的权力太大不好,有可能会把君主架空,肆意残民害民。 但是民众的权力太大同样不好,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国会,让那些没有治政经验的议员处理。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官员和民众达成一个平衡,皇帝居中裁决,形成一个君、臣、民共治,三方互相角力、又互相依存的稳定格局。 群臣先前就对此有察觉,今日的朝会之后,感受就更明显了。 吏部侍郎李若星下朝时感叹道: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当今陛下是真的在践行啊!” 这句话引来很多臣子认可,但也有人说道: “民贵称得上是真的,君轻却不见得。” “而且我等臣子,位置又在哪里呢?” “这重制礼乐,总不能把我等的地位给制没了,以后全听陛下和国会的。” 群臣闻言大笑,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但也有人深思,因为他们确实察觉到官员的地位在下降。 很多人借此谈到了京察,以及用京察的办法对山西官员第三次清洗。抱怨官员受到的约束越来越多,崇祯朝的官是越来越难当。 眼看这些人再说下去,就要抱怨当今皇帝。负责廉政和司法事务的大学士杨景辰,轻咳一声出言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等臣子忠于朝廷、忠于社稷,自然是社稷之臣。” “将来君、臣、民共治,我等臣子居中。” “万不可妄自菲薄,自己小觑了自己。” 这个解释,让听到的臣子眼前一亮,感觉找到了臣子的地位。 同时对杨景辰说这番话也有些愕然,惊讶于这个被皇帝提拔的铁杆帝党为何敢把臣子放在君主前面。 不过想到民众的地位还要更前,这些人也就释然了: 显然孟子的话只是说说,将来就算君臣民共治,也是“君为贵,臣次之,民为轻”。 不过不管如何,臣子都要加入进去,地位还要居中。 之前皇帝提出的“天子与万民共治天下”,开始被他们更认可的“君臣民共治天下”所取代。 杨景辰借着把“社稷”解释为“社稷之臣”,得到了很多臣子的称赞。认为他虽然效忠皇帝,却仍记得身为臣子的责任。 这样一位维护臣子地位的官员,显然是能够代表臣子的。将来成为首辅,也会让很多人服气。 韩爌看着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深深感受到压力。 因为直到现在,他这个首辅都没有明确提出自己的治国方略,都是被皇帝和臣子推着向前。 尤其是山西发生的事情,让他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在不稳。 如果不是皇帝为了稳定把弹劾风潮压下去,估计他现在就有可能被迫去职。 但是皇帝能保他一次,却不一定保下一次。特别是如今的首辅是任期制,他到后年八月底就要卸任。 以他现在的表现,皇帝很可能顺水推舟,让他到期离任。甚至能不能坚持到后年都是两说,有可能中途离任。 这让他深切感受到,崇祯朝的首辅不好当,尤其是他如今还有这么大的权力: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皇上在内阁推行责任分工,要求就是权责统一。” “我是财经委的主任,想让皇上满意,必须把财政问题解决好。” “尤其是明年辽东要打仗,又是一笔开支。” 去年刚担任首辅时他就和皇帝深谈过,大明最大的两个难题,就是建虏之乱和财政困难。 对于建虏之乱他不是不想插手,甚至向皇帝呈上过弟子袁崇焕所写的《五年平辽策》。 但是皇帝却对此不予理会,只是让他专心本职工作。 韩爌最初还对此有些忿懑,但是在见到其他大学士有关军事的奏疏也是这个待遇、只有负责军机处的大学士在军事上的发言才受重视后,也就明白了皇帝是在推行文武分治,不想让其他人多插手军务。 性情柔软的他,只能把军事上的事情抛开,任由军机处的大学士和枢密大臣处置。 也因为此,他又避开了一个危机,那就是和沈棨通虏案相关的张存仁间谍案。 前面一个案子,就是他遭遇倒台危机的根源。沈棨就是通虏商人的保护伞,山西商人之所以敢通虏,就是因为走通了沈棨等人的关系。 张存仁间谍案影响更大,很多人都认为这个间谍的危险性,要高于天启年间的武长春。 武长春案可是让魏忠贤给魏良卿封了伯爵,张存仁案的奖励虽然没有那么高,一个子爵却少不了。 如果他被牵扯进这个案子,估计就连皇帝也保不下,首辅绝对要换个人。 所以,他现在非常庆幸皇帝没采纳袁崇焕的《五年平辽策》,否则袁崇焕去了辽东再爆发张存仁案,以袁崇焕对张存仁的重用,闹出的影响会更大。他这个老师和举荐者同样说不清,会和袁崇焕一起被处置。 同时,他心里也觉得袁崇焕不可用。这个人的部下祖大寿、沈棨、张存仁接连爆发大案,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身上有什么隐患。 现在他只期望袁崇焕在云南老实点,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对军务他也决定不再插手,专注财政方面。 他要在清丈田亩、推行一税制上多下点功夫,争取明年多提供些钱粮,帮助家乡商人减轻军费负担。 —— 被韩爌放弃的袁崇焕,此时同样感受到了危险。 在沈棨案和张存仁案接连爆发后,他知道自己回辽东的希望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 朝廷就是无人可用,也不可能用他这个有通虏嫌疑的议和派。 甚至,若非他是在云南任职,现在和建虏不可能有任何联系。估计早就有人弹劾他,把他下狱审问。 现在,西南镇抚使徐本高,就奉命前来问话,让他把辽东议和派、以及有通虏嫌疑的人,全部交代出来: “袁抚台,这次只是例行问话,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这两年你在云南做的事情朝廷都看在眼里,对你是否通虏并无怀疑。” “但是你的部下通虏的那么多,朝堂上不少官员对此有疑问。” “希望你把议和的事情说清楚,堵住那些人的嘴。” 袁崇焕气得脸色铁青,拍案道: “本官行得正、坐得直,不惧他人毁誉。” “沈棨、祖大寿确实曾参与议和,但他们私自通虏,本官实在不知。” “至于张存仁的事情,他是主动参军的辽东生员。谁能想到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竟然是建虏的密谍?” “这个人我确实用错了,应该仔细审查。” 承认自己有失察的过失,但是对其他指责,则是一概不认。 徐本高和钱龙锡是亲家,钱龙锡又和袁崇焕关系密切,在他上任西南镇抚使时就托他照应袁崇焕。所以他和袁崇焕的关系同样很好,闻言急忙安抚道: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真的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朝廷真要怀疑你,来问话的就不是我了。” “毕竟咱们的交往,也从没有隐瞒。” 袁崇焕听到这番话,脸色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知道徐本高说的是实话,朝廷没有动他的意思。 否则就应该是三法司派人过来,把他的事情立案。 如果他现在不配合,皇帝就会加深怀疑,到时候真派御史下来,可不像徐本高这样好说话。 所以他只能道: “当年议和的事情,我会写封奏折密奏给陛下。” “想来陛下明白原委后,就会打消怀疑。” “对于失察之罪,本官也会上疏请罪,任凭朝廷处置。” 一番话理直气壮,却什么都没交代。 如果是其他人估计还要询问,但是徐本高却很给面子,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袁抚台写密折,交给陛下裁决。” “只要陛下认可,袁抚台自然能过关。” 结束了这次问话,并且让袁崇焕在记录上签字。 然后他的神色更加和善,笑着安慰袁崇焕道: “袁兄不要气馁,皇上还是信任你的。” “否则怎么让你这个巡抚代行总兵指责,把云南的兵马都交给了你。” “只要袁兄在西南做得好,将来定然能够升迁。” “甚至像袁枢密那样,成为又一个袁枢密。” 袁崇焕却摇了摇头,感叹道: “就算成为枢密大臣,也去不成辽东了。” “那里才是建功立业的地方,丈夫用事之地!” 显然心中还怀着重返辽东之念,对辽东的事情一直有着关心。 否则他就不会写出《五年平辽策》,并且通过老师呈给皇帝。 如今,老师韩爌在沈棨案爆发后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个信过来,明显是已经放弃他,不再指望他插手辽东事务。 他将来去辽东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甚至有可能一直在西南。 徐本高对这番话,不知如何安慰。他也知道辽东是建功立业的地方,现在就已经有毛文龙、满桂封了伯爵,将来定然会出现更多爵位。 如果有可能,他也愿意去辽东。不过想想张存仁这样的游击将军间谍,他觉得还是在西南安稳点。 尤其是西南这边局势同样不稳,只要把这边作乱的势力平定,同样能立功获得爵位。(本章完) 第765章 三宣六慰 “朝廷有意招降安位,这奢安之乱算是平定了吧?” “袁兄是云南兵马的主帅,到时论功行赏,朝廷焉能不封你个爵位?” “我看这西南同样是用事之地,说不定袁兄就能像靖远伯那样,成为紫阁功臣。” 和袁崇焕谈论着西南这边的局势,徐本高宽慰他道。 水西安氏在尽起大军决战失败,又被朝廷稳扎稳打、不断派兵清剿后,已经是屡战屡败、再也支撑不下去。甚至不断向朝廷求和,请求结束战事。 如今之所以战事没又结束,是因为朝廷要用夺取来的土地设立卫所、封赏有功将士。 否则奢安之乱早就平定了,而不是绵延至今。 袁崇焕想着如今的形势,说道: “水西容易夺取的地方,基本都已夺下了。” “再往里面进军,就会进入安氏的核心之地,遭到的反抗远比之前激烈。” “西南将士大多已经获得了封赏,眼看就能成为世官世代富贵,很多人已经不想打下去了,而是打算开垦土地,把家人接过来享受世代富贵。” “朝廷明年有意在辽东用兵,同样想结束西南战事,同意招降安位。” “如果安氏能答应朝廷的要求,战事就结束了。” 各方都不想战事继续,和谈的条件已经充分。 接下来就是看水西安氏是否能认清局面,接受朝廷的招揽。 如果他们愿意降低土司职位和辖区面积,并且按朝廷的命令分成几个宣抚司和安抚司,就能达成和议。 徐本高对此是有信心的,因为安氏如果不同意,那就是灭亡结局。 对于这样的土司世家来说,能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什么脸面、地盘,只能让位生存。 别说朝廷只是把水西安氏降级和推恩,就是改成卫所,他们也得接受。 甚至徐本高都认为,全部改成卫所更安稳些,避免水西安氏以后还作乱。 一些卫所将士也是这个想法,打算把水西彻底平定,为后代打出个长治久安。 不过这只是少数人的想法,更多的将士因为征战多年,已经不想打下去了。 袁崇焕也不想和水西安氏纠缠,向徐本高道: “改成卫所就得派军官,不能让水西安氏完全执掌。” “现在这个情况,谁愿意去水西卫所当世官?怎么压下水西的人?” “还不如多设几个宣抚司、安抚司,让水西安氏自己管。” “其他地方的土人如果不服管教,也可以把他们送去水西。” “掺的沙子多了,以后再改成卫所。” 这是傅宗龙制定的办法,袁崇焕也很认同。水西改成卫所的条件确实不成熟,朝廷无法完全掌控,土人也不可能全部适应卫所制。 还不如先把打下的地方都占了,把愿意编入卫所的土人编户齐民,不愿编入卫所的则驱赶到水西。 到时候新设的卫所稳定下来后,无论是再次进兵、还是以势逼人,都能压制水西安氏,逼迫水西内部生变。 相信那个时候,水西内部一定会有人投靠朝廷。水西的土人和土司在熟悉卫所制后,也会愿意加入。朝廷可顺势招抚他们,清除有异心的势力,完成由土司到卫所的改制。 这一连串策略,需要的时间很长。朝廷已制定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规划,打算长久实施。不管接下来的贵州巡抚是谁,都要把这个策略执行下去—— 改土归流已经被确定为国策,在两京十三省境内,不允许存在不服从朝廷的土司、特别是曾经反叛的势力。 谈着这件事情,徐本高有些担忧地向袁崇焕道: “改土归流是好,但是也要提防土司不安啊!” “我听说云南的土司,就有一些不稳。” “如果他们闹出乱子来,对袁兄可是不利。” 如今的袁崇焕,在云南不但是巡抚,还代摄沐氏世传的云南总兵一职。 如果云南发生叛乱,他这个主官必然首当其冲,遭到朝廷责问。 袁崇焕想到一些土司的动作,冷笑一声说道: “这些土司若是安分便罢,不安分本官自有办法治他们。” “本官改日便召他们前来,看谁胆敢抗命。” 打算办一场鸿门宴,把不安分的土司尽皆处置。 徐本高听出他的意思,急忙就劝说道: “袁兄莫急,还是要慎重行事。” “云南土司的事情错综复杂,很多还在平定奢安之乱中立功,不能轻易处置他们,让土司觉得朝廷不公。” “以小弟的愚见,不如把缅甸、老挝的土地封给他们,让他们试着去南方打一下。” “如果能打下来,说明那边的实力不过如此,袁兄到时候可率大军,恢复三宣六慰。” “即便打不下来,有袁兄率大军压阵,也不会出现大问题。” 这个想法,让袁崇焕眼前一亮,感觉找到了立功的机会。 三宣六慰是朝廷曾经在云南南面设立的土司。三宣指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其实朝廷设立的土司不止这几个,还有大古剌宣慰司、底马撒宣慰司、底兀剌宣慰司、蛮莫安抚司等,三宣六慰只是惯常称呼。 如果能把朝廷曾经设置的三宣六慰收回来,至少能像张献忠那样,获得伯爵爵位。 不过如今朝廷和缅甸等地并无战事,若是擅启边衅,朝廷那里怎么办? 看着徐本高的目光,袁崇焕若有所思地道: “徐镇抚这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收复三宣六慰,可不像是徐兄能说出来的?” 徐本高哈哈一笑,拱手道: “就知道瞒不过袁兄。” “实话告诉袁抚台,这番话是皇上的意思。” “这奢安之乱马上就要平定,有些将士是想安稳,有些却仍想建功立业。更别说还有些土司,已经蠢蠢欲动。” “皇上的意思,就是把这些不安分的人,都引导向境外。” “只要他们不在大明境内闹,随他们怎么行事。” “袁抚台只需要守好云南,不发生大乱子即可。” “如果袁抚台想立功,也可以在保证云南安稳的情况下,派兵自主出击。” 这番话以官职称呼,摆明了是皇帝的口谕。只是没有下旨意,是否听从要看袁崇焕自己。 放在以前,他对皇帝的中旨都不见得会接受,更别说这种连张纸都没有的口谕了。 但是现在他又一次牵扯进通虏案,而且基本被老师韩爌放弃。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他在官场上就没有任何人可依。 皇帝摆明了是趁人之危,在他走投无路时,把他招揽过来。 如果他不接受,就算这次通虏案能过关,以后也别想有更大的发展。 对于成为帝党,袁崇焕是不排斥的。他在天启年间连投靠阉党都干过,怎么会不愿意投靠皇帝。 现在他想确认的,是皇帝对他有多看重,愿不愿意给他回辽东的机会—— 他的心中,仍旧放不下辽东,认为那才是大丈夫用武之地。 所以,他试着向徐本高道: “若是袁某能收复三宣六慰,将来辽东……” 刚刚说到“辽东”,徐本高已出手阻止道: “打住!” “袁兄以后不要再提辽东的事。” “朝廷对辽东已经有了全盘考虑,不需要袁兄费心。” “你这身上背着嫌疑,何必瓜田李下招人怀疑?” 说着连连摇头,对袁崇焕如此想回辽东十分不解。 据他所知,京城很多世官宁愿降低世职,都不愿意去辽东建功立业。 怎么到了袁崇焕这里,就那么想回去? 『莫非,他真和建虏有勾结?生怕事情败露?』 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徐本高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抛弃,也不打算查下去。 不管怎么说,袁崇焕如今都在西南,他就是真的通虏,也影响不到这边。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打消袁崇焕对辽东的想法,让他安心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徐本高取出一幅地图,说道: “三宣六慰,还有安南、占城等地,被皇上命名为中南半岛,打算能征服就征服,作为宗室、勋贵的封地。” “如今已经有靖江王等人前去,苏州人还打算去开发新江南,小弟家乡松江也有不少人过去。” “这块地方可不小啊,足有八百万方里。” “袁兄如果能把这块地方完全征服,按封地十分之一计算,就能有八十万方里。” “到时候别说公侯了,甚至有可能像徐家那样,一门两个公爵。” “皇上对这里其实比对辽东更看重,认为能承载更多移民。” “若非建虏一直在辽东闹着,皇上才不愿每年几百万两银子打他们。” 袁崇焕闻言当即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与建虏议和?” “只要和建虏暂且议和,朝廷就能腾出更多力量收复三宣六慰……” 向徐本高说着自己的主张,还是议和那一套。 徐本高本来不想在辽东的事情多说,见到袁崇焕不断提起,不得不警告道: “皇上早就下令,不和建虏议和。” “凡是主张议和的,尽皆要调出辽东去。” “袁兄就别提辽东的事了,安心留在西南。” 严肃警告袁崇焕不得再提这种话,否则连西南都待不下去。 袁崇焕见徐本高如此肃然,也不得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叹气道: “罢了!” “袁某就不谈辽东的事情了。” “有劳徐镇抚继续说下去!” 徐本高指着地图继续道: “安南、占城还有满剌加等地,皇上早已派人去开拓。” “如今前往满剌加的海商,已经向西抵达王公公在槟榔屿建立的槟城,想要继续向西。” “袁兄可以尝试向南抵达大海,打通从海洋联接大明的路线。” “据说这一带盛产柚木,皇上打算用这里的木材造船。” 柚木这种木材,在缅甸的分布非常广泛,甚至被尊为国树。 朱由检要选择好木材打造战船,首先想到的就是缅甸等地的柚木。 他也希望用柚木的收益吸引更多勋贵前往中南,在这里开辟封地。 袁崇焕在云南时间长了,对临近的缅甸自然有些了解。想到那边的森林中确实存在巨木,只要能运到大明,根本就不愁卖。 所以他盯着此时被称为潞江的怒江道: “这条江直通大海,徐镇抚能确定吗?” “如果真能通航,缅甸的巨木可以走水路运出去。” “甚至云南的巨木,也能通过这运出去。” 云南这边不是没有巨木,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运出去。 当年朝廷为了修建宫殿从这里征集大木,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 如今袁崇焕看着地图,发现走潞江明显更方便,就算走海路损失一些,同样能够接受。 徐本高听着袁崇焕的怀疑,哈哈笑着说道: “皇上亲手绘的地图,难道还能有假?” “这可是他梦中随着太祖成祖在天上俯瞰绘制的,根本不可能有错误。” “南洋那边早就确定了,图上的岛屿、山脉、河流都存在。” “当今皇帝,是真正得到祖宗神灵庇佑的人!” 这件事情,在锦衣卫内部传得甚广。因为他们有绘制地图的任务,执行任务也经常用到地图。 皇帝绘制的地图,无疑让他们非常惊叹。这些人都想不明白在深宫里的皇帝怎么绘出这些的,只能相信皇帝说的太祖成祖托梦。 袁崇焕也隐约听到过这个说法,但他之前只认为皇帝在装神弄鬼,地图是锦衣卫绘制。 如今听徐本高的说法明显不是,而且徐本高来西南后锦衣卫的活动范围他也有了解,根本不可能绘制出这么详细的地图。 所以他只能同样相信皇帝有祖宗神灵庇佑,绘制出这幅地图。 这让他的心里,对皇帝的封爵许诺,更多了几分信心。 即使他不能完全收复三宣六慰,只要能收复几个,封伯甚至封侯却不难。他在仔细考虑后,向京城方向下拜道: “承蒙皇上厚爱,袁某敢不尽心?” “请徐镇抚回禀皇上,袁某一定会尽力收复三宣六慰,复我大明疆界。” 正式接下了这个任务,打算扎根西南。 他知道,接下任务这一刻,自己就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除非收复三宣六慰,挟着收复失地的大功,入朝执掌枢密院。 但是枢密院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平定建虏,他这个有通虏嫌疑的人,还是很难回去。 此时的袁崇焕甚至有预感,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西南,根本没机会回朝廷。 这让他的心思,转向在境外开疆拓土,获得一块封地。 正想询问自己的封地怎么样,徐本高已经说道: “三宣六慰收复后,肯定是不能像以前一样的。” “皇上打算分封藩王、功臣,治理当地土司。” “如同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一般,而且权力更大些。” “当然地方会更小,最大就是方千里的王国。” “袁兄作为主持者,可以优先选一块方五百里的地方,预留作为封地。” “如果袁兄能把整个缅甸打下来,一定能获得公侯之位。”(本章完) 第766章 公安委和国安委 袁崇焕的奏疏,很快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传到京城。 朱由检看了他在密折衷的辩解后,对此不置可否。因为无论袁崇焕曾在辽东做过什么,现在都没有多大意义—— 以云南和辽东的距离,就算袁崇焕和建虏达成什么协议,也根本没有履行的能力。甚至因为距离太远,他和建虏的交流都会断下来。以他为核心的议和派,也会逐渐消散。 为了让这种局面继续,也为了避免发生历史上的事情,朱由检早已决定让袁崇焕远离建虏,以免发生意外。 现在他要看的,是袁崇焕愿不愿意听话,能不能为己所用。 所以,在看到袁崇焕的第二份奏折,阐述了收复三宣六慰的办法后,他才点了点头。把第一份奏折递给郑士毅,吩咐道: “按照袁崇焕的供述,把参与议和的都查一下。” “只有完全确定无通虏嫌疑的,才能留在辽东。” “其他不确定的,全部都调出去。” “可以按袁崇焕的请求调到西南,让他们攻略三宣六慰。” 郑士毅闻言领命,汇报辽东审查的进展。 朱由检听着这些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历史上在云南担任平西王的吴三桂,他向郑士毅问道: “祖大寿的妹夫吴襄在哪里,现在担任什么职位?” 吴襄是吴三桂的父亲,此时名声不显。郑士毅不记得这个名字,协理北司房、最近被任命具体负责建虏情报的指挥佥事方弘瓒道: “吴襄是天启二年的武进士,如今已转任护军校尉,在祖大寿麾下任职。” “袁抚台请求调人协助,臣以为可对祖都督赏功,调一些人过去。”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方弘瓒能记住这个颇为赞赏,说道: “祖家有功将士,确实应该封赏,可以把吴襄等人调过去。” “吴襄的子嗣和亲戚,可有杰出人才?让他们一起过去。” 没有直接点出吴三桂,朱由检还以为这个人尚未冒头、没纳入锦衣卫的视线,却不料方弘瓒道: “吴襄的长子吴三桂,已经考中武举。而且自幼习武、善于骑射,少年时就曾冲阵救父。如今在祖大寿身边,不离祖大寿左右。” “臣以为此等英杰,应该给他立功的机会。可以调去云南,帮助袁抚台带兵。” 朱由检听到吴三桂已经崭露头角,心中颇为讶异。如果把这样的人放在辽东,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成为总兵。 他在思虑之后,提笔写下“忠孝”两个大字,下令道: “忠臣孝子,应该奖励。” “把这两个字赐给吴三桂,鼓励他好生建功立业。” “还有,他既然已经考取武举人,允许他转为护军。” “让袁崇焕好好培养,争取在攻略三宣六慰时立功,获得爵位封地。” 又想到历史上被他勒死的永历皇帝朱由榔,朱由检又问郑士毅道: “桂王现在怎么样?” “有没有开藩之意?” 对王府的监控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这个鼓励宗室开藩、让他们重新拥有权力的时候。 锦衣卫的官员贵族情报司,已经开始运作,加强了对各地王府的监控。 桂王作为拥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室成员,监控更是严密。 郑士毅几乎不假思索,就把桂王的近况道了出来: “桂王已经打算去南洋开藩,不愿留在衡州。” “他的王府在去年突然坍塌了,压死六名女子。” “有传言说是不祥之兆,寓意衡州不欢迎桂王。” “衡州地方士绅,也鼓动桂王离去。” 朱由检闻言哼了一声,知道那些士绅的想法。 一个藩王过去,显然是要在当地占据一大块利益的。 以前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如今朝廷鼓励宗室去海外开藩,他们当然要抓住机会鼓动还没扎根的桂王离去。 他想着桂王府坍塌的事情,询问道: “桂王府的坍塌,和这些人有关系吗?” “有没有人动手脚,谋害皇室中人?” 这个问题很敏感,郑士毅斟酌之后,才说道: “应该没有人动手脚,是桂王府建得太差。” “负责营造的内官监掌印李永贞,在营建几个王府时没少上下其手,多个王府都深受其害。” “桂王府的事情,应该与此有关。”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想到自己的信王府同样建得很差,这才缓缓点头,认可这个解释。 但是他仍旧有些不放心,下令道: “锦衣卫侍卫司侍卫总队,要专门成立几个保卫处,负责皇室成员的保卫工作。” “无论皇室成员做什么,都要有明确的记录。发生什么事情,也要一查到底。” “对危害皇室成员的涉案人员,要从快从重处罚,让他们丧失危害能力。” “锦衣卫所有机构,都要支持保卫处的工作。保卫处的一切都列入机密,禁止其他人私自查阅。” “这点务必和皇室成员说清楚,光明正大地派遣侍卫保护他们。” 郑士毅等人听着这番话,知道皇帝是加强对皇室成员的监控。当然明面上谁也挑不出错来,皇帝这是在关爱皇室成员。 以后保卫处的工作显然会很重要,尤其是当今皇帝的皇子越来越多,而且在鼓励开藩。 思考着这件事的影响,他们又听到皇帝下令道: “桂王既有意开藩,那就让他去缅甸选封地。” “把吴三桂派去桂王府任职,辅佐桂王开藩。” 把历史上灭了桂王一系的吴三桂,派去桂王府任职。 让他帮桂王打封地,以赎前世罪孽。 郑士毅等人不知皇帝的恶趣味,他们虽然觉得吴三桂有些太年轻,派去桂王府显得不够重视。 但是想想还要给桂王派遣长史等官员,也就没有多言。 朱由检在安排了这件事情后,又向方弘瓒道: “听说袁崇焕除了和东林党勾搭外,仍旧和阉党有联系。” “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相关情报?” 方弘瓒负责的建虏情报,有不少地方和袁崇焕有关,所以对袁崇焕的消息很是重视,闻言当即说道: “霍维华在辞去兵部尚书前,把荫子功劳让给袁崇焕,因此有些香火情。” “他与何可纲等人,曾和袁崇焕书信往来,交流大凌河堡防御。” “还有在香山岛的冯铨,因为荷兰进犯之事,曾在家乡招兵,从袁崇焕那里借人训练兵士。” “袁崇焕和东林党、阉党都有很多往来,只是因为接连涉嫌通虏案、又久在西南任职,已不受两党重视。” “臣观他现在的表现,是要投靠陛下。” 朱由检闻言微微点头,认可方弘瓒的分析。叮嘱他道: “袁崇焕在辽东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只要他在西南专心建功立业。” “但是对他的监控不能放松,如果发现他有别的心思,那就及时报上来。” “他的那些旧部也是一样,包括祖大寿、吴三桂等人。” 方弘瓒听得暗暗咋舌,不知皇帝对袁崇焕有多忌讳,才要把这个人和他的部下一直监控起来。 甚至他还隐约听出皇帝的意思,那就是如果这些人不安安分分建功立业,那就把他们除去。显然皇帝心里,对这些人都不放心。 锦衣卫凡是听到的人,都在心里和袁崇焕划开了界限。甚至对于和袁崇焕交往密切的徐本高,他们也觉得要离远点。 —— 朱由检在处理了这些具体事务后,又向一众锦衣卫高层道: “如今关于安全需求的讨论,已经沸沸扬扬。” “还有人借着通虏案,提出不但个人有安全需求,国家也有安全需求。” “锦衣卫已经创办安全学堂,朕以为应该让他们办个《安全报》,向民众普及个人安全、公共安全、国家安全的概念和办法,号召更多人的投入安全工作中来。” “这对锦衣卫的形象大有好处,你们都要抓住机会。” 郑士毅、刘侨等人听到,纷纷摩拳擦掌的准备创办《安全报》。 报纸的威力他们早已知道了,甚至锦衣卫还有个舆情司,专门负责操纵舆论。安全学堂的新闻舆论专业,就是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如今舆论上难得对锦衣卫有利,安全学堂也培养了不少人才,他们都觉得创办《安全报》正在其时,可以把锦衣卫的形象扭转过来。 对于关心此事的皇帝,他们心里也又多了一重认同。认为皇帝虽然不让锦衣卫肆意妄为,却仍旧很重视锦衣卫。 如今锦衣卫的权力明面上是缩小了,实际却一直在膨胀,只是更多在暗地里。 很快,他们就听到皇帝的又一道命令,锦衣卫在明面上的权力,同样得到了扩展。 只听朱由检道: “公共安全事务至关重要,朕打算在锦衣卫成立公共安全委员会,卫尉寺卿刘侨做主官。专门负责公共安全事务,以及维护公民的个人安全。” “卫尉寺四大总署负责人,还有巡捕总队、鹰扬军的护军,三法司和户部有关民政司法的机构、光禄寺和太医院的食品药品监督机构、税警总队和海警总队等有治安职责的武装力量,负责人都可以担任公安委委员,由公安委统一调遣。” “公安委负责整合公共安全力量,甚至在必要时可请求军队援助。地方公安委同样,把巡检司等机构纳入,由卫尉署或治安署署长做主官。没有治安署的,以县尉兼任。” “今后公共安全和个人安全事务,就都交给公安委。” 这个机构的设立,无疑把卫尉寺的权力扩充了一大截。今后卫尉寺卿不仅可以掌管卫尉寺,还可以通过公安委,插手其它衙门。 众人羡慕地看着刘侨,感觉他越发得到皇帝信任。说不定下一任锦衣卫掌印就是他,郑士毅就算为了自保,也不可能长久干下去。 就连朱由检也想把锦衣卫掌印换个人,避免被同一个人掌控时间太长,带来安全隐患。 不过现在这件事还在绸缪中,锦衣卫机构完善,却不能耽搁下去。 所以,他仍旧给郑士毅加担子,任命道: “锦衣卫、或者说枢密院,应该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统一负责国家安全事务,打击内外敌人。” “像是有关建虏的事务,它就不仅仅涉及个人安全和公共安全,而是危害到了整个大明的国家安全。” “今后再发生沈棨、张存仁这样的案件,就应该由国安委统一指挥,协调各方面的行动。” “免得像这次那样,因为抓了沈棨惊动张存仁,不得不对他紧急抓捕,坏了辽东的谋划。” 这件事情被辽东方面抱怨多次,锦衣卫没少遭到责难。方弘瓒之所以被任命掌管建虏事务,就是这个原因。 如今皇帝设立国安委,他的临时任命算是结束了。这让他很是关心自己能不能成为国安委委员,获得更大权力。 郑士毅同样对国安委很关心,因为这个机构明显是像公安委一样,要涉及其它衙门的。他小心向皇帝询问道: “陛下说国安委属于锦衣卫,又属于枢密院。” “是不想像北司房情报中心那样,以情报部的名义在枢密院挂牌?” 情报部长这个职务,如今就是郑士毅兼任的。 作为枢密院六部之一,这个职位给他带来不少荣光。他在得知国安委同样属于枢密院后,自然也希望这样。 朱由检颔首说道: “正是如此!” “国安委的工作有不少需要军队的地方,所以需要让枢密院各部参与。” “你这个情报中心的负责人,还有协理情报工作的方弘瓒,担任国安委的主任和副主任。” “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边防部、海军部,还有政务院的兵部,都要至少派出部务佥事担任国安委委员,负责所属部门的情报,支持国安委的工作。” “这件事朕会向袁卿嘱咐,让他帮助你组建国安委。” “如果事情重大,甚至可召开枢密大臣会议讨论。” 这个任命,让郑士毅喜出望外。 因为国安委委员包含其他各部官员,以后再让各部支持锦衣卫的工作,那就方便多了。 甚至如果这些委员的级别再高一些,完全能看作枢密会议。 可惜皇帝没让他这样扩张国安委,明确国安委的等级低于枢密大臣会议。 但是即便如此,国安委成立之后,他这个情报部长在枢密院中,也会更有发言权。 锦衣卫情报中心会和枢密院进一步交融,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虽然名列其中,却完全游离在外。 公安委和国安委的成立,是锦衣卫权力的又一次扩张。代表着锦衣卫的权力,向其它衙门扩展。(本章完) 第767章 预防犯罪 成立公安委和国安委,是当前形势的需要,也是对安全力量的整合,确定锦衣卫在这方面的权力。 接连几起通虏案,让朱由检认识到安全力量需要整合,给锦衣卫更大的权力。 袁可立、孙承宗对辽东战事的看重,也让他从中觑到了机会。认为可以在这个有利的形势下,让他们同意成立国安委。 至于公安委的事情,则是朱由检从山西官场三年被清洗三次察觉到: 地方吏治现在很不乐观,他在朝廷制定的政策再好,地方也有可能视为空文。他必须做好地方形势恶化、民变四起发生动乱的准备—— 公安委就是加强地方治安、扑灭小股盗匪的,争取把各地的盗匪消灭在幼苗状态,不给他们壮大的机会。 同时,他还决定加强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和各地监督太监一起,监察地方官吏。 如果地方形势变得更坏,他要靠搜集到的情报,清洗地方官吏。 为此,他向郑士毅道: “朝廷的情报力量,同样需要整合。” “锦衣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情报工作,就以你为主官,东厂提督和皇资委宣传委员为副主任,组成情报信息委员会。” “锦衣卫可通过东厂向内廷各监求助,让你们提供情报,在企业中为情报人员安插身份,紧急支取经费。” “各地镇抚司可吸纳监督太监加入地方情报信息委员会,同样提供帮助。” 这个任命,让郑士毅喜出望外。因为皇帝明确他是情报委的主官,东厂提督都要协助。 这和以前锦衣卫从属东厂的情况相比,几乎称得上调个儿。他必须把握好机会,不让锦衣卫再被东厂压过去—— 在王文政确定接任东厂提督后,郑士毅知道皇帝对王文政这个潜邸太监的信任,远非之前的王永祚可比。 东厂在王文政的带领下,很可能恢复以往的威势。 所以锦衣卫很多高层,都担心锦衣卫的地位会下降,再次沦为东厂的附属。 如今皇帝明确东厂提督为副,总算免去了他们的这个担心。 至于内廷各监对锦衣卫提供帮助的事情,其实已经在进行。因为锦衣卫同样在帮助内廷企业,帮他们扫清障碍。 现在有了皇帝的命令,锦衣卫在请求其他内廷衙门协助时,会更理直气壮。还可以通过东厂提督,对他们提出要求。 所以郑士毅在得到这个任命后,比之前成为国安委的主官还高兴。他感觉自己的地位真的在全面提高,成为内外廷都不能忽视的人。 这还不止,朱由检继续下令道: “除了内廷之外,朝廷礼部的礼乐司出版厅、兵部宣教司、参谋部职方司、太仆寺邮政总署等衙门,都有搜集情报、传递信息的职责。” “这些衙门的官员也要吸纳入情报委,让他们提供协助。” “情报委要负责好情报信息搜集、以及舆论控制,对公众人物的监察,也是重中之重。” “你们的目标就是,争取为每个官吏和公众人物,都建一套档案。并且对重要人员,摸清他们的关系。” “必要的时候,可以让公安委和国安委提供协助,情报委也要对两个委员会提供情报支持。” 叮嘱他们要通力合作,不要相互拆台。朱由检为了减少锦衣卫的内耗,又下令道: “南司房负责锦衣卫内部管理,其中人员考核,可谓重中之重。” “今后要建立考核监察委员会,对锦衣卫内部人员定期考核,并且随时监察和抽查考核,接受三法司和其他官民的检举。” “对锦衣卫有监督职责的东厂和都知监,会派人加入考察委。” “锦衣卫中高层迁转,必须经过考察。” “卫尉寺高层官员迁转,还要邀请兵部、刑部的官员参与。” “考察不过关的,一律冻结迁转。” 这无疑是加强南司房的力量,对锦衣卫实行更严格的管理。 毕竟朱由检是打算对锦衣卫大用的,不能放任他们成为新的危害。 众多锦衣卫高层闻言,心中顿时肃然。 知道皇帝对他们看重是看重,要求同样更严。 作为皇帝的近臣,他们对当今皇帝的行事作风,早已有所了解。 当今皇帝如果看重某个人,对他的要求一定更高,绝不会因为宠信,就会让其妄为。 郑士毅、刘侨这些人,基本都被皇帝折腾过,通过皇帝考验的,才一直留在了锦衣卫。 —— 公安委、国安委、情报委、考察委的设立,是对锦衣卫力量的一次整合,将之前分散成条块的力量,通过设立委员会这个协调机构形成合力。 而且四个委员会不止有锦衣卫的人员,还有其他衙门的官吏。锦衣卫能通过这个平台,调动相关力量。 今后,锦衣卫的触角会越来越长。并且和朝廷机构加强交流,成为朝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殿中的锦衣卫高层都是有见识的,甚至有很多人祖上是高官。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锦衣卫表面上没有天启年间强势,实际却可能更有权力—— 天启年间的锦衣卫,能够奉命抓捕官吏、还能用立枷等酷刑在诏狱中整死人。 但是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很难得到其他衙门配合。甚至拿着旨意,都可能被地方官员抗旨不尊。 现在的锦衣卫则不然,他们明面上没有天启年间强势,甚至连诏狱都很少羁押官吏。 但是通过情报和安保力量,他们却能让很多官吏产生敬畏。 四个委员会成立后,更是可以通过委员会的委员,调动其它衙门的官吏。 可以说,对于锦衣卫高层而言,他们的权力产生了一次飞跃。这些人能通过委员会这个平台,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同时,这对锦衣卫高层的要求也很高,朱由检希望他们能完成交待的工作,而又不仗着自己的信任,在外面肆意妄为。 他问郑士毅道: “郑掌印,你负责国安委和情报委,都是锦衣卫的重要工作。” “你来说说这两个委员会怎么组建,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郑士毅听出皇帝是在考验自己,脑海中转了一下,回道: “臣会请王公公和曹公公帮助,以情报部的名义组建情报委。” “枢密院各部想必会鼎力支持,臣再请求袁枢密帮忙,在枢密院建立国安委。” “两个委员会的主要任务,就是为明年的辽东之战提高情报信息支持、做好用间和反间工作。” 这个成立顺序,和朱由检之前设立四大委员会的顺序并不同。但是朱由检却点头认可,认为郑士毅考虑很周全。 情报部在枢密院中虽然只是挂名,却已经让枢密院各部适应它的存在。郑士毅以情报部的名义组建情报委,吸纳其他衙门的官员进入。枢密院各部对此不会排斥,甚至会积极加入情报委,以图在情报部中获得影响力。 与之相比,国安委的成立就不一样了。因为这是让其他各部配合,在国家安全方面配合情报部。它完全是锦衣卫发挥影响力的平台,要求各部协助。 如果不是接连发生通虏案,枢密同知袁可立又对明年的辽东之战非常重视。估计枢密院各部不会轻易同意加入国安委,至少需要锦衣卫拿出诚意来。 所以,朱由检对郑士毅先成立情报委给甜头、再成立国安委提要求很认可,认为他适合与其它衙门协作,是一个合格的主官。 勉励几句之后,朱由检又看向刘侨,问他道: “公安委在境内的任务要更重,工作也很琐碎。” “刘卿打算从哪个地方着手,开展公安委的工作?” 刘侨在方才郑士毅回答时,已经思虑过这件事,闻言当即回道: “臣打算以迎接明年的会试为由,在京城开展一次严打,整治京城的治安,为进京赶考的士子做好安全工作。” “如此各个衙门必然鼎力支持,谁若故意阻挠,可以发动舆论责问他们。” 这个办法,让朱由检击掌叫好,夸赞道: “刘卿如此重视士子的安全,天下士人定然会感谢你。” “有他们在报纸上发声,不愁舆论不支持。” “你能认识到舆论的力量,将来有资格去情报委任职啊!” 这番夸赞看似无意、又似是有意提起。一众锦衣卫高层都是望向刘侨,认为他是下一任锦衣卫掌印的有力候选人—— 毕竟现在的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情报工作,四大委员会中,也数情报委和其他三个委员会的关联最密切,为他们提供情报支持。 可以说,现在的锦衣卫工作,就是以情报为核心。 刘侨现在就是公安委的主官,将来去情报委任职,不是主官是什么? 成为情报委的主官后,自然会担任锦衣卫的掌印。 所以,刘侨的心情更加振奋,又说道: “除了和太府寺合作成立的税警总队外,臣还打算和太仆寺合作,以安全学堂警察学院交通专业的学生为核心,成立交警总队。专门负责道路、驿站的安全工作,让各地士子能够顺利进京。” “太仆寺和内府监的车行,也会向士子提供车辆,方便他们的出行。避免因为出行受阻,影响到了考试。” 这让朱由检更是赞许,因为刘侨注意到了自己在安全学堂设立的交通专业。这本就是他为交警的成立准备的,如今刘侨注意到,让他很是欣慰: “卿能想到交警之事,当真是用心了。” “道路上的事情,确实需要交警,否则交通指挥、保证道路畅通。” “尤其是铁路上面,要和铁道卫合作,做好治安工作。” “将来铁路沿线、尤其是车站附近人流众多,一定是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高发地带,治安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能让民众不满意。” 这是他鉴于后世在车站容易被盗被骗,特意提到的事情。 刘侨对此虽然没有多少概念,但是想想运河码头的混乱,就知道车站如果像运河码头一样人流众多,必然会产生很多事。 所以他向皇帝道: “臣在严打时一定会对这些人严格打击。” “对于屡教不改的惯犯,臣申请流放海外。” 朱由检颔首应许,说道: “对于被定罪过又再犯的惯犯,可以前罪并论。能够流放的就流放出去,发给海外卫所做军户,严格管束他们。” “够不上流放的,也可以强制移民,让他们自己选个海外卫所做军民户,或者给藩属国做子民。” “大明不允许这类人渣存在,不能让他们扰乱治安。他们如果在海外再犯,就连回来探亲都不允许。” 这个惩罚,可谓非常严厉。因为海外直到现在都被很多人视为畏途,视为九死一生的危险之地。 发往海外卫所做军户,和充军流放无异,甚至比这惩罚还要重,因为充军流放还有可能遇赦回来。 甚至,朱由检为了预防犯罪,压制某些人只犯一次的侥幸心理,又下令道: “让刑部拟个法案,对偷盗、抢劫、绑架、诈骗、哄抢、盗墓这类想要不劳而获、主观堕落的恶劣案件,施加附加惩罚。每年都从犯罪的人当中,抽选一些人强制移民,逼他们去海外劳作。” “视罪行轻重和过去的犯罪年份,安排不同权重,每年都要有一定比例的罪犯被迁移出去。” “抽选办法和国会商议,争取尽量公平公正,仿照金瓶掣签法,让犯罪的人自己抽选。” “抽签过程要对民众公开,警示他们不要触犯法律,做好预防犯罪!” 刘侨听到这里感觉有些麻了,因为皇帝提出的办法比他苦思冥想的还要严密。 和罪犯接触较多的他,知道这种抽签虽然不会对所有罪犯施加惩罚,其实却很有威慑力。因为它可能落在每个人头上,让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强制移民。 民众看到之后,也会降低侥幸心理。知道不想被强制移民的话,就最好不要犯这些罪。 这对预防犯罪来说,无疑会起到很大的作用,降低恶劣堕落案件发生的比例。 对卫尉寺来说,自然同样是好事,能够减轻治安方面的压力。 他决定要好好研究如何预防犯罪,找出更多有效的办法,让皇帝刮目相看,相信他的能力。(本章完) 第768章 黄金台论坛 从皇宫中出来之后,一众锦衣卫高层,都是非常兴奋。 因为他们从皇帝的态度中,明显看出了重用锦衣卫的意思。锦衣卫的权力将不再局限于情报,而是可以在安全方面肆意扩展。 所以在除了皇宫之后,他们又在承天门前的锦衣卫衙门聚了一会儿,郑士毅道: “皇上吩咐的《安全报》要早办,趁着这个机会宣传安全需求,以及锦衣卫负责的安全事务。” “这样咱们以后才能多插手事情,让那些官员无话可说。” 刘侨笑着说道: “《安全报》当然要早办,而且要大办,让所有卫尉署、治安署、警务所都要订购报纸。” “今后锦衣卫的公告,也要通过《安全报》发布,让京城的官员和涉案人员必须订购《安全报》。” 说着,他又向戚昌国道: “安全学堂的事情,是你们南司房在管吧?” “那个新闻舆论专业,现在是什么情况?” 戚昌国苦笑着道: “安全学堂说是南司房管,其实陛下却亲任教育长。” “里面的教材都是陛下定的,还有很多被定为机密。” “新闻舆论专业的优秀生员,早已被报业协会吸纳,由皇资委的宣传委员带着,每天审核报刊。” “我对这里面的事情知道的不比你们多,皇上是把安全学堂,视为锦衣卫的内书堂。” 内书堂是什么机构?就是培养未来的高级太监的。 一众锦衣卫高层听到这番话,纷纷认识到将来锦衣卫的高层,必然出自安全学堂。 他们现在倒是不担心被安全学堂出身的生员取代,但是以后自己的后代进入锦衣卫,却要和这些人竞争。 所以很多人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的后代送进去,无论如何要取得安全学堂的身份,才能在将来融入他们、获得皇帝信任。 众人聊了一番,总的看法是锦衣卫要全面转向安全工作。在原本的情报职责之外,把安全工作完全担起来。 次日,郑士毅便带着方弘瓒等人,和枢密同知袁可立商讨成立情报委的事情。 袁可立得知是皇帝的旨意,又觉得成立情报委之后方便和锦衣卫交流情报,自然答应下来。 国安委则暂时没有成立,郑士毅打算在情报委稳定后,再顺势成立国安委。 刘侨负责的公安委同样如此,他首先做的不是开展严打。而是乔装打扮前往黄金台,为卫尉寺招聘新闻发言人—— 在认识到皇帝对舆论的看重后,他知道自己必须重视这一点。 昨日皇帝之所以夸赞他,也是因为认识到舆论的威力。 这次严打,他就打算让舆论先行,发挥舆论监督,让民众对安全工作提出要求,再顺势成立公安委。 —— 黄金台位于金台坊,是皇帝册封燕昭王为金台坊神后,仿照燕昭王曾经千金买马骨,设立的一个讲台,或者说是论坛。 凡是自认为有才能的人,不管身份高低,都能上黄金台讲述,和其他人争执辩论。 只要能连续十日不被驳倒,就能在黄金台留名,成为四方瞩目的人材。 有些衙门还会在黄金台设立议题,招揽新闻发言人等人才。 工部、少府寺、文思院的发言人,都是这样来的。 也因为工部首开先河,金台坊神庙还从祀在时间工具上有贡献的人。所以黄金台上讲述的以工匠居多,甚至这些人还经常展示实物,在台上演示自己发明的东西。 京城的百姓看得稀奇,经常会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玩意儿。 刘侨和吴孟明等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年轻人在台上展示道: “前元郭守敬制作浑仪时,曾在浑仪两环之间安装了四个小圆柱,减少相互间的阻力。” “这就是皇上提到的轴承,如今我已经复现出来。” “诸位若有兴趣,皆可上前参观。” “我已经取得用在人力车上的滚动轴承发明专利,有意合作的,可以前来洽谈。” 说着,他就将自己制造的轴承展示出来,并且放在车轮上,让一个人力车夫展示。 这个人力车夫拉动车子,轻易就把一个满载货物的车辆,在台上拉动起来。 围观的人看到纷纷叫好,认为轴承是一个好东西。 刘侨看得也颇感兴趣,因为他知道很多人力车这个行业就是皇帝扶持起来的。还给了特殊政策,可以在宵禁后营业。 也因为此,人力车夫和卫尉寺打交道很多,甚至很多人力车夫,就是锦衣卫的情报员。 这些人拉着车子在京城各地往来,对京城的道路极为熟悉,还会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卫尉寺有时候都要他们帮助,获得消息办案。 见到这个年轻人发明了一种让人力车更省力的轴承,他颇有兴趣地道: “这个人有才能啊!”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他人诘难,不被人发现破绽。” “如果能成功用在人力车上,说不定他会像去年的方以智,特赐元士出身。” 吴孟明正要附和,却突然听到一阵笑声,一个在旁边一直听着、知道台上年轻人身份的观众道: “你们不知道吧?” “台上那个人就是方元士。” “他在发明人力车后经常受到一些人责骂,说是以人为畜。” “所以一直在改进人力车,今年已经发明了数个更省力的装置,想要造出自行车辆。” “可惜和这个轴承一样,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人力车夫若买得起轴承,那还拉车做什么?” 吴孟明听到有人插话,当即双目一凝,就要呵斥那人。 刘侨伸手阻住他,笑着道: “兄台,听你的话似乎对方元士颇为了解,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这方元士到底发明了多少东西,为何说是中看不中用?” 那人看刘侨和吴孟明不似寻常人,身后的随从似乎还像是好手,顿时肃然起敬,拱手道: “二位不是一般人吧?” “难道是哪个衙门来招人的?” “幸会!幸会!” 打探两人的身份。 刘侨随便编了个卫所的身份,说道: “咱们这京城的卫所不是改制吗?我们卫想要在科举上下功夫,想招揽几个教师,看看黄金台上有没有识字的人。” “如果能招到几个大贤,那可是祖坟冒青烟,能让我们卫多出几个举人。” 这人哈哈笑道: “那你可是来错地方了,京城最适合做教师的,是师范学堂的学生。” “方元士就是师范学堂的,只是现在他和文思学堂的学生走得更近些。” “你们要是想培养子弟做工,可以在这里招教师。” “想要用心科举,还是要去师范学堂招聘。” 刘侨连连点头,和这个人闲聊了一些各个学堂的情况。才知道除了锦衣卫的安全学堂外,师范学堂、文思学堂、工商学堂等都在蓬勃发展。 而且安全学堂在其中还不突出,至少不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批。 从今年的乡试中举情况看,九大学堂之中,师范学堂一枝独秀。司农寺和上林苑监的农业学堂、钦天监天文学堂、理藩院翻译学堂紧随其后。安全学堂和海军学堂、文思学堂、工商学堂、医药学堂排在最后的那一批。 这几个学堂通常被视作子弟学堂,只有家里从事这些行业的,才会考取进去。 刘侨听着这个人的讲述,想到安全学堂的学生,确实是大多出自锦衣卫。文思学堂也大多是工匠子弟、工商学堂则多是和内廷太监有关的人。 这让他不由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然后又听那个人道: “你既然出自卫所,应该让子弟考取军校,争取进入武学,考个武进士出身。” “想考文进士还是太难了,不如去武学招教师。” 刘侨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向他拱手谢道: “多谢兄台解释,但我还是想招几个精通科举的人。” “考武进士也需要熟读四书五经,没有学问可考不上。” “方元士这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请他过去教学?” “他是师范学堂的学生,学成了应该会当教师吧?” 这人哈哈笑道: “方元士你就别想招揽了,他的去向早就定了,和太仆寺、内府监成立了研究所,专门研究车辆装置。” “如果不是前几次的发明上市后卖不出去,他也不会在黄金台上找合作者。” “滚动轴承听起来不错,但是上次的方向盘转向架听起来更好,不也没有卖出去?” “这些东西都太难造,成本那么高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卖出去。” 刘侨对这些不太了解,仔细询问了许久,才明白方以智此前“发明”了一种用齿轮和齿条相结合、推动车轮转向的装置。 这种转向装置用在四轮马车上,可以马车的两个前轮自由转向,解决了四轮马车的转向难题。 不过它卖得却不怎么样,因为这个转向装置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需要用两手转动方向盘。 如此挥鞭子赶车就还需要一个人,需要两个车夫默契配合,才能把四轮马车赶起来。 所以这种转向装置,只用在一些大尺寸的豪华四轮马车上。普通人更青睐的,还是可以用脚踏转向的三轮马车。 太仆寺和内府监钱制造的转向装置,最终都没有卖出去多少。 所以在方以智又根据皇帝制作的模型“发明”轴承后,两家都不想独占股份,而是想要从外面募集一些资金。 刘侨谢过那人,又悄声向吴孟明道: “带转向架的四轮马车,我似乎有些印象。” “咱们衙门里的那辆大马车,可不就有个人转方向盘吗?” 平时没有注意,刘侨听到有关转向装置的解说后,顿时想到锦衣卫里的一辆大马车,就是带着转向架。 吴孟明负责具体事务多一些,在旁笑着说道: “就是太仆寺送来的大马车,说是让我们感受一下,方便制定交通法规。” “那马车坐着舒服是舒服,就是有点太大了,出动不够方便。” “咱们的车夫也驾驶不好,所以用得很少。” “听说没用几次,转向的车夫就把齿轮和齿条转坏了,还让太仆寺的人修理了几次。” 刘侨想着那辆大马车的情况,哑然摇了摇头。觉得那个转向装置确实是大而无当,有些中看不中用的意思。 这个轴承,里面需要很多小圆柱,制造起来不比齿轮、齿条简单。说不定就会同样容易坏,是一个看似美好、却不好用的东西。 果然,台上很快就有人指出了这一点。 方以智不慌不忙道: “轴承里面不止可以用圆柱,还可以用圆球,就是用钢铁做成的滚珠。” “以前这种钢珠用得少,所以造得很少。” “但是用得多了,总有人把制作结实耐用钢珠的办法研究出来。” “那时轴承的成本就会飞快下降,让每个车夫都能用得起。” 说着,他还取出一枚棋子,向众人道: “你们看这个棋子,它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连这么光滑圆润的棋子都能滴出来,钢珠又有什么难的?” “你们都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围棋的棋子,是用手工滴出来的,很多下棋的人知道这一点。 众人想着那些光滑圆润的棋子,再看看轴承需要的钢珠,感觉造出来似乎也没那么难。 就像方以智说的,只要下功夫琢磨,很快便会有人制作出结实耐用的钢珠,成本还会降下来。 所以,一些有闲钱的人,开始有些心动。感觉解决了最难的钢珠后,其它轴承的部件制作起来没有那么难。 这让他们更耐心地观看其他人对方以智的诘难,把这个发明的缺点,一点点地指出来。 很多想要成名的人,开始苦思冥想,寻找方以智发明的轴承的缺点。 各种问题纷至杳来,让初次见到的刘侨眼界大开: “原来工匠也能辩论,还要拿出实物来。” “这黄金台真不错,能够脱颖而出的都不是夸夸其谈的人。” “可惜咱们需要的是善于言辞的,不是这些擅长做工的。” “要专门设个议题,选拔需要的人才。”(本章完) 第769章 坊神庙见闻 黄金台论坛,是由金台坊神庙主持的。 因为代表神灵的关系,只要有坊神庙的祭司出面,台上的辩论者基本都会听从。如果有人仍要胡搅蛮缠,会被认为对神灵不敬,要到庙里谢罪。 所以黄金台上的辩论虽然激烈,秩序却比较井然。基本没有人动手动脚,或者胡乱插话、压制他人言论。 刘侨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有趣。想着锦衣卫要办的报纸,他向吴孟明道: “《安全报》的稿子若不足,可以多写些辩论。” “找人把辩论的内容记录下来,挑有趣的刊登上去。” 吴孟明连连点头,又指着旁边几个记录的人,说道: “这些人都是记者,京城有些报纸,已经开始专门刊登这些。” “金台坊神庙还办了个《黄金台旬刊》,专门报导台上的辩论。” “下官以为可以和他们合作,转载一些和安全有关的内容。” “甚至出钱设议题,让辩论者讨论。” 这些都是他刚才打探出来的,还让人买了几份《黄金台旬刊》,呈给刘侨观看。 刘侨看着厚厚的刊物,几乎把台上辩论的全程,都记录了下来。 这让他暗暗咋舌,知道单凭金台坊神庙,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刊印这样的旬刊。 看过起居注的他,也从这种记录风格中,发现了皇帝的手笔。 显然,这背后有皇帝的授意。当今皇帝对舆论真是重视,布局了不知多少东西。 看了看黄金台北面的庙宇,他向吴孟明道: “走吧!” “来到这里,咱们也要拜拜神。” “钱设个议题,招聘卫尉寺发言人。” 一行人离了黄金台,走向北面的庙宇。 这座庙看着很新,形制却极为古朴。是仿照周礼和东周典籍的记载,营造的春秋战国风格的建筑,以符合金台坊神燕昭王的身份。 不过它的内里,却是用钢筋混凝土和砖木,与联排合院的主体建筑无异。也因此建造成本很低、速度也非常快,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建好了金台坊神庙,以及外面的黄金台—— 那座黄金台同样是钢筋混凝土和砖石建造的,只是外表却刷上了金漆,以便符合黄金台的称谓。 这一组建筑的样式都极为古朴,和仿照大雁塔建造的钟塔一起,组成一个古朴风格的建筑群。 刘侨等人不知道这些内情,但是他们走进去后,只觉得金台坊神庙虽然看着简朴,其实却极为雄伟。 这是因为张文郁在设计坊神庙时,直接用了联排合院的二层楼房设计,高度还是一样,却变成了单层。让神庙的殿宇显得极为高大,显出一种神秘壮丽的意味。 初次见到的人,很难不受到震撼,毕竟是在大明从未出现的东西。 刘侨带人恭恭敬敬地在神庙里上了香,这才亮明身份,见到了神庙的庙祝。 看着这位仙风道骨的老庙祝,刘侨恭敬地道: “锦衣卫要办一份《安全报》,想和坊神庙合作,转载黄金台的新闻。” “老神仙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开口提。” 燕昭王的子嗣现在是找不到的,所以坊神庙的庙祝,是城隍司派过来的,是一位出家修道的儒生,年纪大了还想讨个官身,被城隍司吸纳。 他听到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对自己如此客气,连忙急说“不敢”,向刘侨道: “刘指挥不必客气,按转载付费就行,可以节选摘录。” “指挥特意过来,不单是为了此事吧?” 刘侨哈哈一笑,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的底细,毫不客气地提要求道: “你们《黄金台旬刊》记录得这么详细,对于在黄金台成名的人才,应该都有记录吧?” “给我们拿出来一份,卫尉寺要设立新闻处,招聘新闻发言人。” 坊神庙主要忙的就是这件事,当然对此有记录。老庙祝一边派人去拿名单,一边向刘侨解释道: “黄金台虽然早就建好了,此前也有人辩论。但是因为坊神庙一直在营建,它在八月才正式设立,如今吸引的还都是年轻人。” “方元士算是这些人中最有才能的,不过他上台讲述的目的是寻找同道中人,不是要求官职。” “刘指挥要找发言人,只能选其他人。” 这和之前那个人的说法一样,刘侨“唔”了一声,说道: “不用方元士那样的大才,只要能言善辩就行。” “最好还是知兵,或者卫所出身的。” 老庙祝想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说道: “卫所出身的暂时还没有,但是能言善辩又知兵,却当真有一位。” “鹰扬军的顾元士您知道吧?他有一位好友,人称‘归奇顾怪’。” “这‘顾怪’指的就是顾元士,‘归奇’指的是他的好友归庄,是归有光的曾孙。” “此人擅长写文,而且能言善辩。还因为顾元士从军,对兵事颇为了解。” “刘指挥要招发言人,此人最为合适。” 刘侨听得眼前一亮,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人。 顾炎武的名字他早就听说过,知道是鹰扬军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 鹰扬军的前身巡捕营新军,就是他这个西司房提督带管的。当初新军组建时,还是他掏出了家产,把被侵占的钱粮补上去。 所以他对顾炎武感觉很亲切,知道这就是自己麾下的人。 归庄是顾炎武的好友,自然也可以同样看作他的人。 这让他点了点头,说道: “归庄这个人不错,可以把他邀请过来。” “不过卫尉寺的发言人不止一个,还需要多招聘几个人。” “你向有意的都发去请帖,让他们过来辩论。” “议题就是针对民众的安全需求,卫尉寺应该怎样维护公共安全。” “凡是能言之有物、不被他人驳倒的,皆可来卫尉寺担任新闻发言人。” “最高可授予正九品官职,担任股长职位。” 这个官职可以说很低,但是更高的条件刘侨也开不出来。 当今皇帝登极后严格了品级,正五品以下每一级,都要按磨勘法慢慢来。 就连皇帝很看重的元士,最初也只能授予正九品官位。刘侨若是开得更高,南司房职官厅那边可过不去。 老庙祝也知道这种情况,因为他的祭司级别,严格来说也不过相当于七品官员。只不过城隍司内部不按官职品级,而是另有一套体系。以免失去神秘感,被官员权贵轻视。 刚刚,他就是表现得有些谄媚,被刘侨看出了底细,不再当成老神仙。 所以他也没说品级方面的事情,而是道: “官位高低,对这些年轻人倒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给他们立功的可能,尤其是成为元士的机会。” “军中有被特赐元士的,卫尉寺这边应该同样有机会吧?” 刘侨听到这番话没有回应,因为卫尉寺现在并没有人被特赐元士出身。 旁边吴孟明道: “锦衣卫当然有人被特赐元士,大名鼎鼎的顾元士,就是出自卫尉寺带管的鹰扬军。” “这鹰扬军出自巡捕营,按卫尉寺内部划分属于武警,也就是武装警察。” “卫尉寺普通警察抓不住的匪徒,是能向鹰扬军请求支援的。” “你说我们卫尉寺,有没有出现元士?” 老庙祝被他这番话唬住了,以为顾炎武当真属于卫尉寺。高兴道: “这样就好办了!” “只要把顾元士的名字宣传上去,归庄那些人肯定都会过来。” “两位指挥就等好消息吧,你们还可以把卫尉寺的要求留下来。” “这些人的履历,你们也可以查一遍。” 说着,他把取过来的名单呈上去,想让刘侨观看。 刘侨挥了挥手,让吴孟明接过,具体负责这件事。又叮嘱老庙祝道: “老神仙,我们卫尉寺的事情,还请您多上心。” “今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也可让金台坊警务所协助。” “还有你们庙里的往生祠,要尽快给办起来。” “金台坊所有人的死亡情况,都要转给警务所。” “发现异常死亡的,要重点留意,让警务所的仵作验尸。” 这是卫尉寺和城隍司之间,职能最重迭的地方。 皇帝把有关死亡的事情都交给了城隍司,包括一部分法医职责。 所以城隍司在做法事的时候,有查验死者状况、开具死亡证明的责任。这些记录都要转给卫尉寺,在户口簿上销户。 如果发现非正常死亡,那是要立案追究的。皇帝给他们的指示是“命案必究”,追查一个甲子。以此维护公民的人身安全,让他们的性命得到保障。 刘侨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难做到,却必须表露出态度来。他打算在成立公共安全委员会时,把城隍司纳入。这样很多事情就能交给城隍司,减少这件事需要的人力。 实际执行时,他还打算对世袭贵族和世官的命案重点追究,完成追查一甲子的要求。公士则缩减为半个甲子,普通公民查个五年十年就算了。 这样卫尉寺的精力才能放在其它事情上,不至于被命案消耗掉所有精力。 —— 琢磨着这件事情,刘侨在参观完了坊神庙,打算出去的时候。却见到老庙祝笑着道: “刘指挥难得来一趟,难道不选几个特产?” “我们坊神庙别的没有,钟表的精度却是一等一的高。” “很多想获得钟表悬赏的工匠,都在这里借住。” “他们做的钟表,有时就放在庙里寄售。” “刘指挥若是有看中的,老道可帮您买下来。” 刘侨听到这番话,看了看庙前仍在建设的新钟塔,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本官就看一看。” “听说这钟表的悬赏最高能到伯爵,也不知谁能得到?” 在老庙祝的引领下,来到坊神庙的寄售处,看到了五八门的钟表。 这些钟表有的是仿照泰西的,有的是自己制造的。表盘样式不一,不止是二十四小时地支表盘。 刘侨看得有趣,指着一个有带子的小巧钟表道: “把这个拿出来看看,合适就买下来。” 老庙祝命人从架子上取出,夸赞道: “指挥眼光好啊!” “这是新出现的手表,可以戴在手腕上的。” “这可是当今皇上发明的,宫里现在都流行这个。” “它的一圈虽然只有十二个小时刻度,也能靠内圈显示二十四小时。” “以前做怀表的能工巧匠,现在都转做手表了。” 刘侨家里是有新式钟表的,而且他也识得皇帝推广的数字符号,当然能看懂这个表盘。 不过对表盘右侧小方框里面的数字,他就不知道代表什么了,询问道: “这里面的数字是什么?” “难道是指日期?” “这上面的10,指的是今天初十日?” 老庙祝满脸堆笑,说道: “正是,这是能显示日期的手表。” “皇上说钟表的功能越多越好,不但要能显示时分秒,还要能显示年月日。” “所以有些工匠,就专门造这种表。” “这新历实行后啊,日期是最容易显示的。” “每月都是三十日,很快便有人装进了钟表里。” “只要表盘走了二十四小时,就能转动一日。” “如此三十天后,再重新从初一开始。” 详细讲解了这块手表里的日期是如何显示的,还让刘侨看到了更大、更复杂的闹钟,说道: “手表里面的日期只能显示三十天,是不能显示年底的闰日的,正月时要手动调回去。” “有些工匠已经在琢磨这个,想要把闰日装进钟表里,甚至再带动年,造一台能用几十年几百年、都不需要手动调节的钟表。” “据说还有人想用此,竞争钟塔上的四面钟呢!” “那可是百万两银子的大工程,但凡能被选上,一辈子都不用愁。” 钟塔四面钟的招标,同样是许多工匠热心的原因。因为谁都知道钟塔的标志性意义,但凡能被选上,就能在塔上留名,甚至在金台坊神庙从祀。 其他地方建造钟塔时,也会优先选择同样的四面钟。那可真是一辈子都吃喝不愁,还能获得名声。 所以很多人都在琢磨皇帝提出的复杂功能钟表,把日历、月相等加进去。 精密计时钟表研究的人更多,想要降低误差,获得悬赏的爵位。(本章完) 第770章 玻璃和研究 “这个手表好啊!” “卫尉寺应该人手一块。” 将手表戴在手腕上,刘侨高兴地道。 只是抬手就能看到时间,这在联合行动的时候实在太重要了。 如果卫尉寺每个警员都有手表,在执行抓捕行动的时候会更方便。 吴孟明同样也拿了一块手表,感受到了手表的好处,询问庙祝道: “这块手表多少钱?” “你们能造多少?” 老庙祝眉开眼笑,向两人道: “这块手表不贵,只要八十两银子。” “要是内府监的钟表工坊下定单,说不定还能再便宜点。” “对了,先前忘记说了,这块手表的专利已经授权给钟表工坊,每制造一块,会给发明人二两银子。” 这是钟表工坊所采取的策略,在没有出钱购买专利的情况下,获得生产的权力。 大部分工匠没有专门的工坊,都会选择授权给钟表工坊,用专利获得收益。如果他们要自己生产,反而会因为很多钟表零件的专利在内府监手里,需要给内府监缴纳专利。 也因为此,很多工匠在研究出新样式的钟表后,并不自己生产,反而就专心搞发明,意图获得悬赏。 刘侨和吴孟明听到这个解释,虽然觉得凭锦衣卫和内府监的关系,采购手表能够便宜点。但是这个便宜也有度,不可能打折到只有一半。 即使降到六十两,那也是一个从九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普通警员需要两三年,才能积攒出来。 所以给全体警员配手表根本就行不通,最多给官员配上去。 琢磨着卫尉寺官员的数量,再想着这么贵的东西专给卫尉寺配了,锦衣卫其他机构肯定会不满意,刘侨道: “看来,这手表还不能专门给卫尉寺配。” “咱们回去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后勤厅掏这笔钱。” 和吴孟明一起掏钱买了手表,回去仔细合计。 老庙祝见这两人掏钱还有些意外,想要不收钱直接送给他们。 但是知道单件礼物超过十两就要纳税的刘侨,哪里愿意收陌生人的东西? 纳税就会在太府寺那边有记录,说不定就会被监察司询问。 不纳税事情更严重,因为皇帝一再强调纳税和服役是公民的两大义务,拒不履行有可能丧失公民身份,丢掉当官的权力。 知道皇帝脾性的刘侨,是不敢在这方面犯错误的。他如今收礼只收亲近人的,而且单件礼物不超过十两银子、一年总计不超过百两。 能被他收下礼物的,都能称得上心腹。一个刚认识的老庙祝,没有资格让他收礼。 所以,他直接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顺天银行银票,签字画押之后,让庙里的销售人员收下,再给自己找二十两。 旁边的吴孟明也是如此,还拿着找回来的四十张五角辅币券感叹道: “这钞票只有辅币券和银票,真是不够方便。” “什么时候发行银圆券就好了,钱、找零都更方便。” 刘侨捏着厚厚的纸钞,将它装进钱包里,笑道: “银圆券暂时就别想了,议会那边没那么容易通过。” “现在用辅币券都出了不少事情,直接发行银圆券还怎么了得?” “我看啊,还不如指望发小面额的银票,顺天银行的银票谁敢拒用!” 辅币券在顺天府的推行,基本是顺利的。但是要说其中没有问题也不可能,负责治安的卫尉寺,就没少处理有关辅币券的纠纷。 而且对京城的权贵和商人来说,辅币券的面额还是太小了。他们更认可顺天银行发行的银票,随身经常带着。 不过银票的最低面额是一百两,平常使用面值还是太大了。很多人都觉得应该增加十元、五十元,那样会更方便。 不过顺天银行以金储会的规定为由,就是拒不发行。如今人们也只能忍受着,找零时收取银元或五角辅币券。 刘侨和吴孟明都是不耐烦带着沉重的银元的,所以他们收取的五角辅币券。四十张五角辅币券厚度也不小,把两人的钱包塞得满满的,不由有些抱怨。 当然,这对两人来说,是幸福的烦恼。普通人手上根本没几两银子,自然不会觉得辅币券不方便。 他们现在最大的担心,还是辅币券变成宝钞,很多人拿到纸币,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换成银币或出去。 甚至还有人拒收辅币券,产生很多争端。 卫尉寺处理过不少这类事情,对此非常了解。 随口交流了一下这些事,刘侨和吴孟明又在刚开业的钟鼓楼市看了看,买了一些东西。在打算回去的时候说道: “走东边的皇城路,咱们去内府监看一下。” “这钟表工坊是内府监的,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表。” 带着吴孟明等人,去内府监在宫外的办事点。 内府监因为要管理宫外企业,在宫外也是有衙署的。在皇城新开的东阳门附近,距离钟鼓楼这边并不远。 刘侨等人乘坐马车,很快来到了这里。恰好王承恩也在,听到刘侨的来意后,笑着道: “你们的提议很好,皇上已经下令给辽东的军官配手表,方便他们掌握时间。” “如今手表的价格还太贵,只给少校以上配备。” “内府监已经在研究降低成本的办法,等到手表降到三十两银子一块,就能给更多的军官配下去。” “就是还需要时间,你们可以再等等。” 刘侨却不愿多等,因为他知道郑士毅担任锦衣卫掌印已经三年。以当今皇帝的脾性,说不定郑士毅在五年任满后就要退下去。如今他必须多做出功绩,才能在郑士毅退下去后上位。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三十两银子一块,官员大多都能买得起。” “就是警员咬咬牙,也有可能买得起。” “王公公,我看不如这样,可以让官吏自己买,按三十两银子一块的价格给他们。” “等到手表的价格降下去,内府监就不用亏本了。” 王承恩听着刘侨的提议琢磨了一下,而后道: “给你们锦衣卫能这样,给辽东军官就不行了。” “这手表和指南针、望远镜一样,都是军中的必需品,打仗都要用的。” “万一有人手头紧没买,耽误了战事怎么办?” “不过你这提议也算不错,可以给你们锦衣卫的官吏优惠,每人都能凭工作凭证,以三十两一块的价格采购手表。” “亏的钱就由内府监担了,当作给你们的补贴。” 这番话说得极为大气,其实却是拿锦衣卫当试验品。 手表制造时改进哪些工艺能够降低成本,需要一点点试出来。 这些工艺有没有问题,需要在使用时发现。 以前王承恩都是发给内府监的人使用,如今让锦衣卫的官吏掏钱买试验品,他自然更加乐意。 只要注意保修或换新即可,这也不算坑锦衣卫。 刘侨不知道这些生产中的猫腻,还以为王承恩给面子,急忙道: “那我就代锦衣卫的同僚谢谢公公了!” “就是这样式方面,能不能给锦衣卫专门定制?” “还有能不能针对盔甲调整,在披甲的时候也能戴手表?” 王承恩听刘侨说得这么细,知道他对手表当真有点了解,正色道: “这件事情,钟表工坊早就有人提出来了。” “兵仗局那边专门改进了盔甲,加装了能保护手表的护手。” “还有就是配怀表,在盔甲上加个口袋,可以把怀表、指南针等放进去。” “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兵仗局都会综合考虑。” 详细解释了一下军中手表的用法,王承恩道: “现在最难的,其实还是手表用的玻璃。” “目前的玻璃都太脆了,一刀砍下去就是有护手护着,表盘上的玻璃都会碎。” “手表成本高的一个原因也在于此,反倒是怀表有表壳护着,玻璃的要求可以降低点,平时也不易磨损。” “我看普通警员可以买怀表,价格更便宜些。” 相比手表来说,怀表可以做得更厚,而且可以加壳,保护表盘上的玻璃。 这让怀表的制作要求比手表更低,成本自然也低一些。 反而是手表如果太厚的话,戴在手腕上会很不舒服;加上壳更是会导致观看不方便。所以表盘上的玻璃,最好要直接露出来。 王承恩现在就觉得,玻璃方面当真是一个大问题。 军用手表需要的高强度玻璃就不说了,大的钟表还需要大块玻璃,那同样是现在很难制造的东西。 更别说皇帝还让他研究镜子和玻璃窗,同样也需要大块玻璃。 他觉得有必要设立悬赏,让工匠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 无独有偶,在装备院研究瞄准镜的薄珏,同样在玻璃上遇到了难题。 他制作的掣电铳四式类似夏普斯步枪,都是专注于远射程的火器。 因此非常需要瞄准镜,并且要把成本降下来。 在火铳上安装瞄准镜遇到的难题,薄珏已经一步步解决。 但是把瞄准镜的成本降下来,却着实让他感到为难。 直到现在,加装瞄准镜的掣电铳四式,成本仍旧在二百两以上。这已经相当于火炮的价格,军中根本就用不起。 如果不把成本问题解决,他制作的武器就推广不起来: “玻璃磨制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文思院和装备院没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工匠,我就自己来干。” “专门建个研究所,向掌院申请资金。” “就算吕祥不同意,也能向技术委员会申请。” 因为燧发火铳的事情,他和吕祥的关系不算好。再加上研究的火铳也和吕祥有竞争,根本不期待吕祥能够拨款。 不过在申请成立研究所的事情报上后,他却很快收到了批复。吕祥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拨下了二千两银子,作为成立光学研究所的初始费。 还指点他和内府监合作,获得更多资金: “内府监的兵仗局制作望远镜,还有钟表工坊制作的钟表,同样在玻璃上遇到了难题。” “你的研究所可以和他们合作,一起攻克这个。” “如果人手不足,还可以向工部申请,把烧制药玉的工匠调过来。” 药玉就是琉璃,又被称为假玉,烧制的方向是越像玉越好,作为玉的替代品。 这导致大明的琉璃产业偏向白色或彩色,反而在透明玻璃上,并无多少积累。 不过药玉在烧制过程中,肯定会出现很多“残次品”。这些不像玉的东西以前是废品,如今却可能被用起来。 像是手表用的玻璃,对透光率的要求不像望远镜那么高,只要能看清表盘就可以。但是却要求很高的强度,而且要耐磨损。说不定之前某种烧透明的药玉,就能符合要求。 吕祥让薄珏直接向工部求助,把烧制药玉的工匠调过来。 薄珏得到指点后,心中很是感动。他本以为吕祥不使绊子就好了,哪想到还能得到帮助? 想着装备院里的一些传言,还有负气出走的徐森,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自己以前也对吕祥有误解: 吕掌院哪有人说得那么小气,分明是很能容人! 感叹着这件事情,薄珏透露出多交流的意思,吕祥顺势说道: “咱们研究的都是武器,确实应该多交流些。” “皇上不是在推行集议会吗?还让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和相结合,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三结合会。” “咱们工程师都是技术人员,我看应该召开技术会,专门商讨研究时遇到的问题。” 三结合会议,是皇帝根据吕祥的做法提出来的,也因此被算作吕祥的功绩。 所以他对此很支持,如今又提出召开专门的技术研讨会,把各衙门的能工巧匠聚集起来,讨论些不机密的东西。 薄珏当即同意道: “确实应该开会!”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我看咱们得研讨会,可以称作诸葛会。” “集中大伙儿的智慧,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和吕祥一起,把文思院、装备院、还有内府监等衙门的工程师召集起来,商讨一下研究中遇到的问题。(本章完) 第771章 诸葛会 自从匠官勋级实施以来,大明已经有不少工匠获得勋级,甚至被授与世袭爵位。 这些人大多掌握着一套技术,被授予工程师身份。 其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吕祥,如今已成为世袭子爵,还是特级工程师,拥有从四品上良造勋级。 薄珏的勋爵比他略低,但也是紧随其后的一批人。 他二人出面发起,很快把各个衙门的高级工程师召集起来,交流些非机密的东西。 看着如此多的工匠聚集一堂,吕祥高兴地道: “先前忙于研究,少了和大伙儿的交流。” “上次我觐见的时候,皇上提到苏州工人组织了雇工协会,还要评定工匠等级。” “按照皇上的意思,一到六级的初中级工匠,由雇工协会自己评定。七到九级的高级工匠,还需要工程师协会参与。” “诸位都是大明有名的工程师,这工程师协会的工作,还需与你们出力。” 众位工匠听到这个,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对吕祥说的觐见皇帝,更是羡慕不已。 自从嘉靖朝的徐杲之后,已经很少有工匠身居高位了。吕祥被当今皇帝宠信,很可能恢复工匠曾经的地位。 而且这次的恢复,还不是吕祥一人的事情,皇帝设立了匠官勋级,明显是要提拔一大批人。 未来的匠官,会在朝廷中占据一席之地,尤其是他们掌握着少府寺这个衙门。就算将来被打压,也有稳固的根据地。 工程师协会是少府寺主导组建的协会之一,他们之前就在这个协会挂名,还有人被派去朝鲜,评定朝鲜工匠等级。 如今,皇帝让工程师协会和雇工协会交流,明显是要培养工程师的后备人才。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纷纷表示支持。 还有工匠说道: “咱们工程师协会在朝鲜有分会,在其他藩国和地方,同样应该设分会。” “即使一时半会儿铺不开,至少也应该在各省建立。” “苏州府那样重要的府,更是要优先成立。” “往后啊,咱们要像科举一样设等级,争取让工匠升到九级后,就有工程师的能力,获得工程师身份。” 这番话让众人纷纷叫好,认为是应该仿照科举。 文官为何一直强势,不就是因为科举源源不断地培养人才。 匠官想要长盛不衰,同样需要学习科举,搞一个属于工匠的考试。 如今皇帝把高级工匠的评审权交给工程师协会,正好是他们的机会。 吕祥作为匠官群体的领头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眼看众人满怀期冀地看着自己,吕祥琢磨了一下,说道: “分级考试应该搞,但是咱们工匠做工不是嘴皮子功夫,也不能只靠笔杆子。” “具体怎么考核,还需要制定一套方案。” “我看可以让文思学堂摸索,并且让有潜力的高级工匠进京,在学堂中接受培训。” “诸位也不要藏着掖着,可以撰写教材,把技术传播出去。” “我已经和薄爵士约好,合作编撰一部教材,专讲火器设计。” 众人都知道吕祥和薄珏有如今的地位靠的是设计火器,闻言顿时叫好,打算一窥秘技。 不过对吕祥说的撰写教材,很多人还怀着疑虑。因为他们大多想要把技术传给儿子或弟子,维持自己和家族的地位。 吕祥和薄珏之所以没有这个担心,是因为他们的技术大多是自学的,如今还有了世袭爵位。 两人不觉得那些简单的技术有什么保密的必要,更不觉得自己的后代没了技术就失去地位。所以他们的态度自然很开放,愿意传授出去。 尤其是薄珏还是个秀才,对著书立说的事情很是热衷。他在吕祥提到这件事情后,就打算学习被皇帝追赠爵位的赵士祯,编写火器教材。 以后大明设计火器的人才,都要学习这部书籍。 —— 畅谈了一些匠官间的事情,吕祥看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下来,说道: “咱们工程师立足的根本是技术,这次召集大伙儿,就是想开一场技术交流会。” “诸位有谁遇到难题,只要不是涉及机密的,都可以提出来交流。” “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一个人为难的事情,就有另外一个人想出办法,轻易解决大问题。” “今后这样的会要常办,薄爵士还起了个名字,叫‘诸葛会’。”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显然都听说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俗语。 以名传千古的诸葛亮命名,众人都觉得非常提气。 当下就有人道: “既然吕爵爷说了,我就抛砖引玉,探讨一个问题。” “我们印刷研究所是按照爵爷从窗棂上格出的道理,不断把版细分、研究活字印刷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版分得越细,中间就越容易出间隙。而且很容易对不齐,印出来会不整齐。” “尤其是补字的时候,能够明显看出来。” “各个报社都反馈过这件事,让我们研究如何把版做得更精细些,不要出现参差。” “诸位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谁还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众多匠官有的对印刷不了解,有的却一清二楚。 像是吕祥,虽然在研究到这一步后就转向研制火器了,但是对印刷研究所的工程师提出的问题,他一听就能想明白。 不过他却没多说,而是让这些匠官自由讨论。 最终众人讨论的结果和他想的一样,那就是精度问题。 这时吕祥才说道: “精度问题不止印刷行业会遇到,武器制造要求更严格。” “皇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命人发明了游标卡尺和千分尺,大幅度提高了组装效率。” “武器上那么小的零件都能严丝合缝地组织起来,你们印刷的版,自然更没问题。” “你待会儿写个申请,回去时带几套工具,看看能不能解决遇到的问题。” 说着,他又想起一件事,叮嘱道: “皇上曾经说过,要把字体和字号定下来。” “你们可以把各种字体和字号的长宽测量出来,制定一套规范。” “这样补字的时候就有标准,而不是很突兀地大一点、小一点。” 印刷研究所的工程师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吕祥不愧是组建印刷研究所的老前辈,轻易就解决了他们很为难的问题。 而且这还没完,吕祥又透露了一个消息,让他们有了紧迫感: “皇上派孙都尉出使泰西时,曾经命他搜集泰西的印刷机器。” “前段时间皇上还提到这件事,说是孙都尉去了两年,应该快回来了。” “你们在孙都尉带回印刷机器后要抓紧研究,争取制造出大明自己的印刷机器。” “我和传教士交流过,他们说泰西的很多印刷品,都在用活字印刷。他们在活字印刷术上的积累,已经胜过我们。” 这一番话,听得印刷研究所的工程师,非常有紧迫感。 因为他们的大版分小版之法,最终的目标就是把小版细分成一个个活字。然后把活字版翻铸成雕版印刷,完成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的融合。 这其中的大部分工作,吕祥都已经完成了,只剩下需要耐心的细分这一步。 如今印刷研究所的目标,就是把这一步完成,获得皇帝的赏赐。 但是如果被孙元化带回泰西机器抢了先,他们的工作就白费了。 如果是仿照泰西的印刷机器制作印刷机,他们凭什么获得爵位? 所以这些工程师都决定,回去后要加紧研发,争取在孙元化使团回来前,完成混合印刷术。 这时,火药研究所的张焘道: “你们印刷所是怎么印画的?都是用什么纸?” “能不能把胶片上的影像,完整印刷出来?” “皇上让我们用胶研究感光胶片,说是加上什么溴化银,可以感知光线的强弱留下影像,再印刷到相纸上。” “这胶片我们造出来了,溴化银还在摸索,相纸一点都没有头绪。” “你们印刷所有没有这样的纸张,或者帮我们做试验?” 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很多人都听不懂。 不过和火药所联合研发火器的薄珏,却是有些听懂了。 想着自己刚刚建立的光学研究所,他说道: “我看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光学所。” “你们火药所和印刷所帮忙,避免分散精力。” “这胶片是怎么回事,你们研究到哪一步了?” 张焘颇有些自得、又有些头疼地道: “皇上很喜欢胶塑料,让我们造了不少小东西。” “特别是给礼妃娘娘造的琵琶拨片、古筝拨片,样式非常多,而且多姿多彩。” “有一次我们造了无色透明的拨片,皇上就问我们胶片进展怎么样,什么时候能留下影像来?” “我们擅长的只是胶,什么溴化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要接过去再好不过了。” 很痛快地把这个研究项目转给了薄珏,不打算让火药所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 但是薄珏听到后却很高兴,因为他的光学所就是研究光学仪器的。 尤其让他兴奋的,是他听到张焘说制造出透明胶片,这可不正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所以他急忙追问道: “透明胶片的透光率怎么样?” “能不能制造望远镜?” “我听说胶很好加工,制作镜片岂不轻而易举?” 很容易就想到了塑料镜片,认为这可能是自己的转机。 不过张焘的答案,却让他心中一凉,知道离解决问题还差得远。 只听张焘说道: “胶片这东西不耐用,用久了容易变色,还有可能变形。而且这东西不耐磨、非常容易开裂。” “它就算加工成镜片,也用不了多久。” “你要想用它做望远镜,还需要研究出更好的塑料来。” 这番话说得不错,因为就算是后世,塑料也没有完全解决这问题,需要镀膜才能用得久一些。 薄珏现在想用塑料镜片,实在是太过超前。 不过他仍没有放弃,打算下功夫研究一下。尤其是吕祥提到了一件事,让他坚定了决心: “胶片加厚还能透光吗?能不能看清表盘?”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它放在钟表上,成本应该比加工玻璃更低些。” 张焘不太懂钟表的事,但是内府监钟表工坊的工程师听到后,却是非常兴奋。 急忙和张焘交流,诉说自己需要的透明胶片。 在得知胶片的加工非常容易后,他们打算先用在怀表上,进一步把怀表的成本降低。 还有人听到内府监在手表的表镜上遇到难题后,说道: “我看手表的表镜,要求也不用那么高。” “像我这样把手表戴在内侧,表盘上的玻璃基本不会磨损。” “你们把手表戴在外面经常磕碰,那自然容易出问题。” 举起自己的手,像众人展示他戴在手腕内侧的手表。 还向众人说了他的佩戴经验,那就是戴在不经常用的非惯用手上,让手表很少受磕碰,减少出现问题的几率。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钟表工坊的工程师也是眼前一亮,觉得应该考虑这个问题。 他打算回去后就做实验,看看放在内侧,玻璃表盘还会不会容易碎。 接连找到了两个改进的方向,钟表工坊的工程师很高兴。 吕祥和薄珏同样非常高兴,因为这解决了目标问题之一。 现在,他们和许多工匠都觉得诸葛会很不错。以后众人应加强交流,解决研究中遇到的问题。 当然,也有人参会的目的不是交流,而是过来显摆。 徐森作为内府监合作的高级工程师,应邀参加了此次会议。他就似是交流、似是显摆地道: “我这研制火器,也遇到了问题。” “很多士兵都说我的火铳虽然能连发,威力却不够劲。” “威力够劲的又太大,装弹数量会降低。” “你们这火药所能不能研制一种新弹药,专门给转轮火铳使用?” “这转轮铳可不像某些人说的没前途,很多官兵都喜欢。” “辽东那边的骑兵,还催着我设计转轮骑铳,打算用在明年的大战呢!”(本章完) 第772章 弹药口径和种类 徐森一番言语,自然有显摆的意味。 自从底火和金属定装弹被造出后,转轮火铳这一此前不实用的武器,迅速得到了发展。 徐森主持的火器工坊,已经和内府监兵器集团合作,制造多种转轮火铳。 小的只有拳头大小,作为锦衣卫的秘密装备。 大的则作为战斗手铳,在军中很受欢迎,已经是最流行的手铳之一。 很多骑兵就把之前配的手铳,换成了转轮火铳。只需要拿着一把,就能连发数枚子弹。 也因为此,很多骑兵提议把转轮手铳造得更大些,可以作为能连发的主力武器,取代三眼铳等火器。 徐森最近就一直忙这个,他的目标也是让转轮火铳军用,这也是他之前和吕祥闹翻、从装备院出走的原因。 如今,眼看自己的骑铳就要出成果,他忍不住显摆起来。希望从火药所获得支持,有专门的弹药适配他们。 火药所的张焘,却对此不太感冒,说道: “金属定装弹制造困难,规格都是装备部制定的,只能生产用这些弹药的武器。” “现在确定的弹种有6x20边缘发火弹、9x30手铳弹,以及12x60普通弹、12x90强装弹。” “其他弹药的研制,不在火药所的规划里。” “你研制的火铳,只能用这些子弹。” 装备院制定的弹种,是按照朱由检的意思确定的。 他对新式火铳的威力认识很深,并且知道它有很强的刺杀能力。当然要控制武器的扩散,他选择的是控制子弹。 比较幸运的是,雷汞是火药所率先研制出来的,外界根本不知道,而且进行了严格保密。 朱由检之前成立涿鹿兵工厂,就是为了生产底火和子弹,尽可能地保守机密。 同时因为子弹的生产问题还很多,他严控了子弹种类,以便现在生产的弹种尽快成熟,尽快大规模装备。 其中,6x20子弹是他特意要求研制的,地位类似后世产量最大的.22lr,用于打猎和训练,采用边缘底火,成本非常之低。 9x30则是用于手铳的,类似.38special,它最初也是黑火药弹,直到后世仍是最常见的转轮手枪弹之一。 12x60则是用于活门铳,因为活门铳的闭锁结构不够牢靠,它只能装填这个威力的弹药。 闭锁更牢固的掣电铳四式,则还可以兼容12x90弹,在远程狙击时使用。 甚至一些狙击手和猎手提出制造12x120弹,用于更远距离的狙击、猎杀老虎狗熊等猛兽,但是并没有得到采纳,它的制造难度现在稍微高了些,对弹壳和弹膛、铳管要求都更高。 火药所现在的精力主要就放四种已定型的弹药上,涿鹿兵工厂也在一直优化生产工艺,尽可能快地生产子弹,降低生产成本。 徐森对这些内情并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这几种子弹,对于自己设计的骑铳并不适用,他向张焘等人道: “6x20弹药威力太小,只能用于打打兔子或野鸡,代替诸葛连弩防身。” “9x30的威力是大一些,但也只够手铳用,在战场上不一定能打死人。” “12毫米的子弹威力又太大了,连发时难以操控。而且体积太大、让转轮火铳的弹巢装弹量受限。” “我们的研究员,以通用底火组装了这种子弹,张工行个方便,把它生产出来。” 说着,他手中取出了一枚子弹,向张焘详细介绍。 吕祥见此阻止道: “你这子弹,是不是属于机密?” “还有那个骑铳,能够对外售卖吗?” 显然,他对保密规定认识很深,知道不应该在非涉密人员面前谈这些东西。 不过徐森却对他很有成见,以为他又要阻止自己,冷笑道: “我可不像某些人,什么都藏着掖着。” “这骑铳有民用的型号,不属于保密范围。” “要是吕工不放心,咱们把非涉密人员请出去?” 这话一出,一些涉密资质不高的,都显得有些不悦。 他们来参加技术交流会已经是给面子,怎么现在又要被赶出去? 眼看就有人起身要走,吕祥急忙说道: “不涉机密就好,大伙儿一起讨论。” “不过这火器有可能被军中采用,该有的防范还是要有。” “薄爵士你做书记员,把待会儿的话记下来,还有与会人员名单。” 这都是重要会议的规矩,是锦衣卫保密司和起居注官员一起制定的,在集议制推行后已经在各衙门推广。 在场的工程师大多知道这条规矩,自然也不会因此不快。 就连徐森,也是在薄珏准备好之后,方才继续说道: “我这枚子弹,规格是10x40,如果有正式编号正式应该是dcs10x40t。” “d的意思是弹,cs的意思是手铳,t代表的是凸缘弹。” “10毫米是弹头直径,40毫米是弹壳长度。” “我们经过试验发现,想要确保打死人,弹头直径至少要10毫米。” “以现在黑火药的能量,需要用40毫米长的弹壳装药,才能把10毫米的弹头,在转轮骑铳上发射到一百米开外。” “所以我请求火药所协助,制造10x40凸缘弹。” 这么连说带比画,很多不怎么了解火铳的,也明白了徐森的要求是什么。 对于经常制作大小不一器具的他们来说,都不觉得徐森的请求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张焘却很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徐森手中的子弹道: “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这三种弹头直径,是装备部根据皇上的指示定下的。” “每一种弹药直径相差三毫米,对应不同的威力。” “你这突然要造十毫米子弹,装备部没有这个打算。” “如果你想要威力更大一点的,9x40甚至9x50也行,难道那就打不死人?” 显然,他是不想改变规格的。火药所现在研究弹头,只研究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三种直径。他宁愿增加一种九毫米规格的子弹,也不愿转造十毫米。 不过徐森却不愿意,说道: “九毫米的子弹我们也造过,威力有些不够,不一定能打死人。” “十毫米最为恰当,我认为是最佳口径。” “难道你们就不能把九毫米改成十毫米,稍微扩大一些?” 张焘摇了摇头,向他道: “九毫米口径很适合手铳,9x30手铳弹是皇上都称赞过的,说是用在手铳上很舒服。” “你要改成十毫米,后坐力可就大了,一些人控制不住难以打准。” “而且十毫米就比九毫米大一毫米,总不能生产两种相近口径的子弹,弹头和铳管生产线,都要另外准备?” 显然,火药所在弹药方面的积累更多,认为九毫米是手铳使用的最佳口径。 然而徐森设计的骑铳是要求比手铳威力更大的,他认为十毫米更适合些,两人一时间僵持在这里。 —— 吕祥听了一会儿,明白了双方的分歧。 他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又想着自己正在设计的连发火铳,向张焘道: “十毫米的子弹,吕某认为该造。” “张都尉有没有想过,把步兵用的十二毫米子弹,缩口为十毫米?” 徐森没想到吕祥会帮自己说话,一时有些讶然。 张焘则是皱眉,说道: “这还真的没有想过,十毫米口径够用吗?” “十二毫米放在以前已经属于轻型火铳的口径,也就是现在有了膛线、还使用金属定装弹,让它有堪比重型火铳的威力。” “这口径继续缩小,它的威力能够吗?” “别忘了现在的大部分火铳,其实还是滑膛铳。” “用滑膛铳管发射十毫米弹丸,很难能打死人。” 说着,他还问徐森道: “你之前说十毫米能打死人,是不是用线膛铳管测的?” “换成滑膛铳管,十二毫米已经是最低。” “装备部定的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三种口径,都不是随便定下的,其中都有道理。” “明年武道大会的射击比赛,就确定使用这几种口径的火铳。” 徐森一时被问住了,因为他自从制造转轮火铳一来,一直都用线膛铳管。 如今才想到军中很多火铳仍旧是滑膛的,难怪确定的主力火铳口径为十二毫米。 他向张焘说道: “手铳的铳管短,拉膛线更简单些。” “骑铳的铳管比手铳稍长,但是和步铳仍不能比。” “而且骑兵金贵,就算成本较高,也能装备得起。” “我们设计的手铳和骑铳,都用线膛铳管。” 张焘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又看吕祥道: “吕爵爷为何以为,以后步铳用的子弹要缩口为十毫米?” “难道爵爷以为,以后军中都会是线膛铳?” 吕祥点了点头,向他道: “只要线膛铳管的成本能被接受,军中显然是要装备线膛火铳的。” “滑膛铳的威力和精度实在是太差了,远远不能和线膛铳相比。” “除了能用箭形弹穿甲外,它没有任何优势。” “而且它的制造成本虽低,箭形弹成本却很高,不像线膛铳的铅弹,价格非常便宜。” “将来肯定是线膛铳的天下,滑膛铳只能作为特殊武器。” 张焘摇头微笑,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那可不一定。” “我们已经在用塑料制造弹托,只要能够成功,箭形弹的成本会降下来。” “滑膛铳有成本低的好处,不见得会被线膛铳取代。” “只要滑膛铳是主力装备,线膛铳为了方便生产,那就会同样使用十二毫米口径。” 显然,他对此是有些自得的。认为制造出塑料弹托的箭形弹,会是自己的一大功绩。 以塑料容易加工的特性,制造出的弹托形制会很统一,那样就解决了现在用的低成本箭形弹的一个问题——有的弹药出膛后会乱飞。 如果他能解决这个难点,再把胶塑料的生产成本降下来,估计有可能拿到年功,甚至提升勋级。 吕祥同样微笑,向张焘道: “我也透露你一个消息,后装连发火铳和转管迅雷铳之所以研制不顺利,主要就是弹药上的问题。” “我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还是觉得应该用无凸缘弹,方便连续供弹,而且装弹更多。” “方才徐工说了,十毫米就足以确保打死人。所以连发火铳用的弹药,我打算定为十毫米无凸缘弹,这样子弹就能更细、装填更多的子弹。” “这个火铳的设计是皇上亲自定的,是装备研究院最重要的任务。你们可不能嫌麻烦,不为它专门配弹。” 这番话语一出,张焘和徐森等人都变了脸色,也明白了吕祥刚才为何强调保密。 这是最先进火器的研制消息,朝堂上知道的人都很少,没有成功之前根本就不应该透露出去。 旁边那些工程师,有的都后悔听到这个了。如果这个消息外泄,他们都逃不了责任。 当然,也有人对此无所谓,反而对吕祥提到的连发火铳很好奇。 他们隐约听说,吕祥正在研发一种新火器,成功了能获得伯爵爵位。 徐森也听说过这个传言,他就是因为想在连发火铳上和吕祥竞争,所以才出了装备院。 现在确定吕祥的连发火铳卡在弹药上,和自己的转轮骑铳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心中更加有了紧迫感,觉得应该把转轮骑铳尽快定型,成为军用装备。 那样将来才能制造更长铳管的转轮火铳,抢在吕祥前面,成为制造出连发火铳的第一人,获得伯爵爵位。 暗暗下定了决心,徐森也不管吕祥为何选在这里说、帮自己争取制造新弹种的机会。他向张焘说道: “张都尉你也听到了,现在可是有两种火铳,需要十毫米弹药。” “你就不能申请一下,增加十毫米弹种吗?” 张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吕祥。他对徐森不怎么看重,知道这个已经走出装备院的人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是吕祥作为装备院的掌院,他是必须要尊重的。 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我向上面申请一下。” “但是你们别抱太大希望,增加十毫米口径要增加很多设备。” “要我说九毫米已经够好了,只要火药装得足,同样能打死人。” 吕祥、徐森两人闻言,都是笑而不语。九毫米在他们看来实在有点小,不如十毫米能确保打死人。 为了能在战场上打死敌人、让自己的功劳无可置疑,他们自然想要专门为火铳设计的子弹,把连发火铳设计得尽善尽美。(本章完) 第773章 武器准备 诸葛会上的讨论,最终呈到了朱由检这个皇帝面前。 毕竟弹药的口径和种类是他亲自制定和试用的,装备部的官员就是想改,也必须经过他同意。 看着会议记录,朱由检欣喜道: “这个诸葛会开得很好,以后应该多开。” “不但工程师协会要开,朝廷各个机构、甚至还有军队,都应召开诸葛会。” “就像经筵一般坐而论道,畅所欲言讨论。” 大力称赞了这种会议形式,朱由检命小太监让内阁拟诏,对工程师协会的诸葛会嘉奖,号召其他机构学习。 然后,他才观看具体事情,看到吕祥、徐森和张焘争议的内容后,询问道: “十毫米和九毫米子弹的杀伤力,你们做试验对比过吗?” “九毫米子弹加长后,能不能满足骑铳要求?” 装备部长毕懋康道: “九毫米子弹能勉强满足骑铳要求,但是换成更大的十毫米子弹,杀伤力确实更大一些。” “吕祥和徐森的说法有其道理,但是张焘的顾虑也是对的,十毫米子弹即使降低威力,用在手铳上后坐力也有点太大了,会有一些难以操控。” “臣以为用于手铳的话,还是九毫米最合适。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经过一段时间训练都能使用手铳。” “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这三个口径,已经能满足所需。” 显然,装备部是不愿新开一种口径的,那意味着要增加专门的弹药和铳管生产线,这会提高成本、而且会增加麻烦。 对于官员来说,任何增加麻烦的事情他们都本能地拒绝,即使装备部是个新成立的部门。 朱由检听着毕懋康等人的表态,心中渐渐有了想法。他虽然基于后世的成熟弹种确定了大明金属定装弹的规格,却知道自己不一定完全对。 因为大明的武器技术在他的拔苗助长下,如今是有些畸形的,面对的敌人还在使用冷兵器。 所以武器研发人员提出不一样的要求,他觉得有些理解。 反而是装备部这种不愿改变的态度,让他觉得需要改变。 当然,改变也不会影响装备部对军用武器的主导权。避免军中武器五八门,后勤手忙脚乱。 放在十毫米子弹这个问题上,如果是单为转轮骑铳在军中增加一种新口径,那确实没有必要。毕竟这种火器,只是因为连发火铳研制不顺利、暂时装备的过渡武器而已。 但是吕祥说的十毫米无凸缘定装弹却不得不重视,因为这可能是将来的主力武器。 尤其是在无烟火药研制不顺利的情况下,黑火药金属定装弹有可能使用很长时间,必须要基于现有的条件,研制出最好的弹种来。 想着后世几种著名的黑火药金属定装弹,朱由检发现德国毛瑟m1871步枪使用的11x60弹、法国m1874格拉斯步枪使用的11x59弹、英国马蒂尼亨利步枪使用的.577/450弹,都在十一毫米左右,所以他决定道: “新的弹药口径可以增设,但主要是设计针对连发火铳弹。” “骑铳可在此基础上缩减威力,使用相同口径的铳管。” “新口径要在十毫米到十一毫米之间,多造几种子弹试验。” “朕让你们制作的明胶造出来没有?有没有用于弹药试验?” 明胶试验这个东西,作为军迷的他是知道的。而且知道明胶就是用动物的筋骨皮熬制后凝固出来的,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 用它做弹药杀伤力试验,可以直观地感受弹药的杀伤力。朱由检早就命令装备院研制,用科学的方法研制弹药。 毕懋康闻言回答道: “装备院请了熬制阿胶的匠人,已经把明胶熬制出来了。” “还有人很喜欢水份多的明胶,甚至保留肉皮、用冰鉴加快凝固,称之为肉皮冻。” “九毫米和十毫米弹药的威力差别,就是用明胶试验出来的。” 朱由检听到他们在熬制明胶时同时发明了肉皮冻,顿时莞尔一笑,夸赞道: “给制作明胶和肉皮冻的人赏赐,把它们的制作方法公开专利。” “这几年北方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凡是能增加食物的办法,都要鼓励人献出来。” “明胶和肉皮冻可以让人吃肉皮,应该鼓励制作,让光禄寺制定相关标准。” 殿中听到的官员,一时齐声夸赞,认为皇帝爱民如子,什么时候都想着小民的食物。 朱由检对此已经有些免疫力,却仍是装作非常受用地听着。他要保持这个形象,让官民都知道皇帝是好的。如果他们遭到了不幸,那是执行的人有问题。 然后,他才继续说道: “此前定下的六毫米、九毫米、十二毫米弹药,是以三毫米为一个级别。” “如今看来还是太粗疏了,应该再增加两种:一种是十点五左右,范围在十到十一毫米;一种是七点五左右,范围在七到八毫米。” “装备院可多加尝试,确定具体口径。” 毕懋康有些不解,询问道: “十毫米弹药骑铳和连发火铳需要,七毫米弹药又用在哪里?” “这个口径也太小了,用在手铳上都略显不足。” 朱由检向他解释道: “这是锦衣卫的需求,他们需要微型手铳。” “六毫米弹药威力还是太小了,九毫米则有些大,他们需要一种七八毫米的弹药,用在微型手铳上。” “新弹药最好能用于消声武器,锦衣卫对它有需求。” 这下毕懋康等人明白了,原来是用于暗杀的武器。 对此很反感的毕懋康道: “若是有人犯罪,明正典刑即可。” “何必造这种武器,惹得人人自危?” “陛下之前为民间能用的火器制定两个一尺限制,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用它刺杀吗?” “如今制造微型手铳和消声武器,实在有悖于此。” 其他官员也纷纷谏言,认为不应该开发这种弹药和火铳。 朱由检没料到他们连这都反对,更觉得不能让装备部完全掌握弹药制造。 他向这些官员道: “锦衣卫的人员去敌国探听情报,需要自卫武器。” “侦察的士兵摸哨,也需要消声武器,避免惊动敌人。” “这种武器以后每一支都会编号,不会流传出去的。” “而且将来无烟火药发明后,火药的威力会更强。步铳的弹药也会缩口,降低到七八毫米。” “现在造这种口径的火铳,可以为以后攒经验。” “不至于无烟火药发明后,其他方面毫无积累。” 这个说辞,勉强说服了装备部的官员。 因为他们知道火药所一直在研究无烟火药,胶塑料就是研制过程中的阶段性产品。 不知无烟火药难度的他们,还以为这种火药很快会出现,当然认为提前要做相关准备。 所以,大明的军用武器口径,又增加了两种,确定为七点多和十点多。具体后面增加多少,要由明胶试验确定。 —— 然后,朱由检又提起了一件武器,同样是用于暗杀的: “定时炸弹研制得怎么样了?” “钟表工坊那边,有没有给你们提供定时器。” 毕懋康对此同样不愿多说,却又不得不回道: “定时器已经被钟表工坊送来了,装备院正在加紧研制和它适配的炸弹。” “臣以为这种武器太过昂贵,不如多造些手榴弹和地雷。” 朱由检听到这个答案,眉头微微皱起。 他从毕懋康的话中,明显听到了排斥。和对微型手铳的排斥一样,不喜欢暗杀武器。 再看其他文官大多也是这个态度,他觉得这类武器的研制,以后要放在内廷,不让外廷知闻。 所以他点头道: “手榴弹和地雷的研制也要抓紧,尤其是能用热气球投掷的炸弹和地雷。” “将来敌人攻城的时候,城里可以把热气球升空飘到城外,投掷炸弹或撒布地雷。” “这可是能提高城防的好东西,要加紧研究制造出来。” “如果黑火药的威力不够,还可以多装些雷汞,或者混合胶,看看能不能增加爆炸威力。” “还有硝化甘油,也要加紧研制,和胶混合制作胶质炸药。” 毕懋康等人听到这些指点,急忙记了下来。他们现在立功,主要就靠研制新装备。 皇帝提供的指点,是所有人都看重的东西。 在这些都安排下去后,朱由检才貌似不经意地询问道: “子弹的生产状况怎么样?能不能满足军中所需?” “这明年辽东就要大战,朕打算派一万京营士兵过去,使用新式火器。” “每人准备的弹药至少要准备一千发,要以一千万发子弹为目标,准备一千万发弹药。” “明年三月之前,完成这个准备。” 毕懋康闻言急忙叫苦道: “一千万发子弹,根本造不出来。” “装备部没那么多工匠制造子弹,而且京营换装后,平时就会用子弹。” “尤其是官兵们自己购买的手铳、骑铳,都很消耗子弹。他们很少用能复装的子铳,都是使用子弹。” “装备部所有工匠都用上,也不可能制造这么多子弹!” 其他官员同样纷纷叫苦,认为这个数量的弹药根本拿不出来。 朱由检这时才图穷匕见,装作不得已道: “既然这样,你们就专心生产底火,提供给有装备生产许可证的企业。” “允许这些企业招募工匠,自行生产子弹。” “装备部派出军代表,确保弹药质量,并且严格验收,采购符合标准的子弹。” 装备部官员听到这才知道,原来皇帝的目的是这个。 他们虽然不想把生产子弹的权力放出去,但是如今这个局面,也只能发挥民间实力。 毕懋康还努力争取道: “臣以为可让民间自行制造手铳弹,骑铳、步铳用的弹药,还是应该由装备部下属的兵工厂生产。” “如此可不让子弹泛滥,危害公共安全。” 朱由检听到他连“公共安全”这个新名词都用上了,顿时有些哑然,考虑之后说道: “手铳弹、骑铳弹都放开吧,而且不限种类。” “甚至十毫米骑铳弹和缩减威力手铳弹的研制,都可以交给他们。” “装备部可组织选型,选择最好的弹药,把军用弹种确定下来,只采购制式弹药。” “这金属定装弹啊,一旦定下就不好改。选型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减轻未来的生产和补给负担。” 毕懋康等人闻言,都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此前弹药改变,只需要改动弹头和铳管就行了。火药能够继续用,铅弹也能融化后重新用起来。 但是金属定装弹一改,那就是连同弹壳在内。此前生产的弹药,需要拔出弹头、倒出火药、再把弹壳回收。 这繁琐的流程,让人想想就觉得麻烦。除了回收一些材料外,相比制造新弹药的成本并不低。 而且制造弹头和铳管的工具、量具都要更换,对工匠也要重新培训。 所以对于增加新口径和改变弹药,装备院的官员都很抗拒。他们也明白了皇帝为何先确定口径、再把弹种定下来。 此时此刻,他们都觉得皇帝很有前瞻性,就想曾经见识过金属定装弹的使用情况一般。 在接下了生产弹药、研发新弹种和新武器的任务后,装备部官员退了下去。 朱由检又召集内廷兵仗局和锦衣卫装备厅的官员,安排微型手铳、消声火铳、匕首火铳、定时炸弹等武器的研制,用于给情报人员装备。 争取打造出一支精干力量,利用这些出其不意的新装备,在明年刺杀几位建虏要员,给敌人带来混乱。 锦衣卫和兵仗局这些人,对此都很兴奋。他们当然想在明年大战中立功,获得封爵机会。 朱由检安排了这些后,又叮嘱锦衣卫装备厅和保密司合作,做好装备保密。尤其是底火和雷汞,更是保密的重点,一定要防止别人窃取这个机密。 现在大明的装备进步,基本都是基于雷汞。正式因为雷汞的发现,让金属定装弹、手榴弹、地雷、定时炸弹等武器实用起来。 这个关键技术,自然要做好保密。所有知道雷汞配方和制造流程的人,身边都要被锦衣卫安排人。(本章完) 第774章 百花齐放的火铳 内府监中,一直在等着消息的徐森,得知皇帝允许开发新口径的弹药、并且让装备部组织招标后,当即兴奋地道: “大事成矣!” “我的转轮骑铳,必被军中装备。” 旁边投资他的王承恩,闻言笑着说道: “恭喜徐工得偿所愿。” “不知你的转轮骑铳,能赶上明年大战吗?” 徐森哈哈一笑,向王承恩道: “转轮骑铳就是转轮手铳加长、换上更强的子弹。” “如果不是手铳子弹威力太小、步铳子弹威力太大,它早就能定下来了。” “现在皇上允许开发新弹药,它很快就能定下来。” “不出一月,这款火铳就能完全定型,投入生产装备。” 信心满满地说着,徐森期望自己设计的火铳,能在明年的战争中大放异彩,让世人都知道自己的威名。 王承恩满意地笑着,又向徐森说道: “有什么困难没有,可以尽管提出来。” “皇爷有令,所有在明年大规模使用的武器,都要在今年定型,投入生产装备。” “如果今年还没定型,明年就只能小批量使用,避免突然换装前线不习惯。” “你要抓紧时间把转轮骑铳定型,并且投入装备啊!” “生产上也要抓紧,最好在今年生产一个营的火铳,找一个营装备。” 一个营至少是三千人,多的可达六千。即使不算损耗,徐森都要在今年生产至少三千支火铳, 徐森胸有成竹地道: “试用的营已经找好了,就是从辽东调来的五千骑。” “他们得知明年辽东有大战,请求皇上把他们派出去。” “皇上允许京营出动一万人,就包含了他们。” 这五千骑兵,是年初京城卫所改制时,朱由检担心京城不稳,以演习的名义从辽东调过来的。 后来京营改制,五军营从五军都督府分管的省分调兵组建,这五千骑兵就被五军营留了下来,成为左军都督府管辖的左军营主力。 这支兵马是辽东督师的标营,是此前防备林丹汗时,从辽东各军抽调的精锐。 孙承宗要在明年发动大战,当然请求把自己的直属兵力调回去。这五千人也积极请战,最终获得了朱由检的同意—— 明年的辽东之战,京营会出动一万人。除了这五千骑兵外,还有曹文诏从神机营抽调的三千人,以及从京城卫所和神枢营选出的二千人。 徐森之所以设计骑铳,就是因为有辽东骑兵购买了他设计的转轮手铳后,感觉威力不够,请求他设计一种威力更大的火铳。 所以他有信心让左军营这五千骑兵装备,带去辽东使用,在明年大放异彩。 王承恩听着徐森的解释,对这个既能设计武器、又长袖善舞的工匠更是满意,说道: “那就把辽东骑兵的将领找过来,尽快谈妥这件事。” “咱家听说他们今年就要回辽东,你可要抓紧生产。” “现在已经是十月,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徐森闻言一怔,没想到事情这么急。 这让他有些疑惑道: “辽东不是在三月后才通航吗?” “怎么要在大冬天过去?” “现在就算去了辽东,也没办法出兵啊!” 显然,他这个设计武器的人,对辽东的情况也有了解。 知道明年辽东大军出击,通航是必要条件。 否则五万大军的后勤,在陆上需要数万人运输,朝廷不允许辽东出动这么多兵力。 放到海上则不然,大明这几年造的船只,完全能满足五万大军的后勤。而且调动的是海军,辽东仍是出五万人。 王承恩对此也不知究竟,他只是听说过这件事,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出兵你就别管了,总之要在今年前把转轮骑铳造好。” “否则这些人可能没时间换装,拒收你的武器。” 徐森这下有些紧张了,说道: “时间实在太赶了。” “就算我这个月就把转轮骑铳定型,生产五千支仍然是不可能的任务。” “再多三个月时间,才有可能完成。” 王承恩不满地道: “你就不会提前准备吗?” “把火铳的零件都准备好。” 徐森向他解释道: “铳托、击锤、扳机倒是能提前准备。” “但是铳管和弹巢,得等子弹定下来。” “而且这种十毫米的铳管以前没生产过,工人可能不够熟悉。” “就算它的铳管比较短,一个月能生产一千支铳管就算是快了。” “需要五个月时间,才能生产五千支。” “而且要用上兵仗局所有生产武器的工匠。” 这个说法,让王承恩眉头紧皱。想到了去年自己向皇帝汇报线膛火铳产量时,皇帝不满意的样子。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都是制造困难,不够军队使用。 最终皇帝的选择是线膛火铳和滑膛火铳并用,并且筹集资金修建了通州兵工厂和涿鹿兵工厂,专门生产武器。 所以他向徐森道: “只能用线膛铳管吗?” “就不能用滑膛铳?” 徐森苦笑着道: “转轮火铳的弹巢和铳管连接处会漏气,影响它的射程。” “现在是使用线膛铳管,才能达到百米射程。” “改用滑膛的,估计会下降到五十米。” “那可实在是太近了,也就比三眼铳强一点。” 王承恩闻言拍板道: “比三眼铳强就行,先用它取代三眼铳。” “你让工匠抓紧时间拉膛线,把拉废的铳管磨平,生产滑膛火铳。” “能生产多少是多少,先满足数量再说。” “那五千骑兵也不全都是作战的,打辅助的配滑膛火铳即可。” “然后你再抓紧时间生产,送更多的线膛火铳过去。” 徐森闻言若有所思,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占位。否则辽东骑兵装备了其他火铳,他的转轮骑铳就得不到装备了。 所以他认同了王承恩的办法,并且当即率人试验,争取把转轮骑铳和子弹尽快定下来。 在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很快,转轮骑铳和它配套的弹药,在十一月到来前就被定了下来。 徐森最终采用了十点毫米口径,认为这个口径杀伤力已经足够,还能避免弹巢的体积过大、减轻转轮骑铳的重量。 吕祥也认可了这个口径,认为只要杀伤力足够,那就越小越好。 事实上,根据这些日子装备院内部的试验,他认为步铳子弹达到九点五毫米杀伤力就够了。 不过这个口径和九毫米太接近,估计装备部的官员不会同意。 所以他也决定使用十毫米,设计这个口径的无凸缘定装弹。 因为皇帝要求新弹药的口径在十到十一毫米之间,十毫米处于这个范围内,装备部的官员虽然觉得和九毫米弹药区别不大,却还是表示同意。采纳了徐森等人设计的10x40弹药,作为新一种军中制式弹。 但是对徐森设计的另一种10x25弹药,他们就不太同意了: “这个10x25弹,和9x30弹没有多大区别嘛!” “9x30用于手铳已经足够了,不用再新增一种10x25弹。” 徐森向他们解释道: “这是为了使用十毫米骑铳拉废的铳管,设计出的弹药。” “它的威力较小,使用的铳管长度只有骑铳的一半。” “这样制造出的手铳,正好能配合骑铳使用。” “威力略胜于三眼铳,容弹量却是三眼铳的两倍,可以连发六枚子弹。” “这样骑兵的骑铳打完了,和敌人短兵相接时,就能用它作战。” 说着,他让来配合试验的辽东骑兵展示了一下。在一手按下击锤转动转轮、一手扣动扳机发射了骑铳的子弹后,这名骑兵面对越来越近的靶子,没有忙着装弹,而是从腰间拔出了一支手铳,又以同样的姿态发射了六枚子弹。 如此连发十二枚弹药,即使马上的准确度不高,也有数枚上靶。 装备部官员见此点了点头,终于没有再提出异议。 徐森见此长舒口气,觉得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事实上,他设计这种手铳子弹的目的不是为了给骑兵增加辅助装备,而是为了尽快生产出五千支。 这种手铳,是他按照王承恩的提点,设计出来用于取代三眼铳的。打算先在军中占据了地位再说,以后再慢慢改进。 当然,如果生产得多,也可以配给拥有骑铳的骑兵做辅助兵器。想来财大气粗的骑兵,不会拒绝这点。 此时的徐森,绝对没有想到,这种他临时设计的子弹,以后在军中风靡了许久。 虽然它的威力和9x30相差不多,后坐力还稍大一些。但是因为十毫米打中敌人后更容易杀死,军中将士普遍更喜欢使用这种手铳弹。 9x30手铳弹的地位,在军中被10x25取代。锦衣卫和民间则用得比较多,直到后来无烟火药出现后,才逐渐被9x20无凸缘手铳弹取代。 —— 转轮骑铳和手铳定型后,很快就投入了生产。 朱由检也试用了这两种火铳,认为是个好装备。 不过他对按下击锤转动转轮这一点,实在是不满意,向在旁随侍的徐森道: “现在的转轮火铳需要按下击锤转动弹巢,才能扣动扳机发射,可以说是单动的,用起来不够方便。” “要发明一种双动结构,可以在扣动扳机时带动弹巢,扣到底把子弹发射出去。” “这样才能用转轮火铳速射,甚至双手都持着手铳射击。” “如果双动结构研发成功,朕给你个世袭爵位。” 作为单动、双动这两个名词的由来,转轮火铳的单动和双动区分非常明显。 单动转轮只能按下击锤再扣动扳机发射,扳机只完成一个动作。西部片的牛仔把火铳抵在腰间疯狂按下击锤速射,就是因为他们用的是单动转轮。 双动转轮的扳机,则需要完成转动转轮和击发子弹两个动作,所以称为双动。 这也是后世最常见的转轮火铳,影视剧中的点三八等转轮手枪多是双动转轮。 朱由检有着这个印象,对于单动转轮当然不满意。但是双动转轮的结构他不知道,只能让徐森等人研制。 听到自己有了封爵的机会,徐森激动地道: “谢皇上!” “臣必尽心竭力,研发出双动转轮。”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勉励了他几句,这才道: “你能研发出这两种军用火铳,可谓是用心了。” “今年的元士名额,会有你的一个。” “不过转轮火铳能达到现在的骑铳威力,也算是到头了。” “再制作转轮步铳,有些力不从心吧?” 徐森有些赧然,低着头道: “臣现在才明白,皇上为何让吕工研制旋转闭锁后拉火铳。” “转轮火铳能达到现在这种骑铳的威力,确实是到头了。” “再加长铳管也提高不了多少,如果加强装药,漏气只会更严重。” “臣找不出更好地办法,无法解决漏气问题。” 朱由检同样解决不了,而且知道后世也没能完全解决。所以他向徐森道: “这种骑铳,将来可以加装双动结构进一步优化,作为特殊装备。” “不过再发展下去,它就没有什么前途了。你的能力不止于此,不应该在转轮结构这条死胡同里打转。” “朕这里还有几种火器的设计构想,你可以摸索一下,看看能实现哪一个。” “以朕看来,杠杆式结构,似乎更适合骑兵用。” 命人将自己绘制的杠杆式、泵动式等结构的火铳外形图取出,朱由检详细解释了这几种火铳的设想。 徐森听得目眩神迷,不知道皇帝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结构来。 以他的见识,当然看得出这两种结构都不亚于转轮结构,甚至杠杆式结构,有可能和旋转后拉结构一比—— 至少放在马上,它是更适合的,只需要拉动扳机圈,就能完成上弹。 相比旋转闭锁的闩式火铳来说,它的操作幅度更小,实际射速会更快。 当然,缺点也是有的,那就是因为要向下拉动扳机圈,趴在地上射击会不方便,这点它就不如闩式火铳了。 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它在步铳选型时,能和闩式火铳有一拼。 徐森贪婪地看着这些火铳的外形图,把皇帝描述的操作方式,原原本本地给记下来。 回去后就用木料制作了外观模型,组织人投入研制。 大明的火器设计,在他和吕祥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开始百齐放、蓬勃发展。(本章完) 第775章 藩国兵马 朱由检对火器的重视是一如既往的,因为这是能最快提高军力的东西。 大明的军事制度在经过他的调整后,也特别适合用火器。 无论是义务兵役制下的士兵操练,还是让文职军官从后勤制约武将,都需要以火器为主力。 所以,在发现文官管理装备的缺陷后,他很快做出调整。命令装备部成立装备生产委员会和装备技术委员会,把兵工厂的管理人员和装备研究院的技术人员纳入,负责这些方面。 装备部的职能,更多地转向装备规划、以及与军队和其他部门的协作。生产和技术这种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员。 袁可立正在主持枢密院的进一步完善,看到皇帝亲自下的命令,意识到皇帝对现在的装备部还不满意。 他本人也感觉枢密院存在问题,所以在琢磨之后,召集一众枢密大臣说道: “前段时间工程师协会开了诸葛会,得到皇上称赞,让各衙门学习。”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开一个咱们枢密院的诸葛会,探讨一下内部的事情。” “无论谈什么都可以,相互交流一下,以便集思广益。” 这些官员听到这番话,一时都有些诧异,甚至不知道如何开这个会。 习惯了打官腔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种会上怎么说,不知道会不会有后患。 所以他们只能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应付这场会议。 袁可立见此情景,不得不继续道: “诸位既然不愿多说,那我就提一提。” “咱们枢密院是当今皇上新设的,虽然到现在已有两年,却称不上尽善尽美。” “各位在执行公务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这是机构设置的问题,不是诸位的责任。” 这番话语一出,众人材有些明白了袁可立为何开这个会。 原来是因为皇帝亲自调整了装备部的机构,让袁可立觉得需要他们自己完善。 众人对皇帝亲自在装备部成立两个委员会,也是有些意见的。做臣子的都不希望皇帝直接插手,显得他们没做好事情。 如果能解决的话,他们还是想自己解决。兵部左侍郎秦士文道: “参谋部和边防部、海军部的分工,前些时日袁枢密已经协调好了。” “但是兵部和各部的职责,还有些不清晰的地方。” “尤其是明年要作战,枢密院还成立了战时委员会。” “这战时委员会职权有多大,前线的前敌委员会又有多大的撤换军官权限,都需要一一确认。” “窃以为袁枢密应该做好协调,避免出现龃龉。” 袁可立闻言点头认可,知道秦士文这是在支持自己。 这件事本来应该由兵部尚书提的,甚至兵部尚书作为枢密院的二把手,自己就能协调好相关事务。 不过薛凤翔这个人实在没什么本事,而且没有担当。除非皇帝交代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办。 所以直到现在,才由秦士文提出这个问题。 袁可立当即说道: “兵部和其他部门的协调,就参照参谋部那边。” “以后兵部那边也是抓大放小,掌握中高级军官任命,把基层军官的任命权力交给边防部、海军部,如同各部门能够自行任命吏员一般。” “以后,队级军官任命,各营都可提出建议,让边防部、海军部批复,不用再通过兵马来回传递文件。” “如果兵部不放心,可以让武选司派两个员外郎去两部兼任职务。” “你们兵部两个侍郎,也分管陆海军事务,做好相应对接。” 这个决定,确定了兵部和边防部、海军部的职权范围,在一切为了胜利的方针下,进一步下放权力,提高各军的自主权。 甚至,为了避免枢密院办事拖沓,袁可立还取消了一些批复流程,甚至规定了批复时间。让枢密院各部,限期回复地方。 尤其是在战时,对此抓得更紧。 这些做法,自然是为了明年的辽东大战做准备。 各位枢密大臣也知道袁可立对这次大战的重视,热情也总算激发出来。 他们接连提出了几个问题,并且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下,很快得到了解决。 —— 然后,京营护军使李邦华提出了一件事,让众人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皇上有意调一万京营将士去辽东,作为明年辽东大战的总预备队。” “这京营的改制本就没有完全完成,调一万人出去,京城的防御就空虚了。” “是不是应该从其他地方,调些兵马过来?”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因为是调外兵进京,存在一些风险。 袁可立斟酌之后,没有同意把外地军队直接调过来,而是道: “调来外地的兵马不是不可行,但是首先要补充京营兵力。” “神机营原本就保留了京营的精锐,没有什么问题。” “神枢营也在京城卫所改制后,征到了足够的兵力。” “这剩下的五军营,是从五军都督府选将分管的,现在情况如何?” 李邦华道: “左军营从辽东、山东、浙江调兵,孙督师、孙巡抚、吴巡抚都很支持,早已满编一万人。” “前军营从两湖、江西、福建、广东调兵,每省二千人,基本上也算完成了。” “后军营山西那边因为匪患没调来多少,但是河北卢巡抚从天雄军调兵,把缺少的名额全都补上了。这次京营请战,后军营是左军营之外最积极的,战力值得信赖。” “剩下的南直隶与河南的中军营,以及陕西、四川和西南各省的右军营,都还没有调过来。” “五军营目前有三万人,尚且没有满编。” “现在整个京营八万兵力,调出去一万有点太多了。而且神枢营和五军营,战力参差不齐。” 袁可立听着这个情况,仔细斟酌了之后,向众人道: “京营派往辽东的一万人,是必须调过去的。” “咱们身处京城,不知道辽东的情况,谁知道辽东派出五万精锐后,剩下的兵马有多少、又有多少战力。” “所以这一万人必须派出去,确保山海关安稳。” 这个说辞,让众人若有所思。就连前段时间去过辽东的李邦华,也觉得很有道理。 虽然他对孙承宗的操守有信心,不觉得他会故意吃空饷。但是关宁军作为旧军队,存在积弊是必然的。 孙承宗一个督师,也管不了下面所有人。 如果京营不派兵,谁知道留下的兵马有多少?能不能守住山海关? 所以这一万人,是非派出去不可。 京城的人知道京营兵马在辽东,也会减少担心。 后勤部长闵梦得一直在关心西南战事,看着这个情况道: “西南那边水西归顺后,战事彻底结束了。” “可以从西南调兵,把右军营组建起来。” “这样多了一万人,京营就又是八万军。” 这个说法让众人眼前一亮,觉得很有可行性。 因为辽东大战的压力,皇帝终于同意了水西安氏归顺,奢安之乱在今年宣告结束。 如此一来,在西南打仗的军队自然能调过来,组建右军营绰绰有余。 先前已经从西南调兵的他们,做起这件事也轻车熟路。 与会的长城督师朱燮元,也同意这个建议,认为可以把西南的精锐调过来。 袁可立建祠赞同道: “右军营就以平定奢安之乱的有功将士为核心,再从陕西调些人,尽快组建起来。” “还有中军营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没建起来?” “南直隶与河南距离京城并不远,为何迟迟没派人过来?”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河南那里就别提了,和陕西、山西一样,现在正闹匪患,根本调不出兵来。” “南直隶是让南京五军都督府负责,现在还没把兵招上来。” “还有陛下派吕尚书组建南京枢密院、整顿南京防务,估计南京那边,都在头疼这件事呢!” “中军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组建了,先建好另外四营再说。” 袁可立等人听到这番话,顿时摇头莞尔。显然,他们都能猜得出南京的积弊不小,否则不会连朝廷明确要求的事情都拖延。 不过中军营的组建,却不能够放弃,袁可立想了一下苏州的情况,说道: “苏松新区那边,不是组建了一个工程营吗?据说有几万人。” “这几万人总能选出几千人吧?让他们进京组建中军营。” “或者从大明各地招兵,把中军营建起来。” 这个主意,让很多枢密大臣眼前一亮,觉得可以试试。 中军营靠南直隶与河南暂时是组建不起来了,还不如只让两地出一点,从全国各地募兵。 他们这个建议,很快写成了奏疏,呈给朱由检这个皇帝。 —— 朱由检看着奏疏中的提议,认可道: “西南战事结束,有功将士确实需要封赏,让他们选一万人派过来。” “还有前年调来的西南将士,也要做好轮换工作,明年满三年后,就换一部分人。” “贵州那边,枢密院、都察院多派人去巡视,确保对将士们的封赏落实下去。” 确定右军营的兵源后,对于中军营,朱由检道: “中军营就让南直隶与河南各出两千人,缺额的六千从全国各地招募。” “所有士兵全都自愿,不可强拉人过来。” “就算暂时缺额也没关系,不能把不可靠的兵马放在京城。” “武道大会的参赛者,也可以招募一些。” 说着,他又生出了一个想法,向袁可立道: “明年就是科举之年,还会举办武道大会。” “不但大明各地的学子和武人会进京,藩国也同样允许过来。” “让各藩按方里数派兵,保护他们过来。” “到时候京营会和这些藩国的兵马举行联合演习,检验他们的战力。” “枢密院和理藩院一起安排这件事,组织一次军演。” 袁可立眼前一亮,知道皇帝是要从藩国调兵。 这在分封制下,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诸侯本就有派兵从征的责任。 但是这些藩国的兵马是否可靠,却又让他心存疑虑。 如果出现什么事情,他可吃罪不起。 所以他斟酌着说道: “外藩兵马进京,是不是该定规矩?” “以后分封的藩国越来越多,他们派来参加演习的兵马多了,会有隐患出现。”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袁卿所虑甚是,枢密院可以和理藩院一起立规矩。” “还有,在天津、通州等地建兵营,用以安置他们。” “各级贵族能带进城的兵马和持有武器数量,都要定下限制。” “总之,朝廷要光明正大地树立规矩,不要让藩国觉得受歧视。” “无论内藩还是外藩兵马,都要一视同仁。” 显然,他是想到了朝鲜那边,洪承畴打算动用朝鲜和日本的兵力。 在如何对待藩国兵马上,此时已需要立规矩。 朱由检希望建立完善的制度,调动藩国的实力。 辅佐天子征战,也是这些藩国的义务,他们需要为大明出力。 —— 很快,朝廷的决定,就被传了出去。 朝鲜等地不用说,苏州那边得知朝廷要招募士兵加入中军营后,也是群情鼎沸。 在明确雇工属于公民、并且了解到身为公民的权利后,苏州雇工对皇帝的爱戴简直难以言表,更别说他们很多人在内廷企业就业。 所以,虽然苏松新区的校尉顾炎武一再强调朝廷不强制他们去外地服役,还是有很多雇工,选择应募进京。 他们打算京城服役,保卫改变了他们命运的皇帝。 顾炎武看着这个情况,一面感叹皇帝在苏州如此得人心,一面又有些担忧,因为苏州的新秩序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可能一直用管军的办法管理这些人。 现在苏州雇工能忍受,是因为他们刚脱离奴婢身份、找回做人的尊严,但是如果迟迟不能确立新秩序的话,这些人迫于现实还会投入雇主那边。 现在,他非常期望南京的乡试早点结束,刘理顺、张溥等人早点回来。(本章完) 第776章 南京乡试 南京,一众参加乡试的学子,都在紧张地等待乡试榜单出来。 因为张溥带领苏州雇工闹事,今年的江南乡试被延迟,拖到十月才举办。 不过南直隶的学子,却没有因此对张溥有不满—— 因为朝廷决定在南京举行明法科、明算科乡试,上榜者同样授与举人身份。 如此一来,江南乡试就多了二百个举人名额。即使要和整个南方的学子分享,他们中举的机会也比往年大了多。 毕竟其它地方的人来南京,路途就需要一两月。哪像南直隶的学子,能够就近准备。 很多原本没打算参加乡试的南直隶学子,都因此来到南京。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考上明法科或明算科,获得举人身份。 此时,便有一些人聚在茶坊里,谈论今年乡试。 只听一个茶客道: “潘二哥,听说你也去参加乡试了。” “这明算科的题难不难,今年能不能中举?” 众人听得讶异,没想到这个不算高档的茶坊,竟然还有参加乡试的学子。 直到那个“潘二哥”出声,他们才知道参加乡试的谁: “这不是茶坊记账的潘秀才吗?怎么还去参加乡试了?” “他可不在学校,也没通过科试?” “怎么就去参加乡试了?现在考乡试这么容易?” 大明的乡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参加的,通常需要在府学、县学进学,每年参加岁试。 岁试成绩优良的生员,方可参加科试。科试通过之后,才允许参加乡试。 秀才之所以有生员的别称,就是他们的学生身份。 凡是能参加乡试的生员,都是前一二等的人才。 像是潘秀才这样出来当账房的,基本都放弃了进学,以前是没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不过这次却不同,因为乡试广额是朝廷为了推行分税制推出的举措。凡是完成分税制改革、上缴足额赋税的府县,当地学子只要在纳税上没有问题,就能参加明法科、明算科乡试,。 潘秀才是应天府本地人,应天府作为南京朝廷所在,早已被南京户部催着完成了分税制。依法纳税的他,很容易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能够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乡试。 此时,他就一边拨着算盘,一遍向询问的茶客道: “我去考试也就是去长见识,结识一些喜欢算学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当然是没可能考中的。就连明算科的试题,我都没有答完。” “你们啊,就别瞎打听了,想知道谁会中举,去秦淮河那边打听。” “那里的士子比这多多了,他们才是士林中的名人。” 众人闻言大笑,甚至有人说起了荤段子。显然,他们也知道江南士子的秉性,那些在秦淮河风流的人,才是真正的名士。 像潘秀才这样苦哈哈地算账谋生的人,怎么可能中举? 所以,众人谈了一会儿,话题便从潘秀才身上转开,而是谈论一些时下热门的事情。 自从张溥在江南办报、并且通过报纸在苏州搅动风云后,报纸这一京城出现的新事物就开始被江南人接受,很多茶坊、酒楼,都多出了读报人。 此时,这个茶坊中就有人在读报,还有一些人在等待今天的新报纸。 很快,就有报童过来,大喊道: “卖报!卖报!” “西铭先生联合众多学子,回忆出明算科试题。” “明算科参考答案,尽在《明报》之内。” “只要十个铜板,大家都来买啊!” 飞快地闯进了茶馆,向一众茶客兜售。 这些茶客能有闲心喝茶,自然是不缺十个铜板的。 听到今天的《明报》上有明算科试题,他们都来了兴趣,纷纷不吝钱财,购买这份报纸—— 显然,这些人对明算科的考试还是有些好奇的,尤其是他们认识的潘秀才,就参加了明算科的考试。 说不定他们的子女,将来也有机会。 比这些人动作更快地是潘秀才,刚才还说着只是去长见识的潘秀才,听到报童来卖参考答案后,急忙就大喊道: “小哥,给我一份,快给我一份!” “你们都抢什么,家里又没考试的人。” 直接趴在柜台上,伸手从报童手里抢过一份报纸。 而后,他就趴在柜上,一边看着试题、一边回忆自己的回答,开始进行估分。 不过这个时候,距离考试已有数日。他虽然对前几天参加的考试印象比较深,却仍有几个答案有些拿不准。不知自己当时是不是这样回答,能不能够得分。 看着他苦思冥想的样子,茶坊中的茶客,很多都围了过来。有人好奇地道: “潘二哥,这能算出分吗?” “你算这个干什么,你又不是评卷的人?” 潘秀才看了他一眼,不屑道: “你懂什么,这明算科都是客观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所有题目只要记得答案,就能把大概分数估出来。” “如果有人考到满分,那一定能中举。” 读报人也来凑热闹,指着报纸说道: “潘二哥说得对,这报纸上都说了,明算科是客观题,所以能够估分。” “像是明法科、明经科,那就没办法了。他们就算回忆出试题,也不敢给出参考答案。” “只有明算科的学子,可以把大概分数估出来。” “以西铭先生的估计,这一科试题很难,明算科中举的分数,或在八十分左右。” 向众人解读着报纸的内容,他又看向潘秀才道: “二哥,你估的分数多少?” “能不能到八十分?” “报纸上可是说了,很多士子都没答完,但是不妨碍中举。” 潘秀才紧握着笔杆子,继续算了又算。 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众人期冀的目光下,有些颓然地道: “七十五分。” “我这分数,今科是没法中举了!” 显然,他之前对中举也是有些期待的。认为做账房的自己,比很多人在明算科上有优势。 只是他到底小看了乡试的难度,尤其是那些在朝廷开设明算科后、就开始在数学上用功的人。 八十分和七十五看似相差不大,其实却差了几道很有难度的题。潘秀才看着西铭先生张溥的解答,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不过在场的茶客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纷纷安慰潘秀才,觉得七十五距离八十没多远。如果西铭先生估算得有偏差,潘秀才就有可能中举。 甚至还有人道: “今科不行就下一科。” “你今年能考七十五,三年后还考不到八十?” “到了下一科,就不用和其他地方的人一起考了,一定能够中举。” 今年的南京明法科、明算科乡试,确切来说是南方乡试,整个南方完成分税制的地方,都被允许参加考试。 也因为此,江南乡试推迟才没有太多人有异议。因为外地学子,需要时间赶路。 这个人显然是认为参加的学子太多导致竞争压力大,以此安慰潘秀才。 不过潘秀才作为应试者,和众多秀才有过交流。他对这一科的内幕知道更多,摇头道: “今年南方各省虽然都有人来,却大多来自四川、云南、贵州和湖广的战乱之地,是朝廷特许参加的。” “江西、福建等地大多没完成分税制,根本没几个学子过来。” “能和南直隶学子竞争的,只有浙江学子。” “我连这一科都考不过,下一科缩减名额,更加没有机会。” 南直隶乡试的举人名额在150左右,按照朝廷定下的制度,明算科名额是这个数字的六成,也就是90名左右。 所以下一科的乡试虽然没有外省人参加,却会缩减名额,有可能更难考取。 其他人听到这番话,也是纷纷感叹。作为南京本地人,他们对西南边陲之地是看不上的,甚至有秀才去云贵等地冒籍。 但是浙江学子,那就不能忽视了。时任浙江巡抚吴尚默作为当今皇帝超擢的老臣,对执行朝廷的政策非常热心。 所以浙江有很多府县都完成了分税制,再加上距离南京很近,来南京参加乡试的学子,几乎不少于南直隶本地人。 不过即使如此,整个浙江和南直隶加起来,还是有一半府县没有完成分税制。这一科的乡试竞争并不大,否则潘秀才也不会尝试参与。 下一科考试时整个南直隶的分税制改革想必都完成了,而且会有很多人在数算上用功,到时更难考取。 想着这个未来,有的茶客感慨道: “若是乡试也有恩科就好了,专门取用祖上三代白身的人。” “否则咱们就是成了秀才,也考不过那些耕读传家的人。” 耕读传家这句话说着简单,却是大部分家庭都可望不可即的。 像是潘秀才,他这一代能供养他一个人读书就难得了,现在还不得不出来找活干。 下一代他的孩子如果天赋不足,根本就考不过那些一直读书的人。 更别说那些人还有祖辈传下来的各种科场技巧,祖上白身的人哪有办法和他们比? 只要想到这个,很多人就发自内心地感谢当今皇帝。认为当今皇帝专门给祖上三代白身的人设恩科,是一位心系平民的好皇帝。 潘秀才同样也是如此,所以他非常期望能够中举。那样祖上数代都是白身的他,很有可能考取恩科进士。 不过对乡试增加恩科,他是不看好的,向众人道: “朝廷设的恩科是明经科和明书科。” “乡试的明经科可没必要增设,因为以前的乡试题目,就被人看作明经科,为首的称为五经魁。” “明书科就更不可能了,能够考上进士的,哪个书法会差了?很多人都说明书科应该取消,把名额分给其他几科。” “这恩科啊,乡试不可能增设。甚至会试恩科,都有不少人在非议,说是应该用世家子弟。” 这番话语,听得很多人沉默。显然他们也认识到,皇帝增设恩科,是顶着很多官员的压力。 如果不是当今皇帝登极后除阉党、平奢安,是嘉靖皇帝之后又一位强势皇帝,估计连明经科都会被取消,整个会试恩科都岌岌可危。 所以,想考取举人,他们不能靠身份。只能拼命努力成为举人,获得考进士的机会。 这时有人问道: “潘二哥,你说这乡试现在有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三科。” “咱们平民不可能有精力学三科,考哪一科有机会?” “明算科是不是难度太高,不适合咱们平民?” 潘秀才沉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还是明算科机会大,考试最为客观。” “考明算科你不需要揣摩考官喜好,更不需要担心什么科场忌讳。” “数学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考试时全是客观题。” “你们要有机会,还是要考明算科。” “现在我只希望,考秀才也有明算科。” 说着,他将自己当年考取秀才的过程道了出来。当真是千辛万苦,不知错失了多少机会。 其中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不合考官的心意,被直接刷下来的。他是在一次考试时偶然合了考官的心意,才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侥幸成为秀才。 正因为知道自己的本事,他从没有想过去考举人。如果不是记账时学了很多算术,他也不会去参加明算科乡试。 这一次参加乡试的经过,让他认为明算科是平民的康庄大道,不用揣摩那些,就能获得青云直上的机会。 所以,他决定在数算上下苦功,让自己的儿子也学这个。就算将来考不上,也能用算术谋生计。 想到这里,他把前段时间《京报》上刊登的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考试的新闻翻了出来,打算有时间去考考,获得这几个职业的从业资格证书。 这都是当今皇上为明算科学子设立的职业,和针对明法科学子的讼师、律师一样,能保证他们的生计。 他们潘家,也要向耕读世家学习,用一个世代传家的职业,培养后代参加科举。 江南的数学世家,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很多没有门路、又读过一些书的平民,把明算科视为改变命运的机会。(本章完) 第777章 新东林 同一时间,张溥等参加乡试的名士,正在秦淮河上畅饮。 此时的张溥,当真意气风发,脸上满是欢喜。 在召集一众明算科学子估算分数后,他已经能够确定,认识的学子之中,没有人的分数高过自己。 所以他不但确定能够中举,还有极大的概率,成为明算科的魁首。 如果再获得五经魁之一、或者明法科魁首,那他就会像张彝宪说的那样成为解元,开启三元及第。 所以这些日子,张溥心中一方面是喜悦、一方面是期待,期望自己能成为五经魁,拿到解元身份。 和旁边的歌姬取笑着,一位士子忽然道: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无法像现在这样畅饮了。” “天如兄算术精妙,已经确保能够中举。” “明年考取进士,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做了官就要考察礼义廉耻,此等堕落之地,天如兄如何再来?” “吾等且都举杯,送张兄告别此地!”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举起杯来,向着张溥告别。 甚至有些歌姬,都向张溥告别。 张溥见他们打趣自己,只能哭笑不得地举起杯来。 忽然他想到一事,说道: “你们别光取笑我,今年江南乡试录用三百五十多人,明年考取进士的不知有多少呢!” “而且就算没考上的,你们也想要注意了。今后凡是公众人物,都要像官员一样接受监察,同样要考察礼义廉耻四维。” “我看啊,在场诸位没有一个能留下的,明年都要远离堕落区。” 这件事情,在京城报业引起的反响很大,但是江南这边的学子,却大多没有注意。 听到张溥提起,才有人询问究竟。然后得知朝廷在钱谦益的提议下,把议员、记者、撰稿人等列入公众人物,纳入监察范围。 今后,这些人同样要接受监察,并且进行评级。没有星级就不准面向公众发表观点,否则就是犯罪。 听到这么严格的要求,这些学子都愤然了,有人拍案说道: “这不是钳制舆论吗?” “钱牧斋怎么提出这种提议?” “我早看出来,这人心术不正,想要堵死后进。” 对钱谦益破口大骂,认为他提出如此提议,称得上是奸臣。 其他人想到钱谦益涉嫌科场舞弊、没有担当的事情,同样也骂了起来。 显然,这些非苏州的士子,对钱谦益没有那么尊重—— 毕竟南直隶没有乡党一说,不是同府的人,不能称为乡人。 很快,钱谦益这几年做的事情,都被他们翻了出来。认为这个东林党下一代的领袖,不是合格的东林党人。 张溥听着他们的言论,一时有些默然。他和钱谦益都是苏州人,虽然偶尔有些争端,却还存在默契。 对钱谦益被这些人肆意辱骂,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戚戚的,不知道自己为官后,会不会同样因为某条提议,遭到士子抨击。 所以他的心里,是认同公众人物监察法的,认为这并不是钳制舆论,而是让公众人物,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 不过这个观点,面对这些群情激忿的士子却不好说,一时他只能沉默下来。 然而,张溥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士子不是嘴上抨击而已,还有人提出了一个设想,想取代钱谦益的地位: “钱牧斋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声,是因为他是东林后继。” “若是我等继承东林诸君的遗志,钱谦益这个小人又靠什么蒙蔽世人?” “诸君,如今江南文社众多,不如咱们把诸社合而为一,建立一个继承东林君子遗志的新东林!” “新东林”的提议一出,众人纷纷叫好。 如今的东林党上有首辅韩爌,下有地方大员、封疆大吏,势力虽然没有最强的时候鼎盛,却也恢复了几分。 很多士子都想加入东林党,在官场上获得助力。 只是他们却没有门路,也争不过那些老东林。 如果成立新东林,再和以前的东林党人搭上关系的话,那可就容易了。 很多人把目光看向张溥,想要让这位应社魁首出面,合并诸社成为新东林。 以张溥在天下的名望,还有皇帝的宠信,即使东林党的大臣也不能忽视,必须要考虑接纳他们。 面对这些请自己出面组建社团、继承东林遗志的士子,张溥道: “社团就不必了,朝廷已经决定把社团纳入监管。” “今后同社之人,要按同族回避。” “大伙儿要继承东林君子的遗志,不必组建什么社团,只需要学习他们的做人就行了。” “这公众人物监察嘛,其实也没什么紧要。只要诸位不做公众人物,那就不受此限。” 将话题转向公众人物,避而不谈新东林。 这番话语说出,在场的士子纷纷默然了。 他们虽然不全是记者或撰稿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下决定竞选议员。但是面向公众发表看法的欲望,却藏在几乎所有人的心里。 这些人都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想让愚昧的民众,接受自己的教诲。 如此一来,这些人不管现在身份如何,都对公众人物监察法非常好奇,问张溥道: “这公众人物到底是什么标准?” “难道向他人说几句话,就成了公众人物?” 张溥作为《明报》的掌舵人,对此是有过深入研究的。向他们解释道: “如果只是向几个人发表观点,那自然是没人理的。” “但是只要在报纸上公开发表文章,那就是公众人物,需要接受监管。” “如果自己印书,超过五百本那就同样算作公众人物。” “听说出版厅在对图书编号,所有超过五百本的图书,都要拿到版号,才能公开发行。” 为图书设立编号,这是出版厅近期在忙的一件事务。 虽然现在没有条形码,但是按一定的规律编号,对于图书的识别和分类,仍旧很有帮助。 刘宗周主持编纂的《崇祯大典》,便采用这种编号。 朱由检还吩咐图书馆按这种编号对图书分类,方便查找资料。 张溥作为报刊行业的巨擘,对此有所耳闻。而且他还知道传播五百次以上的假消息,发布者就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 所以他认为公众人物的标准在于传播五百次、或者影响五百人。 这个数字,让很多人舒了一口气。显然他们都是没有多少野心的,不认为自己能达到五百这个标准。 但是也有人天生不愿受约束,对此仍旧骂骂咧咧,认为对公众人物监察是恶政。 甚至还有人想到官不聊生的感叹,认为皇帝对官员和士人实在太苛刻。 张溥身为当今皇帝赏识的人,对这种诋毁皇帝的话当然不能忍。 他在听到之后,当即起身正色道: “皇上奉行尧舜之道,一直以仁为本。” “诸君难道不知皇上登极后对士人施了多少恩惠,怎么能说是苛待士人?” “若非圣上,今科谁有人保证必中,又有多少人能够中举?” 这番话语一出,所有人都没声了。 他们就算对当今皇帝的政策再不满,对于考取举人这件事,却不得不蒙受皇帝的恩惠。 江南乡试的竞争,那是众所周知的激烈,没有皇帝广额,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中举。 甚至一些散漫惯了、不在学校读书的士子,都没资格参加乡试。 当今皇帝有再多的不是,他们学子是最不该诋毁皇帝的人。 可以说,因为乡试广额这件事,朱由检在士子中的声誉,前所未有地隆重。 即使举人被废除了优免,仍旧有很多士子渴盼成为举人、获得直接任官的机会。 —— 这番话语之后,张溥只觉得兴致已尽,很快便和众人告别,返回了自己在南京的住所。 正当他和弟子吴伟业等人谈论《明报》下一期的文章时,杨廷枢等参加乡试的应社同仁寻了过来。 张溥见到这些人很是高兴,说道: “杨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寒舍简陋,还请诸位兄弟莫怪。” 杨廷枢哈哈大笑道: “谁敢说西铭先生的书斋简陋,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这次我来,是说东林书院的事情。” “贤弟是否知道,书院已被捐资重建,修了几间精舍?” “这次可没有人捣毁,只要钱粮足够,很快就能尽复旧观。” 张溥闻言皱眉,说道: “是有耳闻,这和杨兄有什么关系吗?” “咱们应社声援东林可以,却不能参与东林党的事,不能被外人视为一体。” 显然,他是知道皇帝对东林党的忌讳的,知道自己如果被打上东林党的标签,那就只能和同党中人争夺卿相之位。皇帝不会允许大学士和九卿中有太多东林党人。 杨廷枢一直在江南备考,对朝堂上的局势不如张溥了解。 他不知张溥的想法,说道: “天如知道我的祖上是谁,这东林书院的事情,我们杨家根本就避不开。” “这不,南直隶很多士子,都想让我出面会盟文社,重新大建东林书院,继承东林遗志。” “我想着你在京城受皇上看重,就想讨个主意。” 杨廷枢的先祖,就是宋朝的龟山先生杨时。此人是二程的弟子,和老师二程一起被从祀孔庙。大明科举的《易经》教材《程氏易传》,就是杨时整理的。 东林书院,是杨时最初讲学的场所。顾宪成等人兴复东林书院,就有借助他的名号、自居理学正统之意。 所以,现在有人想重建东林书院、甚至建立一个新的东林党,就有人找到了杨廷枢。想要请他出面,在金陵举行一次大会,把江南的众多文社汇集起来,成为新的东林党。 历史上,主持此事的是张溥。但是因为朱由检记得他的名字,把他早早收入囊中。张溥这几年的精力集中在北方,自然没时间操心这件事。 杨廷枢作为应社的发起者,又是江南有名的文士,就被一些士人找到,请他出面组织,将诸社合而为一。 甚至,因为杨廷枢身为杨时后人的身份,一些人还想直接占据东林书院,成为真正的新东林: “这件事情,去年就有人在为兄耳边提起了。” “只是当时为兄在准备应试,就拒绝了他们。” “今年乡试之后,又有一些人提起。” “你说为兄是接受还是再拒?” 听着杨廷枢的这番话语,张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东林党在朝廷那边虽然被皇帝忌讳,限制了大学士和九卿的数量。 但是对于中低层官员,皇帝却没有过多限制,反而启用了很多东林党人。 再加上当今首辅韩爌是东林党,谁都不会认为,东林党没有实力。 杨廷枢如果能成为新东林的领袖,那他以后得前程,至少也是个钱谦益。 张溥没有什么理由,让杨廷枢从这个前程似锦的位置脱离。 甚至,他还看得出,杨廷枢根本不是问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而是想让他动用应社的力量,帮助他建立新东林。 这让张溥只能沉默,思索这件事的利弊: 『皇上不待见结党,我这样被皇上看重的,没必要卷在里面。』 『但对杨兄来说,这确实是机会啊!』 『就是这新东林不知是谁推动的,有没有风险存在?』 『若是杨兄是被一些人推出来试探皇上的,那可就糟糕了。』 回到江南这么些日子,他早就看得出,江南士人和朝廷并不一条心,对皇帝的重制礼乐,也有很多意见。 只是皇帝的决心很坚定,甚至借着他为学生出头,把雇工、佃户发动起来,还派来了鹰扬军。 这些士绅不敢明面上抵抗,所以就搞小动作。 鼓动杨廷枢成立新东林这件事,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想着自己也曾被人鼓动当新东林魁首,张溥询问杨廷枢道: “新东林要如何组织,总不会只有个名头吧?” “你要是想学顾先生,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主意。” 顾宪成当年能在东林书院讲学、聚集偌大势力,是因为朝廷不重视,最初没有针对。 现在东林党早就成了朝野瞩目的对象,想要靠讲学聚集新东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杨廷枢抱着这个想法,他一定要劝阻这位好友。(本章完) 今日无更,准备收尾 休息一天,准备收尾了,不再发散思维放开写,把前面的伏笔尽量都收了。 能追订到这的都是老读者,可以去书评区发表意见,表达你们喜欢看什么,我会多写点读者喜欢看的,其它简写(本章完) 第778章 东林学社 “当然不是学顾先生。” “朝廷规定二十人以上结社需要报备,所以新东林不会把所有成员都放在一个社团下。” “我和一些同仁的想法是,由各个文社推举成员,加入新东林成为社员。以新东林为纽带,把这些文社整合起来,却又分成各社。” “如此就能规避报备,不会被户部和卫尉寺监管。” 杨廷枢听到张溥的问题,回应道。 张溥听到他的这个办法,几乎都掩饰不住惊讶了,盯着杨廷枢道: “杨兄,这到底是谁的想法,是拿朝廷当傻子吗?” “你们以为这样,就不是结党营私?” 杨廷枢闻言一滞,也不知道自己和他人当时谈论时为何有这么大的信心。 如果被人从结社看成结党,那可是更严重的事情。 张溥此时又道: “你说朝廷那边,会放着明显的漏洞不管吗?” “都这样钻空子的话,是想让朝廷的法令沦为空文?” 杨廷枢这就有话说了,向他道: “朝廷颁布的空文还少吗?” “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有谁愿意去管?” “再说这件事也不违反朝廷法度,能有什么问题?” 张溥看着这位好友,知道他还不明白朝廷现在的形势,叹气道: “问题大了!” “朝廷让社团报备的目的,就是把会党社团这类事情放在台面上,避免天启年间那种波及朝野的党争。” “无论汉唐还是前宋,皆因党争衰败。党争历来是亡国之兆,无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当今皇帝一直在压制党争,你这样勾连许多文社,将来他们做了官,在朝堂上党同伐异,党争岂非又起?” “皇上连现在的东林党都限制,能乐意看到这个吗?” “难道你以为当今皇上守礼,想要欺之以方、钻着空子欺君?” 想到这里,他就连连摇头。和内廷打交道比较多的他,可是知道当今皇帝不是那么迂腐的人。 如果有人想利用礼法的漏洞对付皇帝,当今皇帝一定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是重制礼乐—— 在重制礼乐没有完成的现在,皇帝随时能推出新的礼法,惩治这些钻空子的人。 杨廷枢闻言睁大眼睛,没想到张溥会说出这番话。 一直埋头读书的他,根本没想到这样钻空子的行为是在欺骗皇帝。 想到“君父”这个词的份量,杨廷枢嗫嚅道: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欺君。” “只是想发扬东林君子的遗志,让他们后继有人。” 张溥摇了摇头,说道: “东林君子的遗志是要发扬,但是却不一定要建新东林。” “难道咱们应社,就不学东林君子了?” “文社和结党是两码事,千万不要越线。” 一再劝说着杨廷枢,张溥道: “这个新东林如果建成了,那就是实打实的结党。” “其他人不一定会被惩治,但是你这个新东林的发起者,定然会被严格监视。” “若是听我的劝,杨兄不要掺和这件事情。” “愚弟甚至怀疑所谓的‘新东林’,是一些朝堂上的东林前辈,意图再造东林党,和当今皇上角力。” “你若真按这些人说的办,那就是为他们做前驱。” 说着,他又把自己今日的遭遇向杨廷枢道出。认为存在一批人,专门鼓动士子建立新东林。 这些人的目的,显然是试探当今皇帝。 如果新东林加文社的组合被钻空子默认了,东林党很快会死而复生,成为遍布全国的党派。 到时候新东林要么消失、要么被东林党吞并,不可能壮大起来。 此时的张溥,已经确定这就是个大坑,有人想让自己和应社的人陷进去。 所以他决定尽力劝阻杨廷枢,如果杨廷枢实在不听,那就让他和应社脱离关系。 杨廷枢这个时候,眉头早已紧锁,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复杂的关系。 明白其中危险的他,实在不想掺和这件事。但是让他放弃成为新东林的领袖,也着实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毕竟他不像张溥,早已简在帝心。未来想成卿相,必须拉拢人廷推。 犹豫了一会儿,杨廷枢有些期待地道: “贤弟,不知皇上那边,可知我的名字?” “若是贤弟向皇上举荐,我何必参与什么新东林!” 这个问题,一下将张溥问住了。 因为在他看来廷枢愿意放弃新东林领袖的位置,一定所图更大。说不定就是瞄准了卿相的位子,想要得到保证。 但是卿相位置有限,杨廷枢又和他同是应社中人。按照同社回避的制度,同时担任卿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张溥犹豫了一下,直到看到杨廷枢脸色冷了下来,才说道: “愚弟自然会向皇上举荐的。” “但是当今皇上用人注重能力。” “将来走到哪一步,要靠杨兄自己。” 杨廷枢对这点是有自信的,他不会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包括张溥在内。所以他斩钉截铁地道: “只要贤弟举荐就好。” “为兄相信凭自己的能力,至少获得元士身份。” “陈子龙陈贤弟的元士,就是张兄的手笔吧?” 张溥闻言哑然,没想到杨廷枢只是求个元士身份而已。当即道: “元士的身份,愚弟还是有些把握的。” “而且我听说因为山西官场再一次被清理,这一科仍要取用八百进士,填补空缺官员。” “凭杨兄的才学,考取进士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元士身份。” 杨廷枢闻言大笑,说道: “借你吉言了!” “只要有个出身能够任官,谁愿意掺和什么新东林。” “回去为兄就回绝他们,我们应社不掺和什么新东林。” 张溥闻言先是欣喜,又忽然萌生一个想法,阻止道: “慢!” “杨兄若是拒绝了,他们一定会另选其他人” “不如和他们虚与委蛇一番,暂时拖住这些人。” “这样也能算是有功,让皇上看到忠心。” 杨廷枢听到这番话有些犹豫,嗫嚅道: “这……这……不妥吧!” “都是士林好友,何必欺骗他们?” 张溥哂笑着道: “这算什么欺骗?” “他们鼓动你我组建新东林,本就不怀好意。” “不给他们瞧瞧,还以为我们好欺!” 鼓动杨廷枢去当间谍,摸清那些人的来历。 甚至还说这有可能被授予年功,减少磨勘年份、获得优先提拔机会。 杨廷枢禁不住诱惑,最终答应张溥再打探打探。 —— 张溥在埋下这个钉子后,很快写了封信,向保护自己的警卫道: “派人把这封信传给锦衣卫,让锦衣卫上奏皇帝。” “如果方便的话,让他们派人一叙。” 身为考试的学子,他在士子云集的时候,是不方便去见锦衣卫的。否则一个勾结厂卫的帽子扣下来,张溥都承受不起。 所以他只能向锦衣卫传信,或者让锦衣卫派人来。 这封信传到南京锦衣卫后,新任南京锦衣卫掌印、南方镇抚使项俊卿,顿时来了兴趣: 『张溥偌大名声,又深得皇上宠信。』 『此人眼看就要入仕,或可结交一番。』 悄悄轻车简从,见了张溥一面。 张溥没想到南京锦衣卫执掌者亲自来见自己,得知项俊卿的身份吃了一惊,提醒道: “项指挥真是既大胆又细心,难怪在朝鲜立下那么大的功绩。” “皇上派你来南京,当真用对了人。” 显然,他是知道项俊卿在朝鲜的作为的。甚至猜得到皇帝派项俊卿主持南方锦衣卫,有考察的意味。 只要项俊卿表现得好,很有可能成为锦衣卫掌印。 到了这个位置,那是连大学士都要交好的。张溥自然也有意结交,以便获得助力—— 可以说,在京城的三年,张溥对很多朝堂上的事情已经门清,不负白衣卿相之名。 项俊卿知道张溥在皇帝那里的分量,笑着道: “西铭先生谬赞了!” “客套话不必多说,皇上派我来南京呢,第一就是安稳地方征收赋税,其次就是为重制礼乐保驾护航,给能够干扰选举的宗族、社团等立规矩。” “江南文社的整顿是重中之重,西铭先生不让杨廷枢掺和新东林,当真是明智之举。” 张溥出了口气,心里捏了把汗,又有一些暗恨。 因为项俊卿这番话,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如果他在新东林这件事上稍有犹豫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列在锦衣卫整顿范围内。 那些让他和杨廷枢组建新东林的人,当真是在利用他们。 他为人本就有些偏激,否则也不会因为弟子被扣押搞出雇工协会。闻言当即说道: “多谢指挥提醒。” “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项指挥尽可提出来。” “张某一定配合,帮助指挥立功绩。” 项俊卿闻言大喜,又故作不悦道: “什么帮我立功,是我们大伙儿一起。” “若是不嫌弃的话,称我项兄即可,我就托大叫声贤弟。” 张溥从善如流,当即以项兄称之,又说道: “现在被鼓动组建新东林的,是我的同社好友杨廷枢。” “他已经被我说服,可以配合项兄。” “想来以他的身份,能带来不少助力。” 项俊卿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因为锦衣卫早就派人打入各个文社,却因为才学、名望等原因,无法占据核心地位。 像张溥、杨廷枢这样称得上年轻士人领袖的,更是一个没有。所以他才对张溥很看重,喜悦道: “有贤弟兄弟相助,事情就无忧了。” “我这还真有一件事,需要麻烦贤弟。” 需要自己就好,张溥笑着问道: “什么事这么麻烦,莫非是皇上交代的?” 这本是一个玩笑话,没想到项俊卿拱着手道: “正是皇上交代的,整治江南文社。” “新的社团管理章程其实已经定下了,只是没有公布出去。” “贤弟想看的话,我这就有一份。” 取出一份户部和卫尉寺新制定的社团管理章程,拿给张溥观看。 张溥仔细一看,发现和之前的章程差不多,最重要的就是增加了“事实同社”、“结党营私”等条款,凡是在事实上结成同盟、或者社员跨社的,即视作同一社团看待。 这明显就是针对所谓的新东林的,如果杨廷枢提前得知,估计对离开新东林没有任何犹豫。 所以张溥就迷惑了,怎么这个章程迟迟不公布,锦衣卫想干什么? 琢磨着这件事情,张溥道: “锦衣卫有什么谋划,能否告知一二。” “这结社的漏洞,是不是故意留下来的?” 项俊卿哈哈一笑,取出一份结社条例说道: “漏洞是户部留下的,我们锦衣卫已经找他们堵上了。 “现在就等人上钩,让他们暴露出来。” “不把这些有关系的人限制了,江南就没法正常选举。” 张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这会牵连到多少人。同时,他更庆幸自己没有听从他人鼓动,甚至劝说了杨廷枢效忠皇帝。 不过,项俊卿这么做明显牵连很大,说不定就会让士绅和朝廷大规模对立。 所以他琢磨了一会儿,询问道: “如果这样的话,新东林就会成立了。” “只有成立之后,才能把他们定为同社。” “若是这些人凝聚一团,项兄打算如何安置新东林?” 项俊卿笑着说道: “皇上说了,东林党的学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是要变成一个学派。” “新的东林学社,可以关心世事,学习钱公提出的经世致用的学问。” “最关键的就是兼容并包,把新东林和旧东林区分开,禁止利用权威、官威等党同伐异。” “鼓励学术争鸣,多建立一些学社。” 张溥闻言了然,知道皇帝是打算把新东林弄假成真,彻底拆散东林。 如果新的东林学社打着继承东林的旗号,实际另建一个甚至几个思想不同的新学派,现在推崇东林党的士子就会分散,再也形不成合力。 难怪皇帝一直留着钱谦益,原来是这样的目的。 看来钱谦益提出的实学,要从东林学社大昌。他这一门新学问,将扮演旧东林的掘墓人。(本章完) 第779章 做官机会 十月底,被众多士子翘首以盼的中举榜单,终于陆续发放。 最先出来的是明算科,评卷最为简单。 按照皇帝要求都使用客观题的明算科,在考试结束后没几天就完成评卷了。 刘理顺因为今年的江南乡试拖延时间太长,赶在十月结束前,放出了明算科榜单。并且还附上了分数,以及考试答案。 这份答案和张溥等人在《明报》上公布的参考答案很接近,他也不出所料,成为明算科魁首—— 这位徐光启的弟子、科学派的领头人,在数算上确立了自己的地位。禾斗计量之学的名号,更加响亮起来。 无数学子都在恭贺这位新魁首,同时琢磨着要不要去学科学。 茶坊记账先生潘秀才同样如此,并且在紧张地看着榜单。 在看到榜单末尾的78分后,他心里还有一丝期盼。因为他在估分时有些题目已经记不清,按照乐观估计,是有可能达到这个分数的。 不过他从尾到头、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都没有在举人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只能颓然坐倒,知道自己没有中举: “这一科都不能中,下一科就更难了。” “看来我这辈子,没有举人的命!” 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为记账先生对数算有多熟悉,潘秀才心里是觉得自己有可能中举的。 不过他到底小看了家学渊源和智力差距,有些人努力几个月,就胜过他十几年的积累。 看着考试答案上有些题目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旁边很多年轻的士子却在讨论。潘秀才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可能中举了,只能培养下一代。 拿笔记下考试题目和答案,潘秀才正要离去,忽然一位在考场上认识的士子道: “潘兄,恭喜了!” “你这名列副榜,可是能去京城学习了。” “若是补上正榜,可别忘了兄弟!” 潘秀才此前没参加过乡试,一时忘记了正榜之外还有副榜。此时被人提醒,才想起自己刚才根本没有看副榜名单。 听到这人说自己名列副榜,他急忙抓住对方衣袖道: “副榜?怎么回事?” “刚才我没看见。” 这个秀才惊讶道: “潘兄难道不知道,你名列副榜第九吗?” “若是正榜有九个人考中明经科或明法科,你就能够补上去。” “即使补不上去,也能去京城学习,可以免试入学,每月还有廪米。” 这一科考试的规矩,是按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的顺序,同时考中双榜甚至三榜的,名额按前一个计算。正榜名额缺失的,副榜递补上去。 所以明算科副榜最容易被补上:凡是考取明经科、明法科的,都不会占用明算科名额。 例如张溥这个明算科魁首,他如果考取了明经科举人,就不会占用明算科名额。排在副榜的人,就会地步上去。 如果递补的人和他人分数相同,还会同时增补,增加明算科名额。 这是朱由检为了多录用明算科,所定下的规矩。名义上明算科在三科中地位最低,其实录用名额却被增加最多。 潘秀才听明白这些后,急忙又挤上前,仔细观看副榜。 发现副榜最前面三个人都考了77,名列一至三名。五个人考了76,名列四至八名。他这个第九是和其他六人并列的,都考了75分。 所以他这个第九名没错,只要正榜有九个人同时考中了其他科目,他和并列的几人,就能递补成举人。 这让他的心情,猛然激动起来,比前面等待放榜时还要忐忑。 甚至期盼着张溥等人考中其他科目,以便自己等递补上去: “西铭先生是大才,一定要考中明经科啊!” “我一定去文昌庙拜神,保佑你成为经魁。” 口中喃喃说着,潘秀才又仔细观看正榜名单,看看多少人有可能考中其他科,自己有多大可能递补上去。 同潘秀才一样想法的,还有其他名列副榜的明算科举人。 这些人热切打探着正榜举人考上其他科的可能,期盼着自己能递补上去。 关于明算科榜单的讨论,也是甚嚣尘上。《明报》甚至发行了一期专刊,探讨哪些人有可能同时考中其他科,有多少副榜能被递补上去。 同时,对副榜的优待政策,也被广泛讨论。 因为乡试的日期和大学堂招生考试的时间邻近,所以今年没多少秀才报名参加考试。九大学堂和太学武学商议后,取销了今年的招生考试,转而录用乡试副榜。 所有名列副榜的秀才,都可以免试进入京城各大学堂学习。尤其是明法科和明算科只有两京开设,名列副榜的秀才也不过二百人,各大学堂都非常欢迎他们。 潘秀才如果愿意读书,以他副榜第九的身份,极有可能以贡生身份进入太学,毕业后授予官职,成为大明官吏。 可以说,从现在起,他就是大明的预备官吏,称得上是士绅。 他的生活也因此,发生巨大改变。不但茶坊的掌柜以奖金名义赠了他一笔银子,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来他的门前拜访,送上丰厚的贺礼。 潘秀才受宠若惊,决定不管能不能递补上举人,都要进京一趟。或者去考进士,或者去太学学习。 他的心里,对当今皇帝也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皇帝设立明算科,他这个在茶坊记账的穷秀才,哪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和他一样的秀才还有很多,今年乡试扩张,着实录用了不少人。 尤其是报纸上刊登明年辛未科同样要录用八百进士、四百副榜后,这些考上举人的秀才,那就更欢喜了。 对于导致名额增加的山西弊案也是拍手叫好,认为那些贪官污吏确实应该清理,给他们腾出机会。 当今皇帝对山西官场的清理,丝毫没受到诟病,反而有无数士子唱赞歌,认为应该罢免这些官吏。 —— 从山西巡抚卸任、刚刚回京的耿如杞,在报纸上看到这些文章后,神情更是郁郁。 因为山西官场被清理的第一责任人,就是他这个巡抚。 正是他的放纵,才导致山西窝案频发,让朝廷不得不下重手清理。 若非皇帝还念着他的忠心,只怕他身上的佥都御史加衔都会被抹去,甚至重新下诏狱。 这让他更加痛恨那些蒙骗自己的官员,同时期盼皇帝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本章完) 第780章 北美总督人选 天津,自从被朝廷设立海关、作为北方的海贸中心后,就肉眼可见地繁荣起来。 海军衙门也座落在这里,经常有海军的战船往来。 这日,天津外海来了一支船队,看着破破烂烂,似是遭遇了海难。 船上的人在看到天津海岸后,也忍不住大叫起来,为自己返回大明而欢喜。 站在船上的尚可喜,更是感慨地回忆,自己探索北美的经过。 作为毛文龙的部下,他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把自己调了出来,负责海军的探索舰队。 在去年帮助庆王探索出前往冰火半岛的航线后,他们今年又乘坐船只,顺着东边的群岛,探索被皇帝命名的北美。 一路上,他们数次遇险,损失数条船只。甚至就连他自己,都险些无法回来。 好在探索的结果是不错的,他们抵达北美后,沿着海岸线找到了皇帝所说的育空河,并且在这条河流的上游,成功发现了黄金。 尚可喜这次回来,就是向皇帝报喜的。他这次立下的功绩,很可能获得爵位。 想着出发前皇帝的许诺,尚可喜道: “把海图和黄金拿出来,你们随我去海军衙门。” “其他人在天津歇几日,等待朝廷的封赏。” 带着一路上绘制的海图,还有从育空河捡到的黄金,尚可喜下船之后,就一路赶到海军衙门。 下船的时候,他发现天津的码头明显更好了,不但修建得更大,而且还用水泥平整了地面。 这地面如此平整,以至于很多码头工人不再是肩扛货物,而是用小推车,迭放标准货箱。 甚至有一些大箱子,被工人用滑轮组吊了起来,直接从船上吊到四轮马车上,被马匹拉了出去。 这让他不禁感叹,天津真是越来越繁华了,也不知能够征到多少关税。 “关税越多,海军的军费就越多。” “下次出海一定要带几条大船,适合远洋航行。” 念叨着这件事情,尚可喜最庆幸的,就是这次出海时,他被分配了一条大帆船。这种仿制马尼拉大帆船的船型,非常适合远洋航海。 船上很多之前不明所以的设计,尚可喜在这次航行中都搞明白了。并且按照舰船研究所的要求,写出了改进建议。 他希望下次出海时,自己能多带几条大船。那样远洋航行,就会更加安稳。 脑海中转过这件事情,尚可喜很快抵达了海军衙门。 作为天津级别最高的衙门之一,海军衙门在城里三年后,如今已建得非常气派。 海军提督俞咨皋,也经常在这里主事。只有朝廷需要时,才会前往京城。 得知尚可喜探索北美返回,俞咨皋立刻放下其他事情,亲自迎出来道: “你们这一去,可是快一年啊!” “皇上还以为你们遇险了,让海军派船搜救你们。” “说说,北美航线探索得怎么样?遇到什么困难?” 显然,他从尚可喜破破烂烂的衣衫上,看出这次探索北美航线没少吃苦,甚至有可能探索失败。 不过尚可喜的回答,给了他一大惊喜。 只见尚可喜用钥匙打开一个黑色盒子,禀报道: “这是末将旗舰上的黑匣子,里面有完整的航海日志和航海路线。” “通往北美的航线,就记录在这里。” 这是朱由检仿照后世飞机和车船的黑匣子,所定下的制度。要求每条船都要记录航海日志和航海路线,每天由专人誊抄后装进一个黑箱子里,以便确定船只航行的踪迹。 如果有船只遇到海难,还要尽量把黑匣子打捞上来,确定海难原因和责任。 海军对这个制度执行是很严格的,伪造记录会被军事法庭审判。 尚可喜回到海军衙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黑匣子交上去,证明自己完成了探索任务。 俞咨皋翻了翻里面的记录,知道前往北美的航线,就记录在这里。 正当他欣喜的时候,又听尚可喜道: “我们还发现了皇上说的育空河,以及河流上游的黄金。” “提督请看,这就是从育空河上游支流淘出的黄金。” “那条河确实像皇上说得金矿很多,整条河金灿灿的,轻易就能淘出黄金。” 又打开一个盒子,把里面大块的狗头金、以及从河里淘出的金沙,向俞咨皋展示出来。 俞咨皋看到黄澄澄的金子,双眼顿时就亮了。因为他知道皇帝派尚可喜去北美探索,就是寻找黄金。 本来他还觉得异想天开,没想到尚可喜竟然真的发现了金子。而且从直接捡到的金块和捞出的金沙来看,这个金矿规模非常大,而且容易开采。 这让他顿时眉开眼笑,又震惊于皇帝的预言: 『当今陛下,真是有太祖成祖保佑啊!』 『否则怎么知道那里有黄金?』 拍着尚可喜大笑道: “好!好!” “尚将军立下了大功绩。” “本官这就为你请功,带你进京陛见。” 当即让人向京城飞鸽传信,申请进京朝见皇帝。 作为外地将领,俞咨皋是不能随意进京的。但他其实又是海军部的官员,所以进京非常容易。只要提前报备,基本无有不准。 京城的海军部接到申请后,很快就回信同意。同时把这件事上奏皇帝,请求皇帝安排时间。 在宫中的朱由检,很快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喜得他同样眉开眼笑,下令道: “让俞咨皋和尚可喜进京后立刻觐见。” “还有,对整个探索队额外授予集体三年功,每人官升一级,授予公士身份。” “再从内库出钱,每人赏十块银元,在天津享受假期。” “其余应得赏赐,枢密院自行安排。” 北美探索队的返回,让他认识到对北美的开拓可以提上日程。 其他地方不说,育空河的金矿可以大力挖掘。 北美总督府,也要从现在开始组建,首先负责金矿开采。 这个总督的人选,让朱由检踟蹰起来: “北美总督,可是不好选啊!” “这个人要会领兵,还愿前往海外。” “最关键的是要清廉,把黄金给运回来。” 符合这个要求的官员在朝廷都寥寥无几,而且已经被朱由检用了出去。 现在他都不知道,要派哪个人去北美,负责这个地方的攻略。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空置,派内廷太监过去。” “他们别的不说,至少能保证忠心。” “那些阉党太监,有不少人想得到起复的机会。” “葛九思等人都去海外、塞外了,他们也应该愿意去北美。” 命令内官监立刻选拔太监,看看谁愿意去北美。 同时在朝廷放出风声,让朝堂大臣推荐北美总督人选。(本章完) 第781章 三用耿如杞 “推荐北美总督?” “谁会这么想不开,去那等蛮荒之地?” 朝堂大臣得知皇帝让他们推荐北美总督的消息后,一个个纷纷议论道。 在他们看来,韩王、庆王被分封的藩国,已经是蛮荒之地。 北美相比韩藩和庆藩还要远,去那里做官简直和流放无异。 所以他们大部份人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即使北美总督一职,确定为拥有尚方宝剑的封疆大吏。 那些有资格担任督抚的,大多也没有去北美任职的意思。 唯有刚刚回京的耿如杞,对此非常关心: “北美总督,这也称得上督抚了。” “而且还有尚方宝剑,能够便宜行事。” 这个权力,耿如杞是非常重视的。 在山西被地方官员蒙骗的他,深知拥有尚方宝剑、对下属官员生杀予夺,是多么大的权力。 尤其让他心动的,是北美总督府如今没有一个官员,需要从零开始组建起来。 这意味着他如果成了北美总督,就不会受到任何掣肘,也不会遇到敢糊弄自己的官吏。 所以,他在衡量之后,很快写了一封奏疏,将自己在北美的施政纲要呈递给皇帝。 作为有佥都御史加衔的卸任巡抚,耿如杞在朝中也称得上大臣。 他的奏疏,很快就被送到朱由检案前。 已经把他忽略遗忘的朱由检,才想起朝中有这么一位闲置的大臣,如今要自荐北美总督之位。 看着他的奏疏,还有简短的施政纲要,朱由检唤来东厂和锦衣卫掌印,询问道: “耿如杞现在的风评怎样?” “朝堂官员对他如何评价?” 东厂的职责在朱由检划定中主要是监督锦衣卫和在京勋贵大臣,维护皇室安全。 耿如杞身为大臣,也在监督之列。新任东厂提督王文政道: “耿如杞御下不严被免,朝中很多官员为他叫屈。” “但也有些官员认为他是被超擢,没有担任督抚的能力。” 耿如杞这个巡抚,是从佥都御史上转任的。而他担任佥都御史之前,是被下狱的遵化兵备副使。 按察副使虽然和佥都御史一样是正四品,但是从地方按察副使调为佥都御史,绝对是超擢无疑。 他是朱由检安抚东林党,所超擢的受迫害官员。 这个任命,放在天启年间算不上什么。朝野上下也习惯了官员迁转的混乱无序。 但是在朱由检推行磨勘法,吏部把各种迁转规矩进一步制度化后,就有官员诟病这一点了。 那些磨勘法的受益者,本能地排斥超擢,把超擢的官员视为异类。 被朱由检超擢的孙传庭、卢象升如此,耿如杞也是如此,这些人在如今的官场上,并不怎么受待见。 耿如杞被罢免山西巡抚后所遭到的诋毁,就是一些人拿他攻击超擢官员。 甚至朱由检也在反思,认为自己当时超擢耿如杞,确实有些欠考虑。 把不称职的人放在高位,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是所有人都是孙传庭啊!” “耿如杞的能力确实差了点。” 做出这个结论,朱由检却没否决耿如杞的自荐。 因为北美总督府现在完全是空壳子,一个稍微懂兵的知府就能把总督府的事情担起来。 耿如杞在被超擢前已经担任过兵备道,负责北美总督府,可谓绰绰有余。 所以朱由检更关心的,是耿如杞是否廉洁,能不能把自己需要的黄金运回来。 他问锦衣卫掌印郑士毅道: “耿如杞有没有申报财产?” “他的财产状况,锦衣卫调查过吗?” 郑士毅来之前已经查过此事,回禀道: “耿如杞在天启年间被下狱的罪名是贪赃,被坐赃六千三百。” “后来案件重审,大多退还了回去。” “耿如杞把这些钱财还给了亲友,如今家中资财,大多是这两年的俸禄积累。” 朱由检微微点头,饶有趣味地道: “如此说来,耿如杞还是一个清官喽!” “看来这个人,适合去北美挖金矿。” 做出这个决定,朱由检向旁边随侍的太监道: “把耿如杞唤来,朕要当面询问他如何开拓北美。” “让他好好准备,允许带着文件觐见。” 很快,就有小太监出去传旨,把耿如杞带到了宫里。 耿如杞紧张而又忐忑地带着自己搜集的有关北美的文件,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被任用,就看这次机会。 —— 北美远在海外,做规划离不开地图,所以朱由检是在武英殿召见耿如杞。 在耿如杞到了之后,朱由检道: “坐。” “把你开拓北美的规划,好好陈述一遍。” 很快,就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桌案,放在耿如杞面前。 还有人拿了个席子,铺在地上让耿如杞坐下来。 耿如杞看到这些,知道这就是当今皇帝推行的跪坐之礼了。以跪坐代替下跪和站立,并且在身前放上几案,方便记录和查阅文件—— 在朱由检越来越重视数据和原始记载后,官员以前用的笏板,已经记不下这些。 所以一些官员开始做小抄,贴在笏板上面。 朱由检发现这一点后,干脆推行文件夹,让官员带着文件过来。 同时推行跪坐之礼,为每人分配一个案几,方便把文件放上去。 这种坐而论道的古制,很受大臣推崇。认为是皇帝提出需求理论后,满足大臣的尊重需求。 耿如杞听说过这一点,所以他躬身拜谢后,当即跪坐下来。 拿着自己书写的施政纲要底稿等文件,向皇帝道: “臣以为北美开发,最重要的就是航线。” “无论是探索新航线还是完善航线上的港口,都要放在第一位。” “然后再顺着河流,深入北美内陆。” “臣打算在明年出发,在已探索出的育空河航道上,设立临时总督府驻地。” 这个规划,说不上有什么新奇,但更不能称之为错。 朱由检点了点头,认可道: “探索航线、完善港口设施,确实应该放在第一位。” “你有这个认识,至少能担任一年总督了。” “还有什么要补充,让你做满一任?” 一任就是三年,耿如杞听着皇帝的意思,立刻提出了第二点方案: “这第二就是建立据点,发展农工商产业。” “无论是种地还是做工、或者作为商贸地点,都要让据点的人有生计,能够在那扎根。” “臣听说育空河有金矿,可以让民众去淘金,着重发展冶金业。” 朱由检听得有些惊讶,颇有兴趣地道: “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招揽民众去淘金?” “为何不设卫所,专门负责此事?” 耿如杞之前没想过这一点,听到皇帝的提议后,思索之后说道: “卫所积弊,人所共知。” “虽然陛下改革卫所一扫沉疴,却在一时间无法完全扭转过来。” “臣之所以不用卫所将士去淘金,一是因为北美偏远,卫所将士可能逃亡。” “二是因为军法森严,士兵必须听从军令。若有将领贪腐,淘出来的黄金就会被他们侵占。” “臣以为不如招揽无地流民,让他们去育空河淘金。总督府划分地界,向他们征收租税。” 这个办法,让朱由检皱了皱眉,而后又沉思起来。 因为他的打算,是仿照武警黄金部队,设立专门负责黄金的卫所。 但是耿如杞这两点担心也确实有道理,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卫所淘金,确实可能出现弊端。” “但是只用民众也不行,他们私藏黄金有可能会更甚。” “这样,对于已经发现的、容易开采的金矿,就由总督府下辖的卫所直接负责。” “其他地方,则按你说的让民众承包地界,向他们征收租税。” “这些民众还要作为军民户,在遇到土人、野兽袭击时,听从卫所调遣。” 这个办法两者并行,比耿如杞想的完全用民众淘金更完善。 先前没想过用卫所淘金的他,想到皇帝所说的总督府下辖卫所后,也认为用卫所淘金确实不错,能够增加总督府掌控的实力。 这让他心悦诚服地道: “陛下英明,确实应当并用军民。” “以卫所开采能确定的金矿,再让民众摸索附近的矿脉。” 朱由检见他接受了这一点,颔首道: “你能知道北美发现金矿、重点发展冶金业,可见是用心了。” “这第二点也算通过,你能任职两年。” “但是这第三点要做什么、能不能做满一任,还要看你表现。” 耿如杞听到这番话,知道对自己最大的考验已经到来,他整理一下心情,沉声道: “臣为北美总督府制定的第三个规划,就是征服土人、帮助前往北美的藩王开藩。” “以藩王带动民众迁徙,让他们在北美扎根立业。” “将来航线完善、据点稳固后,这才是第一重任。” “大明各地的灾民,需要北美的土地。” 这个规划,是朱由检设立北美诸藩的本意。他就是为了迁移民众,才在连航线都没探索清楚的情况下,逼迫藩王开藩。 如今听到耿如杞完全领会了这一点,他顿时击掌说道: “好!” “耿卿能领会这一点,北美总督府交给你朕就能放心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总督北美军务兼理粮饷,全权负责北美事务,赐尚方剑。” “北美总督府的属官,也由你去招聘。” “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耿如杞得偿所愿,顿时激动不已。 他知道北美远在海外,官员是能被皇帝直接任命的。 如今皇帝下达任命,他担任北美总督一事就无可更改。 所以他他伏在地上拜谢道: “谢陛下!” “臣必鞠躬尽瘁,为陛下开拓北美。” 朱由检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平身,又向一旁的小太监下令道: “取支蹱来,为耿总督赐下座位。” “今日,朕要和耿卿详谈,好好开发北美。” 让小太监把跪坐用的支蹱取出,放在席子上面。 这是古人跪坐时常用的木器,可以将脚跟架空,使脚跟和小腿免受重压。 朱由检在后世见过相关文物,如今推行跪坐礼,自然将支蹱一并制作出来。 之前之所以不赐给耿如杞,是因为短时间跪坐没必要用支蹱。 而且朱由检把赐支蹱视为更高的礼遇,类似之前的赐几榻。 耿如杞受到这个礼遇后,心情更加激动。虽然很不习惯用支蹱,还是在旁边小太监的帮助下跪坐下来,向皇帝阐述开发北美的细节。 朱由检听到他打算从山西被罢免的官员中招揽属官、还要从山西招流民,对此尽皆点头,让他放手去办—— 以如今北美的情况,也只有这些戴罪官员和走投无路的流民,愿意去那里了。 他就是对一些人不放心,也必须要用他们。 当然,该有的防备也不可少。朱由检打算升尚可喜为副将,负责北美军务。 同时派一些世官过去,组建北美诸卫。 在定下这些之后,他又语重心长地向耿如杞道: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算上这次,朕是第三次给你机会了。” “希望耿卿不要让朕失望,务必开拓好北美!” 耿如杞听到这番话,一时眼中含泪。从一个死囚成为佥都御史,再因为廉政总署上不胜任被调为山西巡抚,又在被罢免后成为北美总督,他知道皇帝对自己已经足够优待。 换成刻薄寡恩的皇帝,他就是不被赐死,也会被削职为民。 所以他语气坚定地道: “陛下厚爱,老臣铭感五内。” “若是不能开拓北美,臣愿老死那里。” 这番话的含义,无疑是在说不成功就自我流放,以后不再回归。 想着班超开拓西域尚且在老年时回朝,朱由检感受到他坚定的决心。 心中感动之下,他下令道: “在北美预留一些土地,作为有功之臣封地。” “你、还有尚可喜等功臣,都可以在各个藩国之间,择地开辟封地。” “希望你们能多多立功,获得更高爵位、更大封地。” 当即给耿如杞赐了男爵,让他任选方百里的土地。 尚可喜等探索航线有功的将士同样如此,把他们封到北美去。(本章完) 第782章 韩王薨逝 和耿如杞同时被任命的,还有申时行的长子申用懋。 他因为废除优免的事情,在去年被朱由检逼着来朝廷任职,担任枢密大臣。 不过因为年龄已到七十,朱由检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实职,起复时间也只有一年。 今年九月任满后,就没有继续留任。 但是申用懋却没有返乡,而是在朝堂上积极活动,谋求澜沧江巡阅使职位—— 显然,他想在新江南谋求一块封地,为申家在海外立下根基。 朱由检对申家把封地选在新江南并不反对,但是因为申家在江南势力太大,他不想让申用懋负责新江南。 然而,不知是申用懋的活动起到了效果,还是其他臣子都不想去海外蛮荒之地。朱由检等了几个月,都没有其他大臣主动请缨。他在考虑之后,只能把申用懋派过去。 新江南也被正式定了名字,使用苏州府的古称,称为平江都护府。 这个都护府的主官并不是巡抚或护军使,而是像漠南三大都护府一样设都督,任命武将管理。 申用懋这个澜沧江巡阅使,职权只限于治理河流、疏浚航道,协调管理澜沧江流域。直接负责平江都护府的,是平江都督江起龙。 此人是援蜀参军副总兵,在朱由检刚登极时,就曾为武将争权,遭到文官驳斥。 当时朱由检刚刚即位,虽然保住了他,却也对他提出的事情淡化处理。 如今奢安之乱结束,他在叙功时看到江起龙的名字。就把这个人任命为平江都督,负责新江南开辟。 两个任命,从理藩院一起发出。所有知情的人,都感受到皇帝对开拓海外的重视。 申用懋、耿如杞两人,都是实打实的督抚大臣。皇帝把他们派出去,可见对海外的重视。 同时,这两人主动请缨去海外任职,也让一些官员的心理发生转变。觉得海外一定有可取之处,否则这两人不会主动过去。 理藩院的官员,一下子接到了很多邀请,询问海外还有多少职位。 眼看去海外任职的风潮将要形成,韩藩传来的一个消息,影响到了这一点: “韩王薨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有没有查明原因?” “韩王世子现在如何,韩藩有无变故?” 接到韩王薨逝的消息,朱由检立刻紧张起来。 因为韩王死得太不是时候了,只是去海外开藩两年,就薨逝在海外。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外太过困苦,连韩王这样的亲王,都会死在蛮荒之地。 理藩院掌院黄立极道: “是上月的事情,被韩藩用快船报过来。” “据韩藩的医师说,是油尽灯枯病死的。” “韩王也早有预料,临终写了表文。” “希望能让世子尽快继位,安稳韩藩内外。” 朱由检拿到表文,看着韩王朱亶眘临终所言,总算松了口气。 有了这份表文在,谁都不能说韩王是被自己派往海外逼死的。对于安稳人心,可谓十分重要。 也因为此,对韩王的临终请求,他也必须慎重,和黄立极等人商议道: “韩王请求让世子灵前继位,虽然与礼不符,却是为稳定韩藩考虑。” “你们都是什么意见,觉得该不该准?” 黄立极早已思索过这件事,闻言当即回道: “韩藩事务虽多,却远不如朝廷,不是缺了韩王就无法运转。” “如今韩藩有长史、典军等官员各司其职,即使没有韩王,也能处理好韩国事务。” “臣以为可按旧例让韩王世子守孝,待到守孝结束后,再继承韩王之位。” 这个办法完全是旧制,沿用也没有人说出什么。 但是朱由检却必须考虑,让韩王世子等待三年继位,会让他的权力流失,落入长史、典军等臣子手里。 说不定将来的海外藩王,就会像内地藩王一样,完全被官员困在牢笼里。 所以他内心是不喜欢这个办法的,思考之后说道: “韩王身为臣子,允许以月易年,服丧三月出孝,继承韩王之位。” “期间以世子身份秉国,用治丧委员会的名义负责一切事物,等到朝廷诏书抵达且除服出孝后,举行正式继承大典。” “待到韩藩稳定后,明年入京觐见。” 朱亶眘的薨逝,是海外藩王第一次在海外去世。对他后事的处置办法,以后会成惯例。 理藩院对服丧以月易年不反对,因为他们如今也是这样。 让韩王世子在服丧期间秉国,他们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对韩王世子何时继位,他们就有一些看法了。黄立极话题一转,说道: “韩宪王陵墓在南京,其余韩藩诸王,陵墓在以前的封地平凉。” “如今韩藩已被迁往海外,韩王薨逝后应该葬在哪里?” 朱由检本能地就想说在韩藩择地葬,但是在仔细思考黄立极的问题后,顿时认识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允许藩国设立宗庙后,如果再让他们在藩国择地安葬,那他们就彻底本地化,和内地断开联系。 反而是在内地安葬的话,会让朝廷掌握宗庙陵寝,增强这方面的影响力。藩国每年派人祭祖,也会和内地一直有联系。 虽然这种联系,有可能对地方带来干扰,藩王的陵寝也会占用土地。但是朱由检思考其中利弊后,还是决定将藩国的陵墓放在内地,下决定道: “内藩君主,应该在内地设陵寝。” “允许各藩扶柩回国,在故乡或两京建立陵寝。” “同时允许在藩国宗庙附近设立衣冠冢,用于平时祭祀。” “让韩王世子选择在南京或平凉安葬韩王,已故韩王的谥号,也由理藩院、礼部和宗人府宗正寺一起拟定,务必彰显出韩王的功绩。” 让理藩院和其它衙门一起制定一套办法,利用王位继承,加强藩国和大明的联系。 这本就是黄立极的本意,他是通过陵墓提醒皇帝,可以用此加强对藩国宗庙的掌控力。 所以在皇帝做出决定后,他就立刻将自己之前的构想道出。并认为应该在分封礼法加入这一点,甚至可以体现在继承礼法内。 朱由检对黄立极的这些提议很是满意,对此人也是刮目相看。认为这个被他留用的阉党老臣,不完全是尸位素餐。 其实,黄立极能在天启年间坐上首辅,称得上颇有手腕。只是他为人向来柔媚,不敢坚持己见。 所以在朱由检这个强势皇帝看来,黄立极如同传声筒一般。 但是黄立极在熟悉朱由检的脾性、又受到东林党的刺激后,如今已经开始主动做事,打算在理藩院建立一番功业。 韩王薨逝这件事,在朱由检看来棘手,但在黄立极看来,就是建立功劳、完善理藩院的机会。 他要趁着此事,确定一些加强对藩国掌控的制度。在理藩院完善过程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很快,黄立极就指挥理藩院,操办韩王的后事。并且在和礼部、宗正寺等衙门沟通后,提议设立藩国事务委员会。把各个涉及藩国事务的衙门整合,方便处理这类事。 朱由检看到理藩院列出的事务后,对此批准允许。只是名字却改了一下,定名为藩属外事委员会。无论内藩、外藩还是外国事务,都由这个委员会协调管理。 理藩院掌院黄立极,自然担任这个委员会的主任。礼部尚书成基命、宗人府掌印兼宗正寺卿,担任副主任。 理藩院开始和其他衙门交融,获得更大的影响力。 —— 同一时间,韩藩也在处理韩王薨逝这件事。 韩王朱亶眘的去世,其实早在韩藩很多人的预料内。 韩王世子朱韶在去年从京城前往韩藩,就是朱亶眘在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 之所以要对外封锁消息,是因为韩藩刚刚开国,无论内部、外部,都称不上安稳。残留的虾夷部落和从日本来的倭寇,都在侵扰他们。 所以朱亶眘硬是撑了一口气,直到今年九月彻底油尽灯枯,方才撒手而去。 让他欣慰的是,他在临终之前,看到了大明最新式的火铳。韩藩将士在拿到这种新火铳后,取得了很多针对土人的胜利。 甚至就连从日本过来的倭寇,也在精准的火铳下,被打死了不少。 韩藩内外形势,可谓大为改观。 就连那些暗中派倭寇侵扰韩藩的日本藩主,在得知韩王薨逝后,也没有大规模派遣倭寇过来。 不过他们不动,却不代表韩藩不动。 韩藩长史陈新甲,便打算趁着老韩王薨逝、新韩王还未继位时,趁机掌控韩藩,建立一番功业: “朝廷那么怎么说?” “有没有确定韩王世子什么时候继位,期间由谁执掌韩藩?” 负责通信的锦衣卫人员道: “朝廷命令韩王世子秉国,设立治丧委员会,负责治丧期间一切事物。” “治丧委员会的主任,由韩王世子担任。韩藩长史、典军等官员,还有一些宗室,作为治丧委员。” 这个决定,是陈新甲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身在海外的他,对朝廷正在推行的集议制并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朝廷各级委员会正在大规模设立。 直到这位消息灵通的锦衣卫人员讲解后,他才知道委员会是协调机构,同时也是集议会。主官有权召集会议,否决会议决定。 这意味着,他这个韩藩长史,并不能在韩王薨逝后完全掌控韩藩。反而是韩王世子,能够名正言顺地领导他们。 这让他的心里非常不甘,因为他是想趁着韩王薨逝调动兵马,立功升迁回去的。 但是韩王世子为了安安稳稳继位,明显不会同意他的想法。 所以他之前是想趁着韩藩群龙无首时,窃取韩藩权力的。 韩王世子朱韶,也没有阻挡他的手腕。按照以前的制度,他能轻易把权力夺过来。 不过如今朝廷设立治丧委员会,朱韶以继承人的身份,明确成为治丧的负责人。 陈新甲官位再高,也无法和他争夺这个职位。在治丧委员会负责韩藩国事期间,里面的宗室治丧委员,也会和外姓官员争权夺利。 甚至,陈新甲还从这里面看出皇帝的意思,在韩藩权力交接时,保障宗室的地位。 明确这一点后,陈新甲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去找韩王世子朱韶,请求道: “世子,王爷薨逝,人心不安。” “臣担心日本那边有异动,请求出使日本。” 朱韶能力平平,他在父亲去世后,就担心镇不住陈新甲等韩藩老臣。 听到陈新甲要出使日本,他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依依不舍道: “陈长史辅佐父王开藩,立下偌大功绩。” “如今父王薨逝,国中事务正需长史处理,长史怎么能离我而去呢?” 不愿陈新甲外出,想要把他留下来。 然而陈新甲却知道,韩王世子只是客套话而已。如今自己留下来,只会和韩王世子爆发冲突,而且很难有获胜的机会。 他向韩王世子道: “安东都护府前些日子发来的通报,说要招收日本士兵去打仗。” “臣此次出使日本,就是为了这件事。” “让那些日本人去打建虏,而非威胁韩藩。” 这个理由,很让韩王世子认可。因为他也担心日本各藩再放任倭寇进来。 以韩藩将士的战力,当然是能打败倭寇的。但是沿海据点的建设,却会耽搁下来。 所以韩王世子道: “长史愿意分忧,寡人怎会阻拦?” “长史此行辛苦,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陈新甲等的就是这番话,他和韩王世子谈判,就是以自己退出韩藩,换取招募日本士兵、建功立业的机会。 所以他毫不客气地选了一些亲近自己的官员,还让韩王世子支援一批军械。 朱韶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为韩藩安稳考虑,还是答应了陈新甲的请求。把陈新甲给送走,以便掌控韩藩。 陈新甲很快率着那些想立功回国的官员和军官,向着日本而去。在这里,他们将招揽日本士兵,以便能参与明年的辽东大战。(本章完) 第783章 解元张溥 南京,姜曰广同样在思索日本之事。 他在上个月就接到了洪承畴的书信,催他尽快去日本募兵。 只是因为江南乡试推迟,这件事只能耽搁下来。 此时,眼看乡试结束,姜曰广已经迫不及待北上,募集兵马建功立业。 他向刘理顺道: “今科乡试总算是结束了,榜单已经定好。” “剩下的琐事就劳烦刘侍讲,姜某要去日本。” 刘理顺劝阻他道: “何必如此急切?” “乡试的明经科是你主持的,中榜的举子还没拜师呢?” “何必急这一两天?” 按照科场惯例,乡试主考官是上榜举子的座师,两者是师徒关系。 翰林院的官员之所以能当宰相,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乡试主考官大多出自翰林。他们借着主持乡试,能收拢一大批举人作为弟子,在官场上形成蟠根错节的势力。 所以乡试的结束只是开始,乡试之后中榜举子拜师,对主考官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刘理顺此次担任总主考官,本就是临时任命的。他不想被人诟病夺取姜曰广的机会,极力挽留姜曰广留下来。 姜曰广何尝想要放弃这次机会,但是他更知道机会难得。自己如果错失这次辽东大战的机会,以后再募集日本兵马去辽东打仗,那就会更难了。 所以他心里更重视这件事,对于收举子当座师,反而没那么在意—— 他也不相信有举人会违背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已经确定的事情,没必要为此耽搁时间。 是以他没有答应刘理顺的挽留,反而慷慨激昂地道: “朝廷任用我辈,不就是为了分忧解难?” “如今辽东大战将起,我又怎能耽搁?” “刘侍讲不必再劝,乡试后续事务,劳烦刘兄主持!” 决定立刻出发,和刘理顺等告别。 刘理顺极力劝阻,又想起一件事情,和姜曰广商议道: “姜兄说乡试结束了,其实还未完结。” “按照朝廷的旨意,今科乡试解元,要按新办法评出来。” “不如定了解元,姜兄再走不迟。” 姜曰广哈哈大笑: “今科解元是谁,难道还有疑问吗?” “张溥是明算科魁首,明经科也中了五经魁,明法科也有他的名字。” “如此名登三榜,又有两科是魁首,他当解元有何疑问可言?” “刘兄,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姜某今日去也!” 哈哈大笑一声,带着随从乘上早已准备的船只,前往日本去了。 他要尽可能地募兵,为明年的辽东之战筹集一支至少能称为偏师的军队,带他们立下功绩、为自己挣个爵位。 刘理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 他知道姜曰广执意离开的一个原因,是要避开江南士林的风波。 新东林和东林学社的事情,此时已愈演愈烈。很多应试的学子,都被卷了进去。 姜曰广作为翰林院外放培养的人才,自然是知道皇帝对结党的忌讳的。身为东林党人的他,也隐约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君臣角力。他不愿卷入这件事,所以急不可待地离开。 但是刘理顺就没办法了,他这个总主考官,是避不开应试学子的。甚至他在乡试结束后还要去苏松新区任职,和江南士林根本撇不开关系。 最终,他只能叹了口气,下令道: “放榜!” “解元定为张溥,其余魁首为亚元。” 命令衙役张榜,同时将榜单传给南京通政司,让南京通讯社把这个消息发出去。 众多翘首以盼的学子,很快看到了榜单。在明算科确定一百名举人后,又有二百五十多名秀才,考取了明经科、明算科举人。 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自然就是张溥。看到张溥成为五经魁之一,还登上明法科榜单。所有人都对这个连中三榜的举人感到佩服,认为不愧是徐光启的弟子。 张溥此时,也掩饰不住喜悦。因为他知道自己中了解元后,连中三元的道路,已经向自己敞开: 『明年会试,我的明算科应该没问题。』 『还要多考几科,争取成为会元。』 压制心中的激动,张溥向道贺的人回礼,又向杨廷枢道: “恭喜杨兄成为亚元,明年我们一同进京赴试。” “伟业,你这次也是亚元,明年要不要去参加会试?” 吴伟业对自己成为经魁同样十分兴奋,听到老师的话当即道: “要!当然要去!” “明年朝廷要录用八百进士,弟子盼着和老师一起登第。” 张溥哈哈大笑,摇着扇子说道: “好!好!” “明年咱们就一起进京,师徒双中进士。” 畅想着自己连中三元,弟子也成为进士。 此时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连中三元的最大对手,就是眼前的弟子吴伟业。 师徒两人将展开一次对决,决定谁是会元。 —— 乡试中举之后会举行鹿鸣宴,作为新科解元,张溥出尽了风头。 杨廷枢在成为亚元之后,名声也更大起来。尤其是他和张溥同属应社,吴伟业又是张溥的弟子,应社的吴昌时也同样中举。这让应社的名声,一时风头无俩。江南诸多文社,皆以应社为魁。 杨廷枢这位应社的发起人,在张溥、吴伟业、吴昌时等人的支持下,毫无疑问成了江南文社领袖。召集众多文社,举行金陵大会。 此次金陵大会上,杨廷枢在张溥的建议下,决定成立东林学社。由各社推举人才,加入东林学社。 学社现在的目标,是准备明年的会试。为此,他们又成立《东林学报》,鼓励学术争鸣,相互交流学问。 新东林以东林学社的名义,蓬勃发展起来。还决定每次乡试都要在金陵召开大会,吸纳新的人才。 这个变化,让暗中鼓动东林学社成立的项俊卿,都有一些意外。 因为这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他也不想看到东林学社吸收人才壮大。 所以他很快找到张溥,询问道: “这个办法,是谁提出来的?” “下一次金陵大会,主持的人是谁?” 张溥苦笑说道: “是吴昌时提出来的。” “他说如果明年不能考取进士,下一科由他主持金陵大会。” “真没想到,搅动风浪的是这个人。” “杨廷枢的心思,就是他鼓动起来的。” 作为应社最早的十一人之一,张溥自认为对吴昌时足够了解。却从没有想到,这位同社好友还有这样的心思。 如果不是杨廷枢和他提前通消息,他又在东林学社成立时仔细关注。只怕根本想不到,吴昌时怀着这个心。 项俊卿听到吴昌时的名字后,顿时明白一切都是这个人在捣鬼。但是吴昌时的背后有没有其他人,现在却又未知。 所以他向张溥说道: “东林学社的事情,你不用过多关心,本官会派他人打入进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杨廷枢怀着什么心思,愿不愿意配合我们?” 张溥早已和杨廷枢有过交流,回道: “维斗是想中进士的,考不上进士也想得个元士身份。” “所以他是愿意配合的,打算在东林学社,传播自己的学问。” 有所求那就好办,项俊卿道: “可以向他许诺,以后能获得元士身份。” “但是如果他在明年没登科的话,请他回来主持东林学社。” “一定要把东林学社引导为学术社团,而非被吴昌时等人利用、实现什么野心。” 张溥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说道: “维斗想的就是讲学,说是考不上进士,就不会去做官。” “由他主持东林学社,项指挥尽可放心。” 项俊卿点了点头,又向张溥恭贺道: “西铭先生中了举人,又是明算科魁首。” “明年会试明算科,想必能够登第。” “项某就在这里先恭喜了,祝愿西铭先生明年,顺利成为进士。” 张溥哈哈大笑,对此很有信心。 作为江南乡试明算科魁首,他不相信自己在会试明算科会落第。 只要考上明算科,明年成为进士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能在殿试上,被皇帝点为状元。 他连中三元最大的阻碍,就是不确定如何成为会元。 他只希望明年的会元像江南乡试一样确定,自己能凭着考中多科夺魁。 —— 和项俊卿分别之后,张溥又去拜见刘理顺。 作为此次乡试的总主考官,刘理顺是所有中试举人的座师,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非寻常人可比。 而且张溥还知道,刘理顺就是皇帝派来的。为的就是让江南士人成为袁可立的徒孙,加入所谓的中立派。 所以他对刘理顺十分恭敬,在中举后立刻确立了师徒关系。 刘理顺的见识,也确实当得起他的老师。多次参加会试的他,向张溥传授了很多会试的诀窍。 不过两人谈论更多的,还是苏松的治理。负责苏松新区筹建的刘理顺,对张溥组织的雇工协会十分好奇。 在向张溥仔细了解,得知雇工协会的组建过程和作用后,刘理顺敏锐察觉到: 协会能取代士绅,作为官府和民众的纽带。 所以他很快决定,要把协会纳入议会管理,同时进行拆分,避免不受控制。 他向张溥说道: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议会是按四民选举的,以后苏松不应该只有雇工协会,还要有佃农协会、奴婢协会、个体户协会等协会。” “士农工商四民,皆可设立各行各业的协会,而非混杂在雇工协会之内。” 这是要拆分张溥组建的雇工协会,张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雇工协会,现在确实太混杂了,应该把佃农、奴婢、个体户等拆分出来。” “这件事老师做主即可,学生打算进京,准备明年会试。” 放弃了雇工协会的领导权,把他移交给刘理顺。 对他如此识趣,刘理顺十分满意。但是如今的雇工协会人员高达数十万人,即使刘理顺身为苏松新区主官,也不敢贸然拆分。所以他向张溥道: “这件事情,还需要天如配合。” “你是雇工协会的创建者,整顿协会舍你其谁?” “还有,朝廷组建中军营,兵额差了六千人,打算从各地招兵,尤其提到了苏松。” “你要配合朝廷的命令,向雇工协会的人宣讲,鼓励他们应募,前往京城当兵。” 这两件事都很棘手,因为就连张溥,也不确定人员高达数十万的雇工协会,还会不会听从自己。 从雇工中招募士兵是更难的事情,先前他就曾向雇工许诺,不会让他们去外地服役。 如果食言而肥,很可能引起雇工不安,进而出现乱子。 所以张溥不得不向刘理顺说明情况,说清自己的顾虑。 听到张溥的这些观点后,刘理顺思索一番,仍旧道: “雇工协会刚成立不久,如果现在不整顿,以后就会更难。” “至于应募当兵的事情,朝廷并没有要求苏松提供多少兵额,一切全凭自愿。” “但是去中军营服役的班军,是能拿到军饷的,比照边军待遇。” “不像你们的工程营,服役都是义务。” 作为朝廷从各地调集的精锐军队,五军营大多是职业兵,能拿到相应的饷银。 中军营缺少的六千人也是募兵,自然会发放军费。 这相比完全义务服役的苏松工程营,待遇自然更好些。让人顾虑的则是中军营远在北京,需要去京城服役。 同时,还有上战场的危险,民风柔弱的江南人不一定愿意去。 深知江南民风的张溥,向刘理顺道: “如果去中军营也是去做工程兵,学生有把握招揽至少三千人。” “但是如果去打仗,他们就多半不愿去。” “请老师询问一下,中军营是否需要工程营?” 刘理顺听着张溥的这个建议,缓缓点了点头。认为以江南的民风,确实招募工程兵更靠谱些。直接告诉他们去打仗,很难招到多少人。 京城那边有城墙、工事需要修建,也确实需要工程兵。所以他立刻写了一封信,传信询问枢密院。希望枢密院在中军营设立工程营编制,专门从雇工协会招募工程兵。(本章完) 第784章 掣签选举法 第784章 掣签选举法 作为苏松新区的负责人,刘理顺一直在思索如何建立新区议会。 这个议会,要比涿鹿区议会更完善。还要排除宗族、宗教、社团等势力的影响力,不能让议会沦为有产者的游戏。 所以,他在看到张溥组建的雇工协会后,就决定把这个协会纳入议会,和议会的专门委员会对接,用协会取代士绅的地位。 他向张溥说道: “如今国会之中,除了礼法委员会、道德委员会、监督委员会、金融委员会之外,还设有农业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商业委员会。” “这三个委员会,听名字你就该明白,是专门负责农工商事务的,包括协助选举相应行业的议员,制定完善的办法。” “我从雇工协会中拆分出佃农协会、个体户协会,就是打算让这三个协会和农工商三大委员会对接,分担一部分事务。” “今后,贫困者、恒产者的议员推选,就由三个协会负责一部分前期工作,尤其是推选和考察候选人、评选道德模范。” 按照现在制定的议员选举办法,普通公民只有选举权,是没有被选举权力的。只有获得公士以上身份,才能被选举为议员。 这个要求,对于士人和有产者来说非常简单。 士人只要考取秀才,就获得相当于公士的身份。 有产者钱粮众多,只要捐纳一千两银子或一千石粮食,也能获得公士身份。 所以他们对设立议会非常拥护,认为皇帝是给他们放权。 与之不同的是贫困者,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多钱粮、也很难考上秀才。所以他们获得被选举权很难,根本没有资格当上议员。 针对这个状况,朝廷之前制定的办法是从贫困家庭推选孝悌力田,给他们授予公士身份。 前段时间更进一步,把孝悌力田、孝廉等扩充为道德模范。 凡是被评为道德模范的人,都授予公士身份,有资格参选议员。 张溥以白衣卿相自诩,对朝廷政策自然非常关注。他能听明白刘理顺所言,很是赞同地道: “老师所虑极是,与其让不听话的士绅、社团推举,不如把协会纳入议会,由他们评选道德模范、确定议员候选。” “雇工协会由老师执掌,学生高枕安寝。” 又一次确定把雇工协会的主导权交给刘理顺,张溥转而说道: “有关议员选举,学生还有个建议。” “前段时间,朝廷提出在严打期间对堕落罪行严惩,掣签流放出去。” “窃以为这个办法,可用于议员选举。” 对堕落罪行施加附加惩罚,这件事情刘理顺是知道的。 但是如何把掣签用于议员选举,他却没想出来。 一时颇感兴趣,向张溥道: “掣签选举,是从候选人中直接抽签选出议员吗?” “这样选举议员,民众会不会同意?” “他们若不认同,议会可办不下去。” 议会的作用就是民意代表,是皇帝和臣民共治天下的重要一环。 如果议会不能代表民意,那就丝毫不能发挥作用,这也是刘理顺最顾虑的一点。 张溥笑着说道: “一人一票的选举,看似代表民意,却容易被权势者控制。” “不知老师看过没有,学生的业师徐学士前段时间在内参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介绍泰西的选举办法。” “其中一个观点,就是抽签更容易实现民主、票选则容易导致寡头政治。” “所以学生以为,议会要真实体现民意,必须使用掣签。” 这篇介绍西方选举办法的文章,自然是朱由检授意徐光启所写的。徐光启从传教士那里问到许多知识,写在了文章里面。 京城的景教会在见到大明皇帝对这些感兴趣后,也在加紧翻译西方政治学知识,把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等书籍,翻译成为汉文。甚至连教宗和枢机主教团的选举办法也介绍了一下,希望景教会的首席大主教和枢机主教,能被他们自己选举出来。 这件事在各地的景教会传得沸沸扬扬,张溥作为徐光启的弟子,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刘理顺作为一个醇正的儒家学者,对此却不太关心。 听到张溥的话,才隐约想起是有这么一篇文章。翻开前段时间收到的内参,指着那篇文章道: “是这篇吗?看着似有一些道理。” “使用掣签选举,确实比票选更公平些。” “关键是定下掣签办法,不能被人暗箱操作。” 掣签法的公平,是众所公认的。万历年间孙丕扬在吏部推行掣签法,大选急选、悉听其人自掣,杜绝权贵请谒。时人盛称无私,一直沿用到现在。当今皇帝推行的按功劳大小志愿选官,都没能完全取代掣签。 刘理顺对掣签法的优缺点十分了解,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暗箱操作,把好好的掣签法,蒙上重重黑幕。 除此之外,掣签法最大的缺点不能辨材任官,对于议员来说反倒不怎么打紧—— 因为议员不需要治理地方,只是监督和建议。 这种要求很低、多数人都能胜任的职位,正适合使用掣签法。 所以刘理顺道: “说说你的想法,掣签选举如何用于选举议员?” 张溥早就思量过这件事,闻言当即回道: “学生以为,议员选举不应一人一票,也不能看谁得到的选票多,那样容易导致寡头政治。” “应该把所有的候选人都列出,让选民决定是否认同他当议员。” “如果候选人的认可度超过八成,那就从他们中掣签选出议员。” “数量不够的,再从认可度只有七成、六成的候选人中选举,五成以下的不入选。” “如此,选出的议员都有至少一半选民认可,自然能在议会反应民意。” 这个办法,带着明显的科学派特征,那就是用数据说话。 刘理顺初听有些新奇,继而又摇了摇头,说道: “这样抽选,实在太麻烦了。” “若是认可度最高的人抽不上,或者一个选区的候选人认可度都不到五成,那该如何是好?” “一旦发生事故,民众会以为议员选举办法不公,不会认可议会。” “涿鹿区那边票选时,可出过不少岔子,有些地方甚至发生骚乱。” 把涿鹿区选举的情况具体道出,让张溥认识到选举的困难。如果平时最被认可的人不能成为议员,民众会想当然地认为有黑幕,不会认同选举。 张溥没有真正做过选举工作,听到刘理顺的话,说道: “那就不全部掣签。” “可以规定一个选区有一半人票选产生,一半则源自掣签。” “例如某选区有十个名额,那就从认可度最高的候选人中挑出五人,直接成为议员。” “其他议员再按认可度排列,按照两倍数量掣签。” “这样就有一半议员的产生不受控制,不会被寡头完全控制议会。” 这个办法,相比之前更完善了一点。但是退让却有点大,刘理顺思考之后说道: “五成还是有点多,这些人足以控制议会。” “不如降为三成,另外七成从三倍差额中掣签。” “你这个提议不错,苏松新区的议会,可试行掣签选举法。” 打算在苏松新区,试行掣签选举。 不过具体的选举办法,明显还需要完善。 张溥对此也有过思考,继续道: “学生在报纸上,看到通州兵工厂的工人代表,就是从工会委员中掣签产生。” “被抽选到的工会委员轮番担任代表,参与工厂管理。” “窃以为抽选到的议员也应同样,在担任一届议员之后,下一届不参与掣签,以便让更多被认可的候选人,有机会成为议员。” 这个办法,刘理顺更不知道了,甚至闻所未闻。 也就是张溥一直关心雇工协会,和协会的成员有联系,才在和他们的通信中,得知通州兵工厂采用这种办法让工人参与管理。 如今雇工协会在苏松新区的工厂中,已经打算推行这种办法,以便能加入企业管理,争取更多权力。 张溥期望这个办法能得到刘理顺的认同,让雇工协会在他治下蓬勃发展。 刘理顺出身贫苦,内心也是倾向平民的,否则朱由检不会把他派到苏松新区来。 听到张溥讲述的这个办法,他立刻觉得可行,赞赏道: “掣签选出工人代表轮流担任,真是一个好办法。” “甚至议员也能这样,把掣签选出的议员,任期定为一年。” “再选两人做候补,完成三年一届。” “如果中间有议员有事不能任职,还可以让候补议员顶上去。” “这样能参与掣签的候选人能更多,更好地代表民意。” 畅想用这个办法,选出更多的民意代表来。 不过张溥在听到后,却泼了一盆冷水,说道: “掣签议员任期定为一年,实在是太短了,这会让他们没有同票选议员竞争的能力。” “而且议会变动太大,也不利于稳定。召集会议的时候,更会非常麻烦。” “学生以为与其让候选人轮流担任议员,不如让有资格担任常务议员的议员,轮流担任常务议员。” “相比普通议员来说,常务议员才是更重要的,平时也只有他们与会。” 这个说法,让刘理顺点了点头,知道涿鹿区那边现在确实是这样。 相比国会来说,地方议会的议员人数要更少,但是也能达到二三百人。 把这二三百人全部召集到礼堂开会,是非常繁琐的事情。尤其是那些需要干活的议员,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 所以涿鹿区的议会,现在更多地召开常务委员会。只有常务议员,才会参加会议。 议会也实际被常委会操纵,普通议员根本没多少地位。 张溥建议用掣签选出常务议员,可谓一针见血。 而且他还说道: “不止常务议员,上级议会的议员,也可以用掣签选举。” “区县议员由选民直选,省、府议会的议员,则从区县议员中选举。” “如果按照票选法,会像西方的寡头政治那样,成为权势者的游戏。” “但是使用掣签选举,就谁也不能控制结果了。” “可以直接规定,从认可度排在前列、愿意前往府城和省城的议员中,选出更上一级议员。” “下一届则不能担任,只能从其他人中抽选。” 这个说法一提出,刘理顺的眼睛立刻睁大起来。 因为他敏锐认识到,这是在组建更高级的议会。 对于停留在以区议会为试点的他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如果能够成功,国会的组建就能迈进一大步,不止停留在筹办。 心情激动之下,刘理顺有些怀念地说道: “崇祯元年的时候,刘宗周先生提出重制礼乐,设立国人大会。” “皇上在那时说,要用十年在北直隶建立议会,二十年建立国会。” “当时我们都觉得太慢,觉得三五年时间就能把国会建起来。” “直到在涿鹿区试点两年后,我们才发现建立一个区议会都不简单,更别提建立国会。” 缅怀着这件事情,刘理顺满是欣慰地向张溥道: “苏松新区的议会,是又一个试点。” “如果你提出的掣签选举法能成,那么苏州府议会和南直隶议会的组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国人大会的组建,也能大大提前!” 这是刘理顺最欣喜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他因为筹建涿鹿区议会的经历,对于在全国设立议会很不乐观,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建起来。 如今听到张溥的掣签选举法,才发现区县议会设立后,府议会、省议会很快就能办起来。甚至连国会都不麻烦,可以直接从省议会掣签。 可以说,掣签选举法在刘理顺看来就是一条康庄大道,能够把国会组建的脚步,猛然向前加快。 所以,他更加热切地和张溥商讨掣签选举法,打算在苏松新区试行。 并且和张溥一起撰写奏疏,把这个办法呈给皇帝。希望能获得朝廷支持,在掣签选举法的施行上提供方便。 (本章完) 第785章 大明礼法公约总则 第785章 大明礼法公约总则 “掣签选举法?” “这种办法能行吗?” 看到刘理顺和张溥的奏疏,朱由检琢磨道。 虽然他对票选不满意,想过用抽签代替票选。但是这种选举议员的办法后世没有国家大规模采用,他的心里自然有所疑虑。 所以思量之后,他把这份奏疏在内参刊登。然后召集大臣,召开有关国会筹办的会议。 徐光启在前段时间奉命写了有关掣签和票选的文章后,对掣签选举很赞同,率先出言上奏道: “臣听景教会的神甫提到,泰西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的议员和官员,就是用抽签和票选产生。” “威尼斯是先抽签、后票选,佛罗伦萨是先票选、后抽签。” “此二国已实行数百年,一直延续至今。” “臣以为大明的选举,可以借鉴二国。” 将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的制度详细介绍了一下。 前来大明的传教士,显然对这两个国家很了解。毕竟教廷所在,就离二国不远。 群臣听到泰西竟然有两个国家早已实践掣签和票选,甚至更古老的雅典、罗马也曾使用抽签。对于泰西的了解更深一层,不再把他们当成普通外夷对待。 对于徐光启的以西补儒、吸收西方有益的部分融入儒家,杨景辰、成基命等和传教士有往来的也很赞同。认为可以把有益的部分,融入大明的重制礼乐。 但是也有人对此很反对,不认为泰西夷人的制度,能够用在大明。 左都御史王在晋道: “大明地域广阔,威尼斯、佛罗伦萨不过二城邦,制度有何借鉴?” “若要掣签选举议员,用吏部的掣签法就行了,何必去学夷人?” 其他不喜欢西学的臣子,也纷纷群起攻击。认为大明自有国情,不需学习外夷。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好在不用他下场,礼部尚书成基命就出言反驳道: “威尼斯、佛罗伦萨的制度,自然不适合用于整个大明。” “但是他们对掣签和票选的实践,却是可堪借鉴。” “香山澳、香江岛两个自贸区都有很多外夷,臣以为可在三地,试行掣签和票选。” 杨景辰也出言赞同,认为可以尝试。 他和很多福建的士人,都和艾儒略等传教士有交往。成基命作为叶向高的弟子,对传教士也很有好感。 两人虽然分属阉党和东林,但是在这点上是有共同语言的。在他们的支持之下,很多官员同样认为可以试行掣签。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讨论,目光又看向刘宗周。 重制礼乐是刘宗周主持的,他也是国会筹办处的主任。无论采用什么办法,都需要他的同意。 刘宗周看过刘理顺的奏疏,而且还收到了刘理顺的来信。他虽然坚持儒家正统,却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建议道: “古之国人大会,能够把都城的所有国人聚起来。” “如今大明的国人众多,必须实行代议。” “臣以为无论掣签还是票选皆可使用,只要能够代表民意。” 他的这个态度亮出后,朱由检就再无疑虑了,下令道: “既是刘理顺的提议,那就在苏松新区试行。” “香山澳、香江岛和满剌加,可以仿照泰西城邦的制度试行一下。” “如果效果良好,那就总结出办法向其他地方推广,在府和省试行。” “若是能用掣签快速选出府议员、省议员,国会的建立就会大大加快。” “朕期望那一天早日到来,君臣民共治天下。” 这个表态,自然让在场的臣子很是欣喜。 当今皇帝别的不说,对臣子、对士人那是真的尊重,就连君臣议事,都能坐下谈论。 对民众也一直放在心上,堪称一位仁君。 刘宗周之所以愿意帮助皇帝,就是因为他认为皇帝在践行仁义之道,得了尧舜和孔孟的真意。 尤其是“君臣民共治天下”这句话,在杨景辰提出之后,如今正式被皇帝确认。 这代表着臣子在重制礼乐中,找到了自己的地位。 提出这点的杨景辰,在官员中的声望陡升,很多人不再把他视为阉党和幸进。 或许是知道杨景辰对自己的威胁,首辅韩爌忽然道: “陛下制定《大明礼法公约》,就是与臣民约定,立下共治天下的办法。” “臣以为‘君臣民共治天下’这一条,应写入礼法公约。” 这个提议,让官员们很是欣喜。他们认为韩爌不愧是首辅,敢当着皇帝的面提出来。 如果这句话被写入礼法公约,以后皇帝想否认都否认不了。大明的臣子也能凭借这一条,获得和皇帝共治天下的权力。 朱由检当然明白这一点,知道这是改变立国根基的大事情。所以他虽然不反对这一点,却必须保证自己的权力。 所以他斟酌之后,说道: “《大明礼法公约》制定,需要有个总则,把一些原则性的内容定下来。” “朕看君臣民共治天下这一点,就可以写入总则。” “在总则之中,确定君主、臣子和公民的权力。” 这显然是他的奇思妙想,仿照的是后世宪法的序言。 群臣一时跟不上,只能听着皇帝道: “总则之中,首先要确定大明的性质,确定天子的地位。” “朕以为可以这样写:” “大明由太祖驱逐胡虏开创、成祖靖难奠定,皇位由其男性子孙继承之,遵循《大明继承礼法》。” “不知这一句话,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揣摩着这句话,知道这是皇帝提出的条件。 既然要君臣民共治天下,那么自然要确定君主的权力。 大明皇帝的权力来源是什么?当然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皇帝确定的总则第一句话,就是确定太祖朱元璋有开国之功、成祖朱棣有靖难伟绩,所以他们的子孙能够继承大明皇位,获得治理天下的权力。 群臣中有对太祖、成祖不满的,但是对于这句话,却普遍不敢反驳。因为反对这句话,那就是质疑大明皇帝的合法性,是要掉脑袋的大问题。 而且他们对皇帝表态遵循《大明继承礼法》这一点,普遍非常赞成。认为这一句话,确实应该写入《大明礼法公约》。 然后,朱由检才在斟酌之后,继续道: “大明皇帝与臣民共治天下,依照礼法治国,约定《大明礼法公约》。” “并依《大明分封礼法》,为臣民册封爵位、分封领地。” “君臣民共治天下。” 加起来短短的三句话,就把三大礼法纳入,并且把君臣民共治天下这一点,写入礼法之中。明确《大明礼法公约》的性质,是皇帝与臣民约定。 群臣对于这一点已经不能说是满意,简直就是狂喜了。 当今皇帝的这个表态,让他们感觉自己,也成了大明的主人。 他们齐声称颂,为大明有这样的明君而欢喜。 甚至还有人道: “臣以为大明不但由太祖开创、成祖奠定,还有陛下重制礼乐。” “应当把这点写入总则,确定以后的皇帝,必须由陛下的子孙继承。” “如此方能彰显陛下的功绩、断绝宗藩异心。” 这番话语,是把当今皇帝和太祖、成祖并论,并且要把大明的帝系,彻底留在当今皇帝这一脉。 群臣对此是赞同的,因为他们对太祖、成祖的观感实在称不上好。认为与其推崇二祖,还不如推崇当今皇帝。 而且以当今皇帝这几年生下的众多子女来看,帝系也没有转移的可能,还不如尽早定下来。 他们对此纷纷附和,认为皇帝有直追二祖的功绩,应该写入礼法公约。 朱由检听到他们的话语,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现在的功绩能和太祖、成祖相提并论。 为了避免成为笑话,他坚决拒绝道: “朕刚登极三年,内忧外患都未平定,有什么资格和太祖、成祖相比呢?” “众卿不必多言,若是朕的功绩足够,后人自然会把朕写入礼法内。” “若是功绩不够,现在写进去也会被移出来。” 拒绝了这些臣子的提议,认为自己还不配。 群臣见皇帝如此冷静,有的暗暗钦佩。 更多的则是叹息,因为他们确实想把当今皇帝写入礼法内。 那样以后的皇帝就会都属于当今皇帝的子孙,他们可以拿着祖制的名义,逼迫以后的皇帝遵守礼法公约。 可惜皇帝没答应,认为功绩还差得远。 这让一些大臣更坚定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希望和当今皇帝一起建立功绩,把重新制定的礼乐,完全传承下去。 大明君臣在其乐融融中,结束了这次会议。 —— 会后,朱由检特意留下了刘宗周,向他道: “若是掣签选举法试行成功,那么府议会、省议会,很快就能建起来。” “省议会成立之后,国会的成立也就迫在眉睫。” “不知先生筹办到了哪一步,能不能及时建立国会?” 刘宗周看着皇帝,慢吞吞地说道: “陛下先前决定二十年建成国会,如今又为何如此急切?” “臣以为国会之设,应当按部就班,按照定下的计划来。” “若是操之过急,恐会适得其反。” 这是他的态度,认为国会重要,却更不能急。 万一急中出错,那就适得其反。 还不如按照之前的计划,一年一年推进。 朱由检听着他的表态,再对比一众大臣急着建立国会分享权力的态度,知道刘宗周确实是一位堪当重任的大臣。国会交给他筹办,自己能够放心。 所以他向刘宗周仔细解释道: “完整的国会,可以按部就班筹办。” “但是国会的一些机构,可以在完善后迅速运转起来。” “例如金融委员会,现在就可以推选熟悉金融的候选人,用掣签法选出金储会委员。” “民间金融活动,也需要他们监督,避免民众的财产被钱庄、银行侵吞。” 这是加强国会影响力的举措,也是为了向民众表明共治天下的诚意。 刘宗周虽然对金融不是很懂,却还是十分赞同。想着刘理顺提出的办法,他说道: “可以让金融协会和金融委员会对接,先从他们中选出临时的金融委员。” “还有国会的一个职责是商议赋税和徭役,臣以为应当据此,再成立两个委员会。” 朱由检点头赞许,说道: “国会要确定税率,还要审核户部的预算和决算,没有经济知识可不行。” “成立经济委员会,从财经委致仕官员中,选择一些人先加入里面。” “徭役的事情,可成立公民委员会。确定公民的服役时间,以及公民资格认定、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等权力。” 说着,他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 “公民委员会下,还应成立教化委员会,负责把民众教化为合格的公民,尤其是入籍的异族人。” “国会或许还需要成立民族委员会、宗教委员会,专门负责民族和宗教的问题,留一些议员名额给他们。” “如果大明公民侨居别的国家,也应该给他们留出议员名额。可以成立华侨委员会、外事委员会,负责对外工作。” “这样全部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个委员会?” 刘宗周算了一下,说道: “先前已经设立礼法委员会、道德委员会、监督委员会,还有负责农工商的农业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商业委员会,以及金融委员会。” “如今又设立经济委员会负责赋税和预算决算、公民委员会负责徭役。再加上民族委员会、宗教委员会、华侨委员会、外事委员会,一共十三个委员会。” “臣以为教化委员会不应在公民委员会之下,应当和这些委员会并列,和礼部对接,负责教育风化。” 朱由检点头认可,又觉得十四个委员会不好听,想了一会儿说道: “最后再加上资源委员会,负责资源开发、以及环境保护等工作。” “无论是土地还是山川,都是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咱们既要利用好,也应该留给子孙。” “设个资源委员会,让所有公民受益。” 确定国会下属,暂设十五个专门委员会。 这些委员会都要陆续开展工作,让民众看到属于他们的权力。也让官员适应,习惯国会议会。 (本章完) 第786章 君君臣臣民民 朱由检特意留下刘宗周,自然不止是询问国会的进展。 他要让刘宗周为刚刚制定的“君臣民共治天下”背书,作出权威解释。 刘宗周之所以成为重制礼乐的负责人,也是因为这点。 君臣二人对此,可谓心知肚明。 朱由检在安排了国会专门委员会的设置后,询问刘宗周道: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此言何解?” 刘宗周著有《论语学案》,对此当然熟悉,解释道: “政有大纲,君臣父子是也!” “君尽君道,臣尽臣道;父尽父道,子尽子道。而政无余藴矣!” “虽然,君仁则臣忠,父慈则子孝,故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远近莫敢不一于正,而无邪气奸于其间者,此‘正’之说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含蓄无限道理,九经三重从此出。” 朱由检点头称善,赞许道: “君尽君道,臣尽臣道;父尽父道,子尽子道。这句话很有道理。” “做君主的,自然要有君主的样子,臣子也是如此。” “就如文化工作者,一定要有文化一般。” “《大明礼法公约》,一定要体现这一点,确定君臣父子的权力和责任,确保权利和义务相统一。” 这个说法,刘宗周很是赞同,并且完全理解。 因为皇帝之前为《大明礼法公约》制定的篇章,就是大明朝廷机构、大明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以及法律制定和修改章程,如今不过是再一次强调而已。 他说道: “臣和诸位同僚制定的礼法草案,就是按此制定。” “对于上位者来说,享有权力的同时,就要承担责任。” “对于下位者来说,履行义务的同时,享有相应权利。” “无论地位高低,都不能随意逾越。”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心情很是欢喜。因为刘宗周为权责统一、权利和义务相统一,作出了理论解释。 他很是欣喜地称赞道: “先生学究古今,当真是一代儒宗。” “君主和大臣的权责统一,那就是‘君君臣臣’。” “这民众的权利和义务相统一,是否能称为‘民民’?” “朕将‘君君臣臣’扩展为‘君君臣臣民民’,先生以为然否?” 这番话语,在刘宗周的脑海中猛然一震,明白了皇帝为何留下自己,和自己探讨君君臣臣。 显然,皇帝的目的就是加上“民民”这两个字,为“君臣民共治天下”,找到理论来源。 同时确定君、臣、民的权力和责任,防止有人越界。 而这种对儒家经典的修改,非得有大儒背书不可,否则天下人不会认同这点。 他仔细思考着“君君臣臣民民”这两个字,认为可以把“民民”加上去。 但是这样一来,原本作为“君臣民共治天下”理论来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就能被皇帝抛弃了。 这是刘宗周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向皇帝道: “杨学士将社稷解释为社稷之臣,认为‘民为贵,臣次之,君为轻’。” “臣虽不完全赞同,却也觉得有其道理。” “不知陛下认为,这个解释然否?” 朱由检听得出刘宗周的目的,知道自己若是承认这句话,以后面对国会和朝廷,那就处于弱势。在君臣民这个权力三角中,处于最低地位。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而且他还认为,很多臣子也不一定愿意看到这一点。他向刘宗周道: “杨卿这样解释,确实有其道理。” “但也有偏颇之处,应当正本清源。” “否则有民众跳出来说‘民贵臣次君轻’,不服大臣甚至君主的管制,那又该怎么办?” 这下刘宗周没话说了,因为他先前就说“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这和君臣民的顺序是一样的。如果认同皇帝说的这番话,就应该认同“君君臣臣民民”。 但这又是他不愿的,一时间矛盾起来。 朱由检看他陷入沉思,继续道: “君臣民的关系,应当从两个方面解释。” “先生可曾听说过集体和个人?” 这种新名词新概念,刘宗周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虽然能明白字义,却不知道皇帝说的是哪一点。 而且他还知道,当今皇帝有很多奇思妙想,这也是他最缺失的一点。 所以他在重制礼乐上,才不介意配合皇帝,而非像建文君臣那样,顽固地想要恢复周礼。 躬身行了一礼,刘宗周向皇帝道: “请陛下赐教!” “臣洗耳恭听讲解。” 朱由检斟酌着话语,用自己学过的辩证法,向刘宗周解释道: “以集体而论,‘民为贵,臣次之,君为轻’是对的。” “朕即使身为皇帝,也会尊重朝廷大臣决议,无论廷推廷议廷鞫,都有更高效力。” “将来国会建立后,它的效力会更高,在大事集议上,高于朝廷大臣决议。” 这句话语,决定了国会的地位,那就是最高权力机关,高于朝廷和皇帝。 刘宗周作为筹办国会的负责人,对此非常激动,当即就下拜道: “陛下有此见解,当真万民之福。” “臣为天下贺喜!” 朱由检笑着让他免礼,继续道: “集体之外,还有单独的个人。” “以个人而论,就要反过来了,应该是‘君为贵,臣次之,民为轻’。” “君主最为尊贵,臣子则要次之,单独小民最轻。” “这就是‘君君臣臣民民’。” 绕了一圈之后,还是在推行这句话,把它作为“君臣民共治天下”的理论来源。 刘宗周眉头紧皱,认识到皇帝是在用“君君臣臣民民”,对抗“民为贵,臣次之,君为轻”。这样皇帝在儒家理论中,仍旧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皱眉思索起来。 朱由检见此情景,知道刘宗周心中在天人交战,当即加砝码道: “五代之时,后晋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说: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先生认同这句话吗?” 刘宗周当然不认同,他可不想回到五代十国的时代,当即道: “此为目无君父之言、荒谬绝伦之语。” “孟子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陛下不可言此!” 强烈反对皇帝说这种话,认为这种话就不应该从皇帝口里说出来。 朱由检见他反应这么大,当即口头道歉,说是自己失言。然后又问他道: “若是天子的地位不如臣子、民众尊贵,那会导致什么情景呢?” “像这种目无君父之言,会不会纷纷涌现?” “先生觉得,应该如何避免?” 刘宗周这下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了。因为皇帝在担心他认同民贵君轻后,会有更多的人不把君主放在眼里。 虽然他觉得事情不一定如此,但是想到五代十国时期文人在武将面前的地位,最终还是赞同道: “以个人而论,确实是陛下最尊贵。” “应当遵守‘君君臣臣民民’,不可擅自逾越。” 终于听到这句话,朱由检击掌称赞起来,夸奖刘宗周道: “先生说得好啊,‘民为贵,臣次之,君为轻’和‘君君臣臣民民’,就是一体两面。” “应该从集体和个人的角度,分别进行分析。” “朕希望先生写一篇文章,把这些教给天下世人。” “天下士人也可据此发表文章投稿,优秀者授与公士甚至元士身份。” 打算举办一次征文,把这个道理深入人心。 至于它是不是圣贤本意,根本不予讨论。 刘宗周显然明白皇帝这个做法的用意,但他此时此刻,只能苦笑而已。 这两句话的解释虽然在学问上有值得商榷之处,但对治政来说,根本无可商榷。 否则就可能像皇帝说的,会有人无君无父、天下陷入混乱。 所以这个道理,只能成为定论。 他这个被当今皇帝重用的臣子,也有写文章向天下解释的责任。 所以他躬身接下这个命令,回去后仔细斟酌,翻阅诸多典籍,把皇帝要求的文章写了出来。 这篇文章的第一个读者,自然还是朱由检。他和刘宗周一起删改数次,才传给大臣观看。 在大臣们认可之后,这篇文章才作为《大明礼法公约》总则篇的解释,发表在《邸报》、《京报》等报刊上,让天下官员学习、天下士子领会。 官员们对这篇文章是欢迎的,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之前提的是“天子和万民治天下”,根本没有提到自己。 有些人想用前宋的“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劝谏皇帝,但是因为前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失败,很多人无颜提出这一点,更知道不可能说服皇帝。 所以,“君臣民共治天下”这个说法,非常受他们欢迎。认为皇帝从善如流,当真是一位明君。 尤其是从集体角度确定朝廷集议地位、从个人角度确定臣子地位,更让官员们感到满意。因为这完全确立了他们在朝廷的主导权,以及在民众面前的尊贵地位。 各级官员,纷纷开始上疏,表示对“君君臣臣民民”的认同。先前对重制礼乐设立国会有非议的人,也开始认同这一点,认为皇帝在确定秩序、分配权力这一点,确实值得称赞。君臣民的关系,确实应该如此。 可以说,在“君臣民共治天下”提出后,再顽固坚持旧制的臣子,这时也无法反对重制礼乐。否则就是自绝于官场,和所有官员作对。 比他们更欢迎这点的是士子,他们作为官员的候选者,立场和官员大多是相同的。同时因为他们还有民的身份,对民众拥有的权利和义务同样感到欣喜。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就算当不上官员,也能以民众代表的身份参政议政,获得对国家大事的发言权力。 如果他们的声量够大,以国会的名义做出决议。就连朝廷大臣也不得不遵从,皇帝也要同意。 这些人对“君臣民共治天下”,可以说是最为认可的。自诩民众代言人的他们,认为自己很有可能成为议员,享受所有民众的权力。 他们开始在各地鼓噪建立议会,和官员争夺权力。以前经常发出同一个声音的官员和士子,开始渐渐区分开,有些人仍旧站在官员立场,有些人则逐渐转变为民众的代言人,利用民众集体拥有的权力,和官员展开争夺。 同时,他们也响应皇帝的号召,积极向报纸投稿。希望能获得赏识,博取成为元士的机会 尤其是诸多学校的教谕、还有学堂的教师,也纷纷收到礼部通知,认识到这篇文章,就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两句圣贤言语的权威解释。 他们在平时考试时,让学生据此撰写八股文章,并鼓励学生把文章投出去。 学生们自然是纷纷投稿,在这个冬天到来的时刻,火热地探讨这个问题。 一时间,报纸上尽是此类文章,讲述君、臣、民的关系。 还有很多人为皇帝唱赞歌,认为当今皇帝是一位愿意和臣民分享权力的好皇帝。 君臣民的权力、责任和义务,借此成为定论。并且通过士子的讲解,逐渐深入人心。 很多民众也开始知道,他们个人虽然在君臣民中地位最低,但是联合起来,却是最为尊贵。 国会和议会就是他们发出声音的地方,并且在将来拥有最高权力。 那些知道税率和徭役时间将由国会和议会确定的民众,强烈呼吁在当地设立议会。希望能够借此,让官吏无法再欺上瞒下、随意征收赋税和徭役。 国会设立这件事,开始得到民众拥护,并成为整个大明的共识。所有民众都盼望着国会和议会尽快确立,让自己享有应得的权力。 国会的主体由之前的士人,开始向民众转变—— 所有民众都知道,他们能在这里,发出自己的声音。(本章完) 第787章 出塞作战 有关君臣民的讨论,成为崇祯三年冬天的主题。也让更多的人,认可重制礼乐。 很多人期盼着建成国会,在大明皇帝和臣民的共同努力下,再一次进入兴盛期。 但是横亘在他们眼前的,除了接连的天灾,还有建虏的进犯。 今年秋天的时候,占据漠南草原的建虏,就对宣大一带发起试探性攻击。 不过,初来漠南的建虏,显然没有大明在这一带经营得深。 尤其是这两年朝廷封贡草原、给那些权贵市赏和爵位后,很多得到爵位的草原贵族仍旧心向大明,早早向大明通报了消息。 宣大提督朱梅在收到这些消息后,率兵稳守防线,没有让建虏找到可乘之机。 黄台吉西征漠南的兵马本就不多,在试探失败之后没有强求,甚至有离开漠南之意。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仍旧是本部,漠南草原虽广,却不是久留之地。 不过这么大的地方白白放弃,很多八旗权贵也不甘心。担心离开之后,林丹汗重新杀回。 黄台吉对此说道: “林丹汗已经丧胆,即使回到漠南也会被草原人看不起。” “吾等不可能一直留在草原,要在入冬前返回祖地。” 这句话语一出,众多草原权贵都很欣喜。 他们被建虏打败之后,不得已投靠建虏。 但是要说心里多情愿,这些被大明养刁了胃口的权贵,对建虏根本就看不起。 他们跟随大明能获得华丽的丝绸和精美的食物,跟着建虏却只能吃风喝稀。 尤其是建虏这两年在大明的封锁下非常艰难,征服漠南之后,就在草原上大肆劫掠。 很多草原权贵都因此受损,心中很是不满。只是因为打不过建虏,不得不屈伏而已。 如果建虏能带着他们去大明劫掠,这些人或许会真心拥护。但是在看到建虏也无法攻破宣大后,这些人心里已知道未来该投靠谁。 黄台吉看着他们的神色,对此心知肚明。 在征服漠南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大明把草原各部的权贵养得这么肥。 这固然让他们劫掠到很多物资,但是统治漠南的想法,也因为这点破灭—— 现在的草原人因为利益受损,对他们普遍怀着不满。如果想压下这些人的反抗,非得留下一两万军队。 这种削弱本部兵力的事情,黄台吉是不会干的。而且他还担心,留下的人会想学阿敏自立。 所以,他决定把投靠自己的草原人带走,尽数编入八旗。 不知他想法的草原权贵,刚向黄台吉表忠心,就听黄台吉道: “尔等忠心大金,本汗岂能不知?” “先前,忠心大金的奈曼、敖汉等部落已经被编入八旗。本汗就给你们个机会,可以投靠旗主加入八旗。” “今后,吾等就是一家人,共伐明国之地。” 这番话语一出,各部权贵尽皆色变。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加入什么八旗,更不想征伐大明之地。 几年来和大明的交往,让他们明显感觉到大明军队的战力在恢复。即使相比建虏或许有所不如,却远远胜过他们。 草原如果加入金国和明国的争端,下场很可能是碾为齑粉。更别说编入八旗后,就是八旗的炮灰。 所以,这些人一时间陷入沉默,鄂木布楚琥尔道: “大汗,我等编入八旗,是否能继续留在归化呢?” “大汗带兵离开后,归化城要交给谁?” 黄台吉哈哈大笑道: “归化这个名字,是被明国所赐。” “如今尔等臣服大金,怎么还能留着归化呢?” “干脆一把火烧了,本汗到了辽东,给你们重新分配房屋、土地。” 这让草原权贵听到后更是变色,因为他们可不想放弃经营多年的归化,去草原上游牧流浪。 他们纷纷出言,阐述归化城的重要,以及当年建设板升的艰难,恳求为大汗镇守此地。 黄台吉当然知道归化城很重要,而且非常繁华。但是对他来说,不能控制的城池,烧了一点都不可惜。 更别说如今大明已经封锁边关贸易,归化城不可能继续之前的繁荣,对他们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他对这些草原权贵的请求丝毫不为所动,看出他意图的多尔衮,忽然拔刀起身道: “大汗的旨意,你们胆敢违抗吗?” “莫非尔等以为我刀不利?” 这种明晃晃的威胁,让草原权贵尽皆脸色煞白。认识到建虏完全是山林中走出的野蛮人,根本不像大明那样和气。 以前他们对大明的命令阳奉阴违,大明最多会派人呵斥,降低贸易配额和赏赐,性命完全无危。 但是建虏却不讲这些,但凡他们敢抗命,建虏就敢杀他们。 之前被杀戮、劫掠的部落可不在少数,这些人的下场都在警示他们。 所以,多尔衮的威胁一出,这些人纷纷沉默,在鄂木布楚琥尔的带领下,表示服从大汗。 黄台吉看得出他们的不情愿,但是对此根本就不在意。因为烧了归化之后,这些人就只能跟着自己。 他已经预感到明年有可能发生大战,想要用这些新归附的草原部落,代替以前的汉兵做炮灰。 很快,在他的命令下,建虏对归化城展开彻底的劫掠,把能带走的物资,全部装走运回去。 然后放火烧屋,把整座城池烧毁。 期间但凡有人反抗,尽皆遭到屠戮。 尤其是留在归化种地的汉人百姓,被建虏抢走了粮食之后,几乎被杀戮殆尽。 然后,建虏在烧绝板升后,带着投靠的草原部落和劫掠的牧民,浩浩荡荡东归。 ——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大明。从归化逃走的百姓、还有不满建虏的草原权贵,都向大明通报了这个消息。 负责宣大一线、而且被任命为归化都督的朱梅,在得知归化城被烧后,气得拍案而起: “传我命令,标营立刻出塞。” “本帅亲自率军,阻止建虏东归。” 黑云龙闻言请命道: “大帅,您的身体有恙,末将愿请自代。” 朱梅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此时仍在抱病。不过他知道建虏西征草原后离开,是建立归化都护府的绝佳机会。所以他坚持道: “本帅身体不打紧,牵制建虏重要。” “朝廷命令我们尽量在漠南拖住建虏,勿使建虏东归。” “本帅就是拼死,也要让建虏留下几个牛录来。” 显然已下定决心立功,为后代谋个爵位。 黑云龙劝阻不得,又请求道: “既如此,末将请求率宣府精锐出塞。” “建虏已经东归,不需要留着他们守卫。” 朱梅看出了黑云龙立功的心思,对此不好阻止,点头道: “你可以率一个旅的骑兵出击,沿途袭扰即可,不要和建虏硬拼。” “建虏狡诈至极,万不可中了埋伏,折损宣府精锐。” 黑云龙有些兴奋道: “大帅放心,末将知道怎么打,会带着家丁一起出击。” “宣府的防卫,劳烦大帅请昌平镇许总兵协守,在敌人进犯时支援。” 朱梅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安排。 如今的宣府镇和昌平镇,都统归长城督师安排。朱梅这个宣大提督,其实是整个长城沿线的提督,对这一带的防卫,都能提出建议。 黑云龙出塞之后,宣府镇的力量会空虚,留在宣府镇后面的昌平镇,自然要及时补上去。 同时他又安排大同总兵杨茂春协守,负责宣大一线的防御。 在这些都安排好后,黑云龙才率着宣府精锐出击。朱梅则带着直属标营和从宣大抽调的兵力,前往归化一带。 他们的动向,很快传到了昌平镇。昌平总兵许成名得知之后,立刻调集昌平镇的精锐,等待命令下来,就把主力移向居庸关外。 他同样有着建功立业的心思,甚至想出塞打建虏。 但是他的老上司朱燮元,却看穿了他的动作,下令道: “昌平镇不许出塞,谨守居庸关一带。” 又调驻扎在密云的秦良玉,伺机率白杆兵出击。 如果建虏进犯或者走密云北边的草原东归,秦良玉就会和已经出塞的朱梅等人配合,争取把建虏拦下来。 尤其是满桂、虎大威那一路,早就在大宁草原上活动,目标不仅是开辟东平伯国,还有截断辽东和漠南通道的用意。 可以说,建虏这一动,牵动了大明布置在长城和草原的兵力。明年的辽东大战,现在就开始预演。 —— 朱由检对此很是关注,让枢密院每日把消息报上来。 同时,去草原参加过实战的参谋部长杨嗣昌,还提出一个建议,更好地把握战况: “臣以为应当派遣参谋去前线,观察前线的战局。” “无论是胜是败,都能及时应对。” “各级参谋也能增加实战经验,不再只是空谈。” 朱由检听着他的建议,感觉很有道理,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由参谋部派人,向前线派遣观察团。” “记住,观察团的任务是观察,不得擅自参与指挥。” “只有指挥军官提出要求时,才能提出建议。” “观察团由锦衣卫保护,及时把看到的事情报上来。” 严格限制了观察团的权力,避免这些人成为朝廷派出的监军。 并且让锦衣卫监督,不让这些人凭借身份肆意妄为。 杨嗣昌闻言有些失望,知道皇帝对参谋部的能力仍旧不放心。否则以君主对统兵武将的防备,应该很支持朝廷派出的军队参与指挥。 哪像现在这样,连提建议都要前线指挥军官主动要求。他们若不请求,观察团就没有插手战局的机会。 不过不管怎么说,参谋部都能向前线派遣人。他希望越来越多的参谋得到历练,让参谋部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令部门。 —— 草原上,黄台吉也一直在防备明军出击。 他这次东归带的可不止两万女真士兵,还有依附的草原部落、以及劫掠来的牧民。 这些人都是要编入八旗增强大金实力的,他要把这些人尽量带回去。 还有从归化等地劫掠的牛羊粮食等物资,同样要尽量运回去。只有这些战利品,才能稳固他大汗的地位。 所以,他对这次东归的安排非常谨慎。安排阿济格、多尔衮前后策应,防备大明的袭击。 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在前面的满桂,根本没有想到,宣府的黑云龙敢出塞追上来: “打宣府时不出头,这时却又出来。” “难道以为我要回去就不敢打?吃不掉你这股兵力?” 探明黑云龙只带了一万人后,他立刻设了埋伏,想要把黑云龙完全吃下去。 黑云龙先前没和建虏打过仗,不免有些轻敌。但是朱梅的一再提醒他却记得了,更别说朱梅为了防止他冒进,只让他带了一万兵力。 所以,他虽然在黄台吉的设计下中了埋伏,却很快敏锐察觉。而且丝毫不恋战,带着骑兵逃了出去。 先前急切立功的心思,也变得谨慎起来。想要和朱梅汇合,再作下一步打算。 不过,就在他想要离开时,被建虏逼着前往辽东的草原权贵,却悄悄派来了人,希望和大明里应外合,让他们能够脱身。 这让黑云龙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是继续留下,还是先汇合朱梅。 他的儿子黑明德道: “父亲,大帅命我们袭扰,我们继续跟着就是。” “如果有机会就和建虏打一仗,让那些顺天贵族脱身。” “没机会那就另说,反正不会吃亏。” 黑云龙也有这个心思,但他和建虏打了一仗后,已经知道建虏的战力。询问道: “刚刚败了一阵,军中还有士气吗?” “若是他们不愿打,那就先汇合朱大帅。” 黑明德道: “军中虽受挫败,却未损伤士气。” “更多的是不服气,认为建虏没那么厉害。” “他们还都想打一仗,让建虏知道宣府镇的厉害,拿着鞑子的首级换功勋。” 没有损伤士气就好,黑云龙这下也有了和建虏继续战斗的信心。 在鼓舞了麾下将士后,远远地跟着建虏,等他们露出破绽。(本章完) 第788章 割辫记功 数日之后,朱梅率领从宣大抽调的两万兵马,和黑云龙汇合。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枢密院派来的观察团。 本来杨嗣昌是只打算派参谋人员过来的,但是枢密院其他各部听说这件事情后,同样派遣了人员过来。 尤其是新设了情报委员会的情报部,借此机会见缝插针,认为观察团应该以情报部为主导,同时有勘察军功的责任—— 这是锦衣卫的职责之一,情报部作为锦衣卫的一个部门,自然也享有这个权力。 如此一来,观察团就不仅仅是观察,对于前线将领,也有了一定威慑力。 毕竟他们的功劳如何,还需要观察团确认。 朱梅对这些人极为尊重,专门从标营抽调了一队骑兵,负责保护他们。 参谋部佥事、观察团副团长吴阿衡,举着望远镜看着宣大兵马,赞赏道: “朱将军治军严整,难怪能挂提督印。” “宣大能打的兵马,大概都在这里。” 锦衣卫指挥、观察团团长方弘瓒则说道: “宣大兵马近十万,但是能打的有多少,你我心知肚明。” “朱提督调出两万,黑总兵也有一万兵马。” “这三万兵马出动,宣大可有些空虚啊!” 这是京城很多人的担心,枢密院都有人提议,应该调京营兵马支援宣大,或者把卢象升训练的天雄军调过去。 但是长城督师朱燮元,却拒绝了这些建议。他认为凭借长城沿线的兵力,已经足以防备建虏。 即使建虏倾巢出动,都不一定能攻破长城防线,更别说如今草原上的建虏只有两万人。 显然,在经过去年的重兵集结后,朱燮元已经找到了完善长城防御的办法。不愿再因为风吹草动就把大军集结,让朝野上下不安,给长城防御带来额外的压力。 方弘瓒对此是不太赞同的,身为锦衣卫情报负责人之一,他深知军中腐败有多严重。即使这两年朝廷补发军饷、缺少的兵额却不可能凭空补回去。 尤其是宣大没有像蓟镇一样推行新军制,各种新武器也轮不到这里。他对宣大兵马的信心非常不足,甚至担心大败之后被建虏威胁长城防御。 但是吴阿衡却不赞同,反驳道: “宣大留守的兵马野战或许不足,防守却应该没问题。” “再说了,建虏就是攻破宣大长城,也攻不破昌平镇把守的居庸关。” “如果他们去山西,周将军的勇卫营,会用新火铳在山林里射杀他们。” 方弘瓒听到这番话,才想起周遇吉率领三千勇卫营,一直留在山西。 这些人可不完全是剿匪和抓通虏商人的,还有防备建虏的用意。 三千人的兵马数量是不多,但要看用什么武器。 以方弘瓒看来,出身御营的这三千兵马,拿着新式火铳都能和狙击队的普通射手相比。 山西的地形也比朝鲜北部更崎岖,是个适合埋伏的好地界。 如果建虏敢冒然闯入,他们会让建虏认识到,去年朝鲜之战遇到的埋伏不是偶然。他们就算能攻百战百胜,返回时也要把命留下来。 难怪黄台吉一直没有打山西的主意,显然去年的朝鲜之战,已让他汲取到教训。 燕山各地也是如此,凡是有山林的地方,都能成为大明火铳手的埋伏地。黄台吉没有绝对的把握,根本不敢进攻长城防线。 想清楚这些之后,方弘瓒对吴阿衡顿时刮目相看。认识到自己虽懂些军事知识,却和这些专业的参谋人员不能比。 他发自内心地恭惟道: “吴佥事见解精深,不愧为武顺王后人。” “吴兄投笔抗金,说不定就能恢复祖上的荣誉。” “今后参谋部中,定然有吴兄的一席之地。” 武顺王就是南宋信王吴璘,是涪王吴玠之弟、南宋七王之一,吴阿衡是他的后裔。 吴璘之所以能够封王,就是靠抗金立下的功绩。如今建虏立国再次称金,又有了吴阿衡的用武之地。 这样一个宿命,也是吴阿衡投笔从戎、在卸任御史后,主动加入枢密院的原因。 因为他在平定白莲教时和袁可立一样立过功,又是进士出身,在枢密院极受看重,短短两年就成了参谋部佥事,再进一步就是副部长甚至侍郎之位。 对于方弘瓒的恭维吴阿衡能够听明白,对于这番话也着实心喜。但他对自身有着清楚的认识,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本领,距离立功封王还差得远,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 想要封王的话,平定建虏都不一定能做到,更别说他现在还是个参谋,根本就没有带兵的机会。 所以他叹着道: “立功封爵,还是要上战场啊!” “希望这次新的军功制度能顺利推行,我能在明年得到去辽东的机会。” 辽东大战,是当前枢密院最看重的战事。 宣大兵马出塞,不过是这场大战的前期准备之一。 朝廷派他们过来也不是毫无目的,推行新军功制度,就是他们领到的任务。 以便在明年的大战中,鼓励辽东将士奋勇作战。 方弘瓒对新军功制度有了解,还知道这就是锦衣卫的建议。 在大规模派遣间谍进入辽东后,他们逐渐发现了区分建虏的办法: 那就是越是积年的鞑子,辫子上的油污就越多,头皮颜色也越深。 所以,他们建议用割辫子带头皮的办法,取代割取首级。 这样将士们在战斗中就不用争着割头了,只需要用刀把头皮和辫子割下来,就能确认功绩。 锦衣卫探子零散杀掉的建虏,也能把辫子送出来,确定他们的功绩。 方弘瓒等人来此,就是推行这种记功办法的。看看军中能不能适应这种制度,把斩首记功取代。 朱梅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他对割辫子代替斩首,同样非常支持。 因为斩首记功最大的问题,就是将士拼杀的时候,有些人会去斩首。 这一方面会带来抢功的问题,另一方面会扰乱阵型,导致一些将士因此被杀,甚至战斗失败。 所以他对割辫子是很支持的,认为这个办法远胜斩首记功。就像这次出塞,已经确定是和建虏战斗。除了两万真鞑子外,其他人大多没有剃发。就是新加入八旗剃发的草原人,头皮也和真鞑子截然不同,能够很明显地区分出来。 不过辽东那边很多汉人早就被逼剃发,这个办法就不一定能行得通了。除了战斗的时候,平时还是要用斩首记功,防止军功冒滥。 想到这点,朱梅就不由叹息,为辽东被害的汉人、被逼为奴的汉人而叹息。 对建虏的仇恨又涌上心头,誓要把眼前的建虏留下来: 『这一仗不能留手,就算两败俱伤也要拼。』 『我是辽东出身地位最高的将领,若是连我都保存实力,其他人又如何对待明年的辽东之战?』 『这一战就是拼着家丁死光,也要留下几千建虏来。』 下定这个决心,朱梅聚集众将,商议如何作战。 他向众将说道: “这一仗是我辽东雪耻之战,也是宣大正名之战。” “人们都说大明精锐不在辽东就在宣大,希望诸位能拿出勇气,打出不亚于关宁军的战绩。” “让世人提起精锐,就会想到宣大。” 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到了宣大众将的心里。 之前满桂担任提督,他们是服气的。因为如今的满桂,就是大明第一猛将,而且是宣府出身。 但是满桂之后朝廷又派来朱梅,他们就有些不满了。尤其是满桂、朱梅两人,都是在辽东立功升上去的。 当时就有很多人发牢骚,认为宣大是没有捞到打仗机会,所以才在这点上吃亏。朱梅治下宣府、大同出现很多事,就是因为有很多将领对他不服气。 好在朱梅为人沉稳,凭借朝廷的支持,最终坐稳了宣大提督之位。 如今宣大诸将已经不想着取代他,但是在遇到立功机会后,仍旧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这也是朱梅必须出塞的原因—— 朝廷都让他们伺机出塞拖住建虏了,朱梅如果再压着,估计会被人捅到朝廷去。 所以朱梅只能率领大军出塞,并且答应黑云龙的出战。 但是为了震慑诸将,让他们知道建虏的厉害,朱梅放任黑云龙和建虏交手,让他取得了不出意外的挫败。 如今,宣大诸将是没有人敢轻视建虏了,但是也没有丧失建功立业的心气。 朱梅此时才觉得军心可用,打算和建虏硬拼: “打呆仗,打烂仗,这是去年朝廷为朝鲜之战定下的策略。” “咱们宣大兵马是比朝鲜精锐,但是和建虏相比,经验却不如他们。” “如果被建虏拖入他们熟悉的战法,很可能就会遭到失败。” “因此本将以为,这一仗还是要打呆仗。弥补宣大军战斗经验的不足,让建虏发挥不出优势来。” 这是他根据宣大军队的现状,所选择的战法。 只要宣大诸将下定决心和建虏硬拼,这些精锐将士,至少能够和建虏一换一。 但是众将想着自家培养多年的家丁,却不免有些犹豫。 那些人可是他们立身的根本,如果都拼光了,以后还怎么在军中压服其他人? 朱梅看着他们的神色,就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事实上,他对拿出家丁和建虏硬拼也不舍,但是错过这次机会,这些勇武的家丁,就会逐步被淘汰。不如用在这时,博个封妻荫子。 他向众将说道: “你们知道勇卫营的新火铳吗?” “都有什么感受?” 黑云龙道: “叹为观止!” “火铳至此,已经完全能取代弓箭。” “而且发射之时,几乎毫不费力。” “以前能连发十几箭就是勇士,但是现在的普通士兵,发射百十铳都犹有余力。” 这是他最惊叹的一点,认为火铳完全能取代弓箭,配上刺刀还有可能取代其他冷兵器。 朱梅点了点头,又向他们问道: “那么你们以为,朝廷投入数百万两银子制造新火铳后,这种火铳需要多长时间完全取代弓箭?” “在将来军中普遍装备新火铳后,个人勇武还有多大用处?” 众将顿时默然,知道对于新式火铳军队来说,无论敌人多么勇武,都能一铳打死。 但是勇武的人,却不比普通士兵用的火铳更多。勇士和普通士兵的差距,已远不如之前。就连朝廷通过比武选出的勇士营,如今都没有多少立功机会。 所以勇武型家丁事实上已经被淘汰,除非他们把这些家丁,全都训练成使用火铳的神射手。 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很多勇武的家丁,根本不习惯使用火铳。他们使用弓箭,反而战力更强些。 朱梅的潜台词就是:就算他们还需要家丁,现在这一批勇武的家丁也没多少用处了。还不如派上战场拼杀,为他们建立功绩。 为了加强说服力,朱梅还摊开一幅地图,向他们道: “这是朝廷设置的归化都护府,宣大之外都归属于此地。” “先前朝廷只打算在长城五百里外分封,如今降低到三百里。” “也就是说,归化附近的草场,都是可以作为封地的。” “就看你们是不是立下足够的功绩?” 这显然让宣大诸将更动心,他们之所以出塞,就有立功打算。 京城人和南方人看不上的草原领地,他们可稀罕得紧。尤其是这些人知道,归化城附近曾经有数万汉民垦荒,那些都是耕地。 黑云龙看着归化说道: “归化也要分封吗?” “顺义王和那些顺天贵族怎么办?” “他们有些人和我联络,想要反正归顺。” 朱梅哈哈笑道: “归化被烧后需要重建,作为归化都护府驻地,最多给顺义王和忠心大明的贵族建宅邸。” “这些人今年表现这么差,归化以南的地方那就不用再想了,朝廷打算把他们都封到北边去。” “归化以南的草场,尽皆由你们自取。谁的功劳更大,谁就优先择取。” 这个许诺,让宣大诸将眼睛发亮,纷纷认识到这就是为家族打下封地的好机会。 错过这次,他们即使立功,封地也会在更偏远的地方,哪像这次能挑选归化以南的肥美之地。 所以这些人的心里,已经倾向于朱梅所说,把自家即将被淘汰的勇武型家丁,拿去和建虏硬拼。 尤其是朱梅最后一番话,让他们彻底下定了决心: “建虏此番西征,就是因为草原虚弱。” “如果外面不把建虏打痛,漠南草原就永无宁日,吾等的领地也不会安稳。” “为了给后人留下世业,我们必须要让建虏知道,漠南该属于谁!” 激得众将嗷嗷直叫,下决心打痛建虏,让他们不敢西进。(本章完) 第789章 草原之战 明军紧追不舍,建虏自然不会不知。 黄台吉之前设下埋伏,就是想把黑云龙那一路兵马吃下来,让大明军队不敢再追。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黑云龙见势不妙立刻逃脱,让他的后续安排都做了无用功。 从此以后,明军和他们再也没有大规模交战,直到朱梅追上来。 面对这种形势,负责殿后的多尔衮道: “大汗,追在后面的明军已有三万。” “若不击败他们,这么多的俘虏和物资可带不回去。” 黄台吉忧心的也是这一点,而且他还知道,拦在自己前面的还有满桂。 这是比朱梅更危险的人物,曾经率领骑兵,在野战中击败他们。 所以他思量之后,下决心道: “明军想打,那就和他们打。” “咱们八旗男儿,何曾怕过他们。” “传我军令,全军转向,迎战大明军队。” 调动八旗将士集结,并且以投靠的蒙古人为两翼,准备迎战朱梅。 然而朱梅虽然决定和黄台吉硬拼,却不是硬着头皮上去。 他贯彻了朝廷提出的“结硬寨,打呆仗”策略,建立三个营寨,成“品”字形推进。 无论建虏攻打哪个营寨,凭守寨的一万兵力,都能坚持数日。然后另外两寨,便能出兵解围。 如果建虏不打的话,那就每日拔寨,追着建虏前进。 以建虏携带物资和牧民的速度,根本就无法甩开他们。 等他们疲惫的时候,宣大军就会给他们致命一击。 黄台吉看得出这种战法的恶心之处,知道朱梅就是欺负他这次带的兵少、也没有携带大炮,连这种简易的寨子都无法快速打下来。 他在试探攻打营寨无果后,当即陷入为难: 现在的情况,他要么彻底击败朱梅,让明军不敢再追上来。 要么就舍弃一部分物资和牧民,只带着八旗将士和忠心的蒙古部落回返。 否则就会被朱梅拖住,随时有可能陷入危险。 但是朱梅的做法,让他第一个选择根本就行不通,第二个选择想说服众将,需要消耗他作为大汗的威严。 去年朝鲜之战最后被明军追着舍弃了一些人员和物资,就让他在八旗受到一些非议。如果这次还要舍弃人员和物资,估计八旗内部,很快就会爆发出不满。 甚至将来出兵的时候,八旗将士也会犹豫。因为他们不知道,跟着大汗打仗,能不能把战利品带回去。 对于以劫掠为生的建虏来说,这种怀疑是致命的,黄台吉身为大汗,也必须考虑人心。 所以,即使雄才大略如黄台吉,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也陷入犹豫。不知是拼着性命和宣大军队厮杀,还是舍弃一部分战略品。 —— 朝廷派来观察的吴阿衡,则是啧啧称赞: “这个朱梅,是帅才啊!” “难怪能三挂将军印,还成为了提督。” “他的战法,能够称为典范。” 对朱梅推崇备至,认为这位武将,是大明难得的将才。 观察团的方弘瓒等人有些不明所以,好奇道: “吴佥事为何如此说?” “从哪看出朱将军是帅才?” 吴阿衡兴奋地解释道: “《孙子兵法》说:上下同欲者胜。” “如今宣大军队就是上下一心,都想用建虏的首级立下功绩。” “单凭这点,他们就有很大的可能取得胜利。” “而且孙子还说: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已,可胜在敌。” “朱将军现在的战法,就是让敌人不可能战胜自己。” “虽不知他能不能取胜,却一定不会失败。” “这就是参谋部的追求,在保障不会失败的前提下,争取战斗胜利。” 方弘瓒更奇怪了,询问道: “吴佥事如何能看出朱将军不会败?” “就凭扎下的这几个营寨?” 吴阿衡点头认可道: “就是这几个营寨,这是攻守的关键。” “《孙子兵法》曰: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 “如果朱将军一直率领兵马进攻,不确定性就很大,他有可能取胜,也能被敌人战胜。” “但是他用营寨把进攻变成防守,形势就顿时逆转。建虏怎么打下营寨,怎么取得胜利?” “朱将军现在就是不可胜,根本不会失败。” “凭这几个营寨的防御力,建虏即使打下,也至少需要一个月。” “你说建虏舍不舍得损耗兵力在这里攻打一个毫无意义的营寨,凭白耽搁一个月?” 方弘瓒当然知道不可能,黄台吉之所以急着回去,就是担心老巢遇危,怎么可能在草原上再耽搁一个月? 即使他愿意等,被抢来的牧民也等不下去,他们会在吃光携带的物资后,在草原上作鸟兽散。 建虏那时没有了物资,不把这些人杀光,就只能放他们离开。 现在的问题就是,凭借这几座简陋的营寨,能不能守住一个月? 对此,吴阿衡向装备部派来的观察团成员道: “韩总工,你说这个营寨,能不能守住一个月?” “这可是皇上让你们研究的标准营寨,‘结硬寨,打呆仗’战法的关键。” 韩云自信地道: “只要食物和水源没问题,任何一座营寨都能轻松守住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这是装备部根据辽东城寨、大凌河城堡设计的,还用上了地雷、手榴弹等新火器。” “守军只要不是太笨,守一个月绰绰有余。” 说着,他又向众人仔细讲解这些营寨的奥秘,其中蕴含了多少作战方略。 守军但凡能发挥一半,就不可能被敌人攻破营寨。 建虏攻打城寨,必须要拿命填。 —— “必须拿命去填!” 这同样是黄台吉得出的结论。 他在试探攻击无果后,就察觉到宣大军修建的营寨,很像大凌河堡。 虽然高度不高,看着轻易就能爬上去,但是攻到近前,才知道这种工事,在火器配合下有多难缠。 不用人命把城寨里面的火药消耗完,想攻破这样的城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能造出红夷大炮,用大炮轰击这种城寨。 这让黄台吉更加急切返回,想知道大金仿制的红夷大炮到了哪一步,能不能用这种武器破局。 否则他已经能想到,大明会在辽东、草原、朝鲜等地,到处建立这种城寨。那时大金就会被包围困死,找不到喘息空间。 此时,他的心思,已经转向回去后的安排。 但是现实却是他回不去,必须要把朱梅这个尾巴甩下来: “诸位,你们有何办法攻破宣大军,或者把他们甩开?” 作为前锋的阿济格道: “大汗,我们只要再加快些速度,明军根本就追不上我们。” “只要再快一些,就能把明军甩开。” 这个提议,遭到很多人的反对,阿巴泰道: “速度快了牧民如何跟上?难道把他们都舍弃?” 阿济格毫不在意道: “跟上的才是勇士,跟不上的是懦夫,杀了也不可惜。” “只要你举起刀,他们自然会跟上去。” 这番话语,听着有其道理,但是黄台吉却知道,一旦实施这个方略,他收伏草原人心的谋划就破产了。 所有牧民都会觉得他们不可信,在遇到危险时就会放弃甚至杀戮他们。 所以虽然知道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却下不定决心实施,又向众将问道: “你们都还有什么办法吗?” “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咱们的战利品,安全带回辽东去。” 阿巴泰、济尔哈朗、德格类等人同样不舍得丢下战利品,但是德格类等人想到大凌河堡之战,就不想去强攻与之类似的营寨。 最终还是济尔哈朗请缨道: “大汗,臣愿率本部兵马和新附部落,攻打大明营寨。” 黄台吉心知大明营寨很难打下来,但是不打一仗就丢下战利品逃走,他的威严会受损。 所以他点头应允道: “多挑选些降人,尤其是那些跟不上行军的。” “用他们去打大明营寨,不要吝啬兵力。” 打算借明军之手消耗一部分牧民,再带剩下的人回去。 济尔哈朗点头,当即挑选兵马,以自己的牛录为督战队,强迫新附的蒙古人攻打营寨。 这些蒙古人不知道其中厉害,又因为很多人曾经和边军起冲突,他们对宣大军并不害怕,反而觉得这是让建虏正视自己的好机会。 他们在投靠建虏的部落首领带领下,向黑云龙负责的营寨发起猛攻,很快就在宣大军各种火器打击下,尝到了建虏在去年尝到的滋味。 他们的作战意志远不如建虏,更不想为建虏效死。见到城寨上密集的火器就要撤退,却被济尔哈朗的督战队拦了下来: “敢后退者,杀!” “任何人不得在破寨前撤退一步。” 用弓箭和刀枪,把这些人又逼了过去。 就连一些权贵出面,也被他们毫不犹豫地射杀。 这下和大明打交道惯了的草原权贵,才彻底明白什么是野蛮人。 建虏这是丝毫选择都不给他们,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他们冲击城寨的意义,就是消耗里面的火器。 无可奈何之下,开始有草原权贵,悄悄向寨子里的明军传递消息。希望明军能网开一面,接纳他们进去。 但是明军正在和他们打仗,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打开寨门? 他们给这些人的出路,就是直接逃跑、甚至调转矛头去杀建虏八旗。 这些草原权贵都被建虏打破了胆,哪里敢去杀八旗。 最终,有马的人一合计,直接就向两边跑了。他们要脱离战场,逃避成为炮灰。 明军对此是不管的,甚至为了减少火药消耗,都不再去打他们。 但是建虏却气得哇哇大叫,济尔哈朗派出一队骑兵,追赶这些草原权贵。 然后,他又调来一批蒙古人,直接让他们下马,步行向寨墙靠近。 这些人前进的速度,自然又慢了几分。让营寨里明军的老式火器,得到更充分的发挥。 这些火器本就是要淘汰的,宣大军用起来丝毫不心疼。甚至一些对不上的旧账,都要利用这次战斗伪装成战损,免得在换装时暴露。 所以明军并不怕火器消耗,黑云龙所担心的,更多是火药和后勤。 如果建虏这样攻打一个月,他真不一定能撑下去。 幸运的是,建虏在草原上根本不想久留。 在一次大雪过后,明军陡然发现,之前猛攻营寨的建虏不见了。除了一些丢弃的物资和人员后,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建虏哪里去了?他们怎么跑得这么快?” “这还一仗没打呢?怎么现在就跑了?” 黑云龙疑惑不解,不知道建虏为何在没有亲自动手的情况下久逃走。 宣大诸将也是如此,他们被朱梅鼓动,已经打算把家丁拿出来硬拼了,谁想到却一拳打了个空气? 面对这些人的疑问,朱梅知道这是建虏的惯用手段。他们知道难以取胜就不会硬拼,之前攻打辽东城池都是这样。 黄台吉等人想必是知道胜不了,所以趁着下雪,悄悄摆脱他们。 现在他需要决定的,就是率领大军继续追击,还是把黄台吉留给他们的战果收取,班师前往归化: “大军追击,在雪地会更危险。” “别说追上后能不能取胜,追击过程中会有很多非战斗减员。” “你们愿意去追,还是就此返回?” 不想打仗的自然想班师,但是宣大诸将,却大多心有不甘。 他们愿意出塞,就存着立功的心思,在朱梅许诺分封长城之外、归化以南的草原给他们后,这些人更有了为家族立下基业的雄心。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凭他们现在的战功,没有人有资格获得爵位,那还怎么拿爵位、怎么得到封地? 所以这些人纷纷请战,要求率军继续追。 但是朱梅这时,却着实有些犹豫。 因为他用兵向来求稳,雪地追击这种事太过冒险。 而且朝廷给他的任务是组建归化都护府,他只要收复归化占据这一带就能获得朝廷赏赐,不需要再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过众将的请求,他又不能无视。所以他思虑之后,最终下决断道: “众将以大队出击,伺机解救牧民、猎杀建虏八旗。” “只要达到军功标准,本将就为你们向朝廷请功,获得相应爵位。” “枢密院观察团一起见证,没有人会贪墨你们的功绩。” “其中的危险你们也自己掂量,不要白白送死。” 让众将率领家丁作为狼群,不断去撕咬建虏,让他们无法安心返回。 同时命黑云龙守着三座营寨作为基地,让这些出击的将领有个落脚地。 他自己则率着其余兵马前往归化,打算把归化都护府建起来。(本章完) 第790章 商人和战利品 第790章 商人和战利品 因为建虏的退缩,宣大长城外的战斗,有些虎头蛇尾。 即使之后有不少明军将领带着家丁追击,时不时解救一些蒙古牧民。 黄台吉却已经不在乎这种威胁,知道这些零散的兵马,根本威胁不到大军。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前面的满桂。 这个人是有能力和八旗精锐野战的,而且对草原很熟悉。 大明册封满桂为东平伯,支持满桂组建东平伯国在草原上扎根。让满桂的势力膨胀很快,很有可能在草原上建立一个大部落。 如果这个名叫东平伯国的大部落建起来,以后辽东和草原的联络就有可能被截断。如同之前的察罕部,拦在他们前面。 此时此刻,黄台吉就皱着眉头,思索如何应对满桂: “袭扰的明军一直杀不尽,我们的动向一直被明军掌握。” “满桂知道我们走哪条路,他一定会在前方拦截。” 说着这个判断,担任前锋的阿济格道: “大汗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满桂在锦州是依托城墙打的,草原上可没有人帮他。” “这一次定让他有来无回,取下他的首级。” 阿巴泰等人同样请缨,欲和满桂一战。 显然,他们对锦州之败是不服气的,不认为满桂率领的军队,能和八旗勇士相比。 黄台吉见到军心可用极为喜悦,而且他也有雪耻的打算。 只是想到宣大军队快速搭建的棱形营寨,他心中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说道: “满桂悍勇,遇到他一定要小心。” “此去最重要的是打通道路,不要和他纠缠。” “如果满桂已经建好营寨,那就派人看着他即可,另寻道路回去。” 显然,他知道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缴获的物资和人员带回去,消化成自己的实力。 但是阿济格等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被宣大军队逼退,已经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就继续道: “大汗,建了营寨也不怕,我们把他引出来。” “满桂麾下只有区区五千人,依附他的哈喇慎诸部还有很多和我们有联系。” “可以想办法把他引出了,在草原上歼灭。” 黄台吉闻言皱眉,对阿济格如此无礼很是不快。 他认识到先前那一战虽然不能说败,但是被迫放弃一部分人员和物资,仍旧让他的威信受到一定损害。 否则他的决定哪有人敢质疑,阿济格这样无礼自己能直接处置。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多尔衮出言道: “满桂若在通往草原的要道上扎根,就是又一个大凌河堡。” “臣弟以为应集中力量消灭满桂,完全征服哈喇慎。” 这个说法,说到了黄台吉的心里。 去年明军建立大凌河堡后,他就感觉如鲠在喉,立刻派兵攻打拆毁。 但是攻打大凌河堡的伤亡,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再加上朝鲜那边出问题,让他放弃强攻大凌河堡。 此时他想到那一战,心里就忍不住后悔。因为这次向草原出兵,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大凌河通道有多重要。不能经过大凌河的他们,就只能从北面山区绕行千里。 (大凌河一带是辽东和中原联系的关键,古北道、卢龙道、无终道、傍海道都要经过大凌河。否则就要绕行千里,非常不便) 如果辽河一带也被大明军队掌握,以后他们和草原就别想联络了。满桂的东平伯国会成为新的察罕部,阻挡他们西进。 所以,他看着坚决请战的阿济格、阿巴泰等人,决定道: “你们拖住满桂即可,有机会可伺机歼灭。” “但是切记不可冒险,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收获带回去。” 阿济格、阿巴泰等人兴奋领命,立刻调集本部兵马,前去寻找满桂。 他们根本不担心打不过大明军队,就怕满桂知道他们到来后躲起来。 只要把满桂消灭了,回去的路上就再无危险,可以把所有收获带回去。 —— 满桂此时,早已收到了宣大传来的消息,而且还不止一份。 这是朱由检登极之后,对明军的改变之一。 作为从信息时代过来的人,他最看重的就是信息的传递。宣大外草原之战结束后,战斗的结果和后续动向就通报相关各方,而且还第一时间传到枢密院。 枢密院对战况做出分析后,利用长城内完善的臂板通信系统,很快传到了密云。 然后密云又派出信鸽和快马,传到了满桂这边。 所以,满桂清楚地知道建虏正在甩开宣大军队东归,他的任务也是袭扰建虏,争取把建虏的缴获咬下来,削弱建虏实力—— 这也是宣大军队此次最大的战果,他们利用建虏急于回乡的心理。逼迫建虏丢下不好运输的物资和人员,金蝉脱壳东归。 负责提供后勤的山西商人,也因此就挣了大钱。因为按照朝廷的政策,提供后勤和装备的,能分到一半战利品。 此次朝廷就把这些战利品的所有权,分了两成半给提供后勤的山西商人。 其他缴获的物资也大多交给他们发卖,换成钱财赏赐给将士。 凭山西商人的手段,他们能把缴获的牛羊,卖出远高于在草原的价格来。 很多商人算账之后,发现这次捐纳钱财提供后勤不但不会吃亏,反而还会有盈余存在。 如果再把捐纳的爵位算成收获的话,那他们还能得到地位和领地。这完全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他们提供军费的热情,一下就高涨起来—— 很多人都想捐纳更多份额,以便获得更高的爵位和更多的战利品。 有些人甚至通过宣大军队的关系拜见满桂,愿意为他提供粮草和装备,分享更多的战利品。 满桂出身宣府,和山西商人是有交往的,对此也十分上心。因为他现在就有十五万两欠债,在京城发行了东平伯国债券—— 这十五万两银子对于东平伯国的建立起了重要作用,但是却根本不经,满桂急需要更多的钱财。 所以他早就想干一票大的,甚至打过哈喇慎诸部的主意。 只是朝廷让他安稳长城北面的草原,不是让他肆意劫掠的。所以他只能压下念头,只清剿依附建虏的部落,尤其是把通往辽东的商道截断。 这一年东平伯国大战是没多少,小战却一直不断。 满桂麾下的东平伯国军队也完全熟悉了新火铳,凭之横扫大宁一带草原。 他自信这支军队的战力绝不逊于建虏,甚至有战胜一个旗、两个旗的能力。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军械,火器军队消耗的物资更多,单凭东平伯国,根本无法支撑一场大战。 他本来想向朝廷求援,但是山西商人的出现,让他发现了更好的合作者: “你是说,你们愿意为我提供军费,要求就是处置战利品?” 张成均道: “正是如此,我们愿意提供将军需要的军费,和将军平分战利品,并获得另外一半的处置权。” “只要将军答应,各家的马队、驼队,会尽可能地把将军需要的粮草、衣物等物资运过来,不需要将军掏一文钱。” “不知将军意下如何,愿不愿答应这个条件?” 满桂嘿嘿笑道: “这么好的条件,本帅怎么会不答应?” “但是如果缴获的战利品不够军费,你们可别埋怨!” 张成均笑着说道: “哪敢埋怨将军!” “如果缴获不够,那就当是献给将军。” “只求将军在下一次打仗时,继续选择我们做随军商人。” 显然,他们的目光已经不是着眼这一次,还有长久打算。 满桂作为大明数一数二的武将,很值得他们下血本。 对自己如此受欢迎,满桂也有些飘飘然。 不过他更明白,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打胜仗的基础上。如果他连败几阵,估计这些商人会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所以,他当即就提出要求道: “你们既然有钱,那就先给本帅买十万元火器。” “这是东平伯国一年来损耗的火器,还有需要的子弹。” 让人递上一个清单,这是他早就想要买的东西。 将近一年的战斗下来,东平伯国的新式火铳,有不少出现了损坏。尤其是士兵熟悉新式火铳后,子弹的消耗量直线上涨。以至于满桂都承受不住压力,多次要求麾下将士使用复装子铳、减少子弹消耗。 但是如今面临和建虏的大战,他在这点上是不敢节省了。打算把积攒的子弹全部用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截获建虏的战利品。 所以,他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山西商人买子弹,帮自己把军械运过来。 张成均听说过新式火铳,知道在山西抓捕通虏商人的勇卫营,用的就是这种火器。那些敢反抗的晋商家族,被他们轻而易举剿灭。 但是这种武器怎么用、又有什么优缺点,他却着实不知道。只能按宣大镇用的火铳,猜测满桂需要的子弹就是火药和铅子。 所以他向满桂道: “不需要经过朝廷,我们各家都有一些造炮仗的火药,铅子也能买过来。” “但是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满将军一战用不了这么多?” 听出他对新式火铳完全不明白,满桂道: “不是火药和铅子,是朝廷新造的金属定装弹。” “它不是能重复使用的子铳,就是一次性用的东西。” “现在每发子弹的价格是二十多文、装备部定价二分钱。” “十万元只能买五百万发子弹,正好是五千人大战一场的储备。” “你们以东平伯国的名义去买,否则装备部不会卖给你。” 每支火铳配备一千发子弹,这是朝廷为明年的大战做的准备。 满桂现在积攒的子弹只够发起一场大的战斗,但是连续战斗,就需要更多储备了。 他担心建虏在吃亏后不会善罢甘休,希望这些山西商人,尽快垫子帮自己把子弹买回来。 张成均听了解释,又被满桂带着去教场上看了一会儿,才明白满桂说的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些数百米外射杀敌人的火铳手,再想到皇帝麾下的御营也在使用这种新火器,他试探着向满桂询问道: “满将军,这种火器我们能用吗?” “能不能卖一些给我们?” 满桂闻听此言,顿时冷哼一声,看向张成均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 张成均顿时感觉到,什么是大明第一猛将。满桂身上散发的煞气,吓得他险些跪下来。 他急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解释道: “不能卖就罢了,满将军千万别生气。” “我们会出十万两,帮助满将军把子弹买回来。” 满桂这才收起了气势,看着教场中的士兵道: “你们张家是首辅家族,豪富众多周知。” “但是却要知道,有些东西根本就买不来。” “没有爵位和封地,是买不到相应的火器的。” “藩国领地之间,更是禁止倒卖军械。” “记住,千万不要违反《分封礼法》,否则韩首辅也保不住你。” 张成均这才明白,原来他刚才那番话,已经触犯了分封礼法中的规矩。 这套礼法不如礼法公约名声大,但是大明的贵族,却明显对此更关心。 其中明确禁止的行为,连满桂这样的伯爵都不敢违犯。 不过,想着自己通过捐纳为祖上争取的爵位,张成均笑着说道: “满将军提醒的是,是我言语冒失了。” “我们张家论功也能封为子爵,在归化都护府开辟后就会在草原上选择领地。” “到时就会向朝廷购买火器,希望将军能派人帮忙训练。” 满桂这才点了点头,说道: “帮忙训练可以,只要你们出钱雇人。” “我们东平伯国还有保险公司,可以为商队提供安保。” “这次押运军械,本帅会派他们一起去。” “你们尽快准备,别耽误了大战。” 命人和张成均签了契约,言明这十万两军费是投资,东平伯国授权他们做随军商人,帮助运输军械。 然后,得知建虏前锋即将到来的满桂,当即就召集麾下五千军队出征。连各部落联军都不召集,就率军迎了上去—— 去年把战利品分给草原联军的行为,他现在想起来就心疼。 这次他要凭借麾下的五千军队,独吞建虏从草原上搜刮的战利品。 (本章完) 第791章 祭祀英烈 腊月初八,南海子。 朱由检前来视察武道大会的场地,同时举行狩猎。 自他登极以来,就开始把南海子扩建成南苑,作为武道大会的举办地,彰显尚武精神。 如今,南海子已经建立了多个擂台和赛马场、蹴鞠场、游泳池,可以满足大部分项目的举办。 朱由检看着这些落成的建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预留的体育场地,嘱咐道: “体育场的设计还要加快,要建一个至少能容纳五万人的露天体育场,让有兴趣的人都能来观看武道大会,欣赏武道比赛。” “朕希望十年之后,能在体育场观看各项比赛。” 工部尚书商周祚连忙点头应下,知道这个体育场,是将来天启皇帝的德陵建成后,朝廷的又一大工程。 它的重要性或许不如钟塔和纪念碑,但是建造难度,却是犹有过之—— 毕竟五万人的体育场,大明从未造过。而且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一旦出事故就会是大问题。 所以工部在设计时,必须要优先考虑体育场的安全性。同时要按枢密院的要求,考虑如何将体育场作为堡垒。 这都决定了体育场的设计非常难,必须要调集能工巧匠,把体育场设计得尽善尽美。 朱由检因为南苑的重要性,也在这里安排了一个亲军卫驻扎,负责南海子的守卫,以及安全问题。 视察卫所将士,对他们发下赏赐后。朱由检才骑上御马,开始今天的狩猎。 作为一个有点宅的皇帝,朱由检对打猎并不怎么热衷,之前也很少外出打猎。 今天之所以冒着寒风亲自过来,是因为他在新历法中,将腊八定为腊日。 “腊”与“猎”相通,古时腊祭就是用打来的野兽进行祭祀、祭祖先、祭百神。 同时因为文天祥腊月九日遇难,朱由检将腊月八九十日这三天定为父亲节和英烈纪念日,号召所有男人打猎祭祀祖先、同时祭祀英烈。 今日是新历法实行后第一个腊日,他当然要做出表率。 命人取来一支新装备的转轮骑铳,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道: “能够连发六弹,转轮骑铳真是一种好武器。” “要给辽东骑兵配上,用于明年大战。” 这种由徐森设计的转轮骑铳,经过京营的骑兵试用后,深深受到好评。 朱由检此番过来,也是为了亲自试验这种骑铳的威力。 不过他敢放铳,旁边的太监和大臣却不敢,担心出现事故,伤到皇帝身体。 内官监掌印刘若愚道: “陛下当心!” “天启元年的时候,御前暖阁王进在先帝前放铳,铳炸,将王进的左手打得无踪,险些伤到先帝。” “请陛下以龙体为重,不要随意放铳。” 大臣们也纷纷劝阻,不让朱由检亲自施放火铳。 就连转轮骑铳的设计者徐森,对此也不太赞同。因为他也不能保证这种新火铳会不会炸膛,让皇帝放铳就是把自己的全家性命赌上去。 以前没有金属定装弹时,转轮火铳经常出现走火问题,有可能引燃整个弹巢中的火药,导致火铳炸膛。 如今有了金属定装弹后,这种问题是减少了,但是徐森为了降低骑铳的重量,把弹膛削减了一些。 他现在并不能保证这种火铳一定不会出问题,紧张地向皇帝道: “陛下要见识这种火铳的威力,臣可以亲自演示。” “这种骑铳并不适合打猎,容易把小猎物打碎。” 朱由检听出他的意思,又看着周围臣子紧张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说道: “兵仗局的武器,难道这么不经用吗?” “以后朕会让从军的勋戚随时抽检,你们可都要小心点。” 警告了兵仗局和装备部的人员,朱由检方才继续道: “徐工是这种火铳的设计者,待会儿就劳烦你亲自演示。” “吕工,你是装备院的执掌者,你来说说最安全的是哪种火铳,能够让朕使用?” 徐森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松,急忙就去准备骑铳演示。 吕祥却骤然心中一紧,知道皇帝是下定决心要放铳。如果出了事故,那就是他的责任。 为了安全考虑,他在脑海中对比了几种火铳后,说道: “最安全的是猎铳,使用6x20边缘发火弹。” “这种子弹的威力很小,只能打死野鸡、兔子,就算炸膛危险也不大。而且自定型以来,从未出现炸膛这类危险的事故。” “北直隶多有猎户购买这种火铳,明年武道大会的射击比赛,三十米和五十米射击就是使用这种武器。” 取出一杆火铳详细解释,这是装备部今年对外卖得最好的武器。安全性也为人称道,没有出过一起炸膛等事故。 朱由检听到这种小口径滑膛火铳在五十米距离上还能保证准确度,一百米上还有杀伤力,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种火铳的射程堪比弓箭,足够民众在遇到建虏时防身。” “更难得的是它能打猎补充家用,真是一种好武器。” “赏!特赐这种武器的设计者元士出身。” 下达这个赏赐,朱由检又拿着火铳,向一众随侍的太监和臣子道: “这种火铳朕应该能用吧?” “它可从未出过重大事故。” 随侍的臣子有用过这种火铳的,大多点头认可,不觉得这种火铳会出现大问题。 但是仍旧有臣子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刘宗周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陛下万金之躯,何必冒此风险?” “就算非要打猎,也可使用弓箭。” 朱由检听到刘宗周劝谏,不得不回应道: “弓箭是能打猎,但是相比猎铳,它已经将要被淘汰。” “朕作为大明万民的皇帝,自然要为民众做表率,怎么能宏扬一种即将被淘汰的技艺呢?” “今后君子六艺,射要定为射击。” “如果朕连射击都不敢,有何颜面当皇帝?” 这番话说得重了,而且还牵涉到儒家六艺的改变。刘宗周皱着眉头说道: “用兵打仗,岂可专恃火器。” “国家大计,以法纪为主。陛下当以治内为本,内治修,远人自服。” 这是大方向上的道理,朱由检如今也在这样做,专注于整顿内政,激发大明的活力。 但是火器也不像刘宗周说的不重要,他向刘宗周道: “《周礼》曰: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先贤都如此重视射御,朕如今重制礼乐,怎么能忽视这一点。” “如今骑马射击,是在践行先贤的道理。” “先生重制礼乐,也要教导诸君学好六艺。” 拿着君子六艺压人,让刘宗周只能沉默,不好再劝阻皇帝。 其他臣子见刘宗周都哑鼓了,自然不好再说。 朱由检在说服这些臣子后,才举着手上的猎铳,按照射击要求,对着前面撒欢的野兔发射。 不过他的铳法实在称不上好,而且对手上的武器也不够熟悉。第一发自然是没中,把猎物惊吓得逃窜。 见此,朱由检哈哈大笑,丝毫不觉得打不中是什么糗事,一边装弹一边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打猎祭祖,最重要的是心意,知道祭祀和战争的重要性。” “实在打不到猎物,用自己挣的钱购买猎物,也能给祖先献上去。” 继续扣动扳机发射,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射杀了一只看起来有些呆傻的兔子。 然后,他就记住了这种感觉,凭借强大的身体控制力,几乎是百发百中,把锦衣卫驱赶过来的野兔、野鸡射杀了数十只。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群臣正以为还要继续、甚至担心今天完不成祭祖,却忽然听到皇帝道: “不错,这种猎铳很好,应该让更多的人使用。” “今后半月南海子开放,民众可付费租借火铳打猎。” “把这些猎物带上,朕要用他们祭祀祖先和英烈。” 毫不留恋地收工,准备返回京城。 群臣见此情景,都是非常讶异。他们刚开分明看到了皇帝对狩猎起了兴致,却没想到只是片刻功夫,皇帝就压下喜爱,收工回去祭祖。 这和宣宗、武宗等喜欢狩猎的皇帝完全不一样,皇帝是在刻意克制着自己。 先前对皇帝使用火铳打猎有不同意见的刘宗周,更是激动地道: “克己复礼!” “陛下这是克制自己的欲望,恢复古时的祭礼。” “当今圣上,当真是仁君啊!” 心中对皇帝的认同再次提高,认为当今皇帝的种种作为,当真称得上仁君、圣君。 群臣大多是进士出身,都是儒家学子学过《论语》的,当然知道刘宗周说的克己复礼是什么含义。 在孔子的解释中,“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当今皇帝的作为,分明就是孔子所说的约束自我、使言行合乎先王之礼。 皇帝都这样了,他们又如何不追随呢? 就算是对腊日祭祖不认同的,此时也只能追随皇帝的做法,拿着火铳去猎场上狩猎。 这些人的铳法有高有低,自然不可能很快都猎取到猎物。朱由检在观看徐森等人演示新研制的火铳后,见此情景又下了口谕,让群臣愿意留下的留下,自己只带着部分臣子去祭祖。 在一番庄严肃穆的仪式后,腊日祭祖典礼,方才算是完结。 不过这还没有完全结束,因为明日腊月初九,朱由检还要祭祀英烈。 英烈纪念碑今年春天才开始规划,此时连拆迁都没有做好,自然是不可能建成的。不过京城却有文天祥的庙宇,是京师九庙之一,在顺天府学之西。 朱由检选择这个地方,祭祀文天祥等为华夏、为大明捐躯的英烈。并且在祭祀完成后,再次下达命令道: “英烈捐躯报国,朝廷不能无视他们的贡献。” “传旨,凡是愿意世代从军的英烈,世袭一级军士起。” “英烈之后也要多加抚恤,允许他们免试进入军校,二十加冠前每月一石粮票、允许贷款购买。” “吏员和朝廷企业招工,也要优先录取英烈后裔。” 这个措施,让在场的武将兴奋,围观的民众也是欢呼不已。 在今年实施义务兵役制,对军民户和民户也征发兵役后,很多民众就担心从军后死在战场在怎么办?对于服兵役的政策,有些人颇有怨言。 如今从皇帝口中亲耳听到对烈士的抚恤政策后,他们才终于感到安心: 知道在战场上死了也不怕,大明会养活他们的后代。如果狠下心来去当军户,更是能获得世袭军士、甚至世袭军官身份。 一些生活不怎么如意的民众,还起了从军立功的心思。觉得就算运气差不小心死了,也能为后代捞个烈士待遇。 京城各卫在各坊设立的募兵点,头一次出现了主动应募的人。京营也开始逐渐满额,为明年的大战准备足够的预备兵力。 朱由检的腊日祭祖和祭祀英烈,起到了良好的效果。这个习俗也开始逐渐风行,成为冬天最大的盛事之一。 每年都有很多人在这一日外出打猎,用猎物祭祀祖先,甚至去烈士陵园,祭祀认识或不认识的英烈。 大明的烈士陵园,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与陵园搭配的墓园,也逐渐改变了人们的丧葬习惯。越来越多的人葬在公共墓地里,在腊日这一天携带猎物祭拜祖先。 大明军队的军心,同样空前凝聚,战意也变得高涨起来。在知道自己死后不用担心后代后,很多知道明年将会有大战的将士,都在期盼明年的辽东大战。他们渴望建功立业,为后代博个富贵。就算不幸成为英烈,儿子也能凭此获得优待。 在辽东举行同样的祭祀英烈仪式后,很多之前怕死不打算参战的士兵,这时也被注入了勇气,主动请求参加明年的征战。整个辽东上下,开始新一轮调整,选拔出最有战斗力的军队。 草原上的满桂,则在这时迎来了建虏东归的先头部队,开启了装备新火铳后第一场大战。(本章完) 第792章 冲击骑兵的末日 “报!” “建虏就在十里外,由阿济格带队。” 一队骑兵赶来,带回了一个消息。 自从建虏离开归化后,他们的动向就一直被宣大军队掌握。 尤其是在发现建虏奈何不了宣大军队后,那些被建虏强行东迁的蒙古人,经常主动联络明军,以求能被救回。 宣大镇派出去的精锐家丁,的确救回了一些人。这让那些不甘心东迁的蒙古人反抗更是剧烈,建虏大肆杀戮都无法阻止他们。 满桂在和宣大军队取得联系后,就同样享受到了这种优势。一路上建虏的动向,他都完全清楚。 得知阿济格率领建虏前锋到来,满桂观察了一下地形,下命令道: “全军下马列阵,准备迎接敌军。” “火铳手都检查好火铳,等待命令射击。” 只留一些精锐骑兵仍在马上,其他人当做步兵,被他赶下马背。 这种把骑兵当作步兵用的做法,在先前看来有些离谱,却是满桂在草原上经历多次战斗后,所得出的结论: 对于使用火铳的士兵来说,下马射击远比在马上射击更准确。 而且能使用火炮,不用担心马匹受惊。 之前数次战斗,他都是用这种战法打败了敌人。只有追击的时候,才有使用骑兵的机会。 不过,这种战法的危险也存在。那就是如果不能用火器把敌人打崩,就可能被对方冲入军阵。 但是满桂对此并不惧怕,他相信凭借刺刀阵,自己麾下的将士仍旧有能力和建虏一拼。 更别说他还有秘密武器,可以在建虏冲到阵前时阻拦他们。 想到这里,满桂又下令道: “携带手铳的站前面,装好子弹准备。” “工兵上前布设地雷,给前排下发手榴弹。” 这就是装备部为了防止敌人冲破阵型,所研制的武器。 转轮手铳的作用就不说了,手榴弹和地雷在雷汞被发现后,已经改进为非常实用的武器。 凭借这三者的配合,还有各种大小火炮配备的霰弹,满桂想不出有什么敌人能冲破军阵,他有信心在野战中战胜一切敌人。 和他一样有信心的,还有虎大威部。 他们同样是朝廷安排在草原上的军队,并且配发了新式火器。 在得知建虏的动向之后,即使满桂没有召集他们出兵,这些立功心切的将士,仍旧跟了过来。 此时虎大威就远远地看着布置,恨恨道: “满将军也太霸道了,想要自己立功。” “现在他们阵型都列好了,我们该怎么办?” 艾万年对满桂意图吃独食同样不满,但他作为护军,到底有些大局观,安抚道: “满将军的阵型已成,咱们就不要过去添乱。” “而且他让骑兵下马,这是打算行险。” “待会儿建虏若是冲破军阵,咱们上去救他。” “如果建虏逃窜,咱们就顺势追上去。” “无论战果如何,都有一份功绩!” 虎大威听到这里,心里好受了一些。 不过这样打辅助虽然能够立功,却到底称不上主力。 这一战如果取胜,最大的功劳定然被满桂攫取。 所以他的心里,对满桂仍有不满。下决心以后要独领一军,不再受制于人。 现在不管怎么说,两人现在仍要合作。艾万年也监督着他,让他不要乱来。 两个指挥级别低于满桂的人,主动率领麾下军队,配合这一战的主帅满桂。 —— 对面,阿济格、阿巴泰等人带领建虏前锋,一直在防着满桂。在满桂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同满桂一样发现了明军的踪迹。 初知满桂亲自率领骑兵拦在前面后,他们的心里还有些慎重。但是在听到探子告知满桂命令士兵下马、留在马上的不足一千人后,阿济格顿时气得笑道: “满桂在锦州侥幸挡住我们一次,就以为能和八旗勇士相比吗?” “听我命令出击,这次活捉满桂!” 带领麾下士兵,当先冲了上去。 阿巴泰等人不甘示弱,同样冲了过去。 显然,他们不认为有什么敌人能拦住自己,更别说是在野外。 此时此刻,他们都认为满桂不学宣大军队安营扎寨,一定是在犯蠢。 他们下决心歼灭这支军队,打掉明军野战的勇气。 这些人骑着战马,速度可谓很快。 没过多长时间,距离满桂就只有一里。 双方拿着望远镜,能够把对方的面目都看清。 知道大明狙击手厉害的阿济格等人没有冒头,也没有说劝降的话,在整理阵型之后,当即就命令一队骑兵冲了过去。 满桂看着这队骑兵越来越近,却一直没有下令放炮。因为他的目标不是这点人,而是想利用建虏对新式火铳的不熟悉,全歼这支军队: “七千人,接近一个旗了。” “全歼这股建虏,我就能升到侯爵爵位。” “军法官去盯着,绝不准私自射击。” 派遣身边亲卫做军法官,向将士一再重申。 这些东平卫的将士都属于东平伯国,是满桂一个一个亲自选取的。他们对满桂的命令最是服从,完全效忠自家主君。 今年在草原上的百战百胜,也让他们此时非常有信心。期望通过杀虏,获得世袭土地。 眼看建虏越来越近,这些人没有一个开火,甚至除了火炮外,连火铳都没有举起来,只是把子弹提前装到弹膛内。 这种安静的态势,让阿济格等人有些不安,但是此时他们派出的前锋已经闯入了明军三十丈内,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冲入敌阵、肆意屠杀敌军。 如果他们跟不上的话,这股冲入敌阵的前锋,就会被敌军包围,寡不敌众落败。 所以阿济格此时也顾不得查究不安的来源,下命令道: “全军出击,跟我一起冲上去!” 带领麾下数千兵马,一起冲了上去。 轰隆隆的声音,让地面都震动起来。有些没见过大战的明军甚至有些胆寒,握着火铳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尤其是这个时候,最前面冲入百米范围的建虏,开始张弓射箭。 满桂见此再无犹豫,怒吼下命令道: “预备!” “瞄准!” “射击!” “砰”的一阵齐射,被明军集火的建虏前锋,顿时纷纷倒了下去。 他们的马匹有的也被射杀,有的则受惊乱窜起来。 然后满桂所部铳声不停,士兵自由散射,射杀散乱的敌军。 不一会儿,这些最先冲到前面的建虏,已经纷纷倒下。 至于满桂一方,只有一位士兵躲避抛射来的箭矢时,不慎崴脚退出军阵。 阿济格等人哪料到明军的火铳如此强盛,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他派出的前锋杀戮殆尽。 如果他早知道,绝不会下令全军冲击。但是现在想停止也是晚了,已经冲起来的骑兵,根本不可能停下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部下冲到前面,然后被满桂组织的又一轮齐射射杀。 后面的人却毫不停歇,一队一队地冲了上去。 他们气势如虹,对面的明军却没有丝毫慌张,反而一个个满面喜悦,欢迎这样的军功多来一些。 此时此刻,明军早已从齐射转变为散射。使用线膛火铳的精确射手,专注射杀建虏将领,以及三四百米外的敌人。 普通明军则使用滑膛火铳,用锥形弹、夷散弹射击一二百米的敌人。 在他们的默契配合下,建虏很少再冲到百米之内,凭借仅有的弓箭,根本就威胁不到明军。 尤其是明军的火炮,这时也开始轰击。他们用的霰弹杀伤面更广,一次能杀死数个敌人。 这一段冲击的路程,对于建虏来说是绝望的。明军射杀他们,就如同朱由检在南苑射杀毫无反抗的野鸡。 明军将士,头一次享受到杀敌如杀鸡的快乐。恨不得这样的敌人再多来点,自己再多杀些敌人。 但是对面的建虏只有七千人,在他们的射击之下,阵型很快就变得稀疏。那些被打怕的建虏,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后面逃窜。 唯有阿济格,此时红着眼睛,想要不顾一切地再冲上去—— 刚才死的大多是他的部下,他若这样回去,如何还能维持地位? 阿巴泰等人见此,急忙让他的亲兵把他拉下,躲着明军狙击手的射击,护他退了下来。 阿济格一边逃窜,一边看着自己麾下逃窜的残兵,忍不住悲从心来。 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十五个牛录这一战算是被打残了,以后他的地位,与被边缘化的杜度等贝勒无异。 阿巴泰等人情况稍好一些,但是也损失了很多人。此时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明军在野战中,有如此之强的战力: 『满桂的军队,怎么和宣大军完全不同?』 『他们当真都是明军?』 怀着这个疑惑,他们却没时间想清楚原因。只能抱头鼠窜,逃避明军追击。 这一战的阴影,留在了很多参战建虏心里。他们此时能想的只有逃避,没有一点和明军战斗的勇气。 满桂留下的一千骑兵,还有虎大威率领的骑兵,追在他们后面肆意追杀。在建虏完全脱离前,又射杀数百敌人。 这在以前可以说是难得的大胜,但是放在此战,却是小战果无疑。 满桂此时已指挥士兵割取首级,单是数出来的建虏人头,就已超过四千。如果再算上里面的将领,还有两白旗军功按1.2倍计算,首级功劳定然能超过五千。 此时此刻,他就看着堆成小山的首级,放肆地大声欢笑。知道自己这一战的战果报上去,爵位多半能升一级。 那时,他就能能从伯爵升为侯爵,真正称得上诸侯国国君。 东平伯国的将士,显然也也知道这一战有多重要、战果有多辉煌。 他们这一战用四千步兵,射杀了建虏四千多人,几乎可以说是每个人都有首级功,能够分到土地。 尤其让他们喜悦的,是这一战几乎没有战损。除了几个倒霉鬼被建虏的弓箭射中外,根本没有人死去。 这种零星伤亡却几乎全歼敌人的战斗,他们只听说戚家军有过。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经历。 艾万年此时看着战果,心里也忍不住震惊。 因为在刚刚战斗前,他对满桂选择步战是不太看好的,甚至做好了去救援的准备。 哪想到满桂几乎零伤亡取得这个战果,他在不敢置信的同时,心里忍不住怀疑: 『难道先前我们的火器用法错了?』 『满将军这样才是正确?』 朝廷研制的新式火铳,他和虎大威的麾下也有装备。但是因为他们麾下多是归附的蒙古人,对火铳虽然喜欢,却只当成弓箭的替代品。 练得最多的也是骑射,很少下马步战,更别说列成军阵。 此时在看到满桂命令骑兵下马步战的战果后,他不得不怀疑用火铳骑马射击的思路错了,更应该仿照箭阵,当成步兵使用。 不过看着满桂派遣追击的骑兵,他又觉得骑射的思路也未必不对。否则满桂为何不让他们都下马步战,还要在马上留着一些人。 一时间,他的思路有些混乱,不知如何再训练军队。 但是枢密院的观察团,就没有这个疑惑了。他们在京城早就组织了几次演习,知道新式火铳用哪种战法最能发挥威力。 如今满桂军队这一战,不过是确定演习的成果而已。让他们明白皇帝提出的骑马步兵思路是对的,冲击军阵的骑兵在新式火铳装备后,已经走到了末日—— 再强大的骑兵,都无法冒着密集火力冲击军阵。 他们兴奋地书写观察报告,把这一战的结果传回去。 比他们更兴奋的,则是跟随过来的随军商人。他们在看到这一战的结果后,比参战的将士还要兴奋。 因为他们确定此战胜利后,满桂定然能从建虏那里撕下一口肉。 建虏劫掠的蒙古人数百年积累,将会有一部分落到他们手里。 这些此前和蒙古人多有贸易的山西商人,想到那些蒙古权贵帐篷中的陈设、还有被建虏抢走的牧民和牛羊,就忍不住心中喜悦。 他们先前根本不敢想这一点,但是满桂这一战如此辉煌的胜利,让他们有了拦下建虏、吃下战利品的野心。 所以他们在战斗结束后就急忙向后方传信,让随军商人急忙准备后勤物资,支持满桂打下去。 甚至一些人还提出制造武器、生产子弹,以便让满桂军队的战力能持续。 有些人还想到将来在草原上建立领地,自己供养一支军队。 凭借新式火铳,他们有信心率领千人护卫就能横行草原,再也不用担心被马贼和小部落劫掠。 这些山西商人的野心,前所未有的膨胀。他们看到了凭借自己的实力,让自家商队行走草原的机会。 他们对明年的辽东大战,同样更加支持。希望能把唯一威胁这一点的建虏打败,让整个草原的商贸网络,再不受到威胁。(本章完) 第793章 黄台吉仓皇逃窜 满桂获胜的消息,朱由检是第一时间收到的。 刚刚结束对文天祥的祭拜,他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看到飞鸽传回的战报上满桂杀敌四千多,朱由检掩饰不住喜悦,追问道: “战报可是真的?” “观察团和护军怎么说?” 前来汇报的参谋部长杨嗣昌,同样满是喜色道: “满将军的护军在战报上署名,虎将军的护军艾万年也发来了战报。” “观察团已经确认,东平伯取得大胜,而且战果还在扩大,首级仍在查验中。” 朱由检听到已有两方为满桂作证,喜得大喊一声“好”字,向杨嗣昌等臣子道: “立刻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京城百姓同喜。” “满将军在英烈纪念日取得如此大胜,定是烈士们的英魂,在天上保佑我们。” 臣子们喜气洋洋,杨嗣昌还凑趣道: “想是皇上亲自祭祀,感动了文忠烈公等人的英魂。” “所以有此大胜,告慰被建虏杀害的人。” 称贺之声不绝,并且把满桂的大战,和皇帝今日的祭祀联系起来。 朱由检满意地点头道: “把东平伯取胜的消息,和朕祭祀英烈一起刊登。” “还有,东平伯这次的首级功,确认超过五千吗?” “能不能进爵一级?” 群臣有些哑然,知道皇帝有为满桂进爵的意思。 但是这一战胜得如此容易,让有些心中犹疑。兵部左侍郎秦士文道: “两白旗的军功系数是1.2,现在能确认的首级就超过四千,全部战果应该在五千以上。” “但是满将军这次是作为主帅的指挥功,应当按指挥难易分享一到二成功绩。” “即使按顶格的二成算,也只有一千户,能够再封个男爵爵位。” 这是枢密院在去年己巳之战后,对军功做出的调整。 去年计算军功时,枢密院发现杀死一名敌人后,士兵会获得赏赐,然后他的上级、还有上级的上级……都会得到赏赐。 如此重复计算,一个首级功能被奖励七八次。 朝廷对这样的赏赐当然是撑不起的,所以就区分战功,把直接杀敌的功劳,和指挥功劳区分开。 除了直接杀敌的士兵获得的功劳外,队级军官会按参与程度,获得麾下三到五成功绩。师旅营的军官,获得麾下二到三成功绩。 直接指挥的主将和指挥团,则获得麾下一到二成功绩。 这些指挥功劳加起来,最高和士兵的杀敌功劳相当—— 也就是一个首级功,要发下两份赏赐。 虽然仍旧很多,朝廷却已经能够承担起。 满桂这一战,就作为主将立功,能够获得麾下所有士兵的两成功绩。 朱由检对这个军功办法是认可的,但是对满桂只能再封个男爵,他却很不同意。 因为他需要把满桂树立成榜样,鼓励边军诸将,继续奋勇杀敌。 所以他在琢磨后,下令道: “所有士兵的杀敌功劳,赏赐应立刻发下。” “但是将领的指挥功劳赏赐,这次都归满桂。” “东平卫的将领现在都是满桂的家将,让满桂用东平侯国的土地赏赐他们。” “所以满桂这次立功五千级,应该由伯爵晋升侯爵。” “理藩院立刻拟旨,让满桂选取东平侯国土地。” 这个赏赐是如此丰厚,以至于听到的群臣纷纷讶然,并且劝阻皇帝。 戚继光那样南征北战几十年才被皇帝追封为侯爵,满桂不过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有何资格获得侯爵爵位? 都这样大明的侯爵会很多,有可能在消灭建虏时,册封十多个侯爵。 群臣可不认为建虏值得朝廷如此下本钱,但是朱由检却铁了心为满桂进爵。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满桂这一战的意义。 说实话,使用单发火铳取得如此战果,朱由检的心里是有预料的。因为后世的冲击骑兵,就是在单发火铳装备后被淘汰。 但是大明军队的现状,又让他没信心完全发挥单发火铳的威力。所以他才急着编练新军,并且推动连发火铳和转轮火铳研制,希望用更强的武器打败建虏。 如今满桂这一战,让他认识到大明军队的武器已经足够。只靠单发火铳,就能在野战中取得胜利。 满桂的军队以他的家丁为主,在装备新式火铳后才仿照御营的骑马步兵训练,并不是完全的新式军队。 即便如此,他都能用新式火铳在野战中取胜、战胜将近两倍于己的敌人。这意味着御营现在的一万军,有抗衡两万建虏的能力。 如果再算上鹰扬军一万军,还有正在换装训练的神机营三万军。朱由检此时已经可以确信,大明即将获得压倒建虏的军力,完全能打败建虏这个大敌。 朝廷以后不用一直在军事上加码,可以把更多的精力,转到内政上来—— 对他来说,最严峻的考验始终是天灾。大明在历史上也是亡于内乱,而非建虏这个外敌。 更别说此战胜利后,朱由检心中一直以来对建虏的担心,已经消散一空。 就是为满桂帮自己解压这件事,他都认为满桂值得一个侯爵爵位。 所以,他借着此事说道: “今后藩国出兵,指挥功劳由藩国君主获取。” “藩国君主可以给麾下将士赏赐、册封为世袭军士,如果功劳很大,还可以向朝廷请求,册封世袭爵位,把藩国领地分给他们。” “满桂这次就作为先例,让他把有功将士的名单报上来。” 这明显给藩国君主加强了权力,一众身有爵位的大臣当然不会反对。 但是也有人出于公心,提醒道: “如此藩国君主在军功上权力太大,他们在军功上若分配不公,将会导致藩国军心不稳。” “若是战事一直持续,这会是个隐患,臣以为不应给藩国君主这么大的权力。” 朱由检闻言望去,见是袁可立所说,知道这个老臣是出于公心。 所以他思索之后,完善道: “参与朝廷战斗的士兵杀敌赏赐,完全由朝廷赐予。” “只有指挥功劳,才由藩国君主做主赏赐藩国财物和土地,并且要经过朝廷批准。” “同时,对立下三年功以上的将士,允许申请入籍,保留职级转入大明军队。” “这样藩国君主会多少有点顾忌,不敢肆意贪墨功劳扰乱军心。” 如此又加强了对藩国的控制,还可以把藩国的人才吸纳入大明。 虽然这会让藩国君主通过这些将领影响大明军队,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袁可立此时还想不到那么远,只是觉得皇帝手段很多,不需要继续劝谏下去。 在说服了他之后,其他大臣的反对,朱由检就不太在意了。 因为袁可立在军事上的发言权最大,更别说册封爵位的权力,朱由检早已利用理藩院抢了过来。他可以直接对理藩院下令,不需内阁票拟。 利用这个权力,朱由检直接让黄立极拟诏,把满桂提升为侯爵,立刻传到前线去。 崇祯朝第一个正式侯爵诞生,那就是东平侯满桂。 —— 这个消息,很快在报纸上刊登,并且传到了前线。 京城那边的反应且不说,满桂全军上下,都是极为欢喜。 士兵的杀敌功劳有朝廷保障,无论怎么变都影响不到他们。甚至因为他们是满桂的私兵,朝廷赏赐之后,满桂还要再赏赐他们。 满桂麾下的将领,同样对自家大帅极为信任。他们以前就是满桂的家丁,当然不会不相信满桂。 这一次,满桂由伯爵升为侯爵,封地由方三百里提高到方四百里。那可是七万方里的土地,满桂怎么也不会亏待他们。 更别说成为侯爵后,东平侯国可以有两个卫一万军。参战将领的职位都将获得提升,统领更多的军队。 唯一可惜的,就是藩国卫所只能册封世袭军士,没有世袭军官存在。否则这一战功劳大的将领都将成为世袭指挥,相当于子爵爵位。 现在,满桂成了侯爵只能向朝廷申请册封世袭爵士。一些将领心中,已经不太满足。他们开始琢磨着要不要转回朝廷,成为朝廷之臣。大不了保留藩国身份,同时效忠朝廷和满桂。 满桂对此是有所察觉的,因为已经有将领,向他打探爵位的事情。他知道一个世袭爵士满足不了这些功勋卓著的将领,所以他的心里,又燃起更高的野心: 『侯伯只能册封爵士,公爵却能册封男爵。』 『只有这样的爵位,才能让有功将领安心。』 『我要多杀建虏,升为公爵爵位。』 『若是被其他人抢到消灭建虏的头功,公爵可就难了!』 清楚地知道这次进爵是皇帝一力坚持,甚至为此改变了藩国军功赏赐。满桂知道自己再想进封绝不容易,现在得到的将来都会还回去—— 甚至,他这次进爵之所以被一些大臣反对,就是因为他去年被封伯爵都有些勉强。 很多大臣不认为他应该继续进封,这次遇到的阻力就是为上一次还债。 两次勉强进封后,他进封公爵的阻力一定会非常大。必须要拿出无可争议的功劳,才能获得公爵爵位。 作为外姓臣子能封到的最高爵位,公爵的含义和侯伯完全不同。王公能够并称,藩王在很多方面和公爵也不过是同样待遇。 这不是拿到五千个首级功就能进封的事情,满桂必须要在平定建虏时立下首功,才有可能获得这个机会。 所以他顾不得沉浸喜悦,立刻就下令道: “全军出击,追赶建虏。” “这一次,我们要把黄台吉留下来。” 命令士兵上马,追着建虏的踪迹过去。 艾万年得知这个命令,急忙来劝阻道: “满帅,东平军已经人困马乏,不宜继续战斗。” “再说你们割下的首级还在这儿呢,还得等朝廷派人查验。” 满桂不以为然道: “都是骑马放铳,有什么劳累的呢?” “至于首级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有艾护军在这看着,本帅一万个放心。” “再说不是还有观察团的人吗?他们会迎接朝廷的人。” 把这些人托付给艾万年,又向他道: “艾护军,你现在还有多少子弹,本帅需要征用。” “需要费多少钱财,本帅会派人支付给你们。” 直接征用艾万年所部子弹,让他立刻把携带的子弹交出来。 这番话虽然有些不客气,更是会削弱艾万年所部的战力。但是艾万年却不敢反驳,因为满桂作为主帅有这个权力。 他若阻止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满桂请出尚方剑,当场削去职位。 所以他只能好说歹说,匀出一些子弹,让满桂携带着前去。 满桂无心和他计较,带着刚经历一场大战的东平军,向建虏追了过去。 这一战他的目的不是杀伤建虏,而是专门针对黄台吉。 希望能凭借杀死俘虏俘虏建虏酋首的功劳,让自己再升一级爵位。 只是,他的想法虽好,黄台吉见机也不慢。 在知道阿济格、阿巴泰等人率领的前锋,面对满桂的火器军队被轻而易举屠杀后。黄台吉很快认识到,满桂这支军队和宣大军完全不同,他现在正处于危险—— 阿济格等人率领七千多人,是满桂参战数量的近两倍。这样都能被屠杀四千多人,完全返回的不足两千。 这意味着满桂若不计伤亡,有可能凭借五千骑兵,打败他现在拥有的一万多人。 所以黄台吉当即决定,收拾细软逃跑。其他缴获有的烧毁,有的则散给蒙古权贵和牧民,让他们赶着牛羊乱跑,阻挡满桂追击。 满桂率领麾下骑兵追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牛羊,它们到处乱窜,根本无法约束。 至于建虏,早在混乱中逃跑了。建虏剩下的西征兵马不过一万多,在草原上很容易隐藏踪迹。 再加上他们没有继续携带不一心的蒙古人,没有人再和大明军队通消息。 即使满桂这几年久在草原,一时也无法找到黄台吉的踪迹。 所以,他只能恨恨罢手,清点建虏留下的缴获和牧民。(本章完) 第794章 开拓法案 得知黄台吉逃走的朱由检,同样扼腕叹息。 如果早知道满桂能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他一定会多调几支新军,争取把黄台吉埋葬在草原里。 可惜,这一战的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而且在草原上去堵建虏,完全是凭运气。 之前建虏带着蒙古人还好说,大明能在这些人的配合下一直知道建虏踪迹。 如今建虏果断抛下不一心的蒙古人后,大明军队很难在空旷的草原上找到他们。 所以朱由检也只是惋惜了一下,并没有沉浸在这个遗憾里。 他更关心的,是锦衣卫的奏报,显示山西商人想搞大事情: “这些晋商,为了利益胆子真大啊!” “先前敢和建虏私通,现在就想把草原吞下去。” “他们筹集数百万两银子,想做什么事情?” 这是锦衣卫最新查到的情报,很多山西商人聚集,筹集了数百万两银子想做一件大事情。 具体做什么锦衣卫却不知,只是把这个消息报了上来。 郑士毅转述情报中心的分析,回应道: “锦衣卫的猜测是他们想捐纳爵位,在草原上获得一块领地,拥有合法护卫。” “还有就是获得购买火器的资格,武装他们的护卫。” “但是这些都没有确切情报,锦衣卫在那些大商人中没有人。” 朱由检“嗯”了一声,对此表示理解,但是他却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持续,下命令道: “没有人就安排人。” “你去找国会筹办处合作,在国会商业委员会下,建立大明商人协会。” “再建立下属的随军商人协会、边商协会、海商协会等分会,在这些协会中安插自己人,如同报业协会一般。” 报业协会的情况,郑士毅自然是知道的。 这个协会中的商人和士子话语权虽然越来越大,但因为他们的报导经常得罪人、需要锦衣卫的保护。所以实际还是受锦衣卫控制,舆情司对其影响非常大。 如果山西商人加入随军商人协会、边商协会,这些协会又像报业协会一样被锦衣卫控制,锦衣卫对他们的影响就会非常大,让他们配合行事。 所以郑士毅听到皇帝的安排后,立刻面露喜色。又听到皇帝继续道: “随军商人,锦衣卫要和枢密院后勤部一起管。” “这些人运输什么物资、运往哪里,都是需要保密的。” “避免敌人通过物资动向,察觉大明军队要在哪里作战。” “这个协会一定要严格控制,只允许可靠的商人入内。” 说着,朱由检又想起境外的情报工作,嘱咐道: “锦衣卫以后在境外搜集情报,少不了需要商人的配合。” “现在就趁着边商协会和海商协会设立,给他们定下规矩来。” “让国会以维护国家安全的名义,制定相关法律。” 这个决定,让郑士毅极为欢喜,知道皇帝又放权给锦衣卫。 以前他们对那些手眼通天的商人多少有点顾忌,现在明白皇帝的态度后,当即知道锦衣卫可以放手施为。 唯一麻烦的是国会制定的法律如果限制严,他们会受到很大限制。所以郑士毅必须和刘宗周商量好,制定严格的国家安全法律。 他决定在报纸上继续强调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同时加快国家安全委员会建立。以便在制定法律的时候,获得更多便利。 —— 在安排好锦衣卫的事情后,朱由检又问东厂提督王文政道: “各地监督太监现在和东厂对接,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 “宣大监督太监是王朝用吧?他难道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情?” 王文政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改组东厂,争取让它成为和锦衣卫并列的情报机构,重新恢复东厂的威势。闻言当即回道: “王朝用那里确实有消息,一些山西商人,想通过他捐纳爵位。” “他们还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和陛下合办一个兵工厂,如同通州兵工厂一般。” 这个请求就有意思了,朱由检之前想在辽东裁军,就是想节约二百万两军费,用于打造新火器。 他听到山西商人想办兵工厂,当然颇感兴趣,追问道: “他们办兵工厂为何?” “打算出多少银子?” 王文政笑着说道: “这些人知道满将军这一战后,新式火铳必然会被各军追捧,他们拿不到份额。” “所以就想自己掏钱再建个兵工厂,拿到优先购买权。” “这些人准备了一百万两银子,打算同通州兵工厂一般。” “一百万两?”这个数字放在年初,已经能让朱由检满意。 但是放在现在他就不满了,因为新式火铳已经在战场上展现出威力,哪还能按之前的价格算。 所以他强硬表示道: “二百万两银子,拿到同样股份。” “否则就只能拿一半股份,保留优先购买权。” “兵工厂就放在涿鹿,扩建涿鹿兵工厂,以原有的工厂为弹药厂,增设火器厂等分厂。” “工匠也让他们从山西招收,尽快送到涿鹿去。” 这个要求,是朱由检愿意和山西商人合办兵工厂的原因。 年初通州兵工厂的建立,已经把京城周边达到要求的工匠,几乎都招收了进去。 涿鹿兵工厂想要建起来,就需要从外地招收商人。 这些商人都是地头蛇,而且商业和工业联系紧密。想必在他们帮助下,能够把有手艺的工匠招揽过来。 所以,朱由检现在很欢迎山西商人投资建兵工厂。并且希望参与的人越多越好,把晋商这股力量,纳入自己掌控—— 历史上他们能被建虏利用运输军资,现在建虏被大明打败了,大明也同样可以利用他们。 定下这个安排后,王文政又禀报道: “还有一个消息,臣以为应当禀报陛下。” “草原上的山西商人,在鼓动满将军招募牧民做子民。” “他们和蒙古权贵争得厉害,请求理藩院调解。” “再过几日时间,奏疏就该上来了。” 这件事情,朱由检此前是不知的。他听到王文政的禀报后,顿时来了兴趣: “满桂这一战如此大胜,还有人敢和他争吗?”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文政笑着说道: “要是满将军一个人招揽牧民,那些蒙古权贵多半不敢和他争。” “但是现在是那些山西商人,都以封地贵族自居。他们一家招几百户,一下子招走了几万户。” “草原上的人本就不多,还被建虏杀了不少。那些蒙古权贵若少了几万户,麾下根本就剩不下多少人。” “所以他们自然就不愿意,要求山西商人留下牧民。” 朱由检闻言大笑,对这些蒙古权贵丝毫没有同情之心。 他这两年之所以养着这些人,就是为了用他们牵制建虏。 今年这些人的表现太过不堪,让他心里根本就不重视这些人。 所以他当即道: “让枢密院和理藩院一起叙功,赏赐有功的蒙古权贵。” “这些人麾下的牧民只要愿意回去,就给他们送回去。” “其他人看情况削爵降爵,不用在意他们。” “他们麾下的牧民少了,正好封到水草稀少的漠北。” 对这些蒙古权贵做一次筛选,只在漠南留下忠心大明的人。 这也是大明放任建虏西征的目的,利用建虏搅乱草原,重整草原秩序。 如今看来建虏完成的不错,满桂取得的辉煌胜利,也让大明有底气整顿草原秩序。 为了鼓励人们前往草原、把北方的灾民吸引过去,朱由检又召来理藩院的官员,吩咐道: “如今草原混乱,正是重定秩序的时候。” “理藩院要和国会一起拟定法案,把草原秩序定下来。” “具体怎么定你们和国会商议,朕先说第一条,那就是开拓法案:” “凡是年满二十岁的大明公民、或者符合入籍条件的人,都可以在长城三百里外开拓不超过十方里的土地。在耕种或放牧十年以上、并缴纳相应赋税后,永久拥有这片土地。” “如果麾下有十到一百户、开拓方十里到方百里的土地,可以在连续十年缴纳十一税、并且向朝廷出兵服役后,获得爵士身份。” “再往上需要捐纳,按朝廷划分的地块选取。” “先捐纳的先选,有争抢的地块可拍卖出去。” 这个法案,无疑是鼓励人们出塞,和草原人争夺土地。 如果放在以前,大臣们定然会纷纷劝谏,避免挑起边衅。 但是现在境外的事情朱由检能通过理藩院直接管辖,根本不和他们商议。 而且大明严峻的天灾,和这几年一直推行的移民政策,也让很多臣子认识到如果不把灾民移出去,他们就会生乱。 所以,理藩院在拿这个方案和国会筹办处商议时,刘宗周等人虽然对此观感不太好,却没有提出反对。 其他大臣对此意见不一,但是首辅韩爌却很支持这个法案。因为他知道距离草原最近的山西,最能因此受益: “山西边民,以前就有出塞在草原耕种的。” “嘉靖年间俺答汗强盛,就和这些人分不开关系。” “与其让他们被蒙古权贵利用,不如朝廷给个名分,让他们为朝廷纳税服役。” 袁可立同样十分支持,认为这能让草原长治久安: “以前朝廷出兵草原,最难的地方就是道路和后勤。” “有这些散落在草原上的领主做支撑,朝廷可以把草原上的道路修起来。” “并且在需要出兵的时候,轻易召集几万人。” “今后草原就再也无法为患,完全被大明控制。” “三大都护府,也能靠他们真正建起来。” 两位在政治和军事上最有发言权的人,都支持开拓法案。 反对的大臣相比他们,根本拿不出手来。尤其是陕西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再也无法出言反对: “陕西盗匪神一元,勾结套虏进犯。” “围靖边凡三日夜,不拔,劫掠周围离去。” “这河套诸部不是被建虏打散了吗?怎么还敢犯边?” 理藩院的官员解释道: “河套诸部是被打散了,却不是说人都被杀了。” “他们现在只是没有首领,但是争夺之下,很快就会有人冒出来。” “这些人的家当都被建虏劫掠,他们想要活命,就只能抢其他人。” “朝廷不出塞稳定秩序,这些人今后定然犯边。” 枢密院的官员补充说: “神一元是边兵出身,他这样的人在边军还有不少。” “朝廷发军饷养着他们,却压不下他们的野心。” “不如把这些人放出去,让他们在草原上开拓土地。” 建议朝廷鼓励边军出塞,让里面的强人带着兄弟走出去。 否则留在大明就是不稳定因素,有可能像神一元那样沦为盗匪一员。 神一元勾结套虏这件事,也显示大明边境的混乱,已有些压制不住。与其让他们在大明生乱,不如引他们去草原。 在北方大臣的一致支持下,开拓法案很快完善执行,传到边关各地。 很多灾民在知道这个法案后,开始蜂拥出塞,不畏严寒去草原上开拓土地。 比他们更先一步的,则是提前得到消息的商人。 他们早就知道开拓法案会被通过,纷纷带着招揽的牧民,去草原上开拓土地。 一时间,草原上变得风起云涌,一些人甚至为了抢夺领地,在草原上打了起来。 满桂、朱梅等人也是焦头烂额,协调这些争端。 还请求朝廷早日迁移卫所,把临近草原的土地占下来。 否则汉民遵守法案不去开拓,这里就会被散乱的牧民占据。必须尽快设立卫所,实际统治这块土地。 祖大寿的情况则更难些,因为一些人把神一元勾结套虏犯边,说成他的责任。 所以他还要继续剿匪,把山陕二省的盗匪,引导到草原上面去。 这让他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到了河套就扫荡各部,以追查贼人的名义,把河套掀了个底朝天。 这自然引起了河套诸部的不满,一时间大战小战不断。(本章完) 第795章 辽东诸将的私心 辽东,满桂在大宁取得大胜的消息传到后,孙承宗等人震惊得哑口无言。 和建虏一直战斗的他们,远比他人更明白满桂以弱势兵力、完败七千建虏的意义。 辽东护军使毕自肃感慨道: “七千建虏,接近一个旗了。” “如果辽东各军都有东平军的战力,建虏以后就不敢单独出动一个旗。” “若是有八支这样的军队,岂非能把建虏完全消灭?” 这番话语,说到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虽然他们知道五千人打败七千人,不代表就能用四万人打败六万人。 但是心里却免不了这样想,幻想着把建虏彻底消灭。 甚至有人说道: “东平侯如此神勇,明年的辽东之战,要不要请他指挥?” “若是他能把东平军带来,至少能抗衡建虏一个旗。” 这话说得一些人心动,赵率教、尤世禄等人的脸色,却都有点不好看。 因为明年的大战,已经确定是由他们指挥。此时临阵换将,把他们置于何地? 孙承宗未尝没有请满桂过来的想法,但是看看众将的神色,还有心底深处封爵的野心,出言道: “满将军是大宁都督,要守大宁草原、护住蓟镇长城一带。” “他的东平军不能擅动,朝廷不会允许。” 拒绝了把满桂和东平军调来的提议,孙承宗又指着战报说道: “要说东平军的战力,其实以前并不比你们麾下的精锐强多少。” “这一战之所以轻易取胜,是因为装备了新火器。” “孙将军,你的射声营,对新火器更擅长,能不能打出同样的战绩来?” 孙应元盯着战报,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 “若是建虏的骑兵像大宁之战那样冲阵,末将有信心击溃他们。” “但是大宁之战后,估计建虏再也不会这样做。” “他们骑马游斗,射声营追不上他们。” 辽东众将听到这番话,虽然心里有些怀疑,不认为刚训练没几年的新军能比得上满桂麾下的精锐。但是此时他们一个都没有反驳,反而纷纷夸赞射声营更擅长用火器。 赵率教更是叫嚷道: “满桂擅长骑战,这一战却下马步战。” “他现在完全不是骑将,是向御营学的骑马步兵。” “这骑马步兵论骑战比不上骑兵、论步战比不上步兵,也就是建虏没见过新火器,让满桂捡了便宜……”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贬低满桂的功绩。 显然,他和满桂的不和并没有因为满桂被调走而消失,内心里面仍旧有芥蒂。 只要想到满桂从东平伯升为东平侯,赵率教心里就忍不住燃起一团火,恨不得自己也立下同样的功绩。 不过他这番话,孙应元却不认同,说道: “骑马步兵在骑战上是不如骑兵,只是用马匹代步方便转移。” “但是在步战上,他们却毫不逊色,朝廷的骑马步兵,都是从精锐步兵选取。” “新军军饷发放,骑马步兵是和精锐步兵一样的七成,只比拿八成的骑兵低一成而已。” “东平侯这一战能让士兵一直保持阵型,面对建虏的冲阵毫不畏惧。这在京营能做到的也没有多少,步战水平堪称精锐。” “更何况,东平侯的骑马步兵大多是从骑兵转来。他们的骑战水平,未必低于骑兵。” “朝廷想必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进封满将军为侯,让他练出更多精锐。” 这番话驳斥了赵率教的观点,让他无疑感到不快。 正当他想要凭身份呵斥孙应元这个参将的时候,孙承宗开口说道: “骑马步兵再强,最多和以前的骑兵比。” “辽东派往左军营的五千骑,可是有两千已经又被派回了。” “他们用的是专门的骑铳,骑战能力定然更胜骑马步兵。” “不如举行一次演习,见识一下他们?” 众将闻言都有了兴趣,想要见识一下新式骑兵有什么不同,尤其是他们装备的骑铳,到底有什么奥秘。 不过孙应元这时,却又出来杀风景道: “督师举行演习,末将自然欢迎。” “但是按以前辽东这边的判断,根本显不出新式火铳的威力。” “末将请求按参谋部最新制定的武器毁伤模型,判断伤亡胜败。” 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一点,之前和辽东军队演习时,就认为他们对伤亡和胜负的判断不合理。 但是辽东这边根本不相信射声营的战力,认为他才是被高估的那个人。 所以两方的演习很不愉快,谁都说服不了谁。 如今新式火铳在满桂手下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后,参谋部更新了武器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孙应元强烈要求按这个办法来。 孙承宗此前也听说过孙应元和辽东各军的争端,对此却根本不在意。 在他看来各军谁都不服谁很正常,有了矛盾反而更方便他协调管理。 如今满桂这一战后,他才恍然惊觉: 原来孙应元是对的,之前演习的判断,太偏向辽东军队。 所以他当即决定道: “就按参谋部的毁伤模型判。” “如果还有人不服,去京城参谋部说理。” 定下这次演习的章程,完全按参谋部的规定来。 孙应元这才高兴应下,打算让辽东这些人,看看射声营的战力。 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则提醒: “张存仁已经被押解进京,但是难保辽东还有建虏的奸细。” “这次演习规模不要太大,具体细节也要尽量保密。” “防止建虏探知,知道如何应对新火器。” 孙承宗等人点头,决定这次演习,各军都派出一千人。 射声营和左军营这样按新军制整编的,则派出一个大队。 —— 孙应元回营之后,便向张永安吩咐道: “这次演习你亲自带队。” “让辽东各军看看,皇上为何要编练新军队。” “一定要让他们明白,整编为新军才是出路。” “如果不想整编,就去战场上证明自己的战力。” 仍旧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为辽东整编保驾护航。打掉辽东军队的傲气,就是其中一环。 张永安也明白自己来辽东的任务是什么,而且他对辽东各军这些日子诋毁的“朝廷鹰犬”等词语很是不喜。得知演习的详情后,当即道: “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调遣精锐,让他们看看什么是新军队。” 调集了之前自己亲自训练的一个大队,参与这次演习。 演习的结果也不出所料,虽然赵率教、尤世禄、侯世禄等辽东将领都调集了麾下的精锐家丁。但是面对在弓箭射程外就向他们开火的射声营,他们非常憋屈地败下阵来。 就是左军营的骑兵,也因为转轮骑铳的射程相比活门铳有所不足,在冲阵时同样败了下来。 不过他们冲到百米以内后,转轮骑铳的连发给射声营带来很大损失。而且这些人若是想跑,射声营也追不上去。 孙承宗看着演习结果,心情既是沉重,又有一些欢喜。 沉重的是辽东军队和建虏一样冲不破火器阵,旧军队都处于淘汰边缘,他们辽东被朝廷最先要求改。 欢喜的则是这样强横的火器新军自己麾下有两支,如果算上同样使用新火器的东宁军,那就是三支火器军队。 明年若能把这些人调到战场上,可以确定在对建虏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射声营四千多人,左军营派回的辽东骑兵五千人。』 『如果再从东宁军抽调一万人,那就是将近两万的火器新军。』 『满桂能靠五千人完胜一个旗,这两万人还胜不过四个旗吗?』 『建虏八旗一半都被他们牵制击败,关宁军难道胜不了另外四个旗?』 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用好新军队和旧军队,在明年的辽东大战中取得胜利。 显然,他仍没有放弃辽东大战的想法。认为与其在整编时镇压兵变,不如派到战场上消耗他们。 否则就是新火器再强横,已经积重难返的辽东各军,也难以接受整编变成新军队。 他的这个想法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各项安排,却都表明了这一点。 朝廷很快就收到辽东的请求,要把左军营剩下的三千辽东骑兵调回去。 辽东各将也纷纷向朝廷请求装备新火铳,用于武装麾下的家丁和精锐。 向火器军队转变,成为将领的共识。但是他们对掌握的权力,也并不想放弃。 枢密院的大臣多是聪明人,而且曾经领兵,知道军队的猫腻。 看到这些请求,他们如何不知是怎么回事。袁可立叹着说道: “看来辽东这一战,已经非打不可。” “可惜那些敢战的士兵,要用旧战法和建虏拼消耗。” 杨嗣昌等人闻言默然,对皇帝一直防备的辽东军阀化,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这些人在知道旧军队远不如新军队的情况下,仍旧不主动要求整编、反而去打这一仗。分明是想用这些军队向朝廷展示实力,或者用他们换取功勋。 他们分明把麾下军队当成了私兵,视为和朝廷叫板的底气。 杨嗣昌道: “打就打吧!” “但愿这一战后,辽东能顺利整编。” 显然也默认了这个损失,用和建虏战斗的办法,消耗掉辽东旧军队。 其他枢密大臣各有想法,这时却谁都没有提出来。显然,他们只要不想把辽东军队逼得闹出兵变,就必须支持这一战。 更何况枢密院为这一战做了很多准备,如今也不适合半途而废。 —— 朱由检对辽东诸将的选择丝毫不意外,甚至还觉得这都是小儿科。 相比以前祖大寿等人在辽东时,关宁军现在的军阀倾向要低多了。至少朝廷的调令,没有人敢公然反对。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选择,无非是怀着私心,想用麾下军队谋求爵位而已。 为了把内部矛盾外移,朱由检内心已经决定继续支持这一战,但是为了避免被人诟病消耗辽东士兵,他又特别下命令道: “大宁都护府如今已经安稳,京城迁往草原的卫所,已经准备在明年迁过去。” “辽东将士若有想去草原的,可以申请过去。” “若在长城三百里外,他们同样可以开拓土地获得爵位。” 显示自己对辽东将士的关心,让他们知道自己能享受这个待遇。 只要那些辽东士兵稍微机灵些,自然知道哪个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袁可立久经宦海,如何听不出皇帝的意思,有些犹豫道: “明年就要大战,现在准许辽东将士迁往大宁,会不会扰乱战心?” 朱由检毫不在意道: “战斗意志坚决的,不会因此动摇。” “那些战意不坚的,与其留着在战场上扰乱军心,还不如提前把他们放出去。” “朕希望明年出战的,都是不畏死的勇士。” “不至于因为一些人逃跑,带崩所有军队。” 这是历史上松锦之战大败的原因。如果不是王朴率先逃跑,大明军队绝不会败得那么惨。 朱由检之所以限定辽东出战军队为五万,除了预料到吃空饷的缺额、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守山海关外,就是担心战意不坚的将士扰乱战场,带崩其他军队。 此时他就特别强调道: “出战各军,宁缺毋滥。” “如果因为兵少而战败,只要杀敌数量超过战损,朕就不会责怪他们。” “相反,若是带着大军劳而无功,甚至出现逃跑、投降等行为,朕就不得不手处置了。” “你把这些告诉孙承宗等人,让他们明白这一战的目的。” 强调这一战的目标,是杀伤建虏人员。 对他来说,关宁军就是全部拼光也不可惜,只要他们能杀死同样数量的建虏。 大明战死五万,能够用空出来的军费训练五万、十万新军。但对建虏来说,战死五万就和灭族无异。 所以朱由检还是希望辽东军队打呆仗、打烂仗,和建虏打成消耗战。不要老想着出奇谋,想着一战而竟全功,反而带来大败。 袁可立把他的这些意思汇总,下发枢密院令的同时写信给孙承宗。让自己这位老友知道皇帝的意思,明白应该如何使用辽东军队。 辽东之战的筹备,没有因为大宁之战而中止,仍旧按照惯性,继续向前推进。(本章完) 第796章 权力和舆论 锦衣卫,一众指挥正在商议建立安全委员会的事情。 这是皇帝早就安排下来的任务,他们铺垫许久,感觉时机成熟。 锦衣卫掌印郑士毅道: “安全需求这个说法,士民已经认可了。” “情报委员会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让枢密院各部很满意。” “我和袁枢密等枢密大臣商议过,他们都没有提出反对。” “国安委设立的条件已经成熟,公安委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卫尉寺卿刘侨听着郑士毅有些自得的诉说,脸色不大好看地道: “公安委的设立倒是没有衙门反对,他们也想获得锦衣卫的助力。” “但是刑部尚书王永光,想当公安委的主任。” “这要是让他当了主官,卫尉寺可就被刑部管理。” 众多锦衣卫高层闻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们早就把公安委视为锦衣卫内部机构,怎么可能愿意让出去。 尤其是相比主要和军务相关的国安委来说,和政务关连大的公安委,对锦衣卫来说更重要—— 锦衣卫能通过公安委调动很多衙门,让他们配合锦衣卫。 如今刑部想要从他们嘴里抢食,这些人自然都很生气。 郑士毅很不高兴地道: “王永光老奸巨猾,怎么愿意出这个头?” “是谁在后面支持他?你们有没有头绪?” 刘侨有些气闷,回道: “要说谁支持他,应该是整个刑部。” “这是刑部的集议会做出的决定,王永光没有动用否决权力。” “刑部尚书别称就是大司寇,他当然想要捕盗权力。” 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刘侨解释道: “如今政务院六部之中,兵部和刑部削权最厉害。” “但是兵部的权力再削,也相当于武官的吏部,兵部尚书无论在政务院还是枢密院,都能排在前几位。” “刑部就不大好了,很多刑部官员都认为他们现在是六部最末,权力还不如卫尉寺。” “所以他们想把卫尉寺由督导变成吞并,掌握执法权力。” “王永光就算再圆滑,也不敢在这上面违逆众议。” 众人听到这里有些恍然,知道刑部确实是看上了锦衣卫的权力。 以前的刑部掌握天下刑名及徒隶、勾覆、关禁之政令,是一个威风赫赫的强力部门。 但是当今皇帝把审判权交给了大理院,刑部顿时就瘸了一条腿,只能做些杂事。 他们争不过五院之一的大理院,又对卫尉寺有督导权。所以就盯上了卫尉寺,想要把治安总署、刑侦总署吸纳为刑部下属,夺取执法权力。 卫尉寺对此当然是不愿意的,整个锦衣卫对此都不答应。 因为执法权力,是整个锦衣卫的根基之一。如果没有了执法权,锦衣卫就没有了缉捕权力,做什么事情都会束手束脚,一点都不便利。 所以执法权锦衣卫是不能让的,更别说刑部现在的权势远不如锦衣卫,他们若是连刑部都让了,如何与其它衙门争权力。 在这个重制礼乐、重新分配权力的时候,锦衣卫不能显出丝毫弱势,让自己应得的权力被夺取。 郑士毅颇为不屑道: “刑部想要执法权,难道咱们就要给?” “让他们去朝堂上闹,看皇爷会支持谁。” 对刑部根本不放在眼里,知道皇帝应该会维护锦衣卫。 但是老这样麻烦皇帝也不行,那样会被皇帝认为没能力,方弘瓒道: “刑部能通过集议,咱们锦衣卫也应该集议。” “这样就算官司打到御前,咱们锦衣卫也不会显得弱势。” “郑掌印,咱们设个议题表决一下,留个记录如何?” 郑士毅点头应允,把众人的态度转为集体决议。 如果刑部拿着集议决定争权,锦衣卫就同样用集议决定顶回去。 然后,郑士毅又吩咐刘侨道: “先把刑部撇开,召集其他衙门组建公安委。” “公安委也可通过决议服从锦衣卫指挥,那样锦衣卫就没理由闹了。” “咱们锦衣卫四大委员会,就是以锦衣卫做主官的协调机构,其他衙门都别想夺过去。” 众人纷纷叫好,坚定了和刑部斗争的决心—— 在刑部这个外部压力逼迫下,锦衣卫各机构变得更加团结,维护自己的权力。 定下如何与刑部争权后,众人商量了一下成立国安委和公安委的具体事务,方才有些丢面子的刘侨道: “卫尉寺已经决定,在年尾举行一次严打,把公安委的威严立起来。” “这次严打以安全为主题,国安委要不要加入进来?” 郑士毅沉吟不语,看着刘侨有些乞求的神色,才说道: “前段时间破获晋商案和张存仁案,显示大明内部还有很多建虏间谍。” “严打动用的人力多,确实有可能把更多的间谍挖出来。” “这件事就由你们公安委主导,方指挥带着国安委配合。” “争取多抓几个间谍,继续立下功绩。” 决定给刘侨个面子,让这次严打的主题更加名副其实。 以前锦衣卫留下的网,现在可以收一些。 刘侨闻言急忙道谢,又讨好道: “这次安全严打,卫尉寺一定多宣传国家安全,让民众配合抓间谍。” “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国安委尽可联系卫尉寺。” 郑士毅哈哈一笑,看刘侨更加顺眼。又说道: “你们卫尉寺,也派个人加入国安委。” “这样联系起来更方便,小事上方便配合。” “安全严打也是整个锦衣卫的工作,锦衣卫所有机构,都会配合你们。” 让南司房、北司房表态,都要配合卫尉寺。 —— 刘侨得到这个保证后,高兴地回到卫尉寺,问吴孟明道: “《安全报》办得怎么样了?” “还有卫尉寺发言的招聘,确定人选没有?” 吴孟明道: “《安全报》已经由安全学堂的师生开始办了。” “归庄在黄金台的辩论上表现不错,愿意来卫尉寺担任发言人。” “他现在就在寺里,要不要召过来看看?” 刘侨已经决定这次严打舆论先行,闻言当即说道: “请归先生过来!” “这可是卫尉寺对外聘请的大才,不能以普通官吏视之。” “以后要称为归先生,允许他观看集议会决议。” 吴孟明急忙改口,把归庄客客气气地请了过来。 归庄之所以愿意来卫尉寺当个正九品发言人,自然也是有目的的。 作为顾炎武的好友,他对顾炎武的际遇极为艳羡,只是因为没打仗的才能,所以才未从军。 但是他入仕的心思却很强烈,在今年乡试落榜后,决定不再等下去。 愿意来卫尉寺担任发言人,也是因为卫尉寺是鹰扬军名义上的上级。他想离顾炎武近一点,兄弟二人合力。 见到刘侨这个卫尉寺卿,归庄大喇喇地行了一礼,语出惊人道: “卫尉可知,卫尉寺如今已经危在旦夕?” 刘侨听得好笑,觉得归庄在故作大言。又想听听他说什么,笑着道: “归先生何出此言?” “你现在可是卫尉寺发言人。” 归庄神色严肃,向刘侨和吴孟明道: “正因为归某是卫尉寺发言人,所以才提醒卫尉。” “若是卫尉不愿多听,请准许归某辞官。” 刘侨这下才有些正容,看着归庄年轻的面庞,神情肃然地道: “请说!” “刘某洗耳恭听。” 归庄这才说道: “卫尉寺原是锦衣卫西司房,向来负责捕盗。” “皇上登极后因京师匪患严重,又把巡捕营划入,扩充为了卫尉寺,成为九寺之一。” “刘卫尉是否觉得有皇上的保护,卫尉寺就高枕无忧,不会被其它衙门夺走权力?” 刘侨的确是这么想的,卫尉寺权力这么大,他不认为皇帝会放弃。 但是归庄却向他道: “那卫尉可就想差了。” “卫尉寺虽然重要,皇上却不见得有多重视。” “否则为何锦衣卫各衙门,只有卫尉寺卿和少卿,由刑部、兵部等部推?” 这个问题,刘侨之前没细想,只以为是皇帝对文官的妥协。让出卫尉寺卿这个锦衣卫二把手,换取直接任命锦衣卫掌印的权力。 如今听归庄的言语,显然没那么简单。他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请说。” “卫尉寺危险在哪里?” 归庄道: “卫尉寺最大的危险,就是皇上会放弃卫尉寺。” “执法权力固然重要,但是招致的民怨也大。” “当今皇上最是重名,一直自诩是爱民如子的明君,和万民分享权力。” “若是卫尉寺残民害民遭到弹劾,进而被有心人牵连到皇上。” “你说皇上那边,会不会放弃你们?” 刘侨听得惊出一身冷汗,知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放在皇上刚登极的时候,卫尉寺对皇帝很重要,皇帝需要用执法权威慑群臣。 但是如今大明各地早已服从皇帝,立法、司法、行政、军事、监察等权力几乎都被皇帝掌握,区区一个卫尉寺的执法权,并不被皇帝看在眼里。 如果他们的存在给皇帝带来负面影响,说不定皇上真会放弃卫尉寺,不再保着他们。 尤其是京城盗匪已经肃清,巡捕营也变成鹰扬军独立成军。皇帝对卫尉寺没那么需要,必要时可能放弃他们。 刘侨和吴孟明想清楚这一点,对年纪轻轻的归庄再也不敢轻视。 知道这个人年纪虽轻,却是颇有见解。 刘侨郑重请教道: “多谢先生教诲。” “请问归先生,这个危险何解?” 归庄听着他的话语,知道自己己和顾炎武等人讨论的结果,已经震住此人,说道: “解决也很简单。” “那就是显示卫尉寺对皇上有用,而且不会给皇上带来麻烦。” “你们一定要扭转形象,不要把锦衣卫的坏名声带过来。尤其是执法时要注意尺度,不要被有心人抓到把柄,损害皇上声誉。” 这番话语很简单,但是刘侨却苦笑,觉得非常难办。 作为执法机构,卫尉寺哪有不得罪人的?他们只要做事,就会招来怨恨。 但是不做事又会对皇帝没用,所以这个矛盾,根本就是无解。 吴孟明看出他的为难,主动道: “归先生说的有心人,是不是刑部官员?” “王尚书等人可是在争执法权,是不是他们要动手?” 归庄点头说道: “不是将要动手,而是已经要动手了。” “这段时间报纸上,一直在报道卫尉寺暴力执法的事情。” “民间对于严打,更是谈之色变。” “你们说卫尉寺若是在这时开展严打,结果会是如何?” 刘侨和吴孟明面面相觑,显然没注意这一点。 他们虽然决定这次严打舆论先行,但是论起舆论上的嗅觉,显然还是差一点。 如果不是归庄提醒,说不定就会栽个大跟头,让刑部更有理由争夺执法权。 两人急忙请教,应该如何解决这个局面。 归庄这才笑道: “二位能认识到舆论重要,专门设立新闻发言人。” “这就说明事情有救,不是不能解决。” “否则归某就不会来卫尉寺,当这个新闻发言人。” 恭维了两人一番,提出了文明执法等办法。希望卫尉寺以后执法文明点,不要太过暴力。 刘侨和吴孟明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是在刑部争夺执法权的威胁下,只能认可这一点。 他们打算召集卫尉寺的人员培训,把皇帝对警察的要求,彻底贯彻下去。 不过这点只是改善卫尉寺的形象,却不能根除危险—— 只要卫尉寺仍旧执法,就不可能讨好所有人。 一旦他们在某个案子上出纰漏,就有可能带来大问题。 归庄这个时候,又献出了计策,向两人道: “执法不一定非要得罪百姓,招致他们不满。” “卫尉寺存在的必要,早在皇上谋划中了,只是两位之前没注意。” “卫生消防工作,才是卫尉寺彻底改善形象的重点。” “这两件事做好了,能够万家生佛、得到百姓称赞。” 认为卫尉寺存续的关键不在于执法权,而是卫生消防权力。(本章完) 第797章 重金属污染 “公共卫生,公共安全。” “有意思,卫尉寺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看着卫尉寺呈上来的严打方案,朱由检很是满意。 他将卫生、消防放在卫尉寺,本就有把他们当成公安用的意思。 卫尉寺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发挥两个机构的职能,让他很是满意。 想着,朱由检下命令道: “把卫尉寺、光禄寺、太医院、科学院的负责人传过来,一同开个会议。” “公共安全是大事,必须多加注意。” 收到命令的小太监,立刻去四个衙门传唤官员。 刘侨得知自己按归庄的建议写的严打方案得到皇帝认可后,心中很是欢喜。 又想着皇帝对顾炎武等年轻人的看重,他把归庄也特意带了过来,叮嘱道: “这次带你进宫,你可一定要谨慎些。” “在皇上面前不要大放厥辞说虚话,当今陛下最讨厌那样的人。” “朝堂上衮衮诸公也没有一个傻子,你的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他们。” 让归庄在皇帝面前老实点,不要把那些纵横家的手段用在皇帝面前。 归庄听到这里有些赧然,知道自己先前的虚言恫吓,早已被刘侨等人识破。之所以不向他说破,只是看他有没有能力解决问题而已。 如今他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得到刘侨的进一步青睐。 这让他之前得意的心情消去了不少,很是感激道: “多谢卫尉厚爱。” “下官一定谨记。” 想着自己前些日子还在学堂读书,如今就要随着刘侨去皇宫面圣。归庄只觉得这一切,简直如梦如幻。 喜悦之下,他险些压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直到用顾炎武这个学生楷模激励自己,心情才略微平复下来: 『顾兄被皇上召见了不知多少次,都没什么问题。』 『顾兄能做到的,我也能够做到。』 『当今陛下求贤若渴,纵有小错陛下也不会见怪。』 亦步亦趋地随着刘侨入宫,作为随行官员陛见。 到了宫中,会议已经开始。太医院因为距离比较近,院使抓住机会,汇报一件事的进展: “陛下定倭铅为锌,并提示锌对人体有用,有些儿童的疾病就是缺锌所致。” “臣等努力试验,发现确有此效。但是一些人补锌后却中毒,似乎别有蹊跷。” 朱由检闻言十分好奇,询问道: “这是什么原因?” “是没处理干净含铅,还是补锌过量?” “或者补锌的同时服用其它物品,和锌相互反应,导致人体中毒?” 这些都是他的猜测,太医院使否定道: “供人服用的锌不含铅,也没有过量服用,和其他人服用相同的食品。” “臣等仔细试验,才发现用的锌有问题。有些锌含有另外一种元素,就像锌藏在铅里面,以前被称为倭铅。” 这个说法,让负责科学院的徐光启颇感兴趣,因为科学院现在的一个任务,就是把各种元素定下来。 他们还得到了皇帝赐下的元素周期表,其中大部分元素,之前闻所未闻。 听到太医院似乎发现了一种新元素,徐光启追问他们道: “这种新元素什么性质,提取出来没有?” 太医院使说道: “提取出有一点,现在只知道有剧毒。” “它的沸点比锌还低,提取锌的时候,会先把它提取出来,所以会混在锌里面。” 详细介绍了这种新元素是如何提取的,让科学院按法试验。 徐光启兴致勃勃地听着,刘侨、归庄等人,则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连锌这种元素都不大了解,更别说从中提取的新元素了。 朱由检这个时候,则大概听明白了太医院使发现的新元素是什么。而且还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没让人随意补锌: 『水俣病、痛痛病,是日本因为污染造成的公害病。』 『一个是有机汞污染,一个是镉污染。』 『太医院从锌里面提取的新元素,大概率应该是镉。』 他向群臣说道: “这种新元素是镉,它和铅汞一样,都是有毒的重金属。” “今后要特别注意检测,防止铅汞镉等重金属混入食品药品水源,致人受到毒害。” 又特别叮嘱卫尉寺: “镉容易富集在大米中,吃了这种大米会得痛痛病,全身疼痛不止,四肢弯曲变形。” “卫尉寺负责公共卫生,一定要注意查探。” 刘侨听得云山雾罩,不明白皇帝说的镉是什么。但他还是表示自己记下了,一定会严查这点。 朱由检怕他不以为然,特意用皇宫举例道: “前宋皇帝之所以经常绝嗣,就是因为皇宫建造时,使用了含汞的水银、朱砂等毒物。” “他们用的镀金、鎏金器皿,制作时也会用到水银,会残留在上面。” “所以这些皇帝经常绝嗣,反倒是住在艮岳、使用金银器的宋徽宗,生下很多子嗣。” 这种皇家秘事,让听到的臣子一惊,没想到宋朝皇帝经常绝嗣,还有这个原因。 然后一些人就联想到了本朝,除了太祖、成祖、世宗、神宗外,大部分皇帝的寿命都是三四十岁。先帝更是只活了二十多,就英年早逝绝嗣。 其中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呢?他们不敢深思。 这些臣子不敢,朱由检自己却敢,他向群臣说道: “大明皇宫的红墙,也存在前宋皇宫那样的问题。” “一旦红漆脱落,里面的朱砂就可能被吸入体内,日积月累产生影响。” “还有宫里的镀金鎏金器皿、陶瓷等用具,有的制作时用了汞、有的则含有铅。” “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朕已经命令宫中更换。” “无论是建筑还是器皿,还有食物和化妆品,都要杜绝铅汞镉等重金属,以及砒霜中的砷。” 这让一些知情的臣子,想到了皇帝对新建的宫殿要求不能用朱砂,还有把颜色艳丽的瓷器,全都撤了下去。 以前他们还不知原因,只以为是当今皇帝的怪癖。如今才知道是为了防止重金属中毒,特意避免这一点。 他们心中纷纷决定,回去后要同样这样做。不用鎏金器皿,不用多彩瓷器。即使非要使用,也要学习皇帝,使用高温陶瓷釉下彩,杜绝被铅污染。 这种事情,权势再大的臣子一个人都做不来,他们开始意识到,什么是公共安全。 朱由检这时继续道: “成年人吸入重金属,还能勉强撑着。” “但是儿童就不行了,同样的剂量对他们就是剧毒,很容易因此夭折。” “宫中很多地方都旧了,油漆和绘画容易脱落。前面还修建三大殿,粉尘也是危害。” “先帝三子二女没有一个留下,想来就有这个原因。” “所以朕把子女都放在西苑抚育,那里的建筑都经过改造,可以让他们健康成长起来。” “太医院的儿科也要注意,对儿童使用的药材,一定要避免毒物混里面。” 这番话语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群臣都感觉到讶异。 此时他们仔细思索,才发现皇帝短短三年就有了四子三女,而且没有一个夭折。 这对比先帝五个子女全部夭折,可谓非常明显—— 当今皇帝早已认识到重金属的危害,特意避免了这一点。 他的这个说法,可谓颇有说服力。 想到铅汞镉等重金属会妨碍子嗣,群臣惧怕的同时,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他们虽然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知道,却猜测大概是太祖成祖告知—— 否则前宋的事情,皇帝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并且刚刚登极,就着手整修养心殿。 再想到大明三个寿命超过六十的皇帝,太祖、成祖经常在外,住在宫里的时间短,世宗嘉靖皇帝来自外藩、而且常年住西苑。他们更是确定,大明皇帝短寿应该有这个原因。 想到皇宫到处都是红墙,里面还蕴含朱砂这等毒物。他们觉得平日里威严肃穆的紫禁城,如今也变得可怖起来。 大学士徐光启道: “宫中有如此多的毒物,臣请陛下移驾。” “待皇宫整修好后,再行返回宫内。” 刘侨等人也同样如此请求,认为皇帝应该离开这里。 否则视君父于危难而不见,他们这些人都有责任。 更别说他们要经常入宫,大学士的办公地点就在宫里。 朱由检心里也是这样想,但是却面临一个大问题。他向群臣叹道: “朕何尝不想把皇宫改造一遍。” “但是国事艰难,哪有那么多钱?” “如今也只能整修养心殿,时常去西苑那边。” “待到天灾减少财政宽裕后,才能把皇宫完全整修一遍。” 这番话语,听得群臣心有戚戚,年轻的归庄甚至流下泪来。 他自忖若是知道自己住在毒窝里,一定会毫不犹豫搬出去,或者把房子重新建一遍。 但是皇帝明知道皇宫有毒,却不得不住在宫中,甚至还为了节省民力、没钱把皇宫修一遍。 这让归庄如何不感到皇帝仁厚,委屈自己都要把民众放在第一位。 一时间,他情难自抑,越次出言道: “陛下以民为本,臣民又如何能视陛下于危难。” “恳请陛下移驾清华园,臣等捐资把皇宫整修一遍。” 听得刘侨等人不得不跟上,请求捐资把皇宫整修一遍。 否则别说皇帝住在宫中担惊受怕,他们上朝的时候,也需要时刻注意这一点。 甚至一些人心中已经决定了,回去后就把家里的红漆都铲了,用无毒无害的红漆,重新把家里粉刷一遍。 而且为了防止走到街上被含有朱砂的红漆影响,整个城里的红漆都要重新刷一遍。 太医院官员更是想到了药材中的朱砂,还有铅丹等药丸。他们需要把所有含重金属的药材,重新查验一遍。 …… 如此种种,都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公共安全这个概念,头一次在众人眼中清晰起来。 群臣纷纷认识到,只有设立专门机构,才能把这件事情担起来。以卫尉寺为基础设立的公安委,非常必要存在。 听着群臣愿意捐资整修皇宫,朱由检的心里有些感动,但他还是拒绝道: “捐资就不必了。” “待到财政宽裕后,把皇宫整体整修一遍。” “否则铲下油漆到处都是粉尘,反而会被呼吸到肺里面。” “京城的改造也是如此,要统一规划安排。” 说着,他还特别强调道: “京城这次铺设水管,一定不能含铅。” “朕听说泰西的罗马帝国,就是因为使用含铅的水管导致国力衰弱,最终被蛮夷所灭。” “铁管镀锌时,也要注意锌里面不能含有铅、镉等有毒重金属,防止饮用水被污染。” 仍旧是把民众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强调公共安全。 归庄听到后感动不已,再次请求皇帝道: “请陛下移驾清华园,那里已经被修缮。” “臣和同学曾在清华园读书,那里风景优美、房屋也被整修过,没有铅汞毒害。” 朱由检哈哈一笑,却没有说移驾的事,而是饶有趣味地道: “曾在清华园读书,那你是师范学堂的喽!” “现在师范学堂办得怎么样,学生们什么时候毕业?” 归庄没料到皇帝问起这个,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 “臣……学生……同学们有的还在读书,有的找地方实习,很多人已经去教学了,明年就会毕业。” “臣心性未定,在黄金台和人辩论时,被聘为卫尉寺新闻发言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京城的各大学堂如今是三年制,在教导两年之后,教师已经没有多少可教的东西。 除了一些专心科举的人需要学堂这个环境外,那些三年级的大学生,大多已经开始走出学堂谋求就业。 这件事他同样很关注,因为他知道大学生就业问题如果解决不好,那就是新的动乱之源。这些聚集在京城、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能发挥很大的破坏力。 所以他特别询问归庄学生的动向,并且鼓励卫尉寺、科学院等机构,多从学生中招收人才。(本章完) 第798章 食品卫生和公共安全 “师范学堂有食堂吗?” “食堂里面的饭菜怎么样?” 朱由检关切地询问道。 曾经做过学生的他,知道学生间讨论最多的,食堂绝对是其中之一。 归庄在皇帝面前极为兴奋,平日里的辩才全忘了,知无不言地回答道: “师范学堂刚开学时还没有食堂,都是学生自己搭伙做饭。” “后来学生多了,学生们做饭的地方不多,孙山长就办了食堂。” “饭菜能让人吃饱,但也有富裕的学生,在外租房屋自己做饭。” “如今学堂外的餐馆也多了,学生经常在外用餐。” 一番话颠三倒四,不像平日里那么能言善辩。 朱由检听着这番有些混乱的话语,点头道: “孙先生办学是用心的,师范学堂可为京城学堂表率。” “不过吃饭问题关乎公共卫生,这两三年下来,有因为饭菜问题出事故的学生吗?” 归庄有些茫然,平时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听到皇帝询问,才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 “去年秋天开学的时候,有几个同学一起用餐后吃坏了肚子,还有一个因此病逝。” “当时都说是水土不服,现在想来或许有卫生问题。” 朱由检面色沉重,借着归庄的话语发挥道: “学生来京城求学,是为了增进学问。” “他们是大明将来的栋梁,怎么能因为卫生问题,让他们白白死去呢?” “传旨,任何学生死亡,都需要城隍司查验。如果发现问题,及时向卫尉寺报案。” 让大学士徐光启拟个旨意,显示自己对学生的关心。 同时嘱咐刘侨,对学生等士人的命案,必须给出结论。 群臣大多出身士人,对此自然是支持的。徐光启很快拟了旨意,准备在走流程后发出去。 然后,朱由检才继续道: “学校食堂关乎学生安全,必须加强监管。” “卫尉寺卫生总署要联合光禄寺、太医院、科学院,对食堂的水源、蔬菜、肉类、酱料等做出规定,制定相关标准。” “以此为基础,制定卫生许可证的发放办法。对于有一定规模的餐饮机构,必须进行检验。” “合格的发放许可证,不合格要求整改。如果屡教不改,吊销卫生许可证不许营业。” “刘卿,你来负责这件事,尽快拿出办法。” 刘侨急忙领命,对归庄更是信任: 若非此人有关公共卫生的提议,他怎么能领到这个命令,在皇帝和群臣露个大脸。 徐光启对此则有些犹豫,谏言道: “陛下的卫生许可证用意虽好,但是臣担心卫尉寺执法时,或许会影响小民生计。” “请陛下以生民为念,不要太过严格。” 这番话惹得刘侨不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归庄,更是在这位大学士面前反驳道: “店家的生计重要,食客的安全就不重要吗?” “只有严格执法,才能减少卫生问题。” “徐学士在外用餐时,不担心那些餐馆的卫生吗?” 这下徐光启哑然了,对归庄也正视起来。觉得卫尉寺有了这些学生加入,变得更有条理,越来越像个文官衙门—— 想来,这就是皇帝让卫尉寺招收大学生的用意。把它从一个军事机构,转变为执法衙门。 还没等徐光启回应归庄,朱由检这个皇帝,已经笑着调解道: “徐学士和归学者说的都有道理。” “卫生不查不行,查严了又会扰民。” “所以一定要把握好度,这非常考验卫尉寺的执行力。” “刘卿,你能把这件事情办好吗?卫尉寺能不能承担这个责任?” 刘侨当然说能,在皇帝面前斩钉截铁地道: “臣一定做好卫生检查工作,而且不让卫尉寺官吏扰民。” 朱由检颔首赞许,却没有相信他的空口白话,而是让刘侨当场写下保证书,办不好就以此问罪。 刘侨心里暗暗叫苦,却只能按皇帝的命令写下来。因为这是他自己说的保证,不可能在皇帝面前当场否认。 朱由检让在场所有官员见证,都签下了名字,笑着向他们道: “这保证书,应该算是施政纲要了。” “督抚的施政纲要执行得还不错,今后各个衙门,也要把将要做的事情写出来。” “这样才更方便考成,把有能力的官员选拔出来。” 随口说了一下这件事,让小太监向吏部传口谕。 朱由检又向刚才打算说什么的徐光启道: “小民生计艰难,也不知如何与衙门打交道,所以对于个体营业者,卫生许可证可以暂时不用办。” “只要没有出过事故,就不用多管他们。让个体户协会约束即可,对他们评定星级。卫生、服务好的评三星,差的相应降级,出现事故整改。” “规模以上经营机构,还可以评定四五星。对它们必须加强监管,避免出现事故,一下子影响到很多人。” “像是能容纳二十人以上堂食的餐馆、生产食品出售的企业,都必须取得卫生许可证,并且由卫生署定期检验。防止因为卫生工作没做好,出现公共安全事件。” “徐学士,你觉得这个办法如何,是不是都能照顾到?” 徐光启思索了一下皇帝提出的办法,发现皇帝一直在强调规模这两个字。 看来皇帝关心的一直是影响众多的公共卫生,也不打算让卫尉寺随意执法去扰民。 所以他认同道: “陛下明见!” “这样确实都能照顾到。” 群臣也纷纷随着称赞,认为皇帝是爱民如子的明君。 初次参加这种会议的归庄更是极为激动,觉得古书上的圣君形象,和当今皇帝完全重合起来。 如果以前的皇帝也像当今皇帝这样,大明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他一定要像顾炎武那样,辅佐当今皇帝开创一个盛世。 正当他心潮澎湃地想着时,忽然又听皇帝道: “食品卫生监督,不能只靠卫尉寺。” “报刊等舆论监督机构,也应该有这方面的监督权。” “还有顾客,同样可选出代表,对食品卫生进行监管。” “像是各个大学堂,就可以组建学生会,选出有时间的学生监督食堂卫生,以便吃得放心。” “归卿,你现在还有学生身份,可以在师范学堂组织学生会,从监督食堂卫生做起。” 归庄激动领命,觉得当今皇帝对学生实在太好了,赐给学生这个权力。 君臣众人,仔细商议了以食品卫生为主的公共卫生,确定这次严打,就从公共卫生着手,以公共安全等安全工作为主题。 对于曾经发生公共卫生案件的餐馆进行严查,确保它们能做好食品卫生。如果达不到标准,则要限期整改。 同时,对那些故意以次充好、带来卫生案件的营业者,则按堕落罪行在严打时施加附加惩罚,抽取一定比例的人员流放,把他们强制迁移出去。 各地卫生署也开始接受举报,调查相关企业卫生问题。 这得到了很多民众拥护,各种实名、匿名举报,一时纷至杳来—— 显然,很多民众都知道哪家餐馆卫生有问题,只是以前没有渠道反馈,只能当做没看见而已。 如今朝廷要管这一点,他们自然是积极拥护,希望以后用餐更安全。 对于民众的实名举报,卫尉寺是重视的,他们需要对举报内容核实,确定有没有问题。 匿名举报则因为朝廷对匿名文书的忌讳,他们最初是不理的。后来还是朱由检知道这件事情后,让锦衣卫设立专门信箱,接受匿名举报的消息—— 邮递到这些信箱的信件,不要求写明寄信人。 锦衣卫在收到信件后分门别类,处理相关信息。 但是因为匿名文书中消息伪造的可能性很大,朱由检没有要求锦衣卫必须解决。只是让他们对多人反馈的信息,要多注意一些。 这导致匿名文书也有一定作用,一些想举报却害怕被打击报复的民众,很喜欢匿名举报问题。 在一些被举报的问题得到解决后,很多人更加积极起来。 其中涉及的不止是卫生问题,还有许多和安全相关的案件。 公安委的组建,得到迅速推进。刘侨通过处理举报信的内容,和很多衙门建立了关系。 像是光禄寺、太医院这两个衙门,就通过和卫尉寺联合执法,获得一部分执法权。它们将负责食品药品监督工作,制定相应规范。 科学院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徐光启联合科学院的研究员,用数字确定各种检测的标准。尤其是皇帝提出的铅汞镉等重金属污染,他们都要确定多少剂量会让人中毒,摸索出相应的检测办法来。 大明的食品药品得到进一步规范,公共安全和公共卫生的概念,也开始深入人心。 —— 师范学堂,归庄接到皇帝组建学生会的指示后,很快在学堂里面,召集学生组建协会。 这些学生得知是皇帝的指示,还给学生会监督食堂卫生的权力,自然是热烈拥护,很积极地参与。 归庄按国会试验的掣签选举法,从认可度最高的学生中,选出一半学生会委员,再用掣签选出另一半。 师范学堂的学生会,很快开展工作,把学校食堂的卫生,整体提高了一截。 学生们纷纷感到满意,对自己组成的学生会极为称赞。 京城其他学堂,也纷纷仿照师范学堂,组建自己的学生会。 学堂的部分教师对此虽然看不惯,但是因为皇帝的指示,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孙奇逢还向皇帝讨了个政策,在学生们组建学生协会的同时,把师范学堂的教师聚在一起,组建教师协会: “现在各种协会都在组建,咱们师范学堂的先生是教师、学生将来也有很多人做教育。” “应当顺应形势,组建教师协会。” 师范学堂的教师,都知道孙奇逢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还被聘请为民间代表,参与国会筹办。 临川四才子之一、曾在答卷中讥讽魏党被罚停考三科的艾南英,如今正在师范学堂任教,闻言饶有兴趣道: “学生会有监督食堂的权力,教师协会有什么用?” “难道也去监督食堂,专门设个教师食堂出来?” 众人闻言大笑,孙奇逢也莞尔道: “自然不是让你们去监督食堂,而是和国会教化委员会对接,制定教化措施。” “你们应当知道,国会筹办处正在设立的十五个专门委员会,就是将来国会的实权机构,负责制定相关方面的法案。” “教化委员会的职责,就是推行教化、制定教化法案。” “教师协会将作为教化委员会监管的民间协会,对教化法案提出意见。” 这段简单的话语,让在场的教师呼吸都粗重起来。 身为一个士人,谁没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只是他们因为功名不高、或者不适应官场,根本就没有治国的机会。 如今听孙奇逢的言语,皇帝是想让他们这些民间人士,制定相应法案。 这意味着他们也能参与治国理政,官吏们只是法案的执行人而已。 艾南英急不可待地问道: “只能提出意见吗?” “教师协会能不能参与制定法案?” 孙奇逢抚着胡须道: “制定法案是国会的职权,和教化相关的由教化委员会制定。” “教师协会作为民间协会,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但是……” 顿了一顿,孙奇逢迎着一众教师期待的目光,继续道: “如果教师协会的人被选为议员,那就能作为专业人士、优先被选入教化委员会,那时就有制定教化法案的权力了。” “你们可以参加选举,争取成为议员。” “教师协会会提供相应协助,助你们竞选议员。” 这让一众教师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多人自忖以自己的名望,应该能成为议员。 师范学堂的教师协会,很快在他们的支持下建立。然后这些教师又积极联络其他学堂,组建整个京城的教师协会。 争取在顺天府议会组建时,成为顺天府议员。掌控顺天府议会的教化委员会,制定教化法案。(本章完) 第799章 汉奸和华夷之辨 就在孙奇逢等人组建教师协会,意图掌控教化委员会时。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正在和负责国会的刘宗周,商讨有关国家安全的法律。 这是之前早就定下的事情,在刘侨以公共卫生为突破口组建公安委后,国安委的组建也迫在眉睫,需要各衙门的支持。 郑士毅在国会筹办处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向刘宗周等人道: “《国家安全法》的制定可以慢慢来,但是《惩治汉奸法案》,必须尽快定下来。” “锦衣卫打算以通虏案和间谍案为突破口,严惩投靠建虏的汉奸。” “希望刘先生主持国会,尽快把相关草案定下来。” 刘宗周听到这个说法,感觉很有意思: “汉奸的意思是汉人中的奸贼,或者说是汉贼。” “皇上要惩治的汉奸,和汉贼似乎不一样。” 郑士毅笑着说道: “刘先生说的不错。” “皇上所言汉奸的意思,是指汉人中的败类。” “或者说投靠外人的大明子民、出卖国家利益的人。” “《惩治汉奸法案》,就是专门针对这些人。” 刘宗周微微点头,又刨根究底道: “既然如此,皇上说的异族,是不是汉人之外的胡人?” “教化委员会正在制定教化异族的办法,需要先把异族的范围定下来。” “哪些异族可以教化,哪些异族完全是外敌,皇上有没有吩咐下来?” 异族这个概念,皇帝登极后数次提起。不但关系到教化,还关系到雇工奴婢。 刘宗周在筹建教化委员会制定相关法案时,就没少受到困扰。很多人向他询问,哪些人算是异族奴婢? 他本来打算在皇帝面前提一提,如今郑士毅和他商讨惩治汉奸,就先讨论起来。 郑士毅对异族不太清晰,但他向皇帝请教过哪些是汉奸,斟酌之后说道: “汉人之外的部族,应该都能称得上异族人。” “但是效忠大明的土司、还有归化的胡人,应该也能称得上大明人。” “这个刘先生可以和陛下探讨,我们锦衣卫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刘宗周点了点头,知道从郑士毅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在送走了他之后,就上疏请示皇帝,尽快把异族的概念定下来。 否则国家安全法案、教化法案、奴婢法案都没办法定下来,国会和锦衣卫等衙门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 朱由检在看到这份奏疏后,也感觉是个大问题。专门召开了一次会议,商讨这个问题: “朕欲同万民共治天下,民众中愿意承担公共义务、享有公共权力的人,可以称为公民。” “什么样的人能成为大明公民,什么样的人又是外人,是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众卿都来说说,这个范围如何定下来?” 刘宗周作为这件事情的发起者,率先出言说道: “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孟子曰:臣闻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也。” “此为孔孟所传华夷之辨,又称夷夏之防。” “大明教化异族,是否吸纳夷人为公民?” 这番话语,让群臣议论纷纷。 一些官员认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袁可立代表枢密院道: “异族之人,也有效忠大明者,自当吸纳为公民,给他们做官权利。” “否则虎大威等胡人出身的将领、还有秦良玉等土司将领,岂不人人自危。” “臣以为大明公民,应当吸纳异族人。” 礼部尚书成基命则说道: “异族之人可以教化,但是什么样的人能成为公民做官,却需仔细鉴别。” “如今建虏之乱、奢安之乱,还有西北民乱,都和异族有关。” “甚至有前任太学祭酒马之骐,倡大东小东之说以倾陷正人,可谓非我族类、行事猖狂之极。” “臣以为当严格制定教化法案,严查异族所拥有的大明公民身份。” 这个说法,也得到了很多人认同。因为大明现在的乱象,确实和异族有很大关连。 枢密院因为军中有异族将领要吸纳异族,那些担忧异族生乱的文官,则强烈反对这一点。 很多人拿安史之乱举例,说明异族的不可靠。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朝廷不应该接纳他们。 一时之间,双方展开了激烈争论。 朱由检冷眼看着,发现认同吸纳异族的大多在边地,他们为了降低战争压力,希望吸纳一些夷人以夷制夷。 内地、尤其是江南的官员,则普遍不希望吸纳异族。觉得应该要加强限制,避免异族大规模入籍成为大明公民。 这让朱由检感觉很有意思,揣摩这些人的心理: 『边疆的异族和汉人经常发生战争、争夺生存空间,他们却反而认同让异族大规模入籍。』 『江南见不到多少异族,他们却普遍反对这一点。』 『这是为什么呢?为何产生这个差异?』 思来想去,朱由检只能归结为边疆汉人因为连绵不断的战争、承认异族有在大明生存的权利。 江南那些人则因为异族奴婢政策,希望能有更多的异族之人做奴婢。甚至希望他们祖祖辈辈做奴隶,没有成为大明公民的机会。 所以才发生如此吊诡的事情: 和异族争端多的边疆汉人愿意接纳异族入籍。 见不到几个异族的江南汉人却非常排斥他们。 大体明白了他们的态度,朱由检在群臣的争论声渐渐降低后,开口道: “先前朕曾说过,异族奴婢只有通过相应等级的汉语考试后,才能成为大明公民。” “礼部把相关考试定下来没有,什么时候开考?” 礼部尚书成基命回道: “臣等多番商讨,为汉语考试制定甲乙丙丁四级。” “其中丙丁考试只有笔试,甲乙考试则包含口语面试。” “丁等考试针对的是目不识丁的人,需要认识最常用的500字,掌握拼音或部首检字法查阅字典,才能通过丁等考试,成为合格的丁口。” “丙等考试要求更高一些,需要认识2500常用字,能够顺利阅读报刊和白话文。” “乙等则要求认识四书五经中的4500字,明白经书中的道理,并用官话朗诵。” “甲等要求最高,需要把印刷通用规范字表上的7000多字,全部能够认出来。并且能够拆字,明白其中道理。” “通过甲等考试的人,可以成为排字工、排版员。如果再背下数字码,可以成为军中通信员、译码员。” 这个要求可谓非常高,大明的一些秀才,都不见得能认识七千汉字。 四个等级的跨度也比较大,每升一级都会刷下一批人。 显然,这个办法是那些不希望异族入籍的官员制定的,他们想通过高标准,限制异族奴婢入籍。 朱由检能看出他们的用意,其他大臣同样也能看出来。 袁可立向礼部官员询问道: “边疆归化的胡人,需要通过几级考试才能入籍?” “若是定得太高,恐怕很多将士过不去。” 成基命和礼部官员则回道: “正因为他们不通汉字,所以才需要教化。” “臣等以为异族入籍,应当通过乙等考试。” “让他们知道四书五经中的大义,并且能说汉话。” 袁可立作为儒家士子内心认同这一点,但是现实却让他不能同意: 很多归化将领连字都不会写,通过乙等考试需要猴年马月。 难道在此之前就不用他们,不给他们当官带兵的机会? 对此,成基命道: “已经证明忠心的,自然可特许入籍,成为大明臣民。” “但是以后就必须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公民身份。” 袁可立仍旧不赞同,因为这虽然解决了当前归化将领的身份问题,对于以后的胡人归化,却是非常不利。 那些胡人在知道自己很难获得大明公民身份、也难以得到做官机会后,他们就不会投靠大明,只会坚决和大明为敌。 参谋部长杨嗣昌、边防部长刘遵宪等枢密大臣,和他一起反对礼部这个提议。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内阁大学士徐光启道: “归化将领,以后已没那么重要。” “新式火铳装备后,只靠蛮勇已影响不了战局。” 这番话语,让枢密院为之一静,知道说到了要害。 显然,徐光启这个分管军事的大学士,远比其他大臣更知道如何说服他们。 大宁之战的结果,说明勇武型将领已经确定被淘汰。大明的火器新军,现在更看重的是指挥能力。 那些归化将领对新式火器大多连见都没见过,让他们去指挥火器军队,根本毫无头绪。 所以,只有勇武归化将领确实已经不怎么重要,大明更需要脑子灵活、擅长指挥的将领。 如果归化的将领脑子灵活,通过汉语考试是很简单的事情。除非他们根本不想学,在心里没归附大明。 所以,徐光启这番话语一出,枢密院众臣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由袁可立道: “如此说来,徐学士是认同异族归化,必须通过乙等考试?” 徐光启点头说道: “乙等考试虽然要求较高,却也不难考取。” “泰西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尚且能熟读儒家典籍。” “对归化异族提出这点要求,又有什么难办?” 这让群臣恍然,原来徐光启是如此认为。 朱由检也颔首赞许道: “泰西传教士熟读经书,应该鼓励他们去参加考试入籍,成为景教会神甫。” “对这些为大明做出贡献、受过表彰的友好人士可降低要求,只需要通过乙等考试就能入籍。” “但是对其他的白人和黑人,则必须通过甲等考试,才能入籍成为大明公民。” 顺势定下了白人、黑人的入籍要求,他们因为肤色的不同,是大明很难同化的一群人。 朱由检只打算部分吸纳白人开展文化交流,对于这个时候大多还处于部落状态的黑人,则是敬谢不敏。 甚至,他还会限制使用黑人奴婢。防止一些见钱眼开的人,把黑人作为奴隶引进来。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 “对于在大明境内出生、能说汉话的汉人,他们只要依法纳税服役,就能成为公民。” “平常不说汉话的则必须通过丁等考试,才能成为大明公民。” “众卿对于这点,可有什么意见?” 群臣意见大了,钱谦益提出: “臣以为无论汉人还是非汉人,都必须通过丁等考试,才能成为大明公民。” “否则他们连选票都不认识,如何享有公民权利?” 认为应缩小公民的范围,限制一部分人拥有选举权。 朱由检对此是不赞同的,当即呵斥他道: “不认识字就不能选举吗?” “你们不会给候选人编号、让民众对应辨认?” “大明的银币和辅币券都印有数字,哪个民众会不认识?” “不识字就无法选举一说,实在是谬论!” 果断把这个话题止住,不让它发酵起来。 群臣见皇帝反应这么大,知道限制公民数量是不可行了—— 当今皇帝是真正愿意和臣民分享权力的,之前的提法也是万民。他们想把一部分人排除在外,皇帝不会同意。 所以对汉人成为公民这一点,他们再也没提出意见。但是对非汉人只需要通过丁等考试这一点,则觉得太过容易。 刘宗周道: “平常不说汉话,说明不沐教化。” “臣以为对这些人的入籍要求,应该提升到丙等考试。” 朱由检对此无可无不可,点头向刘宗周道: “这是具体的教化问题,礼部和教化委员会负责。” “朕之所以提这点,是因为如果没有一个说汉话的环境,汉人也有可能变成夷人。” “唐代司空图的《河湟有感》就曾说: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对那些说胡语、用胡俗的地方,必须通过汉语考试,才能成为大明公民。” “对于迁居境外的汉人,其子孙后裔想成为大明公民,也必须通过考试。” “对于以汉语为官方语言、大部分人说汉话的藩属,只需要通过丁等考试即可。” “对于还有其他官方语言的藩属,则需要通过丙等考试。” “迁居到和大明友好外国的,需要通过乙等考试。” “迁居到不友好外国的,则需要通过甲等考试。” “越是不说汉话的地方,越需要提高考试要求。” “各方面都要综合考虑,教化出合格的大明公民。”(本章完) 第800章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 第800章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 对于大明来说,去胡化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因为整个大明,就是太祖朱元璋驱逐胡虏创立的。 在这句话写入礼法公约的总则后,更是成为大明的立国之本。 所以朱由检以汉语教化胡人,群臣没有人敢反对。 不同的人群通过不同等级的汉语考试才能成为公民,得到群臣公认。 在商讨了汉人后裔在境外如何成为大明公民后,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没有胡化的汉人后裔,在境外出生也可以成为大明公民。” “他们的赋税如何收?如何享有公民权利?” 朱由检对此也没多少办法,因为后世的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在这方面无法借鉴。 所以他只能道: “所有境外汉人后裔,在年满十六岁后,可以参加汉语考试成为公民。” “如果实在不识字,也可以从军服役三年,在军中接受教化后,获得公民身份。” “之后赋税该怎么收就怎么收,每年按照收入缴纳个人所得税和有产税。” “这个税收朝廷和藩国如何分、对于在外国的汉人又如何收取,户部和理藩院、国会华侨委员会一起,制定一个办法来。” 把这件事推给了户部,并且给境外汉人后裔从军获得公民身份的机会。 毕自严躬身应命,又询问道: “那在十六岁以前,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呢?” “是否需要缴纳赋税?享有什么样的权利?” 按照初步拟定的礼法公约,只有纳税服役,才能成为大明公民,享受朝廷赋予的种种权利。 这些在境外没有大明公民身份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毕自严也不知道如何向他们征收赋税。 朱由检在仔细思索之后,说道: “大明公民可以同时拥有藩属公民身份,如果没有藩属公民身份,他们就是侨居在外的大明公民。” “华侨委员会的设立,就是保障这些人的权益,同时让他们选举出代表参加国会。” “这些人的后裔同样是华侨,十六岁以前不需要纳税服役,身份是侨居在外的大明居民。” “只要这些人的父亲或祖父、曾祖曾经拥有有大明公民身份,他们就能通过考试或服役成为大明公民。” “如果连续三代都没能成为大明公民,华侨身份就取消,转变成为华裔。” “华裔想成为大明公民,按夷人归化办理。” 三代都不能出一个大明公民,说明这样的华侨家族已经被胡化,大明的华侨委员会也不会再保障他们的权利。 这是朱由检为了避免汉人胡化采取的措施,并且授予华侨委员会教化华侨的权力。 但是华侨不全是心向大明的,礼部尚书成基命道: “若是华侨在国外效忠夷人君主、加入外国国籍呢?” “那样是否还承认他们的身份,是否允许同时拥有大明和外国国籍?” 这又是件麻烦事,朱由检愿意承认大明和藩属的双重国籍,因为他之前已经确定: 藩国的官员也要把效忠皇帝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效忠藩属君主。 大明公民自然应该同样,把效忠大明放在第一位。 藩属国对于这点是无选择权的,但是外国却不一定同意,尤其是一些国家有入籍宣誓,入籍需要效忠国君。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华侨效忠同大明敌对的外国,那就是汉奸叛贼,取消公民身份。” “其他外国要看签订的协议,愿意大明公民把效忠大明放在第一位、其次效忠他们的,允许大明公民同时拥有这些国家的国籍。” “否则加入外国国籍就代表放弃大明国籍,身份自动转为华裔。” 华裔的入籍要求等同夷人,夷人如何归化呢? 朱由检方才说了一点,如今思路更加清晰,继续道: “对于现在居住在大明境内的异族,只要愿意效忠大明、愿意纳税服役,使用汉姓汉话,通过丁等考试即可成为大明公民。” “不在大明境内,但是心慕大明、愿意归化的黄种人,通过丙等考试即可成为大明公民。” “白人和黑人做出贡献受到朝廷表彰、或者捐纳公士的,通过乙等考试,也可申请入籍。” “其他的则需要通过甲等考试,才有资格申请成为大明公民。” “这些非汉人却心慕华夏的大明公民,可以称为华人。他们的后代需要通过丁等考试,才能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在连续三代成为大明公民后,可以完全归化成汉人,其后裔出生就能成为大明公民。” 把非汉族的归化要求,同样道了出来。 群臣听得疑惑,徐光启道: “白人、黑人和黄种人怎么分?” “朝鲜、蒙古、女真等异族,他们都是什么人?” 朱由检听到这个问题,才想起自己从未讲过人种概念,这些人从字面意思能理解,却又不完全明白。 他当即回想有关人种的知识,向群臣道: “按照肤色、发色等体质特征区分,世界上大体有黄色人种、白色人种、黑色人种三类。” “其中神州、美洲和南洋岛屿,居住的多是黄种人。” “他们或者是炎黄子孙、或者与炎黄共祖,在血缘上和汉人最亲近。” “把他们教化成汉人,相对更为容易。” 这让一些人恍然,一些人却眉头紧皱。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和蒙古人、女真人等夷人是一个祖先,心里也不愿接受他们? 这时,司马迁撰写的《史记》就发挥作用了:他把匈奴、南越、东越、西南夷等周边外夷的祖先,都纳入华夏的同祖共源世系。 这就是所谓的华夷共祖,华夷之辨只是因为文化区别而已。 如此一来,这些人只要愿意接受教化,自然能被归化成华人。在连续归化三代、按照太祖定下的政策和汉人通婚后,彻底成为汉人。 朱由检提出其他黄种人也和炎黄子孙共祖,是华夷共祖的进一步扩展。以此归化其他和汉人肤色相近的人,团结他们把西方殖民者赶出去。 群臣就算不认同,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对。在引经据典争辩一番后,最终确定黄种人大概率和炎黄共祖,归化顺序排在白人、黑人之前。 黄种人这个说法也被他们接受,都是黄帝的后裔或亲戚。 朱由检结合血缘和文化,构建了以汉人为核心的华夏民族体系。 这个体系不是排他的,任何人都能通过接受教化,成为华人、汉人。 他希望把所有心向华夏的人团结起来,应对西方民族主义兴起后,泛起的种族主义。 —— 刚刚受到皇帝训斥的钱谦益,虽然对这些没想明白,却不妨碍他抓住机会,附和道: “皇上所言甚是。” “只有肤色、发色相同,才更容易教化。如同恭顺侯吴家,早已和汉人无异。” “但是色目人就难以教化了,需要数代甚至十数代,才能变成汉人。” “如今尚有一些色目人,仍旧使用胡俗胡语。” 朱由检听到之后,终于想到了大明还有蒙古带来的色目人问题,当即道: “恭顺侯吴家历代沐浴王化,用汉姓说汉话,如今确实可以称为汉人。” “但是有些蒙古人、色目人在大明生活了几百年,却仍不用汉话使用胡语,这样的人就应该驱逐出去。” “各地清查户口时要多关注,把这些不愿接受教化的异族,优先迁移出去。” “今后大明境内,只能有汉人和华人,不愿接受教化的,只能作为临时或永久居住的居民。” 钱谦益的上司,和他同属东林党的礼部尚书成基命当即道: “安置在河间的蒙古人,如今尚用胡俗。” “男子或有左衽者,而妇人尤多。孺子环狐狗之尾以为冠,而身被毛革以为服,谓之达妆。” “如今漠南平定,这些人既不沐教化,应当驱逐出去。” 这件事情北方很多官员都知道,而且还知道这些人的胡俗,甚至影响到京城。 他们对于地方治安来说,一直是个大问题。 所以成基命提出徙戎后,这些官员纷纷附和。 但是负责军事的枢密大臣,则担心如此强制迁徙,会让地方出乱子。 朱由检也担心地方出乱子,但他更知道一直留着这些人,会成为大明内部的顽疾。 一些蒙古人为害地方就不说了,历史上北京城破的原因,就有异族开城之说。 所以他坚定道: “太祖奉天讨元北伐檄文曾说:”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 “这些人这么多代都不接受教化,可见不愿归顺。” “既然如此,就把他们迁往境外、塞外,不要再留在境内。” 命令户部、兵部、礼部联合教化委员会,对这些地方限期整改,不接受教化的都要迁移出去。 内地达官编制也取消,或者归化为汉人,或者迁移到境外。 袁可立皱着眉头看那些大臣接受命令,知道皇帝又要折腾内部了。按照这个做法,大明内部免不了要生一些乱子。 他有心想说什么,但是想想因为天灾迁移出去的民众,最终没有出言—— 相比把汉人百姓迁出去来说,把不愿归附的异族人迁移出去确实更好些。避免一些地方汉人少了,异族趁机作乱。 而且以现在新军的战力,这些异族就是作乱也不会出现大问题,随便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就能把他们镇压下去。 群臣在皇帝的支持下,重申胡服、胡语、胡姓等胡人风俗的禁令,支持教化委员会制定法案,教化这些异族人。 但是也有人从某些异族数百年未接受教化,认为这些人不堪教化,反对归化他们。 对此,朱由检道: “《荀子》曰:“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教化可以让人同种异俗,甚至成为仇敌。也可以让不同种族的人拥有同一风俗,相互亲如兄弟。” “异族固然有不堪教化者,但是愿意受教化的更多,不可一味排斥他们。” “教化委员会要制定合适的教化措施,让更多的人通过汉语考试,有资格成为大明公民。” 仍旧坚持用文化教化,把更多的人吸纳为华人、汉人。 他希望大明是开放、包容的,如同大唐一般。 不过大唐放任胡人带来安史之乱,也给了他很大警示。所以他对教化要求很严格,排斥心怀异心的异族人。 只有接受教化的,才能成为大明公民、拥有做官等政治权利。否则就算是当官也只能当外官,需要在境外任职,在朝廷没有多少职位。 而且为了避免胡人内迁带来的祸患,他让各地在统计户口时统计汉人比例。只有汉人数量超过一半以上的地方,才能定为汉语区。 否则就是胡语区,居住在里面的人需要通过相应等级的汉语考试,才能获得大明公民身份。 按此规定,一些土司所辖人口是不能整体被定为大明公民的,朝廷要专门派遣官员负责教化,把这些地方教化为汉语区。 教化委员会将在这些地方发挥重要作用,当地议会的主要职责,也是辅佐官府、把百姓教化成合格的大明公民。 民族委员会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确定各民族的分类,把他们的归化要求定下来。 和各民族的人交流,确定对他们的教化策略,培养心向大明的人,不让他们整体和大明敌对。 因为这些工作和教化委员会息息相关,民族委员会被并入教化委员会,成为教化委员会下属的二级委员会。 取代它地位的,则是贵族议会常委组成的贵族委员会。它被文官要求纳入国会—— 显然,文官希望加强对贵族议会的掌控,不让这个议会,游离在国会之外。 朱由检对此是不置可否的,因为贵族议会被纳入国会,对他有利有弊: 有利的一方面,是因为贵族大多依附皇帝,他们加入国会,能加强皇帝对国会的掌控力。 不利的一方面,是他对贵族议会的掌控力会削弱,文官能通过国会,影响贵族和理藩院。 所以朱由检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贵族,让贵族们自行决断。 大明的贵族哪能顶住文官的压力,在文官的逼迫下,只能承认贵族议会属于国会。 不过他们也为贵族议会争取了独立地位:贵族议会不受国会常委会领导,只有国会全体会议才能否决贵族议会的决议,并且文官要在分封礼法中保障贵族议会的权力。 国会的架构得到进一步完善,越来越有代表天下民意、成为君臣民共治天下平台的架势。 (本章完) 第801章 建虏后金定位 “民族主义要么都有,要么都没有。” “最坏的情况是别人有民族主义而你没有。” “必须要用好这柄双刃剑啊!” 对于民族主义的危害,朱由检认识得很清楚。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在这点上没有选择的余地。 太祖以驱逐胡虏为口号建立大明且不说,如今大明最大的敌人建虏在辽东奉行的,其实就是民族主义中最恶劣的种族主义。这些人以夷变夏,把辽东数百万汉人,尽数残杀奴役。 如果他不祭出民族主义,大明还会有人以为建虏只是叛乱、打到京城也只是改朝换代而已—— 历史上,大明很多士绅就是这个看法,他们在建虏打到南京时,毫不犹豫地抛弃南明皇帝。 朱由检此时推行民族主义,就是为了打破某些人的侥幸心理。让他们知道同建虏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永远不可能获得平等的地位。 不过某些人的思想是很难扭转的,所以他必须制定严格的法案,让人们知道投靠建虏是什么下场,做汉奸会遗臭万年。 国会和锦衣卫很快按照他的授意,拟定了《惩治汉奸法案》草案,在报纸上公布出去。 一时间,民间对此议论纷纷,人们开始知道什么是汉奸,什么是华人。 并且知道建虏是叛离大明自立的敌国,是大明的敌人: “努尔哈赤曾说:天佑我而不佑中国。” “可见他在内心,已不把自己视为中国之人。” “韩子曰: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努尔哈赤用夷礼,那就完全是外夷,他不仅是叛出大明的龙虎将军,还是外面的敌人。” “他建立的后金是大明的敌国,投靠后金的汉人皆为叛逆。” “对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亲属流放海外。” 看着报纸上的文章,京城的人一时议论纷纷。 对建虏这两个字他们耳朵里已经能听出茧子了,都知道是大明的敌人。 但是这个敌人是什么性质,很多人却没有概念。 有些人认为就是羁縻卫所反叛,只是闹大了而已。 有些人则认为是敌国,不亚于蒙古的大敌。 如今朝廷则明确,建虏不但是叛逆、在建立后金和大明不断交战后,更是敌国之一。 对这样的敌国,大明要动用一切力量消灭之。平定建虏的功劳,按灭国之功对待。 反而是一直被视为北虏的蒙古人,在俺答汗、林丹汗先后接受封贡后,如今已成为大明的藩属。大明和北元的战争早已结束,蒙古不再是敌国之一。 这个定义,让很多武将认识到: 如果想要立功,那就去辽东打女真人。 草原上的战斗即使胜利了,也远不如打建虏立下的功绩。 被大宁之战刺激到的大明军中将领,纷纷有了去辽东的心思: 他们自忖带着京营的新军,必不弱于满桂。 已经被确定派去支援辽东的曹文诏,得到很多人艳羡。甚至他的上司杨嘉谟,都想和他换一换。 不过朱由检是不会答应这个请求的,因为大宁之战后,他已经确定建虏被消灭只是早晚而已。如此一来自然更需要求稳,防止京城出现变故,天下因此生乱。 所以京营的新军,最重要的任务仍是守卫京城,他不会把自己掌握的军队,一古脑儿地派出去—— 那种赌国运的办法只适合小国、或者走投无路的人。如今的大明远没到那个地步,更需要的是求稳。 所以他仍旧决定明年的辽东大战京营只出一万军,并且要从地方调兵,补充调出的兵力。 —— 翰林院,正在按照皇帝的命令修订《三国演义》的陈子龙,看到有关双重国籍的规定后,一时来了兴趣: “双重国籍,就意味着有两个效忠对象。” “大明承认双重国籍的前提,是另一国承认入籍的大明公民、仍旧要首先效忠大明皇帝。” “如果汉末的人有这个认识就好了,可惜很多人首先效忠的是主君。” 这就是皇帝和他谈论三国历史时,提过的双重君主制,或者说二重君主观。 汉末许多乱象,就是因为很多士人首先效忠自己的主公,其次才是皇帝。 就连王佐之才荀彧,也被这种观念困扰,在曹操想要称公时,选择服毒自尽。 陈子龙一时心有所感,挥毫写就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明报》之上,支持大明臣民首先效忠大明皇帝。 一时间,二重君主这一说,开始广为人知。 尤其是那些在藩国任职的士人,对此深有体会。他们纷纷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拥护陈子龙的观点,说明自己即使在藩国任职,仍旧首先是大明臣民。 朱由检看他的文章如此有效果,对此很是夸赞。在得知陈子龙已经修订了《三国演义》的许多章节后,支持他在报纸上连载,让读者们观看,把仍旧存在的错漏挑出来。 陈子龙对皇帝的吩咐当然听从,趁着人们对汉末的事情感兴趣,把自己修订的《三国演义》发表出去。 这部流传不衰的著作,果然有其魅力。《明报》的发行量再次增长,很多人都在讨论《三国演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淘尽英雄。” “这首《临江仙》好啊!作为《三国演义》的开篇正合适。” “听说皇上对杨慎的词很喜欢,还让他在泸州城隍庙从祀。” “你这都是老黄历了,杨慎因为在云南的教化功绩,被云南官民请求,被封为永昌府城隍。” “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府城隍,比州城隍还要高一级。” …… 看着修订版《三国演义》的开篇词,人们议论纷纷。 说实话,大明在词的创作上,实在乏善可陈。杨慎的《临江仙》已是其中翘楚,极受人们称赞。 虽然词中说的是秦汉而非三国,但是因为《三国演义》的精彩内容多在汉末,词中意境又极为适合三国故事,被人们认为作为《三国演义》的开篇词很合适。 可以说,《三国演义》连载的第一天,就受到人们好评,做到了先声夺人。 然后在下一期报纸上,人们看到“刘玄德怒鞭督邮”,讨论更加热烈: “怒鞭督邮的不是张飞吗?怎么变成了刘备?” “陈翰林怎么写的,怎么能够乱改?” 三国故事听过的人很多,有些人见到修订版《三国演义》把张翼德怒鞭督邮改成刘玄德,当即抨击起来。 再看着文章旁边的征集错误提示,当即就有人想写信寄过去。 但是也有人熟读史书,卖弄道: “怒鞭督邮的是刘备,这在《三国志》和《典略》上有记载。” “只是撰写《三国志平话》的人不学无术,把刘备改成了张飞。” “罗贯中编撰的《三国演义》沿用,陈翰林这是正本清源。” 背诵了一段《三国志》的文字,说明陈子龙是按史书记载修订。 这下很多读书人不敢说话了,唯恐再说错话,被人说不通经史。 但是也有人对此不接受,拍案道: “刘玄德仁人君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一定是史书记错了,玄德公不会这样!” 显然,这是认为仁君就应该像《三国演义》中的刘备那样,不接受这种改变。 但是陈子龙修订的这一版《三国演义》,却按皇帝的吩咐,对刘备的形象做出重大修改。主要就是突出刘备的仁义,还有百折不挠的“英雄气”。让人们更加明白,为何曹操会向刘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怒鞭督邮的主人公由张飞回归刘备,就是这一点的体现。按照《三国志》等史书记载,讲述刘备的事迹。 这种改变受到一些人欢迎,也有人难以接受。导致这一版的《三国演义》一刊登就引起争议,吸引了更多的人观看。 —— 在师范学堂教学的艾南英,同样看到了这些。 他和陈子龙是有宿怨的,因为当初他找张溥辩难,就是被陈子龙拦住。后来陈子龙还在聚会上把他殴打了一顿,让他丢了大脸。 所以,在看到陈子龙在报纸上连载修订版《三国演义》征集错误后,他当即仔细观看,希望能挑出错来,让陈子龙丢个大脸: “这《三国演义》的修订,据说是皇上安排的。” “要是陈子龙在这上面丢了大脸,看他还如何在翰林院?” “我就不信他能修得一字千金、一字都不能改!” 把已经刊登的《三国演义》读了几遍,希望能够找出错误来。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还真没在里面找出什么大错误,最多是一些地方有争议而已。 不过这些争议影响不大,而且多是沿用旧版的《三国演义》内容。他若真的挑出来,只会被人说是吹毛求疵,觉得他心胸狭窄。 这让艾南英更加生气,甚至还想到了陈子龙修订完《三国演义》后,被皇帝奖赏的得意。 只要想到这点他就感觉气闷,恨声道: “不行!” “不能让这个人得意。” “我得写出更好地文章把他压下去,最好能被皇上看见。” 绞尽脑汁思索办法,想着如何压下陈子龙的《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虽然是小说,但是在经过陈子龙修改后,已经变成了更尊重史实的历史读物。 艾南英对史学也深有研究,翻出之前撰写的《古今全史》,投到报纸上连载。 以他的文笔和文名,报纸当然是不会拒绝的。钱谦益主持的《大同报》,很快刊登了《古今全史》的第一卷。 艾南英对此怀着厚望,但是让他失望的是,他这篇史学著作,根本没有多少人讨论。人们热议的仍旧是三国故事,对他写的历史知识根本提不起兴趣来。 当然,也有人对他很称赞,钱谦益就特意给他写了一封信,赞赏他在史学上的努力。并且承诺在连载结束后,推荐给明智书坊出版。 同时,钱谦益还提出几个建议,其中一条就是在年号旁附上黄历。陈子龙的《三国演义》就是如此,提到年号时都会把黄帝纪元附上去。 艾南英看到这些更加气闷,因为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古今全史》,无法超越《三国演义》。他想压下陈子龙的风头只能另想它法,写史是无法压过这个人: “不写史,难道去写经?” “我的经书著作,能有多少人看?” 他的八股文是写的不错,被很多士子当范文。之前和张溥的争锋,就有八股文风的争端。 但是八股文写得好不代表对经书研究深,当今天下声望最高的大儒是刘宗周,他受皇帝的命令编撰《崇祯大典》中的经部。 艾南英区区一个举人,如何与刘宗周相比? 所以写经书是行不通,没有多少人对他的经书感兴趣。 左思右想、抓耳挠腮,艾南英胡乱翻着报纸,陡然看到报纸上有关华夷之辨的内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我自己不能写经,但是可以写经书注释啊!” “华夷之辨就不错,孔孟都曾提到这些。” “若是把这个写好,一定能把陈子龙的风头压下去。” “说不定还能会被皇上看见,不让陈子龙专美。” 当即翻阅有关华夷之辨的典籍,把古代圣贤的观点,一一罗列出来。 然后根据孔孟之言书写一篇文章,阐释华夷之辨。 文中恪守“华夷大防”,完全按照孔孟对华夷的解释。 对于郝经、许衡为蒙元入主中原做的辩解,则是大加批判。 并用韩愈的“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拥护皇帝归化夷人,把他们教化为华人。 并且和大同联系起来,认为把外夷全部教化,方能实现大同。 这篇文章,自然同样被投稿到《大同报》,钱谦益看到后大惊失色,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为太常寺卿的他,是知道当今皇帝把元世祖请回帝王庙的。但是这篇文章的内容,却在批判这一点: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按艾南英的解释,夷狄入中国可以成为中国人,但是夷人成为君主,那还不如没有。” “如此说来,皇上把元世祖重新放到帝王庙祭祀,岂非就是错的?” “这篇文章不能发,先让皇上看看。” 把文章藏了下来,先呈给了皇帝。 避免文章发表后引起的争论太大,让人诟病皇帝。(本章完) 第802章 实事求是 “华夷大防,华夷之辨,这篇文章好啊!” “真理越辩越明,就应该多辩一辩。” 看着钱谦益呈上来的文章,朱由检赞赏道。 他是不怕人们辩论这个的,甚至非常支持,从华夷大防着手,激发民族主义。 但是钱谦益却很担心,他以为皇帝没看懂,提醒道: “华夷分别是该辨。” “但是文中却以孔子说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认为夷人不应为中国之君。” “如此一来,元世祖在帝王庙中,那就有些不合适。” “难道要再次把他请出去?” 用这番话提醒皇帝,艾南英这篇文章,会对元世祖的地位产生影响。 总不能刚把他放回帝王庙没几年,现在就重新请回去? 那样皇帝成什么了,难道要朝令夕改? 朱由检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听到这番话后,才想起自己刚登极时为了拉拢蒙古人,恢复了帝王庙中元世祖的祭祀。 如今看来确实有些欠妥,帝王庙中祭祀有三皇五帝、夏禹、商汤、周武王、汉高祖、汉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忽必烈和其他帝王比起来,确实称得上是夷狄之君。 如果华夷分别辨下去,一定会有人诟病这一点。 难怪钱谦益拿着这篇文章,特意呈给自己。 『难道要朕认错?』 『这下该怎么办?』 心中思绪转动,朱由检有心糊弄过去。 但是就在他的话将要说出口时,猛然想到了自己赠给钱谦益的八个字,顿时大笑着道: “该怎么辩就怎么辩,不用顾忌朕的态度。” “真理越辩越明,即使是朕,也要实事求是。” “如果士民都认为元世祖不该在帝王庙,那就把他重新请出去。” “所有做学问做事的,都要有这个认识。” 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以前的考虑欠妥,让钱谦益不要因此有顾忌。 相比刚登极时拉拢一切力量对付建虏,如今的朱由检在经过大宁之战后,已经确定大明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再加上漠南草原被建虏扫荡,大明在驱逐建虏后军队也进入了里面。 如今的蒙古人丝毫没有威胁大明的实力,对大明的重要性自然就下降。朱由检不需要顾忌他们的态度,做出姿态拉拢人。 之前他命令把不愿归化的蒙古人外迁,就是这一点的体现。 如今再讨论元世祖的地位,更不会有什么大患。 甚至不止元世祖的地位要讨论,元朝的地位也要讨论。确定大明的正统源自驱逐胡虏,太祖朱元璋是再造华夏的伟人。 为了达成这一点,自己认点错也没什么。反正朝廷的旨意是经过朝堂大臣确认的,有错的话君臣都有责任。 朱由检甚至想好了,真出现大问题就让当时的首辅黄立极来背锅,主动把这个责任担过去。 钱谦益不知皇帝的想法,以为皇帝真的在实事求是,对犯下的错误敢于承认。一时间感触莫名,极为恭敬地道: “陛下实事求是,臣又岂能有违?” “臣这就安排发表这篇文章,让天下士民讨论。” 朱由检颔首认可,又看着文章的作者,夸赞道: “艾南英这个华夷大防,写得极有见地。” “师范学堂当真是人才济济,无论老师学生都是如此。” “看来这个学堂的风气不错,水清而木华啊!” “把它放在清华园旁边,当真是放对了。” “以后朕的子女,也要放在清华园,去学堂薰陶一下。” 心中高兴之下,给师范学堂赐了个清华学堂的别称,并且让孙奇逢等人,建立附属的中学堂、小学堂、幼儿园。 在皇宫没有改造完成前,他的一些子女会放在清华园,在师范学堂接受教育。 钱谦益听着皇帝的感叹,心知艾南英入了皇帝的眼,又凑趣道: “艾先生不但文章写得好,还著有《古今全史》一千多卷,如今正在连载。” “是不是把他特赐为元士,进入翰林院国史馆?” 朱由检写下“清华学堂”四个大字,听到这个提议,颔首道: “艾南英的学问,当元士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能否特赐元士,还是看他的文章是否被认可。” “如果他的华夷大防观点能辩倒其他人,《古今全史》又在史学上有功绩,确实可特赐元士身份。” “你和礼部的官员多关注一下,作为人才举荐上来。” 认可了钱谦益的提议,让他放手操办。 钱谦益高兴地接受命令,又听皇帝嘱咐道: “明年就是会试,今年的元士人选,一定要先征求意见。” “只有确定不参加会试的,才能成为元士,否则就自动放弃元士身份。” “朕不希望有些人成了元士却又看轻它,想以元士的身份考进士。” “须知,元士和进士身份等同,磨勘期都是四年。” 这是他设立元士的初衷,当作同进士出身。 钱谦益作为朝堂大臣,当然是知道这点的。而且他还知道,皇帝为何特意提到这一点。 因为乡试广额,今年录用了很多举人。明年的进士又会取用八百,有很多举人能成进士。 这些人只要成了进士,就能获得从八品到从六品职位,相比元士获得的正九品,至少要高半品。 所以一些自忖能考上进士的元士,心里就不平了。他们觉得如果不是元士的身份限制,自己能考上进士。有些人甚至在报纸上发牢骚,觉得应该允许元士考取进士。 皇帝今日这番话,就是对这些人的回应: 决不允许元士考进士,维持两者的同等地位。 不过这解决不了一些元士心中的不平,钱谦益试着说道: “元士只能授官正九品,是不是有些低了?” “臣以为既然元士等同进士,应该同样对待。” 朱由检有些愕然,看着钱谦益道: “翰林院正九品官员,难道还算低吗?” “进士可是只有一甲,才能直接当翰林。” 这下轮到钱谦益愕然了,张了张嘴巴,有些口干舌燥地道: “翰林院正九品侍书,也能算是翰林?” “他们只是翰林院低级官吏而已。” 朱由检理所当然道: “都是翰林院的官员,难道还能不算翰林院出身?” “元士都是国士,放他们到翰林院,就是为国储才。” “如果有人立下的年功多,从正九品职位也能升上去。” 升上去是升到哪一级呢,当然是指大学士。 因为翰林官员相比其他官员,最关键的就是将来能入阁。 内阁以前就是翰林院的附属机构,只有翰林官员才能当内阁大学士。 钱谦益万万没有想到,皇帝把翰林院正九品侍书,也当作翰林院官员。 这可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甚至很多大臣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想到未来的翰林院庶吉士要面临元士的竞争,其中一些元士甚至出身吏员。钱谦益知道这番话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劝谏: “士子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还有翰林院的考试,方能成为庶吉士,成为翰林院官员。” “如今陛下特赐元士出身就能把他们直接点翰林,对庶吉士太不公平。” “臣以为正九品侍书,不算翰林出身。” 这下朱由检就皱眉了,不悦道: “都是翰林院官员,难道还有分别?” “听你这个意思,是只有一甲进士和庶吉士,才算翰林出身?” 钱谦益急忙点头道: “正是如此!” “只有一甲进士和庶吉士,才算翰林出身。” “他们是从进士中优中选优的人才,大学士当从他们中间选?” 这是以前的惯例,如今仍在维持。 朱由检因为不想内阁的权力太大,对此没有改变。不过元士担任的正九品侍书如果不算翰林的话,那对元士也太亏待。 所以他一时沉吟不语,看钱谦益如何解决这一点。 钱谦益对实务或许不怎么精通,但是出身翰林院的他,对这些却是门清。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进言道: “臣以为元士身份既然等同进士,那就允许他们考庶吉士。” “有庶吉士身份后,方能算是翰林出身,散官后直接担任正七品官员。” 这对元士来说是个考验,也是直接升到七品官的机会。 同时能把吏员、工匠出身的元士刷下去,不让他们获得翰林身份。 朱由检思索着钱谦益的建议,对此不置可否道: “让礼部和翰林院议一议。” “朕的要求就是不能让元士低于进士,让人看轻这个身份。” 确定这个原则,他又想起一件事,随口道: “前段时间的君臣民征文,朕看有些人写得不错。” “你们把认可度最高、流传最广的文章集结成册出版,最优秀的作者要特赐元士身份、征召到国会筹办处任职。” “礼部和国会商讨一下人选,一定要推举被民众认可的人,没有群体反对。” “朕看陈继儒写得就不错,就是他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皇后有些意见。” “让他仔细解释这句话,国会也探讨一下,女子在国会的地位。” 这又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当前的国会,是没有考虑过女子的。 朱由检还是看到陈继儒的文章,想到他之前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特意提出了这一点。 他希望陈继儒能解决女子在国会的地位问题,把女子纳入国会。 如果陈继儒无法解决,那他自然会被女子反对。他的君臣民观点也不会得到所有民众认可,不可能得到元士身份。 钱谦益只是想着,便感觉到头疼。好在这件事皇帝不是交给他,而是让陈继儒去办。 怀着这个想法,钱谦益带着皇帝的指示,把相关事情传给礼部、国会和翰林院。还向陈继儒写了一封信,专门告知这一点。 陈继儒远在苏州,收到消息需要一段时间。但是京城的人,却很快知道了皇帝对元士的定位。 在翰林院担任正九品侍书的钱嘉徵、陈子龙、方以智等人欣喜若狂,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任命他们为正九品侍书,就是把他们看成翰林出身。 有机会被特赐元士的艾南英,也是极为兴奋。在报纸上极力宣扬华夷大防,和不服的人论辩。 一时间,京城的报纸上纷纷攘攘,很多士子、民众,谈论华夷之辨。 建虏在辽东做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杀穷鬼、杀富民之说,再次广为流传。 主持皇家乐团的李玉,更是趁此机会,推出了精心编写的话剧戏《辽东血》。 这部奉皇帝命令编写的戏剧,是为了明年的辽东大战做动员。 戏中三个主角,分别以毛文龙、李永芳、刘兴祚为原型,讲述辽东汉人面临建虏时的不同选择,颂扬反抗的毛文龙、反正的刘兴祚,唾弃李永芳等汉奸。 因为“事俱按实”,取材自真实事迹,主笔的李玉又非常擅长写历史剧。《辽东血》一经推出,就受到民众好评,演出场场爆满。 很多民众从中了解到辽东汉人的苦难、建虏犯下的血债,认识到什么是华夷大防,明白什么是华夷之辨。 消灭建虏为辽东汉人报仇的呼声不绝于耳,甚至有热血的民众,主动从军去辽东作战。 艾南英提出的华夷大防,也迅速成为华夷之辨的主流。郝经、许衡等元朝儒者支持夷狄正统的观点,受到民众唾弃。 但是他们提出的“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仍旧有一些人认可。元世祖忽必烈的地位,仍旧悬而未决。 这些人认为元世祖既然能行汉法,那就是中国的皇帝。元朝也是正统,继承宋金的地位。 另一些人则坚持“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认为元世祖做的再好,也不是中国的皇帝。 两拨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又争论到朝堂上。朱由检考虑之后,让他们在自己面前举行廷议。打算彻底确定这个问题,明确元朝和元世祖的地位。(本章完) 第803章 半华半夷之君 元朝是中国的正统朝代吗? 这在大明并没有一个明确结论。 引发这场廷议的钱谦益率先道: “太祖开国奉天讨元,曾命宋濂等人起草北伐檄文,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曰:”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 “可见元朝本为夷狄建立。” “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太祖解曰:夷狄,禽兽也,故孔子贱之。以为彼国虽有君长,然不知君臣之礼、上下之分,争斗纷然。中国纵亡君长,必不如此。是其有君,曾不如诸夏之亡也。宋儒乃谓中国之人不如夷狄,岂不谬哉!” “故而元朝君主为夷狄之君,有不如无,不当视为正统,元朝也不是正统朝代。” 这番话态度鲜明,让群臣纷纷侧目。 显然,钱谦益是知道了皇帝的态度,所以发出此言。 作为东林党后起领袖,又主盟大明文坛数十年,钱谦益在朝野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而且很多人还知道,这是一个性子有点软的人,非常容易屈伏皇帝。 他这样的人都坚持元朝不是中国正统王朝,可见皇帝心意。 所以,在钱谦益出言之后,群臣纷纷附和,认为元朝不是正统王朝,元世祖也不是中国之君。 即使有异议的,也无法否认元朝由夷狄建立、更无法推翻孔子的结论。他们只能从天命上,为元朝稍作辩解: “元朝虽为夷狄建立,却也同样有天命。” “《谕中原檄》曰: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故而元有天命,当为中国朝代。” 这也是《谕中原檄》的内容,也是大明在对待元朝时,所矛盾的一点。 一部分人认为大明取代的是元朝的天命,元朝自然应该是正统朝代。 另一部分人则严守华夷大防,不承认元朝是中国朝代。 嘉靖年间,因为北虏入寇,朝廷上下仇视蒙古人,不认为元朝是中国正统朝代的观点成为主流,元世祖就是那时候被大明君臣从帝王庙移出去。 一些人以为当今皇帝把元世祖重新请回帝王庙,是承认元朝是中国的正统朝代。故而仍用天命说,阐述大明是取代元朝天命。 这和《谕中原檄》上的矛盾是一脉相承的,大明二百多年来,对元朝的态度一直在承认和不承认之间徘徊。 两拨人就此展开激烈争论,朱由检看着他们吵吵嚷嚷,发现持不承认观点的居多,大多数臣子都不认为元朝是中国的正统朝代。 刘宗周道: “《谕中原檄》为宋濂草拟,方孝孺是宋濂的弟子,学问一脉相承,曾作《释统》一文,曰:” “强暴者诚夷狄也,诚不可为正统也。” “若是夷狄征服中国即为正统,岳武穆、文忠烈又何必抗击外夷?” “臣以为元朝不当为正统,只是夷狄凭借强暴的武力、强行入主中国而已。” 这番话语,得到李邦华等枢密大臣的认同,因为岳飞、文天祥都是他们所推崇的。 尤其在皇帝祭拜文天祥、满桂也同时取得大宁之战的胜利后,很多人认为这是英烈们在天有灵所致,心里面更加信奉他们。 如今听刘宗周说认了元朝是正统,岳飞、文天祥等人的抵抗就毫无意义。他们当然不同意这一点,反对把元朝作为正统朝代。 就连朱由检,对此也连连点头。因为否认了这一点,大明的将士就没有抵抗外夷的信念了。他当即态度鲜明道: “若是谁能征服中国谁就获得正统,正统岂非和人尽可夫的婊子无异?” “此等正统,不可取也。” “方孝孺的《释统》解释得对。” 这个态度,让刘宗周的心中一喜,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对方孝孺一直是很推崇的,还曾整理方孝孺留下的文集。 当今皇帝为方孝孺等建文忠臣平反后,他心里是很高兴的。现在皇帝认可方孝孺的学说,让他更是欢喜。 其他臣子在听到皇帝连“婊子”都说出来了,一时都是无语。 虽然皇帝这番话说得刺耳,但是如果真的把征服中国的朝代都当作正统的话,正统当真与婊子无异。 这让那些想为元朝辩解的,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只能纠缠于正统不可缺失,不能从中断绝。否则连年号都没法定,不知采用哪一个。 对此,不用朱由检开口,钱谦益就说道: “朱子曰:又有无统时,如三国、南北、五代,皆天下分裂,不能相君臣,皆不得正统。” “臣以为元朝之时,同南北朝一样正统缺失,可以称为无统。” “编撰史书之时,使用黄帝纪元。” 这个看法,让朱由检大为称赞,夸奖道: “钱先生这个说法好啊!” “中国的正统一直在,上承黄帝等三皇五帝。” “纵然一时断绝,也能再次延续。” “像是南北朝时、宋朝臣服金国时,都当作为正统断绝,使用黄帝纪元。” “有三皇五帝等先贤留下的文明在,中国就能复起!” 正式承认中国有无统之时,不为了让正统不绝,连夷狄建立的朝代都要承认。 正统问题解决后,就有人提到了天命。 既然正统可以断绝,天命可不可以断呢? 有些人想以此否认夷狄有天命,但是元朝有天命一说,就写在《谕中原檄》里。 这篇堪称国本的檄文,根本是无法篡改的。最终朱由检以天子的身份,强行做出解释道: “元朝是有天命,它兴起时宋朝暗弱,得到入主中原的机会。” “如果其奉行中国之道,元朝的天命是有可能稳住的,元朝皇帝能归化为华人、成为中国之君。” “但是,元世祖忽必烈虽然在汉地推行汉法,却没有完全奉行中国之道,连汉姓汉名都没有。” “如此作为,岂能称为中国之君?” “元朝天命,也是因此失去。” “他们是以夷狄身份入主中国,甚至歧视汉人,导致胡虏无百年之运。” 说着,朱由检详细解释了元朝在汉地推行的汉法,在草原、西域等地推行其他治国道理。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元朝并没有奉行中国之道,只是在汉地部分实行汉法而已。 所以它没有完全承接中国的天命和正统,元朝皇帝也不是中国之君。 这个说法,完美承接了《谕中原檄》的观点,钱谦益欣喜道: “元世祖尚且没有完全承接天命,其他元朝君主更是不如。” “《谕中原檄》曰: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 “故而元朝承接的部分天命,在他们手中一点一点失去。” “如果说元世祖还有一点中国君主的样子,那些败坏纲常的君主,完全称得上夷狄之君。” “臣以为元世祖可在帝王庙祭祀,但应当另辟一室,不与中国之君同列。” 意思是部分承认元世祖是中国之君,其他败坏纲常的元朝君主则完全不承认。 以此解决皇帝把元世祖请回帝王庙还要请出去的尴尬,不因此让皇帝名声有损。 这种和稀泥的做法,就是为了给皇帝留面子。朝堂上很多大臣看出来后,同样附和此议。 朱由检是不在乎自己的面子是否能保全的,对他来说元世祖迁出帝王庙也没什么。不过在综合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把元世祖留在帝王庙,认同钱谦益的提议: “元世祖改‘大蒙古国’为‘大元’,建立的朝廷多有采用汉法。” “却又因为被夷狄陋俗所困,没有完全使用中国之礼。” “所以,他是半华半夷之君,应当单独祭祀。” “如同推行汉化的北魏孝文帝等夷狄君主一般。” “不管这些君主的本意如何,他们都对保留汉语汉字等华夏文化有贡献,值得后人祭祀。” “在帝王庙中,单列一室祭祀。” 这个解释,让群臣听着更加舒服了。 因为皇帝的话,是在说大明之所以祭祀元世祖等人,不是因为他们征服中国当了皇帝。而是因为他们部分推行汉法、客观上保留了一部分华夏文明。 所以大明要祭祀他们,把这些君主和那些完全奉行夷狄之道、妄图摧毁华夏的夷狄之君区分开—— 像是努尔哈赤,不但不认自己是中国之人,还对辽东汉人歧视杀戮,就算他的后人征服中国,也只能称为夷狄之君。 推行汉化的君主,则要单独对待,不与夷狄之君并列。 如此,元世祖就能继续留在帝王庙,只是在庙中挪个位置而已,不用被再次请出去。朱由检的颜面得到保存,也确立了对待夷狄之君的标准。 天命、正统,都在这个观点下得到很好的解释,没有再相互矛盾。 韩愈的“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同样得到解释: 元世祖就是因为部分使用中国之礼、部分使用夷礼,所以是半华半夷之君。 朱由检为了给后世立规矩,防止再有夷狄征服中国,对此进一步阐释道: “韩子《原道》所言,说的是诸侯国君。” “对于天子、皇帝,要求则是更高。” “《谕中原檄》曰: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只有用汉姓汉名汉语等中国之礼、自身已经完全归化融入中国的华人,才有资格成为中国之君。” “中国之君要对汉人等华人平等对待,在其统治的所有地方推行中国之道。如果使用夷礼,那就仍旧是夷狄,视为夷狄之君。” “如同元世祖那样把汉人放在夷狄之后,最多称为半华半夷之君!” “元朝是半华半夷的朝代,不当视为正统。” “文忠烈公等人抗元,是在抵抗蛮夷。” 彻底明确了元朝的性质,还有元世祖的地位。 以后的官方文书,就要以此为准。 —— 群臣讨论之后,大多接受了这一点。 无论是不承认元朝为正统的,还是认为元朝有天命的,都认为皇帝这个解释,能解决大明对待元朝的矛盾: 元世祖因为有天命,所以能以夷狄身份入主中国。 又因为不完全奉行中国之道、歧视汉人南人,只能成为半华半夷之君。 他后面的元朝君主把纲常越来越败坏,甚至完全成了夷狄之君,在中国的天命完全失去。 所以太祖应运而生,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成为新的中国之君。 大明的天命和正统,也是由此而来。 理顺了这一点后,群臣都松了口气,对《大明礼法公约》中的“大明由太祖驱逐胡虏开创”,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就是大明天命和正统的来源,难怪皇帝要把它写在礼法的开篇。 将来的大明皇帝只要不违背这一点,天命就不会失去。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在大明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为了巩固这个成果,朱由检道: “《元史》成书仓促,多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如今元朝的性质既定,应当重新修元史。” “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当然是赞同了,因为编撰史书,是能青史留名的功绩。 尤其是《元史》是公认的粗疏,甚至里面还把太祖称为“贼”。 只要认真编撰,新修的《元史》一定质量更好,取代旧元史的地位。 他们纷纷看着皇帝,期盼能成为总裁官。 没有让他们失望,朱由检道: “新元史修撰,以大学士韩爌、枢密同知袁可立为总裁官。” “大学士施凤来、李国普、杨景辰、徐光启、温体仁、郑以伟,礼部尚书成基命、太常寺卿钱谦益、太学祭酒刘宗周为副总裁官。” “钱谦益兼任总纂官,负责具体编纂。陈子龙、艾南英等担任校勘官,严查华夷之辨。” “搜集各方史料,以黄帝纪元撰写。” 正式确定了新元史编撰工程,让钱谦益等人加紧编撰。 得到这个任务的钱谦益,心情激动不已。 因为他知道这不但是青史留名的大功绩,修成后还一定会被赏功,说不定就是成为卿相的机会。 所以他下决心要好好修,一定要让新元史符合皇帝的心意。 为此,他特意向皇帝请示道: “新元史如何修撰,请陛下示意?” 朱由检对新元史的想法很多,修史也是为了现实服务,此时就叮嘱钱谦益道: “元朝是蒙古帝国的一部分,新元史应该称为《蒙元史》,涵盖蒙古帝国和元朝的历史。” “从蒙古部落出现到成吉思汗铁木真一统蒙古、建立大蒙古国,再到元朝建立,为上卷。” “元世祖忽必烈改大蒙古国为大元,到元朝君臣被太祖驱逐,为中卷。” “元朝残余逃亡草原后的事迹为下卷,到林丹汗受封顺礼王臣服大明为止。” “至此,无论元朝还是蒙古帝国,都彻底被大明取代。” “大明完全取得了蒙元留下的法理,以前被蒙元征服的地方,皆为大明臣属。” “将来,大明在消灭建虏收复辽土后,还要继续征战,彻底恢复汉唐故土、蒙元旧地。”(本章完) 《谕中原檄》 别名《北伐檄》、《朱元璋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曰: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 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 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雠,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谕告: 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 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本章完) 第804章 统治天下的天朝 编撰新元史是群臣所支持的。 但是收复汉唐故土、蒙元旧地,就不是所有臣子都支持了。 对于文官来说,收复失地他们立功的可能性不大,反而会让武官勋贵起势,和他们争夺权力。 他们在朝堂上还要为将士提供后勤,甚至要多缴纳赋税。 所以在太祖、成祖之后,文官主导的大明基本是收缩的。即使偶尔奋起,也大多是因为边疆起了乱子。 朱由检在登极后一直推崇太祖、成祖,制定礼法公约时更是他们写在第一句。 群臣都知道当今皇帝不那么老实,但是却万万想不到,皇帝在辽东未平的情况下,就喊出要收复汉唐故土、蒙元旧地。 想到汉唐征战给百姓带来的苦难,太学祭酒刘宗周道: “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陛下只要修文德、重教化,自然能吸引外夷归顺。” “何必兴师动众,调动将士征战?” 首辅韩爌也说道: “如今建虏尚未平定,西北和中原也有民乱。” “朝廷为这两块地方已经殚精竭虑,实在没有更多钱粮恢复旧地。” “请陛下为民生考虑,不要再加重民众负担。” 群臣纷纷响应,都认为劳师远征不可取,尤其是那些旧地,很多都是外藩—— 今年九月的时候,理藩院还接待了吐鲁番的使臣。 如果这些外藩知道大明要收复汉唐故土、蒙元旧地,估计会纷纷对大明起戒心,让边疆出现乱子。 为了边疆安稳考虑,他们必须要打消皇帝的心思。 朱由检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露出恢复故土的念头,就引来这么多反对。 看着这些文臣一个个慷慨陈词,枢密院的文职军官也有一些附议。他再次认识到,现在的大明仍旧是文官为主导,很多臣子都秉承着文官思维。 靠这些人开疆拓土根本不可能,就算打下来也会被他们抛弃。 为了扭转文官的心思,朱由检迂回道: “恢复故土是收复辽土之后的事情,此事在平定建虏后再议。” “西北、中原现在到处都是民乱,不把这些地方的人口迁走,民乱就平定不下来。” “如果到时候辽东容纳不下这些人,只能再收复些故土,把他们迁移过去。” “袁卿,你主持戡乱救灾,一定要做好预案。” “不能临到头来,手忙脚乱处理。” 把这件事交给了袁可立、文职军官的领头人。 相比其他人来说,袁可立作为枢密同知,对用兵不那么排斥。 因为他必须要考虑,平定辽东后如何维持枢密院的地位。 为了让枢密院一直有发言权,他是认同皇帝在收复辽土后继续恢复故土的,那样战争之下,谁都不能忽视枢密院。 立功的武将也不用都调回朝廷,和枢密院的大臣争权夺利。 所以,他当即接受了命令,认为恢复故土,有利于戡乱救灾。 在他接受命令后,群臣劝谏的声浪,一时也落了下去。 朱由检又收买文官道: “边疆需要稳定,功臣需要封地。” “这些都是要考虑的事情,否则众卿身上的爵位,封地从哪里来?” “相比使用夷人作为国君来说,朕更期望用汉人、华人。” “希望你们获得封地后推行教化,把夷狄教化为华人。” 这番话既是期盼,也是对他们的承诺。说明恢复故土后,收获有他们的一份。 那些获得爵位的大臣,这下声音更弱了,他们不可能和和自己的利益过不去。 中层官员也同样怀着期盼,希望在将来获得爵位和封地。 很多人开始觉得,平定建虏后恢复故土也未尝不可,他们也能从中分享利益。 如此,反对声音基本被瓦解。朱由检为了鼓励对外开拓、改变文人的观念,又向徐光启道: “徐学士和泰西传教士交流多,是否知道西班牙收复失地运动?” “西班牙本为一小国,历经将近八百年,终于完全收复失地。” “以此奠定了大国基础,随后在海外打下了大大的殖民地。” “西班牙在这个过程中是如何崛起的,对于大明有什么启示,徐学士要和编撰世界史的施学士、李学士一起,写出一篇文章来。” “大明的士大夫,切不可故步自封,一定要开眼看世界。” 谆谆告诫着这些治理大明的人,朝堂上的臣子大多一头雾水。 就连徐光启,他和传教士的交流大多集中在宗教和文化方面,对西班牙收复失地运动,根本没多少了解。 反而是施凤来和李国普,因为奉命编撰《世界编年简史》,收集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但是要说有什么深刻的认识,却是强人所难—— 毕竟来大明的泰西人大多是商人和传教士,他们对西班牙的历史,只是大略知道而已。 如今皇帝命令他们书写西班牙崛起的过程,他们才发现对于泰西,了解的只是皮毛而已。 对编撰世界史不怎么上心的施凤来、李国普,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他们只能庆幸皇帝没有直接问自己,下朝后还有时间了解西班牙的历史。 徐光启同样暗自惭愧,觉得自己对泰西的认识不够深。连皇帝提到的西班牙收复失地,都不怎么了解。 他决定找耶稣会的传教士好好了解一下,看看西班牙如何崛起。 西班牙费八百年时间方才完全收复失地,其中过程和做法,定然有值得借鉴之处。 但是也有人不以为然,鸿胪寺卿钱龙锡道: “陛下,西班牙为泰西蛮夷小国,何必如此重视?” “蛮夷崛起历史,能有什么启示?” 听得朱由检眉头大皱,直接就斥责道: “所谓闭目塞听、掩耳盗铃,卿等是也!” “西班牙固然是外夷,但是却从泰西,扩张到吕宋地界。” “此国已成大明邻国,大明对它有多少了解?” “难道要等到西班牙等国像倭寇一样从海上入侵,尔等才愿意看一看外界?” 对这些不愿睁眼看世界的臣子大加斥责,并且再次明确,外事归理藩院,剥夺其他臣子在外事上的发言权。 群臣见皇帝大发雷霆,一时噤若寒蝉。 他们先前见皇帝严守华夷大防,还以为皇帝看不起蛮夷。 没料到对蛮夷之国如此重视,还要求群臣开眼看世界。 理藩院掌院黄立极,一时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意是什么。不过他比钱谦益还擅长迎合皇帝,当今就请示道: “蛮夷之国众多,哪些国家的历史有借鉴之处,恳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神色稍微缓和,斟酌之后说道: “西班牙、葡萄牙,这两国早已和大明有交往,它们的历史是要重视的。” “荷兰这些年在泰西崛起,而且数次侵犯大明,同样也要重视。” “还有法兰西、英格兰、罗斯等国,都不能够轻忽。” “这些泰西国家,不是已经崛起,就是在崛起的前夜。” “大明以后必然和它们打交道,必须重视它们。” “朕派孙元化出使,就是为了访问诸国,看看他们的实力。” 这些国家的名字,有的臣子根本就没听闻。 听到皇帝不但对它们如数家珍,还派了孙元化去出使。一时尽皆默然,不知如何回应皇帝。 这些交往,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外界的认识,他们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习惯了等待外夷朝贡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主动外交的概念。 朱由检知道这些文官靠不住,也懒得和他们讨论。 想着当前世界的形势,他叮嘱理藩院官员道: “前段时间为公众人物定下星级,朕以为对于外夷势力,同样可以按道德、文明和实力定星级。” “有些地方仍处于原始状态,甚至还会食人。和他们根本难以交流,定为零星野蛮人。” “有些势力已经有了语言、文字,建立城邦或部落,有了首领和领头人,可以勉强交流,定为一星势力。” “比他们更进一步,建立城邦甚至国家,但是户口不足百万、地方不足千里的,定为二星势力。例如占城、渤泥、佛罗伦萨、威尼斯等地。” “地方超过千里、人口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定为三星国家。例如朝鲜、日本。” “再进一步成为区域霸主,甚至在全世界都有影响力的,定为四星国家。例如西班牙、荷兰、鲁迷。” “对四个星级的国家和势力,采用不同的措施。和三星、四星国家交往时,一定需要谨慎。” 这是他琢磨着建立世界秩序时,所制定的标准。 大明在他带领下必然是要走向世界的,而且要成为世界霸主、建立世界秩序。 大明如何与各国交往、各国又如何在大明主导的世界秩序下交往,这是他经常琢磨的问题。 以当前世界的形势,各国平等交往是不可能的,大明也不可能对所有的国家和势力一视同仁。所以他仿照公众人物星级,划定文明等级。 三星和四星国家大多已经有独立文明,征服或消灭他们是很难的事情,它们有资格在这个秩序下拥有一定地位。 所以朱由检要求,对这些国家慎重对待。例如交往的时候,必须得到授权。不经过大明朝廷允许,不能擅自征讨。 对一星、二星势力就不用那么谨慎了,受到册封的贵族,可以自行组织军队开藩—— 已经采用新火器的大明军队,能够轻易征服它们。 这些都是朱由检的初步想法,他还打算在大明恢复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后,邀请一些国家建立国际组织,确定大明主导的世界秩序。 这些被大明认可的国家,才能称得上文明国家,在世界上拥有一席之地。 黄立极等人听到如此明确的指示,对与和外国、外藩的交往,自然更有头绪。知道理藩院的重点,就是处理和三星、四星国家的关系。 还有人对这个星级很感兴趣,刘宗周道: “四星国家已是区域霸主,在全世界都有影响力。” “大明当是几星?是否高于他们?” 朱由检似笑非笑地向群臣道: “你们以为大明是几星呢?” “朕划分的五星,当为统治世界的霸主。” “孔子曰:五十知天命。” “五星国家当为知道自己天命的天朝上国,拥有统治天下的天命和正统,如今大明可是?” 群臣这下沉默了,他们虽然自诩大明为天朝上国,但是世界霸主地位,现在却真的称不起。 大明对于周边是毫无疑问的霸主,但是对西班牙、荷兰,却没有多少威慑力。 否则西班牙不会肆意杀戮华人,荷兰也不会数次进犯沿海。 天朝上国的名号,如今已经蒙尘。 群臣以前对此认识不深刻,如今想到大明只能被定为四星国家,顿时感到屈辱: 他们根本没想过,大明要和蛮夷国家并列。 区区蛮夷国家,如何有资格和大明同列四星。 当即就有臣子道: “陛下,鲁迷多次朝贡,当为大明外藩。” “如何有资格和大明同列四星?” 朱由检闻言哂笑道: “鲁迷最后一次朝贡是什么时候,朝贡的人是不是真的使者,它真的能称为大明的外藩吗?” “徐学士,你和他们说说鲁迷在西方的地位。君士坦丁堡陷落,是在什么时候?” 徐光启和传教士的交流专注于宗教和文化,以前对这些当真不太了解。尤其是鲁迷被异教徒控制,传教士很少提它。 直到弟子孙元化出使时,他才从皇帝那里知道鲁迷是阻隔东西方交流的大国,统治西洲的霸主,进而从传教士那里直到更多消息。 此时听到皇帝的问题,徐光启道: “鲁迷在西历1453年攻占君士坦丁堡,征服拜占庭帝国。” “此国雄踞西洲,是一等一的大国。” “此前对大明朝贡,应该是为贸易。” “如今少有往来,并非常贡之邦。” “按现在对外藩和外国的划分,属于有贸易往来的外国。” 这下群臣才明白,皇帝为何把鲁迷列为四星国家。这个国家在西洲的地位,如同大明在神州一般。 大明在世界上,早已不再是唯一霸主,更无法称为统治天下的天朝上国。 眼看群臣终于受到触动,朱由检猛然起身、面向群臣道: “知耻而后勇,看来卿等不是无可救药。” “朕之所以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让大明重新统治天下,成为天朝上国。” “成宣之治的时候,可有不臣服的外夷,哪个国家能和大明相比?” “大明未来,必然要恢复成祖、宣宗时的地位,重新让万国来朝、成为天朝上国。”(本章完) 第805章 重振大明天朝 万国来朝、天朝上国,群臣都听得心潮澎湃,视为理所当然。 对于以中央之国自居的中国来说,以天朝上国的身份统治天下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只是个区域霸主,反而会让人产生屈辱感。 所以群臣在听到皇帝说大明现在只是四星霸主、与大明并列的还有其它国家后,他们心中都产生了屈辱感。 尤其是钱谦益这个见机快的,此时伏地拜道: “臣等无能,使陛下的天子名号蒙尘。” “今后必辅佐陛下,让大明重新成为天朝。” 群臣纷纷拜倒,向作为天子的朱由检请罪。 朱由检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他们为何这样。 天子和皇帝这两个称呼虽然经常混用,但是两者之间,却存在着区别。 天子称号更注重的是天下性。《孟子》曰:天下谓天子之所主,国谓诸侯之国,家谓卿大夫家。 在儒家臣子看来,天子作为天下之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能统治天下,天子的名号就会蒙尘,辅佐的臣子同样有责任。 所以这些臣子在朱由检说大明不再是天朝上国、不能统治天下后,纷纷跪地请罪,显示自己有耻。 朱由检想明白这些后,感觉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尤其是他想把天子和皇帝区分开,让天子以天之元子的身份掌握祭祀权力—— 那样以后纵然丢失了统治权,也能凭天子身份,维持虚君地位。 这是他为后世子孙寻求的保障,只要后世子孙不倒行逆施,多半能够成为虚君。 所以,他以天子身份向群臣道: “天子有天下,公侯有国,大夫有家。” “诸位朝堂大臣,按古人的话说就是大夫,现在也多半有世袭爵位。” “朕希望诸位将来都有食邑,拥有一块封地建立世家。” “有大功的更是能封公侯,成为诸侯国君。” “你我君臣协力,重振大明声威!” 再次向群臣许诺,和他们一起分享利益。 又让群臣平身,不用一直跪拜。 群臣神色肃穆,心中怀着喜悦。他们现在确信: 当今天子是有雄心的,而且没有忘记他们。 这些人对向外开拓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因为开拓的成果,会有他们一份。 朱由检为了践行这个承诺,也为了把天子和皇帝区分开,继续向群臣道: “众卿可知,朕为何称蒙古为帝国,而非是天朝吗?” “历史上能称作天朝的,都有哪些朝代?” 群臣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想到刚刚皇帝说的“天子有天下”,袁可立道: “陛下是说,蒙古没有统治天下,所以不能称为天朝,只能称为帝国?” 朱由检颔首道: “正是如此!” “蒙元虽强盛一时,却未能征服安南、日本。” “西边征讨埃及和欧洲,同样也是失败。” “所以它没有统治天下,不能称为天朝。” 解释着这个道理,朱由检道: “与之相比,大明在太祖开国之后,就让许多国家朝贡。” “成祖派遣郑和下东洋,册封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 “郑和下西洋后,更是让西边诸国朝觐,探索了当时所能知道的,整个已知世界。” “在北方,成祖五征漠北,让瓦剌、鞑靼朝贡。” “西域诸多国家,同样纷纷入贡。” “那个时候,大明是毫无疑问的天朝上国,可惜未能持续!” 群臣想着大明当年的强盛,一时也多有感怀。 大明直接管辖的地域或许不及蒙元广,但是在最强盛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敌人。 所有被大明知道的国家,几乎都臣服于大明。 当时的大明称得上万国来朝,毫无疑问是天朝上国。 (永乐时期疆域和藩属,只有几个白色的地方被大明所知却没有朝贡记载,但它们也不能称为敌人。当时的大明可以说是征服了时人所知天下) 对比如今被荷兰数次进犯、西班牙在吕宋杀戮华人,群臣更加感受到: 现在的大明已经衰落了,按照皇帝的话说,就是从天朝跌落为帝国,只有区域霸权。 袁可立有些疑惑道: “如果说只有成宣时期的大明才能称得上天朝,以前的朝代又如何能以天朝称之呢?” “除了没有直接管辖西域之外,大明的疆域和藩属远比汉唐要多,它们如何称之为天朝?” 按照大明人的看法,大明的疆域远比宋朝辽阔,和唐朝大体相当,相比汉朝则有所不及——主要差的是河套、交趾、朝鲜四郡和西域。 不过在大明最强盛时,河套、交趾是属于大明的,朝鲜也和西域一样是大明的属国,只是没有直接管辖。 再加上郑和下西洋征服的诸多属国,大明的强盛可谓“远迈汉唐”。 这样的大明才能称为天朝,汉唐也能称得起吗? “汉唐当然当得起!” 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 “汉唐最强盛时,同样没有一个敌人,称得上征服了当时所知的已知世界,也就是当时人们认为的天下。” “所以汉唐是毫无疑问的天朝,宋朝则不是。” “汉唐之前,夏商周三代和秦朝,也可以说是征服了人们所知的天下,同样能称天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于那时是成立的。” “夏商周、秦汉唐、还有大明最强盛时,皆能称为天朝上国!” 这番话语,让群臣在刚才的羞愧之后,心中泛起了自豪感。 大明能和夏商周、秦汉唐并称天朝,他们这些臣子,同样也感觉与有荣焉。 只可惜现在的大明相比成宣时期衰落了,这让他们更加有了重振大明的紧迫感: 不把大明重新振兴为天朝,他们就是死了,有何颜面去见祖宗先贤? 不过,现在的大明想重新成为天朝,难度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按照皇帝把已知世界作为天下的定义,现在大明所知道的天下,要比以前大多了。 武英殿悬挂的坤舆万国全图和世界地图,很多大臣都是见过的。 想征服这样的天下,没有多少大臣有信心。 很多人还怕皇帝好大喜功,像成祖那样劳民伤财。 徐光启道: “陛下有此雄心,臣等定然全力辅佐。” “但是泰西诸国远在万里,如何能够征服他们?” “臣以为恢复成祖旧疆即可,不必妄求天朝。” 这番话一些臣子赞同,但是更多的臣子,则是怒目以对。 甚至有人指责徐光启和泰西传教士交好,不想让大明征服泰西。 朱由检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对一些人敢说征服泰西很是欣慰: 不管能不能够做到,臣子有这样的心都是好的,总比一味收缩要强。 当然,大明也不可能把所有国家都征讨一遍,变得举世皆敌。他向群臣说道: “当今天下之广,远超前人所知。” “故而朕也同样以为不必完全征服天下,尤其是那些没多大价值的地域。” “成祖靖难奠定大明疆域,将来只要能恢复成祖时的旧疆、让天下所有国家都不敢与大明为敌,大明即可重新称为天朝,成为知天命的五星文明。” “愿诸君同朕一起努力,把大明重新振兴为天朝!” 一时间,群臣纷纷高呼,重振大明、重返天朝,成为大明君臣的共识。 朱由检明确提出了自己的纲领,他的所做作为,都是为重振大明!—— 统一这个认识后,朱由检方才继续道: “大明天朝,有王公侯伯的诸侯国,有子男爵士的领地,甚至连太子都有领地。” “朕作为皇帝,自然也要有直辖领土作为王畿,称之为大明帝国。” “将来的大明天朝,要以大明帝国为核心、诸侯领主为羽翼、诸多藩属为屏障,统治天下四方。” “众卿无论分封在哪,只要遵守礼法,都属于天朝臣民,保留华人公民身份。” 这是他对天朝和帝国的进一步定义,同时把天子和皇帝进行区分。 天子所统御的是整个大明天朝,皇帝则是大明帝国的国君。 诸侯领主臣服的也是大明天朝的天子,而非大明帝国的皇帝。 维系大明天朝的关键,在于天子本人。大明帝国必须通过大明皇帝兼任大明天子这个联系,获得对藩属的干涉权。 如果他们推翻了皇帝和天子,大明天朝就不复存在,那些藩属有可能会纷纷独立。 这是朱由检为了维持子孙的地位,所设的又一重保险。期望能在将来,至少保持个虚君地位。 而且为了减缓权力流失的速度,他把理藩院独立在朝廷其他机构之外、并且规定天子有直接下旨的权力。 大明帝国的官员,则无权干涉理藩院。他们也无权对藩属直接下命令,必须通过天子和理藩院,才能对藩属下旨意。 这样大明的皇帝即使对朝堂失控,至少也能保住对理藩院的控制权。甚至在忠诚藩属支持下,重新夺回权力。 对这些隐藏的用意,群臣暂时还没有认识到。他们只是感觉到,皇帝要明确所管辖的领地范围。 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意味着新开拓的领土,皇帝不会直接纳入管辖范围,而是会分封出去。 所以他们很支持皇帝把直辖领地定为大明帝国,并且希望皇帝,明确大明帝国的范围。 两京十三省不用说,这必然是属于大明皇帝直属领地的,都司卫所也没什么争议。但是皇帝新设的都护府不但有卫所,还管辖诸侯领主,这就存在争议了。 理藩院掌院黄立极道: “都护府管辖有藩属,臣以为当属于理藩院。” “都护府的官员,由理藩院派遣。” 枢密院对此当然不同意,袁可立道: “都护府为都司护军掌管,理当属于枢密院。” “其管辖的卫所和藩属,都属于大明帝国土地。” 这是为皇帝争领地,朱由检当然同意,他说道: “都护府、还有海外督抚管辖的军民府和卫所土地,都属于大明帝国领土。” “大明帝国境内不分封,长城三百里外和海外,允许分封出去,由都护府或总督巡抚治理。” “这些地方的主官由九卿廷推,所辖藩属受理藩院监管,由理藩院官员在这些地方做属官。” “涉及藩属的事务,必须由理藩院官员副署,符合宗藩规矩。” 以此解决理藩院和枢密院的争议。 黄立极是没胆子反抗皇帝的,但是他也得为理藩院争夺权力,脑筋转动说道: “自贸区没有卫所、也不用派遣政务官员,应当归属理藩院。” “这些地方是藩属还是大明帝国领土,恳请陛下决断。” 朱由检想着这些自贸区的作用,思索之后说道: “自贸区仿照藩属评定星级,具体是哪一星按其人口、实力和上缴的赋税决定。” “它们由自贸区居民组建议会自治,受理藩院和当地所属督抚、藩属监管。” 把自贸区作为共同管辖的土地,没有划入大明帝国里面。 不过大明帝国派遣的督抚是能监察它们的,对各个自贸区也有一定影响力。 朱由检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多设些自贸区,让设立自贸区的藩属减少抵触情绪。 他对在海外扩张直辖领土是不怎么热心的,因为他知道以现在的交通和通信条件,根本管不过来。 成宣之后大明在海外设立的巡检司等据点逐渐消失,就是因为无法维持长久的控制力。 有鉴于此,朱由检倾向于把海外分封,只在重要地方设立卫所和军民府,作为大明帝国的直辖土地。 自贸区则作为类似租界的地方让居民自治,大明维护它们的地位,方便大明公民通过自贸区自由贸易。 这些划分出来后,群臣开始认识到帝国和天朝的不同,更加认识到理藩院的权力。首辅韩爌不满道: “陛下,朝廷治理天朝,陛下治理帝国之外的地方为何专用理藩院?” “臣等身为朝廷大臣,理当辅佐陛下治理整个天朝。” 朱由检一时语塞,眼看群臣纷纷这样说,只能向他们道: “贵族议会都被纳入国会了、理藩院也是朝廷五院之一,朝廷自然可以治理藩属。” “只不过藩属的情况复杂,需要理藩院专理。” “如果你们有想法,可以通过朝议、廷议,向朕提出建议。” 对群臣稍作让步,却仍旧没有把理藩院让出去。群臣想要干涉理藩院,只能通过天子。 朱由检仍旧掌握着对理藩院直接下旨的权力,不需要通过内阁和六科。 这是之前他许诺不随意用中旨时争取的,韩爌等大臣想要推翻,都没什么底气: 如果他们敢强逼朱由检放弃这一点,朱由检就敢放弃之前的约定,再次使用中旨。 以他现在的威望,估计很多武将和地方官员,都会接受中旨。那些有密折奏事权力的官员,甚至会悄悄接受旨意。 所以争论之后,朱由检还是保住了理藩院控制权。他以天子的身份,授与理藩院管理藩属的权力。 当然,理藩院需要其他衙门的配合,朝廷各机构对于理藩院,也有一定影响力。 同时,朱由检也决定了大明朝廷直接管辖大明帝国,不会因为分出帝国,再建个帝国政府出来。 大明天朝的核心区域,仍旧由朝廷官员治理。 地方官员则是大明帝国的官员,他们对于帝国之外的藩属,没有干涉权力。 天朝、帝国、藩属等概念,逐渐明确划分。(本章完) 第806章 君主 归化和宗教一体 “《大明礼法公约》第一章:大明朝廷机构 第一条:大明天子奄有天下,组建大明朝廷,统治天下四方。 大明天朝包括但不限于大明帝国本土、海外塞外领土和藩属土地。 大明天子即为大明皇帝,直辖大明帝国本土和海外塞外领土,作为大明天朝核心。 大明藩属领土,由大明天子册封的诸侯领主或自治议会所有,依照与大明朝廷签订的规矩条约治理。” “这是又草拟了一条礼法啊!” “还被放在第一条。” 听着《邸报》上的文章,在茶坊里听人读报的茶客惊奇道。 《大明礼法公约》的拟定,最初只有朝廷官员和士人注意。 但是在报纸连篇累牍地宣传制定了什么条文后,经常听报的民众,也注意了起来。 尤其是前段时间皇帝公开认可“君臣民共治天下”,把它写入礼法公约总则,并且举行征文,把优秀文章在报纸上刊登。 京城的百姓但凡不是闭目塞听的,都对君、臣、民的权利和义务有所了解。 他们对新的礼法条款,自然关注起来。 礼法公约第一章的第一条,草拟出来后就引起他们热议。 读报的是位老秀才,称得上熟读圣贤书,摇头晃脑地道: “天子有天下,公侯有国,大夫有家。这是《孟子注疏》说的。” “《大明礼法公约》的第一条,是确定天子统治天下的权力啊!” 其他读过书的茶客,闻言纷纷点头,显示自己有学问。甚至有人拿着报纸,仔细观看起来。 没读过多少书的民众对这些文化人虽然有敬意,却对掉书袋并不怎么感兴趣,有人高声问道: “秀才,天子管天下谁都知道。” “你说礼法公约的第一条,和咱们有什么关连?” 老秀才呵呵一笑,很满意周围人敬重的神色,对这个人有些冒犯的询问也没见怪。 他来读报不止是为了赚点闲钱,更重要是想被选为议员。 对这些周围的民众,他自然很是和善,捻须笑着说道: “君臣民共治天下,君主自然排在最前。” “这第一条,就是讲君主的权力,你说和咱们有没有关联?” 君臣父子夫妻,这是儒家三纲。 没有君主的臣民,如同没有主人的野狗无异。 所以在老秀才看来,第一条的君主,和自己很有关联。 否则他就算学成文武艺,又向哪里施展? 不过一些民众,对此就不以为然了。他们虽然不敢说无君无父的话,却对此没有兴趣。 有人大声问道: “说来说去,和我们有什么关联?” “难道咱们草民,也能成为国君?” 听得众人大笑,都觉得是戏言。 他们区区草民,哪有可能成为什么国君? 就算是最低级的爵士,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妄想的。 最有可能的是从军战死,博个烈士身份。那样后代就能成为世袭军士,说不定能累积军功获得爵士身份。 想想这里面的难度,很多人就摇头不已。不是走投无路,没有多少人主动去从军。 尤其是这些京城的人,在这几年粮价稳定日子变好后,更不愿意苦哈哈地去从军。如果不是朝廷强制征兵,京营的神枢营都可能招不满人。 所以他们觉得,君主离自己很远,自己一介小民,没有可能成为国君。 但是老秀才听到这番话,却是哈哈大笑。 直到众人疑惑着追问,方才翘着眉毛解释: “你们啊,都没读懂礼法!” “皇上说君臣民共治天下,难道会食言而肥?” “仔细看看,藩属都能为谁所有?是不是只有功臣才能成为国君?” 众人仔细观看,这才从礼法条文中,注意到诸侯领主之后,还有个自治议会。 有个对海外自贸区有所了解的茶客,顿时拍案说道: “哎呀!” “原来还能让议会当国君。” “这么说来,香山澳、香江岛自贸区,就是议会所有。” “只要被选为议员,就有国君的权力?” 众人闻言大奇,纷纷询问自贸区的情况。 一些人这才了解到,出身涿鹿的前任大学士冯铨,如今在香江岛自贸区。 他被选为香江岛自治议会的议长,就能和其他议员一起,代行国君的权力。 如此说来,岂不是普通民众,都有资格成为国君? 一些人看着老秀才,不由羡慕起来。 因为按现在草拟的选举办法,只有公士以上身份,才有被选举权。普通人只有选举权,还是没办法成为国君。 老秀才有秀才公民,属于公士以上公民。他是能够参选议员的,只要成为某个自治议会的议员,就有资格和其他议员一起代行国君权力。 皇帝说“君臣民共治天下”,果然没有把普通民众抛一边。 对这一条纷纷热议,无论士绅百姓,都对其中的内容极为认可。 有些人了解到天朝和帝国的区别后,更是高声喊着,让大明重新成为天朝,成为天下的主人。 人们对开拓境外的热情,再次高涨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能被分封的领地和自贸区,只能是海外塞外。 无论是臣子还是民众,都能在开拓中分享利益。 —— 不过也有些人,此时有些不安。 因为这次拟定的不止是有关君主的礼法,还有认定华人、汉人和公民身份的法律。 前段时间报纸上重申了“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要把不愿归化的外夷,全部迁移出去。 北直隶一带,已经开始动手。把没有改汉姓的蒙古人、色目人,强制迁移到塞外去。 冒辟疆自认为是归顺大明的,他在思想上完全是个中国人,当时也没担心。 但是在忽必烈被定为半华半夷之君后,他却紧张起来,向父亲冒起宗道: “爹爹,咱们祖上是镇南王,是元世祖的第九子。” “现在元世祖被定为半华半夷了,咱们是华人还是夷人?” 冒起宗心里也有些忐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认定为什么人。 若是普通的蒙古人也就罢了,他们可是忽必烈的直系后裔。 忽必烈都被定性为半华半夷,他的后裔能被认定为华人? 所以他面对儿子的问题,只能强自镇定道: “别慌!” “这次华夷之辨,是太常寺卿钱公发起的。” “为父也是太常寺的官员,改日当面问他。” “想来钱牧斋不会任意妄为,把冒家都定为夷人!” 说着,他像是为了说服儿子,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又道: “咱们现在用的汉姓汉俗,还数代与汉人联姻。” “按朝廷三代华人归化为汉人的规矩,都能被认定为汉人。” “谁敢违背朝廷法度,为父就告到御前去!” 越说越有信心,认定自己是汉人。 想他堂堂进士,怎么会成为夷人? 冒辟疆初时还有些安心,认为进士不可能被当作夷人。 但是想到一个人后,却忧心忡忡道: “前任太学祭酒马之骐,也是进士出身啊!” “但是朝堂上面,仍旧有人参他‘非我族类’。” “这要是咱们在朝堂上和人起冲突,说不定就会被同样参一本。” “今后在朝堂上,难道要缩着尾巴做人?” 冒起宗听到这个人名,顿时也沉默了。 因为参马之骐非我族类的,就是东林党人。 他本人虽然没有加入东林党,却和东林党颇为亲近。儿子冒辟疆在思想上更是完全的东林党人,和很多东林党后起之秀搅在一起。 想到以前东林党参人的理由能用到自己头上,顿时就有种荒谬之感: 『难道这就是报应?』 『害人者终将害己?』 信奉佛教的他,感觉这一切都有因果。如果不是自己这样的人支持,东林党又如何这般兴盛,排斥一切异端? 现在,他只能吐气长叹,等待命运的裁决。 如果不能把身份确定,以后他们冒家,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次日,太常寺中,冒起宗专门堵住钱谦益,询问他自己身份的问题。 冒家是镇南王脱欢之后很多人都知道,这在现在并不是一个敏感问题—— 不像国初的时候,冒家蛰伏五世,方才考进士当官。 钱谦益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冒起宗身份的问题。如今冒起宗主动询问,这才关注起来。 眼见冒起宗忐忑不安、颇有些担惊受怕,他急忙安抚道: “冒家归化数百年,早已成为汉人。” “冒兄不必不安,这身份不因为你祖上的身份有异。” “最多说你有蒙古血统而已,如同恭顺侯吴汝胤。” 说着,他向冒起宗详细介绍了吴汝胤身份的认定。如今恭顺侯家族,都被认定为有蒙古血统的汉人。 还有清平伯、南宁伯、伏羌伯等等,同样被认定为汉人—— 皇帝就是再强调华夷之辨,也不会把这些效忠大明数百年的贵族推出去。 这些人都按华人归化三代即为汉人的规定,全部被认定为汉人。 冒起宗听到这里,方才长出一口气,觉得不会再被人攻击“非我族类”。 不过想到儿子冒辟疆在翻译学堂学外语,他又询问钱谦益: “汉人要用汉姓汉语,小儿如今在翻译学堂学日语,有没有什么妨碍?” “会不会被认为在夷化?重新变成夷人?” 心中还暗自庆幸自己因为炒黄金让儿子学了日语,而非更熟悉的蒙古语。 否则现在就说不清了,一定会被人认为在重新变成蒙古人。 钱谦益听着他的担心,哈哈大笑着道: “放心!” “皇上说了,学外语是开眼看世界,不是夷化成夷人。” “以后教化外夷,还需要翻译学堂的学生出力。” “翻译学堂那边,会加强礼法教育,让学生知道什么是华夷。” “只要严守华夷大防,就不会因为学习外夷的语言,转变成了夷人。” —— 冒起宗这个时候,方才完全放下心。 还向钱谦益讨要一份教化政策,争取让冒辟疆在教化上做出成绩来。 如此才能更好地摆脱身份方面的怀疑,不会被人认为是非我族类。 钱谦益听到他有这个想法,当然很是支持。 他在教化上也有一些想法,向冒起宗道: “要说教化外夷,咱们太常寺也有责任。” “有些色目人教族一体你该知道吧,前任太学祭酒马之骐,就是因此被认为非我族类。” “这宗教祭祀都归太常寺管,你说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们教化成华人?” 冒起宗听到这番话,顿时来了兴趣。 他虽然不知什么是皈依者狂热,如今却对教化外夷颇是热心,希望在做出成绩后,彻底摆脱人们对冒家身份的质疑。 所以,在钱谦益提到这个问题后,他当即道: “从宗教着手,教化外夷也有太常寺的责任。” “皇上在国会设了宗教委员会,可以和他们一起商议。” 钱谦益微微颔首,带着冒起宗去国会筹办处,和宗教委员会商议这个问题。 他是礼法委员会的副主任,在国会筹办处也是颇有面子的,很快就见到了张九功、王常月、智旭大师等宗教委员会的人。 这些人对各个宗教的见解很深,张九功道: “大明一向提倡三教一家,如今厘正神仙体系之后,儒道佛三教之间,更是难分彼此。” “如果要从宗教着手教化,首先就要把那些宗教融进来,让大明宗教一体。” “要让各教派的信徒可以信仰其他神灵,而非宣扬只有自己信仰的神是真神。” 这是他和皇帝交流时,了解的多神教和一神教。相比多神教来说,一神教是排他的。只有破除唯一神灵信仰,才能把他们融合进来。 为此,佛道二教这些日子没少和景教会论法,想要把景教等宗教吸纳,实现大明宗教一体。 钱谦益知道这点后,顿时欢喜不已。了解到皇帝还谈到宗教信仰自由、反对极端宗教后,顿时和冒起宗等太常寺官员写了一份奏疏: 建议把宗教自由写入礼法,任何大明公民都能自由信仰被朝廷认可的宗教,任何宗教都不得限制信徒信仰其他宗教。 其他的不许没有度牒的未成年人信教、不许在宗教场所之外传教等政策,同样被太常寺官员提出。他们还打算利用大明宗教,把外夷教化为华人。仿照西方的传教士,鼓励神职人员出海。 宗教委员会监管的各个协会,同样建立起来。先前成立的道教协会、佛教协会、景教会等都被纳入其中,它们从收到的善款中分出基金,作为神职人员出海的费。 大明朝廷为这些外出传法或取经的人员发放度牒、提供各种方便。他们同西方的传教士一样,足迹遍布四海。为大明天朝的强盛,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本章完) 第807章 脱夷入华 翻译学堂。 冒辟疆在身份问题解决后,重新活跃起来。 而且因为经历了这件事,他在学堂里面,极力宣扬华夷之辨,支持艾南英提出的华夷大防。 艾南英身为师范学堂的教师,在京城教师里面也是颇有名气。翻译学堂为了避免学外语带来的夷化争议,特意把他请来讲课,将华夷大防列为必修课程。 金自忠作为翻译学堂的学生,也听了这个课程,知道了大明朝廷的最新政策。 他在课程结束后,当即找到世子李汪道: “邸下,好消息!” “大明接受外夷归化,可以成为华人、汉人。” 李汪在报纸上也看到过相关消息,对这个大明当前的热门新闻还是十分关注的。甚至他在大明的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些消息送回去。 有关藩属国君和华夷之辨的内容,他自然很是关心。但是他不认为大明的归化政策和自己有关,叹气道: “大明是接受外夷归化,却必须奉行中国之礼。” “元世祖尚且被定为半华半夷之君,更何况我们朝鲜呢?” 显然明白朝鲜的状况,汉化程度和前元都不能比。 介入这件事完全是自取其辱,被大明的人强调外夷身份。 这对于心慕中华的他来说,无疑是伸着脸让人踩。 他堂堂朝鲜世子,何必自找不快! 金自忠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向李汪道: “半华半夷之君,也比夷狄之君强!” “大明的帝王庙都祭祀元世祖,说明大明人对半华之君还是认可的。” “如果邸下让朝鲜被大明认为是半华之国,就迈出了脱夷入华一大步。” “将来朝鲜历史、甚至大明历史上,都会盛赞邸下。” 这是李汪没有想过的,他之前对“半华半夷”注意的只是“半夷”,甚至以此衡量自己,颇是感到自卑。 却没注意到“半华”排在“半夷”前面,大明对半华半夷之君,总体上还是褒扬。认为相比完全的蛮夷之君,存在进步意义。 所以他的心情,一下就激动起来,起身踱步说道: “脱夷入华好啊!” “我朝鲜源自箕子,本就是华夏一脉。” “本朝教化大行,平素以小中华自称。” “若是被大明承认是半华,就不与蛮夷同列。” “女真、倭人等蛮夷,如何还能与朝鲜比?” 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自动略过了“半夷”二字,打算成为“半华”。 从心理上获得对蛮夷的优势,把多次入侵朝鲜的女真、日本踩下去。 他向金自忠道: “金卿,你的忠心孤是知道的。” “脱夷入华之事,你说该如何办?” 金自忠想着在翻译学堂宣扬华夷之辨的冒辟疆,举荐道: “咱们对大明来说终究是外人,对朝堂上的事情不了解,需要有人帮助。” “臣在翻译学堂的同学冒辟疆,是太常寺官员冒起宗之子。” “他们是元世祖第九子镇南王脱欢的后裔,如今被认定为汉人。” “冒起宗是进士出身、还是扬州名士,和东林党的钱谦益等人交往甚密。” “据说冒辟疆当年和方以智一起发明人力车,就险些被赐与元士身份。” “可以因为以人为役的争议,最终只给了又发明轨道车的方以智一人。” “这个人可以说是简在帝心的,有他辅佐,脱夷入华一定更容易。” 李汪连连点头,当即让他去请冒辟疆。 还生怕他请不过来,让他带上重礼。 金自忠道: “礼物还在其次,关键是让冒辟疆觉得有立功机会。” “他当年险些就成为元士,如果再次立功,说不定就会被特赐元士身份。” “请邸下写封文书,正式邀请他参与此事。” “将来叙功的时候,能够作为证据。” 李汪从善如流,当即就亲自手书,邀请冒辟疆一叙。 —— 冒辟疆收到李汪的手书,神情很是欢喜。 虽然各大学堂的学生收到王公邀请的不少,但是能被亲自手书邀请的,却到底是少数人。 更别说朝鲜脱夷入华这件事,在他看来是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 先前连师范学堂都没考上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八股制艺在天下间不值一提,他又没有礼法、数算上的专长,想要当官最好是获得元士身份。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接受朝鲜世子的邀请。 不过还是要拿捏一番,向金自忠道: “世子邀请,冒某深感荣幸。” “只是兹事体大,请金兄允许我和家父商议。” 金自忠略感不快,觉得冒辟疆有点不识抬举。 如果是在朝鲜,冒辟疆纵然是大明的秀才,也根本没有见到王世子的机会。 只是现在在大明,冒辟疆、还有他父亲冒起宗这样的名士,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即使大明的亲王,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所以他只能客客气气道: “这确实是大事,希望冒兄仔细考虑。” “我们朝鲜一向心慕中华,希望能在冒兄协助下,完成脱夷入华准备。” 和冒辟疆交流一番,放下礼物离去。 冒辟疆在他走后,看到礼物上的纳税单,同样命人纳了税—— 他其实已经决定帮助朝鲜世子,对此自然不客气。 冒起宗得知这件事,同样很是支持,欣喜道: “你若能完成这件事,就是有功于华夏。” “将来蛮夷入华,都会以此为范例。” “我冒家的身份血统,也不会再招来诟病。” “任谁都不能说,咱们冒家是蛮夷!” 支持儿子参与此事,帮朝鲜脱夷入华。 同时还叮嘱道: “帮助朝鲜世子做事可以,但是万万不能成为他的臣子。” “否则你的身上就打上了藩国烙印,以后很难成为朝堂大臣。” “朝廷对藩国开放的官位是有限的,尤其是朝鲜只是内属外藩。” 作为整个帝国和藩属的朝廷,大明的朝廷官员自然不能全部来源于帝国。朝堂上已经在商议着,允许出身藩属的官员,在大明朝廷任职。 不过这些职位显然是有限的,不是所有的藩国,都会出现大臣。 冒起宗就不想儿子打上藩国烙印,只能去争抢开放给藩属的职位。 冒辟疆也知道这里面的敏感,点头道: “孩儿记得!” “一定会首先效忠大明皇帝。” “只是着脱夷入华可不等人,孩儿总不能考上进士才去帮他们?” 冒起宗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 “无妨!” “你直接以译字生的身份去理藩院做吏员。” “然后为父再帮你运作一下,派去朝鲜世子那边。” “这样你就是朝廷派去的,有个正经身份。” 冒辟疆听得老大不乐意,因为他并不愿意做吏员。 在大明这个身份是被歧视的,也就是当今皇帝登极后好了一点,吏员得到了升为官员的机会。 不过他们在官场上同样备受歧视,当了官也多是底层官员。 冒辟疆不情不愿道: “吏员就不必了吧!” “孩儿只要不认朝鲜世子为主公即可。” “这样就不会成为他的人。” 冒起宗指着他的鼻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啊!还是不知道宦海险恶。” “这事情是你能说清的吗?” “只要朝鲜世子给你个官身,你就被打上了他的烙印。” “听为父的,去理藩院任职,争取以优秀吏员身份,被特赐元士出身。” “然后再争取考上庶吉士,成为真正翰林。” 这才是他的打算,以吏员身份,获得特赐元士的机会。 冒辟疆听明白后,才恍然道: “原来父亲想的是这样。” “元士能考庶吉士吗?这件事情定了?” 冒起宗捻须说道: “皇上说是把这件事交给了钱牧斋,其实对这件事很关心。” “《蒙元史》的修撰,就任命了陈子龙、艾南英为校勘官,这在以前只有翰林院官员才能担任。” “现在皇上这样任命了,说明朝堂上若是不通过,皇上就会把正九品侍书当作翰林院官员。” “元士能考庶吉士,基本已成定局。” 冒辟疆闻言恍然,明白了艾南英这些日子为何乐呵呵地宣扬华夷之辨—— 不需要担心会试的他,可不有闲心宣扬学问吗? 再想到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陈子龙,他的心中更是有了紧迫感: 同龄人都如此优秀,自己如何能耽误时间? 现在官场上实行磨勘法,可不能一直落在别人后面。 —— 商定了如何行事后,冒起宗很快帮助冒辟疆,获得了理藩院吏员身份。 此时的理藩院,仍旧有很多官员缺失,更别说是吏员。 他们对冒辟疆这样秀才出身的吏员很是欢迎,更别说翻译学堂还是理藩院和太常寺共管。 冒辟疆翻译学堂学生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就是自己人。谋求个吏员身份,简直轻而易举。 冒辟疆得偿所愿在内藩部任职,成为内藩部长随员。 此时的内藩部长是庄廷臣,他原是广东按察司按察使,曾被评为天下清廉第一。 朱由检因为他清正廉洁,又曾在礼部任职,在孔贞运被调任黑龙江巡阅使后,把他调到理藩院任职。打算观察一下,是否能担重任—— 他对清廉的官员,向来是很看重的,因为这在大明非常稀缺。 尤其是庄廷臣曾经反对建生祠,这在魏忠贤当政的时候非常了不起。如今魏忠贤倒台,理应赏功升迁。 庄廷臣今年已经六十三岁,没料到还有来朝廷任职的机会。 他在担任内藩部长后颇是兢兢业业,虽然没有前任内藩部长孔贞运评价高,却也得到了一些人的赞许。 庄廷臣的追求自然不止于此,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按照当今皇帝的用人习惯,最多也就干到七十岁。想当卿相的话,只有这几年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努力立功,以便能获得皇帝赏识,成为六部尚书或掌院。 看着冒辟疆呈上来的教化朝鲜脱夷入华的提议,庄廷臣敏锐认识到,这就是自己寻求的立功机会: “皇上之前把朝鲜、蒙古等地定为内属外藩,和内藩划在一起。” “但是内属外藩有什么要求,和真正的内藩有什么区别,却没有完全定下来。” “你这个脱夷入华好啊!至少要成为半华半夷,才能担任内属外藩国君。” “这件事你就放手做,本官全力支持。” “若是能够立功,定举荐你元士!” 冒辟疆欣喜地道: “有庄部堂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现在最迫切的,是把什么是半华定下来,半华之君和半华藩属,都有什么要求。” “只有这样才能对朝鲜进行教化,让他们脱夷入华。” 庄廷臣想了一会儿,却是不得要领。 毕竟他现在年纪大了,很多思路比不上年轻人。 他对皇帝的重制礼乐虽然支持,但是有些地方,却真的无法理解。 所以,他找到理藩院掌院黄立极,请求觐见皇帝商议。 朱由检见到“脱夷入华”四个字,心中觉得很是有趣。 历史上这是日本江户幕府一直追求的,后来华夏文明衰落,转变为“脱亚入欧”。 现在朝鲜要脱夷入华,他自然是欢迎的。这代表中华文明,对周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他在琢磨之后,向黄立极等人道: “半华之君,首先要遵从中华之礼。” “即使不完全遵循大明礼法,也至少不会违背。并且积极推行教化,把子民教化成华人。” “你们可以具体摸索,把相关要求提出来。” 让黄立极根据元世祖、孝文帝等半华半夷君主的作为,定下半华之君的标准。 至于半华之国,要求就更高了,朱由检道: “半华之国,朕以为要有一半、至少两三成子民是华人,使用汉语汉字,认同自己是大明公民。” “现在朝鲜的大明公民大概有两三成,都是捐纳获得的。” “让朝鲜国王首先教化他们,让他们成为合格公民。” “按照教化进展,为半华之国划分不同的等级。” 吩咐理藩院帮助朝鲜国王推行教化,把那些心向大明的人,真正教化为华人。(本章完) 第808章 蛮夷是不是人 朝鲜有两三成的人拥有大明公民身份,这是一个遗留问题。 去年朱由检为了鼓励朝鲜抗虏、搜集粮食坚壁清野,特意允许朝鲜人捐纳大明公民身份—— 只需要二百石大米或一百两银子,就能成为大明公民,而且还许诺世代传下去。 这在当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那时的大明要拉拢一切力量牵制建虏,甚至把元世祖都重新请回帝王庙内。 朱由检那时想的,就是尽一切可能避免己巳之变,把建虏的力量引到别处去。 这个策略也收到了成效,朝鲜、蒙古两方,至少拖住了建虏一年精力。 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朱由检完成了京营改革,把新式火铳推行下去。 然后满桂在草原上的一战,让朱由检认识到大明消灭建虏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精力也转向对天下秩序的构建,之前仓促采用的措施,问题凸显了出来。 元世祖是否迁出帝王庙已经让朱由检险些丢面子,朝鲜的大明公民身份,更是和如今推行的教化政策相悖。 庄廷臣道: “朝鲜捐纳大明公民身份的人,粗略统计有二百多万人。” “大部分两班和中人,都捐纳了这个身份。” “按陛下前些日子定的政策,海外大明公民至少需要通过丁等考试,下一代才能继续成为公民。” “但是当时朝廷却向朝鲜人许诺,可以世代拥有大明公民身份。” “臣以为须对他们教化,让他们完全转变成华人。” 明着没指责这其中的矛盾,其实却还是为先前的政策擦屁股。 打算世代教化,兑现当初承诺的大明公民身份。 不过这个办法,不治标也不治本。 因为按照正在制定的礼法,朝廷对所有大明公民都是一视同仁的。即使在海外居住,也是侨居在外的华人。 国会设立的华侨委员会,就是专门针对这些人的。那些朝鲜人拥有大明公民身份,就要让他们选举代表,参加大明国会。 朝鲜王室是否愿意且不说,这么多的人口,在国会定然占有一席之地。大明国会的议员,可不见得会接纳他们。 朱由检想想就觉得头疼,觉得拍脑门的决策实在要不得。当时临时使用的政策,谁想到后续遗留下这么大的问题。 黄立极为君分忧道: “陛下设有外籍公士,享有选举和被选举权之外的一切权力。” “不如将朝鲜捐纳的公民定为外籍公民,不给他们选举的权力。” “想来那些人对这些也不懂,悄悄加上就是。” 这种馊主意,朱由检当然不采取,摇头道: “朝廷重制礼乐,最重要的就是立信。” “哪能为了这点小事,消耗朝廷的信誉。” “这二百多万公民朕认了,按照庄卿所说,好好教化他们。” 定下这个政策,朱由检道: “如果朝鲜以汉语为官方语言、有一半以上的人说汉话用汉语,那就定为汉语区。” “朕发一道诏书,特许在朝鲜汉语区的大明公民,不需要考试即可世代拥有大明公民身份。” “但是普通公民只有选举权,想要拥有被选举权成为国会议员,需要拥有公士以上身份。” “海外的公士必须通过丙等考试才能入籍,拥有被选举的权力。否则就以外籍公士对待,享有有限的权利。” “黄卿你来拟诏,不要和之前定下的教化政策相违背。” 这个措施,几乎是把朝鲜当做大明本土对待,把朝鲜的大明公民也当作了汉人—— 此前只有汉语区的汉人,后代才能天然拥有大明公民身份。 如今则加上了朝鲜、那些先前捐纳公民的人。 黄立极、庄廷臣都感觉有些不妥,但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毕竟皇帝和朝廷的信誉重要,总不能推翻之前的措施言而无信。 他们也只能期望朝鲜脱夷入华能做好,把这个政策作为对首个半华之国的优待。 提到半华之国,朱由检为了显示它的尊贵、吸引其他外夷脱夷入华,下令道: “对待半华之国,不能以蛮夷视之。” “要按中国之礼,把他们视为文明人,不用夷狄等蔑称。” “其他三星、四星国家同样,同样不要完全以蛮夷视之。” “要按和平共处三项原则,与之和平共处、互相尊重、互惠互利。” 这是外交政策的重大转变,意味着大明不再把所有的外人都视为夷狄、承认他们是人—— 这个问题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在后世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里,“中国人是不是人”,同样是一个大问题。 大明以前也自诩天朝上国,平等地蔑视一切外夷。 如今承认一些外夷有文明,堪称一大转变。 庄廷臣道: “陛下,戎狄人面兽心,这是唐太宗所言。” “苏轼《王者不治夷狄论》曰:夷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也,譬若禽兽然,求其大治,必至于大乱。” “五胡乱华、安史之乱的教训,必须引以为鉴。” “不可对蛮夷用中国之礼!” 黄立极同样劝谏,不认为蛮夷有文明,用中国之礼对待。 但是朱由检却知道,西方文明已经通过大航海和殖民完成初步的物质积累,科学技术也处于爆发的前夜,即将由牛顿开启,迈入下一个阶段。 如果仍旧把他们蔑视为蛮夷,这不但不实事求是,还会带来很多大问题。未来因此和泰西国家产生冲突,实在是不划算。 而且最重要的是,朱由检希望大明的士大夫放下架子,积极吸收其他的文明的有益部分。如果把其他国家都视为蛮夷,必然会影响这一点。 所以他坚持道: “三星、四星国家,已经拥有文明。” “大明如今说起来也不过是四星,必须正视他们。” “这件事交给外交部,让曹思诚派遣使者,和一切愿意与大明和平相处的国家,签订和平条约,承认他们是文明之国、礼仪之邦。” “不愿意签的、或者签了之后违反的,那就视为蛮夷,不承认其为文明国家。” “例如荷兰,如果敢违反条约再次进犯大明、劫掠大明商船,那就继续开战,把荷兰完全赶出去。” “朕希望大明与荷兰开战的时候,没有其他国家干扰。” “一定不能让泰西的国家,联合与大明为敌。” 用这个具体的例子,说明自己要承认他们是文明国家、签订和平条约的原因。 黄立极、庄廷臣听到这番话,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知道皇帝还是那个态度,一切以实用为先。 之前把元世祖请回帝王庙、给朝鲜人大明公民身份都是如此,如今不过是合纵连横,分化泰西外夷。 黄立极琢磨着这件事情,说道: “臣以为对待一般的三星、四星国家,只需要签订和平条约即可。” “只有和大明结盟的国家,才能用中国之礼对待。” “对这些盟国,也要让他们承认以大明为尊,允许大明公民侨居、承认双重国籍、允许有双重国籍的人做官。” 庄廷臣听着这个折中言论,同样表示赞同。 文官出身的他不是好战分子,当然愿意和其他国家签和约。 对于盟友用中国之礼对待,也是应有之义。 否则连横的时候,很难找到愿意侍奉大明的外夷。 朱由检见他们都是这个态度,只能点头认可。暂时只承认盟友是文明国家,对其他外国和平相待。 至于敌国,那就要重拳出击了,首先不承认他们是文明人: “与大明为敌的国家和势力,尽皆视为蛮夷。”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对他们不要想着用德行感化,要用蛮夷的方式,首先展示威严。” 这是大明对待外夷时,经常犯的错误。 很多人心里蔑视外夷,但是在具体动作上,却又妄想用德行感化他们。 大明对待女真人、李成梁对待努尔哈赤,就犯了这个错误—— 忘记了努尔哈赤等女真人作为蛮夷,根本就不怀德。 所以朱由检明确要求,对待蛮夷就用蛮夷的方式,先打服了再说,让他们知道大明天威。 黄立极、庄廷臣听到这番话,又是一阵不适。 他们觉得皇帝对待外夷,实在是很矛盾: 对有些蛮夷太过宽待、对另一些却太过强势。 这种态度,实在让臣子很难办。 却不知在朱由检看来,传统的对待蛮夷办法,才是精神分裂: 很多士大夫心里蔑视蛮夷为禽兽,却又妄想用德行感化他们。 诸葛亮七擒孟获,就是典型案例。 这或许能让一些蛮夷被感化,但留下来更多的是教训,根本就不可取。 所以他对待其他国家的态度,就是实用主义: 对大明有用的就优待点,承认他们是文明人。 心向大明的同样要优待,培养精神华人,逐步教化他们。 敌对的则完全视为蛮夷,用蛮夷的方式对待他们。 为了让理藩院知道如何对待其他国家,朱由检让理藩院派遣使臣,为各个国家和势力评定星级。 首先评级的自然是朝鲜,按照朝鲜的实力,定下三星国家的条件。 冒辟疆就被安插入使团,前往朝鲜调查情况,摸索如何用夏变夷、把朝鲜转变为半华之国。 朝鲜世子李汪,对此很是支持。专门写了一封信把冒辟疆举荐给朝鲜国王,同时说明半华之国的意义—— 对于朝鲜来说,这绝对是大事,意味着他们将从夷狄禽兽,真正转变为一个人。 —— 英国公府,张维贤得知理藩院的动作,对此很是关心。 他对朝鲜是否是半华之国不敢兴趣,担心的是朝鲜脱夷入华后,会不会给安南带来改变。 毕竟相比朝鲜,安南的汉化程度犹有过之。永乐年间的时候,交趾还曾是大明的一个省。 如果安南的人来到朝廷请求,同样有可能被认定为半华半夷。 那样英国公府在交趾的开藩,将会有很大变数。 想到这里,他向儿子说道: “你去仔细查查,朝廷的文书近期有没有提到安南。” 张之极不知父亲要做什么,疑惑道: “查安南做什么?” “难道父亲这就打算开藩?” 眼前猛然一亮,心中很是兴奋。 显然,他对开藩现在已经很热衷,想让家族拥有一块封地。 张维贤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再次警告道: “开藩的事,完全有世泽负责,你不要随意插手。” “现在世泽已经在广东练了一万兵,就算只有满桂东平军的一半战力,也能把安南北部打下来。” “你不要给他添乱,拖了他的后腿。” 张之极没料到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形象如此不堪,在这件事上一再警告自己。 他心中很是不悦,但是看着父亲严肃的神色,只能答应下来。 张维贤在他做出保证后,声音有些虚弱地道: “别怪爹爹严苛,这是为了张家。” “京城需要人主持,藩国同样也需要人。” “连皇上都对外地的事情不随意插手,更何况是你?” “英国公藩国的事情,一切由世泽主持。” 张之极听着这番话,心里才有些服气。 他对当今皇帝是很佩服的,觉得能称为明见万里的明君。 但是就连这样的君主,对南北直隶之外的地方事务都大多不插手。更何况自己中人之姿,对藩国的情况完全两眼一抹黑。 看着父亲虚弱的神色,想着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世,他有些动情地道: “爹爹好生歇息,外面的事情自有儿子打理。” “只要爹爹安好,外面什么风波,都影响不到咱们。” 这话有些见识,张维贤点了点头。 身为当今皇帝认定的登极功臣,只要他在一天,张家的威严就没有人敢挑衅。 就连皇帝对他,也是极为尊重。涉及安南的事情,必然和英国公府商议。 不过越是这样,张维贤就越谨慎。 如果不是感觉时日无多,他不会如此激进: 『无论如何,开藩的事要在我离世前定下来。』 『没有了我,英国公府不一定能保住膏腴之地。』 『说到底张家还是臣子,敌不过皇亲国戚!』 在开藩越来越热门的现在,张维贤很担心有宗室藩王看上安南,和英国公府争夺封地。 所以他打算加快动作,推动英国公府开藩。(本章完) 第809章 英国公府开藩 “英国公府想要开藩?” “怎么这么急切?” 看着英国公张维贤递上的密折,朱由检询问道。 密折是由司礼监随堂太监侯保山专管,他此前虽然没有看过密折内容,却对英国公的事情有所耳闻,回道: “英国公的身子,近来有些不大好。” “小臣以为,英国公大概是想尽快定下这件事,免得出现波折。” 朱由检微微点头,明白张维贤的顾虑。 作为四朝老臣、扶保三位皇帝登极,张维贤在朝野的威信,他的儿孙远远不及。 一旦张维贤离世,英国公府的权势,就会一落千丈。 勋贵之首的位子,就要让给成国公朱纯臣。 想到这个名字,朱由检就有些皱眉。因为他对朱纯臣,实在看不上眼。这个人能力没有多少,就会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 可惜,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更合适—— 前任定国公徐希皋今年刚去世,新任定国公徐允祯,和张之极一样在朝野没有多高威信。 被朱由检刻意放在京营栽培的抚宁侯朱国弼,也没有展现多少能力。把这个人扶持为勋贵之首,估计京城的勋贵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暗叹: 『大明旧勋贵中,实在没多少人材啊!』 『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新贵。』 对远在辽东的江陵郡公张同敞、草原上新封的东平侯满桂,心中更加重视。 至于张维贤这个老臣,他也希望多坚持一段时间,免得在内忧外患时出岔子。下令道: “折子朕批准了,让英国公府着手准备。” “再让张景岳带太医院御医会诊,允许他们从御药房选宝药,尽量让英国公多坚持些时日。” “如果能坚持一年,开藩就更从容些。” 命侯保山把口谕传到英国公府,并让英国公世子张之极觐见。 侯保山带着太医院的御医到英国公府上传口谕,英国公张维贤急忙拖着病体谢恩。 得知皇帝召见自己儿子后,更是强撑着道: “老臣还没到无法出行的地步,恳请一同觐见。” 侯保山可不敢随意答应,因为他担心英国公在宫里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就会出大问题。 所以他一边命小太监回宫问话,一边让御医给英国公会诊。 太医院在经过皇帝的整顿后,御医都是从特级主治医师中选,拥有丰富的诊治经验。 他们诊断之后,都是感觉棘手。因为英国公这不是生了什么大病,纯粹是年老体衰油尽灯枯。 擅长温补的张景岳道: “国公爷这身子,只要能过春分,就能多坚持一年。” “这几日不可擅动,需要多调养几天。” 意思是现在不宜进宫,过几天身子好一些才能去。 如果能过了冬天和初春,天气转暖了就能继续活下去。 具体能活多久,还要看下一个冬天。 张维贤听到这番话,心中无悲无喜。作为一个国公府,张家自然世代养着医师的。他的身体状况,自己当然知道。 张之极则还有些期盼,追问道: “张先生,有稳妥的办法吗?” “我们国公府别的不敢说,什么药都能拿出来。” 张景岳摇头道: “不是药材的事,皇上早吩咐可以从御药房取宝药。” “依我看,国公爷这身子,可能和皇上前些日子提的重金属有关。” “如今毒素沉积,已然药石无功。” 这是太医院根据皇帝的提示,寻找相关病例察觉出来的。 英国公府作为富贵之家,多有金属器物。府邸富丽堂皇,多有朱漆绘画存在。 以前吃的药物、还有一些食物,都可能含有重金属。日积月累下来,一直沉积在身体里。 到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无法挽回。 张之极万万没有想到,病因竟然是这个。张维贤同样很惊讶,因为府上的医师并没有查出来。他们只能笼统说寿限之类,根本说不出病因。 如今得知自己的疾病竟然是因为重金属所致,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怒极。 张之极更是又怒又怕,尖声道: “快来人,把这些铜器、漆器,全都给我撤下去。” “府里的朱漆也都给我刮了,换成……” 换用什么颜料呢?张之极望向张景岳。 张景岳斟酌了一下,说道: “刮掉朱漆会有粉尘,那样更容易被吸入。” “陛下便是因此没对皇宫大动,等将来有钱了一并改。” “换用的颜料内织染局一直在调配,目前效果最好的,是用胭脂虫红。” “这种颜料,是泰西商人从美洲运来的,价格极为昂贵。” 这是一种天然红色颜料,是西方目前发现的最响亮最饱和的红色,后世还用于食品和口红。 它原产于美洲,现在被西班牙垄断,卖到大明的价格自然很昂贵。 朱由检有心用它代替朱砂红,但是按它现在的价格,内廷根本承担不起。 所以他让尚衣监和内织染局继续研究,争取调配出其它无毒无害的红色,或者减少胭脂虫红的用量。 不过皇帝用不起,英国公府却是用得起的。他们英国公府世代积累的财富,可不就是为了享受。 即使在开藩上了很多钱财,给府里换一遍颜料也不至于没钱。 张之极立刻就请求,请内织染局和内官监营造司,为京西正在建造的府邸,使用这个颜色。 等到那边改好了,英国公府就搬过去,再把这边的颜色同样换一遍,整修一下府邸。 这件事情关联到尚衣监和内官监,张景岳这个御医自然是无法决断的。 即使侯保山,也只能把事情带回去,请示一下皇帝。 朱由检听到英国公府愿意用胭脂虫红整修府邸,感慨英国公府家底厚的同时,也是毫不手软,下令道: “允许泰西商人用胭脂虫红抵税,让海关多征收些。” “再用这种颜料调制印泥、墨水、红漆,先在英国公府试一遍。” “如果效果良好,宫里以后也这样修。” 准备拿英国公府做小白鼠,先行做个试验。 在得知英国公府把金属器皿和漆器几乎尽数撤下、改用瓷器之后,他更是特意强调道: “瓷器一定要用高温陶瓷、釉下彩,否则颜料遇热仍有可能析出有害物质。” “另外,其它器物也要注意,尤其是夜明珠等自发光的东西。” “它们发出的光线可能是辐射,危害人的身体。” 这一句话,让大明的宝石行业,遭到毁灭性打击。 在推崇玉石的大明,宝石本就不怎么被重视。在知道那些绿绿的宝石可能危害身体后,人们就更不会佩戴了。 即使朱由检后来知道此事,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因为在没有测量方法的情况下,他都不知道什么样的宝石有辐射。 为了避免有人用辐射石谋害皇帝,宫里完全禁绝这个。甚至就连建筑用的石材,都要在确定安全后,才能用在宫里。 英国公府,成为了改造安全建筑的样板。内廷按他指示研究出的各种东西,都被用出去做试验。 —— 因为英国公府的做法,内廷节省了很多试验费,朱由检自然很是高兴,三日后召见英国公时,同样很是和气: “国公身体有恙,朕本应该探望。” “却又担心被人误解,只能劳烦国公走这一遭。” “现在身体可好,快快坐绣榻上来。” 吩咐张之极把张维贤扶上早已准备好的绣榻,让他不用行礼。 张维贤很是感动,坚持行了鞠躬礼,颤巍巍地说道: “定国公今年去了,臣的身子,眼看也时日无多了。” “能在死前见到大明中兴,老臣再无遗憾。” 这番话有些不祥,朱由检皱眉说道: “说什么死不死的?” “朕还想让国公继续辅佐呢!” “现在京城的勋贵,除了国公还能指望谁人?” 这是他心中的忧虑,也是他希望张维贤多活一段时间的原因。 如果张维贤现在离世,那就太不是时候了。没有他压制旧勋贵,谁知道这些早已腐朽的贵族,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张维贤也知道皇帝的担心,但他并没有推荐自己之后的勋贵之首人选。 因为事情是明摆着,除了朱纯臣没有其他人—— 这不仅是因为其他勋贵没有明显超过朱纯臣,身为英国公的张维贤,也不愿侯伯一级,越过国公家族占据勋贵首位。 所以他对皇帝的话只当作没听见,专注自家事务,说道: “陛下重制礼乐,分封宗室勋戚。” “英国公府开藩的地方是交趾,请陛下允许动兵。” 这是他最大的诉求,希望在死前看到英国公藩国开辟。 朱由检对此自然是答应的,但他身为皇帝,考虑得自然更多些,向张维贤道: “英国公府开藩交趾,这是朕许诺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 “但是如今辽东未靖,却是有些难办啊!” “总不能辽东打着仗的时候,还要在南方分兵力。” 张维贤急忙说道: “不用朝廷派兵,英国公府现在练的一万新军,足以征服安南。” “臣还命孙儿招兵,招满三个卫一万五千人。” “以新军的战力,安南无有敌人。” 这是他力推开藩最大的依仗,满桂在大宁的战果,让他有十足信心。 连骁勇善战的建虏都打不过新军,安南凭什么打过他们? 一万五千新军,他就有把握打败安南。 朱由检没想到大宁之战的结果,对张维贤的刺激这么大。他虽然对新军的战力有自信,但是对能否凭借一万五千新军灭国,却还有些怀疑。 尤其是安南和北方环境不同,在北方用得很好的火铳,南方不一定适合。地理、气候等因素,更需要认真考虑。 所以,他更倾向于一年时间发现问题,做好充足的准备。 兵马同样要多派些,不能只派一万五千人。 说着这些顾虑,朱由检向张维贤道: “交趾地域广阔,不会只分封给国公一家。” “朕的打算呢,是把在开国和靖难时立下大功的勋贵,都分封在这里。” “你去找魏国公、定国公、怀远侯、临淮侯、定远侯、灵璧侯商议一下,问问他们愿不愿去。” “如果愿去,那就各训练一万人,组成联军去开藩。” “这样六七万新军,才能确保征服安南。” 这个规模,显然比张维贤预想的大得多,而且牵扯到了大明最顶级的勋贵。 除了成国公已经被分封在兀的河卫之外,其余国公家族或曾是国公的家族,都被纳入里面—— 其中,魏国公和定国公是徐达的后裔,怀远侯是常遇春的后裔,临淮侯是李文忠的后裔,定远侯是邓愈的后裔,灵璧侯是汤和的后裔。 他们这些勋贵合力,就是藩王过来,同样也得退避。 估摸着交趾的地方大小,张维贤觉得能分过来。将来还能合作抱团,避免被宗室藩王觊觎。 所以他当即改变了想法,附和皇帝道: “陛下深谋远虑,老臣远远不及。” “安南为南方大国,征服它确实需要大军。” “臣会和这几家联络,说服他们过去。” “就是开藩的事,请陛下给个准信。” 朱由检听到张维贤愿意配合,自然很是欢喜。向他道: “只要明年辽东之战能胜,建虏就再不是大患。” “那样朝廷自然能在南方开战,再开一条战线。” “明年,你们几家就好好练兵,争取在安南凉季的时候,出兵征讨过去。” “在此之前,还要先召安南莫氏、黎氏,以及郑氏、阮氏等实力派入朝。” “大明礼仪之邦,总得先礼后兵。” 这同样是朱由检不打算现在开战的原因。 以现在的交通速度,单是使节往来,就需要至少几个月。 那时越南都进入热季、雨季了,大明的将士很可能因为生病倒下去。 所以,他让张维贤再忍一年时间,等到明年十月凉季到来的时候,发兵征讨他们。 那时辽东之战多半已经尘埃落定,大明若能取胜,会有充足的精力。 张维贤等勋贵为了开藩顺利,想来也会积极支持辽东之战。把不利于战胜的因素,尽量排除出去。(本章完) 第810章 海权和陆权的矛盾 攻略安南,首先需要派遣使臣。 朱由检内心之中,还是希望安南的势力能识趣。 这个时候的安南,称得上混乱不堪,没有统一全国的势力—— 北方的莫氏依附大明,是大明朝廷册封的安南都统使。 南方的黎朝,主政的是击破莫氏的郑氏。当今黎朝国主,就是郑氏扶持的,为此还胁迫前任国主自缢。 不过郑氏在安南也不是没有敌手,顺化的阮氏积极经营,逐渐占据了南方。 天启七年的时候,郑氏和阮氏就爆发了战争。 今年再次开战,现在还未结束。 这也是朱由检同意在这两年出兵、征服安南的原因。 除此之外,后世属于越南的占城等地,现在还未被吞并。 这也是靖江王去开藩时,在澜沧江三角洲顺利立足的原因—— 占城和柬埔寨都遭受安南的侵略,可以说是安南的附属国。 柬埔寨还遭到暹罗的侵略,是安南和暹罗的双重附属国。 之所以如今未吞并,只是因为安南内部郑阮分立、相互征战而已。 在占城趁着安南内乱起兵自立后,积极和南洋国家联系,摆脱安南的控制。 大明的势力主动过去,他们当然是举手欢迎。 靖江王在当地立足后,很快就发现当地民风孱弱。他在招揽华侨后,很快开辟了大片耕地。这也是他的野心,越来越大的原因。 朱由检接到的奏报就有南洋各国的情况,他打算派遣使臣,确定对这些国家的方略。 召集理藩院、枢密院的大臣在武英殿开会,朱由检道: “澜沧江巡阅使申用懋、平江都督江起龙,都去赴任了吗?” 这些人是九月任命的,袁可立道: “申枢密已经南下赴任,江都督前些日子也发来奏疏,已经从贵州领兵南下了。” “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 不同于北方的海岸冰冻、船只无法通航,南洋这个时候,正是航行的好季节。 许多商船都是在这时候出行,躲避在夏天经常出现的台风。 申用懋、江起龙就是在这个时候南下,前去澜沧江一带赴任。 朱由检对这些有所了解,点头道: “澜沧江新江南的开发,是明年的重中之重。” “朝廷设立军民府和巡阅府后,必然会引起周围各国疑虑。” “朕决定命中南半岛各国朝觐,看谁愿意归顺?” 这个措施,出乎群臣意外。一些臣子想到皇帝前几天说的天朝上国,以为皇帝想营造万国来朝的景象、显示自己的功绩。 袁可立则不这么认为,他揣摩着皇帝的话语,仔细询问道: “陛下是想让各国遣使朝觐,还是让他们国主亲自来?” “若是强迫各国国主觐见,臣恐出现纠纷。” 召见藩国君主,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情。就连大明最恭顺的藩国朝鲜,国王到现在都没有朝觐。 朝鲜王世子也是在大明数次催促后,方才被派过来。 如果大明强召南洋各国君主觐见,估计没有几个国主会来。 到时候大明改怎么办?是对此视而不见,还是发兵征讨不臣? 朱由检想找的就是出兵理由,用这个办法确认敌我,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是让他们国主觐见,或者说是世子。” “只要愿意来的,就视为归顺大明,朝廷按他们占据的地方,为其册封爵位,签订规矩条约。” “不愿意朝觐的,则视为怀有贰心。允许英国公等勋贵,自由攻略开藩。” 群臣听到这番话,顿时惊呼一声,明白皇帝为何在年底开会,商讨这个问题。 原来是英国公张维贤想要开藩,占据交趾之地。 想到英国公张维贤前几日的觐见,还有宫中和英国公府的交流、以及之前把英国公视为封地贵族。 他们顿时明白,皇帝把交趾早就许给了英国公,如今打算兑现。 安南这个不老实的藩属皇帝也不打算再留,而是要交给英国公世镇。 谁若想要阻拦,就是和英国公府过不去。 想着英国公府数百年积累的权势,大部分臣子心里,都存在着顾忌—— 一个诚意伯家族就能和东林党纷争数十年,如果在这件事上得罪了英国公,估计英国公府会一直和自己过不去。 这可是给子孙遗祸的事情,没有必要的话,谁都不愿和英国公府过不去。 尤其是朱由检为了加重分量,向群臣道: “除了英国公以外,魏国公、定国公、怀远侯、临淮侯、定远侯、灵璧侯,也会被分封在交趾一带。” “他们是太祖、成祖最大的功臣,朝廷必须要优待他们。” “交趾历史上属于中国,可谓一块宝地。” “以此酬劳功臣,可谓应有之义。” 这番话语,迅速决定了群臣的心意。 一个英国公就让很多臣子心存顾忌,加上这些公侯家族后,朝堂上几乎没有人敢反对—— 否则就是得罪了所有太祖、成祖功臣,勋贵们会齐声支持他们。 因为一个外藩引发勋贵和文臣的争端,在他们看来当然划不来。 尤其是理藩院想到安南这个不够恭顺的外藩将成为几个大明内藩,更是欢喜不已。 他们非常期盼英国公等人在交趾开藩,把交趾变成理藩院管辖的地域。 枢密院的官员则担心重演成宣旧事,袁可立有些担心道: “打败安南是不难,难的是长治久安。” “若是英国公等难以在交趾立足,朝廷该如何办?” 朱由检笑着说道: “所以朕打算把交趾分为几块,有的封给英国公等朝廷勋贵。” “有的则封给莫氏等愿意归顺的当地势力。” “听说安南还有宣光镇保主武氏等世袭势力,都可以派人出使,一并招到大明来。” “这次,要把安南彻底分化瓦解,不使之成为大明攻略南洋的障碍。” 群臣听着皇帝的打算,交头接耳讨论。 因为成宣时期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他们对重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普遍没有多大兴趣。 但是如果交趾不复,大明在南洋的活动,就会受到制约。 当年南洋和西洋的藩属纷纷失去,就是郑和下西洋结束和交趾丢失后的事情—— 擅长沿海岸线航行的大明船队,在交趾丢失后没有稳固航线。 如今朝廷设立南洋总督府,也是首先在占城建据点。 如果大明把南洋作为战略方向,必然不能留着安南。 —— 海军部长喻安性道: “陛下,大明今后的策略,是要攻略南洋吗?” “若是如此,臣赞同征讨安南,威慑南洋势力。” 显然,从南洋获得很多好处的海军部,是赞同开发南洋的。 相比从南洋、西洋过来的船队来说,北方的船队实在不值一提。 更何况北方每年都有几个月结冰期,海军只有在终年不冻的南方,才有更重要的意义。 开拓南洋这件事,显然要以海军为主力。 边防部就有些不乐意了,因为海军和海外归海军部,他们负责的是边军和塞外。边防部长刘遵宪道: “如今建虏未定,漠南草原又一片混乱。” “臣以为当先稳定边塞,方可用兵海外。” 塞防和海防、开拓塞外和开拓海外,开始产生争端。 如果当初把边防部定名陆军部,那就是陆海军的矛盾。 对大明这样的海陆帝国来说,无论海军还是陆军,都是不可能放弃的。 如果非要选一个,还是陆军更重要些—— 因为海外国家现在对大明的威胁不大,陆地上的胡虏,却曾经入主中原。 所以成宣之后大明的战略转向收缩时,就放弃了海外。 导致西方后来居上,率先通过大航海进入殖民时代。 现在,朱由检打算改变这个战略。 因为他知道今后几百年,都是海洋时代。 在陆地上还胡虏打生打死,远不如发展海贸挣钱。 如果不是建虏有入主中原的可能,他根本懒得理塞外。 所以他明确偏帮道: “大明今后的开拓方向,要以海外为先。” “只有掌握海权,才能控制世界。” “大明要恢复天朝上国的地位,必须开拓海外。” 明确了海权比陆权优先,是大明今后的重点。 刘遵宪闻言张了张嘴,显然有些不服气。 想到九边的百万将士,他说道: “陛下,草原上蛮夷一批接着一批,可谓没有穷尽。” “大明如果不主动出塞,草原上迟早会诞生达延汗、俺答汗。” “北虏终究会成为大患!” 这话放在以前没毛病,但是大宁之战后,朱由检就不太在意了。他向群臣说道: “大宁之战的结果,已经显示草原优势最大的骑兵,面对新式火铳不堪一击。” “只要大明能保持这个优势,草原上的胡虏,对大明就再也没有什么威胁。” “更何况漠南三大都护府建立后,边疆能够安稳。” “今后,边疆不需要那么多军队,就能稳固塞防。” 这个结果,让刘遵宪一阵难受。他没有想到大明边军战力的提高,竟然会导致边防部的地位下降。 这让他有些不甘道: “陛下说要恢复汉唐故土、蒙元旧地,即使塞防不重要,也不能裁剪边防军。” 朱由检看着他的神色,再想想西域等地还未恢复,现在的边军平摊过去,说不定还会不足。所以他点头道: “边防军确实不能裁剪,今后草原、西域,都还需要他们。” “不过对这些地方用兵,后勤是个大困难。” “闵卿你来说说,能支持多少兵马远征西域?” “大明若是开拓西域,又能迁移过去多少居民?” 闵梦得听到这个问题,神色一阵扭曲。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海军和边军的争端,竟然牵连到了自己。 好在他知道当今皇帝是实事求是的,只要态度端正,答不上上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所以他估算之后说道: “西域远在万里之外,如今陕西、山西、河南三地又连年受灾。” “朝廷根本没有能力远征西域,最多让甘肃镇派出一万兵力。” “对西域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能迁移多少居民。” 这符合朱由检的预估,也是他把西北灾民,向东往海外迁徙的原因。 不仅是因为从西北到西域的距离并不近,还因为如今的大明,没实力开拓西域。 如果把西北的边军派走、在西域打了败仗,估计西北的野心家,很快都会跳出来。 所以他向刘遵宪道: “刘卿听到了吧,大明现在没能力开拓西域迁移居民。” “对于大明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西北灾民迁出去,不让他们生乱。” “谁违反这个政策,谁就是无视民众生存需求、无视大明安危。” “如果卿能解决,朕也可以把资源优先投放给边防军。” 刘遵宪闻言张了张口,想说能够解决。但是想想草原上的现状,他觉得迁移过去不了多少人—— 蒙古人口最多时,也不过是百万人。现在草原和西北一样经常遇旱灾,更难以承载更多人。 眼看皇帝有些不耐烦,想要继续商讨对南洋的攻略,刘遵宪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 “请陛下给臣五年时间,臣必平定建虏。” “按照陛下所说,辽东至少能养活千万人。” “民众迁到辽东,能够存活得更多些!” 这番话语,让朱由检一惊,想到了袁崇焕曾说过的五年平辽。 虽然大明现在的形势和历史上截然不同,但是对五年平定辽东,他还抱有怀疑。 不愿急中出错给前线太大压力,也是他决定把开拓方向,放在南洋的原因—— 相比辽东,现在的南洋各国实在太好打了。大明只要投入兵力,就能确保胜利。 最麻烦的反而是气候,以及长治久安。 不过就算失败了问题也不大,至少南洋各国,没有威胁大明京城的实力。 反而是建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破关劫掠内地,必须要稳扎稳打、步步小心。 如今,听到刘遵宪要五年平辽,朱由检当即紧盯对方,看看他是口说大话、还是真的有什么方略。(本章完) 第811章 海权优先 迎着皇帝的目光,刘遵宪信心满满道: “大宁之战以后,大明和建虏的形势,已经发生逆转。” “此前,辽东兵马在野战中难以取胜,故而只能守城。” “但是大宁之战,表明装备新式火器的大明军队,能够轻易击败建虏。” “臣以为建虏平定,不过时间问题。” 这话听得朱由检点了点头,认同刘遵宪的判断。 事实上,就是因为有了这个认识,朱由检才答应英国公攻略安南。 刘遵宪能有这个见地,说明他在边防部长上是合格的,称得上干练之臣。 想着刘遵宪上任后恪尽职守,朱由检赞赏道: “卿有这个见识,边防部长是合格的。” “大明的边防交给你,朕是十分安心!” 对刘遵宪不吝夸赞,鼓励他再接再砺。 群臣听到这番话,对刘遵宪尽皆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的边防部长,此时出了这么大脸。 刘遵宪心里也极为高兴,更觉得当今皇帝是位明君。他之所以谋求起复,本就是为了立功谋个爵位,如今更极力表现道: “新军野战能胜,就可以寻求建虏决战。” “大宁之战的时候,建虏在草原上,被他们逃了出去。” “但是如果朝廷大军按杨参谋长的十面张网合围,建虏在辽东就无路可逃了。” “到时一鼓作气,定能击败建虏大军。” 这个策略,是参谋部战略的延伸,枢密院的大臣都是赞同的。 不过朱由检听到之后,却总感觉有些熟悉。 他思索大明和建虏的战斗,猛然想到了萨尔浒之战,皱眉道: “十面张网是防御封锁策略,把它转为进攻,能适合吗?” “当年杨镐兵分四路,可是被建虏集中兵力,一路一路击败。” “如果大明分进合击,建虏会不会重施故伎?” 这个问题,刘遵宪是想过的。但他没有自己表现,而是把舞台让给了杨嗣昌。 毕竟谁都知道,杨嗣昌才是皇帝着意培养的人。他在枢密院的发言权,仅次于袁可立一人。 此时,杨嗣昌就信心满满地道: “陛下,当年萨尔浒兵败,是因为大明太过轻敌。” “如今则已不然,各军都知道谨慎。” “只要如同宣大兵马那样安营扎寨,建虏纵然集中兵力,一时间也攻不下来。” “其他各军在接到消息后快速合围,说不定还能把建虏留下来。” “所以臣以为十面张网不但可以用于防御,进攻同样适宜。” 向皇帝详细解释了十面张网在进攻中的用法,以及参谋部做出的预案。 这份方案,把各军的兵力、相互间的距离、通信方式、营寨搭建等等,全部考虑到了,让朱由检非常满意。 认识到参谋部已经越来越合格,朱由检很是赞赏地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杨卿准备的好啊!” “这十面张网之策,就是新时代的十面埋伏。” “建虏再是能打,也要被杨卿困死。” “这份方案朕准了,以后作战时看着办!” 批准了杨嗣昌的十面张网方略,让枢密院为执行这个策略做准备。 如果将来还有其他方略,同样也可以提出来。 群臣羡慕地看着杨嗣昌,知道这个策略若是执行,他必然是平定建虏功劳最大的人之一。 刘遵宪对这个后辈同样极为羡慕,但是他知道作战方略不是自己的责任,作为边防部长的他补充道: “以十面张网之策对付建虏,至少需要十万新军。” “臣以为可抽调五万边军精锐进京,把他们编练成新军。” “如此五万新军,再加上辽东各军,足以把建虏完全困在里面。” “只需几次大战,建虏在其中就必然覆灭。” “如此辽东平定,就能够承载千万移民。” 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方略,认为边军的重要性,绝不亚于海军。 朱由检微笑着点了点头,像是认同刘遵宪的说法。 但他很快转移话题道: “五万新军,单是兵器就至少需要百万两银子。” “算上他们需要的饷银,军费就更多了。” “如果能把辽饷用于编练新军还好,可惜现在辽东那边不愿意。” “卿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费?” 刘遵宪闻言张了张嘴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决。 他想说扣点辽东的饷银练新军,但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几个月前,朝廷要裁减辽东军队编练新军时,辽东将领就表示宁可主动打建虏,也不愿手下军队被裁撤。 所以才引发辽东大战,之前草原上的战斗都是为这一战做准备。 如今朝廷已为辽东之战调动诸多兵马和物资,这一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有关于辽饷的事情,都要在辽东大战结束后再论。 想编练新军的话,也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财源。六百万两辽饷,暂时无法分润。 枢密院群臣只要想到好好的方略不能实行,就忍不住眉头大皱。 他们现在和皇帝一样,对吞噬军费的关宁军越来越看不惯。 正当这些人想发表对辽饷的意见时,忽听皇帝说道: “郑和曾说: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海洋,危险亦来自海上,一旦他国之君夺得南洋,华夏危矣。” “开拓南洋,不仅关系到海防和移民,还关系到财源。” “喻卿你来说说,今年海关税收,一共收到多少钱?” 喻安性听到这个问题,颇是得意地道: “海关设立以来,关税年年增多。” “今年虽然还未过完,但是前十一个月的关税,加起来已经超过百万。” “预计今年税额,能有一百一十多万。” 这是大明把海上力量投入缉私、并且允许郑芝龙等人对逃税者任意劫掠,所带来的收益。 在官方和海盗两个方面的挤压下,一些海商开始倾向于缴纳关税。 尤其是今年大明航运集团上市,对沿海的港口、灯塔等设施进一步完善,并且发布海图后,很多海商变得越来越遵纪守法,听从海军衙门的指挥。 那些拥有航运集团万分之一以上股份、成为股东的海商,更是在这方面不敢含糊,以免被取消优待。 这些因素,导致海关税收一路猛增,今年已达到百万之巨。 刘遵宪听到这个数字,羡慕得简直无法言语。 以前边关税加海关税一共才二十多万,没想到分家没多久,海关税就猛然膨胀起来。 相比之下,边关税就几乎没有变化了,他们收到的税款,还要全用于边防和边疆建设。 这让他羡慕之下,急忙道: “陛下,海关分给户部的一半税款,能不能拨给边军?” “用这个款项编练新式军队,不出五年就能练出五万新军。” “如此定可五年平辽,彻底平定虏患。” 朱由检哈哈大笑,向刘遵宪等臣子道: “这下你们明白,朕为何优先发展海军?” “现在这个时代,就是海洋的时代,需要靠海贸挣钱,征收更多的赋税。” “实话告诉你们,按照内府监在市舶司和郑芝龙那边的统计,大明的海关如果应征尽征,足以征收千万关税。” “这些钱户部拨出一半,就能轻易编练出足够的新军。” “你们说,是不是优先发展海军,用海上得到的财富,补贴边防将士?” “千万关税”四个字,让殿中听到的臣子,尽数为之一震。 他们以前虽知道海贸赚钱,却从来没有想过,单是征收关税,就能岁入千万。 这几乎相当于大明的一半税收,朝廷如果能得到这笔钱,就不用为财政问题忧虑。 袁可立急忙追问道: “陛下,征收千万是怎么算的?” “是不是在竭泽而渔?” 朱由检笑着说道: “四海之水汪洋无尽,怎么可能竭泽而渔?” “喻卿你来说说,现在有多少人逃税?” 喻安性当然是不想说的,因为这显得他这个海军部长没能力。 但是迎着皇帝和群臣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如果欺瞒后果很严重,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海上船只,十有八九逃税。” “东宁保险公司拦截船只收保险费时,能拿出税单的海商,不过十分之一。” “如果那些人都依法纳税,海关税收确实可能达到千万。” 刘遵宪恨恨骂了声“奸民”,上奏道: “陛下,偷逃关税的人如此之多,臣以为应该严惩。” “海军应加强缉私,不让他们逃税。” 还有人提议禁止不纳税的船只出海,发现就要击沉。 一时间,武英殿人声鼎沸,对关税尽是关心。 朱由检对他们提出的办法笑而不语,直到他们声音落下来,才向这些人道: “现在你们知道,海军为何要比边军优先吧?” “朕今天就定下一个国策,海军要优先挣钱,为边军提供更多军费。” “具体的转移支付办法,海军部、边防部和户部一起商议。” “靠军队征收来的赋税,要优先用作军费。” 确定这个原则,喻安性非常欢喜。因为这明确说海军比边军优先,海权重于陆权。 刘遵宪虽然有些不甘,但是面对皇帝分钱的提议,却又难以反对: 不承认海军优先的话,海关税他们就分不到了。 拿了人家的钱,只能对人家服气。 就这样,在边防部默认下,朱由检确定大明今后的国策,就是海权优先。 然后,他才向喻安性道: “方才诸位说的,喻卿要都记下来,把有益的汲取。” “另外,大明航运集团要拓展业务范围,为依法纳税的商人,提供更多服务。” “海关税收和缉私收益,也可以和沿海卫所分润。” “争取让逃税漏税的海商无处可逃,无法在大明海军控制范围内做生意。” 用武力和服务双管齐下,促进依法税收。 同时,掣签流放、剥夺公民身份等办法,也被朱由检用于关税收取—— 凡是被发现偷税漏税的人,都要征收罚款取消大明公民身份,每年还要抽签,把一部分人流放出去。 大明的海关税收,此后年年增加,敢偷逃税款的海商,逐渐被挤出海洋贸易。 这些都是以后的变化,现在海关税收为海军部带来的,是南洋攻略的通过。 只要明年的辽东大战不惨败,朝廷就会开始对安南的攻略,解除南洋航线上的危险,助英国公等贵族开藩。 朱由检道: “安南攻略,不需要朝廷出兵,军费也由参与的公侯承担,战利品同样归他们。” “但是各支兵马,需要有人指挥。” “总兵朕决定让张世泽担任,护军使一职,众卿有何推荐?” 后勤部长闵梦得之前没说话,此时开口说道: “征讨安南,最大的问题在气候。” “护军使最需要做的,是避免大明将士因为水土不服减员。” “臣以为应该选熟悉南方气候的,例如南赣巡抚史永安。” “他和李橒都曾在贵阳保卫战立功,臣以为可以胜任。” 显然,闵梦得作为枢密院中熟悉西南的人,想争取对东南的发言权。 推荐的也是西南有功将士,为他们争取职位。 朱由检对此点头认可,斟酌之后下令道: “史永安在南赣担任巡抚刚一年,就让李橒去吧!” “他之前因为金盆案受了委屈,给他个立功机会。” “告诉他一定好好干,将来在交趾选封地。” 这显然是封爵许诺,群臣听到后一阵艳羡。 交趾这块地方,在他们看来是周边最好的地域了,可惜被皇帝封给了公侯,他们没有机会。 李橒有机会在交趾选封地,他们怎不艳羡? 定下这个人选后,朱由检又调海军陆战队的吴江龙,以副将身份担任参谋长,负责作战方略—— 毕竟主将张世泽以前没打过仗,只是凭借英国公世孙的身份,担任总兵协调各军而已。 出使越南的使者,理藩院提议张镜心担任。 此人是天启二年进士,曾任礼科给事中,对朝廷的礼仪典章颇为熟悉。 朱由检任命他为使团负责人,从理藩院和行人司选人,向安南各方势力宣读旨意。 在他出发之前,特意召见嘱咐。(本章完) 第812章 天朝威仪 “知道班定远吗?” 张镜心没有料到,皇帝召见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这个问题。 他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小心翼翼回道: “班超字仲升,后汉扶风人。” “因重定西域之功,获封定远侯。” “故而世称班定远。” 这番话没有差错,却不符合朱由检的心意,他又继续问道: “那你可知班超投笔从戎,是在效法何人?” 张镜心这下明白了,有些激动、又忐忑不安地说道: “班超投笔从容,是效法傅介子、张骞。” “两人立功异域,以取封侯,班定远同样如此。” 显然,他明白了皇帝为何提出这个问题。也察觉到皇帝不是让他单纯地出使,而是要效法班超、傅介子。 这是在明晃晃地许诺:立功可以封侯! 这让他如何不心情澎湃,又感受到压力: 『立功封侯虽好,但是危险啊!』 『万一事情没做好,那就成了终军。』 这几个人,都是汉朝有名的使者。张镜心在理藩院任职后,对他们的事迹耳熟能详。 傅介子持节斩楼兰王、班超率三十六人袭杀匈奴使者收伏鄯善,这都是成功的例子。 终军却年纪轻轻就在出使南越时被杀—— 张镜心作为前途远大的进士,当然不愿效法这个人。 所以他这次出使,只是打算按朝廷命令宣诏。 没想到皇帝却提起班定远,鼓励他去搞事。 正在想着如何回复皇帝,他又听皇帝嘱咐道: “身为使者,要以张骞、苏武、傅介子、班超等人为榜样。” “却不可学安国少季,因私情而坏国事,连累终军等人。” “只要一心为公,不随意违背朝廷政策与大国为敌,卿的一切言行,就能代表朕和朝廷。” “来人,赐尚方剑、赐符节。” 命令随侍太监把尚方宝剑、旌节、符印取过来,授予张镜心完全代表皇帝和朝廷的权力。 张镜心看着这三件物品,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当今皇帝登极后,完善了尚方宝剑制度,增加了相应符节: 使用符印,他就能以朝廷使者的身份发布公文。 持着旌节,他就能在外代表皇帝和朝廷赏罚。 尚方剑更是能斩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可以直接斩杀不服从自己的人。 这三个权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以说在他在外面就相当于皇帝。 所以张镜心稍微犹豫之后,很快接下了三物: 把尚方剑悬在腰间、右手持着旌节、左手托着符印。 朱由检看他愿意奉命,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觉得对方身上的冠服有些配不上这三物,琢磨之后说道: “取蟒袍玉带,允许出使时穿着。” “大明朝廷的使者,出使时位比王侯。” 赐下蟒袍玉带,让张镜心在出使时穿着,回来以后收回。 这相比之前使者能穿的一品冠服,无疑要高很多。张镜心受宠若惊道: “陛下,按旧制赐一品冠服即可。” “臣何德何能,敢用蟒袍玉带?” 朱由检笑着说道: “你个人没有大功,当然是不能穿。” “但你出使代表朕和朝廷,却代表大明威仪。” “蟒袍玉带是朕赐下的,你穿上就代表朕。” “如果立下功劳,这身冠服就赐给你。” 又命尚衣监派两个太监,专门管理蟒袍玉带,并且为张镜心梳洗打扮,显示朝廷威仪。 张镜心今年三十多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为人又颇为雅重,显得气节沉毅。 此时在皇宫精心打扮后走出、身边还跟随着太监和锦衣卫,沿途见到的官员无不侧目,对其艳羡万分。 甚至有人感叹道: “吾今日方知,何为复汉官之威仪!” “这才是大明的使者啊!” 簇拥张镜心回到家中,纷纷向他道喜。 张镜心面上十分高兴,和这些同僚一一寒暄。 但是送走这些人后,却急忙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下蟒袍玉带,把尚方剑和符节交给锦衣卫。 他的夫人十分不解,询问他为何如此小心,张镜心满面苦涩道: “蟒袍玉带和尚方剑虽好,却也会要命啊!” “为夫这次出使,不知能不能回来。” “家里的事都交给你,若我遭遇不幸,就按这封遗书来。” 惊得张夫人面如土色,在她追问之下,张镜心才说了今日觐见的实情: “皇上让我效法班超、傅介子,这是让我拿命拼啊!” “成了倒还好说,甚至有望封侯。” “但是失败的话,那就是朝廷发兵的理由,如同前汉终军。” 这是他先前绝对没有料到的,否则他不会积极活动,谋求使者职位。 如今,手到擒来的任务变得风险很大,他心里着实有些后悔。 张夫人更是哭着道: “不去还不成吗?” “皇上还会逼你?” 让他想办法装病,辞了这个差事。 张镜心言语间十分忐忑、显得不情不愿。但是听到夫人让自己装病辞职,却立刻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 “装病像什么话?” “为夫岂是那等人?” “今日蟒袍已穿、符节已拿,若是辞了差事,为夫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这种话再不要说,把这份遗书收起来。” 让妻子收了遗书,又叮嘱道: “出使的任务是机密,万不可泄露出去。” “为夫这就去找袁枢密,向他讨个法子。” 换上一身便服,估摸着下班后去求见袁可立。 —— 袁可立身为大臣,是能自由安排时间、不需要一直在枢密院衙门坐班的。 但他对皇帝的值班制度很支持,一直以身作则,通常在下班后才会回去。 平时去求见他的人,也会在下班之后才会来—— 而且还没人会穿官服,因为袁可立讲究公事公办,下班后只处理私人事务。 如果没有没有紧急公事,下班后他不会接见任何穿官服的人。 张镜心作为天启二年进士,可以说是他的学生。虽然平时来往不是很多,却非常清楚这一点。投了名贴之后,就在门房里耐心等待。 本以为要等很长时间,没想到过不了多久,他就被召了进去,一起的还有其他人。 张镜心仔细看着,察觉他们多是天启二年进士,其中还有几个以袁可立的门生自居,在朝堂上都非常有名气。 这让他感觉自己或许因缘际会,得到了参加师生聚会的机会。 同时内心也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些人面前把白日发生的事情讲出来。在宫外乱说宫里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适宜? 心里这样想着,张镜心随众人来到书房后,见到袁可立拿着一张报纸,向他们道: “你们都看看这篇文章,说说有什么见解?” 让书童发下报纸,每人手中一份。 张镜心仔细看着,只见这篇文章明面上说封建,实际是在声讨秦。 认为秦朝从未有过天下,周边有匈奴等夷狄为患。 而夷狄之所以乱天下,其中原因就在于废封建。 拥护皇帝的分封礼法,却又对皇帝把秦朝列入天朝表示不满。 『如此雄文,可一观矣。』 『但是袁枢密为何特意拿给我们?』 琢磨着这个问题,张镜心听到倪元璐道: “老师,这是黄宗羲的文章。” “此人因为黄忠端公之死,一向心怀怨怼。” “他的文章是一家之言,可看可以不看。” 显然,他明白文章是谁的手笔,也知道黄宗羲是个什么人。 或许是因为杀害父亲的直接仇人许显纯等人未被杀的原因,黄宗羲和当今皇帝一直有些过不去。 倪元璐能理解他,却不觉得他这种心态就对: 逆案名单早已公示,阉党逆徒都已经明正典刑了,何必一直纠缠于过去? 其他人有的也是这个想法,有的人则认为黄宗羲说得对: 秦朝最强盛的时候,都没有完全征服匈奴,周边有不臣服的外夷。 再加上它统一中原后短短十几年就国灭,还曾经焚书坑儒、让儒家六经不全。 这些士子心中,对秦朝自然没有好感。不认为这样的朝代称得上天朝,和夏商周、汉唐并列。 袁可立听着学生们的想法,时而点头赞许。 又见到有些不常来的张镜心,问他道: “你是理藩院的官员,对外夷最是了解。” “对这篇文章有何观点?” 张镜心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拱手道: “黄太冲这篇文章,既有可取之处,却有不完全对。” “分封自然是可取的。以当今天下之大,不分封大明就无从成为天朝。” “但是说秦朝不为天朝,则有些太过苛刻。” “须知冒顿篡位一统草原,是秦二世时的事情。” “秦始皇的时候,已经追亡逐北把匈奴人赶回草原。” “以匈奴说秦朝最强盛时有外敌,恐是不实之言。” 详细引经据典,说明匈奴强盛,是秦始皇之后的事情。 在此之前匈奴和东胡等外夷没什么两样,称不上秦朝的大敌。 这个观点,从根本上驳倒了秦朝有外敌称不上天朝的说法,一众人议论纷纷。 袁可立抚须微笑道: “孝仲以史实说事,可谓实事求是。” “你对匈奴这么了解,当写一篇文章以正视听,不让谬论流传。” 鼓励他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 张镜心受此鼓舞,又大胆道: “其实秦皇汉武,甚至本朝成祖,做法上没有多大区别。” “都是穷尽民力,征讨周边敌人。” “不同的是汉武之后有霍光、有宣帝,成祖之后有仁宣,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始皇之后则只有胡亥、赵高、李斯,落得个二世国灭。” “学生以为,大明可以恢复天朝,但不可因此乱起边衅、落得民穷力竭。” 显然意有所指,对皇帝鼓动自己挑事不满。 其他人虽然听不出这个深意,却觉得这个说法颇是新颖,而且仔细一想,还颇有道理: 民间对秦皇、汉武、成祖的评价,确实有些差不多。都认为这三个皇帝穷兵黩武,虚耗民间财力。 但是历史上几次天朝,又是他们打下来的。这让众人的脸色,一时颇为怪异: 『难道批评他们还错了,秦皇、汉武、成祖都是好皇帝?』 众人头脑之中,一时有些混乱。 就连提出这一点的张镜心,在想到这点之后,也感觉不可思议: 『秦皇、汉武、成祖都是这样打下的天朝。』 『皇上鼓励我挑事,是因为想让大明重新恢复天朝的地位?』 『在藩属肆意妄为,方显天朝威仪?』 一时间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与袁可立说起。 好在袁可立奉命编修《中国编年简史》军事卷,对此有些见识,说道: “除了秦汉以外,夏商周和唐朝也是天朝。” “夏商周是禹、汤和文王开创的,唐朝是唐太宗打下的基业。” “他们打下了天朝,却没有穷兵黩武,这才是本朝应该学习的。” “吾等当劝谏陛下学唐太宗,而非秦皇汉武。” 勉强结束了这个争论,把唐太宗树立为榜样。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观点,昔年就曾催着皇帝学《贞观政要》。 一众学生听得尽是点头,认为确实应该让皇帝学习唐太宗。 他们决定在报纸上发文,把唐太宗这个帝王榜样继续立起来。不能因为皇帝的天朝一说,就给秦皇、汉武、成祖翻案。 讨论了这些学术上的事情,天色已经很晚了。众人相继告退时,袁可立特意留下张镜心: “孝仲今日蒙陛下召见,今晚来此必然是有事情。” “你且再留一会儿,和我仔细详谈。” 让张镜心把觐见的详情、皇帝说的话语,尽皆如实道来。 张镜心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方才忧心地道: “陛下如此想法,学生担心以后出使的使臣都会擅起边衅,边关永无宁日。” “老师是否劝谏一下,说明其中危害?” 袁可立和当今皇帝相处已久,君臣之间可以说颇有默契。 闻言琢磨了一会儿,当即笑着说道: “不用担心皇上那边,该划出的道道,皇上都已经划下了。” “你只要按皇上的指示行事,那就丝毫没有问题。”(本章完) 第813章 大明国旗 国徽 国歌 皇帝划出来了道道?张镜心有些不解。 他仔细思索皇帝说过的话,心有所悟地道: “皇上让我不要违背朝廷政策、随意与大国为敌。” “这个大国,应该是指三星、四星国家,实力至少能与朝鲜相比。” “如此说来,皇上对边事还是谨慎的,不会让武将随意挑起边衅。” 以大明的实力,只要不同时与周边国家为敌,边疆的小势力几乎称不上什么威胁。 如果没有建虏等外患,大明完全有实力征服安南。现在即使建虏未平定,但是安南却在陷于分裂。 如今的安南,至少被分为四个势力。它们联合起来或许能称为三星国家,但是分散开来,每一个只相当于一二星势力。 难怪皇上看不上他们,让自己放手施为。 这个发现,让张镜心有些兴奋。因为他认识到,这真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如果自己在不动用大军的情况下,就率领使团征服了安南。将来论功行赏时,皇上必不会吝啬侯伯之位。 他有可能同班超、傅介子一般,成为青史留名的使臣。以后说不定就会像郑和一般,画像悬挂在理藩院—— 这个画像,是皇帝强行让理藩院悬挂的。鼓励理藩院的官员以郑和为榜样,收伏诸多外藩。 理藩院官员反对不得,内心却深以为耻,希望用更多的画像,冲淡郑和的功绩。 张镜心察觉到这个机会后,就有些蠢蠢欲动,坚定了放手一搏的勇气。 此时,他又听到袁可立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皇上前些日子明确规定:” “与大明为敌的国家和势力,尽皆视为蛮夷。” “对待蛮夷就用蛮夷的方式,可以随意用兵威压他们。” “而且对一星、二星势力,大明贵族可自行组织军队开藩。” “就算是没有贵族身份的,也可以在征服献土后,获得世袭爵位。” “你说按这个办法,应该如何对待安南各方势力?” 张镜心毫不犹豫道: “愿意听命朝贡的,自然是大明藩属。” “不愿接受朝廷命令的,那就是叛乱自立的蛮夷。” “学生作为大明臣子,可以征讨他们。” 袁可立哈哈大笑,抚着胡须说道: “如此,你就是合格的使者了。” “皇上要培养的,就是你这样的使臣。” 鼓励张镜心放手施为,不必有所顾忌。 在了解大明军事力量的他看来,这是没多大危险的事。 就算张镜心不小心失败了,对朝廷也基本无损。 甚至能用他死亡为借口,征讨安南不臣。 当然,能成功还是要成功,袁可立希望自己的门下,有更多的人建功立业。 张镜心此时在明白皇帝的想法后,建功立业的心思完全占了上风。但他仍旧有些担心地道: “安南是个大国,实力至少能与朝鲜相比。” “学生担心冒然动手,可能无法胜利。”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担心,也是他来找袁可立的原因。 对此,袁可立很是关切,问他道: “皇上派了锦衣卫随行,没有说让你携带多少护卫吗?” “若是有几百新军随行,战力至少相当于蛮夷几千人。” 这是枢密院根据大宁之战的结果修正杀伤力指数后,所得出的结论。 除了建虏的实力较强些,大明没有信心一对多之外。对其他周边的外夷,他们认为一个大明新军就能顶对方五个甚至十个人。 安南军队的战力不算多强,几百新军过去,就相当于对方几千人。 这个实力保护使团绰绰有余,甚至用得好的话,足够建立班超、傅介子的功绩。 张镜心对这些最新的军事知识不太了解,听到袁可立解说,才明白大明新军如今拥有何等战力。 他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地道: “皇上没说让我选兵,但是却赐下蟒袍玉带,说是相当于王侯身份。” “这是不是在说,我的护卫人数,也和王侯相当?” 袁可立琢磨了一下,说道: “或许如此。” “侯爵有两个卫的兵力,但是带入大明的护卫,不得超过封地方里数,也就是四百人。” “藩王封地方千里,但是藩王的宅邸和护卫,都是和公爵相当,是五百亩和五百人。” “估计你的卫队人数,在四百到五百人。” “如果皇上再宽限点,有可能给你派一个大队护卫。” “这一个大队潜入敌国腹心,足有完成斩首的实力。” 说着,他想起皇上让传教士讲的一个外国战例,向张镜心道: “西班牙征服印加帝国,每次战斗的人数不过二三百人。” “你身为大明使臣,同样要有这个信心。” 把从传教士那里听来的历史告诉学生,袁可立希望加强他的信心。 古人和外国人都能做到的事,没理由如今的大明做不到,更何况朝廷做了许多准备。 他相信大明军队在新式火器的加持下,同样能对外夷打出这个战绩。 张镜心听老师都这么说,更加确信皇帝鼓动自己挑事,不是毫无准备。 他心中的把握越来越强,对此行也充满了信心。 —— 休息一夜,次日,张镜心就收到了命令,他要接受培训。 当今皇帝登极后,打着重制礼乐的旗号更改了很多礼仪制度。和藩属交往的礼节,同样包含在内。 张镜心本觉得自己对礼仪的认识已经足够了,但是听到皇帝的安排,才发现远远不足: “大明使者出使,需要用大明国旗。” “这国旗是大明帝国的旗帜,也是大明天朝的象征。” “中间以日月为中心,代表大明帝国。” “周围的十二道星芒,代表大明藩属,分布于天下十二地支时区。” “以后大明朝廷的使者出使,都要使用此旗。” 这是朱由检命人以三辰旗为本,制定的日月星辰旗,使用红黄两种色彩。 旗帜简洁大方,又显得很是美观。他打算用这个旗帜,作为大明国旗。 这种不同于繁复色彩的图案,一经亮相就征服了群臣。 他们虽然对这种风格有些不习惯,却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美感,而且感觉非常有寓意。 理藩院掌院黄立极道: “此旗包含日月,恰是一个‘明’字。” “又有星辰环绕周围,恰如藩属拱卫大明。” “臣以为此旗,适合作为大明国旗。” 张镜心随着理藩院官员附和,又听内藩部长庄廷臣道: “此旗包含大明和藩属,朝廷可用这个旗帜,藩属又用什么旗?” “若是同样用此旗,有些难以区分。” 旗帜就是用来区分势力的,如果都用同一面旗,那还不如不用。 但是让藩属使用大明旗帜,似乎有些僭越。不用大明旗帜的话,又如何显示他们的大明藩属地方? 就当群臣想着的时候,朱由检哈哈大笑,又让人展示了几面旗帜。 他向群臣说道: “这三面旗,是大明的军旗。” “把国旗的图案放在左上角,长宽从三比二变成五比四,下半部分显示禁军、边防军、海军的图案。” “藩属同样可以如此,在下半部分绘上独属于藩属的图案,显示他们之间的区别。” (图为大明禁军旗帜,御营加上龙纹,鹰扬军加上雄鹰纹样。边防军旗帜下半部分换成绿色,海军旗帜下半部分换成蓝白条纹) 这些军旗的制定,是各军早就提出的。 朱由检登极之后,禁止将领使用个人姓氏做旗帜,只能用番号做军旗。 但是只绣个番号又显得不好看,旗帜的规格也没有完全统一。 所以,边防部便打算使用统一的旗帜,再把番号绣在上面。 海军在使用旗语后,对旗帜的需求更迫切,他们希望可以用旗帜,直接看清楚是不是友军。并且希望能用国旗,区分各国船只。 所以朱由检在制定国旗后,就仿照后世的军旗,把把日月星辰图案放在左上方,下方添上各军种的色彩,制定各军旗帜。 藩属的旗帜同样按这个样式,在下半部分加上本国图案。 如此既统一又有区分,群臣都觉得十分适合。 黄立极很快拟定了诏书,让各个藩属据此设计旗帜。 朱由检在国旗定下后,又说道: “除了国旗之外,大明还要有国徽。” “以后大明在外的使馆等官方机构,都可以悬挂国旗、国徽表明身份。” “国徽同样用日月星辰,加上嘉禾等图案。” 对国徽设计得比较简单,以便符合此时的制造工艺。 对藩属的徽章则不做要求,各国可以自行设计本国的图案,甚至可以用姓氏图案替代。 朱由检下发了几个制作好的国徽,让理藩院官员佩戴。 张镜心作为使者,就被赐下了一个金质国徽。 看着金光闪闪的徽章,张镜心在宫中内侍的帮助下别在胸前衣服上,心里油然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这种佩戴国徽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有整个大明朝廷做依靠,不惧一切敌人。 同时,他也被要求作为大明的使臣,不可对藩属国王行跪拜礼—— 即使在非正式场合也不行,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大明国体。 张镜心当然不喜欢对他人跪拜,也不觉得藩属国君值得自己下跪,欣然道: “皇上赐臣蟒袍玉带,臣在出使之时位比王侯,与藩属国君自是敌体。” “臣定维护大明尊严,不屈服于化外蛮夷。” 朱由检满意点头,又想起了一事,询问理藩院诸臣道: “朕对使臣如此要求,其他强国的君主,对臣子是不是同样这个要求呢?” “他们如果不愿对朕跪拜,应该如何接待?” 这在清朝可谓一个大问题,清朝皇帝甚至因此数次拒见使臣,和外国产生争端。 不过对于大明来说,这个问题却不大。因为大明本身,很少使用跪拜礼。 到了朱由检登极后,更是连平时朝会上的跪拜都免了,改用鞠躬礼替代。 黄立极道: “外国使臣若不愿跪拜,可由臣等接待。” “陛下只在需要时召见他们,不允许他们参加大朝会等典礼。” “参加典礼的使臣,必须同其他臣民一样,对陛下跪拜。” 朱由检闻言点头,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在这些典礼上他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而是以天子和君主的身份,接受臣民朝拜。 就连他在祭祀时都需要朝拜天地,更何况这些外人。 所以,他强调道: “天地君亲师,此为儒者所崇拜。” “除此五者之外,大明子民对其他人尽皆可以不拜。” “而且对五者的跪拜也要在正式场合,平时免除跪拜,用鞠躬礼替代。” 正式废除了祭祀等典礼之外的跪拜礼,用鞠躬礼替代。 如果不参加典礼的话,可以一辈子都不拜。 但是参加典礼,就必须按照规定的礼仪,对天地君亲师下拜。 这件事此时提出,可谓水到渠成。 因为朱由检登极后,就开始推行鞠躬礼。 前段时间提出尊重需求后,对臣子更是极为尊重。凡是不符合这一点的礼仪,都被他要求修改。 群臣对此自然是热烈拥护的,他们一直期望皇帝礼贤下士,更别说尊重自己。 跪拜作为臣服的象征,是被废除最多的。朱由检现在提出,不过是提前施恩而已。 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点,朱由检又和理藩院群臣,对大明和藩属、外国交往的礼仪,整体梳理了一遍。 甚至还找人作为藩属国君、外国使者演示,明确各种细节。 这一梳理,还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只有礼而没有乐—— 在没有伴奏乐曲的情况下,单纯演示礼仪,显得十分无趣。 而且节奏还不容易把握,升国旗时速度不统一。 所以朱由检要求,要选一首曲子做国歌。 大明祭祀和朝会乐曲很多,与大明、藩属、外国这些内容有关的,有《眷皇明之曲》、《大一统之曲》、《抚四夷之曲》等。 不过朱由检听了之后,感觉这些歌曲都太文雅,不利于民众传唱、不适合作为国歌。 所以他想着后世的乐曲,挥毫写就一篇《颂帝国》: 雄立世间,神州大帝国! 山岳纵横日月照,江河漫延文明波; 亿万士民炎黄冑,地大物产博。 扬我大明帝国威,唱我帝国歌! 命皇家乐团用钟鼓琴筝等常见乐器谱曲,以后作为国歌。 大明的国旗、国徽、国歌相继确定,用以在对外交往时,和其他国家相区别。 —— 《大明礼法公约》第**条: 大明天朝以大明帝国为主体,国号大明,国旗日月星辰旗,国徽日月星辰徽,国歌大明帝国歌。 以北京为首都、南京为陪都,在两京设立朝廷。 采用中时区北京时间、十二时辰二十四小时制。 历法采用日月历,使用黄帝纪元和年号纪元。(本章完) 第814章 军歌和角抵戏 京津公路的停车场,李玉和周茂兰等人,正在送别黄宗羲。 他是要去潞藩上任的,践行自己对重制礼乐的想法。 这一去不知多长时间才回来,黄宗羲听着熟悉的《送别》声,不由有些伤感: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这次远赴南洋,可谓天涯海角。” “也不知回来的时候,诸位故交还有几位存在?” 送行众人听到,更添几分愁绪。周茂兰道: “吾等身在京城,尚且能保平安。” “但是太冲兄远赴南洋烟瘴之地,一定要小心些。” “这是皇上命太医院和卫生总署整理的《开拓者营地卫生管理条例》,太冲兄一定要仔细看。” 嘱咐黄宗羲到了南洋一定不要喝生水,注意防蚊防疟疾。还特意送了一堆药品,让他随身带着。 显然,在内廷任职的他,已经接受了皇帝对太医院等衙门的改变,并且非常信任。 黄宗羲虽然对当今皇帝有看法,但是不代表他不佩服当今皇帝。 毕竟不管怎么说,皇帝都为他父亲平反、并且给他封爵、让他践行理想的人。 尤其是皇帝前段时间提出的需求理论,彻底折服了他。让他认识到自己在学问上,都远远不能和当今皇帝相比。 前几日他为了质疑皇帝提出的“秦朝非天朝说”,被倪元璐、张镜心等人驳倒,更是给了他沉重一击。让他认识到就算在年轻一代中,他都不是绝无仅有的人。 所以,他才不顾老师友人劝说,坚持在年底的时候南下,尽快去潞藩践行自己的理念。 李玉因为撰写《清忠谱》的关系,和周茂兰、黄宗羲等东林君子后人很熟悉,也得到他们接纳,此时道: “太冲兄不惧艰险,南下辅佐潞王开藩。” “李某新谱了一首曲子,且为太冲壮胆。” 指挥皇家乐团的演奏员,将他为《颂帝国》谱的曲子奏出来。 一时间,雄壮的乐声响起,冲淡了离别氛围。 黄宗羲听到李玉谱写的《颂帝国》,时而点头赞许、时而眉头皱起。 李玉见此情景,在乐曲结束后询问道: “这首曲子如何?” “太冲兄有何建议?” 黄宗羲皱着眉头说道: “曲子不错,陛下写的词也可以。” “但是伴着曲子唱出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以这首歌作为国歌,窃以为有些不妥。” 周茂兰、魏学洢等人,也纷纷发表看法。有的人认同黄宗羲所说,也有人觉得这首歌不错。 但是总体来说,它没有征服众人,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用这首歌做国歌。 李玉想着皇帝的话,喟然叹道: “陛下也觉得这首歌没有尽善尽美,所以在礼法中,没有定《颂帝国》为国歌,而是说国歌为大明帝国歌。” “看来哪首歌成为大明帝国歌,尚且值得商榷。” 这话一出,黄宗羲等人顿时来了兴趣。 李玉的话,无疑是在表明大明帝国歌未定,不一定采用《颂帝国》。 这岂不是说他们也有机会、可以创作乐曲作为国歌? 一时间,这些自诩才学的年轻士子,开始磨拳擦掌,想要写一首国歌出来。 毕竟重制礼乐不仅有礼,乐也同样重要。国歌无疑是乐的表现,在重制礼乐中有重要意义。 如果他们能创作出一首歌曲做国歌,那可是青史留名的事情。甚至以当今皇帝的大方,有可能获得爵位。 很多人已经在琢磨着,如何创作国歌。 李玉心里也有这个想法,但是这时不是探索创作的时候,他又向黄宗羲道: “陛下为《将军令》写了一首词,作为海军军歌。” “太冲兄去南洋走海路,且用这首歌壮胆。” 指挥皇家乐团,演奏起改编后的《将军令》。《男儿当自强》的歌声,在大明京郊响起。 这首歌的用词非常直白,黄宗羲虽然觉得不够文雅,但是听到“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这句词,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他去南洋辅佐潞王开藩,可不就是为了理想去闯。 若非为了践行自己对重制礼乐的想法,他又何必去南洋? 一时间,他忘记了对当今皇帝挑刺的本能,举杯向李玉等人道: “好!好!好!”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这首歌作为海军战歌甚好!” “诸君,不用为我担心,咱们来日再见!” 一口饮下酒水,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向着天津而去。 他要从那里出发去月港,转船之后去南洋。 这一去就要数年时间,直到把潞王藩国的议会建起来。 目送他远去的,不止有李玉等年轻人。 刘宗周还有潞王,都在远处看着。 潞王是为潞藩的官吏送行的,他本人得到皇帝特许,在开藩的前几年不用去就藩。直到潞藩稳定后,才会亲自过去。 刘宗周则是对黄宗羲这个弟子极为看重,希望他能够做出一番功绩。 袁可立弟子刘理顺在江南试行的掣签选举法、冯铨等阉党余孽在海外自贸区试行的西方票选和抽签,都让产生了危机感—— 虽然他是重制礼乐的负责人,也是国会的提出者。 但是如果国会的主导权被他人取得,对他来说总有些不够尽善尽美。 所以他很希望黄宗羲能做出成绩来,建立更完善的议会。 怀着这个想法,他对黄宗羲也提供了很多支持,并且鼓励其他没功名的弟子过去。 潞王也因为此,对他很是友善。毕竟潞藩开辟,需要很多读书人做官吏。 不过因为朝廷有制度,不许藩王结交大臣,潞王并没有和刘宗周深交,在送走潞藩臣子之后,就乘坐马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还带上了李玉。这是他在京城的友人之一,都是擅长音乐的人。 回想着刚刚听到的《男儿当自强》,潞王大声夸赞道: “这首歌写得好啊!” “虽然用词直白,却能直击人心。” “给海军将士当战歌,恰合他们所想。” “皇上当真有才学,竟然能写出这种词。” 对此感觉不可思议,不断在李玉面前拍马屁。 他的话有些半真半假,真的是的确羡慕,因为他写不来这种词。 假的也在于此,他不认为这种白话词,能上得了台面。 如果不是皇帝写的,估计早就被人批烂,打入俚俗民歌一类。 李玉有些明白潞王的想法,因为他最初看到这首词时,也觉得太过直白。 不过听多了就习惯了,他笑着向潞王道: “这首词虽然不如《送别》文雅,但是作为军歌,却是恰如其分。” “毕竟军中将士,识字的人都不多。如果用词文绉绉的,没有多少人能唱出来。” “皇上还为禁军将士写了一首军歌,相比起来就有深度多了,你看……” 拿出炭笔写了几句话,呈给潞王观看。 潞王看着他在奔驰的马车上,仍旧稳稳当当写字,内心非常称赞。 然后看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顿时长吸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这首歌好,相比《凯歌》也不遑多让!” “是在唱岳飞吗?歌名称作什么?” 李玉笑着说道: “精忠报国!” “皇上希望所有禁军将士,都能怀精忠报国之心、树平定天下之志。” “让我堂堂中国,让天下四方来贺!” “皇家乐团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在禁军、关宁军等军中,推广《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平定天下”这个口号,最初是对辽东军队说的。 所以它虽然被作为禁军军歌,却仍被要求在关宁军传唱。 希望关宁军的将士学岳飞,直捣黄龙平定后金。 —— 这个想法虽好,但是如今的军中,如今最流行的却不是《精忠报国》。 而是朱由检为推广陈子龙修订的《三国演义》,创作的《三国战将歌》。 这首歌结合正在连载的《三国演义》,还有报纸上挑起的三国武评,成为军中最喜爱的歌曲之一。 很多人哼着歌争论三国战将武力高低,每次都能引来很多口水。 张镜心随着锦衣卫去御营勇士营挑选护卫时,就看到一些军士,敲着军鼓唱《三国战将歌》: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阪坡前逞英雄…… 还有些士兵扮演赵子龙、张翼德、吕奉先等人打架,动手论个高低。 张镜心看得心惊肉跳,陪同他挑选护卫的戚昌国却笑道: “都是些闲着没事干的小崽子,不用理会他们。” “你看看都看中了谁,可以选几个做护卫。” 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让张镜心选些有本事的勇士,作为随身护卫。 毕竟是大明的使者,不能轻易折进去。 张镜心本就对这次出使十分担心,对此很是用心。 他仔细看着场中的比斗,见到一个扮演赵子龙的勇士,接连打倒了几个人。 顿时大声叫好,询问道: “这个人怎么称呼?” “能不能调去使团做护卫?” 戚昌国闻言哈哈大笑,有些忍俊不禁地道: “张先生选他,莫非是以为他好武艺?” “那你可看走眼了,他只是长得俊而已!” 张镜心这下疑惑了,询问道: “长得俊就不能有好武艺吗?” “我看他接连打倒了张翼德、吕奉先,还一枪挑了几个人。” “有此人在,千军皆可辟易!” 戚昌国这下笑得更大声了,就连旁边听到的军士,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还有人打趣道: “张山,听到了吗?” “有人说你千军辟易呢!” “要不要上战场露两手,让大伙儿都看看。” 张山同样哈哈大笑,掩面向众人道: “别说了!别说了!” “再说我就演不下去了。” “这皇家乐团也真是的,好好的让我们演什么角抵戏。” “练了一辈子武,现在只能去演戏……” 一番话听得张镜心莫名其妙,勇士营的将士却心有戚戚。 当初他们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为的不止是争夺天下第一勇士的名号,还是为了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皇帝对他们也极为看重,不但专门组建了勇士营,还从武学中派遣了很多人做教官。 很多能带兵的勇士脱颖而出,在朝鲜、草原等地得到了立功机会。 但是更多的人却不会带兵打仗,只有一身勇力。 这些人皇帝也不是不重视,给他们安排了武术教官等职位。 但是相比起领兵的将领来说,落差却有点大,很多人还想靠勇力得到出头机会。 不过,在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从草原上回来后,这种声音就小多了。 因为就算以他的勇力,在大规模作战中也没有多大意义。 尤其是今年大宁之战后,只有勇力的勇士就更不受欢迎了—— 无论武艺多高,都是一铳了事! 在勇武型家丁都被淘汰的当下,勇士营留下的将士很失落,他们是被时代淘汰的一群人。 朱由检在一次视察御营,察觉到这种状况后,想了几个办法,安置留下的这群人。 角抵戏就是其中之一,他仿照后世的摔角,让皇家乐团把戏剧中的武戏挑出来,专门编写剧本,在舞台上表演相对真实的武打戏。 张山就是因为形象俊朗,被选为赵子龙的演员之一。 在皇家乐团按皇帝指示编写的剧本中,有赵子龙打败吕奉先的剧情、也有被吕奉先打败的剧情,让扮演角色的演员根据舞台上的形势,相对自由发挥。 刚才张山等人演练的,就是其中一段。 初次见到的张镜心,还以为张山真的能横扫千军。 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张镜心也没有羞赧,而是笑着说道: “连我都以为是真的,可见你们演得好啊!” “这角抵戏一定会大受欢迎,如同学生喜欢的话剧戏。” 一番恭维的话,让勇士营将士大声叫好,对张镜心也有了认同感。 得知他的来意是挑选护卫出使后,这些留下来的人纷纷自荐,希望能成为使团一员。 张镜心顺利挑选了十多位勇士,作为使团武官。 张山也因为形象俊朗,被他选在身边充门面。 这些人都要随他接受培训,学会出使礼仪。 如果有人做得好,还有可能被留在藩属使馆做武官。 这也是朱由检为勇士营找的一条出路,利用这些御营出身的人,加强对藩属的掌控。 使团和使馆的官员属于理藩院,可以由皇帝自行任命。具体就武官来说,属于情报系统,接受锦衣卫情报委员会调遣和指挥。锦衣卫在藩属的机构,会由这些人建立。(本章完) 第815章 民间武装定位 武道大会还要不要办? 这是一个问题。 作为朱由检抬举武将的举措之一,武道大会本就受到一些文官反对。 在大宁之战显示勇武型将领的没落后,举办武道大会,受到更多文官反对。 尤其是在军中势力越来越大的文职军官,更是对武道大会普遍不感冒。认为这些勇士,已经被时代所淘汰。 和传教士有了更多交流的徐光启,就以西方骑士比武为例,在武英殿军事会议上进谏道: “臣听说勇士营的一些勇士,如今只能用来去演戏。想到一二百年前,骑士比武在泰西风靡一时。” “但是如今却已没落,没有多少人热衷这种比赛。” “陛下举办的武道大会马战比赛,和泰西骑士比武极为相似。” “臣以为当效法泰西,取销这种比赛。” 阐述骑士比武在西方的现状,认为这种残酷落后的比赛,在大明应该取消。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甚至还举出一些民间马战受伤的例子,阐述骑士比武的危险。 尤其是法兰西国王亨利二世因为骑士比赛去世,更是被很多官员提起—— 显然这些人在皇帝多次提到泰西的事情后,对泰西国王的事迹也有了关心。 朱由检对此虽然很欣慰,但是他对文官这个时候针对武道大会,却是颇为生气。 如果时间早些就罢了,如今各地的武道大会都已经举办了,还选拔出来了明年进京参赛的武人。 朝廷在这时候取消,不是逼着那些武人造反吗? 所以他斩钉截铁地道: “武道大会不可取消,马战比赛也要继续。” “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朕若不收他们,岂不是让他们走投无路只能造反?” “这种把人才往外推的话不要再提,武道大会不但要办,还要再扩大些规模。多设一些项目,招揽更多人才。” 这番话语太过直白,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举办武道大会的用意。 以至于群臣听到后都有些语塞,不知道如何继续劝谏—— 皇帝都明说了举办武道大会是为了吸纳人才、不让那些人造反,难道他们还劝皇帝不接纳那些人,就逼他们造反? 想想如今大明各地的乱象,群臣都知道他们在这点上说服不了皇帝。 那些出身西北的官员,更是在听到这番话后改变立场,认为确实应该多吸纳武人。 负责戡乱救灾的袁可立,更是道: “如今天灾不断,饥民遍地。” “只要有人振臂高呼,就能生出一伙盗贼。” “臣以为与其让有勇力的人在乡间,不如让他们在朝廷。” “若有高迎祥、张献忠之辈,更是能为大明拓边。” 朱由检点头颔许,对袁可立如此配合还是很满意的。他说道 “朕设立武道大会的目的就是如此,把更多潜在的盗匪提前招安。” “这些人有勇力就用,立功就要封赏,甚至赐他们爵位。” “但是如果做了朝廷的官却不用心,那就严惩不贷。” “现在距离上一次武道大会已过三年,陕西的县尉已经任满。兵部和锦衣卫派人,同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一起仔细查探。” “戡乱有功的就升,让他们去山西、河南,承担更重的责任。” “有过者就罚,调他们去九边塞外。” “总之朝廷用人,不可纠缠于文武出身,更不可区别对待。” “无论县尉是何出身,当了这个官职,就能参加集议。” 反手给武道大会出身的官员一个政策,把县尉制度推广到山西、河南,并且推行有县尉参加的集议会。 此前县尉这个官职刚设置时,遭到很多文官反对。提出增设县尉的孙传庭,更是被文官视为叛逆。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没多少官员反对了—— 因为有县尉的陕西情况确实比较好,在灾害比山西更重的情况下,竟然比山西更加安稳。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县尉制度获得有力支撑。那些家乡被盗贼侵扰的官员,普遍支持增设县尉。 就连南方,在李若琏南下迅速清理打行整顿治安后,增设卫尉署、治安署或县尉的做法,也得到很多支持。 可以说县尉制度的推广,已经是大势所趋,再顽固的文官也没办法反对。 不过枢密院的官员,还是争取了一个政策: 那就是文职军官,可以转任县尉。 朱由检思索之后,对此点头同意。 因为此前的县尉制度是临时定的,多有不完善之处。甚至为了安稳地方,允许那些被招安的强人在当地上任。 这种办法实行时间长了,一定会在地方制造出豪强。如今大规模推行,肯定不能这样来。 所以朱由检要求: “县尉属于官员,要遵守官员的回避制度。” “无论文官还是武官,对此都不能违反。” “其中,高级吏员回避本乡,七八九品官员回避本县,四五六品官员回避本府。” “更高品级的官员,则要对本省回避,除非得圣旨特许。” “如有违反,允许官员和公众人物揭发弹劾相关官吏。” 这都是大明早就有的成熟制度,甚至监察官员不止要回避原籍,还要回避曾经的仕宦地点。 以前大明的低品级官员不多,对这些规定得不够清楚。 如今朱由检要大规模增加低级官员代替吏员,当然要把回避制度完善。 不过都不用本地人也有坏处,那就是官员在当地没有根基,一些政策可能无法落实下去。 这时典史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作为吏员之长,没有品级却能列席集议会,向当地吏员传达县集议会决议。 种种办法,在经过君臣商议后,都定下了制度,作为任命地方官员的依据。 —— 定下这些之后,朱由检才把话题,重新转回了武道大会。 他在费心安置勇士营的将士后,其实也察觉到了当前选拔勇士的办法,有些不合时宜—— 很多只有勇武的人,并不适合当将领,让他们做官他们也学不会。 所以他更坚定了把武术转向体育的心思,下令道: “明年武道大会已经即将举办,此时不宜再改。” “但是崇祯七年的武道大会,就要想办法变一变,选拔出朝廷需要的人才。” “徐卿方才不是说到泰西的骑士比武吗?” “崇祯七年的武道大会可以增设这个项目,看看人们接不接受这个比赛。” “如果效果良好,那就在崇祯十年修改马战的规则,形成大明自己的骑士比赛。” 当前大明的马战,还是有些太倾向于实战,对于观众来说,就显得不那么好看。 相比来说,西方骑士比武百年前就开始没落,到现在已经转变成娱乐性质的骑士竞技表演。 朱由检希望汲取其中有益的部分,让大明的武道比赛,向体育运动转变。 徐光启听到自己的建议部分被采纳,脸上浮现喜色,急忙答应下来。 朱由检在此之后又说道: “古语有云:侠以武犯禁。” “民间一些人士有了武力,血气方刚之下容易违犯禁令。” “这是朕举办武道大会,招揽他们的原因。” “但是就如有些儒者不愿当官一样,有些武人,也不愿在朝廷任官。” 提到这里,朱由检的言语顿了一顿,观看群臣的反应。 因为“侠以武犯禁”的前一句话,就是“儒以文乱法”,这是韩非子的名言。 在场的大臣自然有知道的,不过他们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没想到,对此视而不见。 就算朱由检把武人和儒者并列,也没有人给出反应。 这让他觉得可以说得更直白些,继续道: “对不愿当官的儒者,朝廷推出礼法考试,允许他们考上之后担任吏员,或者做讼师、律师,不让他们随意用言辞扰乱法纪。” “对武人,朝廷同样要给出路,不让他们造反。” “各级武道比赛,还有武术段位,就是为此而设。” “武道协会要加强对中高级武者的监控,把他们纳入监管。” “武道大会,就是针对武人的最高级别赛事,相当于针对文人的礼法考试,必须由朝廷主办。” 群臣听着这些话语,感觉极为刺耳。 因为皇帝把儒者和武人并列,分明是把他们也当成不安定因素。 兵部侍郎熊明遇道: “陛下,朝廷已有武举,何必举办武道大会?” “用武举选拔人才,自可让武人归心。” 朱由检闻言冷笑,反问道: “武举选拔出来的人才,是纯粹的武人吗?” “他们通晓兵法、熟读经典,更应该以预备将领和文官视之,不是纯粹的武人。” “先前朕说的话语,熊卿难道没听明白?”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责,是在说熊明遇在胡搅蛮缠。 熊明遇想着皇帝刚才给出的理由,就算心里面仍旧有看法,此时也不敢提出了。 再说他就被皇帝厌弃,认为他听不懂话语。 其他文官同样不敢再插话,只能听着皇帝道: “民间的打行等暴力团伙,不能只靠卫尉寺去治理。” “武道协会,当有辅助执法权。在必要时抽选武者服役,管控暴力事件。” “如同民兵一样,在卫尉寺警员许可后,辅助执法治安。” “武道协会的注册武者还可以组织保险队、保安队、开拓队、探险队、佣兵团、镖局等武装力量,如同民兵一般,辅助军队征战。” “他们可以购买武器,立功同样能够获得封赏,一切等同民兵。” “针对他们的管理办法,枢密院和锦衣卫商议着来。” 这个决定,出乎群臣意外,他们没想到皇帝对武者这么优待。 就连袁可立也有些犹疑,劝谏道: “陛下,单独的侠士尚且以武犯禁。” “这些人有了武装之后,恐怕会更不安分。” “他们带着部下欺凌官吏,地方该怎么办?” 朱由检笑着说道: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可以把每个地方的民间武装限制在一定规模,给他们民兵资格,不脱离官府控制,只在发生动乱时放开。” “还有,对境内的武装力量慎批,把他们引导去海外塞外。” “我大明是礼仪之国、文明之邦,军队也当是王者之师,有些事做着不方便。” “这时就显出民间武装的用处了,可以让他们帮忙清理不听教化的夷狄。” “只要能完成朝廷的任务,对过程不要多管。” 明着说让他们去干脏活累活,清理不服从的夷狄。 群臣对这番话大多很是不适,举着仁义大旗,对皇帝纷纷劝谏。 朱由检听得眉头大皱,知道这些人仍没有改正观念。 前些日子他已经把夷狄定为禽兽,不怀德而只畏威。 没想到一些人仍没有改变看法,仍旧幻想着感化不听教化的夷狄。 他心中生气之下,恨不得把这些人丢给建虏感化他们。但是想想他们面对建虏可能滑跪投降,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思索先贤言语,朱由检询问道: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 “此言何解?” 这句话出自《孟子》,属于四书之一,群臣自然是熟读的。 大学士施凤来道: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朱由检继续问道: “那朕把清理叛乱夷狄的事情交给民间武装,是不是在行仁义?” 群臣哑然无语,施凤来则凑趣道: “孟子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 “陛下不愿知道清理夷狄的过程,正因为怀着仁义。” “夷狄纵是禽兽,陛下也不忍见其死,如同君子远庖厨一般。” “这是因为陛下怀着大仁!” 这个解释,让群臣听得神色扭曲。朱由检却极为满意,夸奖施凤来道: “施学士熟读《孟子》,应当参与《孟子》点校。” “对先贤言语中的微言大义,一定要仔细领会。” 用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确定了对叛乱夷狄的政策: 放任民间武装去清理,让他们干脏活累活。 避免使用军队干这个,引来文人非议。 民间力量在即将到来的开拓时代中,开始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们将从大明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转变为开拓移民的先锋队。(本章完) 第816章 历代正统帝王和历史分期 从对民间武者的使用,强调对蛮夷的态度。 朱由检这番话传出后,群臣更加认识到: 皇帝很重视华夷之辨,不把和大明敌对的蛮夷当做人。 既然如此,蛮夷之君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那些主动汉化的半华半夷之君,同样要单列出来。 黄立极得知此事后,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中国编年简史》稿件,忍不住叹了起来: “这书都没有写完,就要重新修改。” “华夷大防严格后,历代正统和年号,都要再审一遍。” 想想这其中的工作量,他就感受到了艰难。 但是如果不改的话,如何作为科举教材? 到时候被学子指出来就会引人嘲笑,他黄立极的名字,有可能因为修史臭起来。 已经从内阁卸任、只担任资政大臣的张瑞图,同样也感觉之前的心血被白费,感叹道: “这简史看似简单,其实却很麻烦。” “黄帝纪元和帝王年号的对应要确定,还要计算干支、回历、西历纪元。” “这些好不容易完成了,正统方面又出了问题。” “陛下说有无统时,你说这些该怎么写?” 只要提到这个,国史馆参与简史编撰的官员,就是一肚子埋怨。 当初皇帝要求编简史,最好在当年完成编撰。 众人本以为没有什么难度,几个月就能写出来。 没想到动手之后,才发现其中难度。 单是年号和正统,就耗费了他们几个月。 在各种历法纪年对照表完成后,黄立极只能向皇帝请求,宽限编撰时间。 朱由检编撰简史的目的就是收买群臣,让他们在文治上立下功绩。对此自然是一口答应,给他们宽限了三年。 打算在明年考试的时候,以简史中的内容划定出题范围。 黄立极、张瑞图在去年卸任大学士后紧赶慢赶,终于完成了第一稿。 没想到还没等年底献上去请功,就因为正统问题,让这部书面临着修改。 如此一来,他们的功绩自然是泡汤了。甚至因为再次延期,有可能惹得皇帝不快。 想想这件事情,黄立极就感到头疼。但是事情总得面对,他向张瑞图道: “简史修改不是咱们自己的事情,各个分卷同样也要修改。” “不如一起上疏,请求陛下裁决。” 张瑞图想想也是如此,于是和房壮丽、杨景辰、袁可立等人一起上疏,请求皇帝定夺。 朱由检此时几乎忘记这件事情了,看到他们的奏疏,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想着前段时间有关帝王庙的争议,他召集国史馆和礼部、太常寺的人员,一起讨论这件事: “帝王庙中,如今有十五帝、三十二位从祀名臣。” “还有忽必烈和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老温、伯颜等蒙元君臣,在偏殿接受祭祀。” “这个人数,确实有些太少,朕以为应把历代正统,都放在其中祭祀。” “哪些帝王是正统,咱们就一代一代数,确定后把他们的本纪放进去。” 和群臣一起商议,把正统帝王和年号定下来。 凡是被列为正统的帝王,都放在偏殿祭祀。那些主动汉化的半华半夷之君,同忽必烈一样列在偏殿。 以此形成公论,史书以此编撰。 群臣对此都很有兴趣,热烈地探讨三皇五帝和夏商周的正统。前面这些争议不大,只是在秦国灭东周后,有一段时间正统缺失。 然后秦灭六国,方才再次出现正统。 按照这个结论,秦始皇应该列入帝王庙。 但是秦始皇作为一个特殊的皇帝,显然是不能简简单单就放在偏殿祭祀的。 不说皇帝的称号来源于秦始皇,按照前段时间朱由检定下的天朝说法,夏商周之后第一个天朝,就是由秦始皇开启。 这样的皇帝不放在帝王庙正殿,还有哪个皇帝能配? 朱由检道: “秦始皇开创帝制,此后汉朝制度,对秦制多有借鉴。” “他的开创之功不可磨灭,应该放在帝王庙正殿。” 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同秦皇汉武,一直并称一般。 群臣却对此很不习惯,因为秦始皇的名声太差了。 儒家六经都因为他不全,产生了今文、古文之争。只要是信奉儒家的臣子,就没有人愿意把他放入帝王庙正殿。 他们纷纷引经据典,说明秦始皇是暴君。这样的君主功业再高,也不应该放在帝王庙正殿。 但是也有人觑到了皇帝的想法,开始附和皇帝,杨景辰道: “三代之治久远,秦始皇开创的天朝,实为可望可及的第一个天朝上国时代。” “若是秦始皇不在帝王庙正殿,臣不知还有哪位帝王当得起?” “就连汉初君臣,也不过是沿袭秦制而已。” 显然,他看出了皇帝对秦始皇的推崇,在这里为秦始皇做辩解。 群臣面对这种迎合皇帝的言语,当然是纷纷斥责。 他们最大的理由,就是夏商周三代是天朝,秦朝纵然是天朝,也称不上特殊的时代。 不过要问他们夏商周三代之治具体是什么样,这些人又说不出来。 支持杨景辰的臣子越来越多,一些人开始认同,秦朝是第一个可望可及的天朝时代。它不像三代之治那么遥远,如同雾里看一般。 这样开创天朝的君主都不能在帝王庙正殿,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争论,慢慢有了想法,向群臣道: “中国历史如此之长,单用朝代划分有些太繁。” “朕以为,古代史应该分期,分成太古、远古等时代。” 仿照后世的历史分期,开始给古代史分时代: “太古洪荒远不可考,没有留下文字记载,现在只知道那时使用石器、陶器,使用结绳记事,还有城邦部落存在。” “远古之时,三皇五帝治世,黄帝采首山铜铸鼎铸剑,说明那时开始使用铜器。在仓颉造字之后,更是有了文字记载。” “但是因为时间太远,他们的事迹大多不可考,夹杂在神话传说之中,可以称为传说时代。” 这个说法,群臣是认同的。他们也不认为有关三皇五帝的记载全都是真实的。甚至三皇五帝都有很多说法,如今帝王庙中采用的不过是其中之一。 所以,太古史和远古史就不是完全的信史,史书的内容只是按流传下来的经典编撰。 远古之后就是上古,朱由检道: “夏商周三个朝代,可称为上古三代。” “这三代留下的记载更多,还有很多青铜器、玉器、竹简被发掘出来。” “尤其是周朝的历史,相对最为清晰。” “在国人暴动和共和行政之后,更是能精确到每一年。” “编年史的内容,主要从此开始。” 这个提法,群臣也没有多大意见。甚至他们在平时,都用上古三代称呼夏商周。 很多儒家士子的理想,就是恢复三代之治。 然后朱由检借着这个概念,开始借题发挥。在上古三代之后,提出中古三代: “秦灭六国之后,东周战国结束,上古时代也至此而止。” “秦朝废封建、置郡县,实行中央集权,此为中国历史一大变。” “车同轨、书同文、度同制,树立天下一统的规范。” “工具也从铜器转向铁器,开垦出更多的私人土地,公有的井田制瓦解。” “故而朕以为,秦朝和上古三代截然不同,它和汉朝、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可以称为中古时代。” “其中,秦汉唐最强盛时可称天朝,是为中古三代。” 这样一个说法,明显拔高了秦朝的地位。将其称为中古时代的开创者,而且是中古三代之一。 再有人说学习三代之治,只要不指明是上古,秦汉唐就能被包含在里面。 那些信奉儒家的臣子想到这里,顿时感觉一阵恶心。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学习秦制的那一天。 这些人也不认为秦朝有这样重要的地位,袁可立提出质疑道: “陛下,秦汉三公九卿,隋唐三省六部,并非完全相同。” “若说秦朝开创了一个时代,隋朝岂不也开创了新的时代?” 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但是不足以把隋唐和秦汉完全区分开。朱由检道: “无论三公九卿还是三省六部,根子上都是中央集权。” “中古时代也以天下一统为目标,汉武帝任用儒家留下的大一统,影响到了现在。让中国分裂之后,一次次重新统一。” “从秦汉到隋唐,基本确定了中国的核心之地。汉人作为华夏民族的主体也开始形成,和胡人等外夷相区别。” “这一时期的汉人积极向上,无论文明还是繁华程度,都是远超周边。” 这是中国历史上辉煌时代,群臣回想对秦汉唐的印象,都有神往的感觉。 无论对这三代有多少诟病,他们都必须承认,秦汉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强大—— 梵语和泰西语言对中国的称呼,就是来源于秦。 汉人、唐人这两个称呼,更是成为了周边对中国人的代称。 中古时代,确实是中国的奠基时期,秦汉唐的强大无可置疑。 与之相反的是宋朝,无论是面对辽金元,还是面对西夏、安南,宋朝都敢失败。中国在宋朝的时候,再不复天朝上国的地位。 甚至连燕云、河套、交趾这些地方都没收复,为了抵御外敌三易回河、决开黄河,让河北和黄淮残破,遗祸到了现在。 朱由检神色沉重地道: “中古之后是近古,具体来说就是宋元。” “这是中国第一次对周边没有优势,甚至被外夷所灭,导致夷狄入主中国。” “近古留下来的教训,吾等君臣要引以为戒。” 这番话语,让群臣沉默。 因为皇帝这是再次承认亡天下,认为蒙元是夷狄入主中国。 汉人和华人在这个世界并不特殊,也有可能完全被灭。 承认这个对一些人来说比较难,幸运的是蒙元入主中国不过几十年,就被太祖驱逐回草原。 中国又一次迎来复兴,进入到了当代。 朱由检满是自豪地道: “本朝就是当代,是太祖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所建。” “到了成祖之时,更是恢复了中古时代的核心疆域,在天下间恢复了天朝上国地位。” “如今朕重制礼乐,希望同诸君一起,再一次重返天朝。” “不知诸位卿家,可愿随朕完成这个伟业?” 群臣闻听此言,自然山呼万岁,表示愿意支持皇帝。 同时,他们也从近古宋元时期的没落,认识到中国成为天朝上国,并非理所当然。 两宋三百多年都没办到,大明也仅仅在成宣之时,维持了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诟病秦朝一统天下的时间短呢? 更多的朝代根本没有成为天朝,甚至只能说是割据势力。 所以,在这一番分析后,秦始皇顺利地列入帝王庙正殿。秦朝在中古时代的地位,根本就绕不开。 朱由检在确定秦始皇的地位后,又增加了汉武帝等开创天朝的君主。并且按历史分期,把正殿中帝王的位次重新排列: “帝王庙正殿五室,中一室三皇,东一室五帝。” “西一室本为夏禹、商汤、周文王,后以周文王终服事殷而罢。” “但朕以为不然,文王实为周朝开创之主,后期得到诸侯拥护和商朝争天下,至少能并列正统,地位与夏禹商汤并列。” “再加上征伐殷商的武王,西一室当有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四位帝王,作为上古帝王表率。” 这个说法,得到群臣拥护。 因为他们幻想的完美君主,就是周文王。“文”字在谥法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皇帝把周文王重新请回帝王庙,他们当然支持。 禹汤文武这四位上古三代君主,也确实应该放在一起。 确定这点之后,朱由检继续说道: “又东一室原为周武王、汉光武、唐太宗,又西一室原为汉高祖、唐高祖、宋太祖、元世祖。” “后来因唐高祖由太宗得天下,他的祭祀被罢去。元世祖在嘉靖二十四年被迁出,如今再次请入,列入祭祀半华半夷之君的偏殿。” “朕以为如此分室实在有些混乱,当在又东一室祭祀秦汉君主、又西一室祭祀隋唐宋君。” “秦始皇、汉高帝、汉武帝、汉光武,除了秦始皇之外,汉朝三帝皆用谥号称呼,放在又东一室。” “隋高祖、唐高祖、唐太宗、宋太祖,都用庙号称呼,放在又西一室。” 在增加周文王、秦始皇之外,又增加了汉武帝、隋高祖、唐高祖。 帝王庙正殿中被祭祀的帝王,总数达到了二十位。 群臣有些不解,袁可立道: “汉武帝以开创天朝功绩入庙,尚且能说过去。” “隋高祖、唐高祖又有什么功绩,能列入帝王庙正殿?” “隋朝未能征服高句丽,称不上是天朝。唐高祖以唐太宗得天下,何德何能在正殿被祭祀?” 朱由检仔细解释道: “隋朝虽然称不上天朝,但是隋高祖恢复汉姓、统一南北,是让中国恢复统一的大功绩。” “再加上隋高祖有开皇之治的治世之功,他有资格列入正殿祭祀。” “至于唐高祖,不管怎么说都是唐朝的开国之君。唐朝的各种制度,尤其是投碟自应、定期考试的科举,是在武德年间定下的。” “他得天下不全靠太宗,足以有正殿祭祀的资格。” 这个解释,结合了如今提倡的华夷大防。隋高祖的功绩,被凸显了出来。这位从普六茹恢复杨姓的君主,得到群臣称赞。 但是唐高祖的功绩,却仍不能服人。因为唐初的制度基本是沿袭隋朝,唐高祖也没在开国时立下什么大功绩。 推崇唐太宗的袁可立,此时就反驳道: “唐太宗在李靖大破突厥后,曾言‘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 “此虽权宜之计,却让唐高祖不宜列入正殿。” “按陛下所定的正统观,蛮夷之君不为正统,更何况是向蛮夷称臣的人。” “只有贞观三年大败突厥后,唐朝方能以正统称之,唐太宗才是真正的开创之君。” 这番话语一出,顿时对唐高祖的地位产生暴击。 群臣很多人赞同此论,强调华夷大防的朱由检,也不得不承认袁可立这个说法的正确: 如果承认对突厥称臣的唐高祖为正统,中国正统君主的地位就低于蛮夷之君,不符合孔子说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所以唐高祖不但没被列入帝王庙正殿,甚至连偏殿都不可以—— 因为他当皇帝期间一直向突厥称臣纳贡,根本就不能称为正统之君。 与之相反,唐太宗虽然前期对突厥称臣纳贡,却很快就灭了突厥洗刷耻辱。所以他不但是正统之君,还能凭功绩列入帝王庙正殿。 就连宋高宗,虽然在绍兴和议后向金称臣,却因为此前是独立君主,可以称为正统之君。他的继承人宋孝宗也是如此,在隆兴和议后恢复了独立地位。所以两人能称为一段时间的正统之君。 按照华夷之辨的观点,历代正统帝王和年号,被朱由检和群臣从古到今确定了一遍。所有正统帝王,都被列入帝王庙偏殿祭祀。功绩大者,更是被列入了正殿。(本章完) 第817章 批宋和儒学 正统帝王的确立,对朝野都是一件大事。 朝廷需要以此编撰史书,对帝王庙和文庙、武庙等庙宇进行修改。 士子则需要重新学习,避免在考试答题时犯错误。 就连出版的书籍,审核也更严格起来—— 凡是与朝廷定下的正统帝王观点相矛盾的,都不允许公开出版。 批评正统帝王的言论,更是需要有史料做支撑。否则以诽谤论处,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这是在礼部出版厅成立后,对历史类图书的再一次收紧。 朱由检需要通过树立正统帝王,把中华之君和夷狄之君、半夷之君区分开,明确华夷之辨。 所以他此时断不容忍某些文人编排帝王,冲击刚刚被强调的华夷观念。 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人的思想已经定型,改变他们的观点很难。 所以他给这些人找了事做,把对宋朝帝王的批评放开—— 反正宋朝皇帝在世时都要忍受大臣的口水,大明的人自然同样可以批评他们。 为了引导人们多讨论宋朝,减少对其他正统帝王的质疑,朱由检提出了一个问题,征询朝野士民: “宋朝为何衰落,让中国不再远超四夷、失去天朝上国地位?” “它为何会被夷狄所灭,导致中国第一次亡天下?” “大明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让朝堂官员和民间士人思考,找到问题的答案。 朝堂官员不用说,民间得知皇帝的征询后,纷纷在报纸上发表意见。 前段时间有关君臣民的征文,让很多人脱颖而出,甚至被赐与元士身份。 如今皇帝又发出了征询,那些自忖有才能的,自然要一展才学。 一时间,报纸上尽是此类文章,充满了对宋朝的抨击。 前段时间提出华夷之辨的艾南英,此时大胆发挥道: “宋朝之所以亡天下,根源在于皇帝。” “宋朝皇帝防备武将,导致宋朝风气转向文弱。” “相比汉唐雄风,两宋可谓是卑躬屈膝。” 从赵匡胤陈桥兵变得国不正说起,引经据典阐述宋朝皇帝为了防备武将制定的种种措施。 进而得出结论:宋朝衰弱的原因在于皇帝。 赵宋得国不正,贻害中国数百年。 言辞如此尖锐,让很多看到的人惊出一身冷汗,担心他被以诽谤问罪。 不过在艾南英安然无恙继续讲学后,很多人琢磨出了其中意思: 皇帝允许他们批判宋朝任何人。 很快,宋朝皇帝的各种事迹,都被翻了出来,被人来回抨击。 什么黄袍加身、烛影斧声就不说了,宋高宗的“臣构言”、送韩侂胄首级求和……都成为了热门话题。 人们开始进一步认识宋朝,认识到衰弱下的糜烂。 宋朝皇帝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很快一落千丈。就连向往宋朝“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士人,这时也不敢为宋朝皇帝辩解。 但是他们不出头,不代表就会被忽视。 很快便有人指出,宋朝皇帝是与士大夫治天下,宋朝的士大夫也有问题。 由此延伸到宋朝士大夫的学问,开始对宋朝经学的抨击。 什么道学、理学、心学……几乎无一幸免,都被人们拿着放大镜审视。 在批宋成为主流声音的情况下,这些学问的缺点,自然被指了出来。 —— 朱由检看着这种情况,心中很是得意。 因为他批判宋朝就是拿它做反面例子,避免有人把君臣民共治天下,执行成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 其次就是把宋明儒学掀翻,引导儒家走到新的道路上去。 这件事他早就已经动手,之前就鼓励实学、科学等学派。并且以“大同”、“小康”等概念,吩咐刘宗周修订《礼经正义》。 但是理学的统治地位,却仍没有被撼动。甚至还有人打着杨时的名号,重建东林书院。 朱由检不耐烦和这些人纠缠,打算从宋明理学诞生的根源着手,通过否定宋儒的治国实践、否定他们的学术观点。 如此,理学、心学才能被打倒,让实学、科学得到出头的机会。 这个做法,可谓天翻地覆,关系到大明所有士人。 朱由检谁都没有告诉,只是在暗处推动着一步步走下去。 不过也有人有所察觉,例如被朱由检推着走向实学的钱谦益。 他在察觉到宋朝的衰落和宋儒有关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实学的机会。 如果他能借此机会让实学成为主流,他在学界的地位,定然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说不定就能取代刘宗周,主持重制礼乐: “世曰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他刘宗周现在是学界泰斗,我若想取代他,必须在学界获得更高的地位。” “这次批宋之风,背后有没有隐秘呢?到底是不是机会?” 琢磨着这场批宋风波,主持《大同报》的钱谦益,从中察觉到操纵的痕迹。 尤其是他作为太常寺卿,知道皇帝对厘定帝王庙祭祀的重视。也知道这件事情,很可能引来争论。 但是如今报纸上讨论帝王庙的却很少,大多在根据历史分期批宋。 这让他想到了皇帝的惯用手段—— 转移舆论焦点。 再想到自己被皇帝引导着创立实学时,就听到的对理学、心学的批判,他更是可以确定,这场批宋风波的背后一定是皇帝: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皇上对理学、心学,这是早就不满啊!” “实学、科学,都将迎来机会。” 清楚地知道皇帝在扶持他的实学之外,还扶持徐光启的西学,并且改了个名字,结合传统的学问,将其称为科学。 如果他的实学派不动手,估计科学派就会动起来。 到时理学、心学倒了,大明的学界就会以科学为尊。 这是钱谦益不愿看到的,所以他虽然对皇帝能不能掀翻宋朝儒学有疑问,却仍打算动一动。至少要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动作,而非全力扶持科学。 很快,钱谦益就帝王庙的改建写了一封奏疏,并且请求觐见,在皇帝面前陈述。 朱由检答应了他的请求,召钱谦益独对。(本章完) 第818章 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 “帝王庙的改造方案做好了?” “先生细讲一下。” 乾清宫中,朱由检有些随意地道。 他不知道钱谦益请求觐见的目的为何,但是还给了他独对机会。 钱谦益听到“先生”这两个字,心里顿时一颤。认识到自己在皇帝眼中,还有一些地位—— 皇帝对尊重的臣子,向来以“先生”称之。 他是按皇帝的要求修改《恒产论》后,才得到这个称呼。 只是相比刘宗周一直被尊称先生,他和其他大臣一样,时而被皇帝称为“先生”,时而又称为“卿家”。 一切都看是否符合皇帝的心意。 所以,他在皇帝心里还有一些地位,但是称不上高。至少和刘宗周那样的人不能比。 这是他最不甘的一点,让他下定决心,在学界提高地位。 坚定了在学术上支持皇帝的信心,钱谦益回应皇帝道: “臣和太常寺、礼部的官员集议,确定了帝王庙正殿的改造方案。” “按照陛下所说,祭祀对中国有大功绩的开创之君。” “庙中设主不设像,只设相应神位。” “中龛三皇,伏羲、神农、黄帝神位。左一龛五帝,少昊、颛顼、帝喾、尧、舜神位。” “右一龛上古三代四王,夏禹王、商汤王、周文王、周武王神位。右二龛隋唐宋君主,隋高祖、唐太宗、宋太祖神位。” “以上四室,皆无任何争议。” “惟有左二龛增设秦始皇、汉武帝神位,又把汉高祖改称汉高帝,太常寺一些官员略有意见。” “帝王庙既然称庙,臣等以为应该用庙号称之。” “汉高帝改称汉太祖,汉武帝改称汉世宗,汉光武改称汉世祖。” 这是一些臣子的提议,认为既然在帝王庙,就应该用庙号称呼。 朱由检听到之后,却是很不习惯。 因为他习惯了汉武帝、汉光武的称呼,就连汉高帝,也是根据此前称呼的汉高祖规范的。全部改称庙号,反而觉得不适。 所以,他想着帝王庙正殿中其他帝王的称呼,说道: “周文王、周武王以谥号称呼,并无什么问题。” “汉朝之时谥法尚严,可以用谥号称之。” 谥法崩坏,是从唐朝开始的,在此之前的皇帝,多以谥号称呼。 像是隋高祖杨坚,更为人熟知的称呼就是隋文帝。直到唐朝皇帝滥用谥号,方才以庙号称呼皇帝。 钱谦益显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太常寺有官员提出意见,他也必须反馈,向皇帝道: “话虽如此,汉朝其实更重庙号。” “两汉二十八帝,有庙号者不过七位而已。” “若以庙号称呼,显得更为尊贵。” 朱由检懒得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决定道: “帝王庙中神位,书写的都是全称。” “所谓汉武、光武称呼,不过约定俗成的简称而已,并无什么问题。” “当然,简称汉太祖、汉世宗、汉世祖也不错,允许称呼庙号。” “但是因为人们不熟悉,只作为第二简称。” 用和稀泥的办法,解决这个争议。 这在实际上虽然没改变,却给足了钱谦益面子。 让他知道皇帝心情不错,继续道: “帝王庙正殿之外,臣等商议增设四座偏殿。” “左一殿祭祀历代正统帝王,有夏商周、两汉、西晋、唐、宋的正统之君,三代和汉晋唐宋各有一室。” “右一殿祭祀正统不振甚至无统时割据一方的帝王,如东周春秋战国、秦末战乱、汉末三国、东晋南北朝、唐末五代十国的帝王。凡有可取之处,皆可享受祭祀,每个时期一室。” “左二殿祭祀历代名臣,现有从祀名臣三十二人,同样按朝代分室。” “右二殿祭祀半华半夷帝王,及其有功之臣,按北朝、辽、金、元等分室。” 呈上一幅图纸,绘着帝王庙改造后的布局。 如此直观的图像,让朱由检一目了然,得到他的赞许。夸赞道: “卿等思虑得如此完善,当真是用心了。” “将参与人员的名单记下来,完成后论功行赏。” “这次重修帝王庙的经过,先生也要写文章记下来。在帝王庙中立碑,背面刻上参与人员名单。” “以后,允许士民去帝王庙祭拜,让庙中有功君臣,接受香火祭祀。” “这方面如何管理,太常寺想办法安排。” 钱谦益闻听此言,当真喜出望外。 皇帝让他为重修帝王庙写文章,还在庙中立碑,无疑能让他留名在里面。 参与人员名单也由他拟定,是给了他拉拢他人的权力。 只要帝王庙重修好,就是他青云直上的阶梯。 所以纵然他对皇帝让士民参观帝王庙有些不认同,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种能蹭着先贤留名的事情,错过就不会有。 他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担任太常寺卿还庆幸起来—— 虽然这个职位只是小九卿,以前还被视为虚职。但他如今能在帝王庙留名,就是靠担任太常寺卿职位。 当然,他更希望的是凭自身功绩,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在帝王庙名臣殿接受祭祀,这需要立下绝大功绩。 这让他下定决心道: “前日陛下谈古代分期,曾言太古用石器、陶器,远古三皇五帝用铜器,上古三代用青铜器、玉器,中古使用铁器。” “微臣略有所得,既《恒产论》之后,新作一篇《兵器论》。” “请陛下指点!” 将自己费劲心思写成的《兵器论》,首先呈给了皇帝。 这是他前些日子和毕懋康交流时听到了一番话,揣摩皇帝话语后写出来的,在皇帝观看时解释道: “装备部毕枢密曾言: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 “认为火器是中国战胜四夷的根本。” “但是大明之前,历代却少有火器,他们为何能战胜四夷呢?臣以为当是用其他武器。” “石器、铜器、铁器,皆能作为武器。” “中国率先使用这些兵器,故而能战胜周边四夷。” “直到前宋之时,铁器不独为中国所有,辽金西夏等地,皆能制作铁器。” “故而中国从中古时的强盛,陷入近古时的衰落,甚至被蒙元所灭。” “直到太祖使用火器驱逐胡虏,方让中国重新强盛起来。” “陛下革新火器,让大明军威重振。” 紧扣兵器这个主题,颂扬当今皇帝。(本章完) 第819章 生产论和煤铁时代 第819章 生产论和煤铁时代 朱由检看着钱谦益的《兵器论》,颇是有些欣喜。夸赞道: “朕不过泛泛而谈,没想到先生听得如此认真。” “这石器、铜器、铁器、火器四种兵器之说,确实极为贴切。” “尤其是这句:自石器而铜器、而铁器、而火器,器之变也。” “先生当真是大才,认识到器物在变!” 指着钱谦益《兵器论》中的一句,对其大为夸赞。 这句话已经在讲兵器的演进,认识到器物不是一成不变。 单是这个思想,就胜过了这个时代的很多人—— 某些人的脑子如同岗岩一般,一直顽固不变。 留着钱谦益确实没错,这个人脑子足够灵活、而且身段够软。 朱由检已经在考虑,通过钱谦益把更多的知识放出去,经过他的润色,转变为时人能接受的观点。 不知皇帝的想法,钱谦益听到夸赞后,胡子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写《兵器论》就是为了迎合皇帝,为此没少翻阅皇帝提过的书籍。 想到皇帝前段时间曾引用《韩非子》,他在这个只有君臣两人的场合,大胆道: “韩非子曾曰:上古之世,有巢氏构木为巢以避群害、燧人氏钻燧取火以化腥臊,皆得以王天下。” “但是若有人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 “臣由此言察觉器物同样如此。” “若是在秦汉为士兵配铁器,可称神兵利器,凭之战胜四夷。” “但是到了宋朝仍旧只用铁器,必为四夷笑矣!” “宋朝正是没及时改进兵器,方被蒙元所灭。” “大明改进火器驱逐胡虏,让大明进入新时代。” 引用韩非子的著作,作为自己的理论依据。 这样的话在外面他是不敢乱说的,避免被其他儒家士人抨击。但是在皇帝面前他却大胆说出来,表明自己对法家有认识—— 制定礼法的重任,自己也能担起来。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后,果然很是高兴,赞赏道: “先生曾说: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果然对礼法颇有见解。” “韩非和李斯的法家,本就源自荀子。只是走偏了路,丢了礼的指导,用刑名残民害民。” “不过其中有益的地方也要汲取,用礼乐把法律引到正路上来。” 给钱谦益这种行为定了性,认为可以借鉴法家有益的部分。 隐含的意思就是可以把法家收编,融入儒家中来。 正愁着实学根基不深的钱谦益,当然很是欣喜。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法家改头换面,作为自己的学问。 想到皇帝曾经在审查阉党时提出“二阶层四要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思路: 要用客观实证,把实学引入断案。 让那些学习礼法的人,都绕不开实学。 —— 想着这个前景,钱谦益就如饮甘醇。不过更让他惊喜的,是皇帝接下来的提点: “这《兵器论》虽然不错,却失之狭隘。” “先生仔细想想,除了做了兵器之外,石器、铜器、铁器还能用作什么?” 钱谦益思索了一下,回道: “石器、铜器、铁器,平时也可使用。” “农人可以用其开垦,工人可以用其做工,商人可以用其交换。” 朱由检颔首赞许,总结道: “农工商皆可用于生产,故而石器、铜器、铁器,可称为生产器具,或者说生产工具。” “先生所说的‘器之变’,其实是生产工具的演变,进而带动了兵器演变。” “所以先生的文章不该是《兵器论》,而是要称为《生产论》,作为《恒产论》的下一篇。” “在实学指导下改进器具,用于发展生产。” 引到钱谦益的实学,向指导生产发展。 告诉大明的人财富不是恒定的,可以发展生产,增加总体财富。 钱谦益虽然认识不到这一点,也不懂什么是生产工具。但是《生产论》这个词,却让他醍醐灌顶,认识到皇帝为何说他“狭隘”—— 能和恒产对应的,可不就是生产吗? 区区兵器的论文,如何能作为《恒产论》的下一篇。 之前就琢磨过发展生产、让更多人有恒产的钱谦益,此时心悦诚服道: “陛下所言甚是!” “《恒产论》的下一篇,确实应该为《生产论》。” “只是这石器、铜器、铁器用于生产还好说,火器如何用于生产?” “难道用它开矿,或者去做炮仗?” 想不出如何用火器,用于发展生产。 但是撇开火器的话,在兵器的观点上又不完善—— 他写出《兵器论》的原因,就是因为大明用火器重振军威。 朱由检闻言微笑,没有正面回答,引导钱谦益道: “石器、铜器、铁器,还可以继续细分。” “先生仔细想想,陶器、玉器,是不是属于石器?” 玉是石的一种,把它称为石器理所当然。 但是把陶器也称为石器,却让钱谦益有些不解: “陶器为烧制而成,为何称为石器?” 朱由检解释道: “石块形状多样,有拿到手里就能用的,更多的需要打磨。” “这磨制一个水瓮,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故而先民抟土成型,把它烧成类似石头的石器。” “最初的陶器,就如土器一般,后来才烧制得越来越结实,演变成为瓷器。” “如果把天然的石器称为旧石器,陶器、玉器等人工打磨制造的石器,可以称为新石器。” “算上两者之间的过渡阶段,石器时代可细分为旧石器时代、中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 这在后世是常识,此时却听得钱谦益耳目一新。 他虽然没想明白石器时代的细分和火器有什么关系,却耐心听皇帝继续讲下去: “铜器时代,和石器时代一样可以细分。”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铸剑,使用的天然的铜块,它的颜色大多是红色的,可称为红铜时代。当时铜石并用,处于过渡阶段。” “夏商周三代时,人们已经知道在铜里面加上锡或铅,提高铜的硬度。后人发掘出来的大多是青色,可称为青铜时代。铜器已经成为主要生产工具,同时用作武器。” 这是铜器时代的细分,钱谦益仔细琢磨后,觉得确实有道理。他顺着皇帝这番话,推测道: “石器、铜器都有天然的,铁器也应当有。” “这铁器时代细分,第一个是不是用天然铁的时代?” 朱由检哈哈大笑,很满意钱谦益能够自己想出来。铁器时代的细分他也是自己琢磨的,讲解道: “古人称铁为恶金,它的冶铸对当时来说非常难。” “无论是陨铁还是天然铁块、或者简单冶炼得到的块炼铁,都需要锻打之后才能使用。” “故而铁器时代的第一个细分时代,可称为锻铁时代。当时铜铁并用,处于过渡阶段。” “随后人们掌握了冶炼铁的技术,开始大规模生产铁器,完全以铁器为主,进入冶铁时代。” “中古汉唐、近古宋元,甚至本朝,都处于冶铁时代。” 这个解释,让钱谦益恍然,试着道: “火器以铁制成,只有大规模冶炼铁,才能生产出足够的火器。” “所以陛下是说,如果以生产工具而论,当用冶铁时代,代替火器时代?” 朱由检点头赞许,又微微摇头,谈起了另一件事: “装备研究院反馈,军中装备的线膛铳,膛线打几百发就被磨平了。” “这是大明空有线膛铳这种利器,却难以大规模装备的原因。” “欲要生产线膛铳,必须使用钢铁,而且是更优质的钢铁。” “所以朕以为,下一个时代是钢铁时代。” “火器时代这个词语,当用钢铁时代取代——” “只有足够的钢铁,才能生产出足够的火器来!” 讲述自己的观点,认为铁器时代可细分为锻铁时代、冶铁时代、钢铁时代。 大明现在就处于钢铁时代的前夜,全面火器化需要更多的钢铁。 这是历史上发生的时代演变,但是此时说出,那就是在预言。 钱谦益听得激动不已,因为他认识到皇帝让他写的《生产论》,不止是总结历史,还能用于指导未来。 如果这个预言成真,写出《生产论》的他,就可能在未来的钢铁时代中,成为人们敬仰的圣贤。 这让他身体都有些颤抖,在脑海中梳理皇帝的理论,是不是足够完善: 『石器时代,对应的是太古洪荒。』 『铜器时代中,红铜时代对应的是远古三皇五帝,青铜时代对应的是上古夏商周三代。』 『铁器时代中,锻铁时代对应的大概是春秋战国和秦代,是铜铁并用时代。』 『冶铁时代应该从汉朝开始,朝廷当时就很重视冶铁,还开了盐铁会议,留下一篇《盐铁论》。』 『中古之时,汉唐都是靠铁器战胜四夷,生产出曲辕犁等工具。』 『近古燕云等地丢失,冶铁技术外传。宋朝铁器虽然生产更多,却没和周边拉开差距,又因为骑兵劣势,不断遭到失败。』 『直到太祖驱逐鞑虏收复燕云,加强对草原的封锁,让蒙古人现在连铁器都很难造出来。』 『这段历史,确实可以说是冶铁时代。』 这些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可以确定的,钱谦益不确定的是,接下来是不是钢铁时代: 『钢比铁强,又源于铁。』 『直接冶炼出钢铁很难,但又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如果铁器时代继续演变,确实有可能是钢铁时代。』 不断在心中说服自己,钱谦益越来越相信,接下来就是钢铁时代。 但是钢铁用于生产火器还好说,用于发展生产,应该生产什么呢? 用钢制造的农具,比普通铁制农具好多少? 钢铁真的能创造一个新时代?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 “能!” “钢铁一定能创造一个新时代!” “公路和建筑用的钢筋混凝土你可知道?” “如果有足够的钢铁和水泥,朕就打算把大明的道路全部修一遍。” “还有京津铁路,因为钢铁产量少,不得已用了铁条木轨。” “如果生产的钢铁多,就能完全用铁轨。” “轨道马车、人力轨道车的车轮和车架,都需要使用钢铁。” “这都是钢铁现在的用途,将来需要得更多。” “如果有人改进钢铁的生产技艺,生产出更多更便宜的钢铁,一定能推动新时代的到来。” 这番话语,让钱谦益想到了京城各地修建的公路。 因为钢铁价格高昂,很多路使用了竹筋加固水泥,相比钢筋来说,自然有所差距。 京津铁路他虽然没有见过,却知道太仆寺对此很重视,皇帝还允许发行了债券。 这条路如果显出作用,大明将来对钢铁的需求,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接下来的时代,确实有可能是钢铁时代。 为了增强说服力,朱由检还说道: “还有一件事先生应该知道,文思院等机构正在研制蒸汽机。” “它的气缸要求,和火炮非常相似,同样需要高质量的钢铁。” “如果这种机器发明出来,可以代替马匹拉轨道车。到时铁路上面,用的钢铁就更多。” “同时也需要更多的煤,接下来的钢铁时代,更确切地说是煤铁时代。” 仔细讲了蒸汽机的构造,以及所用的燃料煤炭。 并指出如果要大规模冶炼钢铁,最合适的原料就是煤炭。 所以接下来的钢铁时代,也可以称为煤铁时代—— 人们将使用煤炭冶炼的钢铁发展生产,大规模地改造世界。 钱谦益知道煤炭能冶炼钢铁,只是质量较差,不能和木炭冶炼的钢铁相比。 但是遵化铁厂都曾经因为没有足够的木炭关闭,冶炼更多钢铁需要的燃料,确实应该是煤炭。 他对皇帝的理论也越来越信,再想到皇帝曾得太祖成祖托梦准确预言干旱,他心中已经猜测: 这多半是太祖成祖的提示,预言不会失败。 心中极力说服自己,钱谦益向皇帝道: “陛下所言,发人深省。” “臣定按陛下所说,写出一篇《生产论》。” 朱由检笑着认可,但他觉得《生产论》如果只写生产工具,有些不够完善。琢磨之后又道: “除了按生产工具分期外,还可以按生产关系分期。” “远古氏族联盟、上古三代封建、中古中央集权,都是不同的时代。” “这些也要写入《生产论》,把两者关联起来。” 指点钱谦益书写生产关系,并且和生产工具、生产力相关联。 (本章完) 第820章 从帝制到礼制 按生产关系分期,朱由检自然是仿照五阶段论来的。 不过后世的五阶段论是按西方的社会发展形态总结出来的,在东方并不适合。 例如所谓的封建社会,后世通常是指秦汉到明清之间的古代,对应西方的中世纪。 但是封建这个词,此时指的是封邦建国、分封众建,并无衍生出的专制等含义。 西方的中世纪称为封建很确切,中国秦朝以后的社会,根本不是封建。 秦朝实施的政策,更是指明了“废封建,置郡县”。把秦朝之后的中国古代称为封建社会,可谓张冠李戴。 把实行封建的夏商周三代称为奴隶社会,更是荒谬至极,会引来儒生的集体反对—— 不说夏商周是不是广泛使用奴隶,把儒家向往的三代之治称为奴隶社会,是刨儒家根基的事情。 万一出现周公、孔子是奴隶主等谬论,儒家还如何继续存在? 不可能和所有儒生作对的朱由检,没有沿用后世的五段论。而是按封建这两个字的本意,把夏商周三代定为封建时代。 秦朝之后的朝代,则称为中央集权、或者说帝制时代。 三皇五帝等远古时期,称之为氏族时代。具体又可细分为母系氏族、父系氏族、氏族联盟、城邦国家等时代。 再往前连氏族部落都没有的,则称为原始时代,或者说蒙昧时代。 这样就有了四个分期,概括历史上的各个时代。 钱谦益听得一头雾水,不知生产关系为何与这些挂上了关系。 朱由检仔细解释道: “生产关系,可以说是人们在生产过程中所结成的相互关系,主要包括生产资料的所有关系、生产过程的组织与分工关系、产品的分配关系三个方面。” “例如井田制下,庶民集体耕种井田,周边为私田、中间为公田。通过耕种公田,缴纳相应赋税。” “但是后来铁器出现,人们开垦的私有土地越来越多,不乐意耕种公田,甚至招募佃户开垦私田。” “这样通过井田征到的赋税就变少,为了在这种变化下保障税收,鲁国规定按亩纳税、不分公田私田。这就是所谓的初税亩,承认了地主对私田的所有权,促使地主开垦更多私田。” “这就是生产关系的改变,土地所有制、租佃关系、纳税和剩余产品分配,都包含在里面。” “鲁国改变之后,各国都随着变。其中秦国的制度最适应这种改变,政权组织形式由分封众建改为中央集权,最大限度地调动国力。” “与之相反的是楚国,一直在内部封建,无法形成合力。导致楚国虽大,却终究亡于秦。” 这种剖析历史的方法,让钱谦益听得耳目一新,同时有更加胡涂之感—— 如果说按生产工具分期他还能很快明白的话,按生产关系分期,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明白的他,只能按惯常的方式,拿笔把这些内容记下来。 朱由检见此就知道他没听懂,吩咐道: “好好记下来就是!” “文章写好了再拿给朕修改。” “现在你只需要记住: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相互作用,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会反作用于生产力。” “朕的重制礼乐,就是改革大明的生产关系,让其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并且有所促进。” 说着,他问钱谦益道: “由秦汉到宋元,皆是帝制时代。” “先生觉得,下一个时代当是什么?” 钱谦益看着自己记下来的封建和帝制,想着皇帝登极后一直推行分封,试着道: “陛下是想把帝制和封建结合起来,取此二者优点。” 朱由检微笑颔首,向他说道: “帝制集权力量集中,但是对周边的开拓,却是差了一点。” “从秦汉到本朝,中国的核心之地没有多大变化,就能看出这点。” “相比周朝的扩张,可谓相差甚远。” “如今,大明的船只已经能远航四海,大明的士兵也能征服海外。” “故而朕重启封建,把大明疆域向周边扩展。” “同时为了支撑扩张,核心的大明帝国仍要实行中央集权。” 这就是帝制和封建相结合,是他想出来的最适合这个时代的组织形式。 钱谦益闻言拜服,更明白了皇帝为何一直推行封建,而且在前面确定了大明天朝、大明帝国和藩属的概念。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如此,大明今后,可称为封建帝制时代!” 朱由检听到这四个字,险些就要笑出声来。不过他是不想让人以为自己专制的,这已经不符合现在这个时代,所以他明确道: “无论封建还是帝制,都是朕采纳的组织形式之一。” “它们都是以礼法做保障,真正说起来,应该称为礼制时代——” “礼制高于帝制,即使朕贵为皇帝,也要遵守礼法。” 再次明确皇帝遵循礼法,朱由检道: “从蒙昧时代到氏族时代,再从封建时代到帝制时代,生产关系是不断演变的。” “前宋已察觉这个变化,但是它选择的重文轻武、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最终证明失败。” “朕汲取这个教训,决定文武并重、君臣民共治天下,使用礼法治国,进入礼制时代。” “先生在写生产关系的时候,可以指明这一点。” 这番话语,让钱谦益的脑海,终于清晰起来。 他想着各个时期的生产工具、生产关系变化,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感觉。像是察觉到历史的潮流,不断奔涌而来。 这让他发自内心地拜服道: “煤铁时代、礼制时代是大势。” “臣愿辅佐陛下进入新时代!” 朱由检哈哈大笑,起身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希望先生能尽展所学,不要辜负这个时代!” 走到钱谦益面前将他扶起,又对他的疑问,认真解答回应。 在君臣二人的努力下,《生产论》的雏形,逐渐草拟出来。 这篇文章以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变化为中心,详细阐述了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工具的变化,对生产关系和政权组织带来的改变。 并且用生产工具和生产关系指导历史分期,把各个时期的显著特征归纳出来。 尤其是文章中明确预测,下一个时代是煤铁时代、礼制时代。号召人们发展煤铁生产、拥护重制礼乐,促进大明进入新时代。(本章完) 第821章 世道必进,后胜于今 崇祯四年的正月,有些波澜不惊。 这是完全实行新历法的第一个年份,朱由检没有搞什么新活,避免出现事端。 为了稳定,他甚至在正月初一举行了正旦朝会,以便群臣习惯。 同时,他还明确在正月朔日举行朝会,并且把年假时间,延伸到正月十八。 直到正月十九京城各衙门才会正式开印,期间安排官员轮流值班。 这自然受到了官员们的欢迎,尤其是他们在年末之时,收到了朝廷发放的年终奖金—— 这是发行辅币券获得的收益,被朱由检决定全部用来发奖金,让他们更加支持辅币券。 朝堂上的大臣还另有赏赐,朱由检以他们在詹事府任职为由,从内廷收益中分出一部分给他们发奖金。 每人都收到了至少一百辅币券,多的甚至和年俸相当。让他们对皇帝经营产业的怨念少了许多,对当今皇帝更加支持。 新历法也推行得顺顺当当,没有人再跳出来和皇帝作对。 同时,新历法的名字也正式定下了,由太阳历改称日月历。 这不仅是因为日月两字更适合大明,还因为新历法实行后,为了表明月相变化,在一些日期增加了“朔、望”等月相标识。 如此一来,它就不是单纯的太阳历,而是太阴太阳兼备,以太阳为主的阴阳合历。 所以它的名称,就顺势改为了日月历。 配合印刷工坊印制的低价年历表,人们接受得很快—— 这种年历表,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年历表印制的。上面有数字日期、干支、朔望等标识,整合在一个表格内。 虽然没有黄历那么完善,却因为低廉的价格,很受人们欢迎。 就算不识字的,也有很多人购买。他们拿着辅币券上的数字,辨认年历表上的数字日期。 有闲钱的家庭,更是会购买新钟表,拥有显示时间、日期、干支、月相的能力。 这种钟表,同样是在朱由检提示下发明的。 他在后世见过拥有日历、月相等功能的复杂功能手表,就指示钟表工匠研究。 日历表最先被发明出来,因为新历法每月都是三十日,非常固定的周期。除了年底的几个闰日需要手动调节外,日历表的研制非常容易。 甚至还有人加上了干支,显示每日对应的干支时间。 月相表看着复杂,其实却很容易。 因为月相的更替周期是29.5天,只要把月相齿轮定为59,就能用图案显示朔月、新月、望月、残月等月相。 在皇帝指点下制作出表盘后,月相表很快就被制造出来。 虽然还没能按皇帝的要求缩小到一个手表里,但是高档座钟上面,已经增加了日历表、干支表、月相表等表盘。 这让各种时间显示得更直观,有力促进了新历法的传播,得到朱由检的称赞。 总之,今年开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确保新历法的实施,实现平稳过渡。 同时,《生产论》的放出,也转移了舆论热点。 更多的人把注意力放在这篇文章上,而非在新历法上找事端。 —— 张溥就是在这种局面下进京的,随行的还有陈继儒、杨廷枢、吴昌时、吴伟业、张峣等人。 他们大多是来参加科举的,有的则有其他目的。 陈子龙看到张溥等人到来,立刻上前迎道: “天如兄,你可总算回京了!” 又向陈继儒道: “眉公竟然也来了,真是让人想不到!” 对陈继儒这个隐士的进京,感到极为惊奇。 陈继儒听到这番话苦笑,似乎不想提进京的原因。 张溥在旁笑着道: “眉公是没办法了,被一帮女子堵着骂。” “来京城是想躲清净,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陈子龙听到这番话,才想起京城中的一个传闻: 皇后对陈继儒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不满,阻止他成为元士。 陈继儒如果想被特赐元士出身的话,就必须澄清这句话,甚至把女子纳入国会。 这显然是一件麻烦事,但是陈子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陈继儒竟然在江南被女子骂,还没有人敢管。 这让他好奇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眉公在江南都会被人骂,难道官府不管?” 江南的官员士绅,没少从陈继儒那里得到指点。 不可能没人维护他,帮他解决困难。 吴昌时这时笑道: “那就是因为天如兄了。” “他组建的女工协会,天天派人去眉公门前静坐,时不时还有人去骂街。” “官府就是想管,总不能连静坐都不许。” “更何况那些官吏,哪个没有母亲、妻子?” 这就是陈继儒最为难的地方,那些和他交好的官员以母命为由,根本不想插手这件事,以免恶了皇后甚至皇帝。 女工协会因为进献宫女伺候皇后,同样也觉得有靠山。她们在一些贵妇的支持下,整天去陈继儒门前。 就连张溥也约束不住她们,让陈继儒在江南成了笑话。 所以,不管陈继儒愿不愿意成为元士,解决“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已经成了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他在江南连年都没有过,就随着张溥等赶考的举子进京。 到了京城之后,情况确实是好多了。 虽然京城有女子学堂,仍旧在报纸上孜孜不倦地批判他。 但是这些人大多出身富贵,不会像江南的女工那样骂街。 陈继儒感受到了久违的清净,和钱谦益、董其昌、陈仁锡等人交往甚密。 甚至就连袁可立,也参加了他们的聚会,谈到了京城最热门的历史分期问题: “牧斋在《生产论》提到的历史分期,当真让人耳目一新。” “以往都有人说今不如古,如今看器物之变,方知世道必进、后胜于今。” 这是《生产论》发表后,报纸上提出的一个观点。从石器、铜器、铁器的演进,驳斥了厚古薄今的说法,得出“世道必进,后胜于今”这个结论。鼓励人们努力进取,创造出更胜前人的伟业。 这点在枢密院得到了很多支持,他们这些对武器变化感受最深刻,很容易赞成这个结论。 但是也有很多人不认同这一点,引用先贤的话,说明今人远不如古人。(本章完) 第822章 用事实说话 厚古薄今是一个传统,大明的科举考的就是四书五经,士子也很喜欢引经据典。 就连朱由检重制礼乐,也不可避免地引用先贤言语,作为改制依据。 可以说当下的大明,天然存在着一批崇古派。 他们对重制礼乐本就心有疑虑,在钱谦益发表《生产论》,高喊着进入新时代后。这些人的心里,可谓惶恐不安。 即使他们心里希望用礼法约束皇权,对所谓的礼制时代不怎么反对。 但是对于按生产工具分期,还有“世道必进,后胜于今”这句话,却是极力诋毁。 当前报纸上争论最激烈的两拨人,就是崇古派和厚今派。 他们从生产工具争到生产关系,从朝廷制度争到礼乐法律,从文学艺术争到道德伦理……几乎什么都要争论一遍。 最初崇古派毫无疑问占优势,但是在厚今派把陶器和瓷器、青铜器和铁器、竹简和纸张……展示出来后,他们在器物这一块,牢牢站稳了脚跟。 而后在其他方面,也开始和崇古派有来有回。 让京城的士子,都是大开眼界。 陈继儒虽然刚刚进京,对此也有所耳闻,笑着向众人道: “崇古派有其道理,厚今派也不是毫无依据。” “依我看,应该学习当今皇上的两分法,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这番话语,有些和稀泥的意思,但是也有些新奇。 董其昌疑惑道: “什么是两分法?” “难道要分成两个部份看问题?” 其他人也有些疑惑不解,陈继儒笑着解释道: “这是我从张天如那里听到的,他说皇上曾提到:” “任何事情都有阴阳两端,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例如君臣民的地位,就是皇上用两分法做的解释。” 这是他写有关君臣民的文章时,和张溥交流时听到的—— 其实就是辩证法,朱由检曾和张溥等人交流,打算把这个理论按当下的行文方式写出来。 同时在写的还有阴阳论、矛盾论,以及阐述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心物论,都以辩证法为本。 这点在场的众人大多不知道,但是钱谦益却从《恒产论》、《生产论》的创作过程,猜测皇帝可能和张溥合作写文章。这让他的心里,顿时有了危机感: 『看来从陛下那里听到理论的,不止我一人啊!』 『张天如若是中了进士去当起居注,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把皇帝和张溥隔开。 面上和颜悦色,钱谦益笑着说道: “既是按皇上的办法,定有新颖之处。” “我等洗耳恭听,看眉公如何点评古今派。” 陈继儒笑称不敢,在谦虚了几句话后,方才道: “皇上把君臣民的地位,按集体和个人分论。” “我对古今二派,则按器具和道德分论。” “以器具来说,古人定然是不如今人的。现代人用的火铳,古人任何兵器都比不上。” “但是以道德而论,古之圣贤德行,却让人高山仰止。” “今人之所以崇古,向往其德行而已!” 这番话语一出,众人顿时大声叫好。 认为陈继儒这个评价,可谓极为贴切。 今人的器物胜过古人是肯定的,各种流传下的器具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是要说今人的德行胜过古人,谁都不会相信。 像是至圣先师孔子,足以为万世表率。 不过也有人不太赞同,袁可立道: “古之圣贤是从古至今数千年积累起来的,每个时代的圣贤,不见得多于现在。” “像是蕺山先生刘公,那就是颜回一样的人。” “牧斋先生的《恒产论》《生产论》,放在古时也是能开宗立派的学问。” “我们这个时代的圣贤,未必少于前代。” 这番话对刘宗周、钱谦益极为推崇,并且把两人并列。 钱谦益听到后连说“不敢”,心里却简直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逢迎皇帝、按皇帝意见写文章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提高学术地位吗? 如今效果显现,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正确。 这场聚会,很快变成了对钱谦益的夸夸会。众人对他能写出《生产论》,都是极为惊叹。 这可不同于《恒产论》有先贤理论做依据,《生产论》几乎都是新琢磨出来的东西。 在不知钱谦益如何写出这篇文章的人看来,钱谦益能提出这个理论,足以在儒家开宗立派。 钱谦益为了显示这篇文章是自己写的,对其中内容熟悉得能够倒背。无论人们提出什么样的疑问,都能轻松解答。 可以看出他是把《生产论》真正放在了心上,不像写出《恒产论》后,被张溥、刘理顺等人争夺解释权时,才主动站出来宣扬这个理论。 朱由检要的也是这个效果,他需要钱谦益带领一帮人,为自己冲锋陷阵。 这些人如今在报纸上,也是批宋的主力。认为宋朝就是走错了路,方才导致亡天下。 他们已经琢磨着批倒宋儒,把程朱理学打倒,确立实学的地位。 —— 学界这些动向,陈子龙等人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不但身在报界,消息极为灵通。身份上还自认是士子,对学术理论极为关心。 尤其是和陈子龙针锋相对的艾南英,如今就在《大同报》上为钱谦益的《生产论》做鼓吹,几乎把钱谦益吹成当代圣贤。 陈子龙心里很是气不过,却又找不出什么理论驳倒钱谦益的《生产论》。只能自己生闷气,时而在报纸上阴阳怪气。 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生产论》的大行于世,钱谦益、艾南英等人,获得了越来越高的地位。 想着这些事情,陈子龙有些气闷地向张溥道: “天如兄回来就好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是把人气坏了。” “那个艾南英,一直在报纸上非议我们。” “还有那个钱谦益,又搞出了一篇《生产论》。” 拿给张溥仔细看,让他认真研读。 张溥这一路上都在坐车,对京中的消息不免有些迟钝。 虽然他看了《生产论》后觉得不错,却没想到给陈子龙这么大的压力。 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民间讨论三国的不是更多吗?” “我在进京的路上,都听到有人讨论《三国演义》。” “《明报》的发行量,也比《大同报》更多。” 这是显而易见的,张溥在路上看到北方各地都有售卖《明报》,对《明报》的发展情况很是欣慰。 但是陈子龙要的却不止于此,他有些怀念《三国演义》刚发行时,各大报纸上的热烈讨论。 没想到不过一个月,这股风潮就过去了,他就算修得再好,报纸上讨论最多的也是《生产论》。 拿着近几期的报纸,陈子龙道: “天如兄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你看三星的作者,哪个报纸上最多?” 这是国会道德委员会,前些日子给公众人物评定的星级。 三星就代表着道德楷模,在社会上有着一定影响力。 这些作者以前很喜欢在《明报》上发表文章,但是在《生产论》发表后,他们却更倾向于在《大同报》上讨论。 偶尔投稿给《明报》的,也多是崇古的保守派。 陈子龙可是在皇帝安排下学科学的人,怎么会认同这些人? 所以他接连拒稿后,这些人就转向了其他报纸,以至于在《明报》上发表文章的,变得越来越少。 现在因为《三国演义》的连载,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但是《三国演义》连载结束后,《明报》的发行量就可能一落千丈,甚至迎来崩盘。 张溥察觉到这点后,心中也有了危机感。 因为他知道《明报》是自己的舆论工具,他在舆论上的才能,是皇帝重用他的原因。 万一《明报》崩盘了,就代表着他的舆论才能没那么强,皇帝以后可能就不再看重自己。 所以他对这件事很重视,当即道: “不能放任此事,我们要多找些撰稿人。” “你把三星作者按名单去请,给他们更多稿费。” “咱们《明报》发行量这么大,不信用钱找不来人。” 陈子龙闻言却面露难色,解释道: “我已经提高稿费,向很多人约稿了。” “可惜这些人自持身份,大多没有回应。” “咱们的朋友大多是年轻士子,评不上三星作者。” 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现在大多是士人。被评为三星作者的,更是称得上某地士林领袖之一。 这些人可不是单纯用钱就能吸引的,更别说他们多有家业。 在商业氛围浓厚的南方,或许能靠钱打动一些人。但是在北方却很难行得通,尤其是钱谦益是小九卿之一。 张溥去年在南方呆惯了,此时方才想到南北方的区别,拍了拍自己脑门,也感觉有些难办。 —— 直到他觐见时被皇帝安排了一件事,方才想出来应该如何破局: “设立新闻奖褒扬报界,为获奖者授予公士、甚至元士身份。” “难怪这次进京,陛下让我带着张峣。” 朱由检颔首笑道: “现在报刊行业虽然蓬勃发展,却显得有些良莠不齐。” “新闻奖设立的目的,就是把榜样竖起来。” “尤其要让记者,切实担起民间御史的责任。” 这是他翻阅舆情司的简报,查看到的动向。 在加强对公众人物的监督、对记者等群体进行监管后,他发现敢在报纸上抨击官员的,一下子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他要的效果,所以他希望树立榜样,鼓动“民间御史”去冲锋陷阵。 为此,他拿出了多个公士名额,甚至还承诺每年至少授出一个元士身份。 张溥听到这个极为兴奋。皇帝这个态度,显示了对舆论的重视,他的才能大有发挥余地。 而且皇帝特意让他带上张峣,明显是在表示,要把张峣树为榜样,特赐元士出身。 这对他来说也是荣誉,弟子都有了元士身份。 所以他当即道: “臣一定全力办好新闻奖,请陛下放心。” “不知这个奖项,都有哪些种类。” 朱由检道: “最重要的就是公共服务奖,新闻要为公共事业服务。” “朕打算授予张峣这个奖,并特赐元士身份,表彰他在雇工斗争中的表现。” “他作为斗争焦点一直没有屈服,为这次保障雇工权益、释放奴婢,做出重要贡献。” 褒扬张峣在雇工斗争中的作为,认为这是一个有抗争精神的人才。 不过,苏州雇工斗争中功劳最大的显然不是他,朱由检看着张溥又道: “其实这个奖应该授给先生。” “不过先生有状元之才,还是暂不授予元士了。” “且让你的弟子沾光,继续在报界发光发热。” 明着告诉张溥,让张峣不要因为成了元士就去做官,而是要留在报界。 毕竟是树立的报业榜样,不能特赐了元士身份就跑去当官。 张溥听到这里一阵可惜,因为他还想着让弟子当官帮衬自己的。 不过想想张峣的才能,觉得把他留在报界也不错,至少能帮自己掌管《明报》。 所以他答应了这一点,打算回去就告诉弟子。 然后,朱由检又和他商讨设立新闻通讯奖,表彰军中和衙门的通信员、通讯员,包括新闻发言人等撰写和发布官方通稿的人员。 还有新闻传播奖、新闻专题奖、新闻栏目奖、新闻媒体奖、新闻评论奖、新闻访谈奖等新闻类奖项,表彰相应新闻和人员。 另设编辑奖、排版奖、校对奖、印刷奖、记者奖、作者奖、报刊文学奖、连载文学奖、图画奖、连环画奖、广告奖、创新奖、技术奖等小奖,表彰相应作品和人员。 最后又来了重头戏,朱由检专门设立了几个奖项,表彰“民间御史”: “对于在一线调查新闻的记者要专门设立奖项,如调查记者奖、调查报告奖等,表彰他们的功绩。” “要让调查记者成为舆论监督的主力,成为民众的喉舌,鼓励他们用事实说话,把大明的真实状况展露出来。” “对这些人,要优先评选三星。一线调查记者在三星记者中的比例,不得低于一半。” “公共服务奖,优先授予调查记者。” 亲手写下“舆论监督,群众喉舌”和“用事实说话”两幅大字,作为对调查记者的期许。 张溥看着这几个字,很快诞生了一个想法,知道了如何让《明报》多出三星作者。(本章完) 第823章 陈继儒臣服 新闻奖设立的风声,很快从宫中传了出去。 毕竟新闻需要的是广泛传播,朱由检对此根本没有要求保密。 甚至授与张峣公共服务奖、特赐元士出身这件事,还被广为宣传,增强新闻奖的吸引力。 报刊行业人士,在知道有可能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对新闻奖可谓趋之若鹜,热烈支持这个奖的举办。 陈继儒也在关注这件事,在得知张溥的弟子张峣要被特赐元士,对此求而不得的他,险些因此破防: “张峣是什么人?” “在老夫面前都说不上话的小字辈。” “他都能成为元士,老夫成为元士怎么这么难?” 对他这个成名已久的隐士来说,董其昌、袁可立才是他的平辈。钱谦益、钱龙锡等人,已经算是晚辈。 更晚的张溥等人成名后还能勉强和他说上几句话,张溥的弟子张峣,在他接见张溥时都说话的余地。 然而,这样的人却要被授予元士,成为皇帝口中的“国士”之一。 这让一直以国士自诩的他,如何不感到愤懑? 但是看着皇帝赏赐张峣的理由,他却无话可说—— 人家张峣是解决了雇工在新礼乐制度下的地位问题,的确有称得上国士的资格。 就算这个功劳主要是张溥立下的,张峣作为弟子和参与者,代他领功也毫无问题。 反而是自己名声虽大,却没有为朝廷做出什么事。难怪皇帝有意赐自己为元士,却又把女子地位的事情交给自己: “看来这件事必须解决啊!” “解决不了女子在新时代的地位,皇上就不会赐我元士身份。” “就算是因此惹上一身骚,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想到江南女工的谩骂、京城报纸的抨击,陈继儒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如果不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解决,他就不可能成为元士。甚至其他言论也会受到牵连,消失在这个时代里。 所以他彻底放下了侥幸,不再妄想通过营造声势让皇帝赐予元士。而是单独请来陈仁锡,询问他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芝台小友,你是詹事府府丞,又负责组建卫率府,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亲近人。” “你说这解决女子地位这件事,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指示没有?” 陈仁锡和陈继儒交情很深,还曾经合作编撰诗集。 他在上次参加聚会时就猜到陈继儒的意思,如今见老友主动求助,笑道: “这件事我托人向皇后娘娘问过,她其实不知眉公的事情。” “是皇上曾评论‘女子无才便是德’,皇后娘娘听到后自然也附和着批评了几句。” “女子学堂的那些才女先生,同样很讨厌这句话。” “眉公的元士身份,是被卡在这里。” 首先叙说了事情的缘由,让陈继儒知道他的元士身份被卡在哪里。 陈继儒听到内情后,若有所思地道: “小友的意思,是现在反对我成为元士的,一是女子学堂的先生,二是当今皇上。” “只要皇上和那些女先生满意了,娘娘那里就没问题。” 陈仁锡颔首笑道: “正是如此!” “皇后娘娘一向是顺从当今皇上的。只要陛下允了,娘娘那里就毫无问题。” “而且皇后娘娘新诞下了皇子,如今在西苑静养,根本不会理会外面的事。” 皇后娘娘去年三月就怀了身孕,今年正月的时候,终于诞下了麟儿。 这是她生下的嫡次子,在继承顺序中现在排在第二位。 有了这个儿子,周皇后可以自信地说: 就算大儿子出了意外,继承人也仍是她的儿子。 后宫中再无人能挑战她的地位。 所以她现在对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关心,也不再紧抓着后宫权力不放。而是住在整修过的西苑,确保刚出生的嫡次子平安渡过婴儿期。 这件事情,在内廷任职的陈仁锡是知道的。 陈继儒听到之后,也知道自己是否能成为元士,根本不在于皇后。 他需要说服的是皇帝,或者说按皇帝的要求,解决女子地位问题。 这件事实在有些难办,陈继儒在江南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出办法—— 单单是“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句话还好说,他可以想出很多理由辩解,甚至在必要时唾面自干收回去。 但是解决女子的地位,却牵连到很多事情。尤其是他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办法皇帝会不会满意。 想到钱谦益撰写《生产论》时数次觐见,陈继儒道: “芝台能否想想办法,带我觐见皇上。” “说实话,老夫对当今皇上,当真极为好奇。” “不知什么样的圣主,敢想出重制礼乐!” 陈仁锡听到这番话,丝毫没感到为难,反而满是喜色道: “眉公名满天下,皇上最重贤人。” “他若得知眉公觐见,一定会欢喜地说‘野无遗贤’。” “小弟这就进宫,递个奏疏上去。” 显然认为陈继儒见到皇帝不是难事,甚至会受到皇帝欢迎。 这是他作为皇帝的身边人,所产生的错觉—— 在他看来当今皇帝非常宽仁,对名臣贤士很是尊重。 陈继儒这样的隐士高贤,自然也在皇帝的敬重范围内。 但是陈继儒自己却不敢这样想,如果说以前他还自持隐士身份的话,被皇帝用元士赏赐折腾一通后,他已经认识到皇帝不怎么待见自己。 所以他毕恭毕敬地写了一封奏疏,托陈仁锡一起带过去。 这份奏疏称不上阿谀奉承,却对当今皇帝极为尊敬,表明了“逢圣主,制礼乐”的意思,愿意入朝做事。 朱由检看着奏疏哈哈大笑,知道自己对陈继儒的磋磨起了效果。 这位所谓的隐士,再也经不住元士的诱惑,乖乖地入彀为己所用。 想着他在天下间的名声有些作用,能够说服一部分人,他大度地对此批示道: “准陈仁锡、陈继儒觐见。” “还有张溥和刘先生、钱先生。” 命乾清宫太监安排个时间,自己在这里接见他们。(本章完) 第824章 圣主临朝 第824章 圣主临朝 “皇上召见?” “这次是什么事?” 对此有些奇怪,张溥不知道皇帝为何召见自己没几天,现在再次召见。 他现在没有官身,也不在朝廷任职,每月能见到皇帝一次,都是皇帝重视。 这次却只隔了几天,就又受到召见。 心中疑惑之下,张溥询问传旨的乾清宫太监王德化道: “不知公公可知,这次是什么事?” “若是方便,还请公公说明。” 王德化知道皇帝对张溥的看重,也知道这次召见不是什么机密,脸上堆着笑道: “这次不是单独召见先生。” “是皇爷要召见陈继儒,请先生一同过去。” “说起来,陈继儒是和先生一起进京的吧?” “估计就是因此,皇上让你一起过去。” 把皇帝吩咐的事情,透露得一干二净,也没有索要什么礼—— 当今皇帝对此抓得很严,对于私自收受外臣礼物,不但要追究赠与税,被发现后还要在履历上记一笔,甚至被定为勾结外臣。 有了这个评价,宫里的涉密事务基本上是无法参与了,大概率会被外放出宫、排除出宫廷核心。 王德化作为乾清宫的太监,前途自然是远大的,当然不会为了一点钱,就把前程放弃。 更何况他现在也是内廷的高级太监,每年都有皇资委的分红。对于传话时索要一点小钱,着实没有兴趣。 张溥对此是知道的,他和很多外廷官员一样,如今是靠着皇帝的看重从太监那里得到消息。 他在听到王德化的解释后十分高兴,为陈继儒能有这个际遇而欢喜。 但是在听到皇帝不但召见他和陈继儒,还让陈仁锡、刘宗周、钱谦益一起过去后。他敏锐地认识到这件事不同寻常,至少不是召见陈继儒那么简单: 『会是什么事情呢?』 『难道是学术方面?』 报纸上沸沸扬扬的批宋、还有对宋儒的批判,张溥是知道的,甚至还从中觑到了科学兴起的机会。 但是皇帝现在扶持的,是钱谦益的实学派,刘宗周的心学虽然也受批判,但不像程朱理学那样,承受了大部分火力。 皇帝这次同时召见他们三人,或许在学术上有想法。 但是又召见陈继儒、陈仁锡,让他有些不解。 想不透这件事情,张溥放弃了猜测。不过他还是准备了很多有关科学的材料,尤其是在苏州清丈田亩和征税上的运用—— 当初皇帝在确定科学这个名字时,就确定科学是数学的学问,首先是禾斗之学。 有了这个定义,张溥自然是努力把数学用于禾斗计量。先后提出了容重等概念,并且按皇帝和徐光启教导的几何,制定了各种地块的清丈方法。 还通过科学的计算,减少征税环节。让更多的税款,能够直接收上来。 这一切都受到了皇帝赞扬,也是他越来越得到皇帝看重的原因。 在这个宋朝儒学有可能崩塌、树立新学问的时代,张溥心中自然也是有着野望的,认为科学未尝没有成为正统儒学的机会: “礼乐书数射御,数学是儒家六艺之一。” “如果以数学为本指导射御,甚至制定礼乐,科学必然会大行于世,获得和实学竞争的机会。” “今后我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讲科学。” 这是张溥和陈子龙交流后,所得出的结论。 他们都是徐光启的弟子,是皇帝安排的科学派创始人。 在经过钱谦益用实学吸引走有名望的作者后,他们认识到《明报》必须树立起自己的责任。 “讲科学”成为两人的共识,认为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旗号竖起来。 同时要树立的,还有调查之风,张溥打算让《明报》切实承担起舆论监督的责任,成为民间御史: “皇上专门给调查记者题字,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可见寄望甚深!” “新闻奖之中,也有一个新闻栏目奖。我看咱们可以设个专栏,专门发调查文章,甚至把一些热点问题做成专题。” “只要坚持用事实说话,用科学调查出数据,读者就会更相信《明报》,让《明报》一直屹立下去。” 陈子龙对此也很赞同,但是他有些担心道: “御史可是得罪人的职位,更别说是民间御史了。” “如果不做好保护,他们有可能被打击报复,甚至遭人陷害。” “你说是不是想个办法,请皇上派人保护他们?” 张溥微微点头,认为这个顾虑很有道理。 皇帝虽然给优秀的民间御史元士赏赐,但是却没有给其他权力。 只靠每年一个的元士名额,是不能吸引人舍生忘死的。 想发挥调查记者的作用,还需要给他们特别权力。 他打算在皇帝面前提出这一点,又向陈子龙道: “专栏的事情子龙贤弟多想想,愚兄从皇上那里讨了政策,就会开始设立。” “你说这个专栏起什么名字,显出我们的重视来?” 陈子龙起了“调查”、“监察”等名字,张溥都觉得有些空。 最终也没有定下来,准备过几天再说。 —— 次日,张溥沐浴打扮,和陈仁锡、陈继儒、刘宗周、钱谦益来到皇宫。 他们都是出身江南,相互间极为熟悉。 张溥看着陈继儒贺喜道: “恭喜眉公!” “皇上可知道你这个贤人,特意召我们一同作陪。” “张某今日能来这里,可是托眉公的福气。” 陈继儒心里也很高兴,因为他从皇帝召见,认识到皇帝对自己没多大恶意。 而且他身为一介平民却被皇帝召见,可谓是难得的恩遇。 如果能劝谏皇帝颁布什么旨意,他陈继儒的名字更是能流传后世,成为天下敬仰的士人之一。 所以他此时也含着笑道: “圣主临朝,召见我等,当真是难得的际遇。” “陈某此前从未觐见皇上,还望诸位帮衬。” 众人都道好说,不觉得有什么难处。 当今皇帝虽然重制礼乐,但是重视的是礼制和典礼。 对于日常生活中的小礼,并不怎么在意。就算有人在君前失仪,大多只是责罚几句。 所有和皇帝有过接触的,都认同当今皇帝是宽仁之君。 刘宗周就是因此,愿意辅佐当今皇帝重制礼乐。 (本章完) 第825章 野无遗贤 乾清宫属于后宫,朱由检把内库外库分开、明确前殿和后宫的用途后,很少在这里接见外臣。 通常来说,他会在三大殿举行朝会和宴会,在文华殿、武英殿召见臣子。 对非常看重的臣子,会在私人场合召见,例如西苑等地。 乾清宫则介于两者之间,因为这既是朱由检的寝宫,又是他日常的办公地点。 在这里召见臣子相对比较正式,同时又显得亲近。 礼仪上也相对比较随意,不是那么严格。 陈继儒随着刘宗周等人进入乾清宫西暖阁,顿时感觉暖和起来。 看着他们在内侍服侍下摘下暖耳,陈继儒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他和这些人都是平等相交,甚至能坐主位。 但是到了宫里,顿时就显示出差别。 按照《大明会典》规定,他和张溥不是朝廷官员,是不许擅戴暖耳入朝的。 当今皇帝的重制礼乐还没有涉及这条礼仪,在相关规定未被废止前,他们就必须遵循。 所以,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就只能和张溥一样,在外顶着寒风。而不是像刘宗周、钱谦益那样,能够佩戴暖耳。 张溥身为年轻人尚能坚持,陈继儒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却感觉耳朵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这个遭遇,让他更加感觉到,北京和江南的区别。 自己在江南搞的那一套,在北京很难行得通。 现在他只希望皇帝真的宽仁,给自己足够的礼遇。 而非以虚妄视之,随便打发回去。 —— 朱由检在陈继儒进入西暖阁后,一直盯着此人。 他对这个名满天下的“隐士”是很好奇的,不知道陈继儒如何以秀才身份,有了这么大名气? 以时人的评价来说,陈继儒、舒曰敬两人,都被称为遗贤。 但是舒曰敬好歹考上过进士,如今还执掌白鹿洞书院。 陈继儒就真的没什么地位了,只是个秀才而已。 以功名论学问的话,大明有无数胜过他的人。 但是他却硬生生成为名士,被人看做当世苏东坡,甚至引得大学士去问计。 这个人的关系网之广、在朝野的影响之大,连朱由检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得不正视他的地位: 有志于重塑士林风气的朱由检,是决定把陈继儒吸纳入体制的。不能让他的“隐逸之风”,引领士林风气。 看着陈继儒等人鞠躬行礼,朱由检道: “平身,赐坐。” “请眉公坐右侧首位。” 让刘宗周、钱谦益、陈仁锡三个有官身的在左侧坐下,陈继儒、张溥在右侧相对。 简单的一个安排,让五人顿时泾渭分明,分别代表了官和民。 同时也显出了对陈继儒的礼遇,把他放在首位。 陈继儒听到这个安排后,顿时心下大定。因为他已经感受到,皇帝对自己很礼遇。 所以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谢恩,又在内侍服侍下,在右首跪坐下来。 朱由检在他和众人落座后,方才笑着说道: “陈眉公的大名,朕是闻名已久啊!” “不知眉公进京,有何可以教朕?” 陈继儒入宫觐见,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取出一份奏疏,恭敬道: “皇上重制礼乐,将大明天下与臣民共治。” “草民身为大明子民,自要尽心尽力。” “这是草民对君臣民关系的一点浅见,呈请陛下御览。” 将自己书写的有关君臣民关系的文章,作为奏疏正式呈递上去。 里面的内容,大多都是发表过的,也得到了朱由检的首肯。 否则陈继儒不会有可能被授予元士,进而因为这件事,被逼得入京觐见。 粗略地翻了一下奏疏,朱由检道: “眉公所言,当真是民众声音啊!” “朕欲留眉公在国会筹办处任职,不知眉公可愿?” 陈继儒闻言一怔,没想到皇帝把自己安排在国会。 他是想过皇帝会留自己在朝廷任职的,甚至想好了如何拒绝—— 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按当今皇帝的规矩每年都需要特旨才能留任,那样的官实在没有意思,他不想为此坏了自己的隐士身份。 但是国会筹办处的职务,他却真不好拒绝。尤其是按皇帝所说,他在国会代表的是“民”。 如果他在国会任职的话,不但能保持“民”的身份,还能参与筹办国会、重制礼乐。 这对任何一个儒者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 尤其是陈继儒来往于名士和公卿之间,自然有其打算。 所以他听到皇帝这番话,顿时陷入犹豫。 对面的刘宗周则喜道: “国会筹办处中,确实需要有人代表‘民’。” “眉公是天下名士,可谓山野遗贤。” “《尚书·大禹谟》曰: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陛下任用眉公,四海都会称庆。” 热烈欢迎陈继儒加入国会筹办处,和他一起筹办国会。 钱谦益、陈仁锡、张溥是陈继儒的好友,同样也表示支持,并且希望陈继儒应下来。 在他们看来,皇帝任用陈继儒,是像刘邦任用商山四皓那样的事情。陈继儒留在朝廷,也能代表着野无遗贤。 尤其是陈仁锡,对此最是支持,因为他还想让陈继儒和自己一起支持太子,稳固太子的地位—— 昔年刘邦想换太子,就因为商山四皓表示对太子的支持,迫使刘邦放弃了这个打算。 如今太子的地位虽然稳固,但他作为太子的臣子,自然希望有更多人支持。 陈继儒面对这些人的期待,又迎着皇帝赞许的目光,不得不表态道: “陛下厚爱,草民铭感五内。” “敢不为国会出力!” 答应皇帝在国会任职,仍是以民的身份。 朱由检闻言哈哈大笑,很是高兴地道: “朕今日又得一大贤矣!” “国会当真是人才济济。” 指着刘宗周、钱谦益,又指着陈继儒,朱由检道: “刘先生目前主持国会,又负责礼法委员会。” “钱先生在礼法委员会辅佐刘先生,朕还打算让他负责教化委员会。” “这教化委员会是从公民委员会分出,但是公民委员会仍有许多事务,不知眉公可愿承担这个责任?”(本章完) 第827章 女子权益 朱由检对葛成一案置之不理,无疑让陈继儒感到不满。 但是不等他根据抗税规定继续反驳,对当今皇帝更了解的张溥便率先道: “葛成抗税,事出抗租抗税办法规定以前,故而其应当被定罪。” “但是其情尚有可悯之处,时任苏州知府朱枢密,称其为‘壮士’。” 这让朱由检对此案,不得不更加重视—— 朱燮元是长城督师、是他重用的帅才。如果因为一桩旧案牵扯到他,会影响朝堂安稳。 所以朱由检详细了解葛成案的经过,在张溥、陈继儒等人七嘴八舌地回应后,抓住一点询问道: “葛成有没有杀人?” “是否杀死税吏?” 陈继儒闻言讷讷,张溥主动回道: “葛成抗税之时,曾缚税官六七人投之于河,且焚宦家之蓄税棍者。” “时任朱知府抚定之。” 朱由检这下不满了,厉声道: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此为汉高帝约法三章,历代都要遵循。” “葛成既然杀人,就应受到惩处,更何况杀官如同造反无异。” “朕今日就明确一条规矩,无论抗租抗税,还是其他和平抗议活动,都不得趁机杀人伤人、或者盗窃物品。” “否则就定为民变,依法追究责任。” “公民委员会,要制定出详细的法案,作为审判依据。” “不能鼓励人杀官造反,破坏大明安稳。” 这番话语,无疑明确了葛成是罪犯,是不可能被翻案的人。 如果按照重制礼乐后的法律重新审理,葛成甚至会被定下杀头之罪。 其他曾经参与杀害税吏的人也要追究,不单单降罪葛成一人。 陈继儒明显是知道葛成是顶罪的,承担了其他人的杀官罪行。 所以他在听到皇帝的决定后,顿时感到无言以对—— 现在葛成已经死了,其他杀官的人却有可能活着。这些活着的人,一定不愿意看到葛成案重新被审理。 尤其是他不可能鼓励民众杀官造反,否则朝野士绅都会把他抛弃——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想获得抗税的权力,少缴纳些赋税。却不希望地方陷入混乱,天下因此不稳。 所以陈继儒思索之后,只能在心里对葛成说声抱歉,把他的事埋在心里。 同时,他对皇帝把抗租和抗税并列,感到有些不适—— 这个政策已经在苏州实施,也是很多苏州佃农支持雇工协会的原因。 苏州士绅对此很是不满,陈继儒没少听到他们抱怨。 他估计抗租抗税这个权利,以后在国会上少不得继续争论。 这让他心中对“伴君如伴虎”有了更深的认识,深刻认识到当今皇帝为何被很多人敬畏—— 这位陛下看似好说话,但在一些事情上,却比先帝还固执。 要是惹恼了他,后果可能更坏。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有些波澜不惊。皇帝说的话他们都记着,却很少对此发言讨论。 —— 朱由检对此也不理会,他习惯了把群臣的沉默当成默认。 在安排了公民权益委员会的职责后,总结道: “公民权是平等的,所有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利。” “惟一的例外是被选举权,只有成为知礼守礼的公士,才有被选举的权利。” “其他生命权、自由权、财产权、尊严权、公正权等等,不分性别、族裔、信仰、职业……,大明公民都享有平等的权利。” “眉公这下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女子?” 陈继儒明显感到愕然,惊讶道: “陛下的意思,是女子也可以做官,可以被选举为议员?” 朱由检理所当然道: “女子当然可以做官吏,宫中就有女官。” “以后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可以酌情让女公士担任。” “女子可以有才学,并且有地方发挥。” 这是对陈继儒“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当面否定,陈继儒心中不满之极,辩解道: “陛下,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 “其他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的女子,反而不如不识字、在家安分守己。” 这是他内心的激愤之言,刘宗周等人听到后,却觉得颇有道理。 刘宗周附和着道: “《尚书·牧誓》有云: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夏有妺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上古三代皆因此亡国,请陛下引以为鉴!” 钱谦益等人,也举出汉唐的吕后、武后、太平公主等例子,说明牝鸡司晨不可取。 朱由检没料到他们这么坚决反对,再想到后世一些女法官的所作所为,妥协道: “女子和男子擅长的能力不同,让她们去做司法等事务确实有些不妥。” “这样,你们和女子学堂的先生商议一下,看看女子能在哪些衙门担任官吏、适合哪些职位。一定要留出位置,让她们有发挥才智的空间。” “在那些衙门和职位外,别的地方不使用女子,只用男子做官吏。” “朝廷不能没有女官,要给女子做官的权利。” 这是退了一步,不打算大规模任用女子当官吏。毕竟现在受教育的女子不多,很多才女也无法胜任官吏。朱由检打算先确定男女平等、女子可以当官再说,更多的让她们以后自己争取。 刘宗周等人想到内廷不可能没有女官,教坊司等衙门也确实需要女人,勉强认可了这一点。他们决定对女子能担任的职务严格限制,不至于出现“牝鸡司晨”。 陈继儒听到君臣协商的结论后,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已得不到支持,又为自己辩解道: “臣书中的‘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其实源自古人。” “书中记录这句话也并非针对女子,而是以才德评判世人。” “如今既有误解,臣会在书中删去这句古人言语,不使它流毒后人。” 朱由检这下满意了,觉得陈继儒如此能屈能伸、是个能合作的人,欣慰道: “这种容易被人误解的话,确实应该删去。” “眉公以后可在《妇幼报》、《女子学报》上发表几篇文章,阐明自己的态度。” “女子如同男子一般,有做官做事、发挥才能的权利。” 这无疑是让陈继儒唾面自干、向天下女子承认那句话的错误。 他一个注重名声的老头子当然是不愿的,但是想到自己成为元士最大的阻力就在于女子,不答应事情就会僵下去,他只能勉强应下,答应写文章解释,支持女子有才学。 只是想到自己堂堂大丈夫向女子屈服,他心中不免有些憋屈,提出了一个问题: “女子可以做官吏,是否可以做议员?” “她们是否拥有选举或被选举的权利?” 朱由检对此有过考虑,当即道: “大明公民不分男女,女子自然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 “但是现在定的选举是按户,只有户主和被户主授权的人,方能选举议员。” “被选举也需要成为公士,同时成为户主。” “一家之中,只能有一个人做议员。” “同一宗族的议员数量,不能超过三人。” 按户选举,是朱由检鼓励分户的措施,同时把容易热血上头的青年人排除在外—— 在他们分户成为户主前,根本就没有选举的权利。 独立分户之后有了妻儿拖累,自然会更考虑更现实的问题。 这样能最大程度地维持稳定,避免议会被思想不成熟的年轻人控制。 同时,为了防止某些大族控制议会,他还规定同一宗族议员数量不得超过三人,在同一议会还要从卑回避,把地位较低或年龄较小的议员转为候补议员。 以此鼓励人们分宗,按古时的办法把五服之外的族人分出去。 这其中的深意,主要是为了防范年轻人闹革命,同时限制大家族。 给女子带来的限制,不过顺带而已。女子也可以突破限制,成为户主拥有选举权利。 为了表示男女平等,朱由检特别强调道: “女子可以成为户主,拥有选举权利。” “年过三十而立、或者有子女的寡妇,可以像男子一样单独立户,不受任何人阻碍。” “女子和男子一样有财产权,有继承相应遗产的权利。如果家族或宗族阻挠,还可以申请独立分户,避免被吃绝户的人觊觎。” “公民权益委员会要配合妇幼保健协会组建女子协会,保护女子权益。” 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钱谦益一眼。 因为他记得历史上的柳如是,就是在钱谦益死后被逼死。 无论钱谦益生前对柳如是有多尊重、是否以匹嫡之礼迎娶,都改变不了她身为妾室的弱势身份。在面对族人的逼迫时,只能自杀应对。 所以他特别规定这一条,让女子可以从宗族独立。 当然,为了防止一些女子谋杀亲夫夺产,这一条如何实行,需要仔细商议。 现在陈继儒等人想到的,是皇帝提出的这个办法,违背了三从四德。陈继儒道: “《大戴礼记》曰:妇人,伏于人也。是故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在家从父,适人从夫,夫死从子,无所敢自遂也。” “陛下允许女子单独立户,违背三从之道。” “窃以为女子不能成为户主,在嫁人后方能和丈夫一起单独立户,成为寡妇后则要由儿子做户主,如此方符合三从四德。” 向皇帝阐述《大戴礼记》上有关女子的文字,还有所谓的“七去”、“三不去”—— 显然,他从刘宗周引经据典说服皇帝受到了启发,同样开始掉书袋。 —— 朱由检听得有些头疼,认识到自己引经据典重制礼乐的缺点。 之前群臣没适应的时候,他能轻易引用古人的言语,用以说服群臣。 但是在群臣适应后,就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争论。 如果继续争论下去,估计以后的朝会,有可能变成辩经大会—— 今日争论三从四德、明日争论贞节牌坊……重制礼乐的任何措施,都需要一条一条辩论。 不愿这样一点一点纠缠的朱由检,开始考虑用新的办法,一股脑儿地解决这个问题: 『想推翻三从四德等糟粕,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着手。』 『要用六经注我,而非我注六经。』 打算建立一套新体系,把自己认为的糟粕全丢去。 看着自己在学术上寄予厚望的刘宗周、钱谦益、张溥三人,朱由检道: “古人遗留下来的典籍,多有错讹之处,需要标点校对。” “刘先生奉命编撰《崇祯大典》经部,但是经典的点校,需要更慎重些。争取点校出天下人都认同的典籍,尽量减少争议。” “注释也要点校,融汇各家思想修缮。” “刘先生、钱先生、张先生,你们负责这件事。” “必须三人一致同意,方能确定四书五经的点校本和注释。” “这些书籍就是大明的科举教材,除此之外的经典,作为参考而已。” 把《大戴礼记》直接排除在外,不认可它的地位—— 大明科举使用的《礼记》,是《小戴礼记》。 朱由检命刘宗周编撰的《礼经正义》还未完成,但是已初步定为新三礼、旧三礼。 其中,新三礼是大明的三大礼法。旧三礼则取自《礼记》《仪礼》《周礼》这三礼。 《大戴礼记》不在其中,最多在编撰时撷取一些而已。 “三从之道”,明显就不可能被撷取,只能作为参考观点之一。 陈继儒消息灵通,对刘宗周编撰礼经的事情有所耳闻。听到皇帝明确把四书五经之外的典籍列为参考,他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皇帝直接就掀桌子,根本不和自己争论。 《大戴礼记》直接就废了,三从之道只是古人的观点之一。 这让他的心情十分失落,只觉得皇帝和耳闻的很不一样,自己远远没有把握皇帝的脾气。 但是刘宗周、钱谦益、张溥三人,则是非常兴奋。 因为皇帝这明显是在说,他们编撰的四书五经,会取代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等科举教材的地位。 天下所有学子,以后都要学习他们的学问,否则就无法获取功名地位。 这让他们高兴不已,欣喜地接受了皇帝的这个旨意。(本章完) 第828章 男女平等和对等 校注四书五经是大事,却不是今日的重点。 朱由检简单提了一下,叮嘱刘宗周、钱谦益、张溥三人做准备,便继续专注公民委员会的事情: “重制礼乐,要让所有的群体,都在新的礼乐制度下找到自己的定位。” “女子所做的贡献是不可忽视的,你们觉得国会之中,应该有多少女子议员?” 这显然是一个有关权力分配的重大问题,陈继儒等人听到后,尽皆思考起来。 以他们本心来说,是不想和女子商谈国家大事的,他们不认为女子有这个能力。 但是皇帝的态度,明显是允许女子做官,并且允许做议员。 还要规定人数,给她们一定席位。 陈继儒身为公民委员会的负责人,又是女子参政的反对者,此时率先说道: “臣以为女子议员不用专设席位,让她们自己凭借能力选议员。” “如果有女公士得到民众认可,自然可成为议员。” “得不到民众认可,自然就没有席位。” 承认女子可以参选议员,又在其他方面无视她们。 这个说法放在以前可行,但是在实行掣签选举法后,那就不可行了。 毕竟掣签选举是能按比例抽选的,如果不专门给女子留出议员席位,说不定抽选不出一个女议员。 那样的事一旦发生,一定会引起女子不满。 朱由检不想遗留下这个问题,坚决道: “女子议员,必须有一定比例。” “就如文武士人和农工商人,在国会中各占两成一般。” “如果你们都没办法,那朕就定个数,女子议员的占比,在文武农工商中,都不低于百分之二。” “合计就是百分之十,国会和地方议会中,女子议员和常务议员的比例,不低于十分之一。” 这个比例在朱由检看来很小,只是十分之一而已。 但是陈继儒等人想到以后面对的议员有十分之一是女子,就感觉实在太高—— 他们可不想面对那么多的女子,和她们商讨治国道理。 这些人众口一致地说不可行,反对这个比例。 负责国会筹办的刘宗周更是道: “陛下曾说权利和义务相统一。” “相比男子来说,女子履行的义务较少,在纳税和服役上远不如男子。” “臣以为女子议员不应过多,应当和她们在纳税和服役上的贡献相关连。” 这个说法,得到群臣赞同,朱由检也无法出言反对。 因为权利和义务相统一是他制定的原则,他自己不可能违背这个规矩。 不过纳税和服役上的女子贡献占比,实在是太难算了。 尤其是很多家庭按户纳税,怎么区分男女贡献占比? 最终,脑子灵活的张溥提出了一个办法,说道: “陛下允许女子从军,兵役又是最重要的徭役之一。” “臣以为女子议员的比例,可以和女兵比例相关。” “待到将来统计出更精确的纳税和服役数据后,再调整女子议员的比例。” 陈继儒等人纷纷赞同,朱由检却皱着眉头,感觉这样不妥。 毕竟当兵是女子的弱项,单按这个比例,太忽视女子的贡献。 尤其是现在大明刚开始专门招女兵,按现在的女兵比例规定女子议员数量,对女子来说太吃亏。 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不能因为女子从军人数少,就忽视她们在其它方面的贡献。” “这样,女子议员的比例,暂定为最低百分之五,最高为女兵比例的两倍。” “众卿以为如何?” 陈继儒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勉强表示同意。 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皇帝是铁了心让女子参政,他们若是一味阻止,就是陈继儒之前的待遇。 现在能说服皇帝把女子议员比例降低到百分之五,已经是一大胜利了—— 这些人根本不认为,女兵比例的两倍,能超百分之五。 不过朱由检却很有信心,因为现在的大明,有一位真正的女将军秦良玉。 有这一位榜样在,再专门设些女子能做的护士、后勤、通信等岗位,一定能把女兵的比例提上去。 这样将来动员时就能征召壮妇入伍,让更多的男子上前线,提高大明在工业时代的战争潜力—— 这才是朱由检的真正目的,让大明的制度适应即将到来的工业社会。 在火器全面装备后,丁壮能被迅速训练成合格的士兵,女子也能操作火器杀敌。 所以工业时代的战争,一定会动员女子的。 她们在战争中的作用会越来越重要,自然会享有更多的权力。 两次世界大战,都伴随着女子地位的提升,就是这个原因。 朱由检重制礼乐就是为了让大明的制度适应时代发展,同时对即将到来的新时代有所促进。 所以他才如此坚决地允许女子参政,确定女子议员比例。 —— 多番商议讨论,朱由检总算把女子在国会的地位定下来。 刘宗周这时忽然道: “陛下,既然男女平等,臣以为不能只设女子协会。” “男子协会应对应成立,保障男子权益。” 这番话甫一出口,钱谦益等人都笑起来。 就连极力反对女子参政的陈继儒,也不认为应该成立专门的男子协会,保障男子权益—— 堂堂男子连自己的权益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颜面? 成立男子协会,在他们看来是毫无必要的事。 不过朱由检听到后,神色却很郑重。 因为他知道刘宗周不是认为男子权益应该专门保护,而是觉得既然男女平等,就应该对应女子协会,成立男子协会。 想着后世发生的一些状况,朱由检道: “男子协会,确实应该成立。不能让一些刁妇、奸妇,侵犯男子权利。” “还有男子议员在国会中的比例,不应低于一半,褒扬他们从军打仗、在保家卫国上的贡献。” 确定大明的权力分配以男子为主,不会出现阴盛阳衰。 不过这个保护,基本是用不到的。即使后世,全球女议员的比例也不过将将超过四分之一。女议员比例最高的瑞典,占比47%。 朱由检不认为有边防和海防压力的大明,女子能取得主导地位。 他提出这个规定,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让男子协会有事做,有个基本责任。 同时,他要用男子协会,鼓励男子从军: “男子协会要特别注意保护军婚,不让从军的男子妻妾被人勾引,专门制定保护军婚的法律条文。” “还有要配合兵部统计丁壮数量,保障每年都有足够的丁壮,能够应募从军。” “在征兵法案和生育政策等方面,提出相应建议。” 把人口方面的事务,分出一部分给男子协会。 主要是统计每年出生的男性人口,保障将来有足够的丁壮成年,增加战争潜力。 如果枢密院的官员在场,对此一定能听明白。 因为之前定下的动员体系,就要求在全面动员时征召所有丁壮从军,让壮妇负责后勤、老弱负责生产。 但是此时乾清宫里的五人都是文士,对此就有些不以为然了。 尤其是对战争最反对的刘宗周,此时道: “陛下,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陛下施行仁政,自然能让四夷臣服,不必时时想着用兵。” 朱由检闻言眉头大皱,觉得必须要纠正这个观念。 否则以刘宗周为首校注的四书五经,肯定会不符合自己心意。 重制礼乐制定的礼法,也会不尽如人意。 他想了一下,问道: “昔日汉武帝征匈奴,刘先生觉得是对是错?” 刘宗周毫不犹豫道: “汉武征伐匈奴,使得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这是他此前不得入帝王庙的原因。” “若以治国而论,汉武不如汉文。” 意思是对汉武帝进入帝王庙仍然不赞同,认为他不如汉文帝。 只是皇帝看重武功,推崇征服天下的天朝,把汉武帝强行抬了进去。 朱由检已经在太常寺的支持下开始整修帝王庙,对此充耳不闻,继续道: “宋朝与辽夏金元征战,刘先生觉得有何教训?” 刘宗周闻言皱眉,有些明白了皇帝想说什么。 把汉武帝时期可称天朝的大汉与宋朝对比,任谁都能感到其中差距。 就算是他,此时也找不到言语为宋朝辩解。近期流行的批宋风潮,他也觉得有一定道理。 宋朝确实积贫积弱,远不如汉唐时代。 朱由检见刘宗周没有强辩,知道他仍旧可以挽救,谆谆教诲他道: “汉武帝拼着消耗打残匈奴,使得大汉即使偶有衰落,却终究没有被外敌所灭。” “故曰: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先生说,大明是学汉武帝消灭强敌,还是学宋朝任由敌人更替,越来越是强大、最终征服中原?” 刘宗周彻底没话说了,因为宋朝亡天下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 在恢复中华二百多年、又和北虏拉锯二百多年后,已经没有人怀念蒙元。 大明的人只要想到曾经亡天下,就感到耻辱和仇恨。 纵然刘宗周不赞同汉武帝的做法,但是让他选的话,他宁愿天下“户口减半”,也不愿蛮夷征服中原。 只是他身为信奉仁义之道的儒家学子,实在说不出赞扬汉武帝的话。 但是钱谦益却敢说出,而且非常乐意。 他引用近来经常翻阅的《韩非子》,出言道: “《韩非子》曰: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 “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共工之战,铁铦短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 “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汉与匈奴之战,可谓两强相争,正是争于气力。” “纵然户口减半,也要拼尽力气消灭强敌。” 朱由检闻言大赞,很是欣慰地道: “钱先生这个认识好啊!” “面对进犯的敌人,就应该下定决心,拼着消耗把仗打下去。” “正如大明面对建虏,无论朝廷现在有多困难,都要将其消灭,避免养成辽夏金元那样的强敌。” “否则学习弱宋,就有亡国之危!” 再次确认建虏是大明不死不休的敌人,朝廷要尽一切办法消灭。 面前五人听到这个结论,一个个心旌摇曳。因为皇帝的意思,明显是在说大明就是拼着户口减半,也要消灭建虏。 现在统计丁壮,就是这个目的。 即使他们不觉得面对建虏能打到这个地步,却还是感受到皇帝的决心。 从这也不难看出,皇帝为何允许成立男子协会、保障男子权益—— 在大明这样一个边防压力重的国度,从军比例高的男子,理所当然享有更多的权利。 他们会受到更多的保护,在军婚等方面享有特别权利。 皇帝推行的男女之平等,更严格地说是对等—— 按照承担的义务,享有对应的权利。 如果将来女子的贡献更多,自然能获得更多的权利。 在统一这个认识后,朱由检再次强调道: “当今世界,列国纷争,与东周战国无异。” “韩非子说那时争于气力,现在同样如此。” “朕不希望大明陷入总体战,但是大明的制度,必须为总体战做准备,在必要时动员所有力量消灭外敌。” “纵然拼着户口减半,朕也不希望大明亡于外敌、华夏再一次亡于蛮夷。” 这番话语,让五人深受触动,理解了重制礼乐的又一重含义。 以前大明的制度,显然是不利于总体战的。否则不至于在面对北虏时,打了二百多年。 现在他们听皇帝讲解世界局势,明确认识到当今世界是大争之世、称得上是列国纷争的战国时代。大明的制度明显不适应这样的竞争,无法确保成为胜利者。 所以,皇帝才会抬高秦皇汉武地位,把他们放在帝王庙正殿。甚至引用《韩非子》,鼓励钱谦益吸收法家学问,融入儒家中来—— 显然,皇帝想采纳强秦的制度,应对列国纷争。 确保将来的大明,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本章完) 第829章 撷取百家和三民问题 皇帝要用秦制! 这让刘宗周等人,尽皆感到心惊。 虽然不想亡天下,但是对秦制的恐惧,却是刻在了骨子里。 刘宗周当即说道: “陛下,秦虽强盛一时,终究二世而亡。” “不可用法家啊!” 陈继儒、陈仁锡等人,同样也是反对。 认为秦皇、汉武虽强,做法却不可取。 秦朝二世而亡就不说了,汉武若没有霍光、汉宣为他收拾烂摊子,说不定也会亡国。 朱由检听着这些人的劝谏,笑着向他们解释道: “朕用周制分封,仿周礼重制礼乐,安会完全采用秦制?” “只是用一些有益的地方,帮助大明重返天朝。” “昔日汉承秦制,拥有四百年天下。” “秦制并非完全是错的,只是要有所取舍而已!” 说着,他看着仍有些不服的群臣,继续道: “中古帝制时代,是秦始皇开创的。” “‘皇帝’这两个字,也是秦始皇定下的。” “完全不用秦制,你们说可行吗?” 刘宗周等人哑然,知道在这点上说不过皇帝。 所谓中古帝制的历史分期,就是当今皇帝定下的,秦始皇也因此进入帝王庙。 想推翻这个结论,就要推翻这套理论。 以他们在历史方面的造诣,实在做不到这一点。 中古、帝制、铁器时代的划分,已经越来越成为众人公认。 整个中古和之后的时代,都受秦制影响,根本就不可能撇开。 刘宗周只能说道: “秦制或有可取之处,但是法家绝不可用。” “陛下纵然求治心切,也不可求于刑名之术。” 极力反对用刑名治国,重申《致君尧舜疏》的观点。 朱由检知道历史上法家用刑名治国的残酷、也见识过后世完全用法律的缺点,很是诚恳地道: “重制礼乐,以礼为本。” “钱先生曾说‘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朕深感同意。” “法律是为了惩戒不守礼的人,只有用礼无法约束时,才用法律惩治。” “对守礼守法的人,要让他们安居乐业。” “对于不守礼法的人,则不能让他们危害其他人。” “先生主持重制礼乐,务必将其体现在礼法内。” 刘宗周闻言很是欣喜,知道皇帝虽然看重法律,却更加看重礼。 这也是他和皇帝的契合点,是两人一直能合作的原因。 所以在这一番解释后,他算是被说服了,答应皇帝在重制礼乐时借鉴秦制。 钱谦益就更高兴了,因为皇帝刚才引用他的话说服刘宗周,这让他感觉自己和刘宗周获得了同等地位。 再想到和皇帝前些日子的交流,他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韩非、李斯之法家,本就源自儒家荀子。” “他们能把儒家的学问用于法家,儒家自然能反过来撷取法家学问。” “臣这些日子苦思冥想,创作实证法学一篇。” “以实事求是之证据,吸纳法家治国之学问。” 这是他被皇帝提点后就苦思冥想、和周家椿等人交流后领悟的: 把法家的部份学问纳入实学,写出《实证法学》一篇。 朱由检听到后极为欢喜,追问道: “《实证法学》写得如何?” “现在创作完成没有?” 钱谦益见到皇帝如此高兴,虽然心中对这篇刚开头的文章有些赧然,面上却自信满满道: “臣得大理院周少卿等人相助,已经正在撰写。” “待到将来完成,定然有助断案。” 朱由检听他的话就知道这篇文章多半还没影,但他仍是夸赞道: “周卿在审判阉党上立下大功,对二阶层四要件颇有理解。” “钱先生和他一起撰写《实证法学》,可谓相得益彰。” “朕期待二位的大作,为重制礼乐增光添彩。” 把钱谦益的作为,提高到有益重制礼乐的高度,鼓励他把这篇文章写下去。 同时,朱由检对钱谦益用实学吸纳法家颇是赞赏,又提点道: “不止法家,医家、史家等百家学问,何尝不能以实证容纳入实学?” “实学的宗旨是经世致用,要用事实指导实践。” “实证医学、实证史学等学问,同样也是实学。” 鼓励钱谦益把这条道路走下去,用实学的实证主义,撷取百家学问。 钱谦益受此启示,只感觉一条宽阔平坦的康庄大道,就在自己眼前: 学问不如刘宗周精深算什么,百家有那么多学问,难道还不够自己撷取? 只要能用实证把百家纳入实学,实学一定会成为天下间最主流的学问。 他喜得简直不止说什么是好了,连连向皇帝道谢。 欲图用广博的百家学问,抗衡刘宗周深化的心学。 陈继儒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已经明白了钱谦益为何写出《生产论》—— 这分明是皇帝手把手的教导,指点钱谦益写出来! 钱谦益说明面上是学问大家,其实却只是皇帝的喇叭而已。 真正在学术上推陈出新的不是钱谦益,而是当今皇帝。 如果他早点投靠皇帝,说不定也能有钱谦益的地位。 这让他心里极为艳羡,暗恨以前的自己太矜持。 如果他早点来到京城见到皇帝,以他“在野遗贤”的身份,更适合去做学问。 他旁边的张溥,更是羡慕地几乎溢出来。因为他此前也从皇帝这里,得到不少学问。 甚至就连科学之说,都是在皇帝那里得到的,容纳了徐光启的西学。 如果不是他去年南下考试,哪能让钱谦益得到这个机会? 如今短短一年不见,钱谦益就成了天下公认的学术宗师,自己再想赶上他的地位,当真可谓难矣! 他心中更加决定,一定要大力推广科学。同时要争取连中三元,获得“文曲星”的地位。 坐在他对面的陈仁锡,同样也有一点想法。 他从皇帝让钱谦益“撷取百家”,想到了自己撰写的《诸子奇赏》。 什么道家的《老子》、《庄子》,法家的《韩非子》、《商子》、《慎子》,墨家的《墨子》……这些诸子百家的学问他都是研读过的。 如果早点知道能撷取百家,说不定也能创立新学派。 这让他感觉自己实在有点傻,被皇帝如此重用辅佐太子,却不知在学术上请教皇帝。 可以说,五人中除了刘宗周已有慎独作为自己的学术核心外,其他人在听到皇帝指点钱谦益“撷取百家”后,尽皆心旌摇曳—— 他们也想靠学术闻名,在儒学的历史上留下足迹。 ——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神色,就知道这些人尽皆入彀了。 相比韩爌、杨景辰等人来说,这些偏向做学问的臣子,对他来说更容易拿捏。 只要从后世拿来一些学问,就足够指引他们突破创新。 他也需要用这些人,把自己的认识,转变为这个时代的人能接受的学问。 故意吊着这些人的胃口,朱由检在指点钱谦益撷取百家后,转而又安排公民委员会: “国会公民委员会的第三个机构,当为公民生存委员会。” “朕在前些日子提出需求理论时,就指出生存是人的第一需求。”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仓廪实方能天下安。” “公民生存委员会,负责的就是民生问题。和公民资格委员会负责的民族问题、公民权益委员会负责的民权问题,并称三民问题。” “这三个问题是民众最关心的,也是君臣民共治天下,是否能实现的关键。” “陈先生,你说应该如何解决民生,让所有的民众都能安居乐业,而不至于造反?” 这个题目显然有些大,陈继儒没有信心。 不过他能周旋于权贵之家,说话上是很擅长的。闻言似是受到感触,沉重而又关心地道: “民生问题之要,在于百姓受灾时要救灾。” “救荒不患无奇策,只患无真心。” “真心即奇策也!” 这是他一贯的话术,以此折服了无数人。 此时朱由检听到,也很是赞赏地道: “救灾之策靠真心,当真是至理也!” “若是天下救灾官员,皆如张梦鲸、范景文等人那样用心,朕又何必忧虑?” “负责救灾的人,第一要有良心啊!” 特别褒扬了张梦鲸、范景文两位官员,他们是朱由检所知,对灾民最用心的人。 就连孙传庭,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也差了他们一点,不如两人真心。 如果天下官员皆如张梦鲸、范景文,朱由检根本不用担心灾民。 哪像现在,就算想要救灾,也需要考虑救灾的粮饷是否能发下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把灾民迁走,免得他们走投无路之下造反。 赞赏了陈继儒后,朱由检继续道: “除了灾民之外,对于老幼鳏寡孤独废疾,同样要关心他们的生存问题。” “这些人是弱势群体,官府不特别照应的话,有些人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对他们要组建相应的协会,给予特别扶持。” “不说让他们衣食无忧,至少要解决生存问题。不能让他们成为社会的隐患,带来种种问题。” 命令陈继儒帮助成立救灾协会、移民协会、老年人协会、残疾人协会、儿童协会、鳏夫协会、寡妇协会等等,对灾区移民和弱势群体特别照顾。 妇幼保健协会也纳入其中,成为专门针对孕妇和妇女儿童的协会。和儿童协会、寡妇协会、女子协会有一定重迭,共同负责相关问题。 对于老而无妻的鳏夫、老而无夫的寡妇、老而无子的独夫、幼而无父的孤儿,朝廷设有养济院,民生委员会有监察它们的责任。 同时,因为朝廷在这些方面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朱由检下令单独成立公益慈善委员会。 命陈继儒制定相关法案,鼓励民间慈善事业。尤其是对宗教慈善事业进行监管,避免他们趁机传教鼓动民众。 各种公益组织、慈善组织,同样被纳入监管,作为朝廷能影响和控制的势力—— 朱由检打算学习后世一些国家的做法,用这些非政府组织,加强对藩国和外国的影响力。 如此,公民委员会成立了公民资格委员会、公民权益委员会、公民生存委员会、公益慈善委员会四个二级委员会,成为国会最有权力的机构之一。 一切涉及民众的事情,公民委员会都有插手的权力。它将致力于维护公民利益,让国会切实成为民众的代言人。 为了保证这一点,朱由检最后又说道: “公民委员会,当为公民发声。” “朕在这里就定下一个制度,凡是有万人以上联名的,当地议会必须回复。” “如果民众不满意,还可以上诉更上一级议会,直到国会公民委员会。” “十万人以上联名提议,公民委员会必须回复。甚至在国会提案,讨论民众关心的问题。” “陈先生,你可一定要作为民众代表,为大明公民发声。” “让他们知道有了冤屈可以申诉,不要成为反贼。” 陈继儒连连应下,又想到苏州民变、民抄董宦等事,说道: “有些事情未必有万人以上联名,但是影响重大。” “公民委员会是否该关注这些事情?”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这类事情,可以称为群体性事件,或者公众事件。” “对十人以上伤亡、或二百人以上参加、五百人以上关心的热点事件,地方议会的公民委员会必须关注,记录原委上报,甚至提案商议。” “锦衣卫、户部也有这个职责,都会关注这些问题。” “如果民众之间因为土地、资源、水域、环境等产生纠纷,公民委员会更是要主动调解,维护大多数人的权益。” 把争抢土地、水源等产生的械斗交给公民委员会,让他们和官府一起去调解。 实在调解不成,再按法律审判,按判决强制执行。 公民委员会,将成为稳定民众的抓手,并且部分取代士绅的地位。 各个协会同样如此,他们聚集起来的力量,会让各地豪强,不得不有所顾忌。 朱由检希望用这些半官方的机构,加强对地方和藩国的控制力。(本章完) 第830章 科学和百家 安排了公民委员会的事务后,今日的召见总算结束了。 刘宗周等人按惯例抄写起居注,记下皇帝吩咐他们做的事。 陈继儒看着颇为新奇,询问道: “皇上召见群臣,都是这样子吗?” “安排得如此事无巨细。” 陈仁锡向他解释道: “平时不会这样,但是重要会议,尤其是有关重制礼乐的,必须抄写起居注。” “否则忘了陛下的安排,就会被认为不称职、不把陛下的吩咐放在心里、抵触重制礼乐。” “刘鸿训因何撤职,眉公应该知道吧?” 陈继儒听说过这件事,知道刘鸿训是因为对别人说“主上毕竟是冲主”,被皇帝借题发挥,落个削籍为民。 以前他还觉得皇帝这样做太小气,如今看来显然显然还有内情。 如果百官都像刘鸿训那样小视皇帝,皇帝安排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落实下去。重制礼乐更是空谈,根本无法实施。 这让他心里告戒自己,在皇帝面前一定要注意分寸。 旁边钱谦益则说道: “起居注如今不仅记录陛下的起居,还记录朝廷的重要会议。” “眉公以后就习惯了,今后国会开会,都会有起居注参与。” “陛下还有意改个名字,将起居注称为秘书。” “秘书?”这两个字一出,顿时触动刘宗周的心弦。 他放下手中毛笔,凝重道: “秘书监为后汉桓帝始置,属太常寺,典司图籍。” “南朝梁始定名秘书省,为隋朝五省六部之一。” “唐代改称兰台及麟台,又设翰林院。” “本朝洪武初年设有秘书监,为翰林院所属,掌内府书籍,洪武十三年并入翰林院典籍。” “陛下若新设秘书监,定与以往不同。” 钱谦益笑着说道: “那自然是不同的。” “如今朝廷注重保密,秘书监应该是负责机密文书。” “起居注是记录陛下言行的,让他们出宫做会议记录,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在翰林院设个秘书监,正好让他们做这些。” 这是很多官员的想法,他们不想被起居注记录。 毕竟设立起居注是为了约束皇帝言行的,如今这样又算什么? 起居注改为秘书,他们会更轻松。 但是刘宗周听到这个想法,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设个秘书机构没有什么,但是却不能称为监。” “陛下以诸监属于内廷为由,把钦天监划入内廷,国子监也险些被划入,最终被改为太学。” “秘书机构,不能称之为监,不能归内廷管。” 对此非常敏感,并且坚决反对。 尤其是他想到了和秘书监只有一字之差,如今还残留着中书处的中书监。 如果皇帝在内廷相继设立这两个机构,朝廷的权力分配会有大变。 —— 陈继儒等人听着他们的探讨,感受到了重制礼乐的凶险。 他们随口商议的机构设置,就关系到内廷外廷的权力分配,有可能在朝廷引发种种波澜。 但是在两人口中,这不过是经常议论的话题而已。比之更重大的事务,还有不知凡几。 陈继儒想到自己如今主持公民委员会,下属不但有四个二级委员会,还有男子协会、女子协会、妇幼保健协会等民间机构,甚至皇帝还允许他按需要设置,辅佐公民委员会运转。 这让他深感责任重大,同时也体会到什么是权力: 『一个做法,就能影响天下。』 『皇上真的给臣民放权啊!』 对当今皇帝深感佩服,同时对自己的境遇很是惊喜—— 由布衣而成卿相,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如果说国会的资政院、谘议院相当于朝廷两院的话,他这个国会公民委员会的主任,至少相当于三字部的部长,有着小九卿的地位。 这让他忍不住感到飘飘然,甚至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刘宗周道: “眉公执掌公民委员会,切不可有所偏见。” “你的‘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句话,确实容易让人误解。” “愿你早日解决此事成为元士,这样才能在国会站稳脚跟。” 这是他以国会筹备处负责人身份做出的劝诫,或者说是要求。 现在的国会可不同以往,不再是区区几个人。十五个专门委员会的设置,吸纳了大量人才。 里面既有钱谦益这样的进士和官员,还有孙奇逢那样的元士和平民。 陈继儒在民间名声虽大,但是他如今来到朝廷任职,就要守朝廷的规矩。 他以平民的身份在国会任职没人说什么,因为国会就是国人商议事务的地方,平民自然也可以。 但是他若连个元士的身份都没有,在筹办公民委员会时一定会惹人质疑。 可以说,皇帝让他解决“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是命令也是要求。 如果陈继儒无法解决的话,得到了皇帝的任命也坐不稳。 所以陈继儒只能道: “都是以前引用古人言语,没想到闹出这么大风波。” “蕺山先生放心,陈某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就是要解铃的话,在京城应该去找谁?” 这是他最难受的一点。 在前来京城之前,他以为需要说服的是皇后,为此还做了很多准备。 但是皇帝召见后,他才认识到是皇帝:当今皇帝才是推行男女平等、维护女子权益的人。 皇帝需要他消除影响,这要求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很麻烦。 现在陈继儒需要个中间人,帮他化解女子的敌视。 刘宗周听到后道: “眉公奉命筹办公民委员会,还要组建女子协会。” “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女子当是秦将军,眉公可邀请她参与。” “我等大臣不好擅自交结武将,这件事要靠眉公自己。” 陈继儒闻言道谢,表示一定会去请秦良玉。 张溥在旁出言道: “方以智的姑姑方维仪,如今就在京城。” “她以教导方以智的功绩出任女子学院副山长,还曾为娘娘绘制九莲观音菩萨送子图,颇受京中妇人推崇。” “若是有她出面,当能说服女子。” 这个人物,陈继儒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她是有名的才女,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反对者。 《女子学报》上发表的讨伐他的文章,未尝没有方维仪的手笔。 几人七嘴八舌,谈到了京中有名的女子。 陈继儒需要说服她们,才能顺利组建女子协会。 陈继儒听得头都大了,感觉公民委员会的权力真不好拿。 成立女子协会都这么麻烦,更何况其他几个协会? 但是再难他也要做,除非他现在放弃,挂冠返回江南。 —— 次日,陈继儒在陈仁锡陪同下,经过张溥引荐,结识到了方以智。 方以智对这位江南名士闻名已久,早就想结识这样的人。 听到陈继儒的来意,他拍着胸膛说道: “眉公愿意收回‘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句话,姑姑知道了一定会很欢喜。” “只是事不凑巧,她去宫中给贵人作画了。” “几位可改日再来,我把女子协会的事情告诉姑姑。” 陈继儒闻言连连感谢,陈仁锡则问道: “去宫里作画?” “是有哪位贵人怀孕吗?” 方以智笑着说道: “去年一年宫中都没有新皇子诞生,直到今年皇后才诞下嫡次子。” “现在皇后有两个儿子,地位稳固无比。” “她劝皇上多纳嫔妃生育子嗣,如今宫中有数位贵人怀孕。” “姑姑就是被娘娘请去的,希望多诞下几位皇子。” 这话一说,众人顿时就明白了。 皇后在地位稳固后展示大度,所以大方地邀请方维仪进宫,为怀孕的嫔妃绘制观音送子图。一点都不担心其他嫔妃生下皇子后,会威胁她的地位。 方维仪就是因此被召进宫,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众人就不知道了。 但是想来昨日乾清宫的事情,皇后应该知道,有可能向方维仪提起。 聊了一下这些事情,陈继儒等人正要告辞,方以智忽然向陈仁锡道: “芝台公,听说你熟读《墨子》,还曾为之作注。” “不知是否有时间,去文思院讲解?” 陈仁锡很是惊讶,奇怪道: “讲解《墨子》?” “文思院还有人研究诸子学问?” 对那些皇帝任用的匠官学习诸子,感到不可思议。 方以智因为研究车辆,和京城的工程师颇有交流,还参加过他们组织的诸葛会。 也因此结识了薄珏等人,这次找人讲解《墨子》,就是薄珏要求的。 他向陈仁锡解释道: “薄工在文思院成立光学研究所,研究望远镜、镜片等物品。” “他在觐见陛下时听说《墨子》中有很多光学知识,故而潜心研习。” “只是这其中还有不解之处,请诸位名士去文思院讲解。” 陈仁锡研究《墨子》是研究其中的文章,还有学问道理,对其中的光学知识并无深刻研究,甚至都不明白。 不愿露丑、也不愿和文思院匠官交往的他,本能地就要拒绝这个邀请。 却不料陈继儒在旁自荐道: “《墨子》一书,江南多有人研读,老朽曾做一篇《墨子粹言》。” “若是小友不嫌弃,老朽就一同去看看,相互交流学习。” 把讲课说成交流,并且主动前去。 方以智闻言大喜,欢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相比陈仁锡来说,陈继儒这个名字,才是如雷贯耳。 这样的名士去文思院交流,文思院的匠官欢迎还来不及。 所以他当即说道: “眉公说笑了,谁会嫌弃您讲学!” “我这就告诉薄工,说您这就过去。” 派仆人立刻骑马,传达这个消息。 随后又命人备车,邀请陈继儒一定要坐在自己车里。 陈继儒登上方以智的四轮马车后,才察觉这辆车另有玄机。 相比他来时坐的车来说,这辆车要舒适多了。而且车身更宽大,足以躺在里面。 这让他惊叹方以智在车辆上的造诣,对此行也多了几分信心。 —— 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陈仁锡和张溥,则对此极为不解。 陈继儒固然和三教九流都能说上话,但是他堂堂天下名士,为何要主动结交匠官?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很多文官都在敌视他们。 除了迫不得已有些交流外,匠官在官场上,基本是被孤立。 张溥皱着眉头道: “文思院和牧斋公颇为亲近,实学的格物方法,就是在文思院悟的。” “难道眉公要投身实学,学习钱谦益的学问?”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钱谦益的影响力已经够大了,如今再加上陈继儒,估计天下读书人都要投入实学派。 那样他的科学还如何立足,自己又如何成为圣贤? 陈仁锡思索和陈继儒的交往,摇头道: “断然不会如此!” “眉公纵然要投入实学派,也不会从文思院着手。” “我看眉公是在陛下提点实学撷取百家后,想要从百家之中,整理出自己的学问。” “这次去文思院讲解《墨子》,或许就想要从此着手。” 张溥闻言若有所思,想到了陈继儒曾著《古今粹言》四十一卷。 诸子百家、古今名人的名言,陈继儒几乎都有研习。 单说撷取百家,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甚至旁边的陈仁锡也是,曾作《诸子奇赏》,评点过诸子学问。 想清这点的张溥,心情一时间激动起来,想到了如何发展科学: 『我在士林中的名望还差一点,不足以和刘宗周、钱谦益抗衡。』 『但是加上陈继儒、陈仁锡这些研究百家学问的人,是否同样能撷取百家、吸收百家精华?』 『若是成功,科学岂非能快速壮大?』 如同钱谦益想用百家学问壮大实学一样,张溥在听到皇帝的明示后,同样也有这个打算。 他的科学本就源自徐光启的西学,最初是抱着以西补儒的打算。 在经过皇帝改名后,科学变成了用儒家六艺中的数学、认识世界的学问。 但是以西补儒,却仍没有放弃。 西学尚且能用来补充儒学,百家学问又何尝不可? 至少相比西学来说,诸子百家是中华古人的学问。 “百家补儒”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在张溥心里。 他打算以科学为本,撷取百家学问。(本章完) 第831章 文思学堂 文思院,光学研究所。 自从在吕祥的支持下成立这个机构后,薄珏开始了对光学镜片的探索。 首先就是手表和钟表的镜面,薄珏在经过多番测试后,确定使用透明无色的胶。 这不仅是因为胶不易碎,还因为相比玻璃来说,它更容易加工。 对于还无法大规模生产的玻璃来说,它的成本也更低些。 直到使用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它的缺点。 “这胶也太娇贵了,容易留下划痕,还容易发生畸变。” “它的透光率本就不高,这下更不如玻璃了!” 看着军中反馈的意见,还有一片完全被刮的表盘,薄珏摇了摇头,感觉胶虽好,有些方面却不如玻璃。 只是玻璃镜片的烧制和加工实在太难了,尤其是大块平板玻璃。 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办法,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他只能按照皇帝的要求,摸索各种光学镜片。 尤其是《墨子》中提到的鉴低和鉴团,也就是皇帝提到的凹透镜和凸透镜。 薄珏通过对镜片进行组合,发现了很多光学现象,甚至进一步改进了望远镜。 但是皇帝所说的显微镜,他却仍没有发明出来,也没有发明其他东西。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脑海中就是一团浆糊,似乎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却又抓不到踪迹。 无奈之下,他只能研读《墨子》,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启示。 陈继儒等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的。 他们一到文思院,就受到了薄珏欢迎。 很多敬仰陈继儒的工匠,都走出来迎接。 就连恰巧在文思院的吕祥,都亲自来接见他们: “诸位名士到来,文思院蓬荜生辉。” “且到正堂坐下,有勋爵的工程师一起。” 招呼那些有勋级甚至爵位的工程师一起,在文思院迎接陈继儒一行人。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陈继儒、陈仁锡、张溥这样的名士,竟然都会来文思院。 对于邀请他们过来的方以智,更多了几分善意。 如果这些人为文思院说话,士人对文思院匠官的鄙视,定然会少一些。 他这个匠官首领,也会少很多非议。 陈继儒极为和气,面对这些人丝毫没有鄙视,反而称赞他们的功绩。 文思院一众匠官,只感如沐春风,认为陈继儒不愧是名士。 直到陈继儒和薄珏探讨《墨子》,他们才发现陈继儒对光学的了解很浅显。 不过吕祥还是道: “听了眉公一席话,吕某茅塞顿开。” “文思院有一座附属的文思学堂,是京城九大学堂之一。” “不知眉公可愿屈尊,担任山长之位?” 这番话颇有些突兀,听到的人惊讶不已。 但是吕祥也有苦衷,那就是去年的乡试,文思学堂只有两人考上明算科举人。 这在九大学堂中垫底,甚至不如以内廷太监子弟为主的工商学堂。这让文思学堂的师生,颇有些抬不起头来。 原本的学堂山长,更是主动辞职,现在都找不到人来干。 甚至有一些先生和学生都要离职,文思学堂有可能办不下去。 所以吕祥才不顾冒昧请求,希望陈继儒能担任山长。至少要用他的名气,把学堂的师生稳下来。 陈继儒听到这个请求呵呵一笑,正想按照惯常的做法推委,旁边陈仁锡道: “吕工这就不知了,眉公奉皇上之命,主持国会公民委员会。” “眼看就要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学堂做山长?” 这件事昨日刚刚发生,仅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大臣知道。 文思院众人没有听说,一时颇为惊讶。薄珏道: “眉公要去国会任职?” “那以后就是同僚了。” “我们少府寺组建的工程师协会,如今就划给国会工业委员会监管。” “吕工身为会长,如今兼任工业委员会副主任。” 这个位子,不如陈继儒的公民委员会主任显赫,但是也相差无几。 尤其是这个职位只是吕祥的兼职,说明他还有更重要的责任。 这让听到的人颇为惊讶,其他工程师更是纷纷恭喜。 就连张溥,也多打量了吕祥几眼,对他重视起来。 吕祥听着周围匠官的恭维,呵呵笑着说道: “都是虚职、虚职,显示工程师的地位而已。” “若是西铭先生做了雇工协会会长,如今也必然会成为工业委员会副主任。” “真正重要的,是做工业规划,那是宋先生主持。” 这个宋先生就是宋应星,他奉命筹建曹妃甸钢铁厂,成功实现了用海外运来的木炭,冶炼遵化、迁安的铁矿。让北方有了稳定的火器用铁来源,减少了购买闽铁的支出。 尤其是兵工厂的筹建,他也出了大力。去年大明生产那么多火器,就有他的功绩。 在大宁之战展示新火器的威力后,宋应星已经获封子爵,并且成为了工业委员会的主任,负责起草相关法案、制定工业规划。 他才是工业委员会真正的主持者,吕祥等人只是配合而已。 想想他三年前刚刚考取进士,如今地位就不弱于小九卿,张溥等人尽是羡慕,知道这也是一位简在帝心的臣子: 『还以为陛下推行磨勘法,不会有人幸进。』 『没想到原本的官场之外还有国会,谁都可以担任。』 『这宋应星没有卿相之名,实权却不弱卿相,至少有一部侍郎的地位。』 『当年张文郁升到侍郎尚且用了五年,宋应星却更快啊!』 对此羡慕无比,认为国会的职位是终南捷径。 但是想在国会任职,那却很不容易。 仍在筹办中的国会,负责人由皇帝和刘宗周直接指定。 其他人就是想插手,也根本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们又看向陈继儒,知道这才是一步登天的人。 —— 陈继儒得知吕祥在工业委员会任职后,心里更多了几分重视。 他知道,像自己这样平步青云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会被排挤。 就算他之前名望极高,在涉及到权力争夺时,也会被人诋毁。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解决女子之事,不让其他人找到借题发挥的机会。 如今得知吕祥在国会筹办处任职,还和宋应星等人交好,他顿时认识到,自己应该把这个人当作友好同僚看待。 所以他斟酌之后,开口道: “文思学堂是九大学堂之一,不会找不到山长。” “但是既然吕工邀请,老朽就暂代一段时间。” 答应去文思学堂任教,暂代山长之位。 吕祥、薄珏等人闻言,都是欢喜不已。 如果说他们先前对陈继儒的敬重是对名士的敬仰,现在就开始视为一家人—— 他们的子弟有一些就在学堂读书,当然希望有个好先生。 陈继儒在京城开始有了落脚点,获得了和孙奇逢一样的九大学堂山长之位。 张溥见此暗道不妙,因为陈继儒有了创立新学派的本钱: 『有了文思学堂做依仗,眉公有了什么学问,都能快速传出去。』 『就算他的学问不完善,也有弟子、学生帮助。』 『难道科学的竞争者,又会多出一个?』 只把实学看作对手的他,是不希望其他学派冒出来的。 尤其是这个学派的创始人是陈继儒,是天下有名的遗贤。 所以,他在离开文思院后,又邀请陈继儒、陈仁锡去明智报业园参观。 这个地方就在文思院对面,是负责试验印刷技术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京城最大的印刷品集散地。 再加上朝廷负责出版印刷的衙门都在这里设分署,可以快速审核、印刷稿件。 京城的报刊不管总社在哪,在这里都有设分社。 张溥的《明报》作为京城四大报之一,在这里自然有据点。 —— 几人来到的时候,明报分社的人员正在为报纸做排版。 看着印刷工、排版工、刻字工等忙忙碌碌,把一张试制的报纸印出来,再做仔细校对。陈继儒感叹道: “这《明报》一个分社,就不弱于江南的书坊了。” “以后印书不用去建阳,在京城就能出版。” 饶有兴趣地询问印刷价格是多少,打算把自己的文章印出去。 张溥笑着说道: “眉公印书,哪里需要自费?” “我就按最高的版税,给眉公四分之一。” “这是最高的比例了,寻常人只能拿十分之一。” “明智书坊为刘先生、徐先生印书,就是这个版税。” 以《刘宗周选集》和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为例,说明京城现在的出版规矩。 这两人能拿25%的版税分成,在京城已是最高。 其他名士想出版图书,一般只有10%到20%的版税率。 再低通常只能拿稿费,或者自费出版。 以陈继儒在天下间的名气,他有资格拿到最高的版税。 听着张溥的讲述,陈继儒哈哈一笑,颇是心动地道: “昔年老朽曾著《百家粹言》,如今看来还有需要修订之处。” “天如既然有意,我这新的《百家粹言》,就交给你出版。” 接受了张溥的好意,打算出版书籍。 张溥喜出望外,又试着道: “眉公担任文思学堂山长,不知可有什么头绪?” “若不嫌弃的话,小弟有些愚见。” 陈继儒抚须微笑,看着张溥说道: “你张西铭和弟子同中举人,自然是极擅教人的。” “这哪是什么浅见,是我应该洗耳恭听才是!” 一番话说得张溥大笑,向陈继儒道: “眉公有所不知,司农寺和上林苑监负责的农业学堂,和农业科学院颇有关系。” “吾师徐先生主持的农业科学院,有不少研究员在农业学堂做先生。” “如今文思学堂最缺的就是先生,小弟可以让更多的科学院研究员,去文思学堂任职。” “或者更名正言顺一点,把文思学堂改为科学院、文思院合办。” 一番话图穷匕见,想要把文思学堂纳入科学,作为科学的又一个传播点。 陈继儒只要答应这点,就无法依靠文思学堂建立新学派。 这让陈继儒深思,不知要不要答应张溥—— 他和张溥的关系虽不错,和钱谦益却更亲近。 吸纳了东林党精英的实学派,才是他心中理想的合作者。 不过,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的名士很多,他陈继儒对于实学派,没有那么重要。 钱谦益就算撷取百家,也不需要他指指点点。 而他自己创立新学派的话,没有核心宗旨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立起来。面对实学、科学的挤压,有可能最先垮下来。 所以,面对张溥的建议,他心中犹豫的同时,有了待价而沽的心思,只是没说出口来。 张溥见陈继儒没有第一时间回绝,已经知道这位老先生不排斥科学,当即就向他道: “我这科学,最初是源自徐先生的西学,是以西补儒的学问。” “后来皇上觉得西学实在太狭隘,故而以儒家六艺中的数学为本,指点创立了科学。” “皇家科学院,就是科学的聚集地,负责研究科学。” “农科院、海科院、军科院,都是分院之一。” “如今的科学,已融汇农家、兵家等学问。” “学生欲用百家补儒,请眉公、芝台一同参与。” 正式邀请陈继儒、陈仁锡,加入他的科学派。 两人相视默然,一时拿不定主意。 科学这个名字他们是听说过的,但是却从没有详细了解。 如今听张溥讲述,才发觉不知不觉间,科学已壮大如此,并且有了科学院这个稳固的根据地。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算科学不能大昌,也能像文思院那样,保住一块地盘。 如果再受到一些人认可,科学就会成为和实学并列的新学派。 两人加入科学成为这个学派的创始者,地位可想而知: 『宋儒治国失败,道学、理学已日落西山。』 『心学纵然有刘宗周,也免不了衰微。』 『今后是新学的天下,科学能否成为主流学派?』 揣摩着这个问题,两人想到张溥奉命和刘宗周、钱谦益一同主持四书五经校注,纷纷明白了皇帝的心意: 很明显,皇帝是打算用心学、实学、科学这三个学派,取代传统的程朱理学。 张溥的科学派现在看着弱小,但是等科学的理论渗入四书五经、被天下士子学习后,它就必然会成为当世显学。(本章完) 第832章 元士和院士 “你们要请陈继儒担任文思学堂山长。” “他能胜任这个职位吗?” 看着文思院和文思学堂的奏疏,朱由检疑惑道。 作为九大学堂的投资者,他对学堂山长的任命,是有决定权的。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文思学堂竟然要请陈继儒做山长,陈继儒还答应了。 这和他对文思学堂的规划可不符,他成立文思学堂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工程师。 陈继儒明显不是工程师,也从未听说他培养过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顾忌前些日子刚任命他执掌公民委员会,朱由检会当即否决这个提议。 正想着如何换个人选,吕祥道: “陈眉公在朝野名声甚大,有他担任山长,文思学堂就不会受其他学堂排挤。” “他担任山长的消息传出后,已经有很多名士,愿意去文思学堂任教。” “执掌科学院的徐学士,也愿意和文思院共办学堂。” 这个消息,大出朱由检的意料。 让他进一步认识到,陈继儒的影响力。 此人的能力现在看不出多少,但是却着实能影响一大批人。 这也是朱由检任用陈继儒、把他留在京城的原因—— 这个人能欺骗人,有些人也愿意受他骗。 与其放任其在野点评时政,不如纳入新的礼乐秩序。 但他如果敢不自量力影响朱由检的谋画,那就要好好教训。 想着科学院共办学堂的提议,朱由检道: “你们文思院在外廷,匠官又一直受文官排挤,的确是有些不容易。” “和科学院共办学堂也好,更方便内廷支持。” “学堂的名字也要改一下,改称科技学堂。” 挥毫写下四个大字,确定这个学堂的宗旨。 又叮嘱道: “科技学堂,主要教的是科学和技术。” “科学何来?请科学院的研究员教导。” “技术何来?需要文思院的工程师传授。” “学堂要以学习和发展科技为宗旨,不要顾忌外界诋毁。” “朕可以承诺,只要科技学堂的学生,拿到技术职称,都可以去科学院、文思院或内廷企业任职。” 包揽了这些学生的就业,让他们不必以科举为目标。 如果有什么发明创造,更是可以授勋授爵。 吕祥就是走这条路升上去的,还被特赐元士,成为工部和装备部的实权官员之一。 但是他的观念却受时人影响,认为匠官非正途,真正想当官还要走科举。 所以他才邀请陈继儒任山长,想要让匠官子弟融入士林。 此时听到皇帝的话,才明白皇帝创办文思学堂的目的不是这个—— 皇帝要培养的,就是能做工的实用人才。 有些后悔的他,急忙就补救道: “承蒙陛下厚爱,臣会和学堂的先生商议,保留文思学院。” “以后文思院的工程师,会定期去文思学院授课。” 朱由检点了点头,赞许道: “这个办法不错,文思学院确实该设。” “以后这个学院,仍旧由文思院监管,优先招收文思院子弟。” “另外再建百工学院,请工程师和高级技工授课,专门培养技术人才,面向外界培训。” “这可是你们文思院的后备人才所在,不能再轻易让出去。” 吕祥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认识到自己请陈继儒做山长,险些把文思院的未来让了出去。 如果以后没有人再愿意做匠官,他们文思院迟早会没落。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守着皇帝专设的文思学院和百工学院,培养愿意做匠官的人。 连设两个学院后,朱由检继续道: “文思学院和百工学院都是技术类学院,科技学堂还要有科学类学院。” “科学的基础就是数学,所以要有数算学院。” “这也是以前文思学堂的优势,你们去年不是考了两个明算科举人?” 吕祥连连点头,心中庆幸不已。 这两个明算科举人,称得上文思学堂的遮羞布。 否则乡试挂零,估计九大学堂的位子都不稳。 这也是他急着请陈继儒的原因,希望多招些擅长科举的人。 想着那些被陈继儒吸引来的名士,吕祥即便知道皇帝不想让科技学堂变成文人的地盘,仍旧道: “科学是科举之学,是否要设个科举学院。” “新加入的先生,正好去科举学院做教师。” 这个名字,听得朱由检险些失笑,觉得实在是太赤裸裸了。 他在琢磨之后,说道: “进士科主要考四书五经,还有一些策论。” “可以设经史学院针对进士科、明经科、明书科。” “再设礼法学院针对明法科,同时专学工业类法律。” 如此经史学院、礼法学院、数算学院结合,针对三大科举门类。科技学堂的学子,有更多的考取进士机会。 吕祥听到后长舒口气,觉得总算能对文思院的匠官交代了。以后他们的子弟,也能在这些学院学习,以后成为士人。 不过朱由检对科技学堂的期待显然不止这些,想着和陈继儒有关的名士,他又嘱咐吕祥道: “和陈继儒交好的徐霞客,是一位地理大家。” “工部采矿、探矿,少不了用到地理。” “科技学堂可设立地理学院,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工部虞衡司、都水司,还有户部地政司、参谋部职方司,应该都需要地理人才。” 又加了一个学院编制,增强科技学堂。 他希望科技学堂的工科氛围更强一些,而非转变为文科学堂。 吕祥连连应是,不敢有丝毫异议。 他知道自己请陈继儒任山长欠了考虑,皇帝在收拾这个烂摊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以后文思院的子弟,能有更多出路。 —— 朱由检目送他离开,又召见在内阁值班的徐光启。 此时的徐光启,已经知道张溥要推广科学,并且以“百家补儒”为宗旨,吸收包括西学在内的学问。 这让他心里又惊又喜,还有一些犹豫: 他的西学固然是要补儒,却还有有一定的独立地位。 在他设想之中,西学是儒学的补充,天主教要取代佛教的地位。 但是百家补儒那就不一样了,任何一家的学问融入后,都无法和作为主体的儒学相比。 西学也不再特殊,只是百家之一。 所以他心里对百家补儒的科学很矛盾: 既欣喜于能用这种方法壮大,又担心西学丧失如今的地位。 毕竟科学的创立者是张溥,而非他徐光启。 他的学问仍旧是西学,抱着以西补儒的想法,主张由数达理。 和科学一脉相承,却又并非一体。 所以,他对皇帝设立的科技学堂,并不怎么热心。 他心里更希望的,是要壮大西学。 虽然知道皇帝对西学的态度是用,打算化入科学,他仍旧提议道: “如今科学院有农业科学院、海洋科学院等分院,研究专门学问。” “臣以为泰西之学博大精深,可专设泰西科学院,研究泰西学问。” 这个想法,他早就有了,而且和很多传教士探讨过。 他们都支持徐光启创立泰西科学院,还承诺带来更多的学术典籍。 朱由检听着徐光启的想法,感觉有些道理。 不过单研究泰西还是太狭隘了,他在思考之后决定道: “泰西学问,可作为外国学问之一,设立机构研究。” “这个科学院分院,就称为外国科学院,下设欧洲、西洲等地的科技研究所,研究那些地方的科技和学问,以及国际问题。” “如果有外籍学者提供帮助,还可以授予外籍院士,享有和元士同等的地位。” 让徐光启报上名字,为那些不愿入籍、却又为大明提供帮助的传教士学者,授予外籍院士身份。 这个身份和元士地位相当,但是和外籍公士一样,只能担任部分职位。 徐光启闻言喜出望外,连忙称赞皇帝。 虽然外国科学院不单是研究泰西,但是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来到大明的学者,大多是泰西传教士。 他可以把教友推荐上去,帮他们获得外籍院士身份。 这样西学就能在科学院壮大了,不至于完全沦为普普通通的百家之一。 —— 朱由检虽然不知他的想法,但他知道科学院不能被传教士控制。 想着农科院、海科院、军科院这三个分院,他在琢磨之后说道: “科学可用于医药,精确药方剂量。故而科学院可与太医院合作,成立生命和医药科学院。” “还可以和钦天监合作,成立天文科学院。” “和户部、工部、枢密院合作,成立地理科学院。” “和文思院合作,成立格物科学院。” “本部则成立数学科学院,表明科学以数学为本,追究以数达理,用数学认识天地奥秘。” 一口气成立五个分院,冲击原本科学院的格局。 尤其是内廷和外廷的相关机构,能通过业务联系渗入科学院。 外国科学院也变得不再显眼,只是普通的一个分院。 现在这些分院有强有弱,但是将来必然会达成一个平衡,不会让某个分院独大。 为了尽快达到这一点,朱由检还特意道: “皇家科学院可设立皇家院士,等同元士地位。” “除了不能直接做官外,院士和元士一样享有国士待遇。” “按他们的功绩,授予散官和勋级,甚至世袭爵位。” “院士是分院的委员,组成委员会主持分院。” “全体院士大会是科学院最高决策机构,每三年至少召开一次。” 这个设法,和之前设立外籍院士一脉相承,都是为了安置学术人才。 担任大学士的徐光启,还看出了皇帝变相扩充元士名额的用意: 以后皇帝对学者的赏赐就不止是元士,那些不愿当官的学者,可以获得院士身份。 两者读音相近,地位同样相近,唯一的区别就是院士不能直接当官,同样也没有名额限制。 这无疑增强了皇帝对学界的控制,学者想成为院士的话,就必须讨好皇帝。 站在臣子的立场,徐光启本能是反对的。只是他之前没有反对设立外籍院士,如今对皇家院士,自然也没有立场反对。 想着其他大臣可能的诟病,徐光启道: “院士名额,应该有所限制。” “臣以为不应超过元士。” 朱由检对此笑道: “如果能达到元士的数量,朕做梦都能笑醒。” “想拿到院士身份,需要先做研究员立功,再得到院士大会推举。” “将来元士的数量可能达到上千人,能成为院士的研究员,卿觉得能有几人?” 科学院的研究员,如同工程师一般,分为特、高、中、初四级,等同六七八九品官员的地位。 辅佐他们的则是助理研究员,如同助理工程师一样,分为一到九级,等同相应等级吏员的地位。 在徐光启看来,科学院合格的研究员都没几个,更别说立下大功,获得院士身份。 所以他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院士的数量,多半不如元士—— 数百个院士数量,需要数十万研究员支撑。 大明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研究员。 心里这样想着,徐光启却仍旧劝谏道: “陛下不会随意授予院士,以后的皇帝却未必。” “为免院士以后泛滥、地位不如元士,臣以为应把数量定下来。” 朱由检闻言沉思,觉得有些道理,遂道: “皇家院士的数量,确定不多于元士,同样不超过进士数量的十分之一。” “外籍院士不包含其中,但是需要至少五位院士推选、院士大会同意。” “年满七十岁的院士可退出实职,转为名誉院士,同样不占据皇家院士名额。” 大概确定了这个规矩,让徐光启细化。 不过出于徐光启偏向西学的担心,他又任命宋应星主持格物院、陈实功主持医科院…… 同时把科学的创立者张溥,任命为数学院掌院: “数学是科学之本,需要精通数算的人主持。张溥为江南明算科第一,可以主持数学院。” “还有,张溥在江南组织的雇工协会,颇是有些意思。” “让他筹建管理科学院,专门研究会社管理、企业管理、行政管理等事。” “管理也是一门科学,不能轻易忽视。” “要以数学为本,明确各种数据,推行数字化管理。” 让张溥担任两个分院的掌院,制衡徐光启的地位。 科学院分院的数量也达到了十个,并称十大分院。(本章完) 第833章 协办大学士 崇祯四年的开年,最重要的自然是会试。 第一场考试的时间,是在二月初九。 这个时间有些太早,北京还很严寒。再加上考试的时间长,多有体弱的举子生病。 朱由检对人材向来尊重,曾想过改动这个时间,减少因此带来的无谓人才损失。 但是因为此时消息传播速度慢,必须要提前几年通知。所以今年的辛未科没改,仍旧定在二月考试。 时间进入二月后,他就开始准备任命主考官。 按照惯例,会试主考官应该由次辅和另一位大学士担任。 如今的内阁有两位次辅,一位是排名第二的施凤来。朱由检看不上他的能力,把他安排负责军机处,作为自己的传声筒。 一位是李国普,负责内阁常务处,处理日常事务,堪称常务副宰相。 他对新政是很支持的,朱由检对他也很满意。 以他的地位来说,主持会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以后成为首辅培植党羽。 但是不巧的是,李国普这时病了。别说主持会试,连内阁的工作都要他人代替。 朱由检不得不考虑其他人选,选择其他大学士做主考官。 如今内阁有韩爌、施凤来、李国普、杨景辰、徐光启、温体仁、郑以伟和外出督师的孙承宗八位大学士,朱由检一一筛选: 『韩爌是首辅,而且主持过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有袁崇焕等人做党羽,不能再让他当主考官。』 『施凤来在三年前的戊辰科就当过主考官,同样不用考虑。』 『杨景辰倒是没关系,但他以前是阉党,搭配的人选不能和阉党有关系。』 这就是朱由检为难的地方,相比李国普来说,杨景辰身上的阉党痕迹太重了,名列逆案八等。 上一科的主考官施凤来、张瑞图就有人诟病是阉党,这一科如果再用阉党主试,有可能引起党争。 不愿朝堂上出现乱子的他,召来首辅韩爌,听听他的意见。 希望这个人能压住东林党,不在这件事上生事端。 他向韩爌问道: “会试主考官,朕决定由杨卿主持。” “另一位副主考官,韩卿可有人选?” 韩爌闻言颇是惊讶,询问道: “主考官不应由李学士担任吗?” “杨学士可担任副主考官。” 朱由检闻言叹了口气,取出一份病历,向他道: “李学士的身体很不乐观,估计难以再回内阁了。” “他连上数份奏疏请辞,已经在准备后事。” 韩爌大惊失色,没想到内阁还有如此变局。 在当今皇帝推行任期制、对所有捕风捉影的弹劾置之不理后,大明这一届的内阁,前所未有的稳定。所有阁臣都知道只要不犯大错,就能顺利干下去。 韩爌虽然有时会觉得受掣肘,却绝不希望改变这种格局。 尤其是李国普对他很配合,从未挑战过他的地位。 这样的次辅离职,他心里也很惋惜。 现在,他要考虑的已经不仅是会试的事情了,还有内阁的格局。 琢磨着可能的变化,韩爌道: “李学士若是离职,内阁是否要再补一人?” “现在内阁的事情繁多,人少了忙不过来。” 这番话是借口,也是他的感觉。 相比以前没有僚属的内阁来说,如今的内阁虽然还没有直接下属,却能通过几个委员会,确定相关领域的大政方针。 这比以前只为皇帝写票拟忙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摊事。 如果李国普这个常务次辅离职了,内阁的琐事都要由韩爌自己管。 他对这种事情当然不乐意,但是更担心杨景辰等人掌握常务处,在内阁和他过不去。 所以韩爌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掌握常务处,最好再添个东林党大学士进来。 轻轻敲着御座,朱由检思量之后,说道: “李学士现在病着,朕不想把他撤职。” “内阁现在已有八人之多,再添人不太合适。” 既没有完全否定,又说明自己不添人的原因。 韩爌听得嘴角一阵抽搐,因为他真不觉得内阁现在有八个人—— 在外督师的孙承宗不说了,施凤来、徐光启负责军机处的事情,可以说是专门给皇帝的军令拟旨意。 内阁实际干活的,也就只有五个人。 这么少的人手,这么多的事情,难怪他觉得忙不过来。 如果李国普去了再没有人补充,内阁真正干活的,那就只有四个人。 到了那个时候,杨景辰联合温体仁就有可能和他抗衡,这是他更不愿看到的局面。 所以他一心增加大学士,在内阁多一个自己的人。 琢磨着皇帝的意思,韩爌道: “天地之数,七为盛,九为极。” “陛下所定集议会,也限制为九人,十人以上要设常务集议会。” “内阁八人确实多,不能再增加人。” 附和了皇帝的想法,韩爌又说道: “但是如今内阁事务繁多,只靠现有的大学士,确实忙不过来。” “臣以为或可增加数位协办大学士,可以帮助处理内阁琐事,保留原有职位。” 这个提法,让朱由检眼前一亮,感觉有点意思。 因为李国普的事情,他是想过设立候补大学士的,在大学士出缺时及时补上去。 但是候补大学士也会在朝堂任职,而且位高权重。在补了大学士之后,就不能兼任原有职位。 如此一来,调整候补大学士的职位时,必然动静很大,不符合朱由检稳定朝堂的宗旨。 相比起来,韩爌提议的协办大学士,就比候补大学士更灵活了。 协办大学士可以进入内阁办事,同时不让他们参预机务、不给他们在阁议上表决的权力,不视为正式阁臣。 这样协办大学士就仍能够兼任九卿,不用对朝堂格局大改。 所以他很是满意道: “可以设立协办大学士,协助处理琐事,不预机务、不参加阁议。” “韩卿以为,谁能当协办大学士?在这次会试担任副主考官。” 这番话语,明显就是交换了—— 朱由检认同他推荐的人选担任协办大学士,杨景辰也要担任主考官,会试不能生乱。 韩爌最大的诉求就是在内阁中增加自己的人,对协办大学士不参加阁议有些皱眉,却仍觉得有很大用处。 再加上皇帝让他推荐人选,明显就是把这个位子给他,所以他考量之后,提议道: “礼部尚书成基命,为人清正廉洁。” “他定可胜任副主考官,做好协办大学士。” 这是叶向高的弟子,也是东林党人。 他和韩爌两人,就是东林党仅有的九卿和大学士。 以朱由检对东林党的忌惮,在两人之一离职前,根本不会在卿相中增加其他东林党人。 韩爌也明白这一点,根本没提议其他人,只是给成基命加担子。 希望经过协办大学士的过渡后,成基命在下一届能成为正式大学士。 这番打算,朱由检是能猜到的。 但是成基命能担任礼部尚书,也是得到他认可的人。 再加上此人已经七十二岁,每年都需要自己下特旨留任。他对这样的老臣并不担心,颔首道: “那就这样定了。” “韩卿写个办法,把协办大学士的设置和推选章程呈上来。” “尽快举行廷推,定下协办大学士人选。” 韩爌喜不自胜,知道皇帝认可了自己的提议。 又试探着问道: “协办大学士,应该推选几人?” “一个人是不是有些不够?” 朱由检也不知道应该设几人,但他对魏忠贤滥封官爵印象很深,不愿在官职上轻易松口,说道: “协办大学士虽然不是正式大学士,却带着大学士三字。” “不能设得太多,让人以为大学士不尊贵。” “各种称呼的大学士加起来,不应超过十人。” 设下一个限制,避免官职泛滥。 韩爌想想皇帝对东林党的态度,手上暂时也没有更多的协办大学士人选。 答应了这个限制,确定大学士相加不超过十人。 如今内阁有八位正式大学士,协办大学士自然只能增设一人。 —— 按照和皇帝商议的结果写了奏疏,这件事很快惹得朝堂物议。 按照以前的惯例,内阁通常有四到六人。有时甚至是独相,只有区区一人。 当前八位大学士的内阁,已经极为罕见。也就泰昌和天启初年朝堂混乱时,能有这么多阁臣。局势稳定之后,很快就会削减。 没想到当今皇帝登极四年,还要增加阁臣。 一些臣子,对此不免有些非议,甚至攻击韩爌等阁臣无能,没能力辅佐皇帝。 但是也有些人心中暗喜,觉得看到了成为大学士的机会—— 在当今皇帝推行任期制、把阁臣的任期定为三年一届后,大明的内阁可谓前所未有的稳定,不复天启年间的混乱。 这对朝廷施政自然是好事,很多官员可以放心施政,不用再担心突然被调离。 但是坏的地方也在于此,那就是朝廷的官员变化太少,很多人少了升迁机会。 尤其是那些想当大学士的,想升迁也没有位置,而且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根本弹劾不下阁臣。 以前他们只觉得此生无望大学士,现在皇帝确定大学士最多有九人后,很多人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觉得有自己的机会。 礼部尚书成基命就不说了,他本来就是大学士的第一候选人,在韩爌的支持下成为协办大学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礼部左侍郎钱象坤、右侍郎李标、添注右侍郎钱谦益等,也觉得将来有机会成为协办大学士,并且成为了会推的候选人。 光禄寺卿钱士升、鸿胪寺卿钱龙锡、刑部右侍郎吴宗达……这些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同样觉得有成为协办大学士的机会。 就连都察院佥都御史周延儒,都认为未尝没有机会。他毕竟是万历四十一年状元,在朝廷颇有资历。担任的佥都御史也称得上大臣,在内阁还有温体仁做奥援。 他在得知协办大学士的事情后,便来到温体仁府上,谄笑道: “温公,小弟做过少詹事,现在又担任佥都御史,资历应该说是够了,在以前有成为大学士的机会。” “现在这协办大学士只是协办,没有正式的大学士严格。” “朝廷会推的时候,是不是有些机会?” 意图在温体仁的帮助下,被推为协办大学士。 温体仁瞥了他一眼,心中很是不屑,面上却极为和蔼地劝慰道: “想当大学士至少是侍郎,协办大学士同样如此。” “你现在担任的佥都御史,现在还差一些。” “等几年升了官职,把握会更大些。” 这番话明显不是周延儒想听的,他面上有些急切道: “温公,你们就这样任由东林党壮大吗?” “杨公那边,难道没有说法?” 温体仁因为入阁的事情恶了东林,在内阁经常和阉党残余杨景辰站在一起。朝堂上通常把两人视为一派,周延儒也是如此看待。 在他想来,杨景辰和温体仁,一定是不会让东林党轻易得逞的。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协办大学士的设置,本就是一次交易。 温体仁作为阁臣消息很灵通,向周延儒仔细解释道: “这次增设协办大学士,是因为李次辅身体不好,马上就要退了。” “杨公正是要担任次辅的时候,还要主持会试。” “你说这个时候,他会不会节外生枝、为你的事情火中取栗?” 周延儒“啊”了一声,显然没料到还有如此内情。 难怪韩爌突然奏请设置协办大学士,得到皇帝批准。 如此一来,事情就明晰了。韩爌用协办大学士增加在内阁的人手,杨景辰则得到了更大的实惠—— 他今后不但会成为次辅,还能通过会试,招揽一批党羽。 普通的进士杨景辰或许看不上,等他们崭露头角的时候,杨景辰说不定早已离任。 但是这一科的会试却有些不同,里面有张溥这位早就简在帝心的人。 一旦张溥登第,很可能被皇帝任命为起居注、成为皇帝近臣。他对皇帝的影响,也远非寻常近臣可比。 就算是杨景辰这样的大学士,对张溥也会非常重视。能用师徒关系拉拢,他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协办大学士的事情上,杨景辰是不会和韩爌争夺的。他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接替李国普主持会试。 周延儒争夺协办大学士的想法,自然无疾而终。他最终的成果,不过是成为会推候选人而已。(本章完) 第834章 会试制度改革 二月六日,常朝。 群臣廷推成基命为协办大学士。 朱由检下旨任命后,又命杨景辰和成基命,主持今年会试。 按照大学士主持会试的惯例,这个决定,显然是把成基命当做大学士对待。 除了不预机务、不参加阁议外,协办大学士的职权,与正式大学士相差无几。 这让其他大学士候选人看到后,心中非常兴奋。 钱象坤、钱谦益、钱龙锡、钱士升、周延儒等人,都把目光瞄准了协办大学士—— 这个职位不耽误担任九卿,权力还比普通的九卿更大些。 如果运用得好,甚至能胜过普通的大学士。 无论是决策还是执行,都能一力主办。 而且按大学士出自翰林院的惯例,礼部的官员以后多半有人能兼任协办大学士。 他们这次没争过成基命,但是下次廷推,未尝没有机会。 尤其是如今的内阁之中,有几个人已经老了。一旦这些人生病或亡故,就可能增加协办大学士。 这些有志下一届内阁大学士的臣子,纷纷开始把目光瞄准协办大学士,争取在入阁前担任。 朝廷新一轮政争,已经正在酝酿中。各位大臣和他们背后的势力,都在开始准备。 朱由检对此恍若未见,向群臣道: “去年南京乡试,以诸科魁首定解元,颇受举子认可。” “今科会试,朕打算用同样的方法定会元,诸卿以为如何?” 这个风声,早就已经传出。 群臣有的认同,有的不以为然。 一些臣子认为皇帝多事,对皇帝乱改旧制颇是皱眉。 但是那些反对改制臣子的下场,却又让他们不敢直言—— 眼下的大明,重制礼乐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凡是抵制这一点的,无论多受人看重都得外放出去。 黄道周就是其中典型,他是袁可立的弟子,据说还很受皇帝欣赏。但是因为对重制礼乐提出了异议,被皇帝毫不犹豫地丢到了江南。 这些不想被外放贬谪的臣子,对皇帝推行新政再不满,也只能憋着心里。 刚刚被任命为主考官、一心辅佐皇帝建功立业的杨景辰,更是附和皇帝道: “以往会元选拔,经常被人诟病。” “改为从魁首中选拔,举子定然心喜。” 同考官成基命则说道: “会元从魁首中选,确实更能服众。” “但是会试以往分房阅卷,会魁不止五人。” “从这么多的魁首评选会元,事情殊非容易。” 这已经涉及到更具体的事情了,按照大明的科举制度,除了主考官外,还有各房考官作为同考官。 以崇祯元年的会试为例,有易经六房、诗经六房、尚书四房、春秋两房、礼记两房。一共二十房、二十名阅卷的房考官。 每一房都会按南北中55:35:10的比例,录取二十人,一共取用四百人。 跨房录取不是没有,却是非常罕见,而且容易引起物议。万历四十年以后,已被明确禁止。 所以考生能不能登科,房考官的批阅很重要。取用他们的房考官,堪称他们的大恩人。 一些举人登科后就会拜“房师”,结成师生关系。 朱由检对这些是很反感的,他不喜欢文官相互勾连。 尤其是房考官多是从翰林院选拔,他们年富力强、又是大学士候选人,很容易在弟子的帮衬下结成小团体,影响到将来的朝局。 故而这次考试,朱由检打算改变阅卷法,降低房考官的地位,不让他们有决定权。 他向成基命道: “分房阅卷经常受到诟病,有值得商议之处。” “上一科的会试,最终的取用名单,是混合副榜后重新评定的。” “这次朕不想这么麻烦,就由各房捡出录取名额的两倍的试卷。再由至少三位考官批阅,定下正榜和副榜的名单和次序。” “有两位以上考官认可的,可以列入正榜。名额多了或少了,由主考官、副主考官决断。” “最后再由主考官确定各经魁首,作为会试会魁。” “如此诸房合一,避免遗漏人才。” 这番话语一出,杨景辰和成基命顿时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会试就是在阅卷上出了岔子,让皇帝很是不满。 虽然为了朝堂稳定皇帝没公开发落,但是主持会试的施凤来、张瑞图,如今却都不怎么受待见。 他们主持会试,可不能重蹈覆辙。 想着皇帝定的新办法很利于主考官,杨景辰当即说道: “陛下此法甚好,可以防止有人才遗漏。” “各个房考官一起批阅,定然能选出更好的人才。” 成基命则有些犹豫,说道: “这样重复阅卷,消耗的时间就多了。” “是不是应多加些房考官,一同参与阅卷。” “尤其是春秋、礼记,如今只有两房。” 朱由检听他们都不反对,当即便点头道: “阅卷的考官确实可以增加些。” “除了各房的考官外,五经再各加一二位额外考官,只参与二次批阅。” “争取让各经的阅卷考官总数达到三人以上,以便二次阅卷时把名单和次序定下来。” “房考官的人选,优先选择在朝廷任职、有翰林院经历的官员,但是不要求如今必须在翰林院。” 把翰林出身的官员,全部纳入房考官候选。 这下朝堂上那些如今不在翰林院任职的臣子,同样也兴奋了。 他们希望能获得机会,成为一房考官。 就算诸房合一、二次阅卷后房考官地位会降低,却同样是他们和新科进士拉关系的好机会。 会试考官改革,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还有人存在疑虑,刑部尚书王永光道: “陛下命考官二次阅卷甚好。” “但是单以五经定会魁,对擅长策论的举子,却是有些不公。” “臣以为当三场并重,不使进士科沦为明经。” 这是认同皇帝的改革,却又对会魁的选拔提出意见。 进士科不同于明经,除了第一场的四书五经义理外,还有第二场的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章表选答一道,以及第三场的经史时务策。 虽然以前也是注重经义,但是三场并重的说法,却时有人提起。 王永光作为刑部尚书,自然希望录取的贡士更擅长判语。 其他官员则不以为然,还有人认为既然已经有明法科、明算科,第二场、第三场考试,完全可以取消。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议论,考虑之后说道: “第二场、第三场的考试,改为百分制评卷。” “什么论、判、诏、诰、表,每道题都定下分值,只要达到六十分,就判为合格,有资格成为贡士。” “经史时务策也是如此,只要求六十分的及格分。” “这两场及格的人,才能成为贡士。” “会试的名次和会魁,则按经义确定。” 肯定了经义的重要,对考生的基本能力也有要求。 群臣对这个办法,大多表示认可。 因为三场并重是很多人的呼声,但是如果皇帝真这样做的话,那些只重经义、不重其他的学子,估计会闹起来。 保守的官员也会不满,不认为策论和经义一样重要。 现在这种对经义之外的考试只要求及格分,就符合很多人的期待。他们觉得这样既响应了三场并重,又没有弱化经义的地位。 唯有一些非常顽固、或者自家子弟只重经义的官员,质疑道: “三场并重固然是好,但是及格的举子若不够,那该如何是好?” “还有人擅长经义却不通策论,难道就不录取?” 朱由检对此笑道: “二三场不及格的人,可以列入副榜嘛!” “如果他们的经义确实好,可以用副榜贡士的身份去考明经。” “明经科只重经义,正是为这样偏科的举人所设。” “大明不会放弃任何一种人才,都给他们机会。” 这些官员还不满意,继续问二三场都及格的人达不到录取名额怎么办。朱由检还没考虑过这种事情,闻言问群臣道: “大明的举人,这么不通策论吗?” “连二三场都及格的人,都可能不足四百?” 群臣闻言哑然,却没有谁敢打包票。 因为大明的科举只重经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积重难返。 也就当今皇帝设立明法科后,很多有志考取的举子对判语有了些重视,但是更多的人,仍旧只重经义。 是否有四百人在二三场都及格,群臣真无法猜出来。 朱由检看他们的神色,感觉大明进士的能力,比想象中还要差。 他虽然对这种状况不满,却知道改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为了保障这次科举的顺利,他示意道: “这次会试的二三场,难度仿照乡试来。” “若是及格的人还不够,那就暂时空缺,把名额补给明经科。” “朕就不相信了,大明的举子都只会经义。” 颇有些生气的样子,对大明学子的现状、还有执行的科举办法,都感觉到不满。 群臣颇有些噤若寒蝉,没有敢再劝谏—— 皇帝已经把会试的二三场难度降为乡试难度了,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唯有刘宗周出言道: “江南乡试增加明法、明算两科后,颇有人称原本的考试为明经科。” “取用时同样也只重经义,对策论并不看重。” “不知陛下的三场并用之法,将来是否用于乡试?” 朱由检考虑了一会儿,说道: “乡试自然要随着会试改革的。” “这进士科源自唐朝,当时主要考经学和时务策,有时加考诗赋。” “以后的进士科,或可以第三场的经史时务策为重,第一场、第二场只要求及格。” “当然,现在还没办法执行,要让学子适应。” 这是他的打算,让大明的学子更关注实务。 但是这种改动实在太大了,别说注重经义的刘宗周反对,其他臣子也纷纷出言附和—— 许多士绅家族,就是按现在的考试办法培养后辈。皇帝这样一改,他们的培养办法就全乱。 尤其是时务策的评判,远不如八股文有章程,群臣都认为这样改,存在很多弊端。 钱谦益试着谏言道: “前宋曾将进士分为诗赋进士和经义进士。” “臣以为如今的进士科,可称经义进士。” “乡试的考试称明经科也好、进士科也罢,都是录经义进士,除了经义之外,还要求策论合格。” 认为不用再专门设科,沿用原本制度即可。 朱由检还没完全想好怎么改,也没定下新的考试教材,考虑之后决定暂缓,看着钱谦益赞许道: “钱卿所言甚是,乡试的考试,确实可以兼顾。” “不过既然以经义为主,魁首称为经魁,那就称明经科。考上的举子可以参加会试各科考试。” “将来的会试进士科,要更注重综合能力。同时对只擅长经义的举子也不放弃,为他们专设明经科。” 对现行的乡试办法沿用,对会试则决定以后仍要改。 群臣就算再劝谏,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甚至朱由检还透露要对四书五经校注,确定科举的经义教材。 这件事情,明显吸引了群臣的注意力。 在得知刘宗周、钱谦益被任命为四书五经校注的负责人后,很多臣子都羡慕不已。 因为这是像朱熹一样成为圣贤的机会,他们当然很艳羡。 甚至不乏人觉得自己有学问,想要参与其中,甚至取代刘宗周、钱谦益的地位。 刘、钱二人猜得出他们的想法,却对此毫不担心。 如今的大明学界,刘宗周是毫无疑问的泰斗。钱谦益在接连发表《恒产论》、《生产论》后,也成为泰斗之一。 他们两人的地位,基本上没人能撼动。唯一让他们稍微重视的,只有受皇帝提点、创立科学的张溥—— 这也是皇帝选定的校注负责人,只是没公布而已。 不过张溥到底是小辈,远不如他们在天下间有名望。 即使将来参与校注,也不可能威胁两人的地位。 最终校注的成果如何、体现谁的思想,刘宗周的心学和钱谦益的实学之间,将会展开争夺。 谁能取得校注的主导权,谁就能在接下来的时代,成为天下学子敬仰的圣贤。(本章完) 第835章 理学和实学 校注四书五经,这是绝对的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四书五经的内容有的比较浅显,没有多少争议。 有的却争议很大,历史上曾有数次辩论。 到了大明立国时,理学已取得了绝对的统治地位。 所以大明的科举教材,是以二程和朱熹的校注为主,按照他们的解释。 如今皇帝要重新校注四书五经,明显是要用新学问,取代理学的地位。 一些臣子想到这段时间的批宋之风,隐隐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还有臣子维护理学,对此极力反对。 大理院右少卿吕维祺道: “陛下,朱子四书集注,尽释圣贤真意。” “天下学子皆从其学,无需重新校注。” 引来群臣支持,认为根本不用改。 他们祖祖辈辈学的就是这个,如果忽然改了,就要和其他人站在同一起跑线。 朱由检见此情景,解释道: “朱子的校注,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如今定了标点符号,那是必须点校的。” “除此之外,四书集注的内容,大部分都不用改。” 安抚了一下群臣,朱由检又说道: “但是朱子的注释,到底是在近古衰世所作。” “他所讲的是中华文明在衰落的情况下,应该如何自保。” “所以不免有些保守,对于开创天朝、重返盛世,却是不合时宜。” “对这些不适应新时代的内容,朕以为必须要改。” 这番话语,颇出乎群臣意料,他们没想到皇帝如此看待理学。 那些觉得皇帝批宋是要完全推翻理学的,没想到皇帝会肯定程朱理学的意义,还要沿用大部分注释。 维护理学道统的,则是没想到皇帝从开创天朝出发,认为程朱理学已不合时宜。 他们对此当然要解释,但是宋朝从未成为天朝的事实,却让他们的辩解极为无力。 大明成祖时期固然称得上是天朝,但是当时掌权的是贵族,谁都不能说是靠理学治国成了天朝。 反而是三杨主政时期放弃交趾等地,还酿成麓川之乱。后来的土木堡之变,也和他们的边疆政策失误不无关系。 土木堡之变后,学习理学的儒家士子彻底掌权了,他们治理的大明虽然称得上稳定,维持了二百多年的安稳。 但是距离天朝,却是越来越遥远,甚至可以说是遥不可及。 皇帝要开创天朝,必然不能再用理学。 —— 如此一番梳理,群臣纷纷认识到,皇帝为何对理学不满,要重新校注四书五经。 他们感情上不认为是理学的错误,但是要找其他方面背锅,却又找不出来—— 总不能说之前的大明一直主暗政昏,所以一直在衰落。 真要找个背锅的,在思想上占统治地位的理学最合适—— 大明的士大夫,正是因为按程朱理学治国,所以才会让大明越来越衰弱。 统治朝堂的理学,确实背得起这个责任。 被任命负责四书五经校注的钱谦益,更是从前面的古今争论出发,给了理学重重一击: “理学言必称古,八股文也要代古人语气。” “如此下来,人们都认为今不如古,岂能越来越强?” “臣以为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如此大明方可越来越强、超越以往朝代。” 这番话语,听得朱由检龙颜大悦,赞赏道: “钱先生这番话,说出了理学的问题。” “理学在宋朝应运而生,是有其作用的。” “因为在宋朝那样的衰世,华夏子民能保住文化、传承圣贤学问,已经很不容易,没办法要求更多。” “但是大明却远比前宋强盛,就算现在有所衰落,也比宋朝最强盛时疆域更广,还有可能重新成为天朝。” “这种情况,如何能用宋儒的学问呢?” “宋儒有没有想过,如何让宋朝成为统治天下的天朝?” 这个问题,群臣难以回答。朱由检又说道: “先贤的道德我们敬仰,他们修身的理念可以学习。” “但是治国理政、尤其是对外的措施,却要有所扬弃。” “故而朕要求重新校注四书五经,在前人的基础上,创造适合大明的学问。” “须知世道必进、后胜于今,吾等站在先贤的肩膀上,定然能创造出更好的学问。” 一番话义正辞严,肯定了理学的意义。又认为可以在理学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好的学问。 刘宗周、钱谦益等深受鼓舞,群臣中有建功立业想法的,同样很是期待: 能参与这样的盛事,他们也同样可以留名。如果大明将来真的重新成为天朝,那就有他们的功绩。 首辅韩爌站出来道: “圣人之道,与世推移,故而陛下重制礼乐。” “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是宋儒对圣贤之言的认识。” “如今时人的认识发生变化,故而要重新校注,解释圣贤的学问。” “臣以为此事应由翰林院主持,朝野贤人共同参与。” 率先表示认同,并带动了一大批官员,支持四书五经校注。 朱由检很是满意,又看着期待的群臣,下令道: “翰林院国史馆之外,新设经史馆。” “专门负责四书五经校注,以及作为参考的经学、史学典籍,帮助教材厅审核教材。” “以后科举考试范围,就定为这些图书。发布正式的点校版本和注疏,教育天下学子。” 正式把这件事交给了翰林院,负责人仍旧是刘宗周、钱谦益,同时允许其他官员参与—— 每个人都能把自认为正确的注疏,提交给经史馆。 但是最终是否采纳,要经刘宗周、钱谦益同意。 这个办法,大大增强了群臣的参与感。 他们对校注四书五经不再反对,反而想把自家擅长的学问加进去。 朱由检成功获得了群臣的支持,为校注四书五经、推行新学问减轻了阻力。 更具体的事情,则放在十二日的经筵上讨论。 —— 所以朝会结束之后,除了随杨景辰、成基命一起担任考官的官员外,其他在学术上有见解的官员,蜂拥聚集在刘宗周、钱谦益府上,探讨校注四书五经的问题。 尤其是钱谦益府上,聚集的人最多,几乎人山人海。 他本就是东林领袖,在发表《生产论》之后,又在学术界打响了名气。 很多人都视他为儒学宗师,觉得将来执掌学界牛耳的,必然会有此人。 尤其是他的弟子瞿式耜,极力鼓吹老师。当着众人的面道: “牧斋先生创立实学,提倡经世致用,为的就是让大明重新强盛,成为天朝上国。” “能够取代理学的必然是实学,只会空谈的心学,不可能让大明强起来。” 贬低刘宗周的心学,为实学的地位造势。 众人来到钱谦益府上,大多是赞同他的学问的。 心学这时候也确实不受待见,东林党就是打着反对心学的名号兴复理学,在士人中建立了影响力。 所以瞿式耜抨击心学,他们是没有意见的。 但是对实学取代理学的说法,却有一些人不同意。 广东道御史侯恂道: “理学固然有不到之处,需要加以改进。” “但是完全用新学问取代,却是有些过了。” “吾等东林士人,应重新兴复理学,在程朱理学的基础上,创造东林理学。” 认同对四书五经的校注,但不认为应该废弃理学。 而是呼吁在程朱理学的基础上,创造出属于东林党的理学。 这个想法,是他为了维持东林党、最大限度地凝聚东林党人提出的。 东林党聚集的基础就是兴复理学,如果这个旗号没了,定然有一批人离心。 侯恂不在乎大明以后是什么学问做主导,但是却认为东林党一定不能分裂。 尤其是他的恩主邹元标,潜心研究的就是理学。老师郑三俊同样推崇理学,不会放弃这门学问。 所以他反对钱谦益、瞿式耜用实学取代理学,认为可以把理学改进,但不能把名字丢弃。 侯恂这个观点,得到很多人赞同。 他们虽然在皇帝的劝说下,认识到理学应该改。 但是却不认为应该把理学完全摒弃,用新学问代替。 程朱理学都是二程和朱子相继发展的,再增加一个发展者,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希望钱谦益去发展理学,而不是去搞什么实学。 一旦那样做了,现存的东林党人,定然会因为学术分歧,内部产生分裂。 在已经遭到阉党重创后,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 瞿式耜听着他们的想法,一时也有些犹豫。 他身为东林党的一员,当然不想让东林党分裂。 但是让老师钱谦益放着已经创立的实学不要,却去改进理学,那又像是犯傻: 把理学改进得再好,也只能排在程朱之后。 哪有创立新学问,成为一派之祖有地位? 他在犹豫之下,去见老师钱谦益。说了众人的打算后,询问道: “老师,这实学真的能像理学一样,在今后大行天下吗?” “若是没有把握,不如改进理学。” 钱谦益在听到其他东林党人的想法后,一时也陷入犹豫。 他对实学有信心不假,但是说实学能取代理学的地位,他自己都不相信—— 当今天下,理学是绝对的主导。实学想达到这样的地位,至少需要百年积累。 而且别说取代理学了,实学在新学问中,还要和科学竞争。就连刘宗周的心学,也可以说是新学问。 皇帝对他们三家并无偏向,将来打倒理学后,他们还要竞争。 如果自己把创立实学转为改进理学,更有利于把学问推广出去,让天下人接受。 转着这个念头,钱谦益又想到了实学的宗旨: 『经世致用,实事求是。』 『这八个字是陛下定的啊!』 『它里面带个‘实’字,指的就是实学,带不到理学那边。』 『若是被我放弃了,陛下还会支持?』 摇了摇头,钱谦益有些混乱的脑子,变得清晰起来。 不提他有没有改进理学的能力,放弃实学之后,他自己也会被皇帝放弃。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放弃实学,重新投入理学。 他向瞿式耜道: “改进理学绝不可行,皇上已铁了心打倒宋学。” “今后大明的经学,必然是属于大明的新学问。” “统治天下的是大明,而非前宋。” 瞿式耜脸色数变,自觉明白了皇帝为何要推行新学问。 当今皇帝是要做圣主明君的,还打算重返天朝、开创一个新时代。 那些旧的事物,在皇帝看来自然很扎眼。 宋学作为宋朝残留,一定会被摒弃。 今后大明的经学,必然会是明学。 明学无论以哪个学派为主,都不可能是属于宋学的理学—— 大明的学问,不能成为宋学的附庸,当今皇帝不能忍受这一点。 自认为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瞿式耜既忧又喜道: “如此说来,改进理学是不可行了。” “但是蕺山先生的心学同样源自宋学,皇上也定然不喜。” “老师的实学定然大昌,成为取代理学的新学派。” 钱谦益抚须微笑,同样认为是自己的优势所在。 相比心学来说,实学是完完全全的新学问,还是皇帝提点的。 这样的学问才能代表大明,成为大明经学。 当然,对心学也要注意,不能掉以轻心,他向瞿式耜道: “心学虽源自陆九渊,但是发扬光大,却是在本朝。” “白沙先生、甘泉先生、阳明先生,才是完善心学的人。” “刘宗周也是这一脉,融汇王湛之学。” “皇上未必不会接受心学,把它当成大明的经学。” 指出心学和理学的不同,认为王阳明等人和陆九渊,相当于朱子和二程的地位。 说心学有一半甚至更多属于大明,完全说得过去。 他对刘宗周仍然很重视,认为这是惟一能和自己争夺学术地位的人。 瞿式耜点了点头,又提到东林党的问题。 如今确定创立实学了,东林党那些仍抱着理学的人,就有可能和他们分开。 钱谦益对此也有些不舍,但他更知道皇帝对东林党的忌惮,说道: “分开就分开,那样说不定还有更多做卿相的机会。” “都用东林党这个名号,东林党在朝堂上太惹眼了。” “还不如分成几派,不使陛下忌讳。” 让瞿式耜拉拢倾向自己的核心人员,准备和那些不接纳实学的分开。 朱由检用学术分化东林的谋划,终于进入到实施阶段。(本章完) 第836章 新学派 “钱牧斋没有答应。” “他是铁了心要创实学!” 侯恂恨恨地道,对东林党的前途很是忧虑。 钱谦益的官职不是东林党人中最高的,但是他的名声、还有和其他东林党人的关系,都让他称得上党魁、至少是年轻一代党魁。 在韩爌、孙承宗等人相继老去后,将来能执掌东林的,必然是钱谦益。 这样一个人要自立门户创实学,其余东林党人怎不忧心? 不过也有人表示理解,吕维祺道: “东林理学,以泾阳先生、启新先生、景逸先生三人为宗,上承龟山先生。” “牧斋先生就是再有学问,也很难越得过他们,更别说还有二程、朱子。” “他要自立门户,也是情有可原。” 这番话听着像是为钱谦益辩解,侯恂不满道: “吕兄也要抛弃理学吗?” “难道忘记了先贤的教诲?” 吕维祺解释道: “先贤留下的教诲,吕某一日不敢忘。” “但是皇上已决定改进理学,还得到朝堂众臣认可。” “吾等所能做的,就是保全先贤们的学问,不让某些人用注释曲解。” 号召众人积极参与,争取校注四书五经的主导权。 坚守理学的士人,自然积极响应。 但是这件事说着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 侯恂皱眉道: “四书五经校注,是以刘蕺山、钱牧斋为首。” “没有得到他们认可的,注释就加不进去。” “最终留下的注释,定然以他们为主。” 这番话在众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很多人开始认识到艰难。 吕维祺思索一番,提议道: “蕺山先生也是东林一脉,还与景逸先生相交莫逆。” “他纵然擅长的是心学,对理学也不排斥。” “至于牧斋先生这边,尽力维持关系。” 希望能借助东林党之间蟠根错节的关系,把理学融入新学问。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其余人虽然不甘,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 甚至一些人开始思索,要不要投身新学派—— 毕竟皇帝对理学已经很明显了,而且在扶持新学派。 将来理学定然会越来越没落,可能被新学派超越。 对理学没那么坚定的,自然想要跳船。 —— 怀着投靠新学想法的,不止那些墙头草。 被张溥拉拢入科学的陈继儒、陈仁锡,此时就很兴奋。 因为他们可是知道,皇帝任命的校注负责人不止刘和钱,张溥被排在了第三位。 这代表着皇帝眼中不止有心学和实学,科学也处在同等地位。 他们作为科学派的元老,定然能在学界扬名,甚至有机会成为圣贤。 陈仁锡既喜又羡道: “皇上对天如真是偏爱,这么看重他创立的科学派。” “就是不知道天如这次考得如何,能不能把科学的名号立起来?” 作为后起之秀,张溥在天下间名声虽大,却是根基不深。 与之相比,刘宗周早已是天下公认的一代学宗,他主持四书五经校注,没人能够反对。 钱谦益以前在学问上差了点,但是却文名满天下,还是东林党新一代的党魁。在发表《生产论》后,已经被视为儒学宗师。 张溥的科学创立虽早,根子却源自西学。这门学问在天下间的影响不大,需要张溥亲自摇旗呐喊。 如此自然很考验张溥的名声,还有他的能力。 陈仁锡对此有些忧心,陈继儒却很有信心,抚须笑着说道: “等着看吧!” “只要夺得明算科魁首,天如就很有可能成为会元。” “他之前已经中了解元,将来若再中状元,那就是三元及第。” “你说以皇上对他的偏爱,会不会点他为状元?” 陈仁锡目瞪口呆,一时有些失神。 他知道张溥去年中了解元,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今仔细想来,才察觉张溥中解元的原因,是皇帝更改了解元评判办法。 这次会试又改,焉能不是说为张溥准备? 如果张溥能抓住机会连中三元,那就是数百年未有的盛事。 顶着这个名头,他主持四书五经校注,也没有多少人能非议。 想明白这点之后,陈仁锡心里极为欢喜。 但是旋即又忧心道: “若是成了魁首,天如中会元的事情还好说。” “就怕没成魁首,皇上又强行点他为会元。” “那对天如可不是好事,科学也会蒙尘。” 这是他担心的事情,怕杨景辰秉承皇帝旨意,强行点张溥为会元。 陈继儒则老神在在,信心满满地道: “念台多虑了!” “皇上不会逆势而行,天如也有中魁首的实力。” “甚至老夫猜测,皇上之所以改变解元、会元评定办法,就是为了让天如堂堂正正、靠实力连中三元。” “到时他成了两科甚至三科魁首,还有谁能质疑?” 对张溥极有信心,认为他定然能惊艳世人。 陈仁锡在他带动下,也多了许多信心。 又想着经筵的事情,说道: “十二日的经筵,陛下特意邀请眉公过去。” “天如正在考试之中,科学能否在经筵上扬名,还得要看眉公。” “不知眉公打算讲什么,有了头绪没有?” 陈继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陈仁锡道: “科学是以数学为基的学问。” “但是你我二人,却不精通数算。” “芝台有没有想过,如何在科学立足?” 陈仁锡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张溥那里听到的是百家补儒—— 用他们对诸子百家的熟悉,补充儒家缺失、壮大科学一派。 至于在科学派竖旗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考虑。 陈继儒却一直在思考这一点,向陈仁锡道: “我这几日细细思索,发现科学的观点之中,最适合的我们的就是民主。” “皇上认可‘民为贵’,各地试建的议会,也在推行掣签选举法,用掣签实现民主选举。” “老夫主持的公民委员会,负责维护的就是公民权益,确保公民能当家做主。” “你说能不能在科学派,竖起民主这面旗?” 意图用科学的民主观点,树立在学术界的地位。 他相信,这是自己的优势所在,皇帝也不会反对—— 因为当今皇帝设立国会的用意,就是用民众和官僚相制衡,提倡君臣民共治。 他在之前的君臣民征文上,也隐隐体现了这一点,受到皇帝称赞。 所以他才被召到京城,以布衣之身,奉命筹建公民委员会。 这些事情,让他对推行民主很有信心。甚至希望像钱谦益那样,从皇帝那里获得学术上的指点。 十二日的经筵,就是他的机会。他要在京城的学界和民间,一举树立地位。(本章完) 第837章 礼经修改 朝堂上的士大夫关心四书五经校注,参加科举的士子则更关心。 杨廷枢是江南乡试亚元,这次和张溥一起来应试。 听到消息之后,和张溥等人交流道: “天如贤弟,你说这四书五经重新校注后,科举会不会同样改?” “难道我们还要重新学习经义,背诵新的注疏?” 张溥是皇帝内定的校注负责人之一,闻言笑着说道: “科举自然是会改的,校注就是为了科举。” “不过重新学习的知识也不多,大多还会沿用原有注释。” “以维斗兄的才华,这一科定然中进士,根本不用担心。” 劝杨廷枢放宽心,不用担心改变。只要考上进士,那就能够上岸。 只是张溥有这个自信,杨廷枢却是没有。 毕竟张溥随徐光启学习,擅长的是数算。以他在数学上的造诣,只要不在考场上发挥出问题,中进士板上钉钉。 杨廷枢就算在江南成了经魁,如果会试的房考官不欣赏,仍旧还会落榜。 所以他看着张溥艳羡道: “天如是不用担心,为兄就不行了。” “浙江吴巡抚昔年也是亚元,但是考了八次,才成为了进士。” “就是三元及第的商公,也是考了三次,才连中会元、状元。” 这些事例,都说明了科举的不稳定。 再有才学的人,都可能科场遇阻。 张溥听出了杨廷枢的紧张之意,宽慰道: “皇上改革科举,就是为了让科场更公平。” “这次会试,房考官会把正榜副榜的试卷一起检出来,再由至少三位考官一起评判,确定正榜副榜名次。” “如此交叉阅卷,有才能的人定然脱颖而出。” “维斗兄总不会以为,连副榜都登不上吧?” “只要你的试卷被检出来,多位考官评卷,定然能登正榜!” 这个办法,听着就比以前完全由房考官决定更公平,杨廷枢确实少了很多担心。 但是文章这种东西,个人喜恶影响是太大了,杨廷枢真的担心考官不喜欢自己的文风,直接把自己黜下去。 所以他摇着头叹气,为自己的前途担心,有些羡慕地感慨道: “张兄擅长数算,确实不用担心。” “真希望会试的进士科,同样实行百分制。” “如果按分录取,考不上为兄也认了。” “就怕有些人因为一己好恶,直接黜落我等。” 这番话语,让很多听到的举子心有戚戚。 他们不怕没有标准,怕的就是标准胡乱变—— 这一科的考官喜欢这种文风,下一科考官的喜好又变了。 有些才学斐然的人科场不顺,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他们对皇帝推行的百分制,总体是认同的。至少能知道自己差在哪,为何被打低分。 听出众人对百分制的认同,张溥笑着说道: “进士科的二三场,可不是实行百分制吗?” “只有二三场都及格的人,才能成正榜进士。” 这个众人都听说了,还有一些不知究竟。 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朝廷为了显示三场并重,推行这种制度。 那些精通策论的,对此欢欣鼓舞。 不擅长策论的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在知道会试二三场的难度不会超过乡试,甚至就是从过去几年的乡试中选题后,也表示了认同—— 他们总不能说自己连这些都答不上来,那会让人们质疑举人资格。 还有些很擅长策论却不擅长八股的,对于二三场只要求合格,表示有些不够: “第一场的经义固然重要,但是二三场的策论,又何尝不重要了?” “既说三场并重,那应该三场都要求合格,再从经义、策、论考卷中,择优选拔录取。” “现在这样评卷,其实仍不重策论。” 对此大发牢骚,认为应该修改。 显然,这些有可能从会试改革中受益的举子,不但不反对会试改变,甚至觉得要更激进。 张溥见此情景,想到皇帝安排的引导士子任务,趁机道: “会试这样,皇上也觉得应该改。” “现在是三场并重、经义为先,但是以后策论的评分标准出来了,就有可能以策论为先、经义只要求及格。” “所以四书五经校注的改动,诸位根本不用担心。” “就算有些许改变,诸位的经义难道还能不及格?” 从另一个方面,宽慰学子不用担心科举教材修改。 并且还指明以后策论会越来越重要,会放在更重要的地位。 知道张溥身份的人,对此若有所思。更多的人则怀着忐忑,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 二月初九,举子们开始第一场考试,十二日则是第二场。 这一日同样是经筵春讲开始的日子,朱由检之前就下了任务,商讨四书五经校注。 朝堂群臣,对此做了十足准备。 在野的孙奇逢、陈继儒等人,同样应邀参与。 经筵刚开始,朱由检便定基调道: “四书校注,以朱子《四书集注》为基,在此基础上点校修改。” “真正需要大改的,是诗书礼易春秋五经。” “朕看今年的会试,以学习《易经》、《诗经》的居多。” “《尚书》、《春秋》、《礼记》因为太晦涩,少有举子学习。” “这三经最需要修改,切实为学子减轻负担!” 打着减负的旗号,主要改变五经。 这个说法,引来群臣认同。因为程朱理学的根基就是四书,天下学子都学的也是这个,另外五经则只择其一。 皇帝对四书只要求小改,决定了大部分学子对四书的认识不用改。 对五经的修改,则是只波及专治该经的人。 已经被任命编撰《礼经正义》的刘宗周,此时率先说道: “陛下命臣编撰《礼经正义》,臣苦思冥想,确定分为两卷。” “上卷为《礼记》《仪礼》《周礼》,都是原本的旧三礼。” “下卷为《大明礼法公约》《大明分封礼法》《大明继承礼法》,是为大明新三礼。” “将来考试,以大明新三礼为主,辅以旧三礼经义。” 这个编撰方法,是得到朱由检认可的,他点头道: “礼是运转变化的,大明的学子,当然要学大明三礼。” “对旧三礼也不能丢掉,尤其是《礼运》等篇。” “不过三礼的篇章过多,还有不合时宜之处。以往只考《礼记》都少有人选,朕觉得必须减负。” “先生可以从旧三礼中挑选一些篇章为必修,纳入《礼经正义》。其他篇章为选修,和《大戴礼记》《孝经》《孔子家语》《朱子家训》这些书籍一样,列为参考典籍。” “参考典籍不列入出题范围,但是考生在作文时可以引用,印证自己观点。” 这样一改,《礼经正义》中旧三礼的内容就大大减少了。尤其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可以丢到选修去。 群臣对此纷纷点头,觉得确实可以这样改。学子的负担也会减轻,会有更多的人学礼经。 他们开始商讨,应该把哪些篇章,列入必修范围。 《曲礼》《王制》《礼运》《乐记》等篇章纷纷入选,其他晦涩难懂、而且没多大作用的篇章,被他们丢入参考范围。 大明的礼学,开始进入新时代。从皓首穷经,向指导现实转变。(本章完) 第838章 古文尚书是伪经? 第838章 古文尚书是伪经? 三言两语就定下了礼经编撰,群臣都很意外。 他们本以为还会就是否需要校注四书五经展开争论,哪想到皇帝一开口,就让五经校注进入实施阶段。 甚至,《礼经正义》的编撰已经不止是校注了,是对《礼记》等典籍进行删改—— 必修和选修说着好听,其实就是有选择的删减。 如果不是学习《礼记》的人很少,《礼记大全》又是元朝陈澔所注、杂采诸家为疏,和朱子的距离远了点。他们一定会极力反对,维护原本的《礼记》。 现在,他们只能看着《礼经正义》的内容被定下,等待完成编撰后,成为科举标准。 那些信奉理学、憋了一口气的臣子,在皇帝接下来谈到《尚书》校注时,终于爆发出来。 信奉理学的大理院右少卿吕维祺道: “陛下,《尚书》为孔子编撰。” “九峰蔡氏受其师朱子所托,撰《书集传》注《尚书》,又得朱子订正。” “《书经》至是而大明,如揭日月矣。” “臣以为加标点断句即可,无需重新注释。”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臣子附和。 《尚书》虽然不是朱熹注释的,却是他的得意弟子所注。 这部注疏也确实是好,以至于佶屈聱牙的《尚书》,学习人数竟然比《春秋》《礼记》还多。 朱由检对《尚书》的认识远称不上深入,根本不可能推翻蔡氏的注释。 但是他却知道一点,那就是《古文尚书》被后世出土的清华简证伪。 这对儒家来说,简直是要命的事情—— 著名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字心经,就是出自古文尚书的《大禹谟》。 现在的儒家学子将这十六字当成尧舜禹相授之心法,朱由检还把它们写在中极殿两楹,将来被证伪后,可能产生大风波。 这个问题是必须解决的,确保无论《古文尚书》是否被证伪,都不影响十六字心经的地位。 故而朱由检在思虑之后,向群臣道: “《朱子语类》曰:孔书至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不曾见,可疑之甚。” “又曰:岂有数百年壁中之物,安得不讹损一字?” “朕深以为然,觉得《古文尚书》不可信。” “故而大明的书经,要采用《今文尚书》。” “以蔡九峰对《今文尚书》的注释为基础,校注其中缺漏。” “对于《古文尚书》和注释,则是废弃不用。” 这个态度,让群臣惊得一时失语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要废弃《古文尚书》。 那样如今流传的《尚书》五十八篇,就有二十五篇被废弃,只有《今文尚书》三十三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二十八篇,作为大明书经。 这么剧烈的变动,就连刘宗周也不赞同,劝谏道: “陛下,朱子等先贤虽然对《古文尚书》多有疑惑,却并未称其为伪经。” “蔡氏传也经朱子订正,分辨今古文,删改经文,已经足够完善。” “《朱子语类》曾曰:书中可疑诸篇,若一齐不信,恐倒了六经。” 显然,对《古文尚书》怀疑的不是一个两个,但是为了维护书经的权威,刘宗周认为还是应该采信。 群臣对此纷纷附和,就连钱谦益也说道: “陛下,武宗正德皇帝所用年号,便是源自《大禹谟》。” “《古文尚书》或有不实之处,却不可能完全是伪经。” “孔安国、梅赜,写不出这种经文。” 朱由检听着群臣的想法,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向他们道: “那么你们以为,《古文尚书》是真的?” “梅鷟对金城的质疑何解?” “这个地名,可是在孔安国死后出现的。” “应该如何解释?” 这个说法,有的臣子没有听闻,却也有人看过《尚书考异》。 这部书的作者梅鷟是正德八年举人,曾任南京国子监助教。他从语句、文体、史实及传授源流等方面,一一发掘《古文尚书》的出处,将宋人的怀疑落实到学术层面。 在朱由检命人取来《尚书考异》让群臣一同观看后,这些人纷纷皱眉,认识到古文尚书存在的矛盾。 虽然从这一点质疑不可能完全推翻古文尚书,但是若说古文尚书一点问题都没有,却是谁都不信。 钱谦益试着解释道: “这些错漏,或是后人流传时所加。” “《古文尚书》的来源,应该是古简。” 仍旧维护古文尚书,不认为它是伪作。 朱由检同样不想完全否定古文尚书,因为它已经完全融入儒家,成了当今儒学的一份子。 他之所以要把古文尚书分出去,不过是为了避免将来被证伪后,对他要确立的新儒学带来冲击而已。 所以他对钱谦益的这个说法很赞同,神色沉着若有所思地道: “如此说来,古文尚书应该是来自散乱的古简,或者先秦典籍引用的《尚书》内容。” “孔安国、梅赜等人将其重新编次,又加上了一些文字,故而出现错漏。” “像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字,你们说来自哪里?” 这个问题,钱谦益恰好探究过。 因为他奉命撷取法家精华融入实学,研究过荀子的学问。 此时他就回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当是源自《荀子》。” “《荀子》曰: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 “这是古《道经》所言,被《荀子》引用。孔子编撰《尚书》时应该有收录,古文尚书《大禹谟》有此言。” 刘宗周则补充道: “‘允执厥中’四字,当是来自《论语》。”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大禹谟》十六字心经,与之相互印证。” 这番话语,解决了将来古文尚书被证伪后,波及十六字心经的问题。 同时也表明了古文尚书不全是伪作,至少引用了古人所言。 朱由检很是满意道: “看来这《古文尚书》,不可能全是伪作啊!” “朱子的做法,确实很有道理。” 赞扬了朱熹怀疑古文尚书又保留古文尚书的做法,朱由检话题一转,说道: “不过《古文尚书》到底有争议,孔安国等人编次的篇章,不一定完全符合孔子编撰。” “所以朕以为,引用有其他古籍验证的部分言语尚可,却不可当作完整篇章学习。” “《古文尚书》及其注释,就和《尚书大传》等典籍一样,列为选修和参考。” “《今文尚书》二十八篇,才是必修篇章。” “如此也是为学习《尚书》减负,希望将来治书经的学子能多点。” 部分保留了古文尚书的地位,却又置于今文尚书之下。 这样将来就算古文尚书被证伪,也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甚至因为今日这一番辩论,人们会认同古文尚书即使是伪作,文字却部分源自乱简和先秦著作,对古文尚书的研究,仍旧有一定意义。 今后《古文尚书》的地位,就和《尚书大传》差不多,作为仅次于四书五经的典籍。 这种半否定古文尚书的做法,引来很多臣子皱眉。 但是对古文尚书的怀疑是朱熹那时就有的,他们也解释不了梅鷟的质疑。 甚至很多人心中,都像朱熹一样,怀疑古文尚书可能有伪作。对皇帝降低古文尚书地位的做法,他们只能捏着鼻子默认。 大明的书经,最终被定为《今文尚书》,基于蔡氏《书集传》,重新校点注释。 (本章完) 第839章 用圣贤经典治国 对古文尚书的半否定,让群臣陷入沉默。 因为他们的很多学问,都和古文尚书有关。 《大禹谟》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且可以通过其他古籍印证得到肯定。 另一句“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可没有找到相印证的典籍。 以之获得重用的陈继儒,不免心中惴惴。若不是遗贤的名号,他可不会由布衣一跃迈入国会。 好在,他之前获得了皇帝指点,站在为民众争取权力的立场上,出言道: “《泰誓》篇虽说出自古文尚书,但是‘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却被《孟子》引用。” “臣以为这句话当是《尚书》真文,应当纳入必修。” 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天看到的来自于民众看到的,上天听到的来自于民众听到的。 民意就是天意,天子要遵从民意。 这是国会的权力来源,也是民贵君轻的依据。 如果它被否定了,论证君臣民关系时,就需要再找其他古籍。 但是其他的古籍,哪里比得上《尚书》呢? 尤其是这句话出自《泰誓》,是武王伐纣之时,以天子的身份对上天、对诸侯、对民众许下的誓言。 没有哪一句话,比它论证君臣民关系更恰当。 站在民众立场上的陈继儒,自然希望这句话成为必修。 朱由检让权于民的决心很坚定,而且希望能构建稳固的君臣民关系。此前就已经对此表示认可,自然不会反悔自毁信誉,闻言当即认可道: “古文尚书中,有其他典籍印证的话语,都可列在今文尚书后面,作为必修语句。” “并且把其他典籍的文字附上,用先贤的解释注释。” “这件事就拜托诸位先生了,一定要把真正的《尚书》,尽可能还原出来。” “如果诸位有见解,并且得到刘先生、钱先生等校注者认可,也可把解释加进去。” “最好合成新篇章,继承先贤学问。” 这个说法,让在场的人听到后,心中极为熨帖。 因为皇帝表示了对他们的尊重,并且打算把他们的注释列为必修。 这可是随着圣贤留名的事情,他们终于放下皇帝半否定古文尚书的芥蒂。 提出此议的陈继儒,更是得到很多人认可。 他本人更是心情激动,认识到为何很多人愿意效忠皇帝: 『坐而论道,用圣贤经典治国。』 『当今陛下,当今是圣君啊!』 『三代以来,还有哪位君主,如此尊重我们?』 对自己投靠皇帝的行为更加庆幸,知道自己有了青史留名的机会。 惟一让他后悔的,就是没早点投靠皇帝,以至于今年都七十四岁了,还不知能有多少日子。 所以他立功立言的心情更是迫切,沉声道: “陛下用圣贤经典治国,臣等不胜欣喜。” “但是用圣贤经典治国,必须辨别哪些是圣贤真言,哪些是后人伪造。” “对于可疑的经典,当转为参考典籍。” “陛下对《古文尚书》的处置,可谓恰合此理。” 首先支持了皇帝的做法,又继续道: “但是其他古文是否可疑,臣以为当辩证看待。” “尤其是《诗经》,天下学者众多,又有朱子注释。” “《鲁诗》、《齐诗》、《韩诗》等今文经学已尽皆失传,臣以为当继续用《毛诗》。” 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臣子附和。 因为学《诗经》的实在太多了,至少有三成士子在五经的选择上选《诗经》。 它要是被完全推翻了,在天下间都会引起大波澜。 朱由检对《诗经》没有那么重视,也没听说过后世有什么争议,所以他对此表示认可,又向孙奇逢道: “孙先生在《教育报》上评选古文和古诗词,应该已经挑选出名篇了。” “这《诗经》的三百首诗歌,都是先秦诗篇。” “但是秦朝以后,也有很多好的诗歌,同样值得学习。” “朕以为当精选诗词曲名篇,作为选修典籍。” 这个提议,增加了《诗经》学习的难度,群臣纷纷皱眉。 尤其是《诗经》之所以为经,注重的是经义,而非作为诗的文采。 他们也不认为其他诗词曲微言大义,值得作为经典。 不过朱由检却很坚持,认为各朝代的诗歌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的风貌,同样有其意义。 最终决定由钱谦益、孙奇逢主持,编撰《古诗三百首》《词曲三百首》,作为选修典籍。 大明的诗经,开始从专学诗三百,向学习古今诗词曲转变,并且在后来为诗经题目加上诗词考试,用以选拔擅长诗词的人才。 不过总体来说,《诗经》考试还是延续了原有格局。注释因为《书集传》是朱熹所作,同样没有大改,只是简单标点、订正一些谬误。 诗经之后是易经,学习的人同样很多,按理说不适合大改。 尤其是《易经》的注释是程颐撰写、杨时编次的《程氏易传》,还有朱熹的《周易本义》,是程朱理学的根基学问之一。 信奉理学的臣子,都不支持对此大改。尤其是东林书院继承自杨时、号称理学正宗,东林党人对此最反对。 但是刘宗周、钱谦益二人,却极力支持对《易经》重新校注,因为两人都知道: 《易经》是群经之首,是五经中最重要的典籍。想要取代理学,就必须对《易经》下手。 尤其是刘宗周家学渊源,外祖父章颖精通的就是易学,他本人对《易经》的研究也很深。就算对理学再有感情、和东林党人的交情再深厚,他也不会在《易经》上让步,而是打算把自己的理念,融入易经注释。 朱由检对《易经》同样有想法,他想让张溥把数学融入其中,引导学习易经的士子学数学。 所以他对重新校注《易经》很支持,鼎力支持刘宗周。 在他的坚定支持下,刘宗周取得了校注易经的主导权。基于程子、朱子对《易经》的注释,重新校注编撰。 诗、书、礼、易四经,相继确定了如何标点校注。 剩下的唯有《春秋》,在大明是和《礼记》一样,少有人学的经典。(本章完) 第840章 六经皆史,由经入史 第840章 六经皆史,由经入史 学习春秋经的人少,在大明应该说是个遗留问题。 不同于《诗经》在经过四家诗的争论后,变得以《毛诗》为主、其他三家尽皆失传。 春秋经有公羊、穀梁、左氏三传之争,同礼经有三礼的争议一样,学问非常杂乱。 尤其是大明科举采用的春秋注释,是胡安国的《春秋传》。以胡安国的观点为主导,将《左传》《公羊传》《穀梁传》附于经文之下。 这本书被选为科举教材的原因,是程颐的《春秋传》只有两卷、朱熹又没有完整的春秋注释。故而胡安国作为程颐的徒孙、杨时的弟子,编撰的春秋注释被定为科举教材。 但是胡安国的学问,远不如程子、朱子。他的《春秋传》自成书以来就被质疑。只不过因为当时没有更好的,无奈选择这部教材。 时至今日,《左传》研究在大明早已兴起,民间一直有修改春秋注释的舆论。 但是科举章程早已确定,官员们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自然懒得修改—— 毕竟学习春秋经的人再少,它在科举之中,也占有一成录取名额。 影响到专治春秋经的士子当官,会引来他们埋怨。 如今,皇帝要整体修改四书五经注释,自然就没有这个妨碍了。 在场臣子,一致要求重新注释春秋经,不再使用胡传。 可以说,修改春秋注释是最没有争议的,甚至没多少人要求基于胡传。 但是对他们采用《左传》的说法,朱由检也不人同。 因为《左传》的真伪在后世也没确定,很多人认为它和其他古文经学一样,是汉代经学家为了对抗今文经学,杂采古代文字编撰的。 就连出土《左传》的浙大简,本身也陷入真伪争议。 朱由检虽不认为古文经学全是伪作,但是对孔壁古文经,他却着实怀疑。 这个怀疑是从孔壁古文经发现就有的,后世愈演愈烈,甚至诞生了疑古派,对儒家造成极大冲击。 朱由检不希望自己定下的科举教材在将来陷入真伪讨论,更不希望自己支持的新学派被人抓住缺点推翻,自然不愿在春秋上采用《左传》。 他在斟酌之后,向群臣道: “方才陈先生说欲用圣贤经典治国,必须先辨明圣贤经典真伪。” “朕深以为然!” “《左传》同《古文尚书》一样,出自孔壁古文经,在未得其他典籍印证前,只作为参考典籍。” 这个说法,让陈继儒喜形于色,因为这是皇帝的认可。 但是群臣却大多无法接受,因为孔壁古文经不止古文尚书和左传,还有逸礼等典籍。 如果像皇帝说的那样都列为参考,对于古文经学来说,几乎就是腰斩。 在郑玄以古文经学为基础、吸收今文经学的优点、终结古文今文之争后,儒学基本是以古文经学为主,很多士人的学问就基于此。 他们对皇帝贬低古文经学的做法,自然不会认同。 刘宗周作为一代学宗,率先出言说道: “汉朝杨雄曾言:孔壁古文,汉大儒多见之。” “当时尚未否认,今日如何称伪?” 朱由检不和他争论孔壁古文经的真伪,只是对现在流传的版本表示怀疑,说道: “《汉书·刘歆传》提到,孔壁古文经为孔安国所献,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被臧于秘府。” “汉成帝的时候,方才陈发秘臧,校理旧文,经或脱简,传或间编。” “从这可以知道,现在流传的孔壁古文经,是汉朝儒者整理的残篇。” “他们用了多少古文、又自行补充了多少,今人无从得知。” “朕用圣贤经典治国,必须慎之又慎。” “只采纳能确定真伪的文字,其他列为参考。” 这个说法,刘宗周也无法反驳。 因为孔壁古文经被汉儒整理是明载史册的,他们不能因为这些古文经现在成了经典,就擅自否认这一点。 这些经典以前就算有错漏,影响也不算大。 但是当今皇帝是要基于圣贤经典重制礼乐治理国家的,那些可能是汉儒私自加上的文字,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谁能保证他们没有私心,在编撰时把自己的学问加进去? 大明的文人在刻印古书时就经常私自更改,加入自己的观点。 后世有人评价“明人好刻古书而书亡”,指的就是篡改古书这一点。 知道这些内情的官员,自然不认为汉儒在整理古籍时,没有丝毫发挥。 他们对皇帝的话语,根本无言以对。 即使刘宗周,也只能说《左传》不是伪经,只是其中有汉儒的手笔。 朱由检笑着说道: “《左传》当然不是伪经。” “但是其中内容哪些是圣贤留下来的,哪些是汉儒编写的,现在却分辨不出来。” “故而现行《左传》只能作为参考,经过其他古籍印证的,才能确认为真。” “希望众卿能积极辨析,恢复经典原文。” 部分认可了《左传》后,朱由检借着此事,向群臣再次强调道: “朕在下令编撰《崇祯大典》时就说过:” “古书古简,要尽量保持原貌。” “不得已修改和补充的内容,要注明校勘、补充了哪些地方,以便读书的人明白。” “切不可学汉儒篡改典籍,流传到现在连什么是真正的孔壁遗经都分不清。” “今后发现的古书、古简等古籍,要先保留原文。设立古籍出版社,专门拓印出版,一字都不许改。” 明确了对孔壁古文经的态度,确定研究古籍的规范。 这种为先贤保存典籍、为往圣继绝学的做法,群臣不得不称赞。 他们只能认同皇帝,先把不能确认真伪的孔壁古文经,作为参考典籍。 好在古文经学不止是孔壁古文经,还有河间献王刘德召集毛苌等人整理的《毛诗》《礼记》《周礼》《孝经》等,甚至还有《左传》。 也因为这些典籍的存在,朱由检和群臣确认有《左传》这本书。但是现行《左传》,不完全是左丘明所作,现行《左传》的作用是参考,等待以后辨析。 《公羊传》《穀梁传》,同样有各自的问题。而且现在研究的人很少,不可能作为春秋经学习。 那么,应该如何校注春秋呢?朱由检道: “阳明先生曾说:《春秋》亦经,五经亦史。” “五经之中,诗、礼、易记载了那个时代的风貌和礼乐制度,包含一部分历史。” “《尚书》《春秋》两经,完全可以当作历史,堪称亦经亦史。” “《尚书》的纪年不够明确,主要作为经义学习。” “但是《春秋》却是一部编年史,首先要作为历史学习,进而学习其中的微言大义。” “学习《春秋》,就是同时钻研经学和史学。” “或者说,从经学入手,深入研究史学。” 这个观点,有继承也有新意。 六经皆史、经史无异的说法由来已久,王守仁、王世贞、李贽等人都持这个观点。 胡安国的《春秋传》其实也是如此,它是“事据《左氏》,义采《公》《穀》”,从经史两个方面解读《春秋》。 这个解经原则,群臣是认可的,不认可是现在的学子“弃经不读,惟以安国之传为主”。 负责编撰编年史,又擅长揣摩皇帝心意的黄立极,此时出言说道: “陛下定黄帝纪年,臣以为《春秋》既然是编年史,注释时当用黄帝纪元。” “再从《左传》《国语》等先秦典籍中,摘录当年当月发生的事情。” “之后再参照《公羊传》《穀梁传》和先贤注释,解读其中的微言大义。” “如此经史合一,方能解读春秋经。” 这个说法,得到朱由检称赞,龙颜为之大悦。 群臣则纷纷侧目,没想到黄立极这个阉党余孽,竟然也敢插手学术。 若非此时是在经筵上,只怕已经有东林党人,跳出来弹劾指责。 他们可不想让春秋的注释权,落入阉党手里。 (本章完) 第841章 春秋笔法和史料剪裁 黄立极的发言,让东林党人察觉到阉党争夺释经权的苗头。 他们在这点上,当然要坚决打击。 詹事府少詹事倪元璐道: “陛下,《三朝要典》一书成于逆竖,黄立极名列总裁。” “如此佞人,怎可言史?” “请陛下速逐此人!” 直接要求把黄立极驱逐,赶出经筵大典。 这么激烈的态度,别说朱由检听得惊了,群臣也没想到倪元璐如此刚烈。 被要求逐出的黄立极更是脸色煞白,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还遭到如此对待。 他一时间不知是羞是恼,手臂缓缓抬起,就要脱帽请罪。 朱由检当然不想让他这样,更不想在东林党和阉党之间做选择。 趁着其他党人没有反应过来附和,他当机立断呵斥: “《三朝要典》,是先帝敕命编撰。” “因为不够完善,已经被朕要求改为《三朝纪事》另编。” “倪卿是不知此事吗?” “怎可如此妄言?” 斥责倪元璐乱说话,不要胡乱发言。 黄立极见此情景心中大定,知道皇帝仍旧在护着自己。 他抬起的手臂也缓缓落下,没有再想着脱帽谢罪。 倪元璐梗着脖子说道: “《三朝要典》,为阉竖之权屈役史臣之笔,亘古未闻,理当禁毁。” “编撰要典诸臣,尽是佞幸小人。” 这一杆子打翻的可不是一个人,杨景辰、孟绍虞、曾楚卿等都是副总裁官。甚至连陈仁锡也名列其中,担任过一段时间纂修官。 朱由检当时对《三朝要典》模糊化处理,就是为了保下这些人。 没想到今日又被倪元璐提起,追究他们的责任。 对此,朱由检是很生气的,因为他不愿朝堂上党争再起。 但是很多东林党人却很高兴,他们觉得看到了彻底掀翻阉党的机会。 今科杨景辰主持会试,说明皇帝已把他当做次辅看待。 如果不出意外,接替韩爌成为首辅的,大概率就是此人。 东林党人是不愿看到这个局面的,他们更想要斥退一切佞幸小人。 倪元璐此番在经筵上的抨击,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太学司业林焊等人纷纷附和,认为应该严查《三朝要典》。 朝堂上的大臣知道皇帝压制党争的意图,而且知道当今皇帝的手段。他们一时间没有附和,但是也观察着皇帝—— 如果皇帝在这件事上显露弱势,他们不介意清除阉党,让朝堂上空出更多的官位。 朱由检此时只能庆幸,这些人是在经筵上发难,而且极为突然。 若是在朝堂上,有科道官员和倾向东林的中层官员附和,远比现在麻烦。 此时,看着这些臣子,朱由检紧盯林焊,问他道: “听说陆万龄在太学的上疏,把魏忠贤编撰《三朝要典》,称为‘厂臣之笔削春秋’。” “这个说法是缘何而来?” 林焊极为愤怒,觉得这是太学的耻辱,愤然道: “此等谄附拥戴之徒,侮圣媚奸,名教罪魁。” “已被列为逆案三等,判斩处决。” “陛下何必用这种人的话,只会脏了耳朵。” 显然,他对陆万龄逼自己出走很是记恨,当时他可真是有生命危险。 朱由检微微点头,没有再引用陆万龄的话,但是却问群臣道: “《三朝要典》的编撰,是在剪裁史料,把这部书的内容倾向逆贤。” “孔子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世称春秋笔法。” “你们说这两种做法,异同之处在哪?” 以《三朝要典》的编撰和孔子笔削《春秋》做对比,群臣听到险些气炸。 除了那些参与《三朝要典》编撰的人之外,其他正直的臣子听到《三朝要典》就感觉脏了耳朵,根本没想到它有一天会和《春秋》做对比。 刘宗周、钱谦益等纷纷出言反对,韩爌、袁可立等大臣,同样请皇帝收回此言。 朱由检见此心中暗笑,因为他的这个提法,已经把《三朝要典》的编撰,转到学术上了。 他装作受教的样子,问群臣道: “那么你们说说,什么是春秋笔法?” “笔则笔,削则削,到底该如何笔削?” 钱谦益闻言回应道: “杜预所作《左氏春秋传序》曰:《春秋》为例之情有五。” “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劝善。” “春秋笔法,当学董狐直笔,书法不隐,以一字为褒贬。” 这番话顺利接上了朱由检的问题,让他极为满意,赞赏道: “钱先生对史学当真精通,这《春秋》的注释,先生务必出力。” “春秋笔法,当直笔不隐,却又有显有晦、惩恶劝善。” 说着,他举例道: “例如,某年某月,张三弑杀主人。” “这件事如果有载入历史的价值,那是必须要记的,相关新闻媒体也要报道出去。” “但是张三怎么杀的主人、用的什么凶器、杀人后又如何处理尸体、如何隐瞒行迹……” “这些都不需要详写了,可以适当隐晦,避免有人模仿犯罪。” “此为惩恶劝善,有利于社会安稳。” 这个提法,让群臣耳目一新,纷纷赞同皇帝。 显然,在关乎自身安全的问题上,他们是很关心的。 刚才对皇帝的一致反对,也比不上这种切身问题。 他们都认同这是春秋笔法,史书记载、报纸报道,都应该这么写。 与之相比,《三朝要典》就是反例了,因为它不是春秋笔法,而是对史料有取舍地剪裁。 倪元璐道: “《三朝要典》之恶,便是不直书而加论断,甚至矫诬先帝、伪撰宸篇。” “此等做法,完全是以权屈笔,臣以为必须禁毁。” 朱由检点头赞同道: “《三朝要典》,确实应当禁毁。” “朕已命诸位大臣编纂《三朝纪事》,所有内容以原始资料为主,不可遗漏、篡改。” “如此才是治史的态度,而非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对史料进行剪裁。” “这种源自宋儒的治史办法,应该尽皆摒弃。” “为了合乎经书中的伦理纲常、就剪裁甚至编造历史资料的行为,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 把矛头对准了义理史学,想要把宋儒留下来的治史办法全部推翻。(本章完) 第842章 三朝要典是义理史学的巅峰 对待经学,朱由检非常慎重。 即使他想用新学问取代理学,仍旧表示要继承二程、朱熹的注释,在其基础上点校修缮。 避免学习四书五经的士子无法适应,科举考试产生混乱。 但是对于史学,他就毫无顾忌了。 把宋儒开创的义理史学全部掀翻,直接抛在一边。 这种激烈的态度,让群臣很不适应。 刘宗周道: “五代之后,人心丧乱。” “宋儒以理阐史、以史证理,使理义大本复明于世,焉能称为错焉?” “陛下所学《资治通鉴》,便是宋儒司马光编撰。” 指明义理史学的意义和《资治通鉴》的重要性,这在大明是显学。 不但民间学习,就连皇帝的教材,也有《资治通鉴》。 朱由检此前多次被群臣建议学习通鉴,甚至还不得不听了几课,对此当然知道。 不过他对这部书并不怎么感冒,说道: “义理史学,自然有其意义,但是已不适合当前这个时代。” “你们可有人记得,朱子是怎么评价《资治通鉴》?” 朱熹评价司马光和《通鉴》的话语很多,其中有褒有贬。 但是皇帝这样询问,显然不是善意,钱谦益揣摩皇帝心意,说道: “朱子曾说:温公《通鉴》,凡涉智数险诈底事,往往不载,却不见得当时风俗。” “如陈平说高祖间楚事,又如亚夫得剧孟事,《通鉴》皆不载,是不知当时风俗事势也!” “温公不喜权谋,至修书时颇删之,奈当时有此事何?” 这是对《通鉴》的批评,很符合朱由检的意图,让他龙颜大悦。 其他臣子见此,自然也知道了怎么说,纷纷开始出言。陈继儒道: “朱子又曰:温公修书,凡与己意不合者,即节去之,不知他人之意不如此。《通鉴》此类多矣。” “其编撰《通鉴》时以义理为先,谓为‘新义胜旧义,新理胜旧理’。” “只要‘史有记录之害义者’,那就‘不可不正’。” “名为记述历史,其实在讲经义。” 朱由检颔首认可,又向倪元璐道: “这种先定义理,再剪裁史料的做法,是否符合倪卿所说的‘不直书而加论断’呢?” “《三朝要典》,是不是义理史学?” 倪元璐闻言两眼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这么说—— 把自己评价《三朝要典》的话,用于评价《资治通鉴》。 他很是忿怒地说道: “那能一样吗?” “温公是为了阐述义理,逆竖是为掩盖其非,所述全是歪理。” 怒喷皇帝一通,请他收回这句话。 朱由检见他如此破防,心中毫无愤怒,反而有哑然失笑之感。若非是在经筵上,只怕会大声笑出来。 心中不认可这种双标的话语,朱由检面对群臣,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道: “无论义理还是歪理,都称得上道理。” “义理史学可以剪裁史料,歪理史学为何不可以?” “所以朕说,宋儒开创的义理史学,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 “《三朝要典》,是义理史学的巅峰,它已经走入了邪路,不可不引以为戒。” 这种把《三朝要典》当成义理史学的说法,群臣都觉得难以接受,倪元璐大声说道: “陛下,《三朝要典》歪曲事实,甚至矫诬先帝、伪撰宸篇。” “它不是正经史学啊!” 朱由检听他如此狂躁,有些不耐烦道: “《资治通鉴》引《汉武故事》诸书,记述巫蛊之事。” “又引《禄山事迹》、及《天宝遗事》诸野史,记述杨妃洗儿事。” “此等记载,近乎秽史,安能说司马光没有歪曲事实?” “只不过相比《三朝要典》,歪曲得更少而已。” “但是它们的治史办法,却是一脉相承。都是先确定立场,再去剪裁、甚至编造史料。” “如果仍用义理史学治史,倪卿如何保证,不被扭曲成歪理史学?” 一番话语,说得倪元璐有些词穷。 他虽然仍不认可皇帝所说,却也开始认识到: 剪裁扭曲史料,不是正人君子的专利。 小人学会了这个,同样能用这种办法,讲述他们的歪理。 钱谦益这时跳出来道: “陛下所言甚是,治史当秉笔直书。” “朱子曰:孔子但据直书而善恶自著。” “今人当按此治史!” 朱由检颔首点头,向钱谦益道: “钱先生这个认识不错。” “今后治史,要以事实为先。可以有显有晦,却不可剪裁歪曲。” “只要把事实讲述出来,其中善恶曲直,人们自然能够分辨。” “不可在治史之时,不直书而加论断。” 彻底判了义理史学的死刑,指明史学以后要如何发展。 这番话语,旁人听着还没什么,钱谦益却想到了皇帝曾提到的实证史学,心中极为喜悦: 之前他只是为了迎合皇帝说了几句话,没想到被送来如此大礼。 皇帝说的治史要以事实为先,可不就是指实证史学吗? 如果能把义理史学推翻、用实证史学取代,他钱谦益在史学上的地位,就有可能高于司马光、司马迁。 这个光明的前途,让他的心情陷入狂喜—— 就算在经学上不如刘宗周,在史学上一定能超越。 满怀动力之下,他积极支持皇帝的实证史学,认为义理史学,确实已走到了末路,应该被新的史学取代。 有了他的带头,陈继儒、陈仁锡等人,同样附和起来。 义理史学变得人人喊打,认为这种治史办法,已经应该抛弃。 黄立极等《三朝要典》的编撰者,脸色则是一阵黑一阵白。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编撰的《三朝要典》,竟然成了义理史学的巅峰之作,甚至把这门学问判了死刑。 连《资治通鉴》都被连累,地位开始下降。 通鉴学这门在大明很流行的学问,开始走向衰落。 如此变化,让他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编撰《三朝要典》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不过想想自己编撰史书时确实受前人影响,黄立极等人的心情又稳定下来,再想到自己正在编撰的编年史,他心中又有些得意: 通鉴也是编年史,这门学问地位下降,他的编年史就能流行了。 说不定再过些年,编年史学就有可能取代通鉴学。 大明的史学,自此开始大变,完全脱离宋朝的痕迹,甚至独立于经学。(本章完) 第843章 实证史学 义理史学被推翻,影响的不止是《资治通鉴》。 《新唐书》和《新五代史》,同样受到牵联。 撰写两书的欧阳修,奉行的是以理驭史,甚至可以说是义理史学的奠基者。 当即就有人提议,把两书踢出正史之列。 这种想法实在太激进了,没得到广泛认可,刘宗周道: “欧阳修于人心丧乱之际正天理、论正统,此其编撰史书之功也!” “何况《旧五代史》已经失传,若不以《新五代史》为正史,五代便无正史可用。” 这番话语一出,攻击《新五代史》的顿时无言以对: 无论他们说什么,《旧五代史》都已不存在了,总不能让大明为五代修史,那样更不可信。 不过,《旧唐书》曾在嘉靖年间被出版,却是有可能取代《新唐书》做正史。他们开始为这部书,争取正史地位。 支持欧阳修的自然不愿,举出《新唐书》的优点,认为它更适合做正史。 朱由检听了他们的争论后,最终下定论道: “《新唐书》《新五代史》,可以继续作为正史。” “但是《新唐书》的可信度,要排在《旧唐书》之后。” “以后能用《旧唐书》的,就用《旧唐书》。《旧唐书》实在没有这方面记载时,才可用《新唐书》。” “五代史同样,号召天下藏书之家进献《旧五代史》,如果实在找不到,才可用《新五代史》。” “《旧唐书》和《旧五代史》,同样列入正史。” 确定正史又多了两部,新旧唐五代史并用。 这个办法,保留了欧阳修的颜面。但是还有一些人不满足,认为欧阳修的文采更好,他撰写的两部史书应该排在前面。 朱由检摇头笑道: “文采好和史学好,没有必然联系。” “欧阳修的《朋党论》你们看过吧?” “这篇文章文采斐然,结论却是歪理。” “甚至为了这个歪理,欧阳修还歪曲史料。把党锢之祸说成汉献帝所为,把白马驿之祸说成朋党所致。” “他写文章尚且如此,编撰的史书又如何完全可信?” 把对欧阳修的非议,从史学转到文学。 推崇欧阳修文章的,以前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皇帝提起,他们才意识到欧阳修在《朋党论》这篇文章中,就有史学错误。 一些人甚至联想到,欧阳修在科举上录取的苏轼,曾经在试卷上编造典故。 这件事说起来是文人雅事,但是仔细论起来,却有科场舞弊之嫌: 欧阳修不顾典故真伪,把本应黜落的试卷录取。 以这种态度治史,那就必然是真真假假。谁都不敢相信,欧阳修在修史时没编造过故事。 以此来看,《新唐书》《新五代史》的可信度,确实应该排在《旧唐书》《旧五代史》后面。 唯一的问题就是,《旧五代史》可能不全。 钱谦益道: “《旧唐书》幸还有人私藏,如今得见天日。” “但是《旧五代史》,却失传已久。” “或许已无法找到。” 朱由检对此扼腕叹息,感叹道: “古籍保存,任重道远。” “朕会让皇资委拨款,择地建立皇家图书馆。” “把皇史宬、翰林院、文渊阁等收藏的非涉密图书放在里面。” “今后万不可发生这样的事情,连曾经的正史都能失传。” 这个措施,得到群臣的一致称赞。 朱由检又针对《旧五代史》具体道: “《永乐大典》等图书中,曾经引用《旧五代史》。” “国史馆可派人辑录,争取恢复一些。” “这个《旧五代史》残本,可以作为正史。” “辑录工作,就由……” 看了一圈,朱由检迎着群臣期待的目光,任命道: “陈仁锡为总纂官。” “从今年的进士和副榜中,挑选擅长《春秋》的士子编纂。” 陈仁锡惊喜不已,急忙上前谢恩。 虽然辑录《旧五代史》称不上编撰史书,却也是青史留名的大事。 他靠拢皇帝的做法,如今得到了奖励。 不过,朱由检的任命,显然不止这一个,他又向群臣道: “四书五经点校后,历朝历代的正史,同样需要点校。” “国史馆以后的任务有很多,可以先提前准备起来。” “已致仕的大学士,更是要发挥余热。” 这么明显的立功暗示,内阁大学士听到后,都是非常兴奋。 四书五经校注他们在学术界名望不够、不方便以权势强行参与。 但是正史点校,那就没什么妨碍了。史学的关注度毕竟不如经学,却同样能随着留名青史。 君臣之间,开始商讨哪些是正史,选择要点校的原本,做好前期准备。 最终,《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南史》、《北史》、《隋书》、《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这二十二部史书,被确定为正史。 再加上《元史》和前段时间开始编撰的《蒙元史》,一共二十四史。 这二十四部史书,就是官方确定的正史。 其他《通典》《通鉴》等史书虽然也很重要,却不在正史之列。 不过它们也需要点校,甚至辨伪存真。 朱由检对此说道: “正史不代表完全是信史,野史、别史、杂史也并非完全不可信。” “只是正史的可信度相对更高点,在没有其他反证前,姑且当作信史。” “不过若有其他史籍提出反证,那就可以论述,对其展开辨伪。” “经过辨伪存真后,确定哪些是真的历史。” 这个课题,显然是更大了。 群臣只要想想单单正史就有二十四部之多,野史、别史还有不知多少,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认为这件事实在太麻烦。 但是翰林院那帮人,却是非常高兴。尤其是专心学术的人,认为这件事能够做一辈子。 钱谦益则看到了推广实证史学的机会,出言道: “臣以为不但要看史籍,还要寻找实证。” “有史籍记载、又有实物印证的,方才是完全的信史。” “以实证史学,取代义理史学。”(本章完) 第844章 春秋大义和东林分裂 用实证史学取代义理史学! 钱谦益这个提议一出,顿时引起震动。 不但东林党人没想到钱谦益这么快就明目张胆地自立门户,就连他的弟子,也觉得有些突然。 不过,想想皇帝刚刚已经把义理史学批倒批臭,甚至连《新唐书》《新五代史》两部正史都受到牵连。 他们又感觉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当下正是义理史学崩溃、确立新史学的时候。 如果实学能抓住先机,就能在新的历史学派中拔得头筹,获得稳固地位。 将来就算不能在经学上压倒理学、心学,也不至于有消亡之危。 甚至,因为经史之间密切的关系,实学派就算一时败了,也能通过史学渗透经学,不断争夺经学的主导权。 这显然比直接和理学、心学争夺更稳妥,新生的实学派需要先在史学中,找到自己的地位。 瞿式耜等人想明白这点后,顿时开始附和。 陈继儒、陈仁锡等人虽然决定投靠科学,却也认同经世致用的观点。并且希望同为新学派的实学,先去冲击旧学问。 他们同样附和,赞成用实证史学,取代义理史学。 黄立极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他们编撰《三朝要典》、判了义理史学的死刑。面对实证史学自然极力支持,避免被支持义理史学的人抓着攻击。 实学这门出现不久的新学问,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一些人看着这种景象,只觉得有些荒谬—— 因为实证史学完全只有个空名头,大部分人之前都没听说过。 认同心学理学、提倡心理合一的孙奇逢道: “义理史学,臣能知之。” “但是实证史学是什么,恕臣才疏学浅,从来没有听闻。” “敢问钱公,什么是实证史学?” 这个问题,击中了钱谦益的要害。 因为他也没思考过,什么是实证史学。 就连这个名字都是他从皇帝那里听到的,如今只不过是附和皇帝、树立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 让他短时间内编出实证史学的理念,那实在是难为人。 不过钱谦益心思机敏,非常擅长言辞。此时他脑筋一转,就根据之前的说法,阐述道: “实证史学,一是要有史籍记载,二是要有实物印证。” “如此两相结合,方是完全可信的史学。” 这个回答称不上完善,却抓住了实证史学的要点,朱由检赞赏道: “如此验证,可称二重证据法。” “甚至能更广泛一些,把一切证据都用上,称为多重证据法。” “最基本的则是二重证据。” “无论正史野史,还是中外历史,都要用这个方法衡量。” “拥有二重以上证据的,方能称为信史。” 用后世王国维提出的二重证据法、以及后来发展的三重和多重证据法,作为实证史学的治史方法。 钱谦益只是一听,就知道皇帝又在指点他学问,很是欢喜地道: “实证史学,确需多重证据。” “史籍和古物之外,还能有其他证据验证。” “无论正史野史,都要实际验证。” 确定多重证据法,是实证史学的治史观念和方法。 任何历史记载,都要用多重证据法验证。 那些之前还觉得实证史学空有名称的,此时当即就傻眼了: 他们根本没想到实证史学完善得这么快,直接就确定了具体方法。 而且这个方法听起来还完全可行,经过验证的历史无疑会更可信。 一些精通金石古玩的,已经开始探讨着,自家收藏的古物能与哪些史籍印证,践行多重证据法。 可以说,这个治史方法,一下子把实证史学完善起来。 人人都能用多重证据法,验证史籍记载。 实证史学在他们的支持下必然大行于世,并且越来越完善。 义理史学的衰落,已经显而易见,不止是因为皇帝否定这门学问。 那些钻研了一辈子经史的臣子,对此很难接受,孙奇逢道: “义理史学虽有错漏之处,但是其师法《春秋》、明正统、论天理,岂能完全摒弃?” “臣以为可纠正其剪裁史料的过失,但是著史之时,仍旧要以义理为先。” 刘宗周同样说道: “《春秋》开篇:元年春,王正月。” “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这同样是义理,治史当以此为先。” 这个观点,得到很多人的赞同。他们出于保守,大多认为可以修正义理史学,却不必完全推翻。 就连朱由检面对“大一统”这个义理,同样无法反对。 因为这是中央集权的根基,也是中国能在分裂之后重新整合的依据。 他在仔细思考后,向群臣道: “所谓义理史学,应该说是史观。” “它在论史之时,以纲常义理为先,地位从属于经学。” “实证史学,则更注重史料。” “首先要辨析史料,寻找它的源头,确定史料真伪。” “然后再根据史料,得出相应观点,独立于经学之外。” “如此你们说说,史观和史料,哪一个更重要些?” 这种问题,后世都没有定论。史观派和史料派,争论了一百年多年。 在大明同样如此,支持义理史学的,以春秋大义论证史观的重要。 支持实证史学的,则抓住义理史学剪裁编造史料的错误不放。 朱由检听双方争论许久,最终下结论道: “史观和史料密不可分,无论哪一点都不可或缺。” “史料是历史研究的基础,唯有分辨出真实的史料,方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历史研究要唯真求实,没有什么禁区。” 这个说法,明显是说史料更重要,钱谦益等实证史学的支持者,顿时眉开眼笑。 义理史学的支持者刚要继续争,便又听皇帝说道: “历史研究是没有什么禁区的,但是对外传播,却要遵守纪律。” “例如《竹书纪年》,无论是真是伪,它都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有关它的研究,要慎重传播出去。” “否则就可能坏了人心,导致天下不稳。” “这类史书,是不能随意传播的,只有翰林院相关人员,方能查阅交流。” 这个说法,得到群臣的一致拥护。 《竹书纪年》对儒家的杀伤力太大了,任何儒家学子都不希望它广泛传播。 研究它的文章自然也要封存,埋在故纸堆里。 朱由检以此为例,继续道: “还有边疆四夷的史书,同样也不能随意传播。” “这些书有的颂扬割据分裂,有的则站在夷狄的立场上,不合华夷之辨。” “大一统、尊王攘夷、华夷之辨,这些都属于春秋大义。” “符合春秋大义的史书,方能传播出去。” 如此也算是部分承认了义理史学,刘宗周道: “春秋大义,昌大一统、重华夷之辩、明夷夏之防,应当人所共尊。” “臣以为研究历史当以春秋大义为先,不合者完全抛弃。” 想把义理史观的重要性,抬到实证史料之上。 钱谦益针锋相对,认同皇帝说的历史研究无禁区。有史料就要研究,辩证其中真伪。 朱由检不想听他们争起来,更不想在没打倒理学的时候,自己扶持的新学派就内部分裂,明确向他们道: “历史研究,史料为先。” “无论是否承认,史料都在那里。” “如果你不分辨清楚把史料用上,它就可能被人先用来攻击你。” “像宋儒一样剪裁史料,把不利于义理的史料视而不见,那是掩耳盗铃。” “为了义理编造史料,更是可以称为学术不端。” “用这种办法论证的义理,是无法指导实践的,更无法引以为鉴。” “蛮夷杀过来时,可不认所谓的义理。” 对于义理史学,又是重重一击。 在明确宋朝灭亡属于亡天下后,群臣没少探讨其中原因。 如今按皇帝的说法,义理史学也是亡天下的原因之一: 宋儒对历史的认识从根子上就是错的,所以不能以史为鉴,从历史中汲取教训。 这种错误,平时还可以自欺欺人。但是到了蛮夷杀过来时,却挡不住刀剑。 如此惨痛的教训,让支持义理史学的尽皆沉默。 实证史学,确立了在历史领域的首要地位。 不过他们也受到限制,那就是史料可以随便研究,但是对外传播,却要符合义理。 如此方能让天下稳定,人心不致混乱。 义理史学以另一种形式,继续顽强生存。 同时,义理史学也开始发生进化,杜绝剪裁编造,提倡在著述历史时有显有晦、为尊者讳—— 把不符合义理、不符合传主形象的事迹写得隐晦,这仍旧属于春秋笔法,却没有歪曲事实。在墓志铭、名宦志等写作上,非常受到欢迎。 两个学派一持史料、一持史观,相互争斗不熄。 —— 不过对朱由检来说,在确定总的原则后,史学界的争斗已经不值得他注意了。 他探讨史学的原因是春秋注释,如今在确定用实证史学取代义理史学后,黄立极提议的春秋注释方法,也得到了认可。 朱由检向群臣道: “先前黄卿曾说,注释春秋当先用黄帝纪元,再从《左传》等典籍中摘录发生的事,再参照《公羊传》《穀梁传》等解读义理。” “朕对此深以为然!” “《春秋》一经,亦经亦史。” “对待它要先用实证史学辩证真伪,再解读其中的微言大义。” “对春秋大义,一定要做好总结,确定什么样的史书符合春秋大义,可以传播出去。” 这个说法再次提出,群臣默然以对。 但是让黄立极这个阉党余孽主持春秋校注,东林党人是无法接受的。 大理院协理院事姚士慎道: “黄资政主持编撰《三朝要典》,把义理史学扭曲成歪理史学,臣以为不能再用他修史书。” “其所修《国朝纪事》《中国编年简史》等史书,应尽皆移交他人。” 从义理史学被推翻的原因出发,否定黄立极的资格。 那些对黄立极原本就有余怨的,此时因为义理史学被推翻,对他更多了一重怨恨。 纷纷以此反对,认为黄立极的德行不配修史。 朱由检让黄立极主持修史,是为了让他立功留名,是当时黄立极配合自己的赏赐之一。 他为了维持自己的信用,当然不会反悔。 不过群臣的意见也要重视,必须安抚他们。 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朱由检看到黄立极道: “臣之前深陷义理史学,扭曲成歪理史学而不知。” “如今幸得陛下和钱公指点,方知昔日之非。” “愿随钱公校注春秋,学习实证史学。” “臣编撰的史书,必用实证证之。” 明确表示要追随钱谦益,向他学实证史学。 群臣听得此言,顿时刮目相看—— 没想到黄立极身为卸任首辅,竟然甘愿尾随地位不如他的钱谦益。 这么柔软的身段,实在让人想不到。 同时让一些仇视他的人,对他更加唾弃: 『呸!』 『真不要脸!』 『钱公可不会收留这样的人。』 满怀信心地等待钱谦益拒绝,他们却听钱谦益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黄资政能认识到义理史学之非,知实证史学之是,钱某欢迎之至。” “只是春秋校注,需由陛下决断。” 明确接纳了黄立极,还希望皇帝让他们一起主持春秋注释。 朱由检对此极为高兴,很是喜悦地道: “卿等如此谦让,不亚古之贤人。” “春秋经的注释,就由钱先生主持,黄学士等辅佐。” “务必要校注出其经史两面,既作为经学典籍,又作为史学典范。” 任命钱谦益、黄立极二人,主持春秋注释。 如此结果,显然大出群臣意料,东林党人更是不敢置信: 他们从未想过,钱谦益身为东林领袖,竟然会接纳阉党余孽。 就算是为了推广实证史学,也不该如此作为。 东林党的撕裂,变得更加严重,从学术延伸到政治层面。 钱谦益的实学派在学术界冉冉升起,以他为核心的朝堂势力,也开始独立于东林之外。(本章完) 第845章 科举改革深化 二月十二日的经筵,对学术界的影响是翻天覆地的。 大明的经学、史学,都要因此改变。 也因为此,对这场经筵的结论朱由检和群臣都很慎重,由刘宗周、钱谦益主笔,撰写相关稿件。 直到二月十六日,经过内阁大学士审议、半月朝通过的经筵录,方才传播出去。 《京报》专门发行增刊,报导这条消息。 刚刚结束第三场考试的举子,看到的就是这个。 他们纷纷认识到,大明的科举将有大变: “四书点校修缮,五经校注大改。” “这科举的四书义和五经义还怎么考?” “按旧学还是新学?” 这是举子们最关心的事情,他们中很多人不关心经书如何注释,更关心的是考试内容会不会变。 当今皇帝登极后,先是设立明法科、明算科,又提倡三场并重,提高了策论的地位。 这一切都表明皇帝有改变科举的意思,他们担心皇帝为了推行新经学,会把科举大变。 一时间,刚结束考试的举子,尽皆讨论这一点。 年轻的举子还好说,他们脑子灵活,自忖能学习新经义,甚至能和年长举子站在同一起跑线。 但是年长的举子,对此就不乐意了—— 他们的思维已经固化,很难接受新经学。 而且这些人大多有家有业,根本没有精力,去学什么新经学。 出于未来参加科举考虑,他们认为经义不该变。 这些人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却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参加戊辰科考试的举子能示威,难道他们辛未科的考生就不敢吗? 尤其是那些参加过三年前那件事的,开始积极串联,想要再搞一次大事件。 —— 这些人的动向,很快被锦衣卫报到宫里。 朱由检在朝会上将此传给诸位大臣,笑道: “大明的士子,在表达意见上很热情啊!” “国会一定要设起来,给他们发表意见的权力。” “有了正当途径反馈,他们就不用必须闹事了。” “一万以上士子联名的,公民委员会必须在国会提案、国会必须给结论。” 将前段时间给民众的权力,放宽要求拓展到士人。 以当前这个时代来说,士人的影响力远比普通民众要大,他们联合起来,影响力远胜民众。 朱由检出于这点给士人权力,出身士人的群臣有的对此很高兴,有的却很不安。首辅韩爌说道: “这个办法,是不是太纵容士人了?” “臣以为应该严格执法,把未经报备的活动,全部予以禁止。” “不能再让民众闹事,不把朝廷的制度放在眼里。” 这显然很对官僚的胃口,刑部、大理院的大臣,纷纷支持此议。 也有人觉得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对此不太同意。 刘宗周就认为只要符合礼法,士子可以用任何手段。 朱由检的选择是抓大放小,把大的群体性事件拆分成小的,降低影响的同时,宣泄社会矛盾。 他向群臣说道: “二百人以上集会必须报备,否则官府可以驱散,防止发生事故。” “如果有不和平的举动、妨碍到公共秩序,官府也可以驱散,维护公共安全。” “但是寻常的表达意见活动,那就不强行要求了。” “国会和议会前还要建广场,留出空间供民众活动。在不影响出行的情况下,让民众发表意见。” “君臣民共治天下,要给民众表达意见的权力。”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进一步给民众放权。 群臣对此大多是欣慰的,因为这代表了皇帝和臣民共治天下的诚意。 他们作为臣子,同样能够受益。 但是也有一些官僚,对此很不舒服: 他们站在官员的立场上,本能地不希望官员权威受到挑战。 民众的任何做法,在他们看来都是挑事。 不服从官府管辖的,就是刁民恶徒。 可惜,他们的看法没得到皇帝认可。 当今皇帝坚持与臣、民共治天下,不愿和士大夫共治。 他们纵有想法,也难以发出声音来。 如今只能顺着皇帝的话语,先把承天门的事情压下去。 韩爌琢磨一番,说道: “臣观锦衣卫的奏报,意图参加活动的举子,已经超过二百人。” “如此人数,按朝廷的规定必须报备,否则可以驱散。” “臣以为这些日子可多派锦衣卫监察,防备士子生乱。” 这完全是按朝廷法度,朱由检颔首认可道: “若是不去报备,那就依法驱散。” “但是如果报备的话,官府要不要批准?” “承天门广场这一块,由哪个衙门管辖?” 这显然是个问题,因为承天门一带是东城区和西城区的分界线,两个城区理论上都有权力管辖,却又都不敢管—— 因为广场东侧就是六部、西侧则是枢密院和锦衣卫,给东西城区的官员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管这一带。 顺天府理论上倒是能管到,但是顺天府衙远在城北,根本顾不到这边。 所以眼看承天门广场有可能出事,群臣才猛然惊觉: 承天门一带没有了主管衙门。 这个漏洞显然是要弥补的,韩爌道: “臣以为可设中城区,专门负责皇城周围事务。” “否则涉及到宫里,东城区、西城区很难管。” 认为原本的五城兵马司改三城区不太合理,中城区仍有存在必要。 但是这样一来,刚刚梳理清楚没多久的东城区、西城区划分,可能就要乱了。 而且东西城区的连接,将会多出中城区这个阻碍。 朱由检不愿京城的区划太复杂,思考之后说道: “中城区单设集议会,并且在承天门附近设办公衙门。” “以锦衣卫为首,抽调中城兵马司、东城区、西城区、顺天府人员组成管理委员会。” “中城区发生的一切事务,都可以提交管委会管辖,再由管委会决定,或者转交给东城区、西城区。” 设立一个协调机构,专门负责皇城周围。 这个机构的级别也够高,并且由近臣管理。 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这明显增强了皇帝对皇城周围的控制权,但是群臣对此,却不能明着反对—— 否则就是图谋不轨、甚至怀有异心。 群臣商议之后,最终表示附议。 单设中城区确实有些没必要,管委会已经足以管好这一带。 然后,他们又商讨了管委会的名单,并且确定把承天门的事务,交给管委会审批。 具体到这件事情上,韩爌请示皇帝道: “如果举子去管委会报备,是否批准他们?” 朱由检毫不犹豫地道: “只要理由正当、又不妨碍公共秩序,那就可以批准。” “以后承天门有可能经常举行活动,朝廷需要适应,不用大惊小怪。” “国会小会堂就在旁边,民众提出的诉求,交给国会处理。” 直接把事情交给了国会,自己等闲不会出面。 只有国会和朝廷都解决不了时,他这个皇帝才会召见代表商议。 如此显然是把民众伏阕的对象转给群臣,皇帝隐在后面。 如果解决不了这类事情,就是臣子的失职。 皇帝的责任进一步降低,不需要面对民众伏阕。 韩爌等人显然能想到这一点,而且能猜出皇帝的用意。 但是他们原本就以民众代表自居,面对皇帝给民众让权,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机会。 刘宗周作为国会筹办的负责人,对此更是非常同意。 相关章程很快被定下,成为以后的规范。 —— 不过这一次的举子集会,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在进士科的考试之后,接下来还要举行明法科、明算科。 而且等三科成绩出来,还有明经科、明书科这两门恩科考试,供相关举子参与。 在这些考试都没结束前,那些要应试的举子,不会有闲心参加集会。 所以朱由检表现得很重视,其实却根本没把一些举子的动作当回事儿。只是以此逼迫官僚,进一步给民众释放权力—— 在很多方面,皇帝和民众是有共同语言的。 欺上瞒下、不负责任的官僚,才是他们的敌人。 朱由检成立国会,就是为了让官僚不再成为民众的代言人,他们再喊什么朝廷不应该“与民争利”,就能用国会顶回去。 至于国会和皇帝产生矛盾怎么办,君、臣、民三者相制衡,总比君臣对立稳定些。 只有官僚和民众争夺起来,皇帝才能更好地居中调节。 在确定如何应对举子动作后,朱由检又任命道: “举人闹事,是因为他们的机会少、所以才有闲心。” “现在朝廷空缺的职位多,明法科、明算科、明经科、明书科还要办,多录取些举人。” “刑部尚书王永光,主持明法科考试。” “户部尚书毕自严,主持明算科考试。” “明经科考试,这次仍旧由刘先生主持,明书科同样用董先生。” “这两门考试的章程需要立下来,继续进行完善。” 希望用两三次考试,把明经科、明书科的考试办法完善。 不过群臣对此,并不怎么感冒。 明经科和进士科的经义考试相差不大就不说了,明书科单独作为一科,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 很多人都认为明经科录取的就是比较差的进士,明书科则完全没必要—— 能在大明考上进士的,有几个书法是差的? 书法好就能成为进士,在他们看来拉低了进士的地位。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臣以为明书科的名额,可分给其他几科。” “三计司和三法司这些年变化很大,亟需人员补充。” 王永光附和此议,认为三法司确实需要更多人。 甚至他还盯上了明经科,认为两个恩科根本不用开办,可以把进士名额让给明法科、明算科。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些臣子赞同。 但是刘宗周、董其昌等人,显然不会同意。 推行新经学的钱谦益等人,同样也不认可。他提议道: “臣以为新经学的推行,可以率先在明经科。” “在明经科的考试中使用新经义,其他几科暂时维持原样。” “待到士子适应后,再完全用新经义。” 以此解决新经学和旧经学的冲突,减少学习旧经学的士子抵触。 出于稳妥考虑,群臣大多赞同此议。 认为新经学出现后旧经学仍要继续考,直到所有学子都转向学习新经学。 朱由检思考之后,却说道: “明经科确实可以考新经学,它有保留的必要。” “至于明书科,单考书法肯定不行,以后可以加上文字、句读、音韵、训诂等学问。” “具体到最近几科,可以变为在考书法的同时兼考旧经学,在书法合格的基础上,按照经义水平排名次。” “如此,新经学和旧经学就都有录取名额,不至于让学习旧经学的士子无路可去。” 这个调和办法,得到群臣称颂。 眼看学习旧经学的士子都要再次去承天门闹事了,他们当然要给这些人留出路。 让这些人占用明书科的名额,群臣都很认可。 但是也有些人,想到了皇帝用明经科和明书科考经学,却没提到进士科。 这是不是说皇帝对进士科有想法,想要进一步改革? 朱由检当然是有想法,而且之前就提到过。 他现在推行的三场并重是要求二三场策论合格,名次则看经义。 经义的地位仍很重要,是能不能考取进士的关键。 接下来他打算改成要求经义合格,按照策论排名次。 如此经义的地位就下降,即使学习旧经学的人,在考经义时多半也能合格: “经义在进士科地位下降,新经学和旧经学对它的影响就不大了。” “可以向天下士子说明,以后主要考策论。” “擅长经义的,让他们主要考明经科、明书科。” 这是朱由检的解决办法,趁机降低八股文的地位。 如此改动,之前基本上是无法通过的,群臣对此很是反对。 但是这次的反对声,却一下子降了起来。 因为新经学取代旧经学后变成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测。 降低它们的地位和影响,就成了现实选择。 很快,在韩爌等人的支持下,朝廷决定下一科考试重策论。 考试办法在会试结束后就公布,让学子提前开始准备,有足够的时间适应。 大明的科举改革,终于进入深水区,向朱由检设想的科举制度转变。(本章完) 第846章 崇祯石经和书法分级 朝堂上商议的结果公布后,应试举子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其实他们都知道旧经学走到了末路,朝廷发展新学的决心不可改—— 在此之前,心学就对程朱理学产生极大冲击。科举中曾出现阳明心学和老庄列释题目,带来很大混乱。 现在朝廷用新的注释规范科举内容,大多数学子是欢迎的。 只是因为年长举子已经无力重新学习,所以才被一些人挑动,想要闹出事来。 如今得知朝廷给旧经学出路,把明书科的一百进士名额专门留给旧经学后。他们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不再为学术上的事情而费心—— 对于很多人来说,新经学和旧经学都是敲门砖。只要不耽误考进士做官,学术界的变动他们根本就不关心。 惟有那些读书入脑的,才会顽固维护理学。但是因为他们连进士都考不上,根本就发不出多大声音。 很多举子的注意力,开始转向明法科、明算科。 那些年过四十的举子,更是几乎都报名了恩科。 显然,他们知道朝廷的优待是不会一直持续的。将来学习新经学的士子占主流后,一定会提议取消对旧经学的优待。 这些年长的举人,迫切想要上岸,避免以后还要为科举的变动而担心。 朱由检看着报名恩科的人数一路上升,心中很是喜悦。 因为恩科是出自特恩,是他这个皇帝加恩士子的措施。参加恩科的人多,代表着他受士子认可、统治基础稳固。 看到参加恩科的举子多有年长的,朱由检想到先前的事情,和刘宗周、董其昌商议道: “前宋科举,曾赐十举至十五举者出身,对进士六举、诸科九举者许奏名。” “你们说本朝的恩科,对年长举子是不是同样这样优待?” 刘宗周闻言哑然,委婉劝谏皇帝道: “进士取用,当以才学为先。” “若以资历取士,臣恐出现冗官。” 三冗两积是批宋的重要内容,朱由检闻言点头,认同刘宗周所言。 他在思考之后,又说道: “冗官之害,朕亦知之。” “但是如今朝廷开拓海外塞外,需要更多官员。” “而且推广新经学后,那些学习旧经学的年长举子,恐怕跟不上来。” “对这些人总要给出路,不让他们对新经学产生抱怨。” “安抚这些人的情绪,对新经学的推广大有好处。” “先生作为四书五经校注的负责人,不可不考虑这一点。” 刘宗周闻言沉思,态度开始转变。 推广新经学是他同样看重的事情,因为他一身学问,都寄托在上面。 在重制礼乐顺利推进、立功有望的情况下,是否能顺利立言、把自己的学问流传下去,成了他关心的事情。 而且用新注释解释重制礼乐,同样有利于新的礼乐制度稳固。 再用德行树立标杆立德,成就三不朽的圣人。 所以他在听到加恩年长举子、有利于推广新经学后,顿时心动起来,出言道: “海外诸藩开辟、边疆新设都护府,确实需要人教化。” “如果有士子愿意去海外、塞外任职,臣以为可以特赐出身。” 朱由检见他认可,对此很是高兴,又向刘宗周道: “如此,先生便在太学设个明经班,对参加恩科却没考中、但是愿意去海外塞外任职的,招收入班培训。” “培训合格后拿到教师资格证等证书的,可以特赐明经出身,允许他们做官。” “名额暂定为四百,不超过进士科人数。” “具体如何培训,先生和翰林院商议,以君子六艺为先。” “董先生也可参与,教导六艺中的书法。” 董其昌高兴地应下来,刘宗周则更高兴。 因为由他负责教导,可以把这四百人,全部转化为新经学支持者。 而且参加培训的肯定不止四百,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支持新经学。 —— 想要获得更多支持者的刘宗周,又提议道: “四书五经注释,非一日之功。” “臣以为可以先点校,确定四书五经句读。” “仿照熹平石经刻石碑,立于太学讲堂。” “参与的有功之人,可特赐明经出身。” 这个提议,得到朱由检的认可,他很是高兴地说道: “汉有熹平石经,唐有开成石经,宋有嘉祐石经。” “本朝先前没有,确实是个遗憾。” “如今点校经书有刘先生、书写碑文有董先生,崇祯石经,确实应该立起来。” “这件事情朕允了,就由内廷出资,在太学的辟雍大讲堂立石经。” “将来注释完成后再刻一份,立在大学城清华园旁边。” 准许了崇祯石经刊刻,并且要刻两份。 刘宗周本来想劝谏一份即可,不用劳民伤财。 但是想想是内廷出资,有注释和没注释也可以称为两个版本,最终没有说出来。 辟雍石经和清华石经,就此开始筹备。 后来朱由检还为多个城市的书院赐下石经,并且出版印刷,让崇祯石经广为流传。 因为是官方定下的版本,崇祯石经的书籍很受欢迎。朱由检在刊刻崇祯石经上没有亏钱,反而还挣了不少。 其中的一个功臣就是董其昌,他用心书写的字体,让崇祯石经极为精美。 而且他此时也很高兴,因为皇帝让他书写石经,是莫大的荣誉。他的书法会像蔡邕那样,一直流传下去。 此时的他,庆幸于自己早早进京、并且在致仕后也没离去。否则远在家乡,哪有这个机会? 朱由检对董其昌同样很满意,因为这几年董其昌按他的吩咐,绘制了《京城清明上河图》、《己巳大阅图》、《琼华宴饮图》、《紫阁功臣图》等图画,可谓劳心劳力。 这些图像藏在内库中,以后的皇帝缺钱了,完全能拿出来拍卖。 现在,他还要董其昌留下一份遗产,作为官方字体。 他问董其昌道: “先生的硬笔书法,摸索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摸索出左右横排和标点符号的书写方式?” 董其昌当即回道: “硬笔书法如何写,臣已经摸索出来。” “但是现在钢笔的质量还不行,需要用金质蘸水笔。” “臣和文思院的工匠多番改进,能用不同的蘸水笔,书写出楷隶行草篆等字体。” “如果使用速干墨水,还可以上下竖排,用于平时书写。” 说着,他呈上一份奏疏,正是用蘸水笔所写。 朱由检看到奏疏中的文字美观大方,而且非常清晰,很是高兴地道: “能有如此进展,先生当真是用心了。” “明书科的主考官,看来没有选错人。” “速干墨水的质量怎么样?能不能够防水?” “如果保存时间长,以后就用于档案书写。” “相比毛笔来说,硬笔速记更快、使用更加简便。” 董其昌一一回答,认为现在的蘸水笔,已经足以和毛笔相媲美。 如果吸墨钢笔完善,更是能取代毛笔。 档案、速记等领域,完全可以用蘸水笔。 朱由检让他培训人员试行,继续发展钢笔和墨水,又安排道: “崇祯石经的文字,需要先生书写。” “朕给先生一个任务,用毛笔和硬笔把所有规范字写出来。” “方便将来集字,用于刊刻石碑。” 董其昌想说不用,自己可以按顺序写经文,看着更顺畅些。 但是想想自己的年龄,最终答应下来—— 毕竟他现在都年近八十了,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 万一刘宗周等人点校注释慢了,他那时已经去世。书写石经的荣耀,就要让给他人。 这是他更不愿看到的,所以他答应会写一遍规范字,便于集字刻石碑。 朱由检在他应下后,很是高兴地继续安排道: “不但要用台阁体写规范字,篆隶行草以及大楷、中楷、小楷、行楷、魏碑等字体,能写的都要写出来。” “毛笔、硬笔、横排、竖排都要有,方便石碑刻成后,印刷书籍出版。” “将来先生的字,就是朝廷的标准字体。” “若有武人开疆拓土,要勒石记功却又写不好文字,那就用先生的字体。” “各衙门同样如此,匾额没人题字,就用先生的字。” “朝廷印刷公文,同样也是如此。” “这是一件大事,先生务必要认真对待。” 如此做法,是把董其昌的字当成了公版字,所有人都可以用的公共字体。 放在后世董其昌一定会要版权费,但是此时的他却只有高兴。 他很欣喜自己的字能传播,答应皇帝一定会把字写出来。 甚至还打算不止写规范字,异体字等曾经使用的文字都要写出来,以便在将来印刷古籍时,能用他的字体。 大名鼎鼎的董体字库,就此开始诞生。 董其昌在接下来数年写了数遍,直到去世前还在完善字库。 大明的公文,开始使用董体。并且随着打字机的发明,应用越来越广泛。 许多书法家也效仿董其昌,为自己的字体书写字库,方便集字成作品。 字体版权也逐渐确立,为书法家带来收益。 既经学、史学之后,大明的书法界也脱离窠臼,开始蓬勃发展。 朱由检对开创这点的董其昌,同样也没亏待。在崇祯石经刻成后,为他册封爵位。 —— 董其昌的贡献,还不止于字体。 因为前几天一些臣子对明书科的非议,董其昌深感书法的地位要维持,在和陈继儒等人交流后,提议道: “陛下设九级吏员、九级军士、九级工匠,臣深以为然。” “书法作为技艺,同样可以分级,方便在招收文书时确定他们的能力。” “对于初级的一到三级,只考毛笔或硬笔楷书,书写常用文字。” “中级、高级要求逐渐提高,书写台阁体、隶书等,直到自成一家成为书法家,考取明书科进士。” “如此天下学书者定然更众,士子也能凭借书法谋生。” 这是他和陈继儒、张溥等交流出的结论,董其昌最初对这种把书者当成书匠的提议很是不屑。但是在张溥劝说后,最终认可了这点。 因为这样虽然不一定培养出书法家,却能培养出众多的书法爱好者。 还能让书法成为谋生技能,让士子更加重视。 这对维持明书科地位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有足够的士子支持,才能让明书科不被废。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很是高兴,因为他想到了后世的书法考级。 之前他没关注这等琐事,如今董其昌主动提议,他自然很是欣喜。 尤其是这件事代表着他的定级制度开始产生影响,渗透到更多的领域。 所以他欣然应道: “书法分级之事,先生在明书科考试结束后做起来。” “成立书法协会,受教化委员会监管,定下会员制度和考级章程。” “以后朝廷各衙门招收文书,以书法等级高的优先。” 答应了董其昌的提议,让他放手去办。 甚至,为了提高书法的地位,他想到一些医师写的龙飞凤舞的文字,吩咐道: “让教化委员会定个法案,规定所有正式文书,字迹必须清晰可辨、不能产生歧义。” “如果因此产生纠纷,追究书写者的责任。” “特别是医师的药方,要制定出规范。” 在规范度量衡之后,进一步规范药方。 如果不是此时没有打字机,他一定会要求打印。 董其昌听到后很是高兴,因为这拓宽了书法的应用范围。 不过想到一些医师年龄大了很难改字体,他又询问道: “改不过来的怎么办?” “不让他们行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朱由检道: “给他们配助理医生,能够书写台阁体的。” “这样医师开的方子就能由助理医生书写,医师签字确认。” “其他行业也是如此,凡是需要文字证据的,都要遵守这个规矩。” 仿照后世给医师配开方子的打字员,配上会书法的助理。 会书法的学子也多了一条谋生之路,可以学习医学知识担任助理。 董其昌对于这点,当然很是欣喜。打算和负责教化委员会的钱谦益交流一下,让书法渗透入更多领域。(本章完) 第847章 钱谦益执掌翰林院 “刊刻石经,立于太学。” “刘蕺山这是想立言啊!” 看着皇宫里面传来的消息,钱谦益感叹道。 前几日的经筵上,他和刘宗周可谓大获全胜。两人的学问被皇帝定为新学,要取代程朱理学等旧学问。 只是相比刘宗周没做多少事情、就理所当然地成为《易经》校注的主持者。钱谦益可是不惜和东林诸君决裂,才获得《春秋》校注的主导权。 这些日子,他没少被东林党的老人劝说、也没少被侯恂等年轻人骂,承担了很大压力。 尤其是他接纳黄立极投靠这件事,让魏学濂、周茂兰等和阉党有血海深仇的东林君子后人,对他很是不满。 甚至有人在报纸上登文,与他公开决裂。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一些东林党人已经筹办《东林报》,他主持的《大同报》,再难收到这些人的稿件。 钱谦益对此是很恼火的,更让他不满的是,四书五经校注是以刘宗周为主,他要排在后面。 现在,刘宗周以这个身份要刻石经,他心中很是不平,认为皇帝对刘宗周太优待: 『我为陛下冲锋陷阵,才得到如此奖励。』 『他刘宗周和陛下多次唱反调,却有如此优待。』 『我是不是也该闹闹,让陛下更重视些?』 起了这个念头,钱谦益想起一件事,挥毫写了一份奏疏,抱怨自己这些日子的境遇,又以太常寺负责宗教事务为由,请求把国会宗教委员会,纳入自己负责的教化委员会。 甚至还希望教化委员会继续扩张,收编道德委员会。 这两个委员会的工作,在钱谦益看来和教化很有关连。 他想通过这点,扩张教化委员会的职权,试探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朱由检对钱谦益确实很重视,远非先前可比。 因为如今的钱谦益在接纳阉党余孽后,已经几乎和东林党人撕破脸。 他扶持钱谦益就是为了分裂东林,甚至把东林党瓦解。 如今自然要表现出对钱谦益的支持,鼓励他继续走下去。 思索之后,他在乾清宫召见了钱谦益,陈继儒等陪同。 两人时隔不久,再次在乾清宫相遇。 心情同样也大有变化,截然不同先前。 钱谦益见到不是独对,心中略感失望,但还是向陈继儒笑道: “眉公任职国会,可还能够适应?” “前日经筵之上,要多谢眉公直言。” 陈继儒同样笑道: “牧斋的经世致用之说,当真发人深省。” “老朽虽然年迈,却愿意出一份力。” 钱谦益极为喜悦,当即就邀请陈继儒参与《春秋》注释,在陈继儒答应之后,又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眉公这次入宫,可是有什么事吗?” “我这突然被召见,心中还有些惴惴。” 陈继儒闻言惊讶,看着钱谦益道: “牧斋难道不知吗?” “是因为你的奏疏,皇上决定把国会的专门委员会再梳理一遍。” “现有的十五个委员会也实在太多,有的根本没找到负责人。” “像是华侨委员会,陛下便打算转为公民委员会和外事委员会兼管。” 这个消息,大出钱谦益预料,因为他之前根本没有听闻。 如今皇帝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却提前告知陈继儒,让他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用意。 在这种疑惑的心情下,他进入乾清宫中,才发现除了自己和陈继儒外,袁可立已在里面。 朱由检指着袁可立,向两人道: “方才袁卿提议,国会之中,需要专门设立军事委员会,负责保护军人权益。” “但是十五个专门委员会已经定下,再多实在就有些乱。” “朕思之这件事和公民委员会有关,钱先生又提议合并一些委员会。” “所以就召你们过来,共同商议一下。” 陈继儒对此很是赞同,当即道: “公民权益委员会下属的男子协会,确实有保护军婚、统计丁壮等责任。” “但是论及保护军人权益,肯定不及专门的军事委员会。” “臣以为军事委员会当设,专门制定相关法律。” 钱谦益在和东林党人闹翻的情况下,自然更不会得罪中立派的领袖袁可立了,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臣也以为军事委员会当设,它的重要性远胜宗教等事。” “如今朝廷五院六部,刑部和大理院在国会有礼法委员会,礼部有教化委员会,都察院和吏部有监督委员会、道德委员会,理藩院有外事委员会、华侨委员会、贵族委员会,户部有公民委员会、金融委员会,太府寺有经济委员会,司农寺有农业委员会,工部有工业委员会、商业委员会、资源委员会,甚至就连太常寺都有宗教委员会。” “枢密院和兵部却一个委员会都没有,着实令人费解。” “臣以为可把宗教委员会并入教化委员会,空出一个专门委员会名额给军事委员会。” 把自己的行为,说成大公无私,让出名额给枢密院。 朱由检微笑赞扬,又问钱谦益道: “宗教委员会纳入教化委员会下属,各个宗教同意吗?” “他们现在可是一级委员会,转入教化委员会就成了二级委员会。” “道教协会、佛教协会都是什么看法?” 钱谦益推动这件事情,当然不会没有准备,闻言当即回道: “臣和道录司、僧录司的官员,与道教协会、佛教协会约谈。” “两教皆认同宗教也能教化,愿意加入教化委员会,为大明的教化事业出力。” “若非如此,臣也不敢向陛下提议。” 朱由检听得大为惊讶,没想到钱谦益竟然利用太常寺对宗教的管辖,直接压服了两个宗教协会。 大明现在的宗教主要就是道教和佛教,两者屈服之后,其他教派更加无力反对。 所以宗教委员会并入教化委员会已成定局,不并入也难以维持独立地位。 朱由检沉思之后,最终应钱谦益所请,把宗教委员会置入教化委员会之下,改为二级委员会。 新的专门委员会名额,让给军事委员会。 袁可立听到后很是高兴,因为他先前已经和皇帝商议,要把宣战动员和紧急戒严等法案,交给军事委员会拟定。 宣战动员需要民众支持就不说了,有关戒严的部分,是他和皇帝的默契—— 当初正是因为他用戒严权和皇帝做了交易,皇帝才一直保持克制,从来没有胡乱发布中旨等行为。 但他同时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将来皇帝滥用戒严权怎么办,会不会带来灾难? 所以,在皇帝提出要把紧急戒严的下发和解除办法交给国会军事委员会拟定、甚至写入礼法后,他心中十分喜悦。 这代表着,他当初留下的隐患被弥补,以后也不用担心因此被非议。 所以他很是高兴地道: “钱太常深明大义,袁某代表枢密院谢过。” “但是还有一个委员会,应同样纳入国会专门委员会之列。” “去年陛下讲述安全需求,并成立公共安全委员会、国家安全委员会,协调相关机构。” “臣以为国会之中,同样应该有安全委员会,制定相关法案。” “戡乱救灾等事务,应当由安全委员会和军事委员会、公民委员会一起,共同制定法案。” 这件事情,同样涉及到一级委员会的调整,同时也在向朱由检争权。 在郑士毅和刘侨先后搞出各种事情后,袁可立已经认识到两个安全委员会的重要性,想要通过立法,把它们约束起来。 为了防止皇帝反对,他还把戡乱救灾事务拿出来,认为应该由安全委员会负责这方面。 朱由检对戡乱救灾自然很看重的,一直让袁可立负责这方面。 如今袁可立这个提议,无疑是将了他的军,让他不得不同意,设立安全委员会。 想着锦衣卫也确实需要套索,不能无序膨胀,朱由检认可道: “安全委员会确实应该设立。” “公共安全和国家安全都很重要,个人安全同样如此。” “有些时候,个人需要把一些权益让出来,用以维护公共安全。” “如何在确保公共安全前提的下,减少对个人权益的侵犯,需要安全委员会权衡。” “食品协会、药品协会、卫生消防等涉及公共安全的团体,也需要安全委员会监管。” “你们说,安全委员会是放在军事委员会之下,还是由哪个委员会,把专门委员会的名额让出来?” 钱谦益张口就说道德委员会,他提议道: “道德评审之事,和教化息息相关。” “臣以为可将道德委员会纳入教化委员会,空出的名额让给安全。” 这是他在奏疏中就提出的诉求,朱由检却没同意,说道: “道德委员会之设,朕心里其实很不安。” “因为朕担心,将来有些人会举着道德旗号,指责甚至残害他人。” “所以这个委员会要单设,由道德高尚的君子负责,而且没有强制力。” “和它关联的也不止有教化委员会,还有礼法委员会、监督委员会、公民委员会、经济委员会等,从礼义廉耻和纳税服役等方面,评判公众人物和公共团体道德,监督各个协会。” 讲述为何要这样做,钱谦益陷入沉默。 作为文人的他,显然知道道德评判的杀伤力,所谓士林清议,就是由此而来。 皇帝对道德委员会如此重视,他吸纳道德委员会的想法是不行了。奏疏的提议,皇帝只答应了一半。 这让他陷入思索之中,不知皇帝对自己到底是何态度? 陈继儒之前就得了提示,此时没那么多想法,主动道: “华侨是侨居在外的公民,相关事务应纳入公民委员会,涉外时由外事委员会协管。” “可让出专门委员会名额,转给安全委员会。” 朱由检颔首认可,确定新增军事委员会和安全委员会,取代宗教委员会和华侨委员会的地位。 国会的格局也基本确立,五院六部等朝廷机构负责的事务,都有相关委员会制定法案。 袁可立、陈继儒满意离去,钱谦益则有些失落,脚步也慢了点。 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没过多久,又叫他回去,说是还有事交代。 心中疑惑的钱谦益,闷闷不乐地返回乾清宫,听到皇帝的第一句话,就高兴地险些跳起来: “翰林院掌院?” “以后由我兼任?” 有些不敢相信,钱谦益实在没想到,皇帝又送来了大礼。 朱由检肯定地点头道: “礼部成尚书现在成了协办大学士,以后的精力必然主要在内阁那边。” “礼部的事务,需要右侍郎李标分担。” “他的身体不好,再兼任翰林院掌院就太累了。” “先生年富力强,又是翰林院出身,正好多担待些。” 钱谦益对此当然很是欢喜,又期期艾艾地道: “翰林院掌院,通常由礼部右侍郎兼任。” “臣只是太常寺卿,身份是不是还差了点?” 这是想要升官,朱由检听得险些笑出来,却不能不憋着严肃道: “嗯!确实差了一点。” “正好礼部现在也缺人,钱先生就添注礼部右侍郎,多帮成尚书分担些事务。” “这礼乐教化工作,需要先生多担待。” 钱谦益这下彻底高兴了,认识到皇帝要大用自己。 他现在加了礼部右侍郎,下一届就能至少成为左侍郎,甚至有担任尚书和入阁的机会。 反之,就只能再等一届,先当上右侍郎,才能继续升迁。 所以他对这个任命当然很高兴,更别说能执掌翰林院。 这可是内阁储才之地,大明的内阁大学士,基本都是出自翰林。 钱谦益只要仔细经营,就能用《春秋》注释拉拢一批班底,还是很快能大用的人才。 这对于刚从东林自立的他来说,显然非常重要。 实学派同样能到补充,由这些中坚力量完善。 朱由检也是因为这点,让钱谦益掌管翰林院。 同时,他希望改变一下翰林院的职能,承担更多责任。(本章完) 第848章 翰林院八大学馆和期刊 翰林院掌院这个职位,让钱谦益一下子心满意足了。 尤其是今年恰逢会试,学子们考上进士后,还要考庶吉士。 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选拔一批靠拢自己的人—— 刘宗周能在太学教学生,他钱谦益也能在翰林院收人材。 畅想着如何招揽庶吉士,钱谦益忽然听到皇帝道: “庶常馆选,以往多有争议。” “时常有考官因为个人好恶,录用亲近之人。” “如此有违公平之道,朕意把庶常吉士馆选,交给翰林学士,以及各馆负责人。” “如今翰林院中,有先前设立的国史馆,还有前段时间设立的经史馆。” “不知钱先生觉得,还应设哪些馆?” 这个问题,大出钱谦益预料。 同时也让他认识到:皇帝要对翰林院动手了。 在接连设立国史馆、经史馆之后,皇帝已经不满足于小修小改,打算对翰林院整体改制。 这种事放在崇祯朝以前,他是绝不会同意的,也根本不会参与。 但是当今皇帝打着重制礼乐的旗号改了很多机构,他在经历太常寺和国会的改制后,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 此时的他根本没想如何劝皇帝不要改,而是思索应该如何改动,对自己最为有利。 想着实学派已经在史学确立地位、在经学上却差一点,钱谦益道: “南宋文帝设四学馆,分为儒学、史学、玄学、文学四学科。” “臣以为可仿照四学馆,在翰林院设经学、史学、文学等学馆。”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颇感兴趣,询问道: “经学、史学各设学馆,先生的意思是把经史馆分开?” “那么国史馆呢?是否需要并入史学馆?” 钱谦益一心想让史学独立出来,作为实学派的基本盘,说道: “翰林院本有编撰国史职责,国史也不同于历史,可以并入史学馆,也可以单设一馆。” “如此翰林院就有经学馆、史学馆、文学馆等馆,分别招收人员。” 这个设置,让朱由检点头赞许,认为十分恰当。 他是把翰林院当成社科院看待的,后世的社科院有六个学部,他也打算按此设置。 学馆就是他设置的学部,经学馆相当于马哲学部,史学馆相当于历史学部,文学馆相当于文学哲学部。 能简单就不要复杂,朱由检决定道: “国史馆就并入史学馆,仍旧以馆称之,作为特殊分馆,和起居注对接。” “其他古代历史、还有世界历史,则只设研究所,再设历史理论研究所等。” “另外……” 顿了一下,朱由检道: “四学馆有玄学馆,本朝不推崇玄学,不必专设这个学馆。” “但是老庄列释、诸子百家、中外先哲的学问,却需要有人研究。” “故而再设个哲学馆,研究先哲如何看待和改造世界,汲取有益观点。” 把哲学单设一馆,安排专人研究。防止将来经学可能被推翻,找不到替代的学问。 如果国外出现马哲等哲学,也可以安排哲学馆研究。 朱由检这次规划的,是一个数百年都不落伍的制度。 钱谦益自然是想不到这点的,他只是想到了皇帝前些日子指点自己的“撷取百家”,很是认同地道: “百家学说虽各有缺点,却也有可观之处。” “翰林院中,可单设哲学馆。” 将南宋文帝的儒学、史学、玄学、文学四学馆,改为经学、史学、哲学、文学四学馆。 这在钱谦益看来已经足够了,但是在朱由检看来却刚开始。 因为这只相当于社科院三个学部,还有三个学部没设呢! 所以他琢磨之后,又道: “礼乐书数射御,是为君子六艺。” “礼乐可以放在经学馆,由礼经研究所和乐经研究所研习。” “射御可放在武道研究院,让那些武人研习。” “书数却是可以放在翰林院研究的,需要有专门的馆所。” “朕有意设立艺术馆,研究琴棋书画、乐舞戏剧、雕塑建筑、美学娱乐等艺术。” “先生觉得如何?” 这些东西,有些玩物丧志的感觉,如果是刘宗周等比较古板大臣听到,一定会劝谏皇帝。 但是钱谦益不是那样的人,他在私下里是不介意迎合皇帝的,听到之后当即道: “前唐设翰林院,本就是安排文艺之士,陪皇帝游宴娱乐。” “后来转变为起草机密诏制,却也不应丢弃本职。” “进士中有一技之长者,可入翰林院艺术馆。” 同意设立艺术馆,但要求把人员限制为进士。避免胡乱招人,降低翰林院的地位。 朱由检只是需要安排人专门研究这些,具体是哪些人却不管,颔首道: “应当如此,翰林学士要出自进士和元士。” “只有把学问根基打牢,才能进一步陶冶情操。” “若没有进士和元士身份,只能当编外供奉,供翰林学士研习。” 认可了钱谦益的说法,却也留下了翰林供奉的口子,招揽特别擅长棋艺、画技的人才。 他打算把文震亨、张岱等人安排进去,把所谓的文人雅趣,进化为美学研究、艺术研习—— 将来自己对政事倦了,也能在这些方面找些乐趣。 不过这些都是顺带,朱由检真正看重的还是六艺中的数学,继续道: “数学和财税息息相关,财政税收,又可以统称为经济。” “庶常吉士是要辅佐朕治国的,对经济不可不学。” “故而朕以为,翰林院应设立经济管,专门研究数学和经国济世之术。” “再设政治馆,研究内政、外交等事。” 把经济学部、社会政法学部、国际问题研究学部这三个学部的职责,整合在经济馆、政治馆里面。 最后,为了规范学术研究,朱由检又设立学术馆,在其下设立教学研究所、图书期刊所、学术审议所等,负责从经史馆分出的教材审核、出版审查、期刊评定、学术争议评审等事。 因为研究的都是术,政治馆、经济馆、艺术馆、学术馆,又被合称为四术馆,和四学馆并称,又被合称为八大学馆。 翰林院八大学馆,就此确立下来,成为大明的最高学术机构、人文社科的研究中心。 新招收的庶吉士,在朱由检看来就相当于研究生。 他们将被分配到八大学馆,进行专门学习。 朱由检特意吩咐道: “八大学馆,各由翰林学士负责,学士间无分高低。” “今后翰林学士不限人数,基础级别是正五品,专门留在翰林院做研究,以资历和功勋晋升散官勋级。” “其他不专注学术的翰林官员,则在担任讲读学士之后,外放出去做官。” 这是把做学术的和做官的分开,钱谦益疑惑道: “如果翰林学士想做官,是否能转任实职呢?” “外放出去的官员,能不能重新回翰林院?” 学者转任官员,后世也很常见。朱由检道: “翰林学士学问深湛,做官自然是可以的。” “但是因为没经过实职锻炼,只能任礼部系统的清贵之官。” “外放后重新回翰林院任职,那就只能像先生这样,以礼部右侍郎身份,兼任翰林院掌院。” 钱谦益这下有些明白了,知道了两者间的分别。 不过他最大的认识,是觉得皇帝给了翰林官员在本院升迁的机会,不用必须外放出去做官。 这对内阁和礼部系统的后备人员培养是很有好处的,他作为这个体系的受益者,当然很是支持。 说实话,当今皇帝让翰林官员外出兼职,一些人是颇有非议的—— 在他们看来清贵官员根本不需要做浊官,不用去做实职。 只是因为詹事府这个迁转机构被划入内廷,他们才不得不外放其他衙门才能获得升迁。 如今,皇帝多设翰林学士、并且以散官勋级提升他们的品级,这让钱谦益感觉又回来了,清贵官员仍旧能维持清贵。 所以他很是高兴地答应了这一点,打算按皇帝的要求改革翰林院。 不过朱由检对翰林院的改革,显然不止这些,他说道: “翰林院以后实行导师制,庶常吉士考试入馆后,按意愿选择学馆、选择翰林学士做导师。” “导师也可以选学生,每三年教导三到六个人。” “学成之后可正式加入学馆专门做研究,也可以散馆后以翰林身份外放,兼职做地方官员。” “入馆和散馆如何安排,都由翰林院掌院管。” “但是也不能独断专行,要召集各学馆首席学士集议。” “各学馆的事务同样如此,由翰林学士集议。” 这个集议办法,钱谦益能够理解。 但是导师制则让他有些迷惑,不知对自己是好是坏。 理论上说,他作为翰林院掌院,这一届的庶吉士都是自己选进来的,都能当作弟子。 但是这些弟子又要选导师,他们显然会和导师更亲近。 疑惑之下,钱谦益道: “现在的翰林院官员多有外放兼职,恐怕找不到足够的学士。” “是否能过几年学士积累够了,再实行导师制度?” 想要推迟几年,把自己的任期混过去。 朱由检当然不答应,说道: “学士不够可以找大学士。” “朱国祯、黄立极、张瑞图不都在修史吗?他们完全可以做史学馆的翰林学士。” “尤其是张瑞图书法精妙,还可以去艺术馆做学士。” “实在不够的话,董其昌也是翰林出身,身份和造诣都足以做艺术学士。” “朝廷这么多致仕官员,还怕找不到足够的人做学士?” 钱谦益听到这些名字,惊得险些要叫出来。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皇帝说翰林学士不再限制品级,原来是想让大学士回去。 这些人做翰林学士的资格当然够,但是他们回去了,自己这个翰林院掌院怎么办: 这么多的致仕大学士,自己一个小小侍郎,根本就没法管。 所以他请求道: “朝廷优待大臣,方才许大学士致仕。” “他们回到翰林院,也不应承担更多事务。” “臣以为可称他们为翰林大学士,不参与翰林学士集议。” “招收学生之时,也应限制他们的弟子在翰林院做研究,避免结党营私。” 这是在避免致仕大学士影响翰林院的事务,朱由检对此无所谓,点头道: “先生看着去办,拟出一个章程来。” “现在可以让致仕大学士和老翰林发挥余热,把八大学馆建起来。” “以后还要制定更严格的制度,避免学问不够的人滥竽充数成为学士。” “例如学术馆就可以建个期刊,发表达到要求的论文,只有论文达到一定数量,才能评选学士。” 祭出了论文数量要求,朱由检兴致勃勃地道: “这个翰林院学刊,还可以接收外人投稿。” “凡是达到要求的,都可以刊登上去。” “如果文章多了一份期刊发表不完,还可以让各个学馆成立子刊,发表该学科的文章。” “特别优秀的文章,还可以发行单行本,甚至扩充为图书,每年评出优秀作品来。” “朕会从内帑拨钱成立学术基金,专门支持学术刊物和图书出版。” 如同支持技术研发一样,朱由检挥手拿出十万两银子,专门用于八大学馆和学术期刊筹办。 希望以此规范大明的学术研究,建立期刊体系。 在他的亲手指导下,翰林院学刊开始创立。后续还成立了经学、史学、哲学、文学、政治、经济、艺术、学术等子刊,形成了一个完善的体系。 很多学术界的争论,都是从翰林院学刊开始。 例如前段时间经筵后,泛起的对《古文尚书》的质疑。 很多人从梅鷟的《尚书考异》出发,研讨其中的问题。 这类学问因为太深入,普通读者很少关注。报纸也不乐意刊登,很少发表这类文章。即使偶尔刊登,也只是给一些有名的学术大家面子而已。 如今,有了专门的学术期刊后,那些研究学术问题的人,顿时找到了聚集地。 他们在期刊上广泛讨论,相互取长补短。 在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下,《古文尚书》真伪,越来越是明白。 大明的学术期刊以此为出发点,树立各种规范。经学等学问的研究,自此日新月异。(本章完) 第849章 翰林院扩充和学者型官员 翰林院改制,是朱由检深入掌控学术界的重要举措。 作为储才之地、大明培养储相的衙门,翰林院天然是站在朝廷立场的,并且亲近皇帝—— 凡是不亲近皇帝的,在翰林院基本只能坐冷板凳。 得不到皇帝的认可,根本就没有成为大学士的机会。 很多翰林官员就是在讲读时获得皇帝欣赏,得到平步青云的机会。 孙承宗就是如此,他在担任日讲官时受到天启皇帝赞赏,很快就成为大学士。 钱谦益面对朱由检之所以显得软弱,就是因为他抱着入阁的念头。不可能像刘宗周那样,毫无顾忌地劝谏皇帝。 朱由检对翰林院官员,远比对科道官员放心,决定用翰林院掌控学术界。 至于为何用钱谦益,不仅是因为这个人听话。还因为朱由检要确立翰林院的风气,确保翰林官员不会走到歪路上去。 想着对翰林院的规划,朱由检向钱谦益道: “翰林院要研究学问,但是研究学问的目的是什么?” “先生对此可明白?” 钱谦益听到这番话,稍微一想就听出皇帝的用意,回道: “翰林一途,谓之储相。” “研习学问,自然是为了经世致用。” “把圣贤的教诲,用于天下治理。” 朱由检点头颔许,认可道: “经世致用,知行合一,应该是翰林院奉行的道理。” “翰林院也要引导学术界,更关注现实问题。” “学术研究要学以致用,不可空谈心性,却无一策可用。” 这是再一次明确表达对心学、理学的反感,钱谦益面色不动,心中却十分喜悦。 有了皇帝这句话,他可以在翰林院光明正大地排斥心学、理学,谁让这两家经常争论心性。 只要翰林院贴上“经世致用”四个字,那就是实学培养人材的根据地。 甚至,因为翰林院学刊可以刊登外人文章,还能引导更多的人,倾向他的实学。 朱由检同样提到了这点,叮嘱道: “翰林院对学术界的影响要加强,尽量把陈眉公这样的遗贤挖掘出来。” “对于外来投稿要重视,每年举荐优秀作品和优秀人才。” “不能再像陈眉公这样,已经七十多岁了,才到朝廷任职。” 钱谦益听得额头见汗,没想到皇帝对这件事如此看待。 他和朝野很多人都认为皇帝任用陈继儒是在任用遗贤,没想到皇帝却由此阐发,认为对人才的发掘不够。他作为有举荐职责的臣子,当然感到汗颜。 如今皇帝把这件事郑重提出,他也只能开脱道: “陈眉公的贤名早已传出,只是神庙皇帝怠于政事,天启年间又有魏逆乱政。” “故而直到今年,才被陛下任用。” “陛下勤政爱民,朝野之人共见。” 一番话说得朱由检嘴角含笑,却仍坚持说道: “陈眉公没有早些被启用,是因为没有展示才能的空间。” “翰林院学刊就要发挥这个作用,让天下有才之士,发表文章策论。” “若有可观之处,自然会被推荐上来。” 用翰林院的期刊,加强对学术界的掌控。如果有人真的有才学,自然能够展现。 反之,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很难在翰林院学刊上发表文章。他们所谓的“贤名”,自然只是虚妄。 朱由检希望以此,获得学术界的评价权—— 没有在翰林院学刊上发表文章的,士林中吹捧得再多,也称不上遗贤。 同样的还有艺术界,如果不成为翰林院艺术馆的供奉,吹捧得再多也会引来质疑。 翰林院掌握学术界、艺术界的评价权,就能对他们产生很大影响,不让文艺界出反贼。进而通过文艺界会影响舆论界,影响更多的人人。 再加上国会道德委员会对公众人物道德的评审权,士林清议、士人评价的权力,都会转移到朝廷手上。 大明对士人的掌控,将会空前强力。 所以,朱由检对此很重视,继续道: “今后,朕会给翰林院举荐元士的名额。” “被特赐元士出身、又有优秀作品的,可以免试入翰林院。” “例如陈继儒、孙奇逢,皆可到翰林院任职,甚至成为学士。” 如此重视人才,钱谦益本应高兴,但是他听到后,却为难道: “陛下,元士以前没有考庶吉士的资格,去年才决定允许他们和进士一起考选。” “庶吉士考选限在四十岁以下,陛下允许所有元士参与,已经引来非议。再让他们免试入翰林院,臣恐非议之声更盛。” “毕竟民间有陈眉公这样的贤才,也有滥竽充数之徒。” “不考选就让他们入翰林院,臣恐世人看轻翰林。” 言语中不赞同直接任命陈继儒、孙奇逢等人为翰林学士,必须通过考选,才能进入翰林院。 朱由检知道钱谦益和陈继儒关系不错,没想到他竟然反对这个提议,有些狐疑地道: “陈眉公年事已高,又是天下公认的贤才?” “这样的人让他考庶吉士,他会愿意考吗?” “和新科进士一起考试,他们会不会觉得受委屈?” 钱谦益听到后反而有些惊讶了,反问道: “和进士一起考试,谁会觉得委屈呢?” “像陈眉公一样年逾古稀的元士固然少,但是不惑甚至甲之年的进士,却是不在少数。” “震川先生归有光,便是年近六十才成进士。” “衡山居士文徵明屡试不第,五十余岁经吏部考试后授翰林院待诏。” “两位先生的文章、书画同样享有大名,却不会觉得考进士、考翰林是屈辱。” “若真有人这样认为,朝廷不用就是!” 这番话语,听得朱由检心中一震,认识到此时和后世的不同: 后世的公务员考试限定在三十五岁,年长的考生根本就没有。 他因为这个印象,觉得让年长硕儒和新科士子一起参考,会让这些人觉得憋屈。 却没想到大明的老年进士很多,别管五十岁还是六十岁,都是新科进士。 新科进士考上庶吉士,是能庆贺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委屈感? 孙奇逢那样的元士,更是对考庶吉士很期待。甚至想通过和进士的同场较技,压下人们对他学问的质疑—— 毕竟他先前只是举人,这个功名放在京城实在是低了点。 师范学堂想更进一步,需要他在学界有更高的地位。 钱谦益就从艾南英那里知道,他和孙奇逢都在准备这次考选。 朱由检因为错误印象得出这个结论,实在是不应该。 反思了一下自己,朱由检道: “如此,就定下规矩:” “除了一甲的状元、榜眼、探外,其他无论什么人想成为正式翰林,都必须考取庶吉士。” “新科进士如此,元士也是如此。” “只有考取庶吉士,才能称得上翰林官员,有成为翰林学士的机会。” “避免有人滥竽充数,玷污翰林院这样的学术圣地。” 维护翰林院的地位,希望打造出学术圣地。 钱谦益出身翰林,如今又是翰林院掌院,对此当然很支持。 甚至还向皇帝道: “臣会劝陈眉公参与这次考选,为将来立下规矩。” “连陈眉公这样的人都要考试才能进翰林院,贤名不如他的人,那就更是如此了。” “就是舒曰敬来了,也需参加馆选,才能成为翰林。” 舒曰敬是和陈继儒齐名的遗贤,朱由检也有招揽的打算。 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事,皱眉道: “舒曰敬有进士功名,他是考过庶吉士的,只是没考上去当了知县。” “他若以贤名再次获得考庶吉士的机会,会不会让那些认真做官的心怀不满?” 这个问题,顿时让钱谦益瞠目结舌了。 他提到舒曰敬只是因为这个人和陈继儒齐名,艾南英也向他多次举荐。根本就没想到舒曰敬已经是进士,曾经参加过翰林院馆选。 但是不让舒曰敬参加馆选,那就更不行了。人家比陈继儒功名都高,凭什么没有这样的优待?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件事,变得沉默下来。 朱由检则在思索之后,提议道: “或许,可以多给进士几次考翰林的机会。” “可以给有学名、写出优秀学术论文的官员,再次考选的机会。” “还有,朕先前要求科道官员以三法司出身为先,让很多知县断了当科道的机会,治政上有些倦怠。” “为了让他们勤于政事,可以让优秀知县考庶吉士,代替以前的科道考选。” “其它新科进士也是如此,各院部寺监和各省一样,可以推出一到三名卓异官员,参加庶吉士考选。” “考上庶吉士的保留品级,在翰林院学习,获得翰林出身。” 这番话明显又是奇思妙想,钱谦益听着就觉得头大。 因为这不止是翰林院内部的事情,还关系到吏部如何选官。 甚至关系到内阁,因为大学士必须是翰林出身。 李三才就因为不是翰林,在东林党推举他入阁时,引来很大争论。 其他想要入阁却碍于没有翰林身份的官员,得知这个政策必然会蜂拥而上,争取考上翰林。 钱谦益如果知道举荐舒曰敬引出这些,根本就不会把这个名字提出来。 如今,也只能委婉劝谏道: “翰林院为国储才,选的是天资纵横之士。” “一次考不上翰林,说明天资有限。” “而且让这些考过一次的人和新科进士竞争,对新科进士不公平。” “官员们沉迷考选庶吉士,也不利于治政。” 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影响考试的因素很多,不能一考就定终身。” “不过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不能让官员沉迷考选。” “那就定下制度,庶吉士考选最多参加五次,正五品以下品级。” “但是不限年龄,任何人都有机会。” 说着,他看钱谦益仍有劝谏之意,继续道: “翰林院要扩编,多录用些翰林。” “如今翰林院有八个学馆,每个学馆又有五六个研究所,研究所下面还有研究室。” “以后至少要有二三百名常驻翰林,方能维持研究。” “就从今年开始扩编一倍,原有从四十岁以下新科进士选拔的人数不变。元士、优秀官员、卓异官员、还有四十岁以上进士,考取另一半名额。” “考试务必公正,不可引来非议。” 这个决定,让钱谦益顿时高兴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能拉拢的官员,数量增加一倍。 而且不影响原有的庶吉士考选,不会让他们闹起来。 所以钱谦益很是高兴道: “如此定然可行。” “臣原定选二十到四十人,如今可扩充为六十。” “将来散馆之后,若是有一半人留下,二三十年之后,常驻翰林院的就有足够的人。” 这个过程实在太慢,也不符合朱由检的期待,他向钱谦益道: “少了!” “以前翰林院录用庶吉士,最多的一次是六十二人。” “今科就定为一百二,从新科进士取六十,其他途径取六十。” “务必把八个学馆填充起来,以后继续完善。” 大规模扩充翰林人数,从更广泛的人员中,选拔宰相之才。 他是不希望内阁太过强势,所有的能臣都进入内阁成为大学士,五院六部沦为内阁下属。 但是更不希望内阁中都是庸才,没有治国理政的能力。 之前他鼓励翰林外放兼职,就是要培养翰林官员治政的能力。 如今则更进一步,给优秀官员考取翰林的机会。 这样的官员必然是擅长理政的,而且在学习上没有懈怠,一直为考选翰林做准备。 他们才是朱由检期待的储相,在将来应对越来越复杂的工业时代。 这种变化,对于没有翰林身份的官员来说,自然是机遇。 但是人数的增加,却意味着翰林之间的竞争会加剧。 以前按部就班就能升迁为侍郎、尚书,甚至成为大学士,那样的轻松日子对翰林来说将会一去不复返。 他们必须争夺有限的官位,争取成为大学士的机缘。(本章完) 第850章 瞿式耜悔不当初 接到了翰林院改制这样的重任,钱谦益回去后就奋笔疾书。 并且召集瞿式耜等弟子,商议要在翰林院用哪些人。 瞿式耜得知还能考取庶吉士,顿时就激动了—— 因为在大明只有成为翰林,才有可能成为大学士、获得入阁拜相的机会。 瞿式耜在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后,并没有考取庶吉士。 他对此一直深以为憾,没想到现在还有转机。 听到老师的话语,他当即就急着问道: “四十岁以上也能考选,最多还有五次。” “弟子现在这样,能不能够参与?” 钱谦益看了他一眼,捻须道: “你?” “应该是不能了。” “若论学术、政绩,为师能帮你获得考翰林的资格。” “但是你现在已经是正五品寺丞,考上了翰林院如何安置?” “皇上只允许正五品以下参考,并不包含正五品。” 显然他对此是考量过的,知道瞿式耜无法获得这次机会。 毕竟正五品级别相当于学士,考上庶吉士后,翰林院如何教导这样的人? 别说翰林学士了,就连内阁大学士,理论上的级别也才正五品。只是因为加衔,才能在上朝时排在九卿前面。 正五品的学士、大学士面对保留正五品级别的庶吉士,应该如何教诲? 还有财政司、教育司等司的正五品郎中,职权甚至能和后世的部长相比。 主持这些衙门的官员不想着好好做官却去考翰林,那是什么样子? 所以朱由检虽然取销考选参考人员的年龄限制,却把品级定在正五品以下,不允许高级官员考翰林。 瞿式耜在老师讲解下明白这点后,顿时更加遗憾—— 因为他若是正常晋升的话,如今应该是从五品。 只是因为他以科道官员身份第一次转任,获得了按旧例超擢的机会。 再加上老师钱谦益受皇帝看重、又是东林党下一代的领袖,他从户科给事中任上,一跃成为正五品寺丞。 之前他还为此洋洋得意,觉得省了很多磨勘期。 没想到现在被回旋镖打中,失去了考选庶吉士的机会。 一时间,瞿式耜恨不得回到当初,只争夺从五品的职位。 钱谦益看弟子这个样子,安慰道: “不用再想这些了!” “你这寺丞做了两年,只要立下一次年功,明年换届就有升迁的机会。” “到了正五品以上,那就不完全看磨勘、可以廷推选任了。” “老师会帮你谋个好位置,升迁不会慢于翰林。” 瞿式耜听到这里心下稍宽,知道以老师在皇帝那里受到的宠信,给自己安排个好职位并不难。 只是想到自己因为走捷径丢失了入阁机缘,他就仍旧忍不住恼恨: “就算升迁不比翰林慢,最多也是九卿。” “皇上那么信任袁可立,都没让他入阁当大学士。” “不就是因为他不是翰林,按惯例不能当阁臣。” “可惜……可惜……” 连连叹着,瞿式耜知道皇帝虽然改变了“非进士不入翰林”的惯例,却没打算改变“非翰林不入内阁”。 甚至因为翰林院的扩充,还在加强这个惯例—— 获得翰林身份的官员,以后会更加努力维护这一点。 尤其是袁可立都没能入内阁,非翰林出身的大臣想入阁就更难了。 任何人都要掂量一下,是不是立下了超过他的功绩。 以袁可立掀翻阉党、组建枢密院、任期内平定西南收复草原的功绩来看,他将来名列紫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以后很难有人超越。 只要他这个标杆存在,非翰林不入内阁基本就钉死了。 将来的内阁大学士,必然还是从翰林中选。 就连刘宗周这个重制礼乐的主持者,也会因为这个惯例无法成为阁臣—— 昔年刘宗周登科时,恰逢母丧消息传来,在放榜前一日奔丧南归。因此错过了考选庶吉士,守制结束后只当了行人司行人。 也因为此,刘宗周学问虽高、却没有翰林经历,按惯例能成为阁臣。 钱谦益对此喜闻乐见,因为他已经视刘宗周为最大的对手,自然希望在官位上压过此人。 所以他对非翰林不入内阁很是支持,完全支持皇帝对翰林院的改制。 —— 看着弟子沮丧的神色,钱谦益安慰道: “不用再想这件事了!” “明年还有一件好事等着你们。” “我从吏部那里听说,明年换届时各部会增加部务佥事、部务同佥。” “你们这些正五品郎中和侍郎,都有升迁机会。” 这件事果然吸引了瞿式耜注意,他问道: “部务佥事?” “是像枢密院六部那样吗?” “级别定在几品?能不能参加集议会?” 显然他对此有所关注,知道枢密院六部设有佥事、同佥,仅次于部长、副部长职位。 这个职位以前不怎么被人重视,但是在集议制推行后,就显出重要了。 因为部务佥事和部务同佥,同副部长一样在集议会有一票,完全可以说是副部长的权力。 如果政务院六部同样如此,那就能当作品级稍低的侍郎看待。 对于瞿式耜来说,自然很有吸引力。 钱谦益笑着说道: “部务佥事、部务同佥,都享有签字决定部务的权力,当然能参加集议会。” “将来各部直属的总署、还有重要的司署,都会由佥事、同佥分管,级别定在正四品、从四品。” “如此就和正四品佥都御史相当,正好在将来转任巡抚职位。” “巡抚加衔南京侍郎,再回到朝中当侍郎,就完成了朝廷和地方的转换,施政更有条理。” “你们太府寺所在的户部是大部,应该会增加不少佥事职位。” 瞿式耜这下高兴了,因为他若成为户部佥事,巡抚、侍郎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将来在老师的支持下成为九卿,也是一路青云。 这让他终于消去无法成为翰林的郁闷,向老师道: “恩师,弟子定不负所望,立下年功升迁。” 下决心要在朝廷的正五品官员中拔得头筹,让盯着他们的人说不出话来。 钱谦益很是高兴,勉励了弟子几句,又问道: “你在朝堂上交游广,还曾当过给事中。” “能不能说说哪些官员,有可能考取翰林?” 这些人都是朝廷的中坚力量,职位多半在正六品、从五品,只要考取翰林就能大用,未来很可能成为阁臣。 瞿式耜羡慕地想着他们的机遇,回道: “要看恩师用东林还是其他人。” “皇上起复了很多被列入东林党的科道,他们转任的职位大多在五六品,完全能参加考选。” “还有刑科都给事中薛国观、吏科给事中刘汉儒,应该都会参选。” “恩师是想缓和同东林的关系,还是培养自己人?” 钱谦益抚着胡须,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现在虽然和东林分裂,却还称不上完全是死敌,犯不上阻挠他们前进。 而且培养自己人的话,他还没有足够的人手。最看重的弟子瞿式耜,又没办法考翰林。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皇上嘱咐我务必公平,而且初试之后,还有翰林学士复试面试,谁进翰林院并不完全由老师决定。” “这次就任由他们发挥,老师一视同仁。” 说着这些漂亮话,钱谦益又道: “关键还是翰林学士。” “以后翰林院的庶吉士,会和导师更亲近。” 瞿式耜思索了一下翰林院改制后的章程,附和道: “确实如此,关键是学士。” “这次翰林院要录用一百二十人,按陛下要求的每个导师最多六名学生算,至少需要二十名学士。” “恩师打算举荐谁?” 钱谦益道: “为师烦恼的也是这个。” “二十个学士,可是不好选啊!” “这些人要在天下间有名望,还要在朝廷有功绩,能担任正五品学士。” “能满足这些的,现在哪一个不是皇上看重的要臣?” 这就是钱谦益为难的地方,当今皇帝对人才太看重了,无论是不是迎合他,都会被留在朝廷里。 陈继儒这样的遗贤极少,而且已经被皇帝发掘出来。 钱谦益如果举荐这些人,他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不但不会感谢,在学士集议会上还可能唱反调。 即使钱谦益作为主官有一票否决权,却也没有罢免翰林学士的权力。 他对所谓的名士,当真头疼之极。 瞿式耜出主意道: “皇上不是说可以用致仕大学士吗?” “可以邀请他们在翰林院做学问,而且不参加集议会。” “以后再举荐学士上去,换成我们的人。” 钱谦益不想翰林院中有太多无法使唤的大佛,无奈普通的翰林学士也不好管。 最终思虑过后,无奈道: “只能这样了!” “先用致仕大学士占位置。” “还有哪些致仕大学士健在?” 两人认真合计,首先想到的就是刘一燝,第一个否定的也是他。 因为这个人是被皇帝认定“坚卧不起”的,他就是活得好好的,也得当成有病,无法来京赴任。 剩下的还活着的致仕大学士,有史继偕、朱国祯、朱延禧、黄立极、张瑞图五人。 黄立极已经明确支持钱谦益,这个是必然入选的。 张瑞图是书法大家,与董其昌、邢侗、米万钟齐名,有“南张北董”之号。皇帝也认为他可以入艺术院,这个也要入选。 朱国祯、朱延禧是东林前辈,一个已经在国史馆,另一个曾修《光宗实录》,必然要举荐上去的。 唯有史继偕,让钱谦益拿不定主意: “史学士是因为取同乡庄际昌为状元,被人非议下台的。” “但是庄际昌前年在东江殉职,被皇上追封了爵位,是天下公认的烈士。” “他这个错,自然就称不上错,反而称得上录用了人才。” “如今他既然健在,要不要举荐上去?” 瞿式耜虽然是弟子,却比老师更有决断,略一思索便道: “要!” “万历四十七年那一科,可是有不少人才。” “庄际昌、孔贞运、陈子壮这三鼎甲且不说,孙传庭、袁崇焕可是已经成了督抚,杨文岳、吴阿衡离督抚同样不远。” “还有何吾驺、姜曰广等翰林之臣,薛国观等准备考翰林的人。这一科的人才,必然占据高位。” “史学士是这一科的主考官,请他过来,有助于恩师拉拢这些人。” “可不能让己未科的人,都向韩首辅靠拢啊!” 这个理由,让钱谦益拨云见日,知道了如何对待史继偕: 韩爌是这一科的副主考官不错,但是史继偕才是正牌的主考官。 他回到朝廷之后,必然能收拢一部分人。 尤其是史继偕和杨景辰都是晋江人,在杨景辰已经成为次辅的情况下,必然有人愿意通过史继偕靠拢杨景辰。 这样还能向杨景辰卖好,在韩爌有可能针对自己时有人牵制。 所以钱谦益当即决定,要把史继偕举荐上去,甚至排在首位。 无论将来他来不来京,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的进士、还有杨景辰等人,都要把这件事记下来。 确定了对待史继偕的态度,钱谦益笑着说道: “说起来当年史继偕致仕,还是被阮大铖弹劾下去的,当时他是东林的人。” “可惜这个人不走正路,竟然投靠阉人,把魏大中给害死了。” “如今魏学濂要找他偿命,阮大铖只能流落海外。” 这些都是昔年东林的事情,钱谦益如今跳出来,自然能放平心态看待。 瞿式耜则想到了弹劾阮大铖的刘宗周,还有如今和魏学濂交好的李玉。 李玉可是皇家乐团的团长,还是皇帝册封的音乐大师,翰林院艺术馆若设供奉,他定然是第一人。 在他提到这件事情后,钱谦益则想到了翰林供奉的事情,抚着胡须沉思道: “李玉能当翰林供奉,他的老师自然也可以。” “刘蕺山现在是太学祭酒、礼部添注右侍郎,不可能再去考翰林的。” “但他又是天下公认的学术宗师,经学馆没有他必然引来质疑。” “我就把他写进去,举荐为翰林供奉。” 把翰林供奉的名单拟了一遍,将刘宗周写在了第一位。 甚至还向皇帝提议,允许翰林供奉等招庶吉士做学生,显示对翰林供奉的优待—— 翰林供奉之名,是翰林学士最初的称呼,两者完全能等同起来。 如今重新设置,级别也是一样,只是翰林学士有正式翰林身份,能参加学士集议会。 翰林供奉则不然,只是外部人员,也称不上翰林出身。 钱谦益担心皇帝再改制度让刘宗周拥有翰林身份,打算这件事彻底定下来。 而且有了致仕大学士和翰林供奉充数,翰林院需要立刻定下的学士,就只有十人左右。 钱谦益完全能举荐亲近者,掌握翰林院的学士集议会。(本章完) 第851章 英格兰和法兰西 被钱谦益提到的阮大铖,早已抵达泰西。 英格兰,伦敦,黑修士剧院。 这是伦敦著名的私人室内剧场,专门为英国王室贵族演出。阮大铖若非大明使者的身份,还无法入内观看。 此时在台上表演戏剧的,是在英格兰享有盛名的国王供奉剧团。 莎士比亚曾在这个剧团供职,这个剧团表演的莎氏戏剧,在伦敦享有大名。 阮大铖曾听皇帝提到莎士比亚,来到伦敦之后,自然要一观戏剧。 他虽然对英格兰语不够熟悉,但是身为戏剧大家,能通过台上演员的神态和肢体动作,看得出精髓所在。 此时,他就沉浸在《哈姆雷特》的演出中,对其极为赞叹。 尤其是听到“all the world's a stage,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这句话,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更是流下泪来: 『世间为舞台,冠笄皆伶人。』 『我也只是优伶、混迹于官场舞台啊!』 想到了自己因为官场争斗、流落此地的辛酸。 当年,他本是高攀龙的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东林党人。 甚至曾在弹劾史继偕等非东林官员上立下大功,被阉党列入《东林点将录》,号称天究星没遮拦,公认的东林干将之一。 然而,因为吏科都给事中的争夺,他不忿赵南星等人偏帮魏大中,一气之下,被魏忠贤拉拢投靠阉党。 结果职位是如愿以偿了,但是因为东林的巨大压力。他干了不到一个月,便弃官逃回老家,职位由魏大中接任。 也因为此,他和魏大中结怨,后来给魏忠贤献策,将魏大中贬官三级。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后来魏忠贤竟然把魏大中等人都杀了。甚至魏大中的长子魏学洢,都因此事而亡。 这下两家的仇就结大了,就连皇帝看到魏学洢的遗书后,都撤了他的官职,把他以贪腐罪名拿下。 虽然他在逆案中只定为六等,理论上还有起复的机会。但是作为“崇祯以后还不收手”的典型,他却知道自己在崇祯朝很难获得重用。 更别说弹劾他的是刘宗周,如今在主持重制礼乐。只要这个人在朝堂上一天,阮大铖就没有重返朝廷的机会。 也因为此,在皇帝派人询问他是否愿意出使泰西、搜集乐器和戏剧后,阮大铖立刻就答应了,加入孙元化的使团,谋求立下功绩。 这个使团里除了孙元化这个正使,大多都是阉党中人,被皇帝废物利用,丢到海上探路。 阮大铖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却仍旧积极学习,不但随孙元化、龙华民学习拉丁文,还受洗加入景教,成为景教会的一员。 也因为此,他获得了孙元化的信任,在经历千辛万苦、随着葡萄牙商船抵达里斯本后,他奉命率两条船北上,拜访荷兰、英格兰、法兰西等地中海以北国家。 因为葡萄牙和英格兰关系密切,阮大铖对圣公会从罗马教廷独立也很感兴趣。他首先抵达的是英格兰,出现在了伦敦。 此时的英格兰正处于查理一世统治,这个人娶了信奉天主教的法兰西公主做王后,亲近的主教也提倡天主教仪式,在英格兰遭到很大诟病。 但是对阮大铖来说,他却不在意这些。因为他需要的,不过是圣公会从罗马教廷独立的经验而已。 甚至因为景教会出自耶稣会,玛丽王后也和耶稣会有关系。阮大铖在英格兰很受礼遇,很快融入了上流社会。 此次看戏,就是受到英格兰国王邀请,和一众权贵观看。 —— 看到阮大铖感动得流下泪来,查理一世等英格兰贵族,都是有些得意。 此时的欧洲,对大明还是很向往的。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还曾亲笔御书向万历皇帝致意。 只是因为探索航路失败,这封国书未能送达,直到三百多年后才寄到中国。 不过英格兰并未放弃努力,他们组建了东印度公司,负责和东方的贸易。 这个公司一度发展很快,甚至在日本建立了据点。但是因为荷兰的压力,不得不撤出日本。 不过最让英格兰人忿怒的,还是安汶岛惨案。荷兰人屠杀了十个英格兰人,昭示着两国在东方合作的破裂。 因为这件事情,东印度公司的股票急剧下跌,引起英国朝野的极大不满。 但是此时的英格兰实力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无可奈何,撤出了南洋贸易,把力量转向印度。 如今骤然得知大明使者前来,他们怎不欢喜? 凡是持有东印度公司股票的,都热切盼望打开大明市场,与大明通商贸易。 甚至一些贵族,还想着独立组建船队,前往大明贸易。 查理一世想的也是如此,他因为和议会的矛盾,财政很是紧张。 在阮大铖代表大明到来后,他就期盼着用王室力量掌握东方贸易。 眼看戏剧结束,查理一世用拉丁语问阮大铖道: “阮,你觉得这个戏剧怎么样?” “大明皇帝会不会喜欢?” 阮大铖擦了擦眼角泪珠,同样用流利的拉丁语赞赏道: “吾皇在派我出使时,就特意提到了莎士比亚的戏剧。” “如今一看,果然不凡。” “特别是这座剧院,很适合贵族观看。” 对戏剧和剧院都很赞赏,并且认为很符合皇帝提倡的话剧戏。 更多的使用对白而非唱腔的话剧戏,就适合在小剧场观看。 完全封闭而不受风雨影响的室内剧场,也一定会受贵族喜欢。 阮大铖此时完全明白了皇帝为何提到莎士比亚戏剧,这种戏传到大明后,一定会对大明的戏剧带来改变。 话剧戏将加快成熟,成为主流戏剧。 只要想想,阮大铖就觉得兴奋,觉得将来的戏剧史上,一定有自己一笔。 所以,他当即提出深入考察剧场,并且希望查理一世派遣剧团,前往大明演出。 此时海上航行的风险很大,路上不知要损失多少人员。但是查理一世不在乎,当即就表示会派遣几个剧组,去大明交流演出。 尤其让他欣喜的,是阮大铖表示可以用英语演出,不用翻译成拉丁文。 这对刚完成《圣经》翻译不到二十年、树立现代英语规范的英格兰语来说,可谓是极大的肯定。 周围贵族听到后,都是很有自豪感。 阮大铖则在心中暗笑,因为这是皇帝的交代。 当今皇帝并不希望欧洲都用拉丁文,鼓励他们和各国用本国的语言交流。在将来根据拉丁文和中文字典,创作当地语言字典。 阮大铖虽然觉得这样交流起来会更麻烦,却也能明白皇帝的用意: 显然,皇帝不希望欧洲出现统一的国家,故而鼓励各国用不同的文字和语言。 在顺手完成这个任务后,阮大铖道: “吾皇陛下听说贵国曾战胜西班牙舰队,对贵国海军很是称赞。” “希望贵国能派遣军舰,去大明交流访问。” 查理一世听到后极为高兴,喜形于色地道: “派遣军舰当然可以。”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同时做贸易?” “我听说贵使可以分配贸易配额,分给英格兰的有多少?” 如此直白的言语,让阮大铖暗暗摇头。 不过他此时也有些习惯了泰西人的直接,觉得这些人虽然在戏剧、建筑上有独到之处,却到底还是蛮夷。 对这些人就应该以利诱之,不能当作君子看待。 所以他熟练地打太极道: “贸易配额的事,需要正使分配。” “如今孙正使在罗马教廷,商议景教会的事情。” “各国贸易配额多少,要看和教廷的商议结果分配。” “阮某个人是倾向多分配英格兰一些的,但是你们需要表示对大明独立创建景教会的支持,还要想办法突破荷兰人的封锁。” 这个结果,让查理一世并不满意,甚至在听到荷兰后还有些愤怒,说道: “阮,你知道圣公会一定会支持景教会的。” “但是突破荷兰人对东方贸易的封锁,不止需要我们。” “你们能不能提供帮助,在东印度那一片。” 阮大铖这下高兴了,庆幸于在出发时收复了满剌加,拍着胸膛说道: “满剌加已重归大明皇帝治下,被皇上设为自贸区。” “只要你们的船只达到,就能在满剌加和大明贸易。” “也可以在大明的舰队帮助下通过南洋,前往大明港口贸易。” 详细说明了此时南洋的局势,尤其是自贸区设置一事。 这个消息在欧洲知道的都不多,更别说撤出南洋的英格兰人了。 查理一世等人听到大明在满剌加一带设立自贸区,都是惊呼起来。认识到通往东方贸易的大门,已经完全打开。 东印度公司的股东更是狂喜,因为他们从印度抵达满剌加轻而易举。 这个消息传出后,他们的股票一定能大涨。 现在谁都拦不住,英格兰和大明展开贸易。 阮大铖在伦敦受到了狂热欢迎,他的收集羊马品种、采煤机械等任务,也进行得很顺利。 此时的英格兰根本没有保密意识,只要掏钱,就能把种子、工具买回去。 因为使团出发时皇帝还很穷,给他们的金银并不多,但是内库中积攒的丝绸和瓷器,却让他们带上了不少。 这些物品的样式虽然不符合泰西审美,但是在知道是大明皇帝所用后,很快在贵族中流行开来。 尤其是阮大铖代表大明皇帝赠送给英格兰国王的景泰蓝瓷器,让这种工艺复杂、绚丽多彩的瓷器,成为贵族的新宠儿。 无数的英格兰商人,都想去大明进口这种瓷器,甚至催促阮大铖返回去。 不过阮大铖出使带着任务,显然是不可能这时回去的。 他只能给一些商人颁发了凭证,允许他们去大明贸易。 然后,他便在玛丽王后的引荐下前往法兰西,前往这个同样受皇帝重视的国家。 —— “此国耕种条件远胜英格兰,确实是霸主之基啊!” “搜集一下种子,带回大明种植。” 乘坐马车前往巴黎的路上,阮大铖看着连片的农田,吩咐道。 联想着看到的地图,连他都觉得法兰西有可能是强秦。 难怪皇帝嘱咐他交好其他国家,对法兰西慎重对待: 『陛下不想让欧洲统一,一定不会支持法兰西。』 『但是也没必要交恶,先去巴黎看看。』 顺利地来到巴黎,阮大铖在这边没有像伦敦那边受优待。 因为此时的法兰西连东印度公司都没成立,没有多少人在东方有利益。 尤其是阮大铖是玛丽王后引荐过来的,直接和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三联系。 这就引来了黎塞留的猜忌,他和路易十三的关系很像万历皇帝和张居正,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忌惮。 黎塞留当然不希望路易十三权势太盛,威胁到了自己。 所以他以景教从罗马教廷独立的理由,对阮大铖态度冷淡。 这影响到了很多人,也让阮大铖在巴黎没有像伦敦那样受欢迎。 阮大铖虽然是被流放海外的,却还有文人的傲气。自然不会拉下脸来,却讨好他眼中的蛮夷。 再加上皇帝没要求必须和法兰西交好,所以他找了个理由,离开法兰西前往荷兰。 路上,和他一起出使北方各国的葛九思,很是气愤地道: “这些法兰西人也太可恶了,连赠送国礼都不肯。” “一幅妇人的肖像,都不舍得拿出来。” 阮大铖同样很不快,因为他虽然是找理由,却未尝没有把《蒙娜丽莎》画像带回去、献给皇帝的意思。 但是法兰西人毫不犹豫地拒绝,让他很是不满: “区区一幅画作都不肯,法兰西人真是小气。” “好在达芬奇的手稿抄到了,《蒙娜丽莎》也有摹品。” “皇上看到之后,不会怪罪我们。” 他们出发之前,接到的任务是搜集达芬奇的作品,并未要求原稿还是复制品。 索要《蒙娜丽莎》画像,是阮大铖临时起意,并不一定要带回去。 不过法兰西人毫不犹豫地拒绝,还是让他很生气。 阮大铖决心去荷兰一定要找到伦勃朗,把这个皇帝提到的人带回去。(本章完) 第852章 荷兰奥兰治亲王 “这是一个应该灭亡的国家!” 抵达荷兰后不久,阮大铖就得出这个结论。 这不仅是因为大明与荷兰处于敌对状态,还因为荷兰这个国家,在他看来就不正常: “没有君主,执政的奥兰治家族,在谋求世袭执政职位。” “这样一个想当国王的权臣,未来必然和反对者爆发冲突。” 对于这样的事情,中国历史上记载得太多了。 即使阮大铖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也能说出几个来。 葛九思对荷兰更看不惯,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君主的国家是什么样? 作为宦官,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服侍皇帝。什么联省共和国,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胡闹: “连个国王都没有,这样的国家真的该灭!” “要是有外敌入侵,荷兰人指望谁去抗敌?” 当前这个时代,打仗的目的就是立功获得封赏。 君主制国家有君主,武将立功之后,自然有君主赏赐。 荷兰这种共和体制,很难册封贵族,拿什么刺激将士立功? 曾任宣大镇守太监的葛九思,根本就不明白荷兰人为何这样选?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旁边的法兰西很强盛,随时有可能攻打他们? 和阮大铖交流着这个问题,阮大铖感慨道: “还是历史太短啊!” “荷兰人以为他们现在和法兰西共抗西班牙,以后就永远是这样。” “却不知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等到和西班牙的战争结束,两个临近的国家必然争起来。” “就荷兰这个样子,可挡不住法兰西!” (三十年战争时期欧洲局势) 远交近攻四个字,在他看来就是常识。 打败西班牙后,法兰西、荷兰就会毗邻,关系不可能一直好下去。 如果法兰西想成为霸主,第一个要打败的就是荷兰。 如果想一统欧陆,荷兰更是会被灭。 荷兰海军靠着船多能够维持强大,但是荷兰陆军却不可能挡住渴望立功的法兰西将士。 而且,刚从英格兰离开的阮大铖,知道英格兰对荷兰很敌视。 到时候英格兰从海上入侵、法兰西从陆地入侵,荷兰人再强几倍,也挡不住他们。 这让阮大铖忍不住感慨道: “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荷兰人这是全占了,难怪皇上不觉得他们是大患。” “让我们过来交往,看看能不能收伏他们。” 对皇帝这个要求,他和孙元化等人讨论时,只觉得是异想天开。 因为大明与荷兰现在完全是敌对,为了争夺南洋必然还有大战。 但是皇帝的目光却早已超越这些,认为长远来看,荷兰人根本不足为虑。 只要把荷兰赶出南洋,大明与荷兰就没有了冲突的地方,反而非常互补,能够取长补短: 大明人力物力丰富,能够制造出海量的手工业品。 但是因为船只数量不足、海贸风险又大,很少有商船前来泰西贸易。 荷兰人就恰恰相反了,本土物产很少,主要依靠贸易。 他们的船只也非常多,能够把大明的货物运到泰西来。 两国可谓非常互补,若非荷兰这个马车夫不老实,大明完全可以把货物卖给他们贸易。 反而是英法两国,都有可能强盛,在皇帝看来不可扶持: “英格兰孤悬海外,不需要多强的陆军。” “他们最适合荷兰这种体制,不需要鼓励将士立功。” “海军船多就行了,甚至能抓人去当苦力。” 这是海战和陆战的不同,陆战没有坚定的意志,武器再好也可能被士兵拿着投敌。 海上根本不可能这样,一条船就是一个共同体。 只要指挥船只的军官不投降,士兵除非造反,否则就只能拼尽全力打败敌人—— 不然就会被敌人打败,沦为海上亡魂。 英格兰海军就经常点着火把晚上抓人,如同《石壕吏》里面的“夜捉人”。 大明普通百姓没有兵役,根本见不到这样的场景。阮大铖在伦敦最初见到这一幕很稀奇,后来才了解其中原因。 如今在见到荷兰这种制度后,他觉得共和制虽然在陆军上有问题,但是对英格兰来说却不错。 这个孤悬海外的国家,很适合使用共和制。英格兰国王权力受限,也有这个原因: 不需要那么多陆军,国王的直属力量自然不够。 以后英格兰国王如果在和臣子的斗争中失败,英格兰很可能全力发展海军,抓壮丁就能找到足够的人服役。 已经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有足够基础发展海军的英格兰,也很有可能强盛,取代荷兰成为海上霸主。 所以他虽然在伦敦同查理一世等英格兰贵族相谈甚欢,却没打算扶持他们。 只是因为荷兰的霸道,把他们引入南洋贸易,同荷兰人竞争而已。 反而是荷兰这个国家,虽然现在和大明敌对。长远来看却很有合作空间,可以缔结盟友、甚至收为藩属。 阮大铖此番来荷兰的目的,就是与荷兰建立联系。 至少要让荷兰的一部分人知道,大明有意发展同荷兰的关系。 在将来荷兰衰落后,甚至能趁势收服他们: “收服荷兰用处极大。” “在陆地上可以制衡法兰西,阻止法兰西一统欧陆。” “在海上可以牵制英格兰,让英格兰无法成为大西洋霸主。” “这是我们立功的机会,只是需要长久谋划。” 葛九思听着阮大铖的解释,对此也很认同。 他虽然不觉得这些远在万里之外的泰西国家有什么好注意的,但是皇帝派他们过来,他们就只能来这里。 而且要建立使馆,以后常驻泰西: “荷兰如此重要,咱们的大使馆是不是建在这里?” “是建在海牙还是阿姆斯特丹?” 这两个地方都是荷兰的大城市,海牙是事实上的首府,阿姆斯特丹则是贸易中心。 如果大明要同荷兰发展官方关系,海牙自然更好。 如果只是做贸易,那就设在阿姆斯特丹。 以当前的敌对局面,大明与荷兰发展官方关系的可能性不大,葛九思倾向于建在阿姆斯特丹,向商人发放贸易配额。 但是阮大铖思索后,却认为应该建在海牙: “泰西与大明不同,他们这边的公司多,荷兰与英格兰都有东印度公司。” “英格兰对荷兰之所以如此敌视,不仅是因为他们杀了十个英国人,还因为这个做法,让英格兰在南洋的贸易断绝,影响到东印度公司的股价。” “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规模更大、股东更多,关系到很多荷兰商人的利益。” “大使馆建在阿姆斯特丹,会受荷兰商人排斥,贸易配额的作用也不大。” 掌握着南洋大部分航线,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不鸟大明的底气,甚至想逼迫大明敞开贸易。如同掌控香料群岛一样,掌控大明的生产。 对大明的贸易配额,他们不会很重视,大使馆甚至会受东印度公司股东的排斥。 葛九思在明白这点后,想到了阮大铖在英格兰的操作,说道: “那就建在海牙,如同在伦敦一样,向贵族发放贸易配额。” “只是荷兰贵族愿意合作吗?他们还在和大明开战。” 阮大铖笑着说道: “和大明开战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荷兰贵族有什么关系?” “泰西人最是看重利益,只要这些贵族不是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他们就不会在意这些。” “反而会很高兴拿到贸易配额,获得同大明贸易的入场券。” “咱们好好打探一下,哪些贵族拥有船只、却又在东印度公司没股份。” “同时问问奥兰治亲王,他有没有当国王的决心?” 对此兴趣很大,阮大铖很想看看奥兰治亲王为了成为国王,能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肯牺牲东印度公司,大明不介意扶持他当国君。 —— 定下这个策略后,阮大铖、葛九思前往海牙,开始到处活动。 他们的到来不出意外引起轰动,荷兰同大明虽然敌对,却也是对大明最了解的泰西国家之一。 尤其是和大明战争的数次失败,让他们认识到大明的实力。 对阮大铖这个大明使者,他们当然不敢轻视。 对葛九思这个皇帝内侍,更是觉得很稀奇。 在阮大铖表示要在海牙建使馆,作为地中海以北欧洲国家的总使馆,负责和官方交往和贸易配额后,荷兰的贵族都很高兴,海牙人也与有荣焉: 看看,连大明都认可海牙是欧洲北方的中心。 阿姆斯特丹、伦敦、巴黎,如何能与海牙相比。 时任奥兰治亲王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对大明使者的到来也很欢迎。 尤其让他喜欢的,是阮大铖提到的三国故事。 无论是曹操、曹丕父子篡汉,还是司马家族篡魏,都让他很感兴趣,感叹道: “从权臣成为君主,这一步并不容易。” “有君位继承尚且如此,更别说没有君位。” 这是他最为难的地方,在反抗西班牙之前,他的家族只是拿骚伯爵。 荷兰独立之后,也只是成为奥兰治亲王,而非国君之位。 现在他追求是通过继承法案,由奥兰治家族世袭执政之位。 但是阮大铖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向他道: “《左传》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亲王殿下成为世袭执政,看似得到了实利,其实却没有拿到最重要的名器,无法以国君身份册封爵位。” “这样如何封赏功臣,如何让他们继续支持殿下?” “反而因为殿下暴露了野心,会引来更多的反对者。” “那些反对派在殿下离世后,一定会废除这个法案,甚至严防奥兰治家族再出现执政。” 向奥兰治亲王讲述窦宪、梁冀、董卓等权臣被杀的例子,认为奥兰治亲王这样做,根本是让敌人团结起来做准备。 奥兰治亲王听到后顿时色变,觉得阮大铖的提醒,确实有其道理。 如果奥兰治家族不能成为国王,拿什么封赏他们的支持者? 反对者一定会更反对,法案制定后也能被废。 只是他也有为难的地方,很是为难地向阮大铖道: “荷兰没有王位,又信奉的是新教,不可能得到教宗加冕。” “我就算想成为国王,也没有王位承袭?” 这个理由,让阮大铖听得几乎呆住了,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罗马教廷的影响力。 类比东周之时,他觉得此时的欧洲,处于礼乐尚未完全崩坏的春秋时代。诸侯虽有实力,却很难僭越称王。 得等到天子自坏礼法,实力强的诸侯才敢纷纷自立为王,进入战国时代。 在此之前,是没法自立为王的,会引来其他诸侯针对。奥兰治亲王如果擅自称王,会引来整个欧洲的贵族反对。 荷兰又没有楚国那样的实力,当然不能这样做,荷兰人也不会支持奥兰治家族。 想着孙元化出使罗马教廷的事情,阮大铖貌似感叹道: “等大明和罗马教廷签订条约就好了。” “那时大明册封的贵族,就能得到教廷的承认。” “殿下只需向大明朝贡,就能得到大明册封的王位。” 似是有意、似是无意,说明大明皇帝能册封国王,并且得到教廷的承认。 奥兰治亲王听到后脸色数变,一时竟然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欣喜。 他身为荷兰实际上的统治者,自然是不愿臣服他人的。 尤其是大明与荷兰还是敌国,发生了数次战事。 但是荷兰国王的位置,他又非常渴盼。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王位的来源,他有可能这辈子都当不上国王之位。 错过他之后,奥兰治家族想继续成为执政就需要一直立功劳。他很担心会像阮大铖说的那样,被反对者推下执政之位。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希望大明同罗马教廷顺利签订条约,还是希望这个条约被破坏。 怀着这个想法,他对大明使团的态度更加热切。虽然没有再谈朝贡的事情,但是对阮大铖提出的寻找伦勃朗、购买风车技术等,都是全力支持。 大明在海牙的大使馆,同样也顺利建立,成为大明和欧洲北方诸国交往的中心。(本章完) 第853章 笛卡尔和伦勃朗 收伏荷兰是一件长远的事情,阮大铖知道这件事急不来。 大明必须要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才能让荷兰人考虑这件事情。 奥兰治亲王也会从现在的动心,转为切实推动。 正因为此,阮大铖很注重和奥兰治亲王的私人交往,甚至向他承诺: “不管其他国家如何,大明都会把殿下视作亲王看待。” “这已经是藩属国君的最高待遇,英格兰、法兰西的国王,同样不过如此。” 奥兰治亲王对于此事,当然是很欢喜。 因为他的亲王之位是自封的,实际地位高于以前的拿骚伯爵,但是高到哪里,却没有个标杆。 如今大明认为他和英格兰、法兰西国君等同,代表着奥兰治家族的地位,正式提升到国王一级。 即使大明现在对欧洲的影响力很弱,但是作为一个神秘富庶的大国,大明的态度显然会影响很多人。 他再趁势争取几个国家承认,奥兰治家族就能获得正式国王地位。 这符合他的诉求,也让他和阮大铖的关系,变得更加融洽。 虽然两个国家在打仗,但是对于贵族来说,却不耽误他们的交往。 尤其是奥兰治亲王现在还不是荷兰国王,与荷兰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 他在一些事情上,更多地考量自身家族利益。 阮大铖通过奥兰治亲王结识了很多贵族,也了解到很多欧洲贵族间的规矩。 虽然他仍旧视欧洲人为蛮夷,不认为大明的使者应该用蛮夷的礼节。 但是想到皇帝嘱咐的入乡随俗、和平共处。他仍旧把这些记录下来,制定大明使团人员与欧洲贵族交往的规矩。 大明使馆的规章制度渐渐完善起来,为后续各国使馆的设立做准备。 葛九思同样没闲着,不过他和阮大铖的工作重点不同: 他要在荷兰为皇帝陛下选淑女。 阮大铖最初得知这点时,很是不可思议,劝阻道: “在大明选淑女也就罢了,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难道你要让陛下好色的名声,传到欧洲这边来?” “再说泰西女子高鼻深目、举止又多粗鲁,陛下会喜欢这样的人?” 提到这里阮大铖就一脸嫌弃,他在这边不是没有和泰西女子交流过,但是这些人脸上的雀斑、身上的狐臭,还有粗俗的举止,让他很是嫌弃。 对他来说,江南女子才是最好的,最是温婉可人。 如果不是这次出使时身上戴罪,他在船上一定会带着几个美婢。 葛九思对泰西女子同样有些看不上,但他却知道当今皇帝的审美和世人很有差异,笑着道: “草原上的女子,难道不粗鲁吗?” “但是陛下登极以来,却从草原上选了不少人。” “对陛下来说,女人只要有用,他不在意宫里多几个人,培养几个外戚。” “你说,如果荷兰议会中如果有陛下的外戚,他们发生什么事,我们会不会早知道些?” 阮大铖想着这件事情,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他已经搞明白,荷兰主要的权力机关就是政府和议会。 甚至议会的权力还要更大些,政府很多事情,都需要议会同意。 如此,也只能“委屈”下皇帝,让他收纳些夷女。 尤其是想到皇帝提到的《蒙娜丽莎》,阮大铖看着临摹画作道: “皇上喜欢这幅画,未必只是喜欢达芬奇的技艺。” “就按这幅画选,送几个人回去。” 同意了葛九思的选淑女,甚至打算为皇帝选几个贵女。 但是这些贵族女子,送过去是不能随意退回的,葛九思对此不敢擅专、也拿不定主意。 阮大铖看着画作提议道: “皇上喜欢油画,不如为有意参选的贵族女子绘画,拿给皇上观看。” “等到皇上定下了,再把她们送去。” 这是一个办法,葛九思觉得不错,又问他道: “皇上提到的伦勃朗,你找到了没有?” “咱家打听了一下,这个人名声并不大,远逊于鲁本斯。” “是不是请鲁本斯等人,到大明传授技艺。” 因为寻找伦勃朗,阮大铖对荷兰画家很是关注,知道鲁本斯是法兰德斯画家,属于西属尼德兰。 如今鲁本斯正在受西班牙王室委任,在各国进行外交工作。成功让英格兰与西班牙缔结了友好关系,还被喜好艺术的查理一世册封了爵位。 可以说,他是当今画家中地位最高的,技艺也为人称赞。 荷兰则非常敌视他,认为他在英格兰的活动对荷兰带来了威胁。他们在培养自己的鲁本斯,把英格兰拉拢回来。 基于荷兰与西班牙的敌对关系,阮大铖认为请到他的可能并不大。还是皇帝提到过、现在还默默无闻的伦勃朗,更加好请一些。 他向葛九思道: “鲁本斯地位显赫,而且年事已高,不见得愿意前往大明。” “不过也可以请他作画,询问试探一番。” “最重要的还是寻找伦勃朗,皇上对他很重视。” “若是还找不到,那就发出悬赏,尽量在三月前找到这个人。” 三月、四月是里斯本到果阿出发的时间,能够借助季风航行,半年时间就抵达果阿。 这相比他们来的时候费了近两年,速度要快多了。 他们在里斯本了解到这些后,就约定三月派船只回到里斯本,沟通派几条船回去。 他希望今年就把伦勃朗送回去,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功绩。 葛九思同样如此,两人开始加大力度采购物资、招揽人才。 —— 朱由检的吩咐中,不止让他们寻找音乐、戏剧、绘画等艺术方面人才,天文、数学等方面的人才同样非常重要。 只是相比文艺界的名人来说,他对科学名人更不熟悉,也不知道此时有哪些科学家。除了伽利略外说不出几个名字。 不过他还是安排阮大铖等人搜集学术界的资料,看看能邀请到哪些人。 阮大铖努力之下,得知法国数学家笛卡尔,如今正居住在荷兰。 这是一个精通哲学、数学、天文学、物理学等学科的人,阮大铖虽然对他的研究不怎么了解,却还是热情拜访。 笛卡尔之所以避居荷兰,主要是宗教因素。此时他正在书写关于形而上学的一本小书,主要目标是证明上帝的存在,证明灵魂能独立于身体而存在。对前往大明不感兴趣。 不过在得知大明的宗教政策很宽松、完全是世俗社会后,他向阮大铖推荐了梅森。因为他得知梅森在书写一本“邪恶之书”,很可能是偏向无神论的。 这种图书很受教会敌视,在法国出版的危险很大。如果出现问题,大明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庇护地。 梅森在后世出名的是梅森素数,他在此时的学术界,同样享有大名。 此人交游广阔,笛卡尔、费马、罗贝瓦尔等人,都通过他交流。这些人在梅森的住所聚会,被誉为“梅森学院”,是法兰西科学院的前身。 阮大铖通过笛卡尔,开始和欧洲学术界建立联系。 各个科学家的名字被他搜集起来,传给大明皇帝观看。 他本人也开始和这些人建立联系,以备在皇帝下达命令时,邀请这些人过去。 最让他欢喜的一件事,还是找到了伦勃朗,这位年轻人愿意前往大明。 —— “康斯坦丁·惠更斯,他是我的秘书,擅长音乐和绘画。” “他在三年前找到了两个年轻人,认为他们可以成为荷兰的鲁本斯。” “一位是扬·利文斯,一位是伦勃朗,他们在莱顿合作建画室。” 向阮大铖介绍着伦勃朗,奥兰治亲王有些得意地道。 在得知阮大铖很重视寻找这位画家后,他同样投入了很大精力。希望先一步招揽这个画家,让他像鲁本斯一样,成为自己的外交官。 阮大铖只给了个汉语音译名,他以为寻找会很难。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秘书三年前就接触过伦勃朗。认为这个年轻人,有可能成为荷兰的鲁本斯。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这样的人才有两个。伦勃朗和扬·利文斯两人,都受到惠更斯的赞誉。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劝说伦勃朗,希望他以自己外交官的身份,去大明为大明皇帝服务。 并且许诺自己若成为荷兰国王,就册封伦勃朗为贵族。 (伦勃朗自画像,《戴饰羽帽的自画像》,1629年) 伦勃朗此时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而且没有成家,自然很愿意冒险。 尤其是他出身磨坊主家庭,自幼学习的是神学,在大学学的是法律。因为信奉的教派在宗教斗争中失败,退学转学绘画。 他的心里还是很向往从政的,很羡慕鲁本斯在西班牙的地位。 在得知奥兰治亲王想培养荷兰的鲁本斯后,年轻而有冒险精神的他,很快就答应了。 他希望能够获得爵位,摆脱磨坊主家庭的地位—— 在荷兰甚至整个欧洲,磨坊主都是经常被取笑的对象。他们普遍背负着骂名,被人们当成是骗子、敲诈勒索者和通奸者,靠着天平玩弄女性。 伦勃朗去莱顿大学读书,就是他的家族摆脱这个地位的努力。 只是很不幸他失败了,没有读完就退学转学绘画。 阮大铖对他的经历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在看到他的作品后,很快就明白了,皇帝为何重视此人: 伦勃朗在光影上的造诣,简直前所未见,这是一个有可能与达芬奇等人比肩的人。 尤其是画中的光影和色彩,让他想到了在笛卡尔那里看到的光学实验,赞赏道: “以光影入画,伦勃朗先生的画作果然独树一帜。” “我在笛卡尔先生那里看到他用光的折射解释彩虹,把太阳光分解成不同的颜色。” “伦勃朗先生以光影变化绘画,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伦勃朗听到后兴奋地道: “光的折射定律,阮先生也知道这些吗?” “它是莱顿大学的斯涅耳教授发现的,只是没有正式公布。” “没想到笛卡尔先生也知道。” 显然,曾经就读于莱顿大学的他,听说过这个知识。 并且在绘画之时,受到很多启发。 阮大铖听到伦勃朗连这些学术界最前沿的知识都知道,对他更看重了。 这样一位好学不倦的年轻人,能给大明的绘画界带来很大变化。 尤其是伦勃朗学过拉丁文,能够熟练地使用拉丁语。这让他更是满意,嘱咐道: “你在船上,一定要好好学汉语。” “这是一部拉丁语汉语词典,希望你下船的时候,就能熟悉汉语。” 赠送了一部词典,还有拉丁语汉语双语的四书。 学会这些,伦勃朗能更快地融入大明,获得皇帝赏识。 在伦勃朗的帮助下,阮大铖购买了许多专业绘画工具和颜料,并且招揽了一些不知名的画家,带他们一起去大明。 同时,阮大铖还派人去德意志,招揽工匠等人才。 这个地方邦国众多、而且现在很乱,瑞典和神圣罗马帝国正在进行战争。 阮大铖得知后就没有过去,只是钱委托荷兰人去招揽人才。 因为连绵不断的战乱,德意志的工匠很出名,尤其是制造武器的枪匠,研发了簧轮枪、线膛枪等新火器。 朱由检专门提过这点,让阮大铖招募德国枪匠和雇佣兵,带着工具回去。 到了二月下旬,这些人陆续回返,带回了需要的东西。 阮大铖把这些都装上船,自己亲自坐船,从海牙前往里斯本。 他和孙元化带领的另一拨人将在这里会面,决定让哪些人留下、派几条船回去。 阮大铖本人是想回去的,但是他又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在朝堂上也无法站稳脚跟。 或许靠着此行功绩,皇帝不会把他下狱。但是在家乡当个富家翁,却又非他所愿。 还不如继续留在欧洲,完成皇帝的任务,让皇帝刮目相看: 『荷兰是个用武之地啊!』 『皇上说这里像是春秋战国,果然有些相似。』 『典籍上记载的纵横权谋之术,完全能用在这里。』 『如果我能兵不血刃收服几个藩国,将来甚至能获得封爵的机会。』(本章完) 第854章 罗马教廷的决定 不同于阮大铖在北方各国的如鱼得水,出使地中海各国的孙元化,可谓处处碰壁。 他来罗马的目的,是向教廷解释中国成立了景教会,希望得到教廷认可,授与独立地位。 但是这种事情前所未有,时任教宗乌尔班八世,不可能允许麾下教区独立—— 为了争夺教权和王权的高低,整个欧洲都在发生大战。 三十年战争只是刚刚开幕,以后还要再打十几年。 龙华民通过耶稣会的关系试探后,很快就得知教宗拒绝了他的请求。 甚至要成立中国教区,从教廷派遣传教士,要求中国教徒必须用教徒礼仪。 其中就包括禁止祭孔、祭祖等要求,还有管理所有教士。 这个风声传出,龙华民都觉得太极端。 他在嘉定会议上虽然反对上帝等翻译,也不允许信徒参加大型隆重的祭祀活动,焚烧纸钱、祈祷与请愿。 但是对供奉祖先牌位、简单的礼节性祭孔,他却还是允许的。 如果连这都不允许,天主教根本无法在中国传开。 他和孙元化商议道: “孙特使,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教廷派出传教士,景教会就麻烦了!” 孙元化同样有些麻爪,因为他没想到罗马教廷这么顽固不化,对信仰也如此重视。 此时他才明白皇帝为何一再提醒泰西的宗教氛围和大明不同,不要用中国人的想法看待他们。 如今皇帝的话应验,他也只能说道: “想办法把景教会的事压下来,先以大明的名义,和教宗国建立关系。” “能签订规矩条约就签,签不下来就拖着。” “但是一定不能让教廷干涉,让他们先无视景教会。” 龙华民无奈摇头,向孙元化道: “拖能拖到什么时候,以后教宗就答应吗?”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们这件事,悄悄在中国建景教会。”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还能压下去吗?” 孙元化摇了摇头,说道: “瞒是瞒不住的,不如主动来解释,避免有人挑拨,再无转圜余地。” “现在你去告诉耶稣会,景教会仍是耶稣会中国传教团,支持耶稣会在泰西的一切行为。” “还有,把预留给教廷的贸易配额,交给耶稣会分配。” “对他们的要求,就是让教廷不能公开与大明决裂,也不得派遣人员干涉。” 龙华民听到这些要求,虽然觉得为难,却还是点了点头,感觉有把握说服耶稣会。 耶稣会虽然誓守绝财、绝色、绝意这三愿,却也不会拒绝贸易配额的分配权。 而耶稣会绝对效忠教宗的立场,也让现在的教宗对他们很信任,这个时代正是耶稣会的鼎盛时期。 只要耶稣会愿意支持,他们或许无法让教廷承认景教会,但是绝对有能力让教廷无法通过有关中国的决议。 龙华民带着这个条件,去和耶稣会商谈时,很快获得了他们同意。 此时的耶稣会,早已从一个修士组织,发展成庞大的国际团体。 他们在各国的传教活动,需要大量的捐赠支持。 耶稣会的权势者,也需要贸易配额获得利益。 龙华民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对此又欢喜又担心。 欢喜的是景教会的事情可解,担心的是耶稣会已经没有那么纯粹。 他们完全效忠教宗的宗旨,还会完全遵守吗? 以后的教宗,会不会仍旧信任他们? 对此深表担心,他放下了返回耶稣会的念头,决定还要回大明,建立大明的景教会。 孙元化最初也有些幻想破灭,但是对宗教到底只是浅信,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转变。 甚至拿佛道二教和天主教对比,明白罗马教廷,未必比一些寺院藏纳的污垢少。 许显纯、刘应坤等不信教的,就更不把教宗看得多神圣了。 在了解到乌尔班八世大肆任用亲族、扩充家族财富后,许显纯询问龙华民道: “收买教宗怎么样?” “需要多少费?” 龙华民眼睛睁得大大,实在没想到许显纯竟然有这个心思。 这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亵渎。 气得他指着许显纯道: “教宗不可能被收买!” “这种有公论的事情,他不可能违逆众议。” 刘应坤则嘿嘿一笑,说道: “现在是不敢,以后却未必。” “你说,等他老得要死的时候,签个谕令怎么样?” “难怪皇爷在我们出发的时候,嘱咐我们不要急。” “这件事可能需要几十年,要耐心等待时机。” 趁着任期结束前签一些平时不方便签署的文件,在后世的选举制国家几乎是明规矩。 孙元化等人对此不明白,朱由检却是熟知。 他已经做好了熬死几任教宗的准备,反正被选上的教宗大多是老头子。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愿意在临死前冒险,就能把景教独立的文件签下来。 然后再通过收买下一任,让教廷对景教独立的事默认。 此事费的时间很长,所以大明需要在罗马建立大使馆。 这就是孙元化的任务了,他以大明使者的身份,向教宗国提出签订和平共处条约。 基本是和平共处、相互尊重、互惠互利这三条,和同日本签订的藩属规矩条约略有不同,大明把教宗国视为同等国家看待。 也因为此,大明承认教宗国的贵族和教士,并希望教宗国承认大明的贵族和官员。 这完全是国家之间的交往,并且表现出了善意。 不过教廷仍旧没有签订这个条约,因为教宗国的根基是宗教,其他的一切都要放在宗教后面。 有景教会独立这个关键在,大明与教廷虽然没有公开决裂,关系也不可能进一步发展。 孙元化等人无奈之下,只能专注于其他事情,完成皇帝交代的事项。 刘应坤被留在罗马,以大明皇帝私人使者的身份,建立大明会馆,在这里打探消息。 孙元化等人则在龙华民帮助下,搜集皇帝感兴趣的大键琴、提琴等乐器,购买农作物的种子和牲畜,以及印刷机、造币机等机械,寻找伽利略等人。 —— 托斯卡纳大公国,佛罗伦萨。 自从伽利略发现木星卫星,并表示要将大公的名字镌刻于繁星之中后,他就成了美第奇家族的首席科学家和哲学家,经常居住在这里。 孙元化接到的任务有考察佛罗伦萨共和国,对这个国家变成大公国的过程也颇感兴趣。离开罗马之后,很快就抵达佛罗伦萨,拜访伽利略等人。 伽利略和乌尔班八世是好友,他此时正打算借助这位好友的关系,出版《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 对孙元化邀请自己前往大明,自然没有答应。 不过对于孙元化要一笔钱购买自己的温度计、望远镜等发明,并且买断他的著作中文翻译出版权。他却非常高兴,喜悦道: “大明皇帝真是一位慷慨又尊重知识的君主。”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并且解答问题。” 对孙元化带来的一些天文问题做出解答,对此略有了解的孙元化,对伽利略非常佩服。再次邀请他道: “吾皇很期望伽利略先生到访,说您是真正的学问家。” “对于您的有关哥白尼的研究,他认为非常危险。” “希望您在受到迫害时,考虑去大明避难。” 这个邀请实在有些冒昧,伽利略听到后不悦道: “教宗已经看过图书的一部分内容,并且表示满意。” “我完全认同教宗说的哥白尼学说是一种假说,把它作为纯数学假说来论述。” 这是他从教宗那里听到的要求,并且根据这些对图书进行了修改。 他完全不认为出版《对话》有什么麻烦,毕竟已得到教宗同意。 孙元化也不清楚这件事会给伽利略带来什么麻烦,但他从皇帝那里听到过,伽利略会因为这部书被教廷审判。 那时就是大明邀请他的机会,等到时候再说。 现在只是提前留下引子,让伽利略遇到麻烦时能想到大明的邀请。 留下大明在罗马建立的会馆地址,孙元化又在伽利略的引荐下,从佛罗伦萨的学者手中,抄录有关共和国的资料。 这件事引起了托斯卡纳大公的注意,时任大公费迪南多二世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在他父亲科西莫二世去世时只有十岁,所以公国由他的母亲和祖母联合摄政,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掌权。 他对大明搜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资料非常感兴趣,和孙元化见面时询问道: “你们为何对共和国感兴趣呢?” “难道大明要实行共和制?” 孙元化向他解释道: “大明不实行共和制,但是陛下有意建立议会,希望得到各国议会的情况做参考。” “共和制的国家少有,陛下想知道共和制的议会,和君主制的议会有什么区别。” 费迪南多二世笑道: “共和制的议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都有人唱反调。” “斗来斗去人们都厌倦了,所以就有了君主。” “佛罗伦萨在我的家族统治下,变得更加繁荣。” 这番话说得孙元化连连点头,认同共和制不如君主制。 在熟读儒家典籍的他看来,君主制才是正路,什么共和行政,完全都是邪路。 两人就此交流了很多看法,孙元化还被允许抄录官方资料。 甚至,在知道大明在南洋等地设立自贸区、欢迎各国商人去贸易后,费迪南多二世还希望美第奇银行能开到大明,在大明的自贸区设分行。 孙元化对此不敢擅专,表示要回去后请示皇帝。 美第奇家族却对此很热心,甚至在知道孙元化在采购造币机械后,请他去参观美第奇银行的造币厂。他们发行的货币弗罗林,是欧洲商业的首选货币。 打制币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孙元化看到一枚枚硬币在螺旋压力机下制造而出,却是非常赞叹。明白了皇帝为何让他购买造币机械,用这种方法造币。 虽然螺旋造币机价格昂贵,比手工打制还贵一些。但是它们精美的样式,却让这种硬币仿制很难。 令朝廷头疼的私钱问题,有可能得到解决——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购买到造币机械。 —— 在完成这些任务后,孙元化带着两条船,和龙华民、许显纯返回大明。 他们先去的是里斯本,在这里与阮大铖会和。 得知阮大铖已经在荷兰建立使馆,并且和各国建立关系,孙元化颇有些赧然,觉得没完成皇帝的交代。 与阮大铖相比,他几乎没有什么收获,甚至连使馆都没建立,只建了个会馆。 这让他隐约意识到新教国家和天主教国家的不同,在一些政策方面,新教国家确实更灵活些。 来不及细想,孙元化几人听到阮大铖打算留在泰西,顿时更是佩服。因为这块地方,在他们看来完全是遍地蛮夷的异域。 接过阮大铖递来的奏疏,孙元化道: “阮副使放心,本官回去之后,一定会上奏你的功绩。” “这些东西也会完完整整地带回大明,不使它们遗漏。” 阮大铖嘿嘿笑道: “其他倒也罢了,但是葛公公挑选的泰西淑女,还有招揽的画师,一定要让他们分开坐。” “避免出现意外,都到不了大明。” 说着,他还特意提点了一下,已经把这些人分成几拨,分散到几条船上。 尤其是伦勃朗和另一位擅长肖像画的弗朗斯,被要求分开乘坐。阮大铖道: “这个伦勃朗,是皇上点名要的。” “那个弗朗斯虽然不怎么知名,但他的肖像画得不错。” “有一幅《吉普赛女郎》,笑容有点像《蒙娜丽莎》。” “陛下若是见到了,一定会很喜欢。” (佛朗斯·哈尔斯,吉普赛女郎,1629) 这是他招募画师为贵族女子画肖像时,应募来的画家。 阮大铖在看到他的作品后就买了下来,并极力邀请他去大明。 弗朗斯·哈尔斯一直穷困潦倒,在他开出的优厚待遇下,答应去大明工作。 甚至还带上一个学画的儿子,作为助手过去。 阮大铖对这个人同样很重视,因为这是他招募的人才。 特意让他与伦勃朗分开坐,免得一起在海上遇海难。 其它搜集来的种子、牲畜等也是如此,被分散在要回去的三条船上。 孙元化率领船队,跟随去果阿的葡萄牙商人,向着大明回返。(本章完) 第855章 新闻奖和御赐金笔 三月的京城,已经开始变暖。 人们重新从家中走出,变得活跃起来。 这个月有多项活动,大多由皇后主持。 周皇后在诞下第二子后,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 继去年的亲蚕礼后,这一次的亲蚕礼更为隆重。 随后举行的服装节,更是吸引了不少人。 许多参加会试的举子,都前来灯市看热闹。 他们平时在地方,可看不到这些。 张溥同样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去年就在京城看过,今年和众多举子一起,同样过来观看。 本以为今年的服装节和去年没什么不同,没想到只是开幕,就和去年有很大差别。 第一位出场的服装展示演员,便穿着汉朝皇帝的冕服,伴随着威严的音乐,从t字形高台走来。 此人在台下不知练了多少次,此时走在台上,当真是龙行虎步、仪态威严、气度不凡。 初次见到的愚民,几乎以为是皇帝,忍不住要跪下来。 直到台上的主持人大声介绍,才知道是演员展示汉皇冠冕。 就连张溥等举人,同样被这一幕震慑,一位举子忍不住道: “此人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恐不为人下。” “皇上……皇上怎么让这样的人穿着冕服表演?” “万一被愚民当真,岂不是一场动乱?” 对此摇了摇头,显然极为反对。 张溥心里对此也不怎么赞同,但在众人面前,他必须支持当今皇帝的做法。哈哈笑着说道: “兄台此言过忧了!” “这人不过是演员,能有什么危害?” “戏台上扮演皇帝的多了,谁会把他当真!” 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服装表演。 不过他心里也在嘀咕,认为这些服装太真。 如果真有人造反,直接就能用这些服饰当冠冕。 争论之间,又有穿着皇后礼服的女演员,从后面走出。 周皇后和身边的一众贵妇,带头击掌赞赏。 这下争论顿时就结束了: 皇后都不在意的事情,他们还能说什么? 这些服装再真,也到底只是汉朝冠服,已经成为历史,不违朝廷律例。 随后,又有汉朝贵族、官员、将士、儒生、平民的服饰被展出,赢得了人们的喝采。 很多人甚至激动地表示:这才是汉家衣冠,汉人服饰的来源。 就连张溥,在看到汉朝官员穿着冠服走出后,都忍不住向往汉官威仪。甚至在内心感叹: 『当今陛下,当真是看重华夷之辨。』 『今日展示汉服,就是在正本清源。』 有些明白了皇帝的目的,这是在提醒人们在制作服装时,不要忘记源头在哪里。 今后大明的服饰必然更受汉朝服饰影响,和夷狄明确区分。 他把这些感想写成文章,发表在《明报》上面。 文人士子也纷纷讨论汉家气度和华夷之辨,对演员身着冕服的质疑,极少能够看见。 其中的原因,张溥自然深知: 除了自己的引导外,锦衣卫舆情司一直在操纵舆论。 不过直接下场还是太粗糙了,所以皇帝设立了新闻奖,用于影响报界。 这件事他入京时皇帝就曾提起,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后,终于进入实施阶段。 —— 三月六日,服装节刚刚结束,大明报业协会等团体,便联合举办了新闻奖。 刚成立的国会监督委员会,负责主持这个奖项,并且有都察院监督,确保新闻奖的公平公正,符合礼法制度。 陈子龙等去年在报纸上出风头的从业者,获得了连载文学奖等奖项。 提出华夷大防的艾南英,和《大同报》负责这个话题的编辑,一起获得了新闻专题奖,表彰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做出的贡献。 尤其让人瞩目的,是艾南英和张峣一起,被授予公共服务奖,并且被皇帝特赐元士出身—— 如此奖励,让与会人员人人羡慕,这代表着他们有了入仕的机会。 众多新闻从业者,感受到了皇帝对他们的重视。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在明年获得这个奖项。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张峣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当着众人的面表示: “这个奖项虽是授予我,其实却是在表彰众多为雇工争夺权益的人。” “张某身为受益者,以后会更加尽心为公众服务,在报界尽心尽力。” “希望诸位牢记皇上赐下的‘舆论监督,群众喉舌’八个字,为大明民众发声。” 这个发言,明显出乎众人意料,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元士明确表示不入仕,以后要仍旧留在报业。 一些觉得它配不上这个奖项的,目光也尊重起来: 不管具体的功绩如何,张峣这个决心,都代表他配得上公共服务奖。 张溥看着这一幕,心中既是欣慰,又有一些遗憾: 欣慰地是张峣下定决心留在报界,他完成了皇帝的要求。 遗憾地则是张峣当众说这些话就断了后路,以后再没有入仕的机会。 这种决绝的态度,让他很是感慨,觉得就是在官场上,张峣也能有一番作为。 正在这么想着,张溥看到曾任左都御史、现在主持监督委员会的房壮丽,走到台上说道: “舆论监督,群众喉舌,这是皇上对新闻界的要求,也是监督委员会的期盼。” “监督委员会做的是什么?就是代表民众,监督官吏、议员。” “他们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小,需要你们代言。” “你们一定要站在民众的立场上,不要忘记舆论监督权来自哪里。” “同时要自我监督,不要忘记使命。” 告诫了报刊从业者一通,房壮丽又向张峣道: “你是第一批获得公共服务奖的人员,也受到皇上称赞。” “房某邀请你参与监督委员会筹办,不知你可愿意?” 张峣闻言惊喜,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机缘。 国会的职位虽然在理论上不是官员,也没有所谓的品级。但是各个委员会的主任,却被视为和九卿同等地位。 他现在加入了监督委员会,以后只要成为议员,就有竞争监督委员会主任的机会。 这让他如何不感到喜悦,感觉柳暗明: 在完成皇帝吩咐的同时,还有进步机会。 他很是欣喜地回应道: “房老先生厚爱,张某敢不从命!” “今后张某必定在监督委员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房壮丽抚须微笑,勉励张峣几句。 又招来一位内侍,打开他手里的盒子,说道: “这是皇上命内府监制作的金笔,今日就赐予你。” “希望你能用笔杆子直刺人心,发挥出不逊于枪杆子的威力。” “艾先生,你也有一份,获得公共服务奖的,都有御赐金笔。” 让艾南英同样上台,取出两支用黄金打造的蘸水笔,发放到两人手里,介绍道: “这是皇上命董公和内廷工匠一起研制的蘸水笔,书写很是方便。” “新闻注重时效性,它对你们来说,要比毛笔更方便。” 奉皇帝的命令为蘸水笔打了个广告,房壮丽又取出一枚中间印着毛笔纹样的徽章,说道: “这是金笔勋章,皇上特意为新闻界设立的。” “凡是获得新闻奖的,皆可佩戴此勋章,拥有至少从九品的勋位。” “刚才获奖的人员,也来台上领勋章。” 将这些镀金勋章,为他们发放下去,亲手别在胸前。 陈子龙等人本来以为领个获奖证书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徽章。 一个个高兴地上台领奖,把勋章佩戴在胸前。 他们走下台后,也一个个昂首挺胸,宛如鹤立鸡群。 众多新闻从业者,再一次被激发了斗志,想要在明年获得奖项。(本章完) 第856章 金笔奏事和调查报告 新闻奖颁发结束后,前来颁奖的侯保山,又留下张峣和艾南英,笑着向他们道: “御赐金笔可不是好拿的。” “以后你们写文章,要对得起这支笔。” “如果信口胡诌,被皇上收回金笔,那后果不用多说,你们也能想出来。” 对此没有明说,张峣和艾南英却能听出来: 御赐金笔固然是难得的荣誉,但是如果被收回,就代表着他们的荣誉破灭。 那对文人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如果是知耻的士人,就要学汉朝士大夫自裁。 两人心中凛然,又郑重承诺,一定会好好写文章,对得起皇帝赐的金笔。 侯保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两枚银章,向两人说道: “人们常说报刊从业者是民间御史,陛下也有这个期许。” “这两枚银章,就是赐给你们的。” “希望你们善用,不要让它蒙尘。” 张峣和艾南英看到“绳愆纠缪”银章,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他们知道这种银章是都察院十三道掌印御史的印信,仁宗皇帝曾赐与重臣。 当今皇帝发扬光大了这个制度,对信赖的贵族、大臣,多次赐予银章。 吴尚默用此掀翻山西官场后,更是让人们意识到它的威力。 如今皇帝把银章赐予他们,显然把他们看作亲信,同时也正式授予他们御史的权力。 年纪轻轻的张峣,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热血上涌,举着银章向皇宫方向下拜道: “小民必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厚爱。” 艾南英不得不随着下拜,甚至还琢磨是否要踏入官场。 有了这个印信后,他就真正拥有了御史的权力,上面还没有官员管。 这么自在的事情,真让他有种不愿当官之感。 不过想到钱谦益特意提点自己翰林院扩招,自己有很大机会。 他又收回了这个念头,打算进翰林院—— 毕竟这可是储相,远比白身的民间御史尊贵。 侯保山接下来又安排了一个警卫,专门负责银章密奏,以及保护两人。 这让张峣更有安全感,甚至有信心调查一切人。 其余获奖者,羡慕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虽然也获奖了,而且还被授予金笔勋章。 但是相比获得御赐金笔、能银章密奏的两人,却是相差甚远。 这让他们对公共服务奖更加渴盼,下决心投身公共事业。 侯保山对这些人也没忽视,大声道: “诸位获得勋章的,皆有用勋章奏事的权力。” “但是一年只能用一次,如果所奏之事无理,勋章便不再发还。” “希望诸位慎用,不辜负皇爷的厚爱!” 陈子龙等人听到,顿时高兴起来。 一年一次的上奏机会虽然不多,但是如果慎用,每年都能找到事情奏给皇帝。 这对他们的地位是极大提升,任何官员都不敢轻视他们。 否则一封奏疏上去,这些官员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遇到任何不公的事情,都能上奏皇帝。 众人一时间喜气洋洋,发自内心地感谢皇帝。 —— 张溥看着这一幕,对皇帝的手段更加佩服。 如果说以前皇帝是靠锦衣卫强行约束报界的话,以后这些报界的人,就会主动听从皇帝指挥: 皇帝就是他们最大的保护伞,是他们抗衡官员权贵的底气。 只要有皇帝在背后,这些人就什么都敢报。 反之,皇帝不支持的事情,他们做起来就没底气。 整个报界,被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作为民众制衡官员的先锋队。 『君君臣臣民民,相互制衡依存。』 『皇上曾说三角形最有稳定性,君臣民三者之间,恰成一个三角。』 『相比之前的君臣角力,定然更加稳固。』 『以民众取代贵族和宦官,用来和文官相制衡,当今陛下,真是一位明君!』 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张溥虽然知道皇帝提倡民主的目的是为了制衡官员,却对此举手欢迎。 因为他以前就是民,自然更多地站在民的立场上。 就算以后成了文官,他也认为民众比贵族、宦官好多了。至少国会议员都是士人,明白道德礼仪。 国初勋贵横行的事情,没有文官想再经历。土木堡之变后,勋贵作为政治团体已经无力和文官抗衡,但是皇帝又扶持起宦官。 宦官做事比勋贵更糙,前面的刘瑾不用说,魏忠贤做的事情,简直是天怒人怨。 如果当今皇帝仍旧扶持宦官和文官相制衡,朝堂根本不可能稳下来,必然还会对立。 与之相比,民众就更被官员接受。 因为官员大多出身民众,士人也属于四民之一。 张溥满心期待这个新秩序,甚至担心民众立不起来,皇帝又回过头扶持宦官。 —— 想着皇帝对调查记者的重视,张溥回到报社后,向陈子龙、张峣道: “皇上极为重视调查记者,专门赐了‘用事实说话’五个字,称其为舆论监督的主力。” “上次我说要为调查记者设专栏,你们觉得如何?” 张峣极为支持,说道: “皇上在都察院设调查总署,负责调查事宜。” “每个监察御史,都能申请组建独立调查署,调查可疑之事。” “调查记者是民间御史,每个人都相当于一个调查署。” “咱们自然得支持,把他们的调查报告发出去。” 陈子龙同样支持,但是这段时间的了解,让他明白这件事不容易。他向两人说道: “支持调查记者是可以。”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调查记者良莠不齐。” “很多记者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调查,知道皇上看重调查记者,就以调查记者自居。” “有些人的文章根本就不能看,全是臆测之语。” 翻出几篇文章,放在两人面前。 张溥看到一些文章事实没有多少、几乎都在乱喷,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这样不行: “这种文章,连以前的风闻奏事都比不上,更别说是调查了。” “都察院那边怎么说,他们的调查报告怎么写?” 陈子龙道: “我和相熟的御史聊过,都察院御史的调查报告,同样良莠不齐。” “执掌调查总署的高御史,想要像八股文一样规范调查报告格式、完善调查规矩,但是遭到很多御史反对。” “他虽是佥都御史,但是对监察御史并没有管辖权,无法强制推行这件事。” “只能在年功上面,赏赐愿意认真调查的御史。” 张溥微微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不同于政务院、枢密院的上下分明,都察院的御史虽然有级别之分,相互间并没有管辖关系。 每个御史都有独立的调查权,都有直接奏事的权力。 都御史最多施加影响,却无法管控他们。 这虽然维持了御史的独立性,却也让都察院推行新的办法时,会遇到重重阻力—— 每个御史都有发言权,只要有一个人不满,新办法就可能推行不下去。 除非得到皇上认可,压下反对声音。 张溥思虑之后,说道: “这件事我会上奏陛下。” “改日你找高御史,让他把这件事情奏上去。” “陛下对调查记者如此重视,想来会支持调查办法完善。” 和陈子龙、张峣等议定,将调查记者的调查报告,和御史的调查报告统一。各种调查办法也要定下来,给监察御史和调查记者相应的权力。 以此提高调查记者的地位,坐实民间御史身份。(本章完) 第857章 报告文学和落日条款 张溥的奏疏呈上后,很受朱由检的重视。 因为他这段时间正在指点钱谦益制定论文格式,完善学术期刊。 对于要求格式,大明的士人是能接受的。因为科举所用的八股文,就是一种文体。 他们连八股都能写出来,对于论文格式,当然能够接受。 朱由检仿照后世的论文,制定了题目、作者、摘要、关键词、目录、正文、参考文献和附录等规范。 并且为每一篇论文编号,按照时间和经史文哲等类别进行分类。确保每一篇论文都有据可查,能够在论文库中快速找出。 这些要求都不算什么,钱谦益很快就适应了。 让他不适的是,皇帝要求引用古人的话必须用原文,不能随意篡改。 引文还要加上引号,在参考文献中写明出处。 他对这种呆板的要求很不习惯,谏言道: “一篇文章,到处都是引文,读着太零碎了。” “而且有些古人的言语不适合在文章中直接引用,需要节略或修改。” “臣以为意思相近即可,不用都标明出处。” 朱由检也觉得到处都是注释看着不连贯,但是不这样的话,有些人能学苏轼乱编。 所以他要求道: “文学类诗文、例如《六国论》之类的论说文,可以不强制要求。” “但是学术论文,必须严格遵守规范。” “义理史学为何无法以史为鉴?就因为他们为了论证义理,剪裁甚至编造史料,得出的结论自然都是他们想象的,对现实毫无裨益。” “先生推行实证史学,可不要忘记这个教训。” 钱谦益听到后悚然一惊,知道自己刚才只注重文章,忘记了实学目前的根基在史学。 如果不能打好根基,实学的“实”字就会成为笑话。 甚至连皇帝都会抛弃,扶持其他学问。 所以他当即赞同道: “学术论文,确实不同于文学。” “陛下将文学单列,可谓高明远见。” 对皇帝大加赞扬,附和皇帝的意见。 朱由检哈哈笑道: “白居易创作诗文,每成篇,必令其家老妪读之,问解则录。” “文学是要向大众传播的,自然应该平易,浅显易懂一点。” “但是学术著作,是给深入研究的人看的,深奥一些也没关系。” “学术论文和论说文体不同,不能等同而论。” “当然,有能力的也可写论说文做正文,去掉引文等发表。” “但是作为学术论文发表时,还是要按格式。” 钱谦益对论文的认识就是论说文,例如《过秦论》《封建论》等文章。他写的《恒产论》《生产论》也是如此,可谓文彩斐然。 所以他对皇帝的论文要求才感到不适,认为用这种办法,很难把文章流畅地写出来。 如今听皇帝这么说,他当即道: “臣以为论说文可分为文学版和学术版。” “擅长文学的可以先写文学版,再按学术论文规范,整理出学术版。” “擅长学术的就写学术版,是否创作文学版任其自便。” 两种论文分开,朱由检点头赞许,又在思索之后说道: “文学版可单独发表,也可以作为引言或节略,放在正文前面,吸引读者观看。” “用同一个论文号,当作同一篇对待。” 确定了学术论文规范,并且和时人擅长的论说文体结合。 此后,擅长写文章的,在写论文时非常擅长写引言,对正文则痛苦不堪。 擅长写正文的,则对要求文采的引言,时常感到为难。 以至于甚至催生了论文编辑行业,专门帮助作者整理论文,书写正文或引言。 —— 从论文又想到了调查报告,朱由检向钱谦益道: “都察院的调查报告格式之所以推行不下去,就是因为有些御史习惯了写文章,对报告不知怎么写。” “发表到报纸上面,更是可能没多少人观看。” “所以这个调查报告,朕以为同样可以写个文学版,称之为报告文学。” “擅长写文章的,可以先写报告文学。然后再整理为调查报告,作为正式报告呈上来。” 钱谦益听到后连声附和,认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甚至他还认为各种奏疏和朝廷公文的格式,同样可以这样规范。 各种公文都要有格式,不符合格式的文章,只能作为引言。 朱由检颔首赞许,又嘱咐他规范礼法条文的格式,对法案和政令同样要编号,规定实施期限: “礼法和法律都是要一直施行的,有不合时宜的提交国会修改,无需规定期限。” “但是一些临时的律令、条约、契约,都是针对一时的,要制定施行期限。” “到期之后讨论是否延续,或者制定新法案。” 这是后世常见的落日条款,也被称为限时法。避免各种法案堆积下去,成为一座屎山。 放在大明更是可谓有必要,因为历代皇帝的诏令积累下来,不是专门研究的根本就不明白。 有些律令早已过时,需要废止、修改。 朱由检不希望这些无限堆积下去,规定这次整理后,所有的临时律令甚至法律,都要制定期限。 钱谦益听到皇帝和他商讨礼法委员会的事情,很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又请示道: “如果法案过期后没有及时制定新法案,却又有人违犯,那该如何宣判?” 朱由检道: “无关紧要没有受害人的就算了,性质恶劣的就按判例法,参考以前的判例宣判。” “同时让大理院申请,制定相关法案。” 又嘱咐道: “这次重制礼乐后,新的法律、诏令,也应在六十年内至少整理一次,决定废止或添加哪些条款。” “你和刘先生等人商议一下,在礼法中增加这条规定。” “让所有的法律修改,都有礼法可依。” 最终,在经过多番商议后,《大明礼法公约》,又增加了条文: 无论诰令、制令、敕令、法律、法规、规章、规则、命令及使用其他任何名称者,凡与现行礼法不相矛盾的朝廷公文律令,皆有遵守之效力。 所有律令都应注明实施期限,到期前决定是否延续或修改。 所有律令应在六十年内至少整理一次,对不合时宜的条款废止或修改。 律令颁布需由皇帝认可,大明皇帝在认为律令违背礼法时,可以拒绝颁布。 当法律条文和法规法案不合时宜时,大明皇帝可颁布诏令暂时中止其实施。但是中止期限不应超过一年,国会应在一年内决议是否修改。(本章完) 第858章 移民大臣和次辅之死 身为翰林院的负责人,钱谦益自然要发挥翰林院的影响力。 打着制定公文格式的旗号,他派遣翰林院的官吏,要求各衙门派遣官员开会,商讨公文规范事宜。 在他这个储相的要求下,这些衙门不管是何态度,都派遣有品级的官员,参加公文规范会议。 都察院佥都御史高弘图,更是亲自与会。 因为调查报告的事情,就是他极力推行的。 甚至公文规范,也是由此而起。 钱谦益见他到来,顿时满面欢喜。 他知道高弘图也是皇帝近臣,御营整顿就有此人功绩。 这个人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否则不会被皇帝任命为调查总署负责人。 眼看高弘图亲自到来,钱谦益笑着说道: “不过是公文之事,怎敢劳高御史亲自过来?” “若有不解之处,钱某亲自去都察院解释。” 高弘图和钱谦益是同年,他虽然不党不依,却也不介意和钱谦益这位储相打好关系。同样笑着说道: “岂敢!岂敢!” “牧斋兄做的好大事,解了小弟的好大难。” “若非牧斋兄规范公文,都察院的调查报告,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推行呢!” “这次有了皇上的谕令,看谁还敢怠慢。” 提到这件事情,高弘图心里就是一肚子气。 调查报告这件事情皇帝在朝堂上提过,锦衣卫也早已推行。 他在担任调查总署署长后,便打算推行这个制度,树立实际功绩—— 身为近臣的他,知道当今皇帝看重实际功绩。平时被人夸得再多,都不如立下受到褒扬、能写入履历的功绩。 落实调查报告制度,就是他在都察院烧的一把火。准备用这件事情,让皇帝看到自己的能力。 然而,高弘图没想到的是,都察院的情况太复杂了。就算他身为调查总署署长,也无法强行要求所有御史。 逼不得已之下,高弘图甚至打算向皇帝求助。但是靠皇帝帮忙立功,又让他拉不下脸来。 直到张溥派陈子龙商议,让他终于说服自己。与张溥一起写了奏疏,规范御史和记者的调查报告。 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给出反应,在调查报告之外确立报告文学。 甚至让钱谦益率领翰林院和各衙门一起梳理公文格式,制定公文规范。 如此大的影响,让高弘图心中惊喜交集,认识到张溥在皇帝那里的地位: 『这个张天如,真是简在帝心啊!』 『以往有人说他是白衣卿相我还不信,没想到他的影响力真的能与九卿相比。』 『寻常九卿的奏疏,都无法立竿见影地解决问题。』 『皇上对他真是信任!』 对张溥的影响力感到敬畏,高弘图在钱谦益面前也不吝夸赞,甚至恭喜钱谦益麾下要多出一名能干的翰林。 钱谦益听到之后,脸色却有些奇怪。 因为张溥成进士后进翰林院是不错,但是会不会在他麾下,那就不一定了。 翰林院在他的掌控下现在推行的是实学,张溥却是科学的开创人。 据他所知,皇帝已准备安排张溥去科学院兼职,两人说不定就是竞争关系。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和高弘图谈论道: “听说左副都御史张公,将要回到朝廷。” “他的移民大臣一职,将由何人接任?” 高弘图微微点头,说道: “张副都御史年纪大了,这几年负责移民之事,又是劳心劳力。” “去年他曾数次病倒,若非皇上派太医医治,说不定就会殉职。” “今年皇上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坚持了,命他以述职为名,回到朝廷静养。” “左副都御史一职,将转为资政大臣。” 左副都御史是正三品,资政院只有一二品官员才能称大臣。 张梦鲸转为资政大臣明显是升迁,就是需要致仕。 想到皇帝曾称赞张梦鲸、范景文用心救灾,钱谦益忍不住感到可惜: 看皇帝的态度,明显是要对张梦鲸大用的。没想到他的身体这么差,已经坚持不下去。 他问高弘图道: “下一任左副都御史,有人选了吗?” “皇上属意谁担任?” 都察院都御史同样要廷推,只是廷推的办法和其他官员不同,是有廷推资格的大臣各举一人,皇帝从中选任。 这是当今皇帝制定廷推法时定下的,实际夺取了任命都御史的权力—— 那么多有廷推资格的官员,自然会有人按皇帝心意举荐人。 所以都御史任命,现在已默认是看皇帝心意。 高弘图也不知道皇帝会用谁,揣摩道: “左副都御史现在负责的是移民,大概从灾区督抚选。” “范景文、卢象升、沈自彰、杨鹤都有可能,就是不知道皇上选用谁。” “朝堂上的官员,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担任。” 显然,众人都知道移民事务是个苦差,虽然被皇帝重视,却没有多少人能下定决心。 —— 朱由检也在琢磨移民大臣的新人选。 这个职位对朝堂格局影响不大,却关乎天下安危。 现在陕西、山西的民乱逐渐被平定,主要就是因为灾民有出路,可以移民海外塞外,不至于只能等死。 如此一来,没走到绝路的他们,造反的决心就小了。 凭借这点,西北的民乱始终没变成大规模起义。 张梦鲸在其中发挥的作用,让朱由检现在都记着他的功绩: 『等他进京后要封爵,将来死了还要封个神位。』 『没有这个人尽心尽力,灾民可不一定愿意迁徙。』 安土重迁是黎民的本性,不到走投无路,没有多少人愿意迁徙。 路途上如果不安排好,灾民闹起乱子,那更是可能引发动乱的大问题。 张梦鲸从无到有,把延绥到沧州这条迁徙路线完善。朱由检觉得凭他的功绩,将来有资格成为延沧公路之神。 如果不是张梦鲸的身体实在不好,朱由检还想把他用下去。 琢磨着几个有能力担任移民大臣的督抚,朱由检唤来锦衣卫掌印郑士毅,询问道: “西北那几个督抚,最关心民生的是谁?” “谁对百姓最有仁心?” 郑士毅急忙回想官情司的档案,说道: “要说最爱护百姓,应该说是山西的杨抚台。” “他在剿匪时就提倡招抚,很是得到民心。” 山西巡抚是杨鹤,这是去年任命的,接替了耿如杞的职位。 朱由检听到他仍是一味招抚,不由皱了皱眉,说道: “杨鹤在招抚上是做得不错,但是有些软弱了。” “锦衣卫要注意加强山西卫尉署,助他宽严相济。” 否定了这个人选,让郑士毅再说其他人。 郑士毅随后说道: “河南的范抚台清廉不二,很看重减轻民众负担。” “他在去年担任巡抚后,河南赋税大大降低,虽然多了徭役,民众却极为称赞。” “如今河南各地都在兴修水利,范抚台亲到工地。” 兴修水利的事情,自然是朱由检嘱咐的。他知道再过几年河南就有大旱。 为此,他允许河南的赋税全部留存,用于抗旱赈灾。 范景文显然做得不错,百姓愿意听从。 所以这个时候,是不能把范景文调出的,朱由检道: “范景文尽心任职,朕会下令嘉奖。” “但是他现在不适合调动,再说说其他人。” 然后郑士毅又提到陕西巡抚沈自彰,他在陕西做的也是兴修水利、抗旱救灾,同样不适合调动。 保定巡抚卢象升,则让朱由检犹豫起来: “卢象升担任移民大臣应该能胜任,但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麾下的天雄军,可是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 “在建虏失去威胁前,这个人暂时不宜动。” 否定了对卢象升的调动,朱由检最终问道: “朱童蒙现在怎么样?” “他在延绥的风评如何?” 郑士毅斟酌再三,最终实话实话,回道: “朱护军安稳延绥做得不错,延绥的盗匪都逃去了山西。” “但是因为这点,他受到山西官民诟病。” “还有就是延绥州县转为军民卫的事情,朱护军太过强硬,引来很多非议。” 延绥都护府是最早军管的地方之一,没有前例可循。 朱童蒙当时刚被朱由检保住,为了获得获得皇帝赏识,在推行政策上不遗余力。 也因为此,他的强行军管得罪了很多大户,后来的强制移民,更是得罪了世官。 这几年他经常遭到弹劾,若非朱由检着力维护,他早就已经干不下去。 也因为此,郑士毅方才一直没提到朱童蒙,不认为他是一个有仁心的人。 不过朱由检却始终记得朱童蒙维护熊廷弼的理由: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 有这个认识的人,只要不性情大变,至少称得上有底线。 移民事务最重要的是这个底线,不能漠视生民死去。 他问郑士毅道: “朱童蒙在延绥可曾胡乱杀人?” “有什么残暴的作为吗?” 郑士毅想了一下,回道: “胡乱杀人是没有。” “但是鞭打百姓、杖杀犯人的事情是有的。” “他在改制的时候,不免急切了些。” 这个评价,让朱由检皱了皱眉,知道是朱童蒙的缺陷。 这个人重视百姓性命是有的,但是要说多看重,却也不大好说。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官位,如果有人不听话,他不介意杀人。 最终,朱由检琢磨之后,感觉朱童蒙不让延绥出现大乱是有能力的,决定道: “移民大臣先让朱童蒙署理,看他能否胜任。” “前年备陈灾变的是谁来着,让他去辅佐朱童蒙。” 郑士毅恰好记得这个人,急忙道: “是马懋才,他是天启五年进士,现任行人司行人,散官从六品。” 朱由检点头说道: “派人举荐他当御史,巡按延沧公路。” “移民时表现优秀的官员,也可以酌情晋升一些。” 打算让张梦鲸写份叙功奏疏,对这几年负责移民的官员整体赏赐。 有这些人辅佐朱童蒙,应该不会让移民事务大变。 同时,命郑士毅按照他的要求,安排锦衣卫控制的官员将马懋才推荐为御史—— 对于科道,朱由检一直看得很紧,生怕这些人在朝堂上惹出事来。 六科在经过他的打压后只能封驳不合礼法的诏令,御史那边却还有些不服气。 朱由检之所以支持推行调查报告,就是希望能再次整顿一下都察院,让御史把精力对准官吏。 对于放任这些的王在晋,朱由检其实不怎么满意。 他虽然因为和孙承宗的恩怨一直盯着辽东事务,达到了朱由检给辽东压力的目的。却还让朱由检觉得不满,感觉不胜任左都御史。 这个人太擅长明哲保身了些,对很多事情根本不闻不问。 等辽东那边整顿好了,就要把他撸下去: 『明年是换届之年,王在晋那时就69岁了。』 『正好让他致仕,不再继续留任。』 正在琢磨着以后的朝堂格局,朱由检陡然听到一个坏消息: 大学士李国普死了,已在家中去世。 这虽然是有预料的事情,但是真正听到,仍旧让朱由检伤感。 李国普在辅佐他登极上也是有功的,而且年纪轻轻,是他准备大用的人材。 没想到这个人四十多岁就离世了,让他如何不感到痛心。 同时,作为次辅的李国普死去,定然给朝堂带来重大转变。 如果不好好应对,朝堂上都有可能生乱。 压下心中悲痛,朱由检道: “命潞王叔代朕吊唁。” “追封子爵爵位,后代世袭男爵。” 命人按预案封赠,安抚朝野人心。 很快,有关李国普的封赠和讣告,就被发布出去。 同时发布的还有广西巡抚王尊德的讣告,他在去年底已经去世。 只是因为消息传得慢,上个月才传到京城,被朱由检以盖棺论定的理由压下,此时一起发讣告。 广西巡抚的人选,也被他命令廷推。 负责推荐临时督抚的九卿,顿时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 勋贵则更是关心,因为新任广西巡抚,多半是安南攻略的负责人。 这是关系到几个开国功臣家族开藩的事情,他们自然很重视。纷纷开始活动,接触有资格的候选人。 勋贵的活动又影响到内阁,诸位内阁大学士对开国功臣分封安南,显然非常注意。 普通贵族倒还罢了,开国功臣因为世袭几个公爵在,一直在朝野很有影响力。 在可能面临勋贵竞争的情况下,文官之间的团结,显然要放在第一位。 再加上此前已经和韩爌谈妥,朱由检顺利任命杨景辰接任内阁次辅。李国普去世带来的动荡,被他最大限度地压下去。 朝堂上的知情人,更多地关心广西巡抚人选,以及分封安南事宜。(本章完) 第859章 海洋时代和倭人军户 临时督抚由九卿廷推,他们的发言权自然最大。 但是因为朱由检当初争夺廷推权力时,曾以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威胁文官。 勋贵由此知道,当今皇帝不反对他们推举官员,他们在这点上同样有发言权。 只要能说服皇帝,再安排一个九卿推荐人选,他们举荐的人同样能成为督抚。 之前这个权力少有人用,大多数勋贵不想参与政事,引来文官针对。 但是广西巡抚一职关系到安南开藩,张维贤、徐允祯等勋贵得知后,顿时活动起来。 张维贤不顾年迈生病,进宫向皇帝道: “陛下,广西巡抚要主持安南开藩。” “臣以为当派遣有能力的官员。” 朱由检点头认可,很是和蔼地向张维贤道: “张公来此,是向朕举荐人材吗?” “朕洗耳恭听!” 张维贤看到皇帝的态度,顿时心中一喜。 他知道当今皇帝意志坚定,不是耳根子软的善变之人。 平时和臣子谈话也是直来直去,很少说些云山雾罩的话让臣子猜。 如今皇帝说要洗耳恭听,那就真的是在洗耳恭听。 他推荐的人选只要不是太差,就能获得任命。 想到孙子张世泽发来的消息,张维贤道: “安南护军使李橒,颇是尽心尽力。” “他在两广已久,熟悉当地情况。” “臣以为可兼任广西巡抚,主持安南开藩。” 这个人是朱由检去年派去的,是贵阳保卫战的功臣。 朱由检听到张维贤举荐,顿时猜到李橒一定对勋贵开藩很配合,可能也和自己让他在安南挑选封地有关系。 这个职位对朝堂没多大影响,也不可能造反打到京城来,朱由检不是特别在意,颔首道: “李橒确实有担任巡抚的能力。” “安南那边的事情,也需要有人总揽。” “如果有九卿推荐,朕就任命此人。” 向张维贤做出许诺,任用李橒做巡抚。 不过能不能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还要看是否有九卿推举。 这点倒难不到张维贤,作为大明的世袭国公,张家在朝堂上树大根深。 很快,他就通过五军都督府的关系,说动兵部尚书薛凤翔,举荐李橒为广西巡抚。 朱由检了解情况后,对此也不奇怪。 五军都督府虽然很衰弱,却到底有些权力。 如果勋贵不配合闹起来,兵部也会头疼。 更别说兵部和枢密院这一年来忙于京城卫所改制,勋贵对京营和京城卫所的影响力,任何人都不能忽视。 想得到他们配合,自然要在其他地方迁就点。 确定李橒兼任广西巡抚,朱由检在兵部常参会议上任命后,又指着武英殿悬挂的地图道: “大明与安南接壤的地方大多属于广西,但是广东也有一片。” “这样对安南的事务就分属两省,实在有些不便。” “朕以为可把廉州府划归广西,永安所以西的地方,都归广西管辖。” 这涉及行政区划调整,还关系户口赋税,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陛下,如今广西有十一府,广东有十府一州。” “廉州府划归广西,两省有些失衡。” “臣以为对安南的事务,可交给两广总督。” 朱由检闻言笑道: “广西那些府县,赋税人口哪里能和广东比。” “更何况两广总督兼任广东巡抚,主要精力在东边,根本顾不上廉州府。” “传旨南居益和李橒,让他们根据实际情况重新划界。广西的州和长官司,还需要根据情况设立军民卫。” “务必把广西整顿好,作为安南开藩的凭借。” 皇帝一力坚持,毕自严也没把办法。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准备安排户部做好相应调整。 与会的枢密同知袁可立,此时忽然说道: “廉州府临近海洋,它划归广西之后,广西就需要有海防。” “如今广西防备安南压力已够大了,臣以为不应让广西兼顾海防。”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朱由检斟酌之后,说道: “当今世界是大航海时代。” “泰西诸国通过大航海,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和土地。” “大明这些年赚取的数亿两白银,就是从海上而来。” “郑和曾言: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海洋,危险亦来自海上。” “广西今后要富强,那就必须临海,同时承担危险。” “今后广西就专设一个护军都尉,负责廉州海防区,以及海洋事宜。” 用这番话语说明了海洋的重要性,也说明了自己的治政方略。 群臣想着皇帝鼓励开拓海外、又设立航运集团,明白皇帝是注重海洋的。 以至于宁愿冒些风险,都要让广西临海。 唯恐群臣的海洋意识不够,朱由检特别说道: “海运便利远胜陆运,今后数百年,都是属于海洋的时代。” “大明各省要尽量临海,拥有出海口贸易。” “实在离得远的,也需要通过运河、铁路、公路,和海边港口连接。” “今后会设置更多的巡阅使,负责入海事宜、协调区域发展。确保各地商品,都能远销海外。” 这是经济和商业政策的总方针,让大明拥抱海洋时代。 群臣有些还感到茫然,有些则明白海商豪富,海洋非常重要。 前任两广总督、现在担任工部尚书的商周祚道: “陛下所言甚是。” “臣在广州之时,便察觉富裕的府县大多临海。” “今后需要让更多府县能通往海港,通过海洋贸易。” “否则单靠陆运,岭南的物产很难运到北京来。” 朱由检点头赞许,说道: “正是如此!” “即使不和海外贸易,也可以沟通南北。” “以现在的航海技术,海运的风险已经没那么大,完全能够接受。” “今后岭南的物产,可以通过海运更便利地运过来。” “朕希望将来有一天,岭南的荔枝能通过海运、在变质前运到北京来。” 这个期许,让群臣都笑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以当今皇帝的仁善,是不会要求岭南进贡荔枝的。 如今这番话,不过是对海运的期许。 将来船只越来越快后,确实有可能把荔枝运到北边来。 说了一番玩笑话,朱由检又向群臣、尤其是袁可立道: “袁卿执掌枢密院,对海洋务必更重视。” “大明相比建虏的优势在哪里,就是海军更强大。” “无论东江还是安东,都是基于此。” “今后要追求能通海洋的地方,都能被大明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攻占。” “敌人陆战再勇猛,只要赢不了海军,就要面临大明的进攻。” “此所谓‘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群臣听着皇帝的畅想,一时神往无比。 他们开始认识到,相比陆军来说,海军在进攻上更方便。 只要掌控海洋,就能掌握主动权。 袁可立想着辽东这几年的局面,也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原来皇帝让山海关、长城坚守,就是想通过海上破敌。 如果不是裁军之事让关宁军上下沸腾,估计皇帝还不愿关宁军出战。 但在总体战略上,皇帝对边关还是以稳守为主,把靠海的辽南、东江、安东,视作进攻力量。 —— 这个策略,毛文龙早有察觉。 所以他一直派兵袭扰,就是向朝廷展示自己的价值。 安东总督洪承畴在和他交流后,也逐渐明白了这一点: 皇帝不在乎朝鲜死多少人,只在乎他消灭了多少建虏、牵制了多少建虏力量。 如果他不能展现价值,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皇帝收去。 故而辽东大战的消息传来后,洪承畴就积极准备,调遣一切兵力。 除了掌握的朝鲜兵马外,还派姜曰广去日本招募倭人。 这些倭人按朝鲜人的说法,生性极为残忍。 而他帮助韩王开藩时与松前藩的战斗,也让他认识到倭人士兵比朝鲜士兵堪战。 姜曰广在南京乡试后连宴会都顾不上参加,就前往日本招募武士、浪人。 忙碌数月之后,终于召集到一万人。 利用韩王藩国、江陵公国等国的船队,把他们运往镜城一带。 洪承畴带着刘兴祚亲自接见,但是在见到倭人士兵后,却是颇不满意: “如此矮小之人,能打得过建虏吗?” “为何不多招些雄武之士?” 姜曰广苦笑着解释道: “倭人大多矮小,名字也由此而来。” “这些已经是择优挑选了,否则还有更矮的。” “只要配上火器,矮小也算不上什么缺点。” 洪承畴微微点头,对此倒是认同。 他选择招募倭人士兵的原因,就是现在大明军队进入了火器时代,利用整理出的操典,能够快速把军队练出来。 即使这样的军队比不上大明精锐,战力却总有一些。 只要他们能杀伤建虏,十换一也能划得来。 盘算着这些事情,洪承畴又问道: “这些人都有家人吗?” “他们会不会投敌?” 姜曰广道: “他们大多是底层,有的有家人,有的则孑然一身。” “不过这些不需要我们操心,招募时就说好了。如果他们战死,会有一笔抚恤金。” “给家人还是给其他受益人,都看他们自己。” 这个做法,让洪承畴微微皱眉,说道: “不够!” “应该向他们许诺,如果战死,会获得大明公民、甚至大明公士身份。” “他们的家人或继承人,有参加考试成为大明公民的机会。” “如果前往海外当军户,还能直接以大明公民身份分配土地。” “要把这些倭人,当作军户看待!” 这个说法,让姜曰广神色一怔,根本没想到这些。 他本以为自己只为死者发放抚恤金已经够无情了,没想到洪承畴还想让他们的后代服役。 这在他看来比战死还残酷,军户世世代代,都要从军服役。 一时间,他的神色不禁有些犹豫。担心自己这样做,有可能受到诟病。 洪承畴看着他的神色,却笑道: “怎么?不忍吗?” “朝廷可是说了,蛮夷是禽兽而非人。” “把他们教化为大明公民,才是吾辈的责任。” “这些人生在蛮夷之国,哪里有做人的机会?” 将朝廷年前定下的对蛮夷的政策,向姜曰广一一道来。 姜曰广哪想到朝廷定下了这么多的政策,如今方才明白,朝廷的对外策略发生了转变。 如果说以往是以拉拢为主、以和为贵,如今就转为蔑视,甚至在鼓动将领开战。 这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有些不安地道: “这……这样行吗?” “万一和草原、朝鲜、日本发生冲突,它们和大明为敌怎么办?” 洪承畴哂笑一声: “为敌?” “拿什么与大明为敌?” “漠南草原已经被建虏打残了,漠北草原被顺礼王横扫。” “朝鲜在忙着成为半华之国,摆脱蛮夷身份。” “日本若不老实,再派兵教训他们。” 语气强硬地表示,可以再次率领船队攻打日本。 明白活门铳威力的他,对此跃跃欲试。 甚至想征服日本,立下灭国之功。 所谓的倭人军户,就是他为此做准备。 打算用这些倭人为世官,将来在日本建卫所。 为此,他又向姜曰广道: “倭人士兵还要招募。” “这些人若是都战死了,要有后备兵力。” “最好能有五万,不弱于朝鲜兵力。” 姜曰广闻言摇头,很是为难地道: “这次招募一万人已经让幕府不满了。” “若是继续招募,幕府可能会把人扣下来。” “还有一些藩国,也对我们大肆招募武士不满。” 洪承畴哂笑着道: “不满?” “他们有什么不满的?” “若是有人敢阻拦,就把舰队派过去,摧毁他们的海船。” “只要大明掌握着海权,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对此有着明确认知,洪承畴把朝廷对付建虏的策略,用在日本身上。 而且对日本这个岛国来说,效果还要更明显—— 至少,日本完全没能力威胁大明。 大明只要把周边海洋封锁,就能困死他们。 日本能承担这个损失还好,承担不了的话,就只能与大明和谈。 洪承畴已经决定了,如果日本敢违犯条约阻拦招兵。那就趁机出兵,逼他们签订更好的条约。(本章完) 第860章 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华夷之辨,在京城主要是学术讨论。 但在海外塞外,却是各种政策的指导方针。 身为安东总督的洪承畴,比其他人更快地认识到朝廷的政策转变。 先前朝廷对邻国的拉拢,已经被侵吞控制所取代: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陛下这是要重建天朝啊!』 已经从冒辟疆那里得知京城的争论,洪承畴知道皇帝提出的天朝是什么概念。 那是四海之内,无不臣服,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所以先前的一些做法,已经不合时宜了。 皇帝派冒辟疆等人前来朝鲜,名义上是帮助朝鲜成为脱夷入华、成为半华之国。 实际却是在加强对朝鲜的控制,为修订条约、或者说签订更多的条约做准备。 朝鲜作为内属外藩尚且需要如此,只和大明签订外藩条约的日本,那就更需要加强控制了。 洪承畴认为,大明和日本必然还有战争,这也可能是他成为公侯的机缘。 在准备辽东战事的同时,他已经开始为另一场战争做准备,图谋灭国功绩。 这需要很多人的支持,洪承畴询问刘兴祚: “宁远伯那里怎么样了?” “他对今年的战事怎么说?” 刘兴祚道: “宁远伯早就准备好了,甚至目标更大些。” “他想清扫阿速江、松江、黑龙江一带,招募女真人当兵。” 洪承畴微微点头,赞许道: “有雄心是好事,这位宁远伯可用!” “不过清扫三江诸部的事情不用急,等这一战结束后再说。” “若是战事顺利,建虏以后再也顾不到辽河以北。” “咱们这支兵马到底是偏师,真正打成什么样,还要看关宁军主力。” 神色玩味地看向西南,那里正是山海关一带。 作为偏师主帅,洪承畴没打算和孙承宗争功。但是如果孙承宗撑不起来,他也不介意成为辽东各军的主帅。 毕竟征服日本,哪有消灭建虏功劳大? 皇帝可是称建虏为后金,视作金国、高句丽。 怀着这个想法,洪承畴对辽东之战虽然很支持,却又不过份热心。 他只打算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牵制建虏的一到两个旗。 开春之后,东江、慈江、镜城的军队陆续出发,袭扰建虏后方。 —— 这种反常的活跃,让建虏嗅到了危险。 自从黄台吉抛下在漠南的收获逃回后,建虏高层就感到了不安。 虽然对底层的宣传是打了胜仗,还把一些蒙古权贵带了回来。 但是中途缴获被夺,却让建虏这个劫掠为生的团伙,相互多有抱怨。 莽古尔泰和阿敏就认为,黄台吉实在太胆小了。如果是他们带兵,绝不会丢下缴获逃窜。 黄台吉听到后极为恼怒,斥责道: “我率大军南征北战,横扫整个漠南。” “难道你觉得自己打得更好吗?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汗?” 又斥责莽古尔泰的部下不听命令,曾经延误军机。 莽古尔泰怒道: “我的部下何曾有过违误?” “大汗单单与我为难,是想除掉我吗?” 手中执着佩刀,作势要拔出来。 众人见状大惊,他的弟弟德格类,更是用拳头狠狠地打了一下,想让莽古尔泰清醒。 无奈莽古尔泰此时已经上头,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更加生气,直接将佩刀拔了出来,在御前显露兵刃。 这下性质就严重了,黄台吉怒骂他道: “你年轻的时候,没有被汗父授以产业。衣食均我所剩,倚我为生。” “后来你弑杀生母,邀功于父,这件丑事还有谁不知道吗?” “你拔刀想要斫我,是将我视为庸懦之辈?” 同样拔刀离座,显示自己的英勇。 又指责众侍卫道: “我养你们何用?” “他想拔刀斫我,你们就看着吗?” 众侍卫一起拔刀,大有把莽古尔泰斫杀之势。 周围的贝勒急忙劝阻,莽古尔泰这时也终于怕了,请罪道: “先前我空腹饮酒四杯,有些醉了,对汗弟口出狂言。” “那些话说出来我竟然不自知,向汗弟叩首请罪。” 黄台吉余怒未消,拒绝谅解莽古尔泰。 诸贝勒共同商议,在大贝勒代善主持下,夺去莽古尔泰和硕贝勒爵位,降为多罗贝勒,削五牛录。 黄台吉这才满意,批准这个决议。 莽古尔泰与黄台吉的纠纷,以黄台吉大获全胜告终,再也没有人非议他丢下缴获逃回。 但是不非议不代表这件事没发生,黄台吉明显感觉到,一些贝勒面上恭敬,实际对自己已不如以前尊敬。 先前他征讨朝鲜获得的威信,已经正在消散—— 作为一个抢劫团伙,不能带领八旗抢到物资的大汗,不值得他们信赖。 黄台吉面对这种情况,心中有苦自知。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新目标,以供八旗劫掠。 但是朝鲜、草原都被他抢了一遍,返回时差点被明军包围。 如今这两个地方已不适合再抢,已经早有准备的明军,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南边的大凌河防线和宁远防线,让他更不愿意面对。 以他现在的状况,如果再次失败,汗位都会不稳。 想到这里,黄台吉心中更加痛恨阿敏: 如果不是这个人有私心,他何至于放弃绕道草原入关、转而攻打朝鲜。 如今机会已失,他就是想绕道草原打长城,也要面对满桂。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满桂是怎么做到的,不知到其他明军是不是有东平军的战力: 『如果大明军队皆如东平军,大金可就完了。』 『现在想去草原,都要小心翼翼。』 连漠南草原都不敢去,更别说绕道草原破关了。 可以说,东、西、南三个方向,都被大明堵死。 如今能劫掠的方向,只剩下了北边。 但是北边有什么东西可抢呢?那是苦寒之地,部落非常穷困。 稍微富裕的科尔沁,都要依赖他们。 黄台吉现在发现,自己面临着困局: 大明在一步一步,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他想要打破这个局面,就要打破围困,获得周旋空间。 然而,不等他选择好破局的方向,关宁军在开春之后,就水陆并进沿着辽河而上,清扫周围守军,前往牛庄筑堡。 东江领、慈江领袭扰的兵马,也越过鸭绿江而出。 北边科尔沁部,更是遭到明军和察罕部的侵袭。 大明军队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本章完) 第861章 师徒两魁首,一门双进士 京城,在会试结束二十天后,各科的成绩终于公布出来。 鸿胪寺官员,大声宣布上榜者的名字,尤其是最引人瞩目的会魁: “进士科会魁:张溥、吴伟业、章正宸……” “明算科会魁:张溥。” “明法科会魁:左懋第。” 一个个名字道出,听到的举子顿时哄动起来。 进士科和明算科会魁皆有张溥的名字,其他会魁则只出现了一次。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按照新的会元评定办法,张溥就是今科会元。 再联想到张溥去年在江南乡试中解元,一件令人不敢想的事情,已经正在发生: “连中三元!” “这是要连中三元啊!” “张溥是天下降下的文曲星!” 随着一个人的喊声,张溥即将连中三元的事情,在所有人中传开。 听到的人几乎都相信: 今科状元除了张溥之外,没有其他人选。 凭皇帝对张溥的宠信,还有他之前连中解元、会元,中状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当今皇帝在殿试上,一定会点张溥为状元。 京城的人纷纷传颂着这件事,甚至一些小报,已经在鼓吹张溥是文曲星下凡。 还有人相信这是上天对皇帝的赏赐: 因为当今皇帝的励精图治,上天才降下如此祥瑞。 张溥这个名字,也真正名动京城,不再只局限于报界。 很多家长教导孩子时,都开始以张溥为榜样,讲述什么是七录七焚。 之前张溥以“七录斋主”笔名发表的文章,也受到人们追捧。有些人甚至搜集旧报纸,把张溥的文章剪下来。 这种疯狂的态势,连张溥都吓了一跳,他现在是连门都出不去,只能躲到陈子龙这边。 陈子龙见此情景笑道: “天如兄,你这次可是出了大名了,许多人都在搜集你的文字呢!” “要我说咱们自己出一本得了,你把那些文章再手书一遍。” 这番话本是笑谈,但是张溥听到后,却当真考虑起来。 因为以他现在的名气,写出书来根本就不愁卖。 甚至能拿到最高的版税,也就是四分之一。 在当今皇帝规范出版市场,明确给作者分成后,这种必须给作者支付的版权使用费,就被称为版税。 写书卖书,也成为很多文人的选择,对此并不讳谈。 尤其是张溥知道皇帝对贪腐的痛恨,从未想过去做贪腐官员。 如此一来,其他的正当收入渠道就很重要了,卖书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同样笑道: “子龙这个提议不错。” “我这些日子不方便出去,就把以前的文章整理一遍。” “还要劳烦子龙帮我编辑,印刷成图书出版。” 定名为《七录斋集》(崇祯元年到四年),作为这一阶段的文集。 陈子龙目瞪口呆,没想到张溥真要这么做。 这让他一时指着张溥,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溥反将一军后,顿时大笑着道: “这件事就说定了!” “还有其他声名鹊起的,子龙也可以帮他们出书籍。” 打算用《明报》的出版资源,把这些有能力的同年拉拢过来。 陈子龙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今科名声最大的,除了你们师徒还有谁?” “你这个会元是两科魁首,弟子吴梅村也是进士科会魁。” “现在外面都传你们是‘师徒两魁首,一门双进士’。” “不然为何那么多人要买你的文字?” 这就是张溥的强大之处了,他不是自己一人成会元,还把弟子吴伟业教导成会魁。 这在很多人看来是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更让人认识到张溥的能力。 所谓“文曲星下凡”一说,当真有人相信。 有些准备参加明经科、明书科考试的举子,都向张溥求文字。 其中就包括只登上了副榜,没考取贡士的杨廷枢。 张溥听到此事,感到极为费解: “维斗学问深湛,怎么会没考上?” “他在江南可是《尚书》经魁,这一科擅长《尚书》的能有多少?” 不认为以杨廷枢的才能,连进士都考不上。 陈子龙叹着气道: “维斗在经义上考上了,只是他在策论上有一场没及格,故而落入副榜。” “他自己对此也很不甘,但是没办法再改过来。” 这是考试前就定下的规矩,而且策论的考试也很简单,都是从前些年的乡试题目中出题,大部分举子都觉得没问题。 按理说杨廷枢不应该在这上面犯错的,但偏偏出了问题。 现在,杨廷枢就打算以副榜的身份参加恩科,去考只重经义的明经科。 张溥眉头微皱,神色凝重地道: “恩科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只要登上了恩科,不管正榜副榜,都要出任官职。” “考上了进士还好说,如果只中副榜,官场的前程就有限了。” 陈子龙同样叹气,说道: “谁说不是呢?” “但是《尚书》中的古文经被陛下移出,现在被很多人辨伪。” “维斗看了一些文章后,深知这些人说的有道理。” “他已经没信心再考下一科,只想考取恩科,好好研究学问。” 这是经学界的一件大事,也是皇帝下令校注四书五经引起的风波。 在皇帝认为古文尚书有可能是伪书后,很多人开始了对它的考辨。 这部书本就存在争议,根本经不起细究。很多人找出其中的缺漏后,越来越倾向于是伪。 杨廷枢本人精通《尚书》,对这些文章自然看得明白。也因为此,他心中越来越痛苦,知道自己以前学习的很可能是伪经。 这种打击之下,他本人没有崩溃已经是意志坚定了。如今只想早早考取功名,专心研究学问。 就算考不上恩科,他也打算参加刘宗周的明经班,以后不再考科举。 张溥听到之后,连声道着“可惜”,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手书源自《古文尚书》,却又被皇帝和众多大臣认可的十六字心经,祝杨廷枢考个好成绩。 其他友人之中,吴昌时也没登科。但他对经学没那么虔诚,在得知下一科仍旧考现在的经义后,就打算三年后再来。 别的贡士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章正宸。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刘宗周的内侄孙和弟子,还因为他在来京城赴考的时候,不慎堕马折臂。 但他没有退缩,硬是以左臂书法考取贡士,甚至成为会魁。 这种传奇的经历,同样让人津津乐道,认为不愧是刘宗周的弟子,称得上是人才。 朱由检同样如此认为,尤其让他看重的,是章正宸出身皇陵卫—— 这个人身上天然就有着皇家印记,将来只能当忠臣。 所以他特意关心了一下,并且派御医为章正宸诊治,防治落下残疾。 章正宸感激涕零,对皇帝如此看重感激不已。 其他举子听说后,同样也认为当今皇帝看重士人。 虽然对皇帝改变科举章程、校注四书五经有所非议,却有更多的人,支持当今皇帝。 尤其是这一科在八百进士、四百副榜之外,还要再收四百明经。 很多人摩拳擦掌,打算获得做官机会。 因为张溥等人不占用名额、递补获得举人身份的潘秀才,就是其中之一。 他虽然在明算科会试上没考上,但因为祖上三代白身,获得参加恩科的机会。 他这次就打算参加明经科,考不上也要报考明经班。无论如何都要入仕,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 众多举子,对此翘首以盼,同时对进士科之外的贡士能不能参加殿试,也争议了起来。 之前为了让群臣赞同设立明法科、明算科,朱由检把两科进士只定为四甲五甲,像武举一样没有殿试。 上一科考上的人对此没有什么异议,这一科准备充分的举子,在考上明法科、明算科之后,就开始对此不满了。 他们联合参加明经科、明书科的举子,认为只能做四甲五甲进士不妥。四明科的进士,同样应该有争夺前三甲的机会。 殿试还未举办,就产生种种风波。很多人期待皇帝,对此做出裁决。(本章完) 第862章 殿试和战时状态 贡士们的呼声,传到朱由检耳里,他对此非常重视。 先前不允许四甲五甲进士参加殿试,本就是为了说服大臣增设各科。 如今四明科的地位基本稳固了,自然要变一变。 借着贡士们闹起的声势,朱由检在常朝上道: “近日有贡士上疏,言说都为天子门生,他们为何不能考殿试?” “朕仔细思之,此事确实不妥。” “诸卿有何见解?” 群臣对此事多有耳闻,出身进士科的他们,大多是不怎么看得起四明科的。 他们认为这些人适合做吏员,也就是当今皇帝增设的八九品小官。 以四甲、五甲进士身份从八品官员做起,已经算是优待。 当前这个政策,根本就不用改。 但是也有人为他们说话,大学士徐光启道: “户部、司农寺等衙门,如今有不少明算科进士。” “这些人相比进士科官员,对户部事务更加熟练。” “他们在数算上比普通进士更好用,经济上很有才干。” “臣以为应该给他们殿试的机会,在更高的位置上发挥。” 户部尚书毕自严忙得焦头烂额,当然希望手下有更多能做事的人。闻言当即附和,认为应该提高明算科进士地位。 太府寺卿、司农寺卿等户部系官员,同样出言赞同。 工部因为增加了商业职责,同样有不少明算科进士。尚书商周祚等人,随着附和此议。 在后勤部长闵梦得也出言赞同后,三年前主持明法科考试的袁可立道: “明法科的进士精通法律,他们在三法司比普通进士更熟练。” “陛下重制礼乐,使用礼法治国,臣以为应该给他们殿试的机会。” 三法司官员听到这话,那是不得不赞同了。 就算先前不想说话,也不得不附和袁可立的观点。 在这些人营造的声势下,刘宗周、董其昌等人,也出言说应该给明经科、明书科进士上升的空间。 钱谦益更是说道: “进士和元士皆可考选庶吉士,臣以为不当把四明科进士排斥在殿试之外。” “应该给他们考试的机会,真正成为陛下选拔的人材。” 认为恩出于上,进士名次如何,需要皇帝决断。 朱由检听他从皇帝立场出发,心中更是高兴。觉得在磋磨钱谦益几年后,这个人已经成为可用的人才。 群臣也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一个个出言支持,将朝堂上的意见统一起来。 那些反对的人,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见此,朱由检道: “传旨,允许明法、明算、明经、明书四科进士,同样参加殿试。” “原本的四甲、五甲进士如果表现好,可以升为二甲、三甲。” “原本进士科的进士,则从三甲进士起。” 这个决定道出,那些心里对此有异议的,也齐声称颂起来: 进士科的进士从三甲起步,意味着没有人会降低等级。 皇帝是给所有进士施恩,让他们从更高的官位做起。 可以说,朱由检是用增加高等级进士的名额,降低竞争烈度。 群臣对于这种好事,当然非常欢迎。 但是也有人不满,参加朝会的卫尉寺卿刘侨道: “陛下,进士科、四明科皆能参加殿试,为何武科不许?” “臣以为武举同样要有殿试,给武进士成为天子门生的机会!” 这个提议道出,朝堂上的文官纷纷侧目。 更多的人则望向皇帝,推测这多半是皇帝的授意。 显然,皇帝想趁着给四明科进士殿试资格的机会,增加武举殿试。 以此加强对武官的掌控,培养天子门生。 这件事情,文官出于对武将的轻视大多不乐意。但是在各科都能参加殿试的情况下,他们单单反对武举殿试,又显得太过小气。 最终,在争论一番之后,朱由检在袁可立等人的支持下,通过了举办武科殿试的提议。 从崇祯四年开始,武科同样有殿试。 文官则极力坚持,文进士和武进士不同,不能一起殿试—— 实际仍旧把武进士排除在外,不和文进士等同。 朱由检对此也没办法,他不可能压着群臣把文进士和武进士放在一起殿试,最终只能分两次举行,文武殿试分开。 —— 确定这些之后,朱由检告诫群臣道: “辽东战端已开,朕希望所有人恪尽职守。” “从即日起,枢密院进入战时状态,全面主持辽东战事。” “这是关乎大明前途的战事,如果有必要,朕会下令全国戒严,进入战争状态。” “调动一切力量,争取此战胜利。” 这番话语,既是告诫,也是威胁。 警告群臣如果不尽全力、导致战事不利,就别怪他不顾默契,用戒严独揽大权。 如果有人拖后腿、故意对辽东战事搞破坏,那就不仅是他的敌人,还是群臣之敌。 朝堂众官闻言,顿时神色肃然。 经历过戒严的他们,绝不希望再次经历。 先前那次戒严,已经让皇帝极大地扩充了权力。 如果再来一次,谁也挡不住皇帝独裁。 一时间,很多人心思百转,琢磨着如何应对此次战事。 朱由检则在告诫后,又向袁可立道: “枢密同知袁可立听令:” “朕任命你为战时委员会主任,全权负责辽东战事。” “无论兵马调动,还是武器生产,但凡涉及辽东战事,皆可全权处置。” “筹备战时大本营,准备全国戒严。” 将辽东战事主导权,正式交给袁可立。 对群臣的戒严威胁,也进入筹备阶段。 群臣闻言色变,纷纷劝阻皇帝。 认为把大权交到一个人手上,实在太过危险。 但是朱由检对此,却是一概不理,独断道: “袁卿是枢密同知,若是他还不能信任,朕又能依靠谁?” “至于战时大本营,那是实施总动员、总体战的机关。如果有必要建立,朕会兼任统帅。” “希望大明不要走到那一步,被敌人逼着全国动员。” 嘴上这样说着,朱由检却仍旧吩咐参谋部做好调动兵马的准备。 各地动员多少、能调遣多少兵力北上、沿途后勤如何……都要做出安排。 他不希望事到临头慌乱,凑不出足够的兵力。 打算借这次辽东之战,把大明的战争潜力激发出来。(本章完) 第863章 战时宰相袁可立 随着战时状态命令的下达,大明的战争机器,开始进入运转状态。 虽然这台机器非常老迈、还受到很多干扰,但在朱由检调整之后,已经能勉强开动,朝着目标前进。 他放手让袁可立负责,就是想检查这几年的成果。看看现在的大明,能发挥多少实力。 袁可立作为第一负责人,拥有的权力最大,责任也是最重。 他在接到命令的当天,就在枢密院召开了战时委员会第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不但有枢密院、兵部、五府的人参加,政务院其余各部,甚至内阁和都察院等院,只要和辽东事务相关的,都被要求参加会议—— 显然,皇帝的话不是说说,而是真正放权。这么多衙门的官员聚集起来,几乎能组成一个小朝会。 甚至,就连内廷也派了人。御马监掌印李凤翔,代表皇帝列席会议。 在会议开始之前,李凤翔捧着一柄尚方剑,传旨道: “圣谕:朕惟践祚以来,夕夕兢兢,思复祖宗封疆。” “今有建虏侵占辽东、残杀大明子民,朕心中未有一日不恨。” “枢臣袁可立,久历战事、洞晓虏情、谋算周详、方略暇整。” “特赐尚方剑加便宜行事,武将总兵以下、大臣三品以下,皆可先拿后问,撤职命人暂代。” “战时委员会诸公,应共图战守之策,和衷共济克建殊勋,以慰朕怀。” 将尚方剑正式授与袁可立,授予他在战时主持辽东事务的一切权力。 如果有官员敢推诿塞责,袁可立可以拿着尚方剑直接撤职换人。 就连总兵和朝堂大臣,也可在上奏皇帝后换人。 可以说,他现在成为了战时宰相,比首辅的权力还要大。 战时委员会也取代了内阁,成为战争期间的最高机关。 在场的臣子听到就感到敬畏,奉命前来的韩爌,更是脸色数变。 虽然他知道皇帝看重袁可立,也知道袁可立曾经是事实首辅。 但是仍然没有想到,皇帝授予袁可立这么大的权力—— 这简直是把大半个朝廷交给他,大明开国以来,哪个臣子得到过这样的信任? 就连他这个首辅,在战争期间都要配合袁可立。 经此一事,枢密院的地位算是彻底确立: 平时处于内阁之下,只是五院之一。 战时则总揽相关大权,连内阁都要配合行事。 吸纳首辅等大学士加入的战时委员会,甚至能称为战时内阁。 这其中的定位,袁可立作为枢密院的创建者自然明白。 他郑重接过尚方剑,立誓道: “臣必恪尽职守,打赢辽东战事。” 然后看着韩爌,下令道: “韩学士,开战不可无名。” “请韩学士会同l理藩院、翰林院,拟定讨虏檄文。” 给了韩爌一个露脸的机会,并确实首辅在战时要配合自己。 韩爌略一犹豫,便在李凤翔冷肃的目光下,接令道: “袁枢密放心,韩某必依据华夷之辨和辽东血债,拟定讨虏檄文。” 袁可立点头认可,知道韩爌已经服从,不再继续逼迫。 他转向韩爌在财经委的副手、户部尚书毕自严,要求道: “户部在战时必须配合后勤部,准备足够的军费和物资。” “若有临时需要,还要增加军费。” 大明的财政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毕自严能勉强实现收支平衡,已经竭尽全力。 户部根本没有余钱支撑战争,就连这次辽东战事,都是皇帝逼着山西商人出钱。 听到袁可立这个要求,毕自严顿时叫苦道: “户部的钱随用随支,根本没有余钱。” “尤其是现在正处于青黄不接之时,去哪里筹集军费和物资?” 袁可立态度强硬道: “哪里筹集本官不管,但是前线的物资不能缺。” “还有,山西商人能出钱,其他地方的商人就不出吗?” “以辽东土地券为抵押,发行战争债券。” “筹到钱是你的功劳,筹不到钱就是你的责任。” 按皇帝的提点给出一个办法,袁可立逼着毕自严立下军令状。 然后又盯着司农寺卿翟凤翀,要求他检查仓库,解决粮草问题。 这些事都是后勤部负责,户部和司农寺只需要划拨钱财和物资,后勤部调集运输部队,把它们发到前线去。 同样的还有装备部,需要联合工部、少府寺、内府监生产武器,通过后勤部运到前线去。 他们的任务同样很重,因为火器化的军队,非常依赖后勤。 以前大明的武器只是由装备集团和兵器集团生产,现在进入战时状态,袁可立要求朝廷掌握的工厂都要生产武器。并且要动员民间工厂,生产一些零件和军需品。 各种装备标准,都被全行业推广开。所有大明工厂,都要有生产军需品的能力。 都察院被要求严格监察,如果出现问题,还要追究监察御史的责任。 刑部、大理院、卫尉寺同样被安排了任务,要求严格执法,防止出现动乱。 吏部被要求负责考功,把不合格的官员拿下去。 如此种种,大明朝廷的力量,都被袁可立调动,配合辽东之战。 为了这一战的胜利,他和孙承宗一样,都是拼尽全力。 —— 李凤翔看着这些,回去后告知皇帝,朱由检满意道: “袁可立是有能力的,是一个尽心尽职的大臣。” “派御医过去照看着,别像张梦鲸一样累倒了。” “现在的大明朝廷,可离不了袁可立!” 这番话是赞扬,同时也是事实。 朱由检这几年之所以放手调整朝堂,就是因为他取得了袁可立的全面支持,并且用这个人帮自己掌军。 只要军队不乱,他就有信心镇压一切乱子。做起事情的时候,自然非常有底气。 首辅不合格可以再换,九卿不称职可以廷推。唯有袁可立的枢密同知之位,朱由检找不到谁替代。 孙承宗、朱燮元、杨嗣昌等人各有不足,无法在这时取代袁可立。 朱由检对他如此放权,也是信任他的能力,并希望这位老臣立功,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 『现在,就看孙承宗打得怎么样了。』 『希望他不要像天启五年那样,拿出一场柳河之败!』(本章完) 第864章 牛庄之战 辽东战事进展得很快。 吃过一次亏的黄台吉,没有坐视大明军队筑堡。 他不顾内部动荡,率领两黄旗、两白旗、两红旗倾巢而出。只以两蓝旗留守,防备其他方向的明军。 就连科尔沁的求援,他也顾不上了。打算打败一个方向明军后,再去救援科尔沁—— 这是努尔哈赤的故智:“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依靠对辽东的熟悉,发挥地利之便。 不出三日,作为先锋的两白旗,便抵达牛庄一带。 牛庄在海州城西面,背靠太子河、东临海城河。 太子河是浑河的支流,传言燕太子丹逃亡于此,故名太子河。 从牛庄出发,可以从太子河、浑河出海,航运非常便利。大明曾在这里设立牛庄驿。 孙承宗、孙国祯等人献上的恢复之策,都提到收复海州、牛庄,在这里重新设卫。 关宁军前锋出战,任务就是建立牛庄堡。如同建立大凌河防线一般,组建海城防线。 海城防线建立后,明军会沿浑河、太子河北上,恢复辽阳一带。 进而攻占沈阳,把建虏完全消灭。 这是一个以守为攻的策略,也是孙承宗的筑堡推进。 在大凌河堡、盖州城都已筑成的情况下,海州和牛庄就是下一步的重点。 赵率教的任务就是修筑牛庄堡,建立海城防线。 建虏如果不出兵,那就在修成防线后继续向北。 建虏出兵的话,关宁军就寻求和建虏决战。 在满桂率东平军大败建虏、被朝廷进封东平侯后,辽东诸将都是情绪高昂,想要立下这样的功绩。 和满桂打过交道的他们,自忖麾下的家丁就算稍差点,也弱不了多少。 满桂能凭借家丁完胜建虏,他们自然也可以。 —— 尤其是赵率教,和满桂素有不睦,对满桂最不服气。 在经过多次演习、自觉明白建虏的战力后,他便绸缪和建虏决战。 得知多尔衮、多铎率领两白旗到来,他更是高兴得险些笑出来: “两白旗?” “镶白旗不是已经被满桂打残了吗?” “他们还敢出战!” 心中轻视之下,赵率教当即下令: “全军出击,咱们会一会两白旗!” 命令麾下一万人马出动,看看能不能把两白旗消灭。 按照朝廷的估算,如今的两白旗只有三十个牛录,约有兵马九千人。 他麾下一万将士都是从山海关挑选的精锐,完全不弱于两白旗。 在场众将同样如此认为,纷纷磨拳擦掌,想要立下东平军一样的功绩。 但是也有人觉得不妥,一名小将说道: “将军,督师的命令是筑堡,末将以为应谨守营寨。” “待到大军到来,再和建虏决战。” 赵率教闻言不悦,呵斥道: “你是什么人?” “也有指挥的权力吗?” “督师命我全权指挥前锋战事,你一区区小将,也敢在此妄言!” 这名小将连说不敢,报上名字继续劝说道: “末将佟翰邦,虽是区区游击,却也知道兵凶战危。” “将军身担前锋重任,不可轻身犯险。” 极力劝说赵率教,不可冒险出击。 赵率教更是不悦,怒斥佟瀚邦扰乱军心。 其他想要立功的将领,同样指责佟瀚邦胆小怕事。 他们作为前锋,本就有试探敌人的任务。在场大部分将领,都赞同主动出击。 赵率教得到这些人支持,自然更有信心了。 他选了九千人出动,只留下一千人守着临时营寨,看护后勤物资。 指着佟瀚邦道: “你率麾下留守,没有本将命令不可出寨。” “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本将如何破敌!” 率领其他参将、游击,各带着麾下挑选的精锐,浩浩荡荡出阵。 佟瀚邦再是担心,此时也阻拦不得。只能率领带来的本部一千人,整顿营寨防卫。 —— 远处,建虏本来在远远观看营寨,看到明军从营寨中出来,顿时一阵愕然。 显然,他们都没有料到明军主动出击。以前八旗将士出动,几乎没有明军敢主动迎战。 惊愕之后就是愤怒,多铎怒声说道: “明军如此小看我两白旗?” “对面的将领以为自己是满桂?” 愤怒之下就要出兵,和对面的明军来一场硬碰硬的大战。 但是多尔衮却止住他,指着远处的一面“赵”字大旗道: “明军赵姓将领之中,地位最高的是赵率教。” “对面多半就是他,我听说他和满桂不睦,可以利用这一点。” 向旁边阿济格道: “你把旗号打出,引赵率教过来!” 意图利用赵率教和满桂的竞争,吸引赵率教主动打过来。 阿济格听到之后,顿时惊怒不已。 去年他的麾下被满桂用火铳阵打残后,好不容易征集麾下十五个牛录的壮丁,凑出一千多精锐,加上包衣仆从才三千人。 没想到多尔衮让他打前锋,还是作为诱饵。 性格直率的他,毫不客气大骂道: “多尔衮,你夺了我的旗主也就罢了,还想让我送死。” “对面可有万人,你让我率一千儿郎出阵?” 骂多尔衮派他送死,不顾兄弟情谊。 多尔衮听到他的骂声却是丝毫不怒,反而哈哈笑道: “连你都这样想,对面更会轻视。” “只要把明军引出,这就是你报仇雪恨的机会。” 附在阿济格耳边说了一通,指点他如何行事。 阿济格听了脸色数变,最终还是相信兄弟,率领部下出战。 —— 对面,赵率教看到阿济格的旗号,同样笑了起来: “我道满桂真的打残了镶白旗,没想到只是吹嘘。” “看我拿到阿济格的人头,他还怎么辩解!” 带着家丁冲上,向阿济格直奔而去。 这个人差点死在满桂手里,他的部下人头被满桂当成了功绩。 如果查明阿济格麾下还很强,那就代表着满桂是在吹嘘。 不过交手之后,赵率教很快察觉到,满桂并非吹嘘。 阿济格麾下只有一部分人还算精锐,其他人连马都骑不好,原本只是种地的包衣奴隶。 这些人的战力的自然不够强,不如赵率教麾下,都是优中选优。 没过多久,阿济格麾下三千人马便有落败之像,阿济格本人更是仓惶逃离。 赵率教见此更喜,毫不犹豫地率领家丁追了上去。还打算驱赶这些人冲击前面的两白旗军阵,取得一场大胜利。 但他没想到的是,多尔衮和多铎设在前方的军阵只是虚张声势,他们让精锐弓箭手下马,埋伏到了旁边。 赵率教追出没多远,便突有箭雨袭来。运气极差的他,中流矢殁于战阵。 逃跑的阿济格看到,狂笑着调转马头。赵率教家丁拼死,带着尸体逃回。 其余明军完全没料到这个变故,惊骇之下全军慌乱。 多尔衮顺势率领大军掩杀,若非他麾下的骑兵很多已经下马,只怕没有多少明军能够逃回。 最终,在佟瀚邦的接应下,约有三千明军,逃回临时营寨。(本章完) 第865章 你办事,朕放心 赵率教战死、前锋大败的消息传来,孙承宗直接傻眼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辽东之战刚开始,自己就迎来当头一棒。 如此意外引起的战败,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柳河之战—— 都是因为很荒谬的原因,所导致的战败。 『是我运气不佳,还是没有能力?』 扪心自问,孙承宗觉得这一战败得比柳河之战还憋屈。 柳河之战还可以说是误信假情报、水师配合不及时,牛庄之战因为主将中流矢而失败,让他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 他现在都在怀疑: 是不是上天不让自己立功,所以降下灾难。 提督尤世禄道: “督师,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把残余兵马撤回来,还有三四千人在牛庄呢!” 正在自我怀疑的孙承宗,闻言顿时警省,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之时。 战场战败还好说,最多被朝廷撤职。 但是如果战败后不理事故意摆烂,导致更严重的后果。那就可能像杨镐一样,被皇帝明正典刑问斩。 他可不想落得杨镐的结局,现在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立刻联络牛庄,询问他们能坚持几日。” “还有牛庄的士兵,现在是谁指挥?” 尤世禄立刻回道: “赵将军出兵之前,任命佟瀚邦守寨。” “就是他收拢了溃军,救下了将近三千人。” “据他发来的消息,牛庄已经存储了足够一万军队消耗十日的物资,现在三千多人,能够坚持一月。” “他已经打退了建虏数次进犯,稳守一月无虞。” 这个结果,让孙承宗精神一振,知道前锋没有全军覆没。 但是想到一个游击将军都能率着残兵稳守,他对主动出击的赵率教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自己又一次用错人,用了不恰当的将领。 赵率教攻击欲望如此强盛,实在不是筑堡守堡的好人选。 现在,佟瀚邦展现出能力,他当然要重用,当即就下令道: “升游击将军佟瀚邦为参将,统领牛庄将士。” “其他人无论军职高低,都要听佟瀚邦指挥。” “从现在开始,佟瀚邦就是前锋指挥官。” 直接给佟瀚邦全权,让他守住牛庄寨。 接下来是继续派兵去牛庄筑堡,还是结束这次战事,需要朝廷决断—— 孙承宗很担心战败的消息传回后,自己会像上一次直接被撤职,辽东之战也就此戛然而止。 但是隐瞒战败的消息,他却更加不敢。 上一次柳河之战,京中甚至有丧师十万的传言。 孙承宗在这个教训下,把牛庄传来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奏知朝廷,并且附上了原件。 —— 枢密院战时委员会收到奏报,顿时一阵喧哗,他们才刚刚成为战时内阁没几天,就遇到了失败。 可想而知这对枢密院是多大打击,朝野上下有多失望。 如果有臣子趁机攻击,皇帝会不会取消战时委员会? 一时间,众人纷纷看向袁可立,希望他拿个主意。 袁可立接连忙碌了好几日,明显有些疲惫。 看着奏报闭目沉思许久,方才叹着气道: “上奏吧!” “皇上还等着呢!” “本官亲自进宫解释。” 主动承担了这件不好说的事情,去宫中觐见皇帝。 其他枢密大臣闻言心中一松,继而又有些惭愧—— 真正遇到事情,他们才更深刻地认识到袁可立是主心骨,枢密院根本离不开这个人。 杨嗣昌热血上涌之下,就要和袁可立一起入宫,但是话到嗓子眼上,却硬是说不出来。 这让他在袁可立离开后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距离宰辅仍旧有点远: 『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我还没有承天下之重的勇气!』 对《孙子兵法》的开篇,有了更深的理解。 —— 朱由检此时,也在阅读《孙子兵法》,尤其是它的开篇: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战争确实是国之大事啊!” 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也知道自己在军事上的缺陷: 他不是太祖成祖那样的马上皇帝,甚至连战场都没上过。 即使有着后世的见识,也不过纸上谈兵、建设军队而已。 真正遇到战争,需要懂行的指挥。 所以他任命袁可立为战时宰相,全权主持战事。 并希望借助这次战事立下规矩,把皇帝在军事上的责任卸下来—— 相比于他来说,其他长在深宫里的皇帝,对军事更不擅长。 出现不懂军事的皇帝是大概率事件,懂的才是异数。 为了防止因此误国,在接下来的大争之世被淘汰,朱由检决定任命大臣辅助,承担皇帝身上的战争责任。 但是任命的大臣是否称职,却着实让人忧心。 忠心方面朱由检不怀疑袁可立,但是对他能否率领大明军队取胜,朱由检却没有十足信心。 牛庄之战的失败,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已经收到消息的朱由检,此时就是在平复心绪。 他知道,越是在这时越不能乱,至少不能让臣子看到自己心虚。 袁可立觐见的时候,朱由检已彻底压制了心绪,在听了奏报之后,平心静气地道: “卿为战时宰辅,对此有何意见?” “朕以战事委卿,不要有任何顾虑。” 明确称袁可立为宰辅,明确他的地位。 现在的袁可立,就是朝堂上实打实的第一位,首辅都不如他有权力。 对皇帝如此看重,袁可立十分感激。同时也怀着愧疚,认为自己辜负了皇帝信任。 不过事已至此,他不会因此影响判断,说道: “牛庄之战虽败,却对大局无损。” “朝廷之所以要在牛庄筑堡,就是打算逼迫建虏出战,寻找决战机会。” “现在建虏已经出动,朝廷完全可以按先前的计划打下去。” 这是总体战略,决定是否继续打。 朱由检颔首说道: “既然卿说能打,那就继续再打。” “朝廷为辽东之战做了那么多准备,不能因为几千人的小败,就把投入的成本全部沉下去。” “建虏都出动了,那就派兵去打,直到打不下去为止!” 确定了辽东之战的总方针,打到打不下去为止。 在此之前,无论是胜是败,都不影响这个战略—— 大明就是要和建虏拼消耗,拼对战争的承担能力。 朱由检相信已经部分动员起来的大明,拥有堆死建虏的实力。 成功说服皇帝继续打,甚至发现皇帝比自己还坚决,袁可立心中振奋,继续道: “辽东要打,但也不能完全按先前的计划打。” “根据沈阳的暗探传来的消息,黄台吉动用了八旗中的六个旗。” “留下的只有正蓝旗、镶蓝旗,还和他不完全一条心,救援科尔沁都没去。” “既然如此,臣以为可让关宁军牵制这六旗,让黑龙江等地的兵马征服科尔沁。” “甚至在两蓝旗出动时,伺机吃下这两旗,削去建虏枝叶。” 这是把关宁军的职责,由主力决战吃肉,转为牵制建虏主力,让其他各军吃肉。 放在以前关宁军不可能答应,他们在出征前普遍满怀信心。 但是在赵率教一战而殁后,再给他们安排这个任务已经容易多了。 其他关宁军已经认识到,建虏没那么好打。 既然如此,先用东江等军消耗建虏,就成了关宁军的选择。 他们可以在建虏削弱后,再和建虏决战。 朱由检听着袁可立的规划,对此连连点头,赞赏道: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卿能随机应变,已经有岳武穆运用之妙。” “这场战事交给你,朕放心。” 继续明确对袁可立的支持,坚定他的信心。 甚至,他已经打算把“你办事,朕放心”六个字传出去,让朝野上下知道自己的心意。 袁可立已经感动得无以复加了,觉得当今皇帝真是知人善任的好皇帝。 不过想到孙承宗那边,他在犹豫之后说道: “孙督师整军尚可,但是用兵打仗,却着实不够熟悉。” “臣以为辽东的前敌委员会,应承担更重的责任。” 显然,他也察觉到孙承宗在指挥作战上有缺陷,认为应该给武将更多的权力。 朱由检同样如此认为,他对袁可立主动提出这一点很赞赏,认可道: “前敌委员会,确实要承担更重的责任。” “但是前线战事瞬息万变,到底需要个负责人。” “这样,以辽东督师孙承宗为总护军,负责军政事宜。” “前线后勤如何、要不要打,都是总护军的责任。” “辽东提督尤世禄为总指挥,在总护军决定要打后,怎么打就是他的责任。” “总指挥调兵遣将不受干扰,总护军也要配合行事。” 明确孙承宗和尤世禄的职责,给指挥军官更大的指挥权力。 军中双主官制度,进一步磨合完善。 袁可立这时也顾不上维护文官权力了,对此非常赞同。又说道: “此次赵将军战殁,也有指挥上的责任。” “请陛下明确下旨,不许指挥军官上阵。” 朱由检对此有些犹疑,询问道: “朕先前说过,各军都要拟定指挥顺序,前一指挥人选阵亡或无法视事时,由后一位接替。” “赵率教这次出战,有没有拟定指挥顺序?” “该接替的军官,有没有接替指挥?” 袁可立这下也有些语塞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相关消息。 不过从赵率教战死后军心大乱来看,明显没有人站出来指挥。 若非佟瀚邦主动出寨接应稳定军心,可能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他只能道: “或许拟定了指挥顺序,但军中没多少人在意。” “关宁军是旧军队,还残留着很多旧军习气。” “各将带领的家丁,根本不听他人指挥。” 朱由检当即面露怒色,恨声道: “就是因为旧军队不堪战,所以朕才整训新军。” “关宁军能打还好说,朕可以宽容他们点。” “但是现在他们因为旧军习气战败,还有什么理由抵制整编?” 愤怒地声讨关宁军一通,朱由检安排道: “让孙承宗组织一下总结会,把这次战败的教训,原原本本地总结出来,并且加以改进。” “谁敢抵制,那就立刻解职,直接发配海外。” 显然,他对关宁军的现状,已经无法忍受,在战时就迫不及待整训。 他要让关宁军知道,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必须要服从朝廷的指挥,主动拥抱新时代。 —— 孙承宗收到袁可立发来的回复后,明显听到了皇帝的潜台词。 这次战败的责任朝廷是不深究了,但是他们关宁军必须拿出态度来。 痛定思痛、深恐身败名裂的孙承宗,第一时间召开了前敌会。 会上不但按朝廷命令明确了总护军和总指挥的职责,还下令各军认真总结,汲取经验教训: “大宁之战,东平军完败七千建虏。” “牛庄之战,关宁军九千精锐,面对建虏脆败。” “现在已经是不得不改的时候了,各军必须整训,汲取牛庄之战的教训。” 把皇帝提到的指挥顺序、双主官等制度,彻底落实下去。 家丁也要按照规定整编,不能再如此无序、如同私人军队。 营以上指挥军官不提倡冲锋陷阵,被再一次说明。甚至以满桂为例,指出他这个大明第一猛将,现在都很少亲自冲阵。 接下来还发现了赵率教保留姓氏旗号、私自打出“赵”字旗等疏漏。番号旗制度再一次被重申,防止被敌人从中发现更多信息。 战场上血的教训,逼迫大明军队进步。关宁军在临战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改变。 朱由检得知之后,对孙承宗的态度颇为满意。对他请求的抚恤赵率教,同样表示认可。 不管如何,赵率教都是为大明战死的,还是主动出击,而非逃跑流窜。 这样的将领如果不抚恤,会让很多人寒心。就算他能力有缺陷,也是非褒扬不可。 参照丘福战死后成祖的处置,朱由检册封赵率教后裔为世袭指挥,但要迁往海外。同时赐下恤典,允许立祠奉祀。 赵率教后人感激不已,并且响应皇帝的号召,主动转为世袭子爵,前往海外开藩。 其他战死将士,也获得相应抚恤。关宁军没有因为这次战败气沮,反而积极整训,准备报仇雪恨。(本章完) 第866章 明道 选将 行法 因为朱由检的态度,牛庄之战在朝堂上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反而让臣子认识到皇帝的决心。 但是在民间,却是什么反应都有。 虽然不像柳河之战惹得京城人心惶惶,却颇有一种声音,那就是停止战事。 这些人认为建虏现在的危害不大,只要它不来攻,不去招惹就是。 对此,朱由检命人严厉批判。同时还认识到,大明需要更统一的声音。 三月十八日,是女娲圣母和后土圣母的诞辰,也是新历规定的母亲节。 同时这一天京城音乐节开幕,朱由检没有因为战事取销节日,反而命他们在烈士陵园举办。 这座陵园从去年开始修建,如今虽没有完全修成,却已有足够的空地。 皇家乐团的话剧团,在陵园仿照辽东景象搭建真实场景,演出了一场催人泪下的《辽东血》。 观看的民众莫不动容,尤其是得知得知这部戏事俱按实后,深刻地认识到建虏的残暴、汉奸国贼的可恨。 “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的呼声响彻云霄,成为在场群众的共识。 朱由检同样观看了这场戏剧,并且带着群臣。 在戏剧结束之后,他率领群臣遥祭在辽东牺牲的将士,并发表讲话道: “朕知道有些人不愿打仗。” “但战端一开,断无侥幸之理。” “唯有争取胜利,方可告慰英烈。” 又指着陵园中间的空地道: “辽东血战数十年,不知有多少英雄埋骨。” “今后要一一统计,建造辽东英烈纪念碑。” “现在先建立无名英烈纪念碑,纪念那些不知名字的英魂。” “希望他们的英灵能保佑将士,取得辽东之战的胜利。” 亲自挖下第一铲土,在烈士陵园中间,建立无名英烈纪念碑。 纪念碑上将刻下铭文,还有“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等碑文。 国会军事委员会专门成立英烈委员会,寻找牺牲英烈的姓名、记录他们的事迹。 在场的民众激动得无以复加,不断高呼“万岁”。 最后,朱由检又命内阁首辅韩爌,当众宣读《征讨建州鞑虏檄文》。历数建虏叛乱以来对大明子民的暴行,表示战斗到底的决心。 同时代表内阁,正式把朝廷大权移交战时委员会。 袁可立则率领战时委员会委员,代表全体将士在烈士墓前宣誓,尽一切可能争取战争胜利。 整个朝野上下的声音空前统一:那就是尽一切力量,争取战争胜利。 —— 这些事情,刊登在报纸上后,民间对辽东之战的疑虑一扫而空。所有公众舆论,都只有一个声音。 户部趁机发行的战争债券,在朱由检以皇帝名义率先购买一万元后,总计百万元的债券迅速被销售一空。 宗室、贵族、大臣、皇商,几乎是争先恐后,购买战争债券。 还有人当众焚烧债券,表示捐给朝廷。 不过对这种做法,朱由检是不赞同的。 因为他把战争债券当成了常规的军费筹集手段,不能竭泽而渔。 所以他用子贡赎人的典故,说明这个做法不可取。并以皇帝名义授予公士等勋爵,把他们焚烧债券的行为当作捐纳看待。 如此更刺激了一些人焚烧债券,朱由检最后陆续赏赐下七十多个公士,总计金额近八万。 户部官员对此是弹冠相庆,之前对发行债券的疑虑一扫而空。 先前他们还担心寅吃卯粮将来拿不出利息,但是在这些债券被焚烧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还不上钱,也不用担心利息—— 因为被焚烧的债券,完全能覆盖所有利息。 很多户部官员被打开了思路,打算在将来发行更多债券。 朱由检同样很高兴,因为这些人焚烧债券的做法,吸引了公众的注意力。 他趁着民心可用,还让袁可立以战时委员会的名义发布命令,对战争期间的舆论进行管制。 后来颇受一些人诟病的战时舆论管制,自此开始出现。 枢密院和国会军事委员会,联合成立舆论管制临时委员会,负责相关舆论管控。 新闻发言机制被强化,每天都提供海量的信息供媒体选择,挤压谣言传播的空间。 音乐节同样发挥了这个作用,它以更柔和的姿态,出现在民众面前,吸引民众的注意力。 《精忠报国》《男儿当自强》等歌曲,开始从军中传入民间。 新出现的《士子从军歌》《驱鞑虏歌》《炎黄战歌》等歌曲,同样大放异彩。 这届音乐节,获得了很多人的好评。也让很多大臣认识到,乐为何能与礼并称。 户部尚书毕自严甚至激动地表示: 音乐在筹集军费上的作用,不亚于税警总队。 他们现在收税都容易多了,很多喜欢拖欠赋税的人在知道朝廷军费匮乏后,主动缴纳赋税。 朱由检此前做的种种调整,在战争中进一步磨合,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 大明这台老旧的机器,在辽东之战的刺激下,勉强运转起来。 —— 朱由检观察着这个变化,打算用这次战事检验改革成果,为之前的改制做总结。 同时要确定皇帝在战争中的定位,防止像德皇威廉二世那样,随着战争的深入被架空: 『《孙子兵法》说,战争中最重要的是五件事:道、天、地、将、法。』 『天时、地利是我无法控制,但是主孰有道、将孰有能、法令孰行、赏罚孰明,却是我能影响的。』 『我在战争中的职责,应该是明道、选将、行法。』 这是朱由检对自己的认识,他之前在烈士陵园的讲话,既是祀戎合一,也参考了英王乔治六世的战时演讲,发挥身为君主的影响力,让全国上下一心。 这在《孙子兵法》中被称为“道”:令民与上同意。 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明确道路,让朝野上下向着一个目标前进。 选将、行法则是他平时就在做的,掌握军队的用人权,同时依法行事、施加赏罚。 五事中掌握三事,基本能保证对军队的控制,并且为战争的胜利打下根基。 在这次辽东之战中形成的战时制度,将成为新的礼法制度的一部分。(本章完) 第867章 筑堡狂魔孙承宗 道路如何正确、民众如何支持,说到底都是后方的事情。 战争的结果如何,归根结柢要看前线。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完成工业化,所有的军队几乎都是一次性军队,打光了就不复存在。 在新军没有完全练成前,朱由检需要关宁军继续撑下去。即使打了败仗,也要消耗掉足够的八旗精锐。 孙承宗主持关宁军整训,就是按朝廷要求落实指挥顺序和集议会—— 确保所有的军队组织有序,即便在战败的情况下,仍旧要败而不乱,给建虏带去足够的损失。 先前绸缪的大规模决战,也被小股战斗所取代。 被任命为总指挥的辽东提督尤世禄道: “从牛庄之战来看,我军防守有余,进攻仍旧不足。” “关宁军多年没有大规模野战,现在和建虏决战的条件不足。” 这是一个事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率领数万军队决战。 强行出击可能像赵率教一样,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变故落败。 孙承宗这时也不想着一战功成了,保证不败才是他最大的诉求。 在皇帝和袁可立如此支持他的情况下,他再冒险出击导致战败,就是对皇帝的不负责任,也对不起袁可立这位老友的期盼。 所以他没有因为尤世禄的话责怪,反而虚心询问: “尤将军你说怎么办?” “怎么打由你决断!” 这是朝廷的要求,分工非常明确。 尤世禄虽然心中惴惴,这时也只能当仁不让道: “参谋部发来的预案中,有一种是在辽河口建立大营,沿着河道稳步推进。” “这个方案的主力是水师,海军有没有实施的能力?” 俞咨皋也是前敌委员会的成员,在赵率教战死、毕自肃与何可纲留守的情况下,他能排在前线的前三位—— 除了孙承宗、尤世禄,就连侯世禄这个塔山总兵,地位都比他低半级。 听到尤世禄要以海军为主力,俞咨皋当即喜形于色道: “海军上下,早已为此战做了十足准备。” “凡是能通航的河道,都已探索清楚。” “沿途哪些地方能筑堡,也注上了标记。” “大军完全能沿着河道,构筑堡垒推进。” 尤世禄闻言叫好,当即就下令道: “那就请俞将军派船,把关宁军一个营一个营运过去。” “每隔二十里左右修一个堡,用堡垒推进到牛庄驿。” 俞咨皋取出地图算了一下,说道: “从辽河口到牛庄大约一百五十里,二十里左右一个堡,算上牛庄还需要筑八个堡垒。” “每个堡驻守三千人,就需要二万四千兵力。” “关宁军是不是不够?我们海军、还有东宁军,可以多派些人来。” 孙承宗对此不置可否,尤世禄明确拒绝道: “暂时不用。” “去除一万前锋后,关宁军仍有四万人。” “还有朝廷派来的鹰扬军四千人、以及京营的一万人。” “抽调两万多人绰绰有余,不需要另外增兵。” 显然不打算让海军和东宁军派兵,争夺立功机会—— 现在的关宁军,一个个都觉得牛庄之败是耻辱,想要报仇雪恨。 如果靠海军和东宁军才能报仇,他们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所以尤世禄毫不犹豫拒绝,认为凭手中的五万多士兵,已经能牵制建虏主力。 反而是士兵太多的话,他根本指挥不过来。现在分出兵马,就是在降低指挥压力。 侯世禄率二万四千兵马离开后,尤世禄麾下就只有精锐兵马三万人。 这三万人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优中选优,拥有和建虏野战的勇气。 尤其是朝廷派来的一万四千士兵,都是新式军队,装备有最新式的火器。 凭借他们,尤世禄仍有信心和建虏决战。如果建虏敢来,他就敢依靠营寨和建虏主力硬拼。 —— 方略呈交枢密院,战时委员会的成员,对此议论纷纷。 这个方略看似极为稳重,但是却有点太稳了。 按照这个速度,大明军队何时能推进到沈阳,把建虏从辽东赶出去? 参谋部长杨嗣昌道: “辽东众将在牛庄之败后,有些太小心了。” “按这个方略推进到沈阳,需要修将近三十个堡垒。” “消耗多少钱粮且不说,驻守堡垒的士兵就需要七万人。” “大明调不出这么多军队,供他们驻守堡垒。” 后勤部长闵梦得更是反对,大声道: “这个方略根本就是胡闹,朝廷哪有那么多钱粮供他们筑堡垒。” “孙承宗他们是技穷了,就知道修筑堡垒。” 其他成员同样各有意见,有的认同有的反对。 袁可立心中倒是愿意相信孙承宗,但是参谋部和后勤部两个大部的首脑反对,还是让他不敢直接定下来。 只能提请圣裁,请求皇帝决断。 朱由检看着辽东众将的方略,险些就要笑出来。 这方略虽是尤世禄提出,但明显有孙承宗的风格。辽东众将在他的带领下,习惯了这个思维。 放在以前这个办法不是不可行,朱由检咬咬牙也能撑得起。 但是在建虏铸成红衣炮的情况下,他觉得成本实在太高了。 取出锦衣卫密探发来的信息,朱由检道: “大明火器在进步,但是建虏也没闲着。” “他们从辽东降人和朝鲜人之中,寻找到能工巧匠仿制红衣炮。” “今年一月完成试射,拥有了攻破堡垒的实力。” 这个消息,让袁可立大惊,知道事情是麻烦了。 建虏有可能铸成红衣炮,是皇帝早就提醒的事情。 虽然有些臣子不相信,但是军事科学院仍旧据此做出了准备,设计出能防范红衣炮的堡垒。 这种堡垒已经开始修筑,应用在了京城新开城门的瓮城上。 它的防御是很强,但是高昂的价格,却注定普及不开。 大明不可能沿着辽河,修筑二三十个堡垒。 所以朱由检否决了沿河筑堡的方案,而是让他们降低要求,修建更多的千人驻守的小寨。 确保很难被建虏攻破,却又不是没有机会。(本章完) 第868章 红衣炮和营寨的攻防 仿制红衣炮,是黄台吉早就做出的决策。 直到今年正月,终于仿制出来。 得知红衣炮铸成后,黄台吉大喜过望。任命佟养性为总兵,以满人为官、汉兵当炮手,组建一支炮队。 三月出征的时候,他专门巡视炮队、出阅新编汉兵。 见他们器械精良、操演娴熟,当即大赏军士,带炮队一起出征。 这次他的主力速度之所以远比两白旗慢,就是因为带着炮队拖累了速度,好不容易才把六门火炮运到前线。 得知两白旗围攻牛庄的临时营寨不克,甚至被火炮打伤了不少,黄台吉当即下令道: “明军有炮,咱们就没炮吗?” “把红衣炮推上来,炮轰明军营寨。” 打算试射几炮,振奋军中士气。 佟养性虽然觉得天色已晚,不是炮击的好时候,却还是命令炮手,把六门火炮推了上来。 这六门火炮有三门是自铸的、三门来自缴获,它们的射程相差无几,都能在远处隔着河流打到牛庄寨。 牛庄寨中同样有火炮,但因为重量因素,多是适合野战的虎蹲炮、威远炮、佛郎机炮。比较新式的火炮,也就是吕公炮和迫击炮。 这些火炮无论哪种,射程相比红衣炮都差些。赵率教出兵时一心进攻,也不觉得建虏有什么坚固的大城,自然不愿携带重量很大的红衣炮。 此时,牛庄寨残余的明军就开始吃到这个亏,他们远远地看到建虏用红衣炮轰击,却没有手段反制。 一时间,牛庄寨人心惶惶,一些人还露出异色—— 显然,他们对建虏已经有些怕了,甚至对佟瀚邦说的能守一月也不相信,起了投降的打算。 眼看红衣炮击穿寨墙、击毙数人,一些人神色大惧,大喊着想要投降。 佟瀚邦立时色变,当即指挥赵率教的家丁,将异动者斩杀。 这些死了主将的士兵,一个个怀着戴罪立功的心思,下起手来毫不容情,当场斩杀了数十人。 士兵们因为红衣炮引起的震动,被佟瀚邦以强力手段平息,他又吩咐将士道: “红衣炮射速缓慢,根本打不了几炮。” “各军小心防备,无事者躲入防炮洞。” 命令大部分士兵躲入防炮洞,只留下一些人在寨墙上防守。 同时升起热气球,观察建虏火炮打来的方向。 这些措施下来,死在红衣炮下的士兵直线下降,只有几个倒楣蛋,恰好被炮弹击中。 像先前一炮打死数人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 士兵也慢慢放下对红衣炮的恐惧,知道建虏单凭炮,根本打不死多少人。 不过看着被炮弹轰得坑坑洼洼的寨墙,很多人仍旧很是忧心。担心建虏把寨墙打破,他们不得不和建虏硬拼—— 之前那次战斗,已经把很多人打怕了。 他们躲在寨墙后面还有勇气,却根本不敢和建虏短兵相接。 佟瀚邦知道这点,所以他丝毫没想过派人袭击建虏炮队。 但是红衣炮的威胁又必须解决,否则营寨被破是早晚的事情。 他只能怀着担心等到夜晚,把营寨存储的备件运上来,拆掉被轰破的地方,使用新的木材加固营寨—— 这就是标准营寨的好处,所有零部件全部标准化,可以很方便地替换。 在传回前委的信息中,他也着重提到,要想办法解决红衣炮的威胁,还要多补充些备件。 —— 辽东前委,孙承宗非常重视前锋的牛庄寨,每日都派信鸽传递消息。 得知建虏使用了红衣炮,他的神色顿变,向其他前委成员道: “陛下因为建虏铸成了红衣炮,否决了我们的筑堡提议,让我们修建小寨。” “但是从牛庄寨的情况看,小寨根本挡不住红衣炮,这可如何是好?” 尤世禄同样神情凝重,因为这已经关系到此战胜败。 他仔细看着战报,向孙承宗等人道: “皇上之所以不让筑堡,是因为普通的堡垒挡不住红衣炮。” “还不如临时营寨,能用备件修补。” “从牛庄寨的情况来看,建虏有没有红衣炮区别不大,佟将军有信心继续守下去。” “就是必须要有反制红衣炮的手段,否则光挨打不还手,军心可能不稳。” 孙承宗仔细观看,发现确实如此。神色转而放松,向着京城的方向道: “看来此事早在陛下预料之中,咱们可以按朝廷指示修寨。” “反制红衣炮的事情,那就有劳海军。” 海军这几年增添了很多大船大炮,俞咨皋对此满怀信心。 但是负责修寨的侯世禄,则是面露难色道: “修堡和修寨可不同,官兵都要重新选。” “先前说是筑堡,危险虽有,却不大。” “但是寨子最多坚持一月,所有守寨的官兵,都要有必死之心。” “否则军心动摇,反而不利守寨。” “这样的……这样的官兵,在辽东恐怕极少。” 这件事情,让孙承宗、尤世禄两人,一时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打算把战力不强的士兵调去守堡,如今才发现转为修寨后,已经不可行了。 守寨的官兵不但需要精锐,还需要视死如归。 关宁军能不能选出这些人,他们实在没信心。 俞咨皋这时则说道: “东宁军的家眷都在岛上,他们断不会有降虏心思。” “这些人敢来打仗,都抱着拿命立功的决心。” “八千守寨士兵,选出来绰绰有余!” 孙承宗等人这下脸上都挂不住了,因为如果真的这样做,无异于承认关宁军战斗意志不如东宁军。 这让练出关宁军的孙承宗脸往哪搁,所以他再次拒绝道: “不用东宁军出动,关宁军自可选出八千人。” “若是没有人敢上,孙某自去守寨。” 恼怒之下连亲自上阵的话都说出来了,尤世禄、侯世禄急忙劝阻。 他们都说会想办法,选出八千人的敢死队。 俞咨皋这时也不敢再争抢机会了,表示海军会帮忙运送,在寨子守不住时把人救回来。 这需要提前做好规划,选好撤退路线。 如此对士兵的要求更低,不一定需要敢死队。 但是孙承宗仍旧决定,所有守寨将领,都要有誓死之心。 这样才能面对建虏的炮击而不垮,像牛庄寨的佟瀚邦一般,稳定军心守住营寨。(本章完) 第869章 海军的崛起 会议结束之后,俞咨皋脸上满是喜色。 虽然他没能帮东宁军抢来机会,但是海军的地位,却实打实地上升了一大截。 这次在辽河沿岸修建营寨,海军不止要负责后勤运输,还要在营寨被建虏炮击时,用火炮反击对方。 如果营寨里的守军最后坚持不住,撤退时同样要靠海军。 辽河筑堡修寨,海军将和陆军一样称主力。 相比以前的只负责后勤,不可同日而语。 “陛下说得好,未来……” “不,现在就是海洋的时代。” “海运便利远胜陆运,掌握海权就掌握了主动权。” “若非有我们海军撑着,关宁军战败后哪还能再修寨?” 颇是自得地说着,俞咨皋环视帐中海军将领,喝问道: “谁敢担此重任,为我海军出力?” 众将一齐站出,都愿担此重任。 关宁军害怕建虏,他们这些人可不怕。 建虏连东江水师那些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他们? 他们一个个磨拳擦掌,都想为提升海军地位出力。 郑芝虎更是大声道: “俞帅,末将愿立军令状。” “事情出了差错,那就提头来见!” 俞咨皋大喝声“好”,对郑芝虎的勇气颇为赞赏。 当初他就是觉得这个人是个将才,所以极力拉拢。 如今是用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就以你为主将,挑选船只组建辽河舰队。” “要像掌握海权一样,掌握辽河水运。” “我要让建虏看到海军的旗号就跑,牢牢掌握住辽河两岸。” “火炮射程之内,皆为海军范围。” 郑芝虎听得热血上涌,当着众人的面立下军令状。回去后就召集部下,准备去辽河作战。 他向众部下道: “上次朝鲜之战你们也见过了,咱们不擅长陆战,上了岸多半打不过建虏。” “但是水上可是咱们的天下,让建虏好好看看,水上哪个称尊!” 众人齐声叫好,摩拳擦掌地准备和建虏打仗。 他们来到北方后,在后勤上立下的功劳不少,却真没有遇到什么大战。 不像南方的郑芝龙,先打日本再打荷兰,获得了南安伯等爵位,部下也多有封爵。 这些人一个个心中艳羡,一门心思立功,为自家挣个世代富贵。 很快,郑芝虎就挑选出十八艘新式火炮战舰,还有适合运输补给的桨帆船若干,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开进辽河,把关宁军运往各个修寨地点。 这些关宁军修寨的士兵,同样是精挑细选的。 孙承宗唯恐他们作战意志不够,选的都是和建虏有血仇、不可能投降的将士。 先期每个寨二百人,构建临时营寨。 存放足够的物资后,再增兵修建更完备的营寨。 海军官兵同样上岸帮忙,不过数日功夫,辽河口的四个营寨就搭建了起来。大明海军掌握了这一段的控制权,派出更多的船只运送物资,完善这些营寨。 尤其让海军欣喜的,是这些营寨中心都建有通信塔,不但能相互传递信息,还能为海军预警,提醒敌人来犯。 夜晚航行的时候,也能作为灯塔传信息。让海军的航行,变得更加安全。 大明在辽河口两岸,初步建立起防御体系。并且通过船队,相互往来连接。 建虏直到十日后才发现这件事,此时大明的营寨,已修到太子河一带。 这里已经离牛庄很近,两个寨子的信号塔,能够传递信息。 黄台吉还是听到牛庄的明军大声欢呼,才意识到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一股明军。 他惊怒交加地喝问道: “谁负责那边的战事?” “为何没早报上来?” 阿济格匆匆赶来,为自己辩解道: “大汗,我的部下兵少,昨日才发现那边有明军建寨。” “那个寨子和牛庄寨很像,里面的明军还有很多火器,我的部下打不下来。” 麾下十五个牛录在大宁之战基本被打残,即使取得了牛庄之战的胜利,阿济格仍旧实力未复,被安排到了外围,拦截来援明军。 他本以为这是个轻松任务,平时也不在意。 哪想到突然有一天就有营寨拔地而起,等到他发现后派人攻打的时候,已经打不下来。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黄台吉让他率部下强行攻打营寨,主动献计说道: “大汗,打这种寨子只能用红衣炮。” “请大汗派遣炮队,攻打那座营寨。” 黄台吉听到这番话,气得直甩鞭子。 先前红衣炮大发神威时,他还满怀信心。 但是打了几日,每日都被明军很快修补后,他知道攻打牛庄的事情,已经没那么简单—— 大明似乎早就料到他有红衣炮,提前做了准备。 这座寨子看似只是木寨,木栏间却堆着竹笼、沙袋,有些地方还浇铸了水泥,如同混凝土一般。 这已经是半永久的工事,凭借区区六门红衣炮,根本无法摧毁。 就连打破寨墙的想法,也因为对面明军的快速修补,变得不可能实现。 他想攻破牛庄,就必须派人拿命堆。 已经派人去后方驱赶汉人、朝鲜人过来,黄台吉决定暂时放一下牛庄,下令道: “炮队先去西边,把那座寨子打下来。” “你要再犯了错,别怪我不讲情面!” 阿济格根本不想打,因为他的部下很害怕明军火器。 但是此时面对大汗命令,却根本无法推脱。 只能带着部下和炮队,去攻打明军营寨。 —— 佟养性攻打牛庄几日,也有些不想打了。此时黄台吉派他去西边打小寨,正合他的心意。 但他没想到的是,来到西边没多久,还没有固定炮位,便有六艘船只,顺流而下过来。 这六条船来得很快,他根本来不及指挥汉兵炮击,便看到船上的火炮迅速开炮,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上落了下来—— 这便是装备院经过多年研究,终于开发出的箭式榴霰弹。 虽然还没有达到皇帝的要求,定时引信的引燃率也不高。但是打出去的炮弹多了,却总有在空中爆炸的。 相互配合之下,能组成箭雨杀伤一大片。 这种炮弹首先用于火炮众多的城池,对攻城敌人进行面杀伤。 其次就是用于海军,舰船上装备的数十门火炮,能够把它的威力发挥出来。 它在海战中的作用,主要是清理甲板上的人员。 佟养性不知道海战是什么、也没有攻打过装备新炮弹的大城池,此时率领炮队在野外,却第一个吃到这种炮弹。 漫天而降的箭雨下,佟养性想躲都躲不开。 总算他身上的甲厚、这些箭头的重量又小,带着伤逃了出去。 但是他麾下的汉兵,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些人的地位本来就低、又要运输极为沉重的火炮和炮弹,根本就没有披甲,在箭雨下纷纷死去。 就连拉炮的马匹,都被箭雨所伤,拉着炮到处逃窜。 这支炮队,已经不可能反击,只能任由明军发射来炮弹。 至于阿济格早就逃了,他对火器恐惧比其他人更甚。 远处战船上的郑芝虎,看着敌人在陆地上狼狈逃窜,尽皆大笑起来。 眼看敌人已经溃散,不可能组织起反击,郑芝虎下令道: “陆战队出动,把建虏的红衣炮彻底摧毁。” “还有没爆炸的弹头,尽快都找回来。” 想到这个,他就不禁心疼。因为这种箭式榴霰弹,价格可谓极贵。 里面装着的小箭头就不说了,定时引信完全能看作钟表,每一个都和钟表一样贵—— 这是装备院开发定时炸弹的副产品,取代原本的木制引信。 可以手动装订时间,让炮弹在出膛一段时间后爆炸。 装备院对此进行了数次改进,爆炸的成功率仍不高。炮弹出膛的冲击力,很可能损坏引信。 郑芝虎命人把未爆弹头找出来,除了要收回一些成本外,就是要把这些弹头送回装备院,分析未爆炸的原因,进一步改进定时引信。 他可不希望将来海战时,发射的都是未爆弹。(本章完) 第870章 明军有妖器 不提海军官兵的欢呼雀跃。 佟养性逃出之后,仍旧心有余悸。 此前他从没有见过这种炮弹,天上忽然降下的箭雨,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是妖法吗?』 『还是大明的新武器?』 身为炮队总兵,他本不应该这样想。 但是正因为对火炮有了解,他才知道炮弹凌空爆炸有多么难、更别说爆出箭雨。 这种前所未见的事情,让他只能归结为妖法—— 否则大汗让他仿制,他可仿制不出来。 连身上的箭头都不拔出,佟养性骑着同样被箭头所伤的马匹,一路跑到黄台吉的营帐,大喊道: “妖法!” “明军用了妖法!” “炮队全军覆没……” 语无伦次,神色惊惶。任谁都能看出,他遇到了难以理解的大变。 黄台吉对炮队最为关注,听到炮队全军覆没也最不敢相信。直接从坐位上迈出,抓着佟养性喝问道: “什么妖法?” “你说清楚一点。” “炮队怎么样了?” “为什么你一个人回来。” 没有细看的他,根本没料到自己这么一抓,恰好按住了佟养性手臂上的一个箭头。 原本只是从天空落下浅浅入肉的箭形弹,被他直接就按到肉里。 佟养性疼得直吸冷气,只能“清醒”过来,大喊道: “放手!” “大汗放手!” “我身上还有妖器呢!” 黄台吉吓了一跳,急忙松开手跳离。 唯恐自己沾上妖器,像佟养性一样失心疯。 此时的佟养性,再也忍不住疼痛,呼唤着汉医为自己拔箭。 黄台吉等人此时方才察觉,佟养性身上带着许多铁箭,每一个虽然都不大。但是全部拔下后,却有十数个之多。 有的甚至沿着甲胄缝隙,钻到他的肉里。 最深的就是被黄台吉抓到那一个,入肉半寸有余。 看着这些约莫一寸的小箭,八旗众将都不知它是怎么射出来的,代善狐疑地道: “这么小的铁箭头,怎么射出来的?” “箭杆又在哪里?” 黄台吉同样不知,但他见识更多些,想到了在朝鲜见过的神机箭,拿着箭头说道: “莫非是明军的神机箭?” “它们怎么能伤到炮队?” 目光严厉地看着佟养性,怀疑他行军不谨慎中了埋伏。 否则以神机箭的射程,根本伤不到炮队。 佟养性急忙解释道: “不是火铳发射的,是火炮!” “明军的战船都有几十门火炮,六条战舰发射了几百枚炮弹,箭头就是从炮弹中爆出来的。” 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神色极为恐惧—— 从来都是他们用弓箭欺负明军,没想到明军的火炮,现在竟然能发射箭雨。 那样还打什么?他们的弓箭射程再远,也远不如火炮。更别说一枚炮弹里面,有数百数千枚铁箭。 黄台吉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虽然不信什么妖法。但是如果明军的这种炮弹大规模应用,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妖法无异。 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反制的手段,连能和明军对轰的红衣炮,都随着炮队失去。 想到这个,黄台吉就感到痛心,目光不善地向佟养性道: “六尊红衣炮,被你一朝丧尽。” “立刻滚回沈阳,造出更多的火炮来!” 对佟养性小惩大诫,还要依靠他铸造火炮、再训练出炮队。 佟养性捡回一命,甚至连职位都没有降,闻言忍着疼痛,当即换了马赶回沈阳—— 他是再也不愿在前线待了,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 如果大汗让他仿制炮弹,他可造不出来。 —— 佟养性能走,黄台吉却不能灰溜溜地就走。 如果被明军在牛庄站稳脚跟,海州定然不保,更往前的辽阳也有危险。 要是辽阳也被明军攻占,那沈阳就成前线了,这种事绝不允许。 正要和众将商议接下来的战局,忽有阿济格的部下骑马而来,大声道: “大汗,贝勒爷不好了!” “他中了明军的妖法,身上长着铁箭。” 又听到了“妖法”,黄台吉恼怒斥责: “什么明军妖法?” “就是捆在一起的铁箭。” “让你家主子好好养伤,不要胡言乱语。” 勒令全军封口,不得再提“妖法”二字。 但是很多人却仍旧非常惧怕,传出去很多更玄乎的传言。 毕竟经历这一战的人太多了,阿济格和佟养性的部下,都有人陆续回来。 他们不提妖法,却把大明战船上的火炮当成妖器,每次看到大明的战船都很恐惧。 黄台吉制止不得,又因为损失了红衣炮,没办法再打牛庄寨。只能和心腹商量如何打破“妖法”,让士兵恢复信心。 范文程此时已取得黄台吉的信任,他在努尔哈赤的时候就曾随军出征,这次被黄台吉带着。 得知黄台吉发愁“妖法”,他献计道: “明军炮弹再厉害,也需要火炮发射。” “只要消灭战船,妖法自然就没了。” 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们一群旱鸭子,如何懂得水战? 范文程笑着说道: “不懂水战也能消灭战船,大汗难道忘了三国故事了?” “先用铁索横江,拦住明军战舰去处。” “再用火船顺流而下,焚烧明军战舰。” 这是三国就有的战法,黄台吉听到后喜道: “幸有先生提点,立刻着手准备。” 命令范文程参与指挥谋划,与多尔衮、萨哈廉一起对付明军战舰。 很快,范文程就命铁匠打造了数条大铁链,准备封锁河面。 但是只靠铁链还不行,因为三国时铁索横江之计就被破了。范文程又命工匠打造船只,作为火船焚烧。 这种火船不需要用多久,勉强还能造出来。但是开船的水兵却着实不好找,八旗将士中纵然有会游水的,也很少会操舟弄桨,更别说和大明军队打水战。 最终,范文程只能从汉人、朝鲜人中挑出会划船的,命他们点燃火船,操纵船只突击。 八旗将士则拿着弓箭,射杀不服从命令的水兵。 如此操练几次,射杀不少人后,剩下的人终于老实了。即使在点燃的火船上,仍旧老老实实操舟。 范文程带着这些人,准备埋伏海军。(本章完) 第871章 辽河大营和火攻 辽河口。 郑芝虎摧毁建虏的红衣炮后,就受到朝廷嘉奖。 辽河沿岸各寨,因此获得了一段时间的安全期。 辽东军也此机会,在辽河口东岸,建立一座大营。 孙承宗、尤世禄等人,率兵移师这里。 孙承宗看着正在修建的大营,还有海边的码头,高兴道: “此地甚好!” “若能在此立足,牛庄必能恢复。” 尤世禄也欣喜道: “这里当真是控制辽河的要地,难怪皇上让我们在这建大营,还赐名为营口。” “只要控制营口,辽河就会被大明掌握。” “到时候想出兵就出兵,谁也限制不住我们。” 孙承宗含笑点头,很是赞同此语。 作为总护军的他,现在主要负责后勤。也因此对营口的意义了解更深。 以海运的成本来说,从天津运到营口,和运到宁远的区别并不大。海军运输数次,核算后没有增加多少费。 这意味着大军驻扎营口后,原本运往宁远的物资,可以完全转运过来。 朝廷提供的辽饷,就能供营口守军驻扎下去。 想到这里,孙承宗就忍不住心中懊恼: 怪自己没有早日发现营口,早点移师这里。 如果把之前投入宁远的资源投到营口,说不定早就打到沈阳去。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知道这不可能。 别说以前没有这么多承担运输的船只,辽东军队的水师,就不足以掌控辽河—— 天启七年的时候,宁远参将徐涟便曾率船十艘驶入辽河,并令其四船驶入河湾,被建虏堵住杀害。 掌握不了辽河的营口,和盖州等地的区别并不大。仍旧要从陆路进发,沿着之前的驿道前往海州。 那中间的消耗就多了,大明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沿着辽河一口气修建八个营寨。 这个战略,只有水师强大才可能,例如皇帝打造的海军。 此时的孙承宗,对皇帝由衷佩服,知道这种战略自己根本想不出来。 他现在对于消灭建虏有了十足信心,那就是顺着辽河北上,一直往沈阳打过去。 —— 孙承宗如此想法,海军却并不乐观。 郑芝虎向俞咨皋汇报导: “辽河下游航运潜力很大,将来疏浚之后,有可能成为二级航道,通航两千吨大船。” “但是从牛庄一带再往上,是被称为浑河的支流,夏季水浑汛急,有很多地方泥沙淤积通行不便。” “末将只敢派三百吨船只往上,再大可能搁浅。” 这件事情,让俞咨皋皱了皱眉,觉得真是晦气。 他原本想派海军一路打到沈阳,没想到过了牛庄,就只能用三百吨小船。 这种船只装载的火炮有限,很难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甚至有可能被建虏袭扰,损失在浑河上面。 不过再难也要试试,俞咨皋让郑芝虎不要怕损失,派大船去探索。 郑芝虎收到命令,率领六艘六百吨船只往上,想看看到底能走多远。 这种五百吨左右的战船,被皇帝命名为三等巡洋舰。是参考葡萄牙、荷兰等国的盖伦船打造的,也是如今大明最擅长制造的战船。 经过数年试验后,大明完全掌握了这种船只,并且用大明的木材、火器改造。 郑芝虎所用的船只,就参考蜈蚣船等船型做了优化,以便更适合内河使用。 海军分到的海关总署关税,大部分投入到了建造这种船只上面。 郑芝虎本人还自掏腰包,以建设领地海军的名义,订购了数艘巡洋舰。 此时,他率领的六艘船只,就有三艘是自己的。 这些船只各装备大小火炮五十门,火力极为强劲。 一路向上逆行,最前面船只的瞭望手,忽然发现河面上有数艘船只,似是建虏战船。 辽河舰队的官兵看到这些“战船”,顿时笑了起来—— 相比他们所用的战船来说,这些建虏打造的船只,最多称得上小舢板。 郑芝虎当即下令鸣炮警告,要求他们投降。谁想到这些人似是听不见,驾船快速逃离。 这下郑芝虎怒了,吩咐道: “不投降就击沉,使用吕公炮实心弹。” 命炮手换上最便宜的实心弹,用这些小舢板练炮术。 很快,辽河舰队就开始了实弹打靶。建虏的水兵没有丝毫反抗,被他们一个个击沉落水。 各舰响起了愉快的欢呼,甚至开始比拼。 郑芝虎看着这一幕,虽然没察觉什么危险,却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下令道: “小心戒备!” “防止建虏有诡计。” 调整各船距离,相互之间拉开。 如此一来,后面的船只是打不到舢板了,但是警戒范围却更大起来。 —— 范文程远远看到这一幕,心中暗道可惜: 他是打算把这六条船都拿下来的,如今看来无法完全伏击。 但是这不要紧,他最大的任务是破大明“妖法”,让士兵知道大明的“妖器”不是不能击败。 在明军舰队转过一个河湾、即将接近埋伏在芦苇荡的火船时,范文程向多尔衮道: “九贝勒,能下令了。” 多尔衮当即挥手,命人释放号炮。 芦苇荡里立刻开始起火,里面的船只一条一条出来。 郑芝虎见到这一幕,就知道自己中计。 不过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大笑着道: “火攻?” “建虏能玩得过我们?” 周围人同样大笑,因为他们都知道郑芝龙打败荷兰人,靠的就是火攻。 他们精通这种战法,自然也有防范。 命令士兵调转船头,各舰尾炮对敌,郑芝虎又下令道: “把抬炮都抬出来,让建虏好好看看!” 将船舱里存储的一堆三十毫米左右的火炮,抬出来放在支架上,对准建虏的火船,快速装弹轰击。 这是朱由检命人仿照抬枪制造的武器,主要用于守城,发挥城墙步枪的作用。 因为口径大于二十毫米,被命名为抬炮。 又因为相比大炮口径比较小,多被称为小抬炮。 郑芝虎在船上也备了一些,专门用于打小船。 此时,面对建虏的火船,这些抬炮就开始发威。 每分钟接近十发的射速,让建虏的火船纷纷承受火力。 不断有火船被击中,进水倾覆在河里。 多尔衮、范文程看着这一幕,纷纷感叹明军炮利: “大明的火器,当真日新月异。” “什么掣电铳、转轮铳、吕公炮、小抬炮都出来了,真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 这种火器,他们在攻打明军堡寨时也见过,没想到能用于水战。 若非另有准备,这次的火攻很可能失败。 但是现在,范文程则着看向明军后面的战船,脸上满是得意。(本章完) 第872章 大明恃其船坚炮利(求订阅) “砰,砰……” 连续的炮声响起,众多建虏火船,没靠近大明战舰就被击沉。 但是总有技术高超的水兵,在建虏的死亡威胁下,灵活地操纵火船,接近大明战舰。 然而,还没有等这个水兵为立下功劳高兴。战舰上拿着火铳的大明射手,便集火射杀了这个人。 看到这一幕的水兵尽皆色变,知道不但建虏会杀人,大明士兵同样能杀他们。 这些人害怕之下,开始在进入火铳射程后就主动跳江,让火船顺着江流前进。 如此一来,大明炮手打靶就更容易了,只有寥寥几艘火船,能够接近战船。 多尔衮等人看着这一幕,很是期待火船能把大明战船点燃。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明军士兵不但用撑杆抵住火船,还专门分出火炮,把这些火船击沉。 即使有零星的火团溅到战舰上,也很快被士兵用汲水工具浇灭。 大明的战舰没有一艘被点燃,让他们连叹可惜。 这却是他们不知道,大明的远洋战舰不仅是用木造,外面还覆盖了一层镀锌板—— 这是为了防止远洋航行时被船蛆等生物侵蚀,此时起到了防火的作用。 不是长时间的焚烧,根本融不开镀锌板。 郑芝虎正是知道这点,所以对火船没有丝毫担心。 —— 指挥着士兵拦截火船,郑芝虎突然感觉船身一晃,似乎撞到什么东西,速度一下子停止。 毫无准备的士兵,更是猛然一晃,不少人跌落甲板。 不用多想,郑芝虎便知道这是建虏的埋伏,他们在河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铁索!” “下面有铁索拦江!” 船头的水手大声呼喊,郑芝虎很快明白了,自己遭遇到铁索横江。 这种古老的战术,被建虏用了出来。 一时间,前有铁索拦路,后有火船袭击。 大明这支舰队,顿时陷入危险。 面对这种紧张的情况,郑芝虎本应紧张,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忍不住笑起来: “铁索,火船。” “你们还真是能给我惊喜!” “是不是看我太无趣,故意给我找乐子?” 命令士兵救援落水人员,郑芝虎走到船头,指挥炮手道: “开炮!” “瞄准铁索开炮,看谁先给我打开。” 众多火炮推出,对着铁索炮击。 还有人瞄准铁索两边的铁柱,意图打断铁柱和铁索的联接。 更有些聪明的士兵,用撑杆把漂来的火船引到铁索上,用火去烧锁链。 如此多管齐下,很快铁索就开始松动,郑芝虎下达命令道: “撞角对准,把铁索给撞开!” 操纵着战舰稍微退后,又猛地撞上锁链。 船上的士兵猛然一晃,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 “哗啦”一声巨响,战船便带着铁索,顺流而下向前—— 却是连接铁柱的锁链被火炮轰出裂缝,在战船撞击下断裂开来。 好不容易才把锁链放到铁柱上的建虏水兵,藏在岸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大明用这种蛮横的方法,直接撞开铁链。 郑芝虎看着船头的铁索,则是哈哈大笑道: “捞上来!” “正好拿回去做锚链。” “跟我谢谢建虏,开炮庆祝一下!” 指挥士兵往可能藏人的两岸放炮,慌得多尔衮、范文程等人,急忙躲避在土石下面。 这几炮虽然没打死多少人,对他们的震动却很大。让多尔衮等人意识到,凡是大明战船能通行的地方,岸边都不安全。 范文程更是喃喃道: “船坚炮利!” “大明的船只太坚固了,火炮也太犀利。” “他们仗着武器,硬破了我的计策啊!” 把明军脱困的原因推给船坚炮利,而非自己的计谋不行。 黄台吉对他这样找借口虽然失望,却更怕大明军队会“妖法”的传言传开。 所以他同样宣传这个观点,让船坚炮利成为建虏对大明海军的共识。 他们恨恨地骂着“大明恃其船坚炮利”,再也没有和大明水战的勇气。 大明海军往来纵横,为辽东之战立下莫大功绩。 —— 京城。 朱由检收到浑河水战的奏报,并且从密探那里,得知建虏畏惧大明海军船坚炮利,忍不住笑出声音: 这可是提前二百多年,让建虏感受到船坚炮利的威力。 虽然大明的舰船远远比不上二百多年后的风帆战列舰,但是建虏的力量和技术,也远远不如满清。 就算他们应对比后辈更积极些,也无法解决问题。 大明已经靠船坚炮利掌握海权,随时都能出击。 “可惜,建虏在海边没有什么据点,浑河上游通航也不方便。” “否则单靠海军,就能取得胜利。” 这是朱由检惋惜的一点,大明海军虽然占据绝对优势,却终究无法决定辽东之战。 想要消灭建虏,必须依仗陆战。 关宁军现在的表现,让他实在信任不起来。 想着历史上松锦之战对峙两年,朱由检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 只要建虏愿意耗,那就一直耗下去。 考虑到冬季辽河会结冰,渤海北部也难以通航,朱由检决定趁着夏秋,把物资尽可能地运到前线去: “战时状态要加深。” “不能只管舆论,物资、物价、运输……” “所有和战争相关的一切,都要掌控起来。” 催促袁可立拟定战时法案,把战时生产、采购、物资、物价、运输……全部管控起来。 袁可立面对皇帝的催促只能苦笑,他在担任战时宰辅后,明显又苍老了一些。 这个职位有多大权力,就要承担多大责任。 战时舆论管制,已经让他在士人中颇受诟病。 如此多的管制措施下发,他的名声会更不堪。 但是此时也顾不了多少了,和孙承宗一直有交流的他,知道辽东之战若是这样打下去,必然会是长期战。 长期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后勤和物资,这也是皇帝催促他的原因—— 朝廷需要集中一切力量,打赢辽东之战。 很快,草拟多日的《战时法案》被战时委员会通过,提交给国会筹办处。 众多朝廷委任的国会委员会委员,聚在一起讨论。(本章完) 第873章 战时法案,扩大生产(求订阅) “战时法案,这是要把所有人拖入战争中啊!” 一众国会委员都是士人出身,自然能看出战时法案的内涵。 如果不是带了“战时”二字,表明只有在战争中才会启用。他们纵然是当今皇帝任命的,也会毫不犹豫地否决这个法案。 不过带上“战时”二字,那就变得可以商榷了—— 因为谁都知道战时状态不可能持续,就是洪武年间也一样。 他们怕的,是出现成祖那样的天子,当皇帝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征战。 纵然当今皇帝不是那样的皇帝,焉知后来不会出现? 所以他们对战时法案自然很疑虑,就连刘宗周也一样: “陛下求治之心操之过急,不免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之不已,转为刑名。” “战时严格执法、而且注重赏罚,这是以刑名治国,不是治天下的正道啊!” 此种办法,是他在《致君尧舜疏》中极力反对的。 纵然和当今皇帝配合默契,他在面对战时法案时,也坚决表示反对。 一众国会委员见刘宗周都这样,自然坚决支持,推举他代表国会劝谏皇帝。 —— 朱由检不是听不进人言的皇帝,他在接到刘宗周的觐见请求后,当即在乾清宫接见。 听到刘宗周对战时法案的疑虑,他问道: “先生觉得,战国之时,秦、齐、楚诸国谁强?” 刘宗周思索皇帝的用意,斟酌之后回应道: “战国诸国,自然以强秦最强。” “但其任用法家注重刑名,是暴秦也!” “秦始皇死后不过三年,秦朝便即崩灭。” “陛下若用秦制,恕臣不堪辅佐。” 连辞职的话都说出来了,朱由检急忙道: “朕当然不会用秦制!” “但是秦制中的军功爵、重赏罚,却很适合战时。” “当今世界是大争之世,大明现在也称不上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 “如果有国家变成齐、楚,甚至合纵攻明,大明应如何应对?” 这是一个现实问题,也是朱由检反复强调的。 他这几年一直向群臣灌输这样的思想,那就是大明不再是全世界惟一的霸主,必须要重视其它国家。 刘宗周虽然有些迂阔,却并非不通世事之人。他在皇帝的反复讲述下,已经认同天下不全是大明之天下。 当今天下诸强,更接近战国。大明纵然有优势,其他国家也不弱。 如此一来,皇帝的担心那就有了道理—— 在这个诸国争霸的背景下,唯有使用秦制,才能取得胜利。 但是刘宗周对秦制却着实反感,劝谏道: “陛下,汉承秦制,却又多有损益。” “臣以为纵然战时状态,也应多用汉制。” “武帝以此击溃匈奴,大明自然也能战胜敌人。” 虽然仍旧反对秦制,态度却有所软化。 朱由检装出从善如流的样子道: “正是如此,朕打算同汉朝一般,部分采纳秦制,而且只用在战时状态。” “待到战时状态结束后,自然使用明制,也就是新三礼规定的礼法。” 这三大礼法是由刘宗周拟定,他对此当然极为维护。 听到皇帝再次提到遵守礼法,他心中极为喜悦。又转过一个念头,向皇帝道: “战时法案可以制定,但要由礼法规范。” “不能随随便便就进入战时状态,把天下拖入战争。” “臣以为国会既为国人代表,进入战时状态与否,当经国会批准。” 这个要求,是对皇帝的限制。避免皇帝像前些日子那样,随随便便就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朱由检虽然不愿头上多个套索,但在思索之后,最终表示同意—— 毕竟他也担心后代出个汉武帝,打出一个天朝、却又几乎崩溃。 那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只是想用战时法案,增强大明应对战争的实力。 尤其是他和后辈皇帝多半没有领兵的能力,战时法案持续时间过久,有被战时宰辅架空的危险。 所以朱由检答应,进入战时状态的决定权,会授予给国会。 不过,朱由检答应这条礼法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他要求国会背书,在战时状态经费不足时,加征战争赋税。 同时在总动员状态下,朝廷有征召所有人服役的权力。 刘宗周对这种把全国当兵营的做法虽然极为不喜,但是为了约束皇帝不随便进入战时状态,只能表示同意。 最终,《大明礼法公约》有关枢密院的条款,又多出了一条: 大明皇帝统率大明军队,授权枢密院辅助处理军务,任命枢密大臣主持枢密院。具体由《大明会典》和《大明律兵律》规定之。 当国会允许进入战时状态时,大明皇帝可挑选枢密大臣组成战时委员会,任命战时宰辅,统领战争事务。 战争委员会成立和解散、战时法案制定和修改、战争赋税收取,应经国会同意。 当敌军威胁京城、大明面临覆灭威胁时,大明皇帝有权直接宣布进入战时状态,发布总动员令,征召所有子民参与战事。成立战时大本营,以统帅身份主持战事。但在威胁解除后,应在一个月内退出战时状态。 —— 刘宗周带着这些初步拟定的条款回去后,得到所有国会委员的拥护。 他们再一次见到了刘宗周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只有这位大儒,能改变皇帝的心意。 国会迅速通过了这一条,加入礼法草案。 战时法案的制定,也将以此为本。 这个方针确定后,接下来的具体条款,那就容易商议了。 甚至朱由检都没参与,而是让袁可立带领战时委员会,与刘宗周主导的国会商议。 两个衙门的碰撞,自然没那么和谐。 纵然袁可立和刘宗周的想法接近,都不希望战争一直打下去。 但是为了战争的胜利,袁可立对一些权力却不得不争取。 其他战时委员会委员,争夺得更是厉害。他们恨不得整个朝廷都被战时委员会掌控,掌握所有权力。 最终,双方磨合之下,制定了战时戒严条例、战时动员条例、战时生产条例、战时物资条例、战时物价条例、战时运输条例、战时金融条例等一连串法规,统编在《战时法案》里面。 这部法案虽然连法律都不算,只是临时法案。却被写入礼法公约,修改难度极高。 朱由检审查通过后,最终签字批准。 他希望通过这个,让大明在遇到危险时,动员起来战胜敌人。 这部法案影响很大,尤其在顺天府、北直隶,可谓立竿见影。 各个工坊、矿山,在装备部、工部的命令下,开始按战时法案生产物资。而且生产的产品,不能有超过一成的利润。大多被定在百分之五,保持一个微利。 一众投资厂矿的商人,对此怨声载道。如果不是证券交易所暂时锁定了股价,估计很多相关公司的股票会大跳水。 但是京城的百姓,则对战时状态喜忧参半。 虽然战时状态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人不安,但是对他们现在的影响,却着实称不上大。 很多人还欣喜于物价被管控,超过一成波动就要由战时委员会批准。 即将被大量生产的布匹等物资,甚至开始降价。一些百姓趁机购买,久违地添置了新衣。 生产马车的车辆工坊、生产水泥的水泥工坊……这些被朝廷控股的企业,同样开始扩产。 朱由检指挥内廷企业扩大规模,把前几年积攒的资金,都用于此次扩产—— 像这样不用担心产品卖不出去的时候,实在是不多见。 资本越雄厚越应该扩大,百分之五的利润也是笔不小的钱财。 同样有这个认识的,还有一些商人。他们看好大明,自然同样扩产。 尤其是依附内廷的皇商,不得不随着内廷企业扩产。 整个顺天府一带,都开始了忙碌,平常连个闲人都看不见。 朱由检此前对顺天府的整顿,成效显现出来。 北直隶也受此影响,被调动很多资源。 其他地方则因为天高皇帝远,是否战时状态影响并不大。 甚至很多乡村,根本不知道进入战时状态。 唯有苏松新区,像顺天府一样迎来了大发展。 刘理顺掌握着查抄楚藩的钱财,资金并不缺乏。苏松新区还有很多雇工,是各地向往自由的奴仆跑了过来。 安置他们本来是让人头疼的事情,战时法案一出来,刘理顺顿时知道该怎么办: 他参考朝廷的国资委,组建了苏松新区国资委,然后招募高级工匠和工程师,作为管理层办厂生产。 这些产品都是朝廷需要的,根本就不愁卖出去。只要保证质量,就能稳定获利。 追求暴利的商人或许看不上,雇工们对此却很喜欢。苏松新区的人心一下大安,工人们都安定下来。 他们生产的成衣、罐头,很受前线欢迎,从南洋进口木料生产的帐篷、船只,更是把衣食住行都囊括了起来。 以至于朱由检都不得不感叹: 前线的武器靠北方,生活物资则主要靠江南。 这片手工业极为发达的地方,终于被朝廷利用起来。(本章完) 第874章 垄断组织萌芽(求订阅) 吴淞区。 这是苏松新区的一个区,以吴淞江所为基础,整合了吴淞江西岸的土地。 按照皇帝的规划,整个苏松新区,都是当成产业园规划的。 其中纺织产业园,就座落在吴淞区。 顾炎武和苏州织造合作的工坊,就建在了在这里。在去年底的时候,就已开工运转。 此时,他就在和张彝宪商议,扩大织造工坊: “后勤部的订单下来了,要求我们在制造夏装之外,还要做秋装、冬装。” “这可是一个大订单,至少要忙几个月。” “如果在九月前做不完,还有可能违约。” “顾某打算增资五千两,不知公公怎么看?” 张彝宪笑着说道: “顾校尉新婚燕尔,怎么这么快就忙起来?”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如果苏州织造也增资,那你们顾家的工坊,总资产就超过了一万元。雇工也多半会超过一千,可以称为大企业。” “这朝廷对大企业的政策,顾校尉不会不知吧?” “你确定要把百分之十的股份,交给员工持股?” 顾炎武笑着说道: “皇上定下这个政策,就是鼓励工商业主对员工分利,培养出更多的恒产者。” “顾某身为有志于大同的读书人,怎么会反对这个政策?” “实话说,顾某还打算让新区国资委以地入股,同样占一成股份。” “这样顾氏工坊的公有股份就达到两成,在将来成为较大企业也没妨碍。” 张彝宪笑着摇头,指着顾炎武道: “就算你不让新区入股,成为较大企业也没妨碍。” “内廷同样属于朝廷,苏州织造是内廷企业。” “只要你分一成股份给员工持股,就算将来成为巨企,咱家也能行方便。” 顾炎武哈哈大笑: “张公这是同意了?” “那可要尽快扩产,不耽误这个机缘。” “我家里的老母都催着,她和内子都在忙着这件事。” “不怕公公笑话,我这次拿出的五千两银子,还有内子的嫁妆在里面。” 张彝宪同样大笑,羡慕地向他说道: “顾校尉真是娶了个好夫人。” “将来外出立功,不用操心家事。” 这恰好说到了顾炎武的痛处,他有些惋惜地叹道: “顾某何尝不想外出立功,可惜没机会啊!” “只是苏松新区刚办,皇上吩咐我留在这里。” 这种皇帝的亲自嘱咐,是寻常官员求不得的。 但是对顾炎武来说,他却宁愿没收到。 那样他就还有可能被调走,北上汇合孙应元等人。 如今,他只能看着战友们上前线,自己在后方坐叹。 张彝宪听到这话,心里的羡慕之情,简直就要溢出来。 他是内廷的高级太监不错,但是对皇帝的亲自指示,仍旧很少收到。 哪像顾炎武这样,一直被皇帝关注。 甚至连他新婚,皇帝都特意下旨贺喜。 现在,他只能辅佐好刘理顺、顾炎武,做好新区的工坊转产。期待被皇帝注意到,认识他的能力。 在新区各方的齐心协力下,苏松新区生产的物资,很快提升了一大截。 尤其是皇帝提倡的成衣制造业,发展最是迅猛。 顾炎武的织造工坊,就从之前的纺纱、织布,向着制衣转变。 前线对军装的需求,几乎无穷无尽: “十万双,又是袜子。” “这袜子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前线的人都在吃袜子吗?” 驻扎工坊的军代表道: “顾校尉这就不知了,袜子在前线的作用可多啦。” “不但能用来穿,还能用来装东西。” “辽东那边的风沙大,战士们把它套在火铳上防沙子,效果可好多了。” “我估计十万双还不够,会有更多的订单下来。” “顾校尉最好准备一下,想办法继续扩产。” 十万双袜子听起来不少,但是对前线六万多将士来说,每人两双都不到。 这一批主要用于辽河两岸的士兵,优先补给他们。 处于战争中的士兵,服装磨损速度特别快。更何况袜子易臭,很多懒得洗的士兵,经常直接丢弃。 手握皮袄银等津贴,这些人对购买袜子根本不心疼,通过士兵委员会和集议会,发出多采购袜子的提议。 后勤部对这种要求当然不能无视,更何况还有个鼓励人们穿袜子、取代缠足的皇帝。 所以采购袜子的请求被批准,顾炎武收到的就是第一批,还有更多的订单会下来。 这让顾炎武欢喜的同时,不禁有些头疼。因为他的织造工坊刚扩大没多久,实在没有能力继续扩充。 在他回到家中提起这件事情后,他的新婚妻子王氏道: “我看这袜子又不难做,分出去让那些农妇去做不就行了?” “咱们家多少也有几百亩地,租种的佃户不少,可以把这些活分给他们。” 顾炎武闻言一喜,握着王氏的手道: “夫人真是贤内助,这可解决了大问题。” “我这就和爷爷说说,把佃户们都召过来。” 通过爷爷顾绍芾召集了佃农,顾炎武又带来了织造工坊的高级工匠,向他们传授做袜子的技巧,号召有闲工夫的佃户,都来领针线布做袜子。 顾氏的家声还算不错,尤其是顾炎武受到皇帝重用后,率先实施了限租限田。这些佃户虽然以前没做过袜子,却都愿意相信顾炎武。 他们在计件获得收益的情况下,很快就做好了十万双袜子。甚至还有人发动亲戚,一起来家中做工。 有些顾氏族人在看到做袜子的收益后,都向顾绍芾抱怨,说顾炎武宁愿便宜佃户,都不愿用自家人。 顾炎武哭笑不得,只能在下一批订单到来时,分给他们一些。 这些人纷纷注册了个体户或小企业,围绕顾氏织造工坊,统一原料采购、统一销售渠道。甚至连品牌和价格都统一,不允许私自降价。 这种未来在江南很盛行的行业联盟,开始萌发出来。越来越多的江南人,被卷入这种组织。 以至于朱由检看到后都惊呼: 资本主义刚萌芽,垄断组织就来了。 北方企业以朝廷控股、参股为主,盛行托拉斯、康采恩。 南方企业以宗族、行会为主,盛行卡特尔、辛迪加。 四大垄断组织形式,在大明都有萌芽出现。(本章完) 第875章 从一汉当五胡到一汉当三胡(求订阅 江南发生的变化,暂时还影响不到朝廷。 时间进入四月,殿试终于举办。 这次殿试的规模,前所未有的庞大。各科贡士八百人,都能参加殿试。 如此多的人数,皇极殿加上两庑都装不下。最终仿照御门仪,把他们安排在皇极门空地上考试。 每个学子都分到了几案,还有坐垫、支蹱,跪坐在上面答题。 此次考试的试题,不出意外和辽东之战有关,还有君臣民共治、财政经济等内容。 每个贡士都可择其中之一阐发,写出一篇策论。 鸿胪寺官员大声宣读,同时有礼部官员向考生散题: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与周天子共治天下者,贵族也。 与秦汉共治天下者,功臣也。 与隋唐共治天下者,门阀也。 与两宋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 今朕欲与臣民共治天下,诸君何以教朕?” “又曰:东虏本我属夷,地窄人寡,一旦称兵犯顺而三韩不守,其故何欤? 如今重兵防虏,奴不灭,兵不可撤,饷不可减。 今欲灭敌恢疆,何策而效?” “再曰:钱粮阙额,言者不体国计,每欲蠲减。 民为邦本,朝廷岂不知之,岂不恤之?但欲恤民,又欲赡军,何道可能两济? 屯田盐法,诚生财之原,屡经条议申饬,不见实效,其故何欤?” “尔多士留心世务久矣,可择题对答毋讳。朕将亲览焉。” 三个题目,都是朝野关注的大问题。 众多贡士看着试题,一个个苦思冥想起来。 擅长经义的,自然选择第一道题作答。 但因为君臣民共治去年已举行征文,写得不够好很难在殿试上出彩,留心边事的大多选择第二题。 还有明算科的贡士,大多选择第三题,他们需要展示自己在财政经济上的才干。 张溥是进士科的经魁,同时也是明算科魁首,但他在思索之后,最终选择了第二题—— 毕竟君臣民共治的文章,被人写得太多了。他若在这个题目上写得不够好,成了状元必然有人质疑。 但是选择第三题,同样也有隐患。那就是容易被人当做经济上的专才,被用在户部衙门。 有志成为宰辅的他,当然不愿意自己被局限。再加上他是苏州人,根本不能当户部大臣。 考虑到皇帝重视边事,连不擅长边事的首辅在战时都要靠边站。张溥决定展示自己在边事上的能力,免得皇帝把自己完全当文臣看。 不过若写战略,在面对枢密院诸公制定的方略时,不免被人指出缺陷。 最终,他从皇帝去年提过的一个观点出发,挥毫写就了一篇雄文: “臣对: 臣闻汉将陈汤曰: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 从一汉当五胡到一汉当三胡,何也? 此为铁器时代、铁器技术外泄之害也……” 从汉胡之间的战力变化出发,指出在铁器时代、铁器技术外泄的危害。 并从大明封锁草原铁器、让草原越来越衰弱,指出建虏之所以难打,就在于接收了大明遗留在辽东的技术。必须加强封锁,甚至针对性破坏。 在进入钢铁时代的当下,对钢铁技术、煤铁技术更应该严格保密,避免外夷用优质钢铁制造武器。 同时,因为军事上已进入火器时代,要严格限制火器技术外泄,避免被外夷学去…… 这篇文章从武器技术出发,却又不局限于技术,谈到保密等制度。 建议朝廷按照内藩、外藩等级,给不同的藩属售卖不同等级和数量的武器、制定各国钢铁产量的比例,防止出现建虏这样实力强大的反叛外夷。 如此独辟蹊径、高屋建瓴,让朱由检看到之后,顿时拍案叫好: “张天如已成才矣!” “此为宰辅之文!” 当即点了他为状元,又点了他的弟子吴伟业为探。 榜眼则点了个北方人,山东出身的左懋第—— 此人是明法科魁首,进士科也榜上有名。因为兼中两科,被朱由检排在吴伟业前面。 至于朱由检很欣赏的刘宗周弟子章正宸,因为和张溥、吴伟业一样是南方人,即使朱由检再欣赏,也只把他定为二甲。甚至都没有点为传胪,避免刘宗周被诟病。 这个结果出来后,朝野众人都是惊呼欢庆: 自从商辂之后,大明又一次出现三元及第的状元。 而且是连中三元,中间没任何阻碍。 这样的祥瑞,当然要普天同庆。 辽东战事带来的紧张,都被消散了一些。 张溥的“文曲星”之名,变得更加响亮。 就连他的弟子,都是探之才。 这让张溥的住所门庭若市,人人都认为他有宰辅之姿。甚至有可能像商辂那样,成为紫阁功臣—— 三元及第对文官来说,可谓极大的加成。不但进翰林院不需要考庶吉士,就是在遇到其他事情时,都比旁人的机会多几分。 例如商辂,他的功绩在紫阁功臣中不算突出、甚至列为紫阁贤臣都不会有人叫屈。但是却从没有文臣质疑他紫阁功臣的资格,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三元及第。 张溥在众人的吹捧下,一时也有些飘飘然。 尤其是在御赐游街、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布满鲜的长安街后,他的这种心态,可谓达到了顶点。 人在得意时就容易犯错,张溥也没幸免。 在琼华宴即将举办前,张溥为吴伟业的集子撰写序文,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按照惯例,新进士的文章刻印,应当由房师作序,以建立门生关系并公布于众,宣布某某是本人的门生,将来也是这个人官场派系的一员。 张溥不顾惯例,为自己的弟子吴伟业作序,无疑是在抢吴伟业房师的工作。甚至严格来说,是在不承认两者的师徒关系。 作为房师的李明睿,感觉很没面子,扬言要削吴伟业的门人籍。连琼华宴都没参加,托病没有前去。 朱由检在琼华宴上看到张溥面色如常、吴伟业却没有高中探的高兴、甚至师徒间还有些隔阂,才在询问之后,得知这件事情。 早就有心破除文官网络的他,顿时笑着说道: “朕道是为什么,让你们起了生分?” “梅村你先来说,你的一身学问,是哪个师长所传?” 吴伟业看了看张溥,虽然对他打破惯例让自己处境尴尬有不满,却还是恭敬地道: “学生一身学问,除了启蒙先生外,皆是业师西铭先生所传。” “西铭先生张公,永远是臣的恩师。” 朱由检击掌叫好,向一众新科进士道: “听听,这才像话!” “业师是什么,那是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 “座师算什么老师?拉帮结派而已!” “你们都是朕的门生,要什么座师、房师?” “今后师生之间,同样按三互法回避。” 明确否定了座师、房师等老师,规定只有业师才是正经的老师。 如果有人非要多认几个老师,那就在履历上登记,在面对这些老师时都要回避。 按大明的从卑回避制度,学生将极为吃亏。(本章完) 第876章 选择论和选择权(求订阅) “啪嗒”一声轻响,吸引了朱由检的注意力。 他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大学士杨景辰,不慎跌落了酒杯。 想必是听到自己有关座师的说法,心中惶恐不安。 心中念头转动,朱由检面上威严道: “怎么?” “杨学士是不赞同朕的说法吗?” “想要当所有进士的座师?” 杨景辰心里这样想,但是此时哪敢? 别说他现在只是次辅,就是成了首辅。以他曾经属于阉党的身份,皇帝拿下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没有人会为他喊冤,叫好的比比皆是。 所以他面对皇帝凛冽的目光,急忙就解释道: “圣明无过陛下,座师确实称不上老师。” “臣不过主持一次会试,哪里敢当所有进士的老师?” “就是让臣教导,臣也教不过来。” 一番话说得有趣,朱由检的神色缓和过来,点头赞许他道: “你这话说得不错,是有自知之明的。” “朕知道你们认座师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用拿旁的理由糊弄朕。” “官场无派,千奇百怪,有几个臣子能当孤臣呢?” “官场上拉帮结派是常事,宗族、亲属、师徒、乡党……都是维持派系的手段。” 说着这番有些诛心的话,朱由检扫视脑门见汗的杨景辰、还有一众不安的新科进士,继续道: “这些事情,只要摆在明面上,不搞成党同伐异、因私废公,朕就能够容忍。” “但是同乡、同族、同宗,还有亲属、师徒、同社的回避制度,都要规范起来。” “像是杨学士,你主持会试有功,当然可以收门生。只要做好报备纳入档案,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朕许你最多收一百名门生,副主考官同此。” “其余各房考官,可以收二十名。” 明确了座师收徒的制度,把这个潜规则放在明面上。 至于以后还有人按潜规则秘密收徒怎么办,那就看会不会被人察觉,被攻击结党营私。 杨景辰擦了擦头上冷汗,知道皇帝并不是针对自己。 自己只不过恰好赶上这件事,被皇帝当成整顿座师制度的靶子。 完全靠皇帝才有如今地位的他,当即就拥护道: “陛下命臣主持廉政司法,臣却一直没发现回避制度的缺陷,实在汗颜不已。” “请陛下放心,臣在回去之后,立刻起草奏疏,完善官场回避。” 这种顺着竿子往上爬的做法,让新科进士大开眼界。这是明晃晃地把皇帝的吩咐,当成自己的功绩。 但是在崇祯朝,朱由检和群臣已经习惯了。很多臣子都是跟着他的指示走,鲜少自主发挥。 —— 勉励了杨景辰几句,朱由检又向一众新科进士道: “是否拜座师,也不是强制的事情,要看你们自己。” “所有座师收徒都要自愿,师择徒,徒亦择师。” “科举考试,定然会越来越公正的。” “不要以为你们是因为座师,才能科举登第。” 这番话说得漂亮,其实却没有多少人相信。 多少人是被座师、房师赏识,才成为了进士。 又有多少人不得赏识,一直蹉跎下去。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写文章不像比武,哪里能轻易分得出高低。 文官之所以愿意拜座师,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座师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当然,也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就是明算科的进士。 这些人完全是靠本事考上来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们对拜座师就不太热衷,只是按惯例找个官场派系。 此时皇帝说可以不用拜座师,一些反感拉帮结派的进士,就有了拒绝拜师的底气。 尤其是张溥,他知道自己登科或许有杨景辰的照顾,但是最大的原因,却是当今皇帝。 他当即就赞同道: “陛下此言甚妙!” “君择臣,臣亦择君。” “何以师徒之间,不能相互选择?” “否则按时下的惯例,那些天启五年的进士,岂不都要拜顾秉谦、魏广微为座师?” 这两人都是阉党大学士,天启五年的进士,没少受到他们连累。 此时张溥这番话一出,很多进士顿时心有戚戚—— 纵然他们这一科的主考官杨景辰、成基命很受皇帝看重,但是焉知以后就没问题? 尤其是杨景辰,那些鄙视阉党的,对他是有些看不上的,根本就不愿拜座师。 在张溥出言之后,他们都附和着要择师。 座师和门生的双向选择,就从这一科开始。 对于之前拜的座师,朱由检则宣告作废,向他们道: “所谓师长,应当如同长辈。” “朕所说的老师,是指缔结正式关系、能够登堂入室、被当做长辈的老师。” “学生也可称门生,是为入门弟子。” “那些没有正式入门、也没有见礼报备的,则称不上是师徒,只是教师和学生而已。” “今科没正式行礼、成为入室弟子的,就不算拜了座师。” “师择徒,徒亦择师,可以不选座师。” 这个口谕,宣告了原本的座师、门生规矩作废。并且对师徒关系也做了规范,明确入室弟子和普通弟子的区别。 两种师生关系的约束力也完全不一样,门生要把老师当成师长对待。普通的学生对教师,只需要保持尊重而已。 这让一些饱受老师约束的年轻人,感到高兴不已。 因为他们完全可以不拜师,不听某些人的教诲。 另一些上了年纪、已经开馆授徒的进士,则是很不高兴。 因为没有了师徒名分,他们还怎么约束学生? 不过朱由检是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态度的,在各大学堂开办后,他就知道传统的师生关系必然要改变。 如果不这样做,各大学堂的教师,会通过师生关系,纠集出庞大的派系。 他现在既是未雨绸缪,也是借题发挥。 为了固定这种改变,他向一众进士道: “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是夫子的谦虚。”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以拜很多老师,但不可能随很多老师深入学习。” “也不可能拜很多老师为长辈,以后供养他们。” “朕以为正式拜下的老师,不应超过三人。” “这些人的关系都要纳入档案,否则可以不认。” “今科庶吉士馆选,翰林院推行导师制。” “这是正式的师徒,望你们好好准备。” 这件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很多进士都有耳闻。 尤其是钱谦益到处聘请翰林学士和翰林供奉这件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听到皇帝把翰林院的导师定为正式师徒关系,他们一个个都很兴奋—— 这些人的地位可比普通的房师高多了,他们拜了导师,就是找到一个通天阶梯。 各位进士对考庶吉士更加在意,有些人还认为现在的庶吉士,才有国初进士的地位。 那些被钱谦益邀请来的致仕大学士,听到皇帝的这个说法后,同样也很喜悦。 因为皇帝说了这种正式的师徒关系是要记入档案的,徒弟还有供养老师的责任。 他们收了徒弟就相当于家中多了个人才,自己的后辈将来能够借力。 所以他们对师徒关系的改变转为支持,认为皇帝这是在重制礼乐时规范师徒制度,而非是胡乱拆散师生关系。 —— 张溥万没想到,皇帝因为自己和吴伟业的事,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师徒关系。 他心中既有些感动,也感受到压力: 座师门生制度是几百年传下来的,哪有那么好改变? 自己作为出了头的椽子,少不了要面对攻击。 吴伟业的脸色更是有些白了,还是年轻人的他,根本就不知如何面对。 张溥心里到底关心这个弟子,向皇帝请求道: “梅村入京之前,就定下了婚期。” “如今考中探,请陛下允许他回乡完婚。” 朱由检笑着说道: “大登科后小登科,这是双喜临门。” “你的婚嫁朕准了,可以销假后再入翰林院。” 让吴伟业以正七品编修身份,回到家乡完婚。 吴伟业看到这一幕,对皇帝感激不已。 对特意让自己回乡的老师,更是铭感五内: 他知道,老师是担心自己在接下来的风波中受诘难,所以让自己回到家乡去。 迎接惊涛骇浪的,将只有老师一人。 这让他感动之下,恨不得向老师说自己要留下来。 但是面对皇帝已答应的事情,他又实在没有勇气推翻。 最终,他只能在琼华宴后,和一些落第的举子一起,返回家乡完婚。 张溥则昂首走入翰林院,迎接各种挑战。 —— 此时的大明官场,在经过二百多年的累积后,各种或明或暗的规矩,已经登峰造极。 例如翰林院中,后加入的见到先加入的,就必须自称晚进。众人聚会的时候,也要坐到角落,有命令就唯诺唯谨。 但是张溥入翰林院后,却是任意临事。能答应的就答应,不答应的就说否。 代天子拟定诰命时,文稿信手写就,还能得到皇帝称赞。 翰林院的老人,对他嫉恨不已。他在翰林院中,可谓颇受孤立。 就连先前有心收他为弟子、收编所谓科学的钱谦益,见他这个表现都有点不敢收了—— 因为他知道张溥这样做,在官场很容易招是非。 最终,他以张溥已经拜大学士徐光启为师为由,建议让徐光启同致仕大学士一样,来翰林院兼任导师。 朱由检对现任大学士收徒扩大势力虽然有些忌讳,却不包括这种已经形成的师生关系。他对此特意批示,准许徐光启去翰林院当导师。同时规定所有大学士收徒,都要主动报备。 张溥在翰林院终于有了导师,那就是他原本的老师徐光启。 陈子龙同样如此,他在以元士身份考入翰林院后,同样继续拜徐光启为导师。 两人跟着徐光启做学问,完成身为翰林的考试—— 在新定下的制度中,每个翰林院官员都要参加考试,标准是每年至少要在翰林院学刊上发表一篇论文。 想要学成散馆,还需要写一本专著出版。 想一直留在翰林院,更需要论文或专著言之有物,被评优秀作品。 可以,这是朱由检打造的学术机构,培养学者和学者型官员。 张溥、陈子龙就是第一批试验品,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左懋第、章正宸等新科进士。 就连陈继儒、孙奇逢、艾南英等元士,也在钱谦益的劝说下参加了考试,成功考上庶吉士,成为翰林院官员。 他们每个人都分到了课题,研究某个方面。 例如陈继儒就是研究历代女子地位,艾南英则研究华夷关系。 孙奇逢对于在翰林院当官没多大兴趣,他考庶吉士的原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学问。 在考上庶吉士后,他就回师范学堂教书了,但是也接下了研究历代学堂的课题。 张溥的课题,同样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他要根据琼华宴上说过的“君择臣,臣亦择君”这句话,写出一篇《选择论》: “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可以自主选择人生。” “这是多么崇高的目标啊!” “真的能达到吗?” 感叹着皇帝向自己说过的话,张溥觉得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官员还怎么管百姓?主家还如何管奴仆? 如果实行不好,天下都会大乱。 不过想到皇帝让权于民、释放奴婢,他又觉得皇帝真在这么做,如今不过是让他总结理论。 陈子龙听到他的话语,则是敬佩赞叹道: “当今陛下,真是天纵英才,竟然有这么多新理论!” “凭借这篇《选择论》,咱们科学派的民主大旗,定然可以立起来。” “眉公听到后一定会很高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说民主。” 向张溥说了一下科学派如今的动向,指明陈继儒、陈仁锡加入科学派后,一直在鼓吹民主,想要把民主和科学并列。 这件事情,陈子龙并不反对。但他认为掌握民主旗号的人,必须是张溥—— 避免科学派分出民主派,以后内部分裂。 张溥听到之后,对皇帝为何安排自己写《选择论》,有了更深一层认识。 看来皇帝一直对科学派很关注,扶持他发展科学派。不然不会连这些都能注意到,帮他稳固地位。 心中感念之下,张溥在陈子龙鼓励、陈继儒等人的帮助下,按照皇帝的提示,写出了一篇《选择论》。 他从孟子的君臣观出发,指出君臣之间的关系是双向的,“君择臣,臣亦择君”,君臣之道,恩义为报。 并从君臣能相互选择出发,指出师徒之间的选择也应是双向的,民对官同样能双向选择: 官员可以管理教化民众,民众也可以拒绝官员的管教,通过议会弹劾甚至罢免官员。 并指出民主的本质,就在于民众有多大的选择权。 能真正贯彻选择权的,才是真民主。没有选择权的话,只是在糊弄民众而已。 朝廷制定的志愿选官法、婚姻自主权等措施,也被张溥总结,认为是在给选择权。 无论官吏还是百姓,都应有越来越多的选择,获得自主选择权,让每个人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这篇文章,发表后引起轰动。并且在未来越来越深入,成为大明选举的根基。 整个大明的制度,都因此而改变。(本章完) 第877章 包衣没有选择权(求订阅) 选择论和选择权的提出,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因为在传统的秩序中,是不提倡选择权的。 就连朱元璋,都因为不喜欢孟子的“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命刘三吾删去这些,修撰《孟子节文》。 所以张溥以孟子的君臣观写出《选择论》,让看到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张天如,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这种话都敢说。” “他想选择皇帝吗?” 这是心怀恶意的,攻击张溥想选皇帝。 否则为何会引用马援的话,说什么“君择臣,臣亦择君”? 还有些敌视张溥的,例如因为张溥失去了很多门生、几乎沦为笑柄的李明睿,找到老师王在晋道: “恩师,张天如以邪说乱政,都察院没人弹劾吗?” 想要把这件事上升,拿到朝堂上讨论。 王在晋有些疲惫地道: “管?” “怎么管?” “这可是发表在你们翰林院学刊上的。” “你说背后是谁的授意?” 李明睿脸色一白,喃喃道: “恩师是说……陛下?” “陛下怎会认同这无君无父之言?” 王在晋斥责他道: “什么无君无父?” “你以为什么都能选吗?” “张溥都不敢说民众可以选官,更别说去选皇帝。” “还有你的父亲,那是你能选的吗?” “外面一些闲人的话,难道你也会信?” 李明睿这下有些赧然了,他只是想给张溥个教训,根本没想这些。 但是想到皇帝说的对外传播有纪律,他又说道: “总不能任由邪说乱政,民众误解怎么办?” “万一真有人跳出来要选皇帝,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王在晋微微点头,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有御史愿意弹劾,自己也不介意推一推。 但是让他主动攻击张溥,他是不会做的。 擅长明哲保身的他,可不愿因为弟子的小怨,和皇帝面前的红人过不去。 在朝中任职两年来,他已经认识到皇帝对自己没那么看重。 让自己担任左都御史,只是为了牵制孙承宗。 但是辽东之战开始后,孙承宗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他的作用也越来越小,已经不怎么被皇帝放在眼里。 如果将来孙承宗回朝,他就可能去职。 王在晋对此不甘心,但又没什么办法。 因为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按照七上八下的新规矩,下一届很可能致仕—— 这是致仕制度规范后,所定下的新规矩。 意思是如果年龄在六十七岁的,皇帝还可能下特旨留任一届,等到下一届七十岁致仕。 六十八岁及以上,那就基本不可能留任了。只要不是朝廷实在离不开,皇帝就不会留任。 王在晋到明年换届时六十九岁,他又没有什么特别被皇帝看重的能力,留在朝堂上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想到孙承宗有可能成为公侯,甚至回朝堂担任枢密,他又实在不甘心,上了一份奏疏道: “自从国初以来,鲜少有勋臣担任卿相。” “臣以为当申明此例,禁勋臣预九卿事、禁勋臣为大学士。” “现任大学士、九卿,不得封子男以上爵位。” 这篇奏疏,明面上对大学士和九卿的封爵进行限制,其实又限制了勋贵担任九卿和大学士。 即使在辽东之战的背景下,也吸引了很多大臣的注意力,并得到他们的支持—— 就连首辅韩爌,此时都没信心成为公侯伯,更别说在任上被册封。 受影响的只有孙承宗、袁可立,他们是最被皇帝看重、在辽东之战后有可能获得高级爵位的人。 朱由检此时正靠他们打辽东之战,所以对王在晋此时上疏挑事,心中非常不满。 不过还不等他发作,主动避嫌的袁可立,便上疏支持这个提议: “按照国朝惯例:凡公侯伯之任,入则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领将军印为大帅督,留都关筦钥辖漕纲,独不得预九卿事。” “前面陛下便禁宗室出身进士预九卿事,臣以为当规范这个惯例。” “在职大学士和九卿,也不能封高级爵位。” 朱由检这下不解了,召来询问袁可立道: “难道卿就不想成为公侯伯吗?” “不以公侯伯赏赐,前线主持战事的总督、督师,立功有何动力?” 袁可立正色道: “为君效力,本就是臣子的职责,高爵或高官足以酬劳他们。” “怎么能既想得到高爵、又想在朝中担任高官?” “臣虽是枢密同知,却不敢做此想法。” “纵然阳明先生,也未在封爵后担任卿相。” 明确表示高爵和高官不可兼得,任何人必须自选其一。 这对预防出现权臣是好事,朱由检感受到了袁可立的忠君之心,很是感慨地道: “若是功臣皆如卿知进退,焉会有国初之事?” “不过朕也不能亏待功臣,该给大臣封赏的功劳,都要先记下来。” “等到致仕之时,一并予以赏赐。” 同意了这个规定,命刘宗周在拟定礼法时加进去。 又向袁可立道: “既然朝堂上都把袁卿当九卿,那就应该有九卿的权力。” “传旨:枢密院、理藩院掌院,同都察院、大理院掌院一样,视同九卿看待。” “以后常参会议的九卿、还有九卿廷推,同样都能参与。” 明确四院掌院的地位,同政务院六部尚书同级,都是九卿之一。 这个规定对袁可立和黄立极的影响并不大,因为他们以前也被皇帝要求参加常参会议。 但是却明确了两个衙门的地位,让枢密院和理藩院能和其他两院并列。 袁可立谢过皇恩,又想起一件事情,犹豫之后说道: “臣在翰林院学刊上看到张天如的《选择论》,民间亦多有报纸讨论。” “这件事虽和辽东战事关连不大,却颇影响军心。” “臣以为如今正处战时,应当令行禁止。” “待到和平之时,再探讨所谓的选择权。” 这番话引起朱由检的重视,让他认识到自己此时推进民主,似乎有些过火。 所以他从善如流地道: “先生说得不错,现在确实不是讨论选择权的时候。” “朕会给张溥安排其他事,转移舆论热点。” —— 在袁可立离开后召见张溥,笑着向他说道: “天如之前没信心写好这篇文章,实在太谦虚了。” “朕看你写得挺好嘛,连袁枢密都惊动了。” “若非是他提起,朕还不知道你的《选择论》对战事都有影响。” 张溥听到袁可立竟然在皇帝面前告自己的状,这下也有些惶恐了。 他面对韩爌、钱谦益还不怕,但是面对袁可立这位战时宰辅,却不得不表示敬重: 因为谁都知道,袁可立才是当今皇帝最看重的人。 大明的兵权在当今皇帝登极后,一直掌握在袁可立手里。 如果袁可立要把他赶走,即使皇帝也会考虑。 所以他急忙说道: “学生无能,写的文章不完善,引出这么多风波。” “今后定更加谨慎,不致影响战事。”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谨慎是好事,至少不会因为疏忽犯错。” “等你当了宰辅承一国之重,就知道一个微小的疏忽,会带来多大损坏。” 趁势提点了张溥一番,朱由检拿着他的《选择论》道: “所谓自主选择权,应该明确为有限选择。” “任何人都不能无限选择,选择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东西。” “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选择权同样要权责合一。” 张溥恍然大悟,对所谓的选择权更明白了一些。 同时也明白皇帝不反对他提出的选择论,只是希望更完善。 对于民间一些人的攻击,张溥也主动在皇帝面前辩解道: “所谓选择,只能选能选的东西。” “人生于天地之间,天地便不能选,任何人都要敬天礼地。” “君父同样不能选……” 朱由检打断他道: “君父是不能选,但是为不为君主效力、为哪位君主效力,却应该有选择权。” “就算是朕任命官职,臣子也可以辞职不干。” “关羽挂印封金,不认曹操为君主,这就是他的选择权。” 张溥这下明白了,皇帝虽然反对选皇帝,却认同孟子所言—— 或者说否认不了孟子的言论,掌握它的解释权。 所以他急忙根据皇帝的话阐发,认为臣民对君主的选择权,在于愿不愿效力。 并因为袁可立提到的令行禁止,认为战时敌人打过来、臣民都没有逃避责任的选择权。 朱由检满意点头,又道: “亲属之间的血缘关系,同样是不能断。” “但是是否认这门亲,是否绝交,却应该有选择权。” “例如有汉奸投靠建虏,他的父母要断绝父子关系,不认这个汉奸为自己的子女,你说该怎么办?” 张溥毫不犹豫道: “当然应该承认!” “这是《左传》提到的大义灭亲。” 朱由检继续问道: “如果断绝关系后还享受好处,只是为了避免逃避惩罚呢?” “朝廷该不该承认他们的断绝关系?” 这下张溥麻爪了,因为按现在的连坐制度,汉奸投靠外夷,亲属应受到连带惩罚。 如果朝廷承认断绝关系,该施加的惩罚怎么办? 这些人的血缘关系是断不掉的,将来外夷打过来,他们顺其自然地享受汉奸亲戚带来的好处。 朝廷若是承认,就是给他们逃脱惩处的机会。 一时间他的头脑也有些乱,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大义灭亲。 朱由检此时说道: “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必须要恰到好处。” “选择权没有不行,民众会感觉压抑。” “但是过火了同样不行,所以应该是有限选择权。” “例如这个亲属关系,在斩不断的血缘下,选择就是有限的。” “即使声明断绝关系,同样应因为血缘关系承担责任。” “好比一个人不想为父母养老送终,以父母不慈为由断绝关系,难道要朝廷帮他把父母养起来?” “必须要让他以血缘关系和曾经受抚养支付赡养费,而非朝廷承担这个责任。” “同样,父母也没有弃养未成年子女的权力,他们在这方面没有选择权。” 由选择权谈到具体政策,张溥对治国理政的复杂,认识更多一些。 同时也为自己的理论能指导国事感到兴奋,总结道: “选择权是有限的,应该权责统一。” “每个人都不能以选择权为理由放弃责任,同时不应该侵犯另一个人的选择权。” 这个认识,让朱由检大为欣慰。 让张溥继续深入,多写出几篇文章来。 尤其要配合战时措施,支持辽东战事。 指出外夷杀过来的时候,不会给人选择权。 尤其是建虏八旗制度下的包衣奴才,完全没有选择权—— 沦为包衣后不但自己要做奴才,后辈子孙同样,世世代代都没有选择权。 这种野蛮的制度,张溥此前没怎么注意。 此时听皇帝提起,他决定好好研究,用选择论大力批判。 —— 谈了这些之后,朱由检又向张溥道: “选择权的事情,现在不宜深入讨论,用它支持战事即可。” “你是有大才的状元,也不应该专注务虚,需要做出实事来。” “通州兵工厂的管理办法,很是显出了效果,也出现一些问题。” “你以皇家科学院管理分院代掌院的名义,去调研解决一下,整理出一个制度来。” “这是关系到前线装备、还有后方生产的大事情,务必要办漂亮,拿出你的能力来。” “朕允许你招收人员加入管科院,秀才、举人皆可。” 给了张溥负责管科院的权力,把他从翰林院那个充满旧制度残余的地方拉出来。 让张溥去整理三结合制度,趁着战时管制,把这个管理办法在所有企业推广开。 张溥收到命令后很是高兴,写了两篇《选择权和责任》《敌人不给你选择权》,就把选择论的继续完善交给陈子龙等人。自己挑选人员,前往通州兵工厂调研。 攻击他的人无能狂怒,却再也找不到本人。 通州兵工厂那边,则迎来一群“秀才”。(本章完) 第878章 辽东虎臣,龙虎将军 “嘭!” 牛庄前线,黄台吉听着远处的炮声,怒拍桌案道: “明军欺人太甚,如此小觑我等。” “谁有办法击败明军舰队,本汗重重有赏!” 赏格开出,却没有敢应的人。 不是他们怕了明军战舰,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明军的战船实在太坚固,火器也太利害。 无论他们用火攻还是水战,都没有办法击败。 就连黄台吉都曾派出麾下巴图鲁,乘坐大刀船、小刀船去夺大明战舰。 但是那些在陆地上勇猛无畏的士兵,到了船上连半分本事都没发挥,就被明军用火炮、火铳打死在河里。 纵然黄台吉做好了不顾伤亡的准备,见到这一幕也气得牙痒痒,没有再派人夺船。 不过他们不去夺,明军却得寸进尺,这几天竟然驶入太子河,妄图用炮击逼他们撤出太子河两岸。 黄台吉当然不想撤,询问众将有何办法。 但是众人也无法可想,接替镶红旗主的萨哈廉道: “大汗,明军船坚炮利,想对付它必须用红衣炮。” “不如暂且后撤,等红衣炮铸成后再说。” 前一句话黄台吉认同,也是他一直没放弃的原因。 后一句话他就不喜欢了,脸色阴沉地道: “现在撤了,牛庄寨的明军就会筑堡。” “一个木寨尚且如此难打,让他们筑成堡垒还了得?” “他们在牛庄建大营去打辽阳,咱们还如何退?”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因为他们自起兵以来,就一直对大明攻城略地。 对防守虽然有些规划,却谈不上重视。 如今大明仗着船只突入辽河,才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一些人甚至此时才猛然发觉:如果从牛庄撤了,辽阳就有可能变成前线,沈阳也离之不远。 他们不由在心中庆幸:幸亏先汗把都城从辽阳迁到沈阳,否则他们的都城就实在太危险了。 正在想着,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密集的炮声,有士兵的声音大喊道: “明军又用妖法啦!” “大伙儿赶紧逃啊!” 各种声音皆有,引得众将大哗。 黄台吉脸色铁青地走出帐篷,看到乱糟糟的士兵,还有被明军的炮击打死的人。 他当即命人整军,又斥责范文程道: “不是让你解释明军没有妖器、只是船坚炮利吗?” “怎么还有人说明军用妖法,妖言乱我军心?” 范文程办事不利,被黄台吉斥责之后,当即跪着请罪道: “奴才办事不利,请大汗责罚。” “这几日奴才冒险拆弹,已明白明军的箭弹是什么。” “只要造出合适的火炮,就能发射出去。” “到时候妖器之说定然不攻自破,没有人会相信。” 黄台吉在他请罪时恨不得用鞭打,听到后面几句,顿时转而喜道: “好奴才!” “不枉我提拔你。” “你向后方传信,让佟养性好好铸炮,造出这种炮弹。” 范文程拆开明军的哑弹后,就知道以金国现在的技术,根本就造不出这种炮弹。 但此时大汗正在兴头上,他自然不敢泼凉水。 更何况造炮造弹的任务都是佟养性的,他何必为姓佟的担责任? 听到大汗命令他就急忙离开,去给佟养性写信。 黄台吉此时高兴的事情,最终会发现只是空欢喜—— 纵然他们铸造出了能发射箭式榴霰弹的红衣炮,也根本无法造出类似的炮弹来。 只能捡些明军的哑弹,想办法发射出去。 至于这种哑弹发射后会不会成功爆炸,他们也说不准。 毕竟他们没有雷汞,根本造不出引信。 —— 更何况,明军已考虑过这个可能。 他们断不会允许自己发射的哑弹,被敌人给打回来。 装备部派到前线的观察员,就在辽河大营里向一众将领道: “新的箭式榴霰弹已经造出来了,正在向辽东这边运。” “不但更利于穿破铠甲,引信的击发率也更高,还增加了二次点火装置。” “纵然在空中未爆炸,落地后也会自毁。” “就算威力不如在空中爆炸,也能用弹片和箭头杀伤一片人。” 众将闻言大笑,海军众将更是极为喜悦。 这些日子他们仗着箭式榴霰弹,可是没少发威。 海军之所以能控制辽河两岸,靠的就是这种炮弹的威力—— 建虏但凡敢派兵靠近,就会吃到一阵箭雨。 他们承受不了这种伤亡,那就只会退回。 在海军舰炮的帮助下,辽河旁边的八个营寨,营建得非常顺利。几乎没受到建虏的袭扰,就一个个建造起来。 各个营寨的码头,也让辽河舰队的航行和停泊更加顺利,甚至还安排八寨士兵对河道简单疏浚。 郑芝虎之所以敢派船突入太子河,就是因为辽河舰队在河岸有了码头,能在更近的距离突击。 如今虽然还没有见到效果,但他相信建虏定然会坚持不下去。 侯世禄负责八寨守备,对海军如何作战多有耳闻,此时艳羡地道: “海军有了箭式榴霰弹,真是太厉害了!” “这种炮弹能不能分我们一些?” “有了它建虏更难靠近营寨。” 尤世禄同样提出这个要求,认为这种炮弹用在陆战,同样能发挥极大威力。 装备部观察员面对两位大将,顿时感受到压力。观察团长吴阿衡道: “两位将军有所不知,这种箭式榴霰弹只有用在125毫米的火炮上,才能显出威力。” “用在小炮上里面装的箭头太少了,根本形不成箭雨。” “本官听说装备部在研究150毫米的火炮,以便能形成更大的箭雨。” 如此大的口径,关宁军中只有一些红衣炮能达到,而且发射圆柱形的箭式榴霰弹非常麻烦。 吕公炮的重量则会更大,现在只有海军战船和一些要塞会装备。 所以他们使用箭式榴霰弹的想法,自然无疾而终。 就连孙承宗在了解到箭式榴霰弹的定时引信每一个都相当于钟表后,也只能暗暗咋舌,知道放在小炮上根本用不起—— 小炮想组成箭雨需要的炮弹太多了,大明就算能生产出这么多钟表,朝廷也根本用不起。 所以他只能放下这件事,提出一个新问题: “牛庄坚持半月有余,物资渐渐耗尽。” “海军什么时候能给他们提供补给,或者把人给救回来?” 海军提督俞咨皋看向郑芝虎,郑芝虎满怀信心地道: “海军现在炮弹不足,这几天只是试射。” “等到新一批炮弹来了,我会亲自率兵,炮轰建虏营寨。” “到时候建虏必退,牛庄的士兵想留想撤,都在我们掌握。” 孙承宗闻言喜出望外,当即夸赞郑芝虎道: “不愧是皇上称赞的虎将,芝虎将军当真勇猛。” “若是此战功成,本督亲自为你请功,让天下皆知芝虎将军。” 郑芝虎脸上掩不住喜色,哈哈大笑着表示一定会救下牛庄寨。 —— 三日后,从通州经天津转运来的炮弹,抵达营口码头。 郑芝虎派人接收炮弹后,立刻率领辽河舰队北上。 在八号寨休整之后,再一次驶入太子河。 打头的还是原本的三艘战舰,更多的船留在后面。 建虏上下以为大明战船这次又只是开几炮袭扰,哪想到这次开炮后一直就没停。 很多人仓惶无备之下,被从天而降的箭雨杀死。 黄台吉和众将眼看大明的战船越来越多,才不得不指挥大军后退。 郑芝虎率领十八艘战船各打出二百发炮弹,眼见建虏大军跑得都没影了,他才命人停止,下令道: “瞭望手仔细观看,信号员向牛庄寨打旗语。” “让他们立刻派人接收物资,把伤员先抬过来。” 牛庄寨中,看到大明战舰大显神威的前锋将士,一个个欢声雷动。 在收到船上打出的信号后,佟瀚邦立刻命人去抬物资,同时把伤兵运过去。 甚至在舰炮的保护下渡河,把建虏留在原地的物资都抢走、留在原地的伤兵直接杀死。 牛庄寨的守军和海军一起获得了一千多首级,都是极为欢喜。 佟瀚邦对继续守住牛庄,有了十足的信心。甚至想依靠剩下的士兵,继续把牛庄堡修下去。 牛庄寨的士兵同样对他极为信服,愿意陪着他守下去。 孙承宗得知他的打算后,立刻组织关宁军精锐补充士卒。并打算按照先前的计划,继续在牛庄修堡垒。 他要在牛庄同样修建一座大营,把大明的战线,推进到牛庄、海州一线。 —— 京城,朱由检收到成功救援牛庄寨的消息,顿时极为喜悦。 得知佟瀚邦要继续在牛庄筑堡,他向着群臣赞赏道: “如此斗志,不逊大凌河堡的铁壁营。” “传旨:牛庄守军赐号铜堡营,佟瀚邦升副总兵和旅将。” “救援牛庄寨的辽河舰队,赐猛虎旗。” “郑芝虎赐字虎臣,同样升副总兵,加授散官龙虎将军。” “其余有功将士各有封赏,兵部尽快把名单定下来公布。” 紧握着赏罚之权,对立下功劳的将士不吝赏赐。 同时特意为郑芝虎赐龙虎将军散官,刺激一下建虏。 如果建虏愤怒之下攻打辽河舰队就更好了,大明的海军能够以逸待劳,再次用炮弹杀伤他们。(本章完) 第879章 拉锯战和兵工厂(三更求订阅) 大明斩获了一千多个首级,但是对面的建虏,死伤却不止这些。 一些轻伤的建虏士兵,撤到舰炮的射程之外后,才发觉这次炮弹里的箭头,和之前又有差别—— 完全变成了细长的针形,更便于从盔甲缝隙里钻进去。 钻到肉里面还会翻滚变弯,伤口变得更大。 以建虏的医疗水平,只要有人中箭,是否治好完全是看运气。 短短数日时间,黄台吉便发现后续死去的八旗战士,已经超过了两千人。 加上在战场上直接打死的,三千多人的损失已经接近半个旗,这让他恨得眼睛通红,恨不得和大明的海军硬拼。 尤其是在得知郑芝虎被加授龙虎将军后,他更是气得险些炸出来: “欺人太甚!” “实在欺人太甚!” “明国如此羞辱先汗,毫无讲和诚意。” “本汗在此发誓,与明国血战到底。” 遥祭先汗陵寝,与诸贝勒刑白马歃血祭天。 通过盟誓仪式,再次统一了人心。让遭遇挫败后人心惶惶的金国高层,意志统一起来。 他们都知道,现在是危难之时,应该团结起来。 纵然大汗带他们吃败仗,也不是质疑的时候。 黄台吉稳固了权位,很快就压制了怒火。不再想着如何攻下牛庄,而是安排防御。 他将带来的六个旗各划分区域,防止明军突袭。 对于大明战船走海路袭击,他也采纳范文程的建议,在河流狭窄处修堤坝,再多设铁索、栅栏,阻挡一切船只通过。 郑芝虎率领舰队数次炮击,都没能完全打通航线。尤其是建虏驱赶汉人、朝鲜人拼死修补堤坝,还往河流里扔木材、栅栏、笼子,完全堵塞了上游航线。 他纵然被皇帝赐下猛虎旗,也只能望而兴叹。率领舰队来回巡视,防止建虏用同样的办法切断下游航线。 孙承宗调遣精锐补充牛庄士兵后,看到建虏在舰炮射程外布置防御,更加认识到战争的长期化不可避免: “大明现在海军占据优势,陆军依靠营寨防守尚可,野战却很困难。” “万一再出现赵率教那样的大败,军心就困难了!” 赵率教轻敌遇伏,对辽东各军的影响是重大的。 关宁军的将领,普遍对野战更加谨慎。 如果再来一场失败,甚至有可能让他们丧失野战信心。 即使孙承宗这个督师,也不能逆着大势来。 所以他决定继续先前的计划,在牛庄、海州一线筑城,构筑一条防线。 以这条防线为依托,和建虏小规模交战。通过小战斗积累经验,再进行大规模的野战。 所以接下来的战事,很快就变成了大明在河流和营寨的保护下,在数十里的防线上四处出击。 建虏则处处设防,不让明军冲过去搞破坏。 双方发生了接连不断的战斗,明军初时吃亏,但是在逃到火炮射程后,就能变得安全。 尤其是郑芝虎命海军士兵用旗语引导方向后,各个堡寨很快学会了这一点。 他们利用堡寨中心的信号塔,再给出击的明军配上通信兵,能把用热气球观察的信息,快速传递到前线。 自此,建虏再无法利用地形熟悉围杀明军,反而要小心各路明军在旗语指挥下分进合击,把他们包围歼灭。 明军在这个过程中越打越强,渐渐拥有和建虏野战的能力。 —— 与此同时,大明的后方也在源源不断生产物资,并且利用通航时间送过去。 以便这些堡寨在冬天能守住,来年再次出击。 每个堡寨都存储至少半年的物资,需要的生产能力是庞大的。 尤其是火器越来越重要,前线不断催促着补充火器。 幸运的是大明现在的兵工中心在通州,能够通过运河直达天津,和海运很便利地联接。 张溥带着新招收的管科院研究员,就在这种情况下抵达这里。 看着通州兵工厂鳞次栉比的作坊,他们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通州兵工厂,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座城?” 就连张溥心中,也不禁泛起这个疑问。 他是听说过皇帝用百万现银投资兵工厂,但是却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兵工厂的规模就如此庞大: “难怪陛下让我来调研管理制度。” “这么庞大的兵工厂,只怕比一个县城都难管。” 询问得知,通州兵工厂有等级的工匠,高达一万多人,加上学徒有两三万。兵工厂职工和家属加起来,完全能组成一座城市。 他们依靠这座兵工厂生存,初步建立了体系。 还有人把家人接了过来,打算在这安居。 张溥等人就看到,几个孩童拿着像是转轮火铳的玩具,在那边做着游戏。 还有装满火铳的骡车,在沿着水泥路走过去。 他问兵工厂派来的陪同人员道: “那是火铳,是从那个人家里拉出来的?” “他们家里就能造火铳?” 陪同的人姓徐,是随哥哥来大明的。 他和哥哥徐利铁,已加入大明国籍。 徐利铁更是有少上造勋级,是通州兵工厂的高级工程师。 徐七福则差一点,如今只是四级工匠而已。 但是得益于他哥哥的名声,很多好事都能轮到他,例如这次接待张溥等人。 已经把汉话说得颇为熟练的徐七福,笑着向张溥解释道: “那是王木匠家,马车上拉的是铳身。” “他原本是兵工厂的高级木匠,后来招了几个学徒,自己在家里做工。” “现在靠着做木工,挣的钱比以前多多了。” “兵工厂要求不高的木零件,他都能够制作。” “这战时状态虽然限制利润,订单却源源不断。” “王木匠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我哥哥还多。” 这话像是羡慕,也像是在抱怨。 毕竟他哥哥是高级工程师,比高级木匠的地位高多了。 然而两人的收入却截然相反,高级木匠竟然比高级工程师挣得多。 这让张溥若有所思,明白了皇帝让自己来这里的又一个原因: 通州兵工厂虽然繁荣,却暗藏着危机。 如果都像王木匠这样从兵工厂辞职后自己干,兵工厂甚至有可能崩塌。 他必须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给皇帝拿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来。(本章完) 第880章 民间武人,围攻科尔沁(求订阅) “张溥到通州了?” “他在那里做得怎么样?” 皇宫之中,召集锦衣卫高层开会的朱由检,似是随口询问道。 监控重点人物的动向,一直是锦衣卫的重要工作,尤其是张溥这样被皇帝重点关注的。 为当今皇帝效力几年后,现在的锦衣卫高层都明白: 当今皇帝对某个人越看重,监控就越严密。甚至会安排警卫,光明正大地保护和监视。 如果有人觉得这些人受皇帝看重,不知好歹地为他们打掩护,反而会受到皇帝的训斥。甚至质疑他们的忠心,是不是心向外臣。 郑士毅当然不会犯这个错误,他取出锦衣卫这段时间的情报记录,回答道: “张溥在三日前抵达通州,现在正在通州兵工厂做调研。” “他招收的研究员,有两名出自安全学堂,情报来自他们。” “据他们说,张翰林在通州颇受欢迎,工匠和工程师,都把他当成自己人。” 这就是张溥去年带领雇工争取权益的好处了,他提出的登记工作制、终身雇佣制、八小时工作制……大多都已在通州兵工厂实施。 虽然这个功劳不是他的,但是通州兵工厂的工人见到张溥,还是感觉很亲切: 一位文曲星为他们说话,而且和和气气地询问,他们自然不把张溥当做外人,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由检听到之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派张溥过去的原因。 相比其他人来说,张溥对工人的认识更深刻,在制定管理制度时,会更注重保护他们的权益。 他希望张溥总结出可行的制度,推动大明从农业时代、向工业时代迈进。 赞扬了锦衣卫的工作,朱由检又好奇道: “安全学堂的学生,怎么去当研究员了?” “你们锦衣卫就这样把人才放出去了?张溥也不看他的出身就录取?” 负责安全学堂的南司房提督戚昌国道: “张翰林招收研究员,仿照翰林院选庶吉士,完全公开考选。” “这两个安全学堂的学生都是统计专业的,数算上颇有专长,他们考上之后,就被招收进去。” “至于为何放心,大概是因为张溥收了两人做弟子,成了他们的导师。” 导师和学生是有正式师徒关系的,在前段时间划分的师生关系中,如同君臣、父子。 张溥收了这些人做入室弟子后,对他们当然很放心。不管这些人来自哪,胆敢背叛就是违背纲常,会被天下人唾弃。 甚至锦衣卫猜测,这两个安全学堂学生传回的消息,可能都经过张溥允许。 朱由检对此同样有所猜测,叮嘱道: “不要逼迫情报员监视老师、父母,这是违背常情的事情。” “他们愿意发回消息就收着,不愿意也不强迫。” “这些人有能力考进科学院,说明是有潜力的,要从长远培养,当作闲棋冷子。” “只要他们仍效忠于朕,为维护大明出力,就不要苛责他们。”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命令郑士毅把类似人员转入密谍二厅,可以长时间静默,只负责重大情报。 对于张溥的监视,则另外安排人员。 郑士毅领命行事,朱由检又关注起安全学堂的事情,询问道: “安全学堂的学生,都找到工作了吗?” “这些人都是专业人员,可不要随意放出去。” 戚昌国急忙回道: “大多已进入锦衣卫实习,有的则进入其他衙门。” “这些人识文断字,又有专业知识,比普通的吏员好用多了。” “后勤部的闵部长,前几天还找我索要后勤专业的学生呢,许诺进了后勤部,都能有个官身。” 这是他颇为自豪的事情,因为锦衣卫在朝廷各衙门中,经常受到排斥。 安全学堂的学生被后勤部长索要,他自然很是得意。 朱由检同样有些自得,因为安全学堂的教程,是他一手安排的,甚至他还兼任着教育长。 这个学堂的学生虽然考举人的不多,在京城九大学堂中只能排在中游。但是做事却非常利落,都是实务人才。 想来闵梦得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被战争期间的后勤事务压得喘不过气的他,不惜以枢密大臣身份,索要学堂生员。 考虑到后勤部事务确实繁忙,锦衣卫也需要向军中渗透,朱由检道: “他要就给他些,还可以派学生去实习。” “如果立功就授予护军校尉,去军中担任文职军官。” “还有,参谋部就没有索要学生吗?” “武道学院和武道研究院,可是有不少武艺高强的人?” 戚昌国这下只能苦笑了,回道: “没有,杨部长从未提过。” “现在前线立下战功的多半用火器,很少是凭借武艺厮杀。” “武学那边都不要求打熬武艺了,专让学生练射击。” “据说枢密院对这一科武进士颇为不满,认为他们练的拉弓、舞刀、掇石没有用,都安排去练射击。” 这是军事技术发展太快,所带来的脱节。 大明的军队在朱由检的全力推动下,已经向火器时代迈进。 大宁之战的胜利,也让军中高层统一了意见,认为勇武型将士已经被淘汰。 但是武举考试,却仍在考拉弓、舞刀、掇石,虽然不是说完全没有用,却不再是战场上实用的东西。 所以今科的武进士并不受重视,全都要丢入武学再学习。 朱由检对此感叹道: “武进士尚且如此,更别说武道大会的勇士了。” “这些人就由你们招收,放到安全学堂好好培训。” “实在不愿意为官的,让他们加入民间武装。” “锦衣卫可以办几个安保公司,作为外围力量。” 叮嘱他们对这些人才多加注意,不能断了上升空间、让他们愤懑之下造反。 民间武装是很有用处的,尤其是朱由检需要他们干脏活。 想着辽东正在进行的拉锯战,朱由检道: “对本届武道大会的优胜者,该授职的就授职。” “尤其是擅长马战的,可以自建一营,送到辽东作战。” “如果为国牺牲,授予烈士身份。” “同战死将士一样,授予辽东土地。” “你们要好好宣讲一下,不要让那些武人觉得,朝廷不重视他们。” 戚昌国等纷纷应是,朱由检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情,才放他们出去。 前来京城参加武道大会的武人,看到《安全报》发出的消息后,顿时摩拳擦掌,誓要争夺天下第一勇士之位。 上一届的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目前已经是武道协会会长,还是皇帝的武术教师之一。 但他仍不是最显赫,最让民间武人羡慕的,是独领一营的高迎祥、李自成、刘宗敏、张献忠等人。 尤其是张献忠,凭借复土千里的功绩受封西海伯,刺激了很多武人参加武道大会。 京中早已成名的陈元赟等人不必说,军中选出的朱文德、马科等将领,从民间脱颖而出的袁时中、田见秀……纷纷齐聚京城。 他们的名声没有上一届的勇士响亮,实力却不能说差。 每个人都怀着野望,期待能像前辈那样独领一营,立下封官拜爵的伟业。 他们的前辈张献忠、高迎祥等人,则在辽东战场上,挥洒着汗水和热血。 —— 时间进入五月,黑龙江已完全解冻,绸缪已久的攻略科尔沁,终于正式展开。 为了打好这一战,出任黑龙江巡阅使的孔贞运,在冬天冒着寒风联络察罕部,终于说服林丹汗出兵,和大西营、黑龙营、黑河营、黑水营、漠河营一起,围攻嫩科尔沁。 这次,孔贞运的目标不仅是牵制,他打算在建虏主力南下的时候,彻底拿下这里。 林丹汗的加入,不但让明军少了腹背受敌的危险,还让他们对科尔沁的攻势,在草原上有着大义。 科尔沁背叛汗廷,本就是林丹汗愤怒的事情。他不顾漠北战事,亲率两万精锐,参与此次征战。 受他威胁的和托辉特部,则获得了喘息之机,派人向罗斯国求援。 漠北的形势变得更加混乱,吸引了众多势力。(本章完)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求订阅后追订有所上升,目前已达到99.8,本月还是有希望提升到100的,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91章发的红包还有8个没领完,订阅的读者可以领一下。 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特别感谢领取大神之光的12位全订书友: 书友201812141204463 宇鱼 书友202010270026297 sdbgh 天使羽仙 但余平生 春风志夏 何名予我 美队的小舔狗 翩翩黄鸟 多少繁华一梦轻 照理说得吃桃 …… 已经全订但未领取大神之光的,可以领一下,谢谢! —— 最后再说明一次: 因为起点全勤规则修改,希望各位书友尽量在新章节发布后24小时内订阅,养书的建议开启自动订阅设置的“即更即订”。 否则扑街作者拿不到全勤,很难坚持每日更新四千,作品很可能烂尾。(本章完) 第881章 分田分地真忙(求订阅) “科尔沁,又是科尔沁!” “他们自己不能打吗?就会向我求援?” 金国汗账之中,黄台吉忿怒地大吼道。 连续几个月战斗,却始终没能击退明军,甚至还因为先前的损失,黄台吉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此时接到科尔沁求援,他终于忍不住怒火,大声吼了出来。 听着黄台吉有些失态的话,范文程有心劝谏,却又不敢出声。 直到黄台吉发泄一通,已经消去怒火,范文程方才说道: “大汗息怒,这是明国的诡计。” “切不可因此伤身!” 黄台吉有些疲惫地道: “本汗何尝不知?” “明军这是故计,各路分进合击。” “只要能歼灭一路,其他各路自溃。” “可惜对面的孙承宗虽然不会打仗,却也不给我们打胜仗的机会。” “他在牛庄筑堡,就是要拖住我们。” 拖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已经很明白。 努尔哈赤的时候他们没有多少附属,到处都是敌人。 但是现在科尔沁、奈曼、敖汉等部落依附,必须要考虑他们。 上次攻打朝鲜已经让奈曼、敖汉两部被大明攻破,引来很多蒙古人抱怨。 如果科尔沁再受损失,依附他们的蒙古部落估计会纷纷离去。 黄台吉就算不想分兵救科尔沁,也必须派兵过去。 思索之后,黄台吉下令道: “命令周围的部落收缩,集中到沈阳周围。” “两黄旗各出一半兵力,带着征调的蒙古人去救科尔沁。” “这次一定要把林丹汗打疼了,让他不敢再过来!” 提到这个名字,黄台吉就恨得牙痒痒。 他对林丹汗是一点都看不上眼的,却不料这个人给自己带来这么大麻烦: 林丹汗在草原上一天,蒙古部落就另有选择,不止能依附金国,还能投靠林丹汗。 所以他要求这次出兵就盯着林丹汗打,最好在战场上杀死。 范文程对此不看好,因为他知道林丹汗很能跑,打了这么多败仗,都没有战死沙场。 这个人如今比兔子还精,怎么会轻易死去? 他向黄台吉道: “关键是明国!” “如果没有明国的支持,林丹汗绝不敢捋大汗虎须。” “甚至林丹汗死了他们还能扶持新汗,继续和大金作对。” “奴才以为,可以离间林丹汗和明国,让他们之间生嫌隙。” 黄台吉对此颇感兴趣,说道: “仔细说。” “怎么离间林丹汗和明国?” “明国现在有能人,恐怕不会中计。” “他们连林丹汗不战而逃都没追究,更何况其他小事。” 范文程笑着说道: “明国朝廷不会中计,林丹汗却不一定。” “奴才看京城传来的报纸,去年底到今年初,一直在讲华夷之辨。” “这虽是针对我们金国的,但是蒙古人同样被他们当蛮夷。” “大汗可派人把这些告诉林丹汗,他一定会对明国不满。” 黄台吉对此不太明白,询问道: “蛮夷怎么了?” “明国不是一直把他们当蛮夷?” 范文程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说出来。 他总不能告诉黄台吉,现在整个大明都在宣扬太祖说的“夷狄,禽兽也”,把蛮夷直接视为两脚兽,有敌对行为就能直接斩杀—— 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这种话如果从他嘴中说出,黄台吉就算能听明白,也必然埋下隐患。等到应景的时候,就可能被治罪。 所以他吞吞吐吐,把这个解释为歧视,意味着明人杀死蒙古人不是犯罪。 他们可以派汉兵伪装明人,故意杀死察罕部的人挑起矛盾。 黄台吉从范文程支支吾吾的话中,明白大明对蛮夷的政策一定没那么简单。连对同盟的蒙古人都这样,更何况是他们。 但他没有细究,吩咐范文程道: “这件事你尽管做,本汗只看结果。” 让范文程放手施为。 范文程如蒙大赦,急忙应了下来。 等他安排好人手随两黄旗将士出发,又有两个坏消息,从后方传了过来: “毛文龙从东江出兵,凤凰城、连山关遇险。” “洪承畴从朝鲜出兵,直逼赫图阿拉老寨。” “请大汗速速派兵,驱赶两支明军。” 又是两路兵马,而且直接威胁到自己。 黄台吉恼怒地道: “阿敏呢?” “莽古尔泰呢?” “两蓝旗不是留在后方吗?” “难道他们连毛文龙和朝鲜人都应付不过来?” 报信的士兵说道: “二贝勒已经率镶蓝旗迎战毛文龙,三贝勒留守沈阳调不出多少兵力。” “朝鲜那一路兵马极多,足有两三万人。” “其中有不少倭人,远比朝鲜人凶狠。” 哭诉倭人在赫图阿拉一带的破坏,在城外烧杀抢掠。 八旗将士出去驱赶,面对他们的火铳手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很多勇士刚杀死几个小倭人,就被倭人用火铳打死。 那些矮小却残暴的倭人,着实不能小觑。 他们就是十换一,八旗勇士也和他们换不起。 黄台吉听着这些,心情更加沉重了。因为他们在牛庄一线,也越来越感受到火器压力。 最初八旗勇士面对明军小股骑兵还能十战九胜,但是在明军装备火器越来越多后,已经渐渐变得有些不敌。 那些能在马上放铳的骑兵,比他们擅长骑射的勇士还有杀伤力。 随着明军这样的人越来越多,黄台吉真切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他明显感觉到明军在进步,金国则正在走向失败。 『不能这样下去了!』 『要么速战速决,要么率大军撤离。』 做出这个决断,黄台吉主动派出兵马,寻求决战机会。 —— 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刚开战时,孙承宗一定求之不得。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着急了。 因为在经过两个多月的战斗后,他明显感觉到,关宁军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原本不愿改变的将士,现在已主动找着新军学习。 这意味着他这次出战不会劳而无功,至少也能把关宁军整训成新军。 所以他现在并不寻求决战,反而想和建虏一直耗下去: “建虏现在是急了!” “他的主力一直拖在这,四周的羽翼就会被其他各军剪去。” “咱们只要不败,就能让各军取得胜利。” 这种为人作嫁的事情,关宁军上下自然有些不愿。 他们在出发时可是想着立大功,没想到现在要成垫脚石。 纵然孙承宗说得有道理,侯世禄仍旧不甘道: “督师,咱们就这样一直和建虏耗着吗?” “何时立下大功绩?” 孙承宗明白他们所想,哈哈大笑着道: “收复牛庄以南,不就是大功绩吗?” “陛下说了,现在牛庄以南已固,可以分配土地。” “先前发下的辽东土地券马上就能兑现,在前线立功的将士优先挑选土地。” 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众人,鼓励他们战斗,获得更多的土地券。 关宁军上下得知这个消息,顿时欢声雷动。 他们这段时间在辽河两岸,知道这里的土地绝对更胜于辽西。 那些立下功劳的将士,急不可耐地在辽河两岸选田地。 除了朝廷预留出的城市、道路、堤坝等建设用地外,其它平整的土地几乎都被他们选取。 和建虏决战的事情,也再没有人提起—— 能依靠防线杀虏立功,何必冒险打一场大决战。 他们贯彻新军传授的冷炮冷铳,时不时带着小炮、火铳,外出打死几个建虏,由随行的新军击杀确认。 越来越多的士兵立下功劳,回到营寨就获得土地分配。 关宁军的士气是蹭蹭往上涨,甚至有很多人主动申请到前线去。 —— 不但士兵如此,朝堂上的大臣同样很高兴,因为他们也被皇帝发放了辽东土地券。 虽然很多人对此根本没在意,但是在皇帝开始分配土地后,这些土地券顿时就值钱起来—— 证券交易所中土地券的价值,短短时间就翻了三倍。 而且出手的人还很少,很多人认为它还会涨下去。 以辽东土地券为抵押的战争债券,同样也获得了人们的信赖。 大部分人都认为能够兑现,战争债券的利息能够毫无风险的拿过来。 在这种有利的形势下,户部又发放了一笔百万元的债券,用以购买物资、为前线储存过冬物品。 了解前线战况的官员和商人,对此纷纷购买。 不用朱由检号召,百万元债券就卖了出去。 这让朱由检的信心大增,知道有民众的支持,军队就能一直战下去。 土地果然是刺激战争的第一要诀,尤其是为人们分配收复回来的无主土地: 『牛庄还在打仗,它后面的土地都如此受追捧,辽南就更不在话下。』 『那边虽然以丘陵山地居多,却也能分配下去。』 传旨登莱巡抚孙国祯,命他筹建辽南军民府,丈量辽南土地。在丘陵山区等地方,允许以二到四倍,兑现辽东土地券。 孙国祯收到旨意立刻北上,亲自主持辽南土地分配。 士兵们对他也夹道欢迎,把之前拿到的辽东土地券,兑换成实实在在的土地。 所有被大明收复的地方,都变得无比火热。人们忙于分配土地,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 对于可能再打过来、破坏这种生活的建虏,则是无比痛恨。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声音,要求把建虏完全消灭。 朱由检利用提前分配战利品,获得了更多支持战争的人。(本章完) 第882章 辽南四卫重建 辽南,复州卫。 这是金州卫和盖州卫之间的卫所,早已被大明军队收复。 只是因为先前不稳定、仍有被建虏骑兵袭击的可能,并没有得到开发。 但是在牛庄以南开始分地后,复州卫很快繁忙起来—— 连牛庄都能分地,更何况是辽南了。 虽然这边的土地称不上多好,辽南的官兵仍旧非常热切。 复州卫因此得到开发,而且还来了不少人。 今年武道大会上脱颖而出的袁时中,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大名府滑县人,这里位于北直隶、河南、山东交界,民风非常彪悍。 卢象升的天雄军,就是在这一带练成的,剿灭了很多盗匪。 袁时中是乡间有名的豪杰,他在卢象升剿匪时,就敏锐察觉到不能再和那些人有联系。也因此躲过一劫,没有被当做盗匪剿灭。 得知朝廷举办武道大会招揽武人后,他在家中苦练武艺,于今年夺得了马战四强之位,被授为游击将军。 以高迎祥为榜样的他,当然不愿在勇士营中蹉跎。很快就请求外放,带着兄弟们打拼。 朱由检对这些不安分的武人也很关注,把袁时中、田见秀等人,补充给了辽南镇—— 这是新设置的军镇,正式和东江镇分开。 除了最精锐的第一旅划给毛文龙外,驻扎旅顺和周边岛屿的第二旅、第三旅、第四旅,都留给了辽南镇。 新的辽南镇第一旅,以盖州守将黄龙为旅将,补充了其他三旅的一些精锐。 袁时中是被调来补充第四旅的,这个旅的主将是杨御蕃,是上一届的马战四强之一。 他之前在朝鲜立下战功,如今已正式提升为旅将,署理辽南镇总兵。 负责清理辽南一带,辅助孙国祯为将士分地。 看着袁时中带来的士卒,杨御蕃皱眉道: “你们真是出自勇士营?” “不是哪里来的土匪?” 这番话颇不客气,袁时中却只能陪着笑道: “将军说对了,有些人还真当过土匪!” “后来卢抚台剿匪,有些人就放下武器从军。” “他们不耐烦一直备战,就跟我来混个功名。” 含混地把这些人说成出自天雄军,隐瞒了一些人一直在乡间当土匪。 他见杨御蕃颇有不满之色,又指着麾下将领道: “这些军官,都是勇士营出来的,至少练了一年。” “个个都是能上阵杀敌的勇士,那些小崽子可服气了。” “将军有任务就吩咐,绝对不会误事。” 杨御蕃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对袁时中的话语颇为怀疑。 不过在见到这些人都能骑马,还能在马上运使兵器后,还是点了点头,下令道: “你们去盖州南面游弋,防备建虏袭击。” “如果有建虏闯过盖州你们却没发现,休怪本将以军法问罪。” 袁时中大喊声“是”,对这个命令颇为欢喜。 盖州南面虽然称不上第一线,却也可以说是二线的最前沿。 这里有可能遇到建虏、压力却又不大,正好能给他练兵的机会。 杨御蕃想的也是如此,利用这个压力磨练袁时中,看看他能不能胜任。 但是对另一个人,他就不是这样用了。 田见秀虽然也是武道大会出身,而且力大胆勇、和刘宗敏颇为相似。 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御营发来的通报中,说他为人宽厚、更适合在军中当护军。只是因为识字不多,如今仍是以武将身份。 对这个人,杨御蕃吩咐道: “你是陕西人,又是延安府绥德出身。” “正好你们那里有不少灾民在沧州移民大营,本将命令你去招募他们。” “若能重建复州卫,本将表你做世官。” 田见秀憨厚地笑着,仔细询问他道: “什么算重建复州卫?” “要招募来多少人?” 杨御蕃道: “如果是军户,五千六百户就行了。” “但是军民户只在成年后服役三年,需要十倍才行。” “你若能迁来五万户安顿好,本将让你去一个千户所当世官。” 如此明确的标准,让田见秀的心中,顿时燃起火焰。 虽然他知道迁来五万户很难,但是在世袭千户的诱惑下,他还是愿意一试。 很快,他就带着追随的同乡前往沧州,去那里招募灾民。 —— 沧州,移民大营。 此时的移民总督,已经是朱童蒙。 来到这个地方,朱童蒙才明白皇帝为何要一再嘱咐,一定要对灾民有仁心。 灾民他在陕西不是没有见过,这几年主要忙的就是救灾。 但是像沧州大营这样到处都是灾民、而且还源源不断,他就实在无法想象了。 不到这个地方,根本不知道大明竟然有这么多人: “三十万、五十万、六十万……” “三年时间,就迁走了一百四十万人,还有十几万人在路上死去,超过陕西在册户口的三分之一。” “怎么还有这么多的灾民过来,这些人都是出自哪里?” 这也是很多移民官员疑惑的事情,他们同样不知道灾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时在路上走着走着,队伍中就多出了一群人。 若非一再被皇帝要求怀着仁心、而且考核送到移民营的人数,他们真不想接收这些人,甚至想质问当地官员怎么治理的地方。 只是在皇帝的命令下,他们对这些根本不能细究。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沧州的移民营一直没缩减。甚至规模还越来越大,几乎相当于一座城。 这座城的人口流动性很大,但是即便只暂时停留,高峰时仍旧能达到十万人。 朱童蒙要负责这些人的吃喝拉撒,还要防备他们闹出乱子。 并且要及时安排船只,把完成检疫的灾民运出去。 有时海上遇到风暴、船只晚来十天半个月,沧州移民营的人数就会暴增,出现动乱的可能性极大。 朱童蒙上任一个月,头发就白了几根。此时他才明白张梦鲸是何等的殚精竭虑,被皇帝誉为能吏。 “今年的移民指标,是六十万。” “但是以过去的五个月就迁移三十万来看,显然可能不止。” “要把他们安置到哪里?” 前面三年的移民,大多被安置到了东宁。 尤其是东宁岛被划为太子领后,很多灾民愿意去。 但是他们愿意去,不代表东宁岛能接收。 在陆续安置了二十万户、一百多万人后,东宁岛上四卫已经满员,再增加就超过了这时的承载能力。 澎湖岛上的西卫,则不需要多少人手,而且它需要的是海军,主要从福建、广东的疍民中招移民。 在全力向东宁移民数年后,现在已必须寻找新的移民地。 田见秀到来的时候,朱童蒙便和移民营的官员,商议移民事宜。 得知他们在寻找移民目的地后,田见秀当即自荐道: “辽南地广人稀,正可接纳移民。” “现在朝廷重建辽南四卫,能像东宁四卫一样,每卫接纳五万户移民。” 这等于说是新的东宁岛,朱童蒙闻言欢喜道: “辽南地方有多大,能开垦多少耕地?” 田见秀向他吹嘘道: “从旅顺到连山关,面积至少有十万方里。” “耕地能有四成,那就是四万方里。” “这可是1500万亩,每户分个五十亩,能安置三十万户人。” 极力吹嘘辽南的广阔,把辽南军民府估算的数字道出来。 朱童蒙也是当过巡抚的,对此当然不相信。 估摸着辽南的情况,他说道: “你们辽南一年一熟,条件是不如东宁的。” “本官最多给你十五万户,还需要你自己去招人。” “那里毕竟在打仗,不见得有人愿意去。” 挥手给了十五万的指标,让田见秀和移民营的官员去接洽。 这虽然没有达到田见秀的要求,其实却已经超出他的期待—— 在来之前,他是以五万户为目标的。只是刚才提到整个辽南的情况,才把辽南四卫一起算。 实际海州卫还未恢复,盖州卫也在前线。就算迁移十五万户,都不一定能完全安顿下去。 不过这需要以后再说,田见秀现在只想走一步看一步,先完成重建复州卫。(本章完) 第883章 移民的选择权 移民委员会是新设的机构,属于国会公民委员会。 在任命朱童蒙为移民总督后,朱由检担心他手段太粗暴,命他主持移民总署的同时,在国会设立移民委员会做制衡。 这个机构的职责,就是监督移民总署的官员,督促他们以仁为本、把灾民尽可能地移出去。 现在主持移民委员会的,是巡按御史马懋才。 他是陕西安塞人,曾经去陕西调查灾情。被朱由检任命为巡按御史,监督移民事务。 此时,马懋才就在各个移民营巡视。指出移民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 “东宁是不再接纳移民了,但是岛上人员的直系亲属,你们必须要批。” “圣上一再强调以仁为本,不能让移民骨肉分离。” 针对移民营的官吏嫌麻烦、对移民东宁岛的请求一率不批,马懋才在收到一些百姓的哭诉后,要求必须让这些家庭团聚。 移民署的官吏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不想为这些零散的人员分出精力。 但是面对马懋才得要求,他们又不能无视。 毕竟巡按御史可不是摆设,能够直达天听。 好不容易劝马懋才息怒,又按他的要求整改。移民营的官吏刚要送走这个瘟神,就见到马懋才又停了下来。 田见秀远远看到,大声招呼他道: “马巡按,你也在这啊!” “这次可多亏了你,辽南的移民朱总督批了。” 拿着朱童蒙的批文,向马懋才展示。 又让移民营的官吏验证,把辽南招募移民的告示贴出去。 移民营的官吏如蒙大赦,急忙去忙碌了。 马懋才则停下脚步,询问田见秀道: “朱总督那里怎么说?” “给你批了多少移民?” 他和田见秀是认识的,两人都是延安府人、家乡相距不远。 田见秀来到沧州移民大营后,就首先拜见了马懋才。 马懋才对这个同乡出身的武人很是欣赏,认为他温和宽厚,是不可多得的人材。 田见秀憨厚地笑道: “朱总督正为移民去哪里费心,给我批了十五万户。” “有了这些移民,辽南能建起三个军民卫。” 马懋才听到这个数字,顿时神情凝重,问他道: “朱总督知道辽南在打仗吗?” “还有辽南的冬天,有些地方比陕西更寒。” “若是安置不好,移民怎么活下去?” 田见秀笑着回道: “去辽南的鞑子已经很少了,东江伯打到了连山关。” “至于过冬的事情,军民府已经在整修营寨,保证不让人在野外过冬。” “陕西和辽南的温度其实差不多,灾民应该能适应。” (中国一月平均气温,辽南和陕西接近) 各地温度数据,是当今皇帝登极后命钦天监统计的,同样统计的还有降水量,确定各地能种植的作物。 虽然数据还不够全,却有了大概认识。至少马懋才就知道,辽南和沧州纬度接近、气候也差不多。 相比去南洋来说,陕西灾民去辽南其实更容易适应。 马懋才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叮嘱田见秀道: “还是要多注意,辽南有时候会骤寒。” “尤其是春耕时间已经过了,你们那边的粮食都要靠救济。” “十五万移民可要悠着点,不能一下子都运去。” 这是辽南移民最麻烦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要靠朝廷供养,在明年秋季收获前,一直要靠朝廷支援。 不像东宁等地,开垦出田地当年就能播种,第二年就能自给自足、甚至把粮食对外贩卖。 如果不是要稳固辽南四卫,朝廷根本不会在现在组织辽南移民。 田见秀也知道这个难度,向马懋才透露道: “辽南海边的渔获不少,复州到盖州的海岸有很多鲅鱼。” “现在辽河大营的辎重兵,就忙着制作罐头。” “靠这些能减少很多粮食。” 提到了辽东一带的捕捞,还有打算在辽南烧荒、把山林中的野兽驱赶出来等事。 这些都是东宁开发的经验,辽南的情况虽然不如,却同样能获得食物。 如此多管齐下,总能坚持个一年半载。 马懋才赞许地点了点头,认为田见秀虽然读书不多,却真正贯彻了皇帝指示的以仁为本。 只要用心做事,将来定有个前程。 —— 就在马懋才和田见秀商谈移民事务、传授经验的时候,移民营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一位年轻士子质问道: “潞藩要求的移民,都选好了没有?” “你们是不是小觑潞王殿下,对潞藩的事情不上心?” 这个帽子扣下来,移民营的官吏可担不起,负责的官员急忙回应道: “谁敢小觑潞王?实在是没办法。” “你们潞藩今年刚开藩,移民不愿过去。” “黄先生你也知道,皇帝要贯彻选择权,移民迁移去哪,要看他们的志愿。” “现在选你们潞藩的人少,我有什么办法?” 对他不断诉苦,说着自己的为难。 在张溥的《选择论》发表后,别的地方不说,移民大营绝对是最先贯彻的地方之一。 皇帝要求向移民宣讲海外领地的情况,让移民自己选择目的地。 也因为此,现在的移民都能按意愿选择地方。已经接纳了几年移民的南洋诸卫、安东诸卫、江陵公国等地,很受他们青睐。 这些地方都已建立营寨,不需要新移民完全从头再来。 新成立的潞王藩国、平江都护府等地,则不受到欢迎。听说过东宁开发第一年有多苦的他们,大多不愿去新领地。 黄宗羲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着急上火也改变不了局面。 作为最早南下的潞藩官员之一,黄宗羲的目的其实是在潞藩建立心目中的议会。 没想到下了南洋,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何其可笑: 当地的土著根本听不懂汉话,能听懂汉话的人员,几乎都被潞藩吸纳。 迁移来的汉人更不用说,大多都是依附潞王的佃户。他们来到潞藩后,就成了潞王的世袭军士。 这些人都在为潞王做事,哪能建立议会限制君权? 黄宗羲左思右想之下,亲自跑到沧州,前来这里招移民。他希望招募些不属于潞王的人员,支持他限制君权。 但是沧州这边的移民,对新成立的潞藩并不感冒。即使黄宗羲宣扬议会、民主,也没有多少人响应—— 对于灾民来说,他们只盼望有个好君主统治,怎会想着夺权? 潞藩的名声还因此坏了,很多人认为有他这样的臣子,将来潞藩可能会不安稳。 以至于黄宗羲来了一个月,都没把运输移民的船装满。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强压移民营的官吏,让他们帮自己解决。(本章完) 第884章 潞藩重士人 黄宗羲的遭遇,马懋才和田见秀都看到了。 田见秀思索着如何吸引更多的灾民去辽南,马懋才则觉得让黄宗羲这样闹着不像话,影响移民转运。 他走上前去几步,向黄宗羲等人道: “怎么了?” “何故在此喧哗?” 移民营官吏急忙解释,黄宗羲同样不敢造次。 他是刘宗周的弟子,在京城算是混得开。就是面对皇帝,也敢上去怼一怼。 但是在移民大营磨了一个多月,他的心气下降了许多。面对马懋才这个有实权的巡按御史,压着怒火说道: “非是黄某闹事,实在是这些庸官欺人太甚!” “我潞藩的移民船只,一个月都没装满。” “这一个月能行多少路,耽误多少钱财?” 忿怒地指责移民营的官员,认为他们无能。 移民营官吏脸色涨红,却又难以反驳。他们不是出身吏员、就是从武官转任,面对黄宗羲这位士子,天生抬不起头来。 但是马懋才却不能任由黄宗羲诋毁他们,指着为首的一位官员,正色道: “黄先生说话要慎重,你眼前的正九品掌事,是移民营最优秀的官员之一。” “他是连续三年评价为优,从吏员超擢为正九品官员。” “不能因为你的事情没办好,就说他是庸官。” 这个评价,让眼前的掌事眼都红了。先前对马懋才的抱怨,顿时转为感激。 身为一个正九品官员,如果他被黄宗羲打上庸官标签,以后的前程就难了。 马懋才为他说话,是在为他正名。 黄宗羲虽然不知道连续三年评优有多难,但他知道每一个被超擢的都不简单。 听到马懋才这样说,他向掌事赔了一礼,道歉道: “是我说话太冲,向这位兄台赔罪。” “但是潞藩的船队实在耽搁太久了,占着码头你们也嫌烦。” 这话说得在理,马懋才就是因此插手这件事的。 沧州这三年虽然修了许多码头,但是一直被潞藩占用也不是事儿。他向黄宗羲道: “你把潞藩的招募措施拿给我看看。” “咱们商讨一下。” 又招呼来田见秀,让他一起参与。 在熟悉移民事务的马懋才看来,潞藩招募不到移民,一定和政策有关。 没见南安伯国同样是新开辟、而且和潞藩同在婆罗洲,他们招募移民就有很多人应募。 黄宗羲把潞藩对新移民的条件取出,马懋才只是看到第一条,就皱眉道: “黄兄,你这来沧州招募移民,怎么第一条写的是公士以上优先、公士和军士分配一样的土地。” “咱们这移民大营的灾民有很多公士吗?你这一条是给谁看?” 秉承着对士人的优待,黄宗羲坚持给公士至少等同于军士的待遇。 但是这实在不讨好,很多灾民在听潞藩宣讲时,听到公士和军士待遇一样好,就没有兴趣听下去。 田见秀对此都说道: “黄先生,你这对公士,和对军士的待遇一样好,实在太伤人心了。” “若我是移民营的灾民,一定不会选潞藩。” 黄宗羲这就好奇了,询问道: “公士和军士一样优待,怎么就伤人心?” “再说我们对军士的政策和其他领地一样,都按方里分地。” 田见秀抿了抿嘴,见马懋才点头鼓励,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 “军士要世代服役,一直有人当兵,公士却不需要。” “公士和军士一样待遇,你说人们是愿意当公士,还是愿意当军士?” “长此以往,潞藩还有谁愿意当兵,你们在南洋能站稳脚跟?” “我是移民我也不会选潞藩,你们太不注重军人了!” 黄宗羲仍旧有些糊涂,不解道: “潞藩三护卫不缺人,招这么多兵做什么?” “婆罗洲根本没有能打的土著,现在的兵力就能收拾他们。” 马懋才闻言摇头,觉得黄宗羲实在是书生气。 田见秀也有些想笑,但他抿着嘴道: “收拾了土著之后,盗匪呢?” “潞藩是方千里的大国,你们总不会以为不会出现盗匪吧?” “何况南洋还有海盗,甚至有荷兰等国敌对。” “你们不看重军人,他们为何卖命?” “内忧外患的时候,难道就靠着朝廷出兵救援?” 黄宗羲听得怒火升腾,不但没有反思,反而大声抱怨: “给军士分地还不够,难道把公士的田也给他们?” “这些当兵的,真是得陇望蜀,难道要让士人的地位低于他们?” 埋怨军士不知感恩,竟然对公士待遇不满意。 田见秀听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黄宗羲这样想。 倒是马懋才作为士人,对他的心态有些理解。 毕竟大明文贵武贱太久了,很多人眼中军士的地位都远远士人。 不过理解不代表接受,马懋才道: “得陇望蜀是人之常情,陛下提出的五层需求理论,就是一层一层递进。” “军士在满足生存需求后,自然想要获得尊重。” “你让不服兵役的公士和军士同等待遇,他们自然不满意。” “灾民们的出路大多是当兵、想着去海外成为世袭军士,你这样对待他们,他们当然不应募。” “想要多招募移民,就必须改变这点。” 陕西人是好兵员,这在孙传庭的秦军、还有东宁军成军立功后,已经得到世人公认。 就连郑芝龙之所以开出好条件来沧州大营招移民,就是为了弥补陆战劣势。 从陕西来到沧州的移民,也把当兵吃粮视为出路。他们在陕西就被编入军民户,在如今这种走投无路的境地下,对加入海外卫所也不排斥。 黄宗羲拿出明显偏向士人的政策,他们当然不喜欢。 在马懋才把这些揉碎了说清楚后,黄宗羲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失误,有些懊恼地道: “老师当初就说我对士人太优待,权利和义务不统一。” “现在看果然错了,灾民中也有明眼人。” 这番话语,听得田见秀嘴角抽搐,知道黄宗羲仍没有正视灾民: 出身底层的他,知道这些灾民虽然见识没有士人多,但是谁好谁坏、他们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黄宗羲为潞藩制定的政策明显偏向士人,有见识的灾民自然不舔着脸上去。 —— 马懋才在指出黄宗羲政策的缺陷后,才说道: “现在潞藩重士人的名声已经传出了,一时难以扭转。” “但是公士什么都不做就和军士一样待遇是不行的,不如你修改一下,加个附加条件——” “公士只有在卫学教学至少三年,教导出十个秀才,或者十个甲等、一百个乙等的卫所子弟后,才享有军士待遇。” 这个建议提出,田见秀顿时称妙。 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知道很多底层人士和他一样,非常敬重读书人。 有公士愿意传授知识,他们当然不介意公士享有军士的待遇—— 毕竟说到底这些待遇是潞王给的,其他人享受好处后,自然不会反对。 甚至,这还能增加一些潞藩的吸引力: 潞藩的卫学有士人,能把子弟教导成才。 黄宗羲急着补救,想把人招满了赶紧走,听到这个建议当即同意: “这个办法很好,权利和义务相统一。” “公士想享有军士的待遇,就得做出功绩。” 把这一条加入,他又感叹着道: “我听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皇上打算改革南北中卷,把凤阳府之外的内地划分南北,边疆和海外塞外划归中卷。” “今后藩国也有进士名额,这卫学确实得注意。” 这是京城这段时间的热门消息,在滁、和二州因为分卷闹出归属争议后,皇帝决定重新划分南北,把中都凤阳府之外的地方,划归南卷北卷。 只有云贵等边疆地区、还有海外塞外,仍旧留在中卷,作为对这些地方士子的优待。 田见秀听得眼前一亮,当即道: “辽南怎么算?” “会不会划在中卷?” 黄宗羲肯定地道: “整个辽东都在塞外,当然会是中卷。” “但是辽东以前依例附顺天府乡试,不知道会不会独立出来。” 田见秀笑着说道: “一定会从顺天府独立的。” “现在辽东已经设了辽西、辽南两个军民府,完全收复后还会再设几个。” “据说陛下打算在平定辽东后,设立辽宁承宣布政使司,如同内地的十三布政司一般。” 这个消息,在辽东已经传得很广,京城很多官员都知道。 所以辽东土地券的价值,才会一路上涨,因为这块地方将来会被视为内地。 在得知未来的辽宁有可能划入中卷后,田见秀都对将来定居辽宁更是乐意。 甚至想传出这个消息,吸引更多的文化人—— 他老田也是有追求的,不满足于只招募灾民。 然后马懋才又给黄宗羲支了招,那就是突出潞藩的文化优势,宣扬有多少举人、秀才。 如果将来潞藩能考上几个进士,那就是最好的宣传。 同时,还要向灾民宣扬华侨身份和双重国籍,告诉他们藩属国的公民同样可以是大明公民。 如此就能减少去海外的抵触心态,让他们知道即使到了海外,仍旧可以是大明子民,不会被视作弃民看待。(本章完) 第885章 抓蛮夷,挣爵位 在黄宗羲修改移民政策后,潞藩的移民招募,很快走入正轨。 虽然一些灾民对潞藩的印象仍旧不好,但是大部分灾民,已经觉得潞藩的政策可以接受。 很快,黄宗羲就招满了移民,带着他们返航。 田见秀的招募,则遇到了麻烦。 虽然一些想建功立业的灾民积极应募,但是辽南在打仗的现实,仍旧让他的招募移民很不顺利—— 很多灾民就算不怕当兵杀敌,却必须考虑妻儿老小。 让他们举家迁往辽南,很多人心中有疑虑。 田见秀苦思冥想,不知如何改变这个局面。 从黑龙江返回的李过,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田大哥,你怎么在这?” “什么时候成了将军?” 李过惊喜道。 他是前年认识田见秀的,当时在绥德招募移民的他,认识了田见秀这位力大胆勇的人。 不过田见秀那次没应募,而是打算参加武道大会。 此时,李过看着田见秀的将军绶带、还有肩上的中校肩章,若有所思地道: “田大哥这是参加武道大会,夺得好名次了?” “我早就说以你的本事,不该在乡间蹉跎。” “你这是成了校尉?还当了游击将军?” 田见秀哈哈笑道: “还要托你的福!” “若非贤弟赠我马匹,我可没信心在马战取得好名次。” 拉着李过就要去喝酒,要好好感谢他一下。 李过推脱不过,带着麾下将士随田见秀一起去驿站,举杯开怀痛饮。 谈了一下这两年的事情,李过感慨道: “真是没想到,田大哥还有这样的际遇。” “可惜小弟我没福份,没能赶回来参加武道大会。” 田见秀指着他的肩章大笑道: “你都和我一样是中校了,还参加什么武道大会?” “这武道大会的名次就是敲门砖,真正做什么还要看能力。” 又看着李过若有所思道: “贤弟这次一个人带队,是独自负责移民了?” “你这也算是独领一军了!” 李过苦着脸道: “这算什么独领一军?” “他们那些人都想打仗,就逼着我这个年轻人带队。” “这次移民我也不回陕西了,招到人就赶紧回去。” 这是他心里的想法,此次也非常急。 科尔沁眼看在围攻下就坚持不住,以后黑龙江那边可没有更大的立功机会。 如果捞不到仗打,他这个中校何时能当将军? 羡慕地看着田见秀,李过道: “都是中校,田大哥和我可不同。” “你是因为品级限制,初次授官不能高于状元的从六品,只能当正七品中校。” “但是游击将军的实权,至少能看作正五品。” “我就不一样了,独领一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错过这次仗打,可能要很久以后才有机会。” 待遇赏赐优厚,也是武人愿意参加武道大会的原因。 不论先前做什么,只要夺取马战八强,就有独领一营的机会。 有了一营兵马那就能够立功,甚至获得爵位。 高迎祥、张献忠等人的际遇,不知刺激了多少人。以至于今年的马战八强竞争非常激烈,优胜者都选择自建一营立功。 田见秀同样如此,但是被认为适合当护军的他,被派来负责移民。 —— 谈到这件事情,他心中就有些郁闷。 不是他不愿意负责移民,而是他觉得大丈夫身陷这件事,一身本领无从发挥: “这移民也太难了,怎么让那些人愿意过去?” “贤弟,你的移民招募得怎么样,有多少人愿意过去?” 李过笑着说道: “黑龙江那边的移民路线已经稳定了,很多人愿意过去。” “咱们那虽然没有南洋暖和,但是也没有那么多蚊虫和时疫。” “只要注意保暖,就不会冻伤冻死。” “去年的移民一年死亡率,黑龙江可是比南洋还低。” 这是他们招募移民的一大优势,那些畏惧南洋疫病的灾民,宁愿冒着严寒去东北。 不过黑龙江一带也有劣势,那就是一年只有一熟,相比南洋的一年三熟,土地价值不如。 田见秀就遇到了这个问题,他向李过询问道: “同样是分五十亩,东北的地和南洋可是不能比。” “你是怎么向灾民说的,让他们愿意去东北?” 李过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道: “这件事简单!” “你把分给灾民的田,翻倍成一百亩不就行了。” “东北的庄稼是没南洋长得快,但是咱们田多啊!” “五十亩不够一百亩,一百亩不够一方里,总能吸引来灾民。” 田见秀“啊”了一声,没想到李过是这么解决的,他摇着头说道: “你们的领地可以这样分,但是辽南是卫所,不能随意分地。” “再说辽南的土地还要分给有功将士,不能都给灾民。” 说了一下辽南四卫的情况,以及招揽军民户的事情。 李过指着他笑道: “田大哥你这就不知变通了。” “朝廷要分给有功将士,你们就不能让士兵立功、变成有功将士?” “再说,朝廷只要求重建辽南四卫,没要求必须招揽军民户。” “你招揽五万户军民户,能够组建一个卫。” “招揽五千军户,同样能组建一个卫。” “你说是招揽五万军民户简单,还是五千军户更容易?” 田见秀听得豁然开朗,知道自己专门招揽军民户,有些钻牛角尖。 但是军户有多苦大明的人都知道,没有多少人愿意当军户。他又问李过道: “灾民大多不愿世代当军户,怎么说服他们同意?” 李过哈哈笑道: “不想当军户就当军士啊!” “世袭军士可比军户强多了,可以看作小世官。” “我们那边的人可愿意当军士了,每家都有几方里世业田,让他们当平民都不干。” 田见秀更是疑惑了,皱着眉头说道: “军士要功劳啊!” “让没功劳的人当世袭军士,朝廷可不同意。” 世袭军士可以看作最低级的没品级世官,而且有上军校的资格,子弟升为军官非常容易。 对这样的世袭军职,朝廷抓得非常紧,不允许滥授世袭军士。 田见秀可没有本事随意授予世袭军士,要有实打实的功劳才行。 李过则毫不在意,笑着道: “没功劳就让他们立!” “你们辽南有野人吧?” “带着卫所士兵去抓,凡是不会说汉话的,都当成蛮夷抓捕。” “按照朝廷规定:抓获俘虏的功劳,和斩获首级相当,还能用俘虏去开荒种地。” “我们那边的土地都是这样开垦的,那些蛮夷虽然脑子不好使,打服了却愿意当奴婢。” 这同样也是黑龙江那边的移民死亡率,显著降低的原因—— 最危险的活都给俘虏干了,伤亡自然就降下来了。 再加上朝廷对海外异族奴婢的限额远比内地宽松,很多军官家中,都养着一群奴婢。 田见秀听得心中都羡慕,因为刚刚当官的他,连家都没立起来。 想着辽南那边的山林中,应该存在一些野人。 如果把他们抓捕起来,同样能用作奴婢。 “但是五千军户都升为世袭军士的话,以最低的375个军功计算,需要187.5万军功。” “就算抓到的都是女真人,每个俘虏有十个军功,那也需要抓捕18.75万人。” “四个卫就是75万人,辽南可没有这么多野人。” 蘸着酒水在桌案上算了一下,田见秀发现还有问题: 抓获野人的功劳还不够,没有那么多野人。 但他这个算法,却惹得李过大笑,有些嘲弄地道: “你还真想把所有军户都升为世袭军士啊!” “招募移民时可以这样说,但是最后能不能升上去,要看他们自己。” “有本事的就升上去当军士,以后世代富贵。” “升不上去就当军户,看看以后有没有翻身机会。” “既然愿意去赌,那就愿赌服输,死在战场上也怪不得我们。” “功劳能立多少就多少,不够也不必在意。” 说着,他还向田见秀道: “这个办法,还能让你们军官立功。” “按照朝廷的规定,军官指挥功劳,最高和士兵的杀敌功劳相当,最低则是一成。” “开荒抓捕野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功,却足以让军官获得一成功绩。你作为主将至少能分其中一成,也就是总功劳的百分之一。” “想想看,若是你的部下抓到十万个野人,百分之一就是一千,你能得到什么爵位?” 田见秀听得口干舌燥,万万没想到封爵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当今皇帝封爵是有明确标准的,一千个鞑子首级就能封为世袭千户,能转为世袭男爵爵位。 辽南的山林中有十万野人吗? 或许有,或许可能差点。 但是再往北去,建虏那边一定能让他抓获十万野人。 想到自己只要带领卫所士兵抓捕十万蛮夷,就能获得封爵机会,田见秀抓起酒碗大口饮下,摔在桌案上道: “干了!” “咱们这就去抓蛮夷,挣他一个爵位!” 带着李过去找马懋才修改辽南移民政策,准备把这些东西写进去。(本章完) 第886章 打蛮夷,分田地 “抓蛮夷,挣爵位!” “这个口号不错,应该能吸引一些人。” 马懋才对此评价道。 他不是什么腐儒,妄图教化蛮夷。 在陕西遍地灾民的情况下,他支持对外开拓,把灾民迁移出去。 这些灾民到了海外塞外以何为生?那就需要和蛮夷争土地。 马懋才向田见秀道: “挣到爵位的可能还是太小了,没有多少灾民会相信。” “你把这其中几个字改一下,改成这六个字!” 提笔挥毫泼墨,写出六个大字来。 田见秀勉强辨认,一字一顿念道: “打蛮夷,分田地。” “好!好!好!比我想的要更好!” “这六个字真好!” 感觉比自己想的“抓蛮夷,挣爵位”,更胜过一筹。 但是具体好在哪,他却说不出来。 李过也同样说不出,但是却同样觉得好。 打蛮夷和分田地联接,让他都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马懋才在写出这个字后,同样颇为得意。 当今皇帝重视宣传,还喜欢教人念口号。 太祖的“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这十六字,就是皇帝从《谕中原檄》提取而出,作为口号被广为宣传。 甚至还衍生出“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精忠报国,平定天下”,作为平定辽东的口号。 有些人对此不以为然,觉得光喊口号没什么。 但是在喊了几年后,众人对此都耳熟能详。 “驱除鞑虏,恢复辽土”,也成为了共识。 马懋才写下的“打蛮夷,分田地”,就是仿照这写的口号—— 用这种朗朗上口的简短词语,告诉人们打蛮夷的好处:他们的田地要从蛮夷那里获取。 越看越是得意,马懋才向田见秀、李过解释道: “‘打’是手段,‘蛮夷’是对象,是和我们争夺生存空间的敌人。” “‘分’是方式,‘田地’是成果,表明战利品人人有份。” “咱们打蛮夷不是为了自己立功,是要开疆拓土,让更多的大明子民拥有土地。” 这个解释,让田见秀、李过恍然,明白了为何他们觉得这六个字更好—— 相比他们自己立功封爵来说,开疆拓土、让更多的人拥有土地,自然更能够煽动灾民。 毕竟对大明的人来说,谁的心里没有获得一块土地的想法呢?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有人抢着干。 田见秀当即决定,招募移民要采用这个口号。 李过也决定把这个口号添上去,吸引更多的人去黑龙江—— 相比辽南来说,他们那里才是土地辽阔、而且遍地蛮夷。 抓到蛮夷就能立功,分配更多土地。 这条路完全能一直走下去,直到把蛮夷抓尽、占据所有土地。 —— 受田见秀的启发想出这个口号后,马懋才意犹未尽,写了一份奏疏呈给皇帝。 在奏疏中,他建议在所有受灾的地方宣传这个口号,鼓励灾民向海外塞外迁徙。 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心情极为激动。 因为在他看来,这六个字的威力,不亚于六位数大军: “打败蛮夷,分配土地。” “再用蛮夷做奴婢开垦荒地,收获粮食后继续打蛮夷。” “这是一条可以持续的道路啊,直到世界再没有能开拓的土地。” 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口号带来的改变,朱由检没有丝毫犹豫,在奏疏上亲笔批示,派内侍转交给战时宰辅袁可立。 袁可立这个时候,正在为辽东战事而忧心。 虽然在朝廷的积极准备下,辽东暂时没有出现物资短缺,后方的装备和物资生产,甚至节节提升。 但是如果辽东战事一直持续,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毕竟生产物资和装备,都需要白的银子: “六百万两辽饷,二百万战争债券军费。” “这些钱看似很多,却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山西商人那边有什么说法吗?他们准备了多少军费?” 让山西商人负责此次战争支出,是皇帝去年提出来的,以此赦免他们长期通虏的罪过。 这些商人去年不敢反抗,今年战事深入,就开始提出各种条件。 其中一条,就是希望他们提供的银子能转为战争债券,有个明确说法。 听到韩爌转述的山西商人条件后,袁可立道: “这个本官可以答应。” “但是他们的战争债券,别想还本付息。” “陛下赦免他们的罪过,要求就是由他们承担此次战争的费。” 韩爌连连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本官也这么向他们说了。” “那些商人说他们需要这个做凭据,作为捐纳爵位的证明。” “现在,有四家愿意捐纳世袭男爵,他们希望获得这些领地。” 在归化和河套划了四个圈,指出山西商人需要这四块地方做封地。 袁可立看到后吃了一惊,因为这四个地方连起来,完全能组成一条路线。 显然,这不是某个山西商人的想法,而是他们联合起来的意志。希望朝廷批准,由他们掌握这条塞外路线。 对于这种关系到将来治理塞外的事情,袁可立也有些慎重,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批。 正在这时,文书房太监侯保山将马懋才的奏疏送过来了。 看到里面的“打蛮夷,分田地”,袁可立叫了声“好”,当即向韩爌道: “这件事本官批了。” “但是捐纳这四个男爵领必须用粮食,而且要尽快运到辽东去。” “什么时候送达,我就什么时候批。” “少一粒粮食也不行!” 有些惊讶袁可立转变这么快,韩爌看到奏疏,才知道袁可立为何这样选。 原来是想用这1500万石粮食作为军粮,作为“打蛮夷,分田地”的启动物资。 不过1500万石粮食实在太多了,一时也凑不齐,韩爌道: “一人一天食米一升,军中消耗更大,大约需要一升半。” “纵然百万军民,一天也只需要一万五千石粮食,一千五百万石能吃一千天。” “这个粮食太多了,辽东不需要这些。” “不如以现在的米价,让山西商人折银?” 又提到朝廷财政的困难,需要更多现银。 袁可立对此则说道: “朝廷需要银子,是去购买物资。” “但是如果物资够了,哪还需要银子?” “这一千五百万一点不能少,辽东军民的数量,有可能突破百万人。” 知晓民间疾苦的他,深知土地对农民的诱惑力。 别说是一无所有的灾民了,就是佃户和贫民,都有可能为了土地去辽东。 他必须为此做准备,提供足够的粮食。 韩爌无可奈何,只能把这个条件带回去。 那些山西商人本来准备好了把银冬瓜拿出来,没想到袁可立现在不要银子,就是需要粮食。 一千五百万石的数额之大,让他们知道就算把这些银子出去,也买不到这么多粮食—— 毕竟粮食价格是会上涨的,他们购买这么多,价格一定会上去。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走内府监的渠道请求皇帝。 朱由检对他们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很是喜悦,考虑之后向袁可立道: “都用粮食捐纳不现实,而且辽东也没有那么多仓库。” “这样,朕做主让他们往涿鹿兵工厂再投资一百万,和原本的二百万一起,抵扣五百万石粮食。” “朝廷可采购三百万两装备,不用一分钱。” 这对枢密院当然是好事,他们能获得价值三百万两的装备。 山西商人算了一下,知道皇帝是把粮食价格定为六角一石。 这个价格比最便宜的粮食价格高一点,但是相比七角一石的市场零售价,却已经算优惠。 他们同样答应了这点,愿意往涿鹿兵工厂再投一百万。 同时希望枢密院传授火器战法,帮他们训练商队护卫。 这个朱由检代枢密院答应了,打算从锦衣卫鹰扬军派人,加强对他们的渗透。 最终,三方签订了一个合约,由山西商人把钱提供给内廷,内廷向枢密院提供对应的物资。 朱由检在涿鹿兵工厂的三百万两银子之外,又收了山西商人捐纳的六百万两银子,用于抵扣一千万石粮食。 这六百万两银子,他打算用于打造银元、发行银票和辅币券,用货币购买粮食。 这些货币的信誉,现在已很坚挺。 尤其是在作为太子领的东宁岛,赖皇帝活命的他们,很相信纸币的信誉。 朱由检打算把一千万石粮食的订单交给东宁府,已经移民二十万户、开垦了数百万亩土地的他们,能生产多少是多少。 不够的才会转给南洋总督府,以及平江府、婆罗洲等地。 在这个巨额订单的刺激下,东宁府军民开垦土地的热情,又上升了一大截。他们到处抓捕土人,驱赶他们去开垦荒地。 最终,东宁府利用开垦出的八百万亩土地,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了大部分订单。 这块适宜种植的地方,初步展现出宝岛的威力。 人口少、土地多的东宁,成为了重要的商品粮基地。 南洋各地在见到东宁岛种植粮食发财后,同样大受刺激,开垦土地的过程进一步加快,出现了越来越多主动下南洋的人。(本章完) 第887章 军械和人才 攻打蛮夷,不单单需要粮食,更需要武器军械。 对此,朱由检吩咐袁可立道: “今后将是火器时代,大明的武器要全部更新换代。” “以往储存的兵器,全部都取出来,发给移民去打蛮夷。” 袁可立有些为难道: “以往账目混乱,各地军械不齐是常有的事情。” “现在辽东在打仗,不是查旧账的时候。” 劝皇帝不要太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由检对那些旧兵器也称不上多重视,毕竟它们在火器时代的作用非常有限。 但是火器军队需要的补给太多了,现在也不可能给每个军民户配火器。 境外的卫所必须储存一些冷兵器,以便在遇到战事时发给民兵预备役。 斟酌考虑之后,朱由检决定宽严相济,下令道: “从崇祯元年开始查,之前账目对不上的,允许立功或纳银赎罪。” “崇祯元年之后出现问题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都察院不是有点闲吗?让他们派人充实监军总署去查,先把北直隶的库存武器清查出来,运到……” 本来想说运到沧州,朱由检却担心灾民抢了武器造反,转口道: “运到天津港口,随其他装备一起补充给前线。” “你让后勤部定个管理制度,完善军械储备。” “今后巡抚巡按、后勤部、监军总署,还有锦衣卫,都有查看库存的权力。” 用多个衙门监察,增加倒卖仓库物资的成本。 袁可立则从严查崇祯元年之后的问题,想到了之前严查崇祯元年以后还不收手的贪腐官员。 这个措施确实让官场的风气有所好转,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尤其是崇祯元年之后的官员,和以前的官员相比,明显有着改变。 想到之前调集物资时各地的推委,袁可立决定好好查一下,拿一些官员杀鸡儆猴,严肃战时状态。 —— 君臣二人谈了一会儿军械,朱由检又提到了一件事: “海外塞外开拓,需要官员治理。” “这一科参加会试的举子近万,朝廷却只招收了八百进士、八百副榜。” “对那些举人来说,实在有些可怜。” “朕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凡是愿意去海外塞外卫所担任文职军官的,都赐予从九品少尉身份,按武官五年一迁。” “如此可显朕拳拳之心,与臣民共同分享开拓收益。” 这个办法道出,袁可立举手欢迎,因为他这时已经感受到文职军官的短缺。 成为战时内阁的枢密院,对人才的渴求是强烈的,他向皇帝请求道: “枢密院缺少人手,能否从这些人中,招收一些人补充枢密院?” 朱由检点头应允道: “如果有举人功名的同时,还通过礼法数算考试,枢密院可把人留下来。” “但是没有这两种考试凭证,那就只有立下年功,才能调到枢密院。” “枢密院人员宁缺毋滥,宁可招收通过数算考试的大学生实习,也不能随意把人招进来。” 袁可立对此不大满意,但是在和皇帝交流后,也知道了皇帝的担心—— 枢密院现在的扩大是临时的,战时状态结束后,很多官吏会被外放到地方去。 如果有人徇私把亲戚门人招进来,那么战时状态的枢密院,就会成为某些人的镀金机会。 他们单单谋个履历还好说,就怕有些人抢功,影响前线战事。 所以皇帝要求宁缺毋滥,宁愿用实习生暂代。 不过对实习生也要给政策,袁可立道: “实习生若是立功,能不能够转正?” “臣以为应当给他们机会,鼓励他们做事。” 朱由检点头认可道: “实习生立下年功,可以按政策升任从九品官员。” “但是这些人和举人任官一样,都当作非进士看待。” 用相对较低的地位,遏制一些人把枢密院职位当门路。 袁可立思索之后,又问皇帝道: “不是进士,也要明确出身。” “是给他们算举人出身,还是秀才出身?” 朱由检并不是开放举人、秀才任官,他招收这些人的目的除了补充境外官员外,就是想把学习旧经学的人淘汰。 所以他不愿把这个当常态,思索之后说道: “这次举人任官,就赐特用出身。” “优秀的大学生同样,给他们一些名额。” “赐特用出身从从九品官员做起,以后立下殊勋,可以特赐元士,享有进士待遇。” 说着,他又想起了参加武举和武道大会的武人,下令道: “武科举人,还有武道大会马战前百、其余单项前十的,同样给他们做官的机会。” “应募后至少授予从九品少尉,经过军校培训后,从小队长做起。” 把这些人才一网打尽,全部投入到辽东去打蛮夷。 —— 在这个政策公布后,京城还没离开的举人和武人,都是欢呼雀跃。 他们觉得当今皇帝当真是明君,竟然给他们这么多做官的机会。 来自南京的潘举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原本只是个算账的秀才,因为南京举办明算科乡试,才让他以副榜身份,递补成了举人。 来到京城参加明算科会试后,他不出所料地没有考中,甚至连之后的恩科,都没能够考上。 不过有着举人身份的他,在京城谋个算账的工作不难。他打算考取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资格证后,再回家乡谋生。 眼看朝廷要招收举人做官,潘举人顿时找到了机会: 凭他在算术上的造诣,通过数算考试简直毫无问题。 所以,潘举人和很多举人一样,报名参加了六月举行的礼法数算考试,打算在枢密院谋个职位。 还有一些人,牙一咬去了辽南,打算冒风险博个前程来。 文人尚且如此,京城的武人就更热切了。 有当官资格的投入军中做官,没有做官资格的,则选择依附田见秀等人,希望靠他们谋个机会。 田见秀带着招募的五千军户回到辽南后,发现有很多认识的武人投靠。顿时高兴得哈哈大笑,任命这些人以军士身份,署理队长、什长之位。 他麾下的游击营,迅速得到完善。很多人都在关注他,是否能率领这些灾民,完成“打蛮夷,分田地”。(本章完) 第888章 田地和民族主义的威力 “姓名?” “俺姓郝,是来帮田兄弟摇大旗的,他们都叫俺郝摇旗。” “没问你这个,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籍贯?” “延安人,俺和田将军是兄弟!” “十个有八个像你这么说,有凭据吗?” “啥凭据?田兄弟还能不认俺?” “没凭据就是流民。你来复州卫是当军户还是民户?现有五个千户所可选。” “俺听田兄弟的,他让俺去哪俺去哪。” “服从分配。下一个!” 拿个木牌写上郝摇旗的名字,让他去等分配。 郝摇旗懵懵懂懂,跟着前面的人在营地里站定,等待军官挑选。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田见秀带着一众军官,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 喜得他急忙大喊道: “田兄弟,俺来投奔你了!” “还有几十号兄弟!” 带队军官气得大声呵斥,田见秀则听出了他的声音,声音爽朗地笑道 “郝兄弟,我可等了你很久了!” “怎么,你的伤养好了,身体没问题了?” 让带队军官退下,重重地在郝摇旗胸膛锤了一下。 郝摇旗捂着胸口,咧着嘴巴大笑道: “好了!都好了!” “要不是碰到姓马的受了伤,俺少不得也能有个名次。” “现在没有办法,投奔田兄弟来啦!” 田见秀哈哈大笑,连连表示欢迎。 他和郝摇旗都是延安府人,参加武道大会时认识的。 只是和他不同,郝摇旗虽然实力不差,却不幸遇到了马科—— 本届马战第一,据说在军中也仅次于曹变蛟。 不知马科利害的郝摇旗,纠缠之下被打伤,连马战百强都没进去。 田见秀知道他的本事,也很同情他的遭遇,当即就向郝摇旗道: “郝兄弟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别的不敢保证,骑兵小队长的位子现在就给你。” “你带的几十号人,都归入你的小队。” 郝摇旗哈哈大笑: “哪感情好!” “今后就跟着田兄弟吃饭啦!” 又像戏文里那样说道: “卑职拜见田将军!” 田见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亲自带他入籍。 看到他的档案上写的是流民,皱眉道: “郝兄弟,你参加武道大会不是带了户籍证明吗?” “这上面怎么写的是流民?” 郝摇旗挠挠头道: “俺说俺认识你,他问俺要凭据。” “俺说啥是凭据?他说没凭据就是流民。” “兄弟,你知道俺是编入军民卫的民户,其实不是流民。” 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通,田见秀总算听明白了。皱着眉头向文书道: “你是新来的吧?” “做事不认真啊!” “他没说清楚你就略过,把好好的良民当成了流民。” “你这样给延安府那边的人添麻烦,将来他们索要人怎么办?” 狠狠地训斥了文书一通,认为他做事不仔细。 现在大明对文件档案的重视,远远胜于以前。但凡一项档案对不上,将来都可能带来大麻烦。 文书听得脸色通红,只能向田见秀保证不会再犯。 见他知道好歹,田见秀又温言宽慰了几句,没有正式处分—— 毕竟这边的文人还是太少了,能有个会写字的已是难得。他若把人气跑了,可找不到人代替。 不过,这件事没困扰他多久。很快,对于“打蛮夷”极为关注的朝廷,便派了一批人过来。 翰林院庶吉士艾南英亲自带队,还有一批师范学堂的学生。 这可解了燃眉之急,复州卫的各项筹备,很快进入正轨。 —— 艾南英是来落实华夷之辨的,他在帮助田见秀分配好各个千户所的人员后,便说道: “你的打蛮夷策略,朝廷极为关注。” “但是具体怎么打,又怎么分配田地,得总结出办法来。” “现在本官就兼任你的游击营护军,听你的指挥打蛮夷。” 田见秀连称不敢,对这位翰林老爷很是敬重。 就算对方的级别和他一样是正七品,他也把艾南英当上官。 两人推来推去,最终艾南英道: “皇上说过护军决定打不打,武将决定怎么打。” “现在本官决定,辽南镇游击营出动,抓捕残余蛮夷。” 田见秀大喊一声“得令”,召集众将说道: “抓捕山林中的蛮夷,就像狩猎一般。” “朝廷记载的建虏狩猎办法说: 建虏编五牛录为一队,行则一路,止则一处,依次而下,战则攻一处。 披甲执矛的在前,持弓箭的在后,精兵骑马立于他处观之,见有不胜相机助战。” “咱们这个游击营,同样这样安排: 全营分为五个大队,披甲执矛的在前,拿着火铳的在后,骑兵相机救援。” “都听明白了吗?能不能够做到?” 众人大声说“能”,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努尔哈赤用这种办法连野人都能练出来,更别说极为听话的大明士兵了。 在田见秀的指挥下,他麾下最先挑选出的两千五百人,很快就变得有模有样。在军官的带领下,去山林中驱赶野兽和蛮夷。 遇到有野兽杀出,火铳手率先发威。随后刀盾手上前,把它们剥皮拆骨。 偶尔看到人影,士兵高兴地一拥而上,不管什么身份都抓起来。 能活捉自然最好,不能活捉也用火铳打死,然后割下首级,拿着换取功劳。 在田见秀当场赏赐了几个士兵军功,还有对应的土地后,士兵们更是高兴地嗷嗷叫,想抓捕更多蛮夷。 如此激进之下,就出现了问题。一些躲在山林中的辽民也被他们抓捕,当做蛮夷记功。 还是艾南英清点俘虏时,发现有几个人会汉话,这才觉得不对劲: “你们是汉人,怎么和蛮夷一样躲在山林里?” 一个蓬头垢面、如同野人一般的汉人,听到大明官员问话,急忙大喊着“青天大老爷”,诉说自己的冤屈。 原来,他们是在代善屠复州时,躲去山林里的。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道,直到被大明军队驱赶出来。 艾南英听着他们的哭诉,顿时心有戚戚。 平时在报纸上看辽民在建虏治下有多惨,如今来到辽南,才知道实际情况更惨烈。 辽南这边,基本被建虏杀尽了。 复州之屠是天启三年的事情,当时刘兴祚准备反正,却被汉奸告发,努尔哈赤派代善屠杀复州男丁。 这件事《辽东血》话剧上有演出,艾南英在京城是看过的。 他此时深有感触地说道: “大明的军队来了,你们就有救了。” “从今天起,你们就重新是大明子民!” 命人给他沐浴换衣服,重新束起头发。 然后又找到田见秀,说明这些人并非蛮夷,而是辽东的汉民。 田见秀这下为难了,因为他已经把军功发了下去,他问道: “现在军功怎么算?” “抓获汉民会不会被人抨击抓良冒功?” 艾南英也有些为难,因为确实有这个风险。 而且不加分辨就放人,投靠建虏的汉奸,都有可能混进来。 最终在琢磨之后,他利用皇帝授予的权力,临时制定制度道: “辽东早已沦陷,不存在安稳生活的平民。” “在这边抓获的汉民,不是已经投靠建虏,就是藏在山林中的。” “后面的人是解救,可以像抓获蛮夷一样记功。” “需要分辨的是前者。” 说着这个结论,艾南英道: “鞑子强行剃发易服,凡是剃发的俘虏,无论是胡是汉,都编入俘虏营中。” “然后把会说汉话、也没有人指出劣迹的,挑选出来编成军户,用他们去管理俘虏的蛮夷。” “有劣迹的则要惩处,和蛮夷一样罚苦役。” “被解救的汉民可以选择当民户,军功记为普通俘虏的一点五倍。” 以此鼓励士兵多解救汉民,把躲藏在山林中的汉民救出来。 田见秀认可了这个政策,很快下令执行。 这下士兵在抓捕俘虏时,开始分辨是否剃发易服了。 编着小辫子的那是可以随意打,杀死了同样有功绩。 没有剃发的那就不能乱打了,一旦被认定打死的是汉民,没有功绩不说,还会被护军追究。 辽南中间山林茂密,平时看着寂静,躲在里面的人着实不少。 田见秀不过半月功夫,就从里面解救了四千汉民。 倒是抓获的蛮夷并不多,他们大多被建虏编入八旗了。 若非出台了解救汉民立功的政策,只怕他这半个月要白忙活。 —— “解救汉人同胞也是功绩,我代表朝廷谢谢你们!” “皇上说了,每一个大明公民,都受朝廷保护。” “朝廷会把残杀汉民的建虏,完全消灭干净!” 军营里的教育课上,艾南英大声说道。 他要向士兵宣传建虏的残暴,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华夷之辨。 这些士兵大多是陕西灾民出身,平时在地里刨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华是夷。 但是在见到辽东汉民的惨状后,怀着朴素是非观的他们,顿时知道了什么是残暴不仁—— 相比欺压他们的朝廷官吏来说,那些动不动就屠杀的建虏,是真正的残暴凶狠。 他们心中,一下子被激起了正义感: 这不但是针对辽东汉民的,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毕竟在加入复州卫后,以后他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如果不把蛮夷彻底消灭,说不定他们自己或后代子孙,就会有同样的遭遇。 在这样的观念下,他们打蛮夷的积极性爆棚,不止是为了立功,还是为了以后安稳。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汉民,同样满怀仇恨。艾南英只是稍加教育,这些人就明白了什么是华夷之辨—— 辽东那些建虏,是他们受苦受难的原因。 在休养半个月后,被编入复州卫的他们,只要身体合格就会选择参军。 田见秀的游击营迅速膨胀,从两千五上升到五千,又上升为八千、一万…… 连杨御蕃都被惊动了,因为这样一个营,人数已相当于一个旅。 他担心这个营是乌合之众浪费粮饷,没想到去田见秀营中看了之后,却发现每个人都目光坚定、对建虏满怀仇恨: “这样一支军队,是强军的底子啊!” “陕西人不愧是赳赳老秦!” 这是军中近来流传的一首歌,或者说是口号。全曲只有四句: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颇受陕西人欢迎,在军中广为传唱。 此时,杨御蕃看着田见秀麾下的士兵,忍不住想起了这句话: 他相信,这些人是能战到最后一滴血的,每个人都有视死如归的决心。 不明白为何发生这么大的改变,杨御蕃留在军中仔细询问。 但是田见秀也说不上来,因为他根本没做什么,只是尽职尽责而已。 直到杨御蕃发现艾南英带着一帮学生,在军中宣扬华夷之辨。 在那些学生表演话剧戏《辽东血》时,更是激得士卒眼睛都红起来。 甚至有激动的士兵,红着眼睛要去杀“李永芳”那个大汉奸。 最终自然是没杀成的,毕竟舞台上都是演员。 艾南英适时以护军身份出现,带着学生宣扬华夷之辨。 把五胡乱华、安史之乱、蒙元入侵的事情一说,士兵们顿时明白了什么是“非我族类”,自己为什么要打蛮夷。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汉民,在这种氛围下也忘记了对建虏的恐惧,喊着要去杀敌。 杨御蕃看到这顿时明白了: 这支军队如此坚定不仅是因为分地,还因为明白了什么是华夷之辨。 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为了不受蛮夷侵犯,所以选择主动消灭蛮夷。 这样一支军队,是有主动性的,不是当兵吃粮的军队可比。 一时间,杨御蕃都有些羡慕田见秀,竟然在短短时间练出这支军队。 现在这支军队看似弱小,却已经初步有了军魂。 只要在战场上打几仗不溃败,就是一支强军。 甚至还能够不断扩充,如同驻扎在大凌河的东宁军。 他手下如果有这样的军队,封侯也有机会! 『我那一旅要练,这个营也不能放弃。』 『夺人兵马非我所为,但是可以让爹爹来,指挥这支强军。』 他的父亲杨肇基,在陕西担任三省剿匪提督,被誉为军中仅次于满桂的第二人。 有他带领陕西将士过来,想来能统御这支强军。 杨御蕃自知威望不够,现在的辽南总兵身份也是署理。他希望父亲能够过来,把辽南这支兵马带成主力。(本章完) 第889章 打破僵局的生力军 “民族主义,果然是刺激军心的良方啊!” “要慎用它的威力。” 对于民族主义的威力,朱由检是知道的。 但是也知道过份强调民族主义,所带来的危害。 作为第一支推行民族主义的军队,朱由检决定以复州卫为范本。汲取有益的一面,用于其他军队。 看着杨御蕃的奏疏,朱由检召来袁可立等人,询问道: “陕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西北灾情如何?” 袁可立救灾几年,已经有些麻木了,回禀道: “陕西今年又是大旱,多日没有下雨。” “山东在去年大水后,今年又有大水。” “而且南北皆涝,北直隶也有波及。” 这种旱涝频发的情况,朝廷上下已经逐渐适应了。 皇帝的预言已经越来越应验,再没有人请求皇帝祈雨。 朱由检看着戡乱救灾委员会总结的各地灾害和民变情况汇报,实在也没有办法可解,只能道: “从江南收的金银,今年仍用于救灾。” “要尽量鼓励北方民众迁徙,今后十几年都是灾害多发期。” 袁可立等人领命,又上奏道: “湖广常德府等地,七月发生地震。” “倒塌荣府宫殿及城垣房屋无数,澧州、荆州等地也有城墙房屋崩坏,急需朝廷救济。” 这是一次有名的大地震,后世推测震级约有七级,余震持续三年。 朱由检听得扶额,只能下命令道: “命地方官多加抚恤,安稳当地民心。” “还有,楚藩不是去婆罗洲开藩了吗?允许他们去招揽灾民。” “荣王府……” 想到荣藩的事情,朱由检询问道: “荣王是不是今年薨逝了?” “派人慰问一下,让荣王世子在海外选个地方开藩。” 这是朝廷的政策,对现有的藩王不逼迫他们去海外。 但是如果不愿开藩的话,等到现任藩王死了,世子别想继承王位。 如果将来朝廷不耐烦了,甚至有可能像楚藩一样,让这个藩国的宗室争夺王位。 岷王、赵王、淮王三个藩国,都是因此被逼着开藩。 兄长薨逝之后,应该继承衡王之位的前任衡王庶三子朱由棷,更是急着向朝廷表态,主动前去开藩。 唯恐皇帝突发奇想,让衡藩宗室争王位。 代王和晋王世子都是嫡子,还想坚持一下。但是在山西的灾情越来越严重、又闹出一场大乱后,他们也有些坚持不下去了。若非去年韩王在海外薨逝,说不定他们已经请求去开藩。 朱由检打算再逼迫一下,因为这两个藩国的禄银可有不少,加起来足有四十万,接近西北三省宗禄的一半。 这么多钱拿去救灾多好,还能避免因为藩王的安危,影响朝廷布局。 如今,经过朱由检的数年努力后,已确定迁走的有陕西秦王、肃王、庆王、韩王、瑞王,河南周王、唐王、潞王、福王、赵王,还有楚王、岷王、淮王、衡王、惠王、桂王、靖江王。一共有十七藩。 北方再迁走晋王、代王,就只剩下了郑王、崇王、沈王、鲁王、德王五藩。 南方迁走荣王,同样只剩下蜀王、襄王、吉王、荆王、益王五藩。 对这十个藩王朝廷就好拿捏了,甚至可以把他们封到烂地,看看不配合朝廷的下场。 —— 简单说了下对待藩王的政策,朱由检让枢密院和理藩院一起商量。 他又询问袁可立道: “杨肇基在西北做得怎么样?” “有没有人能代替他?” 袁可立一时不明所以,看到皇帝转交的奏疏,才明白是杨肇基的儿子杨御蕃,想让他爹去辽南立功。 对此,他坚决反对道: “朝廷用人,出自中枢,不可由武将挟持。” “再说杨肇基在山东立功是因为剿灭白莲教,在陕西也习惯了剿匪。” “调他前往辽东,安知就能打好?” “何况三省剿匪护军使杨鹤刚刚转任山西,此时不是调走杨肇基的时候。” 朱由检点头赞许,知道袁可立这样完全是出于公心。 杨肇基在山东剿灭白莲教时曾和袁可立合作,现在也和担任西北镇抚使的袁枢交好。 朱由检之所以没有直接否定杨御蕃的提议,就是顾虑到袁可立。 如今听他这样说,朱由检当即道: “嘉奖杨肇基数年来剿匪功绩,提升为世袭指挥同知,让他好生做事,将来立功封伯。” “辽南镇总兵一职,袁卿有什么人选推荐?” “杨御蕃等人威望不足,无法整合辽南各军。” 袁可立皱眉思索,发现确实如此。 辽南镇四旅之中,驻扎在旅顺的第二旅主将陈继盛,是毛文龙的老部下、皮岛诸将之首。 朝廷不会因此忌惮他,但也不会把他任命为辽南第一任总兵。 第三旅主将张可大,是从山东调过去的,还有山东巡抚孙国祯的支持,预备作为总兵。 但他待在辽南数年,不说碌碌无为,也没有立下大的功绩。 朝廷只能任命在朝鲜立下功劳的杨御蕃,署理辽南总兵。 但是杨御蕃资历太浅了,守在盖州的第一旅主将黄龙,功绩就不逊于他,资格更比他老。 导致杨御蕃在辽南一直束手束脚,没能把四个旅形成合力。 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想让父亲过来。 如今朝廷否决,就必须另外派个人。 袁可立斟酌良久,提出一个名字: “神机营总兵杨嘉谟,多次请求出征。” “辽南各军现在就缺少主心骨,臣以为可派杨嘉谟率神机营新军前去,统率辽南各军。” 这个名字,有些出乎朱由检的预料。 但是在比较后,却发现杨嘉谟确实最适合。 此人是甘肃名将、是和胡虏厮杀打出来的,能力不用怀疑。 而且他世袭凉州卫指挥,忠心毫无问题—— 要不然朱由检也不会调他去神机营当总兵,负责神机营整训。 在曹文诏领兵出征后,杨嘉谟已数次请求出征,想要在辽东战场立下功绩。 如今袁可立举荐,朱由检当即任命道: “调杨嘉谟出征,担任辽南镇总兵。” “让他从神机营带一个营,整训辽南各军。” 又调宣府总兵黑云龙带一个营入卫,署理神机营总兵—— 在建虏扫荡草原东归后,宣大的压力已比较小,可以调遣兵马过来。 这就是建虏主力被牵制的好处,朝廷能从容调遣兵马,调配各地兵力。 甚至,一直作为长城后备兵力的天雄军,朱由检也打算调去辽南见见血,看看卢象升练出的这支兵马的实力。 —— 神机营,杨嘉谟收到调令,顿时面色狂喜。 练兵数年,终于等到在战场上发挥的机会,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情吗? 他走到教场大叫道: “儿郎们,谁愿随我去辽南立功,把名字都报上来。” “这次,本将要带你们封妻荫子,辽南的土地也有我们一份!” 众多神机营军士,对此欢呼雀跃。 他们愿意当职业兵,可不就是要谋个立功的机会。 很快,就有三千多人报名,很多还整队前去。 杨嘉谟担心带得太多皇帝不喜,大声道: “够了!够了!” “三千士兵就可以!” 又挑选出五百人先行准备,作为自己的亲兵过去。 随后,他又入宫向皇帝辞行。 朱由检指着两位御营将领道: “这是曹变蛟,杨卿应该是认识得。他的叔叔曹文诏就是神机营的将领。” “还有这位马科,今年的天下第一勇士。” “朕把这两个人交给你,一定做出功绩来!” 两人都是猛将,杨嘉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欢喜道: “谢陛下支援,不知他们带多少兵?” 朱由检笑着说道: “每人带三百兵,都是能当军官的。” “到了前线能带多少,就看你的安排。” 让杨嘉谟放手使用,把这些人随意调遣。 杨嘉谟听得更喜,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辽南不缺士兵,田见秀招了上万人。 再有了这些御营出来的军官做补充,一支精兵就成形了。 他有信心带这支兵马打出功绩,不止作为偏师。 怀着这个念头,杨嘉谟带着曹变蛟、马科,率领一千多兵马先行前往辽南。 后续的三千兵马则由他的亲信带着,准备好足够的物资后,才会一同过去。 来到辽南之后,杨嘉谟迅速召集众将,抽调各旅精锐。 在看到田见秀营中颇有精气神的新兵,更是大笑不已。 这些兵马固然比不上神机营,但是扫荡辽南,已经毫无问题。 他把田见秀的游击营一分为三,让曹变蛟、马科各带一个,联合另外四个旅抽出的精锐,把辽南从南到北梳理了一遍。 无论是山林中的野兽,还是躲藏在里面的蛮夷和汉民。几乎没有一个漏网,都被驱赶出来。 辽南的兵力进一步膨胀,又有一万多被解救出来的汉民被编入卫所,还有从沧州招募的一万多户陕西灾民到来。 杨嘉谟把这些人交给护军使孙国祯,让他整顿队伍,分配卫所土地。 他本人带着挑选出来的四万辽南士兵,还有一万从河北调来的天雄军,北上前往海州卫。 那里,是关宁军和建虏对峙的前线。 杨嘉谟不甘心只当个偏师,率领麾下兵马,准备去参加主力决战。 这也是朝廷准备的破局兵马,用一支有些虚胖的兵力威胁建虏,逼迫建虏改变。 整个牛庄、海州前线,聚集了大明十万大军。(本章完) 第890章 主力决战的机会 “竖子不足与谋!” 看着远处战场上的局势,孔贞运怒骂道。 黑龙江各军和林丹汗围攻科尔沁,是他极力推动的事情。 甚至这一战去年就该发动,只是因为准备不足搁置。 今年开春之后,在他的积极努力下,林丹汗终于率着两万兵马,和大明军队围攻科尔沁。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明蒙联军也连战连捷,打到了科尔沁核心之地。 就当他们即将把科尔沁彻底解决时,建虏援军到来,顿时改变了一切。 大明军队靠着火器,现在是不怎么怕建虏的。就算他们追不上骑兵,结成战阵防御后,建虏也多半不敢冲阵—— 大宁之战的惨败,已经表明他们在面对大明的火器时,根本就冲不过去。 现在的建虏是靠骑兵的机动性,勉强在和明军的交战中占据优势。 明军渐渐褪去对建虏的惧怕,但是林丹汗的部下,却是畏敌如虎。今天决战时竟然跑了,只留下了明军。 以至于孔贞运破口大骂,觉得林丹汗不中用: “志大才疏,胆小如鼠。” “此人烂泥扶不上墙,不值得丝毫信任。” 能让夙来儒雅的孔贞运怒骂,可想而知他多生气。 旁边同样在观察战场的张同敞,脸上同样有怒色。但他能控制自己情绪,放下望远镜道: “不用太过生气!” “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吗?” “林丹汗若真有能力,朝廷焉会扶持?” “有他这样志大才疏的人当大汗最好,不用担心蒙古人出现努尔哈赤。” 孔贞运也知道林丹汗不中用对大明是好事,但他就是生气自己在这个人身上费了太多心力。 若非他去年在建虏入侵时逃窜,自己焉会受罚外放漠北? 如今因为他的逃窜,自己又没能尽全功。到手的封爵机会,硬是被让了出去。 想到这他就觉得痛心,觉得以后不能对林丹汗有丝毫信任: “老夫真是瞎了眼,竟然曾指望这样的人!” “江陵公,你说现在怎么办?” “这一仗如何打下去?” 张同敞看了看远处的战局,大明各军在察罕部退却后,已经结阵防御。 建虏也没有强攻的意思,显然他们耗不起。 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要和建虏耗,和孔贞运计议道: “皇上派我们打科尔沁,为的就是牵制建虏兵力。” “以建虏打出的旗号来看,这次来的是两黄旗。” “虽不知具体来了多少,但是不亚于一万人。” 这点他估算错了,因为两黄旗来的没这么多,只来了六千多人。 其他的是黄台吉征调的蒙古人,编入了两黄旗之内。 不过这不影响结论,张同敞道: “根据情报部的估算,建虏最多有240个牛录,每个牛录按300人估算,就是72000披甲士兵。” “消灭这些战兵,建虏就要用后备人员补充,战力比以前远逊。” “自崇祯元年以来,大明各军打死的真鞑子,至少也有一万人。” “现在咱们牵制一万,洪总督那边再牵制一万。” “前线有战力的建虏真鞑子,最多也就四万人。” “以关宁军的战力,足以与之一拼!” 这个结论,让孔贞运也有些欣喜。 虽然这样打最大的功劳不属于他们,但他们本来就是偏师的定位。 对他来说,能取胜是最大的事情,此时他心里想的是报答皇帝。 张同敞同样如此,并没有一定要争功的意思。 对他来说,什么时候消灭科尔沁无关紧要,他不可能凭借这点功绩升到国公之位。方五百里的江陵公国,也不会因此扩大点。 反而是配合主战场破敌,能让皇帝更看重,认为他有大局观,可以负责经营东北。 所以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把策略传到安东都护府,还有辽东前委、以及枢密院战时委员会。 —— 对于张同敞这个推测,战时委员会很看重,勒令辽东前线全力探查。锦衣卫在建虏埋伏的探子,也不惜代价出动。 最终,通过宁完我、李延庚等人发来的消息,朝廷确认牛庄前线的真鞑子,的确只有四万多人。 其余两万人是蒙古人假扮,装作黄台吉的亲卫。 这件事情确认后,辽东前委欢声雷动,因为他们期盼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关宁军可以和建虏决战。 孙承宗抚着胡须道: “前些日子建虏寻求决战,本督就觉得不对劲。” “没想到是虚张声势,想要吓住我们。” 尤世禄则有些羞愧道: “是我们太小心了,没有发现建虏的诡计。” 孙承宗摆手说道: “不怪你!” “皇上说过:大兵团作战一定要稳。” “宁愿不能取胜,也不能够溃败。” “当时咱们的将士锻炼不够,又不能说知彼,稳一点没有错误。” “现在各军轮战几个月,已经基本上练出来了。又知道了建虏的虚实,正是决战的好时机。” 说着,他又关切地问道: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能不能坚持下去?” 尤世禄这几个月殚精竭虑,早已疾病缠身。 但是面对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道: “还请督师下令,末将全力以对!” 孙承宗大喝声“好”,却到底有些担心,询问道: “要不要派人辅佐,我把马世龙调过来?” 尤世禄勉强点了点头,说道: “调马都尉过来也可以,有他在我会更轻松些。” “现在朝廷要求主将留在后方指挥,冲锋陷阵的事情,有曹文诏、孙应元等将军。” 这两人都是打出来的战将,领着朝廷新军,在战场上打出了赫赫声威。 孙承宗想着朝廷确实不建议高级军官去冲阵,点头道: “那你就好好准备,别浪费这次机会。” 上奏朝廷调山海关护军都尉马世龙来前线,又请求朝廷命各军牵制建虏—— 袁可立对他全力配合,严令洪承畴、毛文龙牵制两蓝旗,并下令宁远伯李尊祖率金角卫西进,拦住在科尔沁的两黄旗建虏南归。 同时,因为尤世禄的病情,他下令这一战杨嘉谟优先,率领辽南军先上阵。 尤世禄坐镇后方指挥,伺机调遣关宁军压上去。 —— 杨嘉谟没想到自己晚上战场,竟然捞到了主攻的机会。 乐得呵呵大笑,环视麾下诸将道: “朝廷命我们主攻,尔等有没有信心?” 曹变蛟等人大声喊“有”,杨嘉谟称赞他们道: “好!”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这是陛下的期许,希望大明军队都有这样的勇气。” “传令:此战若胜,所有将士至少授田一方里,世袭职位升一级!” 这是皇帝鼓励他们立功,所下发的旨意。 辽南镇上下知道后,顿时欢声雷动,恨不得眼前就是建虏,自己立刻打上去—— 刚刚从军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建虏有多厉害。 这些日子抓蛮夷的经历,则让他们觉得建虏虽然凶恶,也不过与野兽无异。 抓到蛮夷就分配土地,也让他们胸中充满了打建虏的动力。 在一方里土地、一级世袭职位的诱惑下,他们满怀渴望,胸中毫无畏惧。 军中各将同样如此,他们大多满怀激动,充满了建功立业的动力。 唯有随天雄军过来、兼任这支军队护军使的卢象升,有些辗转难安。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这支成军不到三月的兵马,就有和建虏抗衡的实力: 『这不是让人送死吗?』 『朝廷怎么这样安排?』 心中难安的他,找到杨嘉谟道: “杨将军,你真以为这支新军,就能对抗建虏吗?” “若是建虏这么好打,何至于到今日?” 杨嘉谟神色一肃,威严道: “卢护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决战的事情是朝廷定下的,莫非在决战之前,你要乱我军心?” 卢象升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很是诚恳地解释道: “非是要乱军心,只是心中有疑。” “若是卢某有其他心思,就不会在私下里找将军。” 杨嘉谟脸色这才好一点,知道卢象升是好心。 又顾虑卢象升的座师是孙承宗、袁可立,耐着性子解释: “打不打得过,这一仗都是要打。” “辽南镇想要成军,必须经过这一战。” 卢象升也知道强军必须从战火中淬炼,不然他也不会带着一万天雄军过来了。 但是把刚刚从军的士卒推上战场,他心中实在有些不忍: “古人云:士非教不得征。” “朝廷训练火器新军,至少也需要三个月。” “现在就把这些人推向战场,实在太残忍了。” 杨嘉谟不以为然道: “残忍?” “你去边地看看,就知道什么是残忍?” “蛮夷哪里会给你训练的机会,他们打过来了边民都得上阵。” “这些辽东的汉民能被解救出来已经蒙受恩德,如今就是需要他们报效的时候。” “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去打建虏?” 卢象升闻言默然,知道根本不需要去问。 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看过辽南军训练,直接就拉上战场,用他们去抓蛮夷。 在过往仇恨的刺激下,这些人遇到蛮夷根本不会留手。随后的记功分田,则让他们充满了继续抓蛮夷的动力。 再加上艾南英等人宣扬的华夷之辨,这些人的脑子中如今不但仇恨建虏,还充满了对他们的蔑视。 现在阻止他们上战场,他们会先把阻止的人赶出去。 所以,虽然知道这一战胜负难料,伤亡也很难说。卢象升仍旧只能听命,带着天雄军上阵—— 对他不放心的杨嘉谟,让卢象升率领天雄军做预备队。在战场上临时整修工事,预防战事不利时溃败。 他本人率领四万辽南军队,准备迎接建虏在牛庄的主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