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雄鹰苏勒坦汗》 第1章 书中真的啥都有 第1章 书中真的啥都有 富家不用买良田, 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 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 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 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 六经勤向窗前读。 一千年前,有个叫赵恒的皇帝作了首《劝学诗》,遂让黄金屋和颜如玉与书籍紧密相联。平心而论,此诗并无多少文采,然而一则道理浅显易懂,二则权力崇拜,皇帝嘛,天下至尊,再平庸的诗也自有一帮马屁精替其传扬,千传万传,传成了至理名言。 唰,唰,唰,苏乐藤在翻书。作为一名历史老书虫,他看的是史书:《四卫拉特史》。书房外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新闻主持人抑扬顿挫地念着,又是某地多少羊云云。没法子,这年头出行难、经济难、腰包自然也难。何以解忧,唯有读书! 苏乐藤的父亲是风雅之人,植物中独爱藤,所以给儿子起了这名。儿子却觉得老父亲名字没起好,“苏乐藤”,谐音“输了疼”,难怪这些年筚路蓝缕,却一事无成。唉!名字不吉利啊! 他扶了扶沉重得似要往下掉的眼镜,全神贯注地看书,很快地,便被一段神话吸引。 “从前有一个人梦见印度那兰扎那河上飞来三十二只天鹅,有人将中间的天鹅用套索捉住,据说这对佛及本人都能造福。同时他又梦见木龙年仲秋,天女和龙子结婚,十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不久,母亲飞走了,父亲把儿子挂在一棵像弓形管子的树下,树瘤流出树汁滳在婴儿嘴里,像母乳一样哺养他,旁边有一鸮在守护。人们找到了这个婴儿,取姓为绰罗斯(蒙语意为‘漏管’),取名为‘孛罕’”。 绰罗斯一族既然是天女和龙子的后代,自然是极威猛的。孛罕的后人分为两部,一名准噶尔、一名杜尔伯特,皆是卫拉特蒙古(“瓦剌”、“厄鲁特”、“漠西蒙古”)赫赫有名的大部落。 看着书,苏乐藤的思绪飞到了那个传奇的部落:准噶尔的身上。 从孛罕到乌林台巴达、浩海达裕、巴图拉、脱欢、也先,部落首领个个皆是元朝的权臣。那也先尤其厉害,先是在土木堡之役俘虏了明英宗,后来又几乎杀绝了黄金家族的男丁(“杀元裔几尽”),自立为“大元天圣可汗”,建年号“天元”。满清建立后,强大的准噶尔部一直是满人的梦魇,以致于乾隆皇帝下诏曰:“此等贼人,断不宜稍示姑息,惟老幼羸弱之人,或可酌量存留,另筹安插”此诏一下,几乎屠尽部落里的青壮。 “噶尔丹~噶尔丹~” 苏乐藤被史书的苍凉感动,情不自禁地喃喃低唤着那个传奇英雄的名字,进入了梦乡。梦醒后,他发觉自己变成了一砣嫩肉,浸泡在一个黑乎乎见不着一丝光亮的水池子里。 “我的老天爷!” 灵魂深处闪过一声哀叹,苏乐藤用力踢出小嫩腿,触碰到一个柔软的存在。 “台吉,孩儿在踢我”,裕勒都斯草原(今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大帐内,美丽的妣吉(明代对蒙古台吉之妻的音译,源于汉语“妃子”)苏布得娇羞地对辉特部大台吉伊克明安·诺木达莱说道。 “是嘛,我听听”,二十多岁的诺木达莱一脸欣喜地用耳朵贴上了妻子的腹部。没法不激动,这可是他的长子! 对,长子,一定得是儿子! 作为辉特部的部长,没有继承人会导致人心不稳。他已经年过二十,别人在这个年龄,早已儿子下地跑了,可妻子却迟迟生不出儿子,部落里难免有人风言风语,“妣吉生不出儿子,是因为台吉受到了天神的诅咒”这样的流言满天飞。诺木达莱很怀疑这些流言是自己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所为,却没有证据,治不了他俩的罪。 “真的,孩儿真的在动呢,我感觉到了!”诺木达莱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妻子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苏布得,你的名字叫珍珠,佛祖一定会保佑纯洁的珍珠!” “台吉,这一次我一定为您生个儿子!”苏布得的声音柔柔的,却坚定无比。 他俩的声音,传到了腹内小嫩肉的耳中。虽然听不懂蒙古语,但毕竟是这一世的爹娘,通过脐带相连的血浓于水的感觉,令苏乐藤感到十分的温馨。 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状态,穿越了!竟然穿越成了胎儿!娘的,书中真的啥都有,包括时空穿梭! 诺木达莱台吉之所以肯定这一胎是儿子,是因为他得到了格鲁派上师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的祝福。这位上师是奉拉萨的指令来卫拉特蒙古传教的,佛法高深,到处为人们讲解白经。他到来后,卫拉特四大部:和硕特、土尔扈特、准噶尔、杜尔伯特,纷纷由原来的信萨满改为信格鲁。作为杜尔伯特部附庸的辉特部也不例外,信得很虔诚。为了确保生儿子,诺木达莱向上师布施了五百只牲畜。 去年,卫拉特盟主拜巴噶斯汗听了上师的讲经后,感到世界都是虚幻的,自己也生命无常,因而决心出家当陀音(贵族出身的上师) 消息传开后,卫拉特各部的台吉们担心坏了:如今咱们东有喀尔喀蒙古、南有东察合台汗国、西有哈萨克、北有斡罗斯,四面皆敌。您身为大汗,怎么能出家?开玩笑呢! 他们都说,卫拉特的马鞭在拜巴噶斯手中。意思是说,他们还需要拜巴噶斯的领导。于是,众人向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求教:是一个人当陀音福大,还是我们各出一个儿子当陀音福大?上师回答道:众人当陀音福大。 于是,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准噶尔部的哈喇忽拉、楚琥尔,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罗卜藏,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各出了一个儿子当陀音。拜巴噶斯当时还没有亲生的儿子,便收养和硕特桑噶斯家族巴巴汗第五子为义子,让他出家当陀音,受戒法名纳木喀佳木措。此人后来获得土谢图汗赐予的“咱雅班第达”称号(梵文音译,咱雅为胜利者,班第达为精通五明之学的高僧),从此开启传奇的一生。 (本章完) 第2章 北方来使很嚣张 第2章 北方来使很嚣张 诺木达莱台吉正和自己的妣吉你侬我侬,滚烫的亲情让毡帐温暖如春,却来了不速之客。 “台吉,杜尔伯特部达莱台什派了使者来”,亲卫禀报。 “苏布得,你且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诺木达莱安抚完妻子,昂首挺胸往辉特部的大帐而去,一部之长,自有其威势。 大帐扎得很大,足能容纳百人,显示着部落曾经的辉煌。帐内端坐着一人,面横阔,上下有颧骨,眼无上纹,长相凶恶,五尺多高,辫子结得很整齐,一看便知是贵族。 蒙元入主中华以后,发型发生了改良,除了传统的三搭头,很多大明境内的蒙古人,干脆独拖一辫(与满人的金钱鼠尾不是一个概念),什么大开门、一字门额、钵焦、大圆额、小圆额等多种式,品种繁多。 不过,卫拉特蒙古因为地处偏远,依然保持着蒙古帝国的传统发型:“失必勒格尔”。这种发型,前头为马鬃式,在囱门者稍长则剪之;在两下者总小角,垂于肩上,有点类似中华儿童留的三搭头。不同的是,贵族官员们,结辫或打纱练椎;庶民则是椎髻。 诺木达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的侄儿额璘沁巴图尔。此人个子不高,却甚是凶悍,年纪轻轻,战功赫赫,是杜尔伯特部有名的勇士。而且,身份尊贵,是达莱台什四弟保伊勒登家的三小子、有资格称台吉的存在。 卫拉特蒙古社会主要分为诺颜(领主)、阿拉特(非领主)两大阶级。 诺颜阶级由汗、珲台吉、台吉、宰桑、有领地的上师构成。 汗是蒙古的最高统治者,本来只有黄金家族的血脉才有资格担任。然而,礼崩乐坏的年代,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准噶尔人的先祖也先便曾杀了元朝皇帝、自立为汗。卫拉特四大部中,和硕特的大台吉接受了拉萨封的汗号;准噶尔、土尔扈特的大台吉,虽未公开称汗,但是一应仪制与那些大汗们也差不了多少;唯有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比较低调,老老实实地遵从盟主和硕特部拜巴噶斯汗的号令。 珲台吉,出自汉语皇太子,本是元朝皇太子的专称,然而在强者为王的卫拉特,很多大台吉都自称珲台吉。 台吉,出自汉语太子,本是元朝藩王的称号,只有黄金家族的成员才能称台吉。可如今在卫拉特,该称号已成为普遍性称号,几乎所有的诺颜都称自己为台吉。 汗、珲台吉、大台吉的领地很大,称为兀鲁斯,相当于元时的万户。他们的陪臣,称为“宰桑”,该称号源自汉语“宰相”。宰桑的领地,称为鄂托克或爱玛克,其中鄂托克相当于元时的千户。除此之外,势力大的上师和寺庙也有专门的鄂托克或爱玛克,称为“集赛”。 总之,卫拉特蒙古是大大小小的诺颜们的天下。由阿寅勒(同姓或近亲的几个蒙古包)或和屯(同一家庭的几个蒙古包)组成爱玛克(同姓或近亲组成的胞族),由爱玛克组成鄂托克,由鄂托克组成兀鲁斯。 世上事,有阴便有阳,有黑暗便有光明,有领主便有非领主。在卫拉特,非领主阶级,统称为阿拉特,蒙语中意为“平民”。虽是平民,却又分为很多等级。有赛音昆(上等人)、塔布囊(附马)、达尔罕(由于特殊功勋而被豁免赋役的人)、敦达昆(普通人)、阿达克(下等人)、默德勒(家仆)、奇塔特(奴隶)、沙比纳尔(寺院的属民)等等。 卫拉特乃至整个蒙古,便是由大小不一的众多领地、等级森严的各个阶层组成。 “今天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喳喳叫,原来是额璘沁巴图尔台吉来到了我的大帐,感谢长生天让贵客临了门”,一见是他,诺木达莱不自觉地满脸堆笑,弯下腰施礼问好。 “嗯”,额璘沁巴图尔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勉强回了礼,然后用一种淡淡的傲慢语气说道:“我带来了大台吉的命令,他要您带上一千骑兵,十日内赶到鄂毕草原的宿营地与他会合”。 诺木达莱一惊,“可是有敌人入侵?” “您多虑了,不过是北边斡罗斯人的大皇帝又派了使臣来,想让咱们蒙古人加入斡罗斯国籍并向他称臣。呵呵,长生天的子民理应是天下的征服者,怎可臣服于人?所以,大台吉的意思是各部都带着兵去,让那些斡罗斯人见见咱们蒙古的军威”,说到此处,额璘沁巴图尔的目中露出了凶光,若噬人的恶狼。 “原来如此”,诺木达莱放下了心,殷勤劝客,“您远来辛苦,请留下痛饮美酒,等我集结好了儿郎,便随您一起去大台吉的营帐”。 “酒就不喝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复命”,额璘沁巴图尔从袍袖中抽出马鞭,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辞。 见到这根马鞭,诺木达莱气得浑身颤抖,手背上的青筋虬动。蒙古人的规矩,客人入帐,马鞭要放在帐外,以示对主人的尊敬。 “这狗东西,竟带着马鞭入帐,分明是没把我辉特部放在眼里啊!”诺木达莱暗骂了一句,强忍着拔刀砍人的冲动,将仇恨的目光从马鞭上移开,低下头说道:“恭送台吉”。 “如此便告辞了,哈哈哈”,额璘沁巴图尔朗声大笑。笑声穿透力很强,直入云宵,惊起飞鸟。 “驾~驾~驾~” 彪悍的骑士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往北方的鄂毕草原奔驰而去。 他并非无礼的莽夫,刚才的举动不过是试探。自从他的三伯父、雄才大略的达莱台什率领族人由阿尔泰山西迁至额尔齐斯河流域后,杜尔伯特部的声势不断壮大。这些年更是以额尔齐斯河中、上游为中心,将势力延伸到咸水湖(亚梅什湖)、伊施姆河、鄂毕河一带。北方美丽的鄂毕草原,成了杜尔伯特人的王庭所在。 王庭北迁后,与附庸辉特部的距离便远了,达莱台什有些不放心,派侄儿来试试诺木达莱的忠心。 试探的结果令额璘沁巴图尔很满意,他一边驭马奔驰,一边喃喃自语,“三伯也太小心了些,西迁以来,我杜尔伯特的马刀先后征服了诺盖人、哈萨克大玉兹和吉尔吉斯玉兹。孱弱的辉特人怎敢有反意?” (本章完) 第3章 祖先荣光今何在 第3章 祖先荣光今何在 “长生天啊!为何让雅布甘篾尔干的子孙遭受这样的羞辱?” 骄狂的额璘沁巴图尔走后,诺木达莱仰天长啸。刚才他强忍着砍人的冲动,双拳在衣袖中紧攥,以致于手心攥得通红。 卫拉特是由“卫”(蒙语:林木、森林)加“阿拉特”(蒙语:百姓)两个词连成,意思是林木中的百姓。卫拉特蒙古是林木中百姓发展而来的部落联盟,而辉特部则是该联盟的早期盟主。 辉特,蒙语“北方”之意。曾几何时,他的祖先忽都合毕齐率领来自卫拉特北方的林木中百姓与成吉思汗交战,兵败后率部众归顺。成吉思汗向他的儿子察合台分封了八千户,也因此,辉特部被蒙古诸部称为“奈曼明安辉特”,意思是“八千户辉特”。后来,辉特一词,成了对察合台、窝阔台后裔及其所属部落的泛称。 诺木达莱的先祖忽都合毕齐之所以一开始不肯臣服成吉思汗,是出于对始祖雅布甘篾尔干的祖先崇拜。 传说,在东西蒙古分裂的时候,有一个叫伊克明安的人在河边钓鱼,钓上了一个男孩,于是便让这男孩以伊克明安为姓,取名为“雅布甘篾尔干”。“雅布甘”意为步行,“篾尔干”(墨尔根)意为英雄。长大之后,这孩子果真对得起“徒步英雄”的称号,他的身躯极其强壮,以致于没有一匹马驮得动,不得不步行,又胆大力壮、足智多谋,建立了辉特部落,后来带着部众由东蒙古迁到了卫拉特以北林木中百姓居住的地方,成为诸部之首。 祖先如此英雄,忽都合毕齐自然耻居于人下。然而,终究还是败了,不丢人,因为他的对手是铁木真、世界的征服者。 归顺后,骁勇善战的他率领林木中百姓屡立战功。成吉思汗将女儿扯扯干公主、孙女豁雷公主分别嫁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又将卫拉特部分为四个千户,交由他管辖。他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了蒙古大汗贵由,并在贵由去世后以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两个孙女儿,又分别嫁给拖雷的儿子阿里不哥和旭烈兀。一时之间,伊克明安家族权倾朝野。 然而好景不长,阿里不哥起兵反对忽必烈称汗时,与其关系亲近的辉特部率领卫拉特蒙古加入了阿里不哥的大军,被忽必烈击败,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元朝皇室的冷落,势力大衰。 明灭元后,以元朝后裔为首的鞑靼(东蒙古)和瓦剌(卫拉特蒙古)之间战争不断。作为卫拉特的早期领袖,辉特部参与了一系列战争,并在战争中变得更加衰落。16世纪中叶,俺答汗率领东蒙古大军杀死了辉特部首领玛尼明安图,掳掠其妻子和两个儿子,并占领卫拉特故地,迫使辉特部离开了哈剌和林。然而,辉特部并没有屈服,其首领额色勒贝恰在反抗鞑靼的战争中斩杀了鄂尔多斯珲台吉布延巴图尔。 在与东蒙古各部的战争中,大多数时候,卫拉特蒙古其实是居于劣势的。辉特部受到的损失尤其严重,渐渐丧失了卫拉特盟主的地位。 到了明末清初之际,在东蒙古的军事压力下,卫拉特蒙古诸部不得不西迁至新疆、中亚一带,逐步演变为和硕特、土尔扈特、准噶尔和杜尔伯特四大部。这四部的实力不断壮大,曾经的卫拉特盟主辉特部却日渐衰微,不得不依附杜尔伯特部生存。 恢复祖先的荣光,一直是诺木达莱的梦想。二十多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想建功立业的时候。不料,今日额璘沁巴图尔的挑衅狠狠地给他的梦想浇了盆冷水,令他明白了自身的弱小和卑微。蒙古人崇尚强者,你弱小便没有尊严。 激愤之下,诺木达莱唱起了悲歌:“庄严美丽的哈剌和林呵,诸色珍宝点缀着它。辉特先辈的夏营之所,我的鄂尔浑草原,黄色的草原” 歌声悲凉,惊动了帐中的苏布得,美丽的妣吉挺着大肚子来到了丈夫身边。知夫莫若妻,他的抱负唯有她最懂。没有宽慰,也没有劝解,有的只是蒙古人的歌声,“你是手中锋利的宝刀,你是头上闪光的兜鍪。呵,我的篾尔干(勇士)!裕勒都斯草原,由伱驻扎镇守;身家性命,赖你日夜保护。呵,我的篾尔干!腹中的胎儿尚未出世,你的意志不可消磨。我的篾尔干,你会回到哈剌和林,在黄色的草原上牧马高歌” 欢快的歌声驱散了心里阴霾,两个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步入大帐。 帐内生着温暖的火炉,桌案上的奶茶冒着热气,混饼、密酥、羊油馓子、蒙古果条等糕点摆满了一桌。还有苏布得最爱的葡萄干,那是诺木达莱命人从南边的叶尔羌买来的。 “台吉,您为何悲伤?”贤惠的妻子温柔地问丈夫。 “刚才,杜尔伯特的额璘沁巴图尔传来大台吉的命令,让我带一千勇士去鄂毕草原会合。此人着实无礼,竟敢带着马鞭进入我的大帐!” 听了这话,苏布得眉头紧皱,“大台吉一向知书识礼、御下严格,没有他的默许,额璘沁巴图尔不敢这么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大台吉故意命他来试探您的忠心”。 听完妻子的话,诺木达莱长吁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的确是试探。这些年,杜尔伯特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台吉的王庭不断北迁,离咱们也越来越远。他担心咱们会因为路远而不服管,所以让那小子故意挑衅,试探我的反应。还好,我忍住了,没有动怒”。 “台吉,前些日子,大台吉想让您率部北迁至塔尔巴哈台一带,您以那地方已经有了好几个部落、草场不够分为由拒绝了。如今他对您生了疑心,何不北迁塔尔巴哈台,让大台吉放心”,善良的苏布得想息事宁人。 “哼!去了塔尔巴哈台,在别人眼皮底下,处处仰人鼻息,我辉特部就真成了杜尔伯特人的附庸。还是裕勒都斯好,这地方向北挨着杜尔伯特人,向东和东南挨着准噶尔人、和硕特人,西面和南面还有哈萨克、叶尔羌,我们可以在各种势力之间周旋。不管是谁想吞并我们,都会投鼠忌器”,诺木达莱断然拒绝,他虽然年轻,却极有见识。 “那您赶紧挑选一千勇士与大台吉会合,免得他疑心”。 “不”,诺木达莱哈哈一笑,“不能带勇士,得带一千老弱,这样大台吉才真的放心”。 (本章完) 第4章 杜尔伯特出贤哲 第4章 杜尔伯特出贤哲 鄂毕河畔,美丽的草原上点缀着无数白色的小,不,不是,是一顶顶的蒙古包。 最大的毡帐周边,手持刀枪的卫士默默肃立,一根巨大的印有苏鲁锭图案的白纛在风中猎猎作响。白色,象征着高贵和纯洁;纛,非全军统帅不可用。 三搭头,耳后的辫髻梳得溜光,某人背手而立。看年纪,不到四十,面庞柔和、浓眉大眼、鼻梁高耸,浑身上下充满着儒雅的气质,目光深邃若天上的星辰。 “大台吉,辉特部的诺木达莱愿意遵从您的命令出兵一千。我故意带马鞭入其大帐,他态度柔顺,不敢有丝毫不满”,额璘沁巴图尔恭恭敬敬地向那人禀报着自己去辉特部的情景。骄狂如他,此刻却低垂着头,躬身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哦”,那人哦了一声,并未转身,许久方轻轻问出一句:“受了如此羞辱却不动怒,不是懦夫便是英雄,你觉得是哪一种?” 霎时间,额璘沁巴图尔感到一种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大冷的天,额头竟冒出了汗。 他想了想,说道:“大台吉,那诺木达莱不过二十多岁,唯唯诺诺,没听说过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迹。依我看,当是前者”。 “呃”,那人不再说话,仿佛入了定。 “大台吉,我这次南下裕勒都斯,路过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的鄂托克,他俩十分不服诺木达莱,还给您备了一份厚礼。依侄儿看,这诺木达莱连自己的两个弟弟都管不住,当真是废物”,额璘沁巴图尔又开口说道。 听了这话,那人终于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来,露出和煦如春风的笑脸,“尔此次出使,着实辛苦,且下去歇息吧”。 “是,大台吉”,额璘沁巴图尔躬身施礼退下。 他走后,那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来到桌前坐下,桌上摆放着厚厚一叠公文。这便是执掌杜尔伯特部缰绳的大台吉、卫拉特的贤哲达莱台什,草原上的传奇人物。 很传奇!当年他老爹特尔格图台什生有五子: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达莱台什、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他是老三。特尔格图台什死后,按照卫拉特蒙古实施的嫡长子继承制,部长之位理应由他的哥哥们继承。可由于他胸怀宽广、足智多谋、深孚众望,哥哥们自愿放弃继承权,拥戴其为首领,成为四卫拉特部的贤哲。这是一位英明睿智、雄才大略又行事低调的卓越首领。继位后,他见东蒙古各部频繁攻击卫拉特,部落损失颇大,决心给杜尔伯特部寻找一片可以休养生息的乐土。毅然率领五万士兵、十余万部众,离开阿尔泰山祖地,来到了额尔齐斯河中游,成为第一个西迁的卫拉特部落。 其后,土尔扈特部来到了杜尔伯特部东面的额尔齐斯河上游地区,辉特部来到了裕勒都斯草原,和硕特部迁至额敏河两岸乌鲁木齐地区,准噶尔部迁至额尔齐斯河中上游至霍博克河、萨里山一带,整个卫拉特蒙古形成了由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辉特、部分准噶尔贵族组成的北方集团和由准噶尔、和硕特组成的东南集团。 筚路蓝缕,想在陌生的地方立住脚,相当不易,达莱台什做到了。靠的是搞好三种关系和兼并弱小、壮大自身实力。 其一、搞好部落内部关系。由于是被众兄弟一致拥立为首领,这便避免了因为争夺继承权而引起的内讧。他又具有过人的智慧和才能,胸襟宽广能容人,继位后带领四个亲兄弟和众多的叔伯、兄弟、侄儿共同游牧,开辟新牧场,令整个杜尔伯特和睦相安,成了铁板一块。人心齐,劲往一处使,部落自然兴旺。 其二、搞好与其他卫拉特蒙古部落的关系。他力主联姻,与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同娶了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姐妹,和鄂尔勒克的女儿也嫁给了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这样,大家都成了亲戚,矛盾显著减少。明明有了挑战盟主的实力,却低调行事。俄国人称他为“卡尔梅克汗”,他本人却从不把自己写作汗,而是老老实实地服从盟主和硕特拜巴嘎斯汗的命令,凡是卫拉特各部的会盟,他都莅会,对于抗击喀尔喀蒙古(东蒙古的一支)的军事行动及各次盟会的决议,都奉行不渝。 其三、搞好与沙俄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忽悠沙俄。俄国人派使臣访问,要求他们加入俄国国籍。他也派使臣回访,表示“准备接受俄国的庇护,渴望沙皇的恩惠”,要求沿额尔齐斯河下游到咸水湖以及卡麦什治夫河一带游牧,扩大自己的牧场,可一谈到实质性的归顺问题,便不明确表态。双方既睦邻友好,又发生了几次武装冲突,总体上维持着和平。 要想壮大自己的部落,光靠怀柔和联姻可不行,还得扩大自己的牧地。为了争夺牧地,这位首领从未有过丝毫手软,在搞好与内部和强邻关系的同时,开始了一系列的扩张。首先征服了额尔齐斯河中上游地区的诺盖人,接着又征服了部分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逼迫哈萨克大玉兹和吉尔吉斯玉兹臣服。 枭雄的手腕极其灵活,一方面积极参加卫拉特同盟对抗喀尔喀蒙古,另一方面又偷偷派使者与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谈判。毕竟,西迁后,杜尔伯特部并不直接与喀尔喀蒙古接壤,没必要为了其他卫拉特部落拼命。 西迁后,相对于其他内忧外患的卫拉特部落,杜尔伯特部的游牧之地不但水草丰美,而且地理位置也十分优异:东边,是土尔扈特部的牧地,东南部则与准噶尔部、和硕特部相连,也就是说,杜尔伯特部与当时卫拉特蒙古的主要敌人东蒙古距离遥远,不容易受到强敌攻击。 在达莱台什的坚强领导下,杜尔伯特人最先在额尔齐斯河与咸水湖之间游牧,后来逐步扩展至鄂毕河流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游牧之地开始稳定:以额尔齐斯河中游为中心,向四方扩展。宽阔优良的牧场,相对和平的环境,让部落的实力越来越大,成为人口二十万众的大部落。 (本章完) 第5章 天降麟儿于辉特 第5章 天降麟儿于辉特 秋天来了,美丽的裕勒都斯草原黄了,辉特部的大帐内一片肃穆。诺木达莱在布置离开后的事,他要去鄂毕草原会盟,部落里的事不能不做交代。 他不怕达莱台什吞并,却担心自己的两个弟弟兴风作浪。毕竟大台吉作为一方霸主,做事还是要颜面的,趁人会盟时吞并,这种有污名声的事绝不会为,可自己的两个弟弟就难说了。此次他带去会盟的一千骑兵,只有三百精锐,其他七百皆是老弱,一方面是想向大台吉示弱,更主要的是想将精兵留在本部以防不测。 诺木达莱的本部有两千户,驻于裕勒都斯草原中央;他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各有一千户,驻于裕勒都斯草原北部;鄂罗哩克和硕奇有一千户,驻于西部;纳木占有一千户,驻于东部;阿勒达尔和硕奇、额尔克台吉各有五百户,驻于南部。 如今的辉特部总共不过七千户、三万五千左右的部民,居然还没有老祖宗当年“八千户辉特”时的人口多。曾经盛极一时的卫拉特盟主,真的衰败了!不过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全民皆兵,辉特部虽弱,全部组织起来,依然能出动万余兵力。 奈何人心不齐,诸多诺颜中,阿勒达尔、额尔克因为势力弱小,一直依附自己;鄂罗哩克、纳木占则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虽是自己的亲弟弟,却因为继承权和争夺财产,一向不服自己的管。如今自己即将离开本部,焉能不做布置? 诺木达莱召来了文武心腹:扎尔固齐(政务官兼司法)巴图和坦、德墨齐(内政官)铁钼尔、阿尔巴齐宰桑(主管差役、贡赋)那苏图、扎哈沁(边防官)巴尔思、包齐那尔(主管军营、枪炮)西日莫等人。 蒙古经过成吉思汗的统一和元朝的建立,官制日益成熟。卫拉特蒙古各部大台吉的兀鲁斯设有四位图什墨尔(参决政事、相当于大明的内阁)、六至八位扎尔固齐(辅佐图什墨尔的政务官兼管司法,相当于各部尚书)、另有德墨齐、阿尔巴齐宰桑、扎哈沁、包齐那尔、乌鲁特(管理铁匠、制造军械)、阿尔塔沁(绘塑佛像)、库图齐纳尔(负责首领的设营事务)等诸多官员。此外,兀鲁斯下面各个鄂托克,还设有宰桑(鄂托克首领)、德木齐(监督检查官)、收楞额(税务官)、阿尔班尼阿哈(十户长)等官职。 美中不足的是,各兀鲁斯、鄂托克、爱玛克的首领多是世袭,既掌军又掌民。这种军政合一的贵族体制极其利于征战,却不利于统一。雄主在,尚能掌控;雄主一死,便四分五裂,成吉思汗、达延汗、俺答汗莫不如此。 每次分裂,总有英雄想着重新统一蒙古。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漠南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便是其中之一。这位十三岁即位的“呼图克图汗”(明朝译为虎墩兔憨),一开始并不被大明朝的官员们看好,称其“幼憨嗣立,懦弱未威”、“尚不能统众”。然而,这位少年很快便给了他们“惊喜”。他在庆州的旧址上修建瓦察尔图察汉城(今内蒙古赤峰),迅速控制了内喀尔喀五部,同时将势力向其他蒙古部落渗透,又多次率军入侵大明。这些官员们便又都改口,“虎墩兔憨为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虽是英主,可漠北的喀尔喀三大部、漠西的卫拉特四大部,个个皆不好惹,即使是漠南,依然有一些不服管的大部落存在,想压服根深蒂固的大贵族势力、做全蒙古的共主,何其难哉! 诺木达莱并没有林丹汗那般统一蒙古的雄心,若能如先祖一般做卫拉特蒙古的盟主,此生便足矣。 他扫视着众心腹,最后将目光落在巴图和坦、铁钼尔二人的身上,“我走后,由你二人辅佐苏布得妣吉处理政事,眼睛要给本台吉瞪大喽,巡查的哨骑须增加三倍”。 “是,台吉”,二人连忙领命。 “诸位皆是我的股肱,我北上的日子,务必紧守营寨、看好牲畜,防止歹人偷袭”。 “是”,众文武齐声应是。 诺木达莱满意地哼了一声,忽然又想了起来,对巴图和坦、铁钼尔二人说道:“妣吉就要生了,尔等需好生照应”。 “台吉,您放心吧,我等一定照顾好妣吉和小主人”,二人将“小主人”三个字咬得很重。 安顿好一切,诺木达莱便走了,千骑飞驰,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丈夫时,苏布得的身体已有征兆,为了让丈夫安心,强作无事。丈夫刚走不过两日,她的腹中便翻江倒海,情不自禁地呼疼起来。 “妣吉”,侍女们惊呼。 “快叫产婆来,我要生了”,苏布得颤抖着尖叫。 早有准备的产婆命人在蒙古包门外点燃一堆篝火,以迎接新生命的来临。火,在蒙古族中有传宗接代的含义,生小孩时必须拢火。见到火起,几位被从寺庙中请来的上师开始诵经,祈祷孕妇正常分娩和婴儿平安降生。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西日莫等众文武闻讯赶来,焦急地等待着。 虽然这些官员、上师平日里皆是令牧民仰望的存在,可今日的主角却是产婆。 这婆子今年四十多岁,是辉特部著名的“手艺人”,处理这种事轻车熟路、忙而不乱。 她先是指挥侍女将预先准备好的沙子铺在炕上,扶着妣吉蹲在上面,用娴熟的手法开始助产。苏布得的呻吟声在帐篷中回响,斗大的汗珠,成串地落下。 “妣吉勿惊,跟着老身用力便可”,产婆镇定自若的声音让苏布得心里安定了不少,咬紧牙关随着产婆的手法用力。 腹中的小嫩肉苏乐藤正在小水池里悠闲地游泳,忽然被一股力量用力地挤压。原本他是平躺着,楞被挤成了头下脚上。“救命!” 外力的挤压加上自身的重量,苏乐藤的身体向下坠去。 “出来了,妣吉,小主人头出来了”。 “妣吉,您再用把力,身子也出来了”。 “小心点,托着颈子和肩膀” 苏布得忽觉浑身一松,小嫩肉坠出体外,落到了细沙上。 产婆熟练地用煮过的木片将脐带割断,再把烧成灰涂抹在割断处,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婴儿洗起了澡。 因为北方寒冷、取暖不易,很多蒙古牧民怕着凉、不敢常洗澡,久之身上有味,以致于被汉人称为“骚鞑子”。不过蒙古贵族的生活条件比普通牧民好很多,占了汉人的江山后,很多贵族爱上了洗澡,并成了生活习惯,他们的身上可是一点味儿都没有。 “恭喜妣吉,是个男孩”,产婆欣喜地说。 “抱于我看”,苏布得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吩咐。 侍女们抱来苏乐藤,不顾他的强烈抗议,撩起包被,露出了小雀儿。 “果真是个男孩,大台吉有后了!”苏布得喜极而泣,忽又担心道:“怎么不闻啼哭声,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这个~” 产婆也被问住了,接过这么多次生,生下来不哭的,还是头一回见,“也许是小主人睡着了”。 苏乐藤淘气地瞪大了眼睛,就是不哭。不管产婆、侍女如何哄骗,仍然不哭。 老母亲吓到了,这孩子不会是个哑巴吧?心一横,在小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哎哟,疼!” 苏必藤正在淘气,剧烈的疼痛感袭来,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哇~哇~哇~” 新生儿的啼哭声驱散了天空的乌云,让整个辉特部亮堂堂。 喜笑颜开的侍女在蒙古包门外挂起了一副特制的弓箭。这是蒙古人的习俗,生男孩挂弓箭,生女孩挂柳枝。 一见是弓箭,等候在帐外的诺木达莱的心腹们欣喜若狂,感谢长生天,大台吉有后了!咱们辉特部有继承人了! “浩瑞(万岁)~浩瑞~浩瑞~” 欢呼声此起彼伏,辉特部成了欢乐的海洋。 (本章完) 第6章 兄弟相煎何太急 第6章 兄弟相煎何太急 “大台吉,前面便是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的鄂托克,是绕开还是扎营,请您示下”,库图齐纳尔(主管兀鲁斯首领设营事务的官员)脱里向诺木达莱躬身请示。 “呵呵,堂堂辉特部的大台吉,在自己部落的领地内,难道还要绕道走吗?脱里,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成为天上的雄鹰,而不是见人就跑的燕雀”,辉特部虽然已经沦为了杜尔伯特人的附庸,可诺木达莱依旧是全辉特人的大台吉,他不想向弟弟们示弱。 卫拉特蒙古西迁后,获得了大量的牧场和较为安定的环境,人口和牲畜数量增长很快。可北有俄罗斯,东有喀尔喀蒙古,西有哈萨克汗国,南有东察合台汗国,再想拓地极难。一方面是人口和畜群的增加,另一方面是领地的发展受到限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种种内部矛盾。最大的矛盾莫过于分家,即使有丘尔干会盟来调解,因为分家不公,亲人反目成仇的例子依然比比皆是。 分家这事看起来好办,所有儿子平分便是。可实际操作中,老父亲们往往给自己喜欢的儿子分得多,给不喜欢的儿子分得少。比如,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喜欢第四子岱青和硕奇,不喜欢两个大儿子,便给岱青和硕奇分得最多,两个大儿子分得最少,其他儿子各分一部分;诺木达莱的老爹额色勒贝赛音卡特别喜欢长子诺木达莱,给诺木达莱分的斡木奇是两个弟弟加起来的总和,分家不均,埋下了兄弟不和的种子。 没有比较便没有伤害,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台吉最公平,人家有十六个儿子,给所有儿子平分了斡木奇。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暗暗埋怨老爹不公,老爹活着时不敢闹,老爹一死,便明里暗里与大哥争斗了起来。 “大台吉,我们只有一千兵马,其中精锐只有三百,其他皆是老弱。万一他们起了歹意,该如何是好?”脱里问道,作为大台吉的亲卫将领,他自然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和。 “哼!公开作乱,我那两个弟弟还没有这个胆量。况且,我此次是奉杜尔伯特大台吉之命去会盟的,袭击我,就等于是得罪了杜尔伯特人”,诺木达莱想了想说道:“派个人给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传信,让他们来大帐朝见我”。 “是!奴才这便去安排”。 脱里一边派人去给两位台吉送信,一边令部下认真扎营,深沟高垒,完全是战时手段。 与此同时,布颜布尔罕来到了诺颜乌巴什的大帐,“阿哈(哥哥),大台吉只带了一千兵马,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您为何迟迟不动?” “度(弟弟),他毕竟是辉特部的大台吉,若是死在咱们的领地上,别人会说咱们犯上作乱的。何况,他是奉杜尔伯特部大台吉之命参加会盟的,袭击了他,恐怕会招来杜尔伯特人的报复。要动手,也得等到会盟回来再说”。 布颜布尔罕怒气冲冲,“那难道咱们现在就什么也不做?” “不,咱们现在一起去参见大哥”,诺颜乌巴什冷笑。 听说自己的两个弟弟来了,诺木达莱很高兴,这代表着至少在明面上,两个弟弟还不敢与自己对抗。夸奖了弟弟们几句,下令在营寨中烹羊置酒、款待亲人。 宾主尽欢而散,次日诺木达莱拔寨而去。 “唉!二哥,您错失良机矣!”闻听大哥率军走了,布颜布尔罕懊恼地对诺颜乌巴什说道。 “呵呵,莫急,等大哥会盟回来后再击之,杜尔伯特人便不会怪罪了”,诺颜乌巴什眼珠转了转,“三弟,走,随我去大哥的本部逛逛”。 “二哥,您的意思是?”布颜布尔罕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大哥北行,群龙无首,本部难免空虚。裕勒都斯草原马匪多,被马匪劫了也是常有的事”,诺颜乌巴什的声音悠悠的,带着股悲天悯人之气。 “二哥,您这主意好。当年额祈葛(古代蒙古语:父亲)偏心,伱我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布颜布尔罕兴奋地大叫。 二人立即集结了两千多部众,化装成马匪的样子,往辉特本部而来。 沿途居然没见到什么牧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由五顶帐篷组成的和屯。和屯是卫拉特蒙古人常见的游牧方式,一大家人,曾祖父、祖父、父亲、儿子等聚在一起放牧,由年龄最高者任长老。 诺颜乌巴什命部下将和屯的长老擒至大帐,问道:“老人家,为何这一路见不到什么人烟啊?” 不料那老头儿一见他,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回台吉的话,大台吉北上时下了令,所有的阿寅勒、和屯、爱玛克都要向本部大寨内集结,以防不测”。 诺颜乌巴什一楞,“你认识我?” “奴才原先是老主子的奇塔特(奴隶),因为养马有功,蒙老主子恩典,恢复了自由身,所以识得台吉您”。 诺颜乌巴什听明白了,敢情这位做过自己老爹的奴隶,难怪自己一副马匪的样子,他也能叫出自己的身份。 “按说你是额祈葛的老人,理应厚待。唉!可谁让你认出了我的身份呢”,诺颜乌巴什喃喃自语,似乎有些惋惜,猛地拔刀抡起,老头儿人头落地。 “将这和屯里的男女老幼,尽皆屠了,不可走漏消息”,一道残酷的命令,结束了二十多条鲜活的生命。 诺颜乌巴什的狠辣让布颜布尔罕心里一凛,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二哥性格温和,不料杀起人来,眼都不眨。再不敢小觑,俯首听命。 “马匪”们逼近本部大寨,却见处处喜气洋洋,一打听,原来自己的大嫂给自己添了个侄儿。俩人率军逼近营寨,却见营寨垒起了土墙,外面栽有栅栏,栅栏外甚至掘了壕沟,一排排的军士在土墙上巡逻。 本部的哨骑发现了寨外的“马匪”,几番交手后,寨墙上响起了各种报警声。 布颜布尔罕焦灼地问道:“二哥,大寨已有准备,怎么办?” 诺颜乌巴什把心一横,“开弓没有回头箭,攻寨!”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马匪”们开始填壕,架长梯攻寨。 寨墙上,铁钼尔忧心忡忡地问巴图和坦:“扎尔固齐,这伙马匪数量可不少呢”。 巴图和坦倒是轻松地开起了玩笑,“无妨,巴尔思将军可是猛虎,有猛虎坐镇,妣吉和小主人必定无恙”。 他俩是文官,守寨的武将主要是扎哈沁(边防官)巴尔思等人。巴尔思,在蒙语中是“虎”的意思。蒙古人以勇猛为荣,喜欢以猛兽为名,起名为各种虎、牛之类的很多。比如哈喇巴儿思(黑虎)、普剌巴尔思(黄虎)、乌兰巴尔思(红虎)、额白巴尔思(雄虎)、铁钼尔不(铁犍牛)、按男不(金犍牛)、察罕不(白犍牛)等等。 虽是玩笑,可作为诺木达莱委派留守的心腹,巴尔思也算是身经百战,见寨外来了马匪,不慌不忙地遣兵据寨墙放箭,又于寨墙后设甲兵,砍杀闯入的敌人。 “扎哈沁,是否可以命儿郎们放铳?”主管军营、枪炮的包齐那尔西日莫问道。他有三十杆火铳,是诺木达莱托人从布哈拉汗国的撒马尔罕城买来的。该城是这个年代中亚最大的火器交易中心,也是繁华的经济中心。因为离得近,西迁后,卫拉特蒙古各部火器改良了不少。若不是缺钱,诺木达莱还想多买些,北上会盟后,特意将这批火铳手留下看家。 “不急,你的部下可是我军的杀手锏,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巴尔思笑道。 久攻不下,诺颜乌巴什失去了耐心,唤来心腹猛将茂巴思,“你上,给我抢上城头”。 茂巴思,蒙语:恶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主子有令,他亲率一百身强力壮的勇士,手持刀盾援梯而上。寨墙下,一队队的射雕手向寨墙仰射,掩护登寨。 好一只恶虎,别人用刀,他持斧。左手持盾护体,双足不停歇,速度极快,风驰电掣般便抢上了寨墙,大斧挥舞,接连砍倒数名守军。以他为支点,后面的“马匪”陆续登寨,在寨墙上形成了一个支撑点。 “哎呀,二哥,没想到您深藏不漏,帐下居然有如此猛将”,布颜布尔罕见状,一脸羡慕地对诺颜乌巴什说。 “呵呵,三弟,想干大事,手里头没有些豺狼虎豹可不行”,诺颜乌巴什自得的一笑,仿佛见到破寨后的情景。 寨墙上,巴尔思见又上来了一股悍匪,点点头,对西日莫说道:“该是你的火铳手出动的时候了”。 “您就瞧好吧”,西日莫大喜,率三十名火铳手往茂巴思走去。排成三排,举铳射击。 “呯呯”之声不绝,登上城的马匪一个接一个栽倒。在拥挤的寨墙上,火铳的杀伤力极大。 茂巴思大怒,张弓搭箭,一箭快似流星,一名火铳手捂着咽喉倒下。 箭法虽好,却只有一张弓,敌不过三十杆火铳。 又一轮铳响,茂巴思不敢相信地瞧着胸口的大洞,目光慢慢失去了神彩。 恶虎一亡,“马匪”们失去了斗志,潮水般退去。 “二哥,儿郎们伤亡不小,怎么办?”布颜布尔罕焦灼地问诺颜乌巴什。 诺颜乌巴什将自己的拳心攥得通红,咬牙低吼道:“撤吧,回我们的鄂托克,将战场打扫一下,别留下痕迹”。 “马匪”们退走了,留下了近两百具尸体。营寨内欢声一片,大家都说新出生的小主人是有福之人,一出生就逢凶化吉、打跑了马匪。 只有小主人苏乐藤很郁闷:老天爷!便是穿越也该穿越到准噶尔这样的大部落吧,怎么安排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这叫俺以后可怎么活?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一年,辽东有个叫努尔哈赤的在赫图阿拉称汗建立“后金”国,两年后,他将以“七大恨”对大明发起复仇之战;漠南有个叫林丹汗的正在着手统一蒙古各部;至于大明朝,伟大的万历大帝已经进入了生命的最后几年 (本章完) 第7章 鄂毕草原群英会 第7章 鄂毕草原群英会 鄂毕河畔,种族衍生。 苍狼白鹿,是我图腾。 男儿英武,女人温顺。 逐草游牧,勇猛坚韧。 蒙古人啊,可贵在于本真。 旌旗所向,万国沉沦。 风驰电掣,何敌不胜? 血性豪迈,浑然天成。 宝刀烈马,仗义真诚。 蒙古人啊,可爱在于情深。 爱恨情仇,刚烈单纯。 长调优美,琴声深沉。 举杯痛饮,动情泪奔。 一诺千金,奋不顾身。 蒙古人啊,可敬在于责任。 举头三尺,神明信任。 草原秀美,天籁之声。 鸿雁哀婉,万马奔腾。 博大宽厚,可托死生。 蒙古人啊,成吉思汗的子孙。 诺木达莱来到了鄂毕草原杜尔伯特人的营寨,发现这里已经成了骑兵的海洋。不仅有杜尔伯特骑兵,还有臣服于杜尔伯特人的诺盖骑兵、哈萨克大玉兹骑兵、吉尔吉斯玉兹骑兵。 他不敢造次,恭敬地请求参见。 “额祈葛(父亲),辉特部的诺木达莱率领人马到了”,大帐内,一名十余岁、眉清目秀的少年恭敬地向达莱台什禀告。这是他最喜爱的四儿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眉宇棱角像极了父亲,年纪虽轻却智谋过人。 “嗯,这个诺木达莱对我还是忠的,到得挺早,给他划块地方扎营吧”,达莱台什露出了微笑。“额祈葛,您既然认为他忠,为什么不召他进帐,抚慰几句呢?”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好奇地问。 “呵呵,礼仪是对强者施的,对弱者,只需要施加威势即可。你记住,辉特人忠于我们,是因为我们实力强大,而不是因为我们说了几句好话”。 “是,额祈葛”。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躬身告退,达莱台什对他寄予厚望,除了蒙藏两种文字,还给他请了汉学老师,因而气质儒雅、彬彬有礼。虽然觉得父亲的话有理,却依然客气地接待了诺木达莱。 “您远来辛苦,额祈葛令我替他招待于您。请先扎营歇息,稍后会给您送五百只羊过来”,送羊招待是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私人主意,汉人不是常说要以德服人嘛,人家大老远来会盟,作为东道主的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此举顿时让诺木达莱对他有了好感,大台吉的四儿子比大台吉本人谦和呀,大家都说这位将是未来执杜尔伯特疆绳的天命之子,自己可得和他搞好关系!微笑着问道:“多谢台吉体恤,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台吉?”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也微微一笑,笑得很纯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还有几位台吉没到,等他们到了便可以会盟,到时候您就可见到额祈葛了”。 “如此,便有劳台吉领我等扎营”。 到了人家的地头,便得听人家安排。诺木达莱乖乖听从安排,一边扎营歇息,一边偷偷派人打探消息。 确实有几位台吉未到,确切地说是四位,不是普通的台吉,而是有资格拥有兀鲁思的大台吉。 一位是准噶尔部楚琥尔乌巴什,他是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的第三子,一向和达莱台什“亲密无间”,带了五千骑兵参加会盟。听说他来了,达莱台什很重视,不是重视他,是重视他背后的准噶尔部,亲自出大帐相迎,然后大摆宴席、美酒佳肴款待。 听到这消息,诺木达莱虽然气愤,却敢怒而不敢言。没有实力,便没有地位,在强者为尊的蒙古人中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千辛万苦带着一千儿郎来帮杜尔伯特人撑场面,结果人家的大台吉连面都懒得一见,自己还不敢发火,还得低眉顺眼地陪着笑脸。这便是这个弱肉强食年代的规则,小部落,无尊严。 很快,又来了一位“亲密无间的朋友”、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昆都仑乌巴什是卫拉特盟主、和硕特拜巴噶斯汗的弟弟,因为与兄长关系不好,率部众游牧在靠近哈萨克的库克乌苏地区。不仅实力雄厚,还藩卫着杜尔伯特人的西部边疆,自然也成了达莱台什的拉拢对象。他也带来了五千骑兵。听说他来了,达莱台什开心地仰天长啸,亲自出大帐相迎,欢迎的规格与准噶尔部楚琥尔乌巴什一模一样。 消息传来,诺木达莱只是哼哼了几声,为人附庸,再不爽又能如何? 又过了数日,土尔扈特部的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卓里克图台吉联袂而至,他俩带来了一万五千骑兵。 和鄂尔勒克是执土尔扈特部疆绳的珲台吉,在部落中德高望重。此人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因为和准噶尔人、杜尔伯特人闹翻了,便率着部众迁移到了伏尔加河流域,在那里建立起了土尔扈特汗国。后来,他的六世孙渥巴锡又率领部众突破沙俄的重重堵截东归,上演了一幕感天动地的东归英雄传。当然,这些只是后话。此时的和鄂尔勒克刚带着部众迁到额尔齐斯河上游不过十余年,和准噶尔人、杜尔伯特人的关系也十分和睦,一点去伏尔加河牧羊的意思都没有。 卓里克图台吉则是土尔扈特部另一位拥有兀鲁思的大台吉。 听说他俩来了,这一次达莱台什接待的规格更高,不仅出了大帐,还亲自出营门数里相迎。与和鄂尔勒克手挽着手,互称“安答(结拜兄弟)”,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热闹。 天可怜见,达莱台什如此热情,可不是因为土尔扈特部的始祖王罕(翁罕)做过铁木真生父也速该的安答,是蒙古有名的大部落,实力雄厚;而是识英雄、重英雄,与和鄂尔勒克惺惺相惜而已。 和鄂尔勒克的确是大英雄,他是继达莱台什之后毅然率部众西迁的第二位卫拉特大台吉,来到额尔齐斯河上游后,与杜尔伯特人齐心协力、共同对抗俄国人。他派遣使者去俄国人的塔拉城,要求沿卡麦什洛夫河和伊施姆河游牧,并要求到培拉贸易,同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俄方要他宣誓效忠沙皇的要求。 在达莱台什的眼中,这位是值得敬佩的“亲密战友”,因而出营数里相迎。 消息再一次传到诺木达莱耳中,他已经没有了怒气,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种蔑视。啥话也不说,默默地啃着烤羊肉,等待着会盟的那一天。 (本章完) 第8章 剑拔弩张斗罗刹 第8章 剑拔弩张斗罗刹 鄂毕草原来的贵宾很多,难免会产生治安问题。足智多谋的达莱台什自然预料到了这一点,不仅派出精锐的骑兵巡逻、纠察不法,对一些重要贵宾还进行了重点保护。 其中一处营帐处,他足足布置了一千骑兵保护,可见里面人物的重要性! 一顶大帐篷,两个贵宾正在交谈。蓝眼睛、白皮肤、凹眼眶、大鼻子、凶悍强壮、留着大胡子,一看便是“斡罗斯”人。斡罗斯是蒙古人对俄国人的叫法,因为蒙语“斡”音比较轻,翻译到大明朝那,便成了“罗斯”,进而被译作“罗刹”。此时的大明朝依然是号称统御万方的泱泱大国,骨子里是瞧不起这些蛮夷的,索性便以罗刹鬼称之。 不过,这两人可不是普通的罗刹鬼,而是沙俄托波尔斯克军政长官n·c·库拉金派出的使者,一个叫托米洛·彼特洛夫,另一个叫伊凡·库尼金。 出使的目的很简单:三年前,贵族、商人、僧侣和哥萨克上层的代表,在缙绅会议上推举罗斯托夫总主教、菲拉列特之子米哈伊尔·罗曼诺夫为沙皇,由此开始了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为了拍米哈伊尔沙皇的马屁,n督军派他俩来劝卡尔梅克汗宣誓效忠沙皇,以搏龙颜大悦。 这个年代,沙俄也是刚刚进入西伯利亚没多久。1586年建立秋明;1594年建立托波尔斯克、塔拉;1604年建立托木斯克。目前,他们也仅在西伯利亚拥有这四块殖民地而已。对卫拉特盟古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卫拉特的盟主是和硕特的拜巴噶斯汗,而是将杜尔伯特大台吉达莱台什当成了全卫拉特的首领,称其为卡尔梅克汗。耐人寻味的是,一向低调的达莱台什竟不说破,由着他们喊。 “托米洛大人,我们已经来了大半个月了,卡尔梅克汗一直拒而不见,您说他是什么态度?”伊凡焦灼地问。 托米洛呵呵一笑,“亲爱的伊凡,看来你还不了解这些卡尔梅克人呀。他们都是些只会拿着弓箭好勇斗狠的野蛮人,想要他们臣服,我们必须展现出力量。出发前我请托木斯克的督军进行了一场军事演习,邀请他们的代表观摩,应该会有效果”。 托木斯克是俄国人在鄂毕河中游建立的城堡,离杜尔伯特人的王庭很近。前些日子,为了以压促降,托木斯克的督军出动了两百哥萨克,以“狩猎”为名,进行了一次军事演习。为了收到效果,他们特意邀请达莱台什的使者参加。“呯呯呯”,两百支火枪齐射,的确壮观,惊飞了一群野鸭子。 当时那使者的脸色便红润了起来,起身告辞的时候还说了句客套话,说是“希望有机会让贵方的使者体验一下蒙古人的狩猎”。这话,在托米洛看来是讨好的意思,相信用不了多久,卡尔梅克人便会成为沙皇陛下的臣民。 “您说得太对了,大人,卡尔梅克人若是不肯降,便只能对他们进行狩猎”,伊凡一脸媚笑道。 二人正意淫着,传来了达莱台什的口信,大台吉终于有时间见他俩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得意洋洋地步入了杜尔伯特人的大帐。 甫一入帐,便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到处都是手持刀柄、虎背熊腰、杀气腾腾的武士。大帐正西边(蒙古人以西为尊),端坐着一名身穿白袍、温文而雅的中年男子,面色白净,蓄着短须,目光深邃;白袍中年人的旁边坐着一个褐袍中年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一看便不好惹;此外大帐内还有数十人,为首的十余人,个个目露凶光、不怀好意。 二人气势一沮,毕恭毕敬地弯腰施礼,“参见卡尔梅克汗”。“尊使免礼”,温和的声音、和煦的笑容,达莱台什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多谢卡尔梅克汗,我等带来了沙皇陛下的善意和n·c·库拉金督军对您的问候,督军希望您和您的部族能宣誓效忠沙皇并皈依正教”。 “什么!宣誓效忠沙皇?长生天的子民为何要仰人鼻息?” “我等信奉的皆是格鲁教,为何要改信你们的正教?”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叽叽喳喳一片。 “咳”,达莱台什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嘈杂声顿时归于沉寂。 他含笑介绍,“尊使恐怕还不认识本台吉帐中的诸位英雄吧,这位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这位是卓里克图台吉;这位是准噶尔部楚琥尔乌巴什台吉;这位是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台吉;这几位是我的兄弟: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这几位是我成年的儿子们:敏珠、楚、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古木布 他一口气提到了坐于前排的十余位首领的名字,压根没提坐于后排的诺木达莱。诺木达莱却一脸坦然。后排坐着的辉特部、诺盖人、哈萨克大玉兹、吉尔吉斯玉兹各部首领,皆是杜尔伯特人的附庸。大台吉很公平,所有的附庸部落都没有提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理不平衡。 “在下有幸结识各位英雄,请卡尔梅克汗带着诸位英雄,对着圣经宣誓效忠沙皇陛下吧。这样,你们便可以得到大皇帝的庇护”,托米洛·彼特洛夫说道,取出了一本圣经。 “哦,伱们的大皇帝是天上的神仙吗?缘何苍狼白鹿的子孙要臣服于他?”达莱台什忽然冷笑,以目视自己的侄子额璘沁巴图尔。 额璘沁巴图尔会意,拔出钢刀,昂然出列,喝道:“我蒙古人只信奉佛陀,为何要信你们的天主?” “将军这话不对,据我所知,前些年贵部信的是萨满,信佛也只是这几年的事。我们的天主,仁慈且法力无边,关爱众生,请跟我一起皈依,必能得享福报”,托米洛·彼特洛夫丝毫不惧,振振有词。 “你这使者,对我蒙古人的事情,知道得倒是蛮多,胆量也大,是条好汉”,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前些日子,蒙你们督军的好意,请本台吉的使者欣赏了一番你们斡罗斯人的狩猎。蒙古人最重恩义,来而无往非礼也,今日便请尊使欣赏一番我们的狩猎”。 (本章完) 第9章 鼓鼙声里角弓寒 第9章 鼓鼙声里角弓寒 “请我们观看狩猎?” 托米洛·彼特洛夫和伊凡·库尼金相视一笑,这些卡尔梅克人莫非也想向我们展示军威?他们除了人数多些,有些大刀长矛弓箭外,还有什么?有枪有炮吗?真正是不自量力! “蒙卡尔梅克汗盛情,如此,便让本官欣赏一下贵部的狩猎”,托米洛·彼特洛夫耸了耸肩,不屑地笑道。 “很好,给他们两匹快马,免得一会儿跑起来跟不上”,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充满“好意”地提醒。 “哈~哈~哈”,大帐内传出蒙古贵族们不怀好意的嘲笑声。 众人鱼贯出帐,取马往各自的部众奔去;二位斡罗斯使臣也紧跟着达莱台什前往杜尔伯特人的中军。 一出帐,他俩便吃了一惊,好多人!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虽然有的着甲,有的未着甲,却按照队列立着,忙而不乱、肃静无声。 此时的蒙古军队等级森严,各级将领大多由大小诺颜、平民中的上层(赛音昆、塔布囊、达尔罕)组成;骠骑兵、装兜兵、甲胄兵大多由中等人(敦达昆)构成,这些都是有甲的,是军队的中坚和主力。此外还有大量由下等人(哈喇昆、恩衮昆、阿达克)和奴隶(奇塔特)组成的无甲普通士兵,他们往往充作辅兵和攻城战中的消耗品。 虽然着甲不统一,但却严格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战法操练,十夫长、二十夫长、四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们有条不紊地约束着自己的部队列阵,军阵一成,自有一股杀气。 两人感觉到了这股杀气,更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多势众”。处处皆是骑马的武士,数量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托米洛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达莱台什,“尊敬的卡尔梅克汗,请问贵部一次狩猎,需要出动多少兵马?” 达莱台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傲然微笑,“也没多少兵马,二十万人而已”。 所谓二十万人,自然是吹牛吓唬俄国人的。真实的数量是七万人:四万杜尔伯特军、一万五千土尔扈特军、五千和硕特军、五千准噶尔军、还有五千由辉特、诺盖人、哈萨克大玉兹、吉尔吉斯玉兹各附庸部落组成的联军。狩猎前,这些军队已经被分成了七个万人队、编列好了阵形。 虽然只有七万人,相对于俄方托木斯克督军出动的那两百人规模的狩猎来说,已经是极其了不得的大阵仗! “二十万人!”托米洛闻言,吓得脸色苍白。 伊凡忙悄悄地给他鼓劲,“大人,人多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些土著而已。想当初,我们只用八百人就灭亡了二十多万众的西伯利亚汗国”。 托米洛点点头,稍微恢复了些血色。 几个戴着鹿角枝叉神帽、披着面具、身穿五颜六色的神衣,腰间系着铃铛和小鼓的大萨满,开始击鼓起舞,口颂《狩猎歌》。这是在向山川、森林、江河之神祈祷,祈祷神灵赐于猎物丰收。 俄尔,祭祀结束,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达莱台什微微示意,中军旗鼓立即挥舞起了那杆白色大纛,一杆杆白色或者黑色的军旗晃动,调动起一支又一支军队。白色象征着纯洁和高贵,黑色象征着战神和死神,蒙古军旗多用黑白二色。 “哒~哒~哒~” 一支又一支骑兵开拔,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七万骑奔驰的咆哮声,让那两个俄国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达莱台什可是见过大阵仗的,调动大军,举重若轻,很快便调度各部进入了自己的猎场。七个万人队,七块猎场。他的一万中军居中,其他六块猎场围绕着他。 大军进退,最考验指挥官的能力,蒙古军阵丝毫不乱,即使是托米洛和伊凡也不由得咂咂有声,钦佩不已。 “哼!” 达莱台什闷哼一声,旗帜飘动,一万中军中分出千人,手持火把、大声呼啸,去森林草丛中驱赶猎物,剩下的九千人分为三股,一股居中,两股向两翼散开。 很快便有大批野兽从树林中、草丛中惊出,数量足有上万只。跑在最前头的是虎豹熊罴豺狼等凶兽,体型巨大,张着獠牙。 “来得好”,达莱台什哈哈大笑,“后撤”。 一声令下,中央的蒙古军拨马后退,受惊的猛兽紧追不舍,渐渐地陷入两翼蒙古军的包围。 这种“诈败”战术,不仅是蒙古人狩猎中的常用战术,也是作战时的常用战术。当年蒙古的西征大军,用此法多次围歼过各国联军。 “嗖~嗖~嗖~” 箭如雨下,带着啸音,陷入包围的豺狼虎豹们纷纷被射倒。 “嗷~” 一声兽吼,窜出一只两人多高的白熊,目露凶光,凶狠地向达莱台什冲来。 箭似飞蝗!两只巨大的熊掌左右开弓,将箭矢一一拍落。 “大台吉小心!” 见有险情,忠勇的卫士在达莱台什马前竖起了长矛。 看似文弱的大台吉动了,取下了一张角弓,弦如满月,一箭正中左目。 那熊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嗷嗷直叫。 “呵呵,好一张熊皮,正合本台吉享用”,达莱台什淡淡地说道,又是流星般的一箭,正中熊的咽喉,了结了这凶兽。 “大台吉神勇~大台吉神勇~大台吉神勇~”左右欢声如雷。“大汗,我能不能看看您的弓”,托米洛凑上前来。 “呵呵,拿去吧”,达莱台什递上了宝弓。 托米洛一瞧,神色凝重,卡尔梅克人用的是角弓,比西伯利亚的鞑靼人用的木弓质量好很多,箭矢也多是铁制,战斗力远强于西伯利亚的鞑靼人! 欣赏了一番,恭敬地说道:“大台吉神射,我等佩服!” 各部的狩猎仍在进行中,海冬青、猎狗、套马索、长矛、弓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令两位俄使大开眼界。 伊凡·库尼金不甘示弱,取出一支火枪,点上火绳,“砰”的一声,射死了一只小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还是用枪省事啊!” “尊使说得不错,还是用枪省事”。达莱台什一挥手,部下将剩下的野兽驱赶到正中央,中军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两百名火铳手,排成两列,对着面前的野兽轮番射击。 “卡尔梅克人也有火枪!” 这一下,托米洛和伊凡惊得面如土色。 “哼!” 达莱台什又一挥手,中军阵中忽然又出现了十门青铜炮。 “啾~啾~啾~” 炮弹威力不大,射速却快,将野兽们轰得七零八落。 “大汗,您,您怎么会有大炮?”托米洛彻底被惊呆了,声音都带着颤音。 “我的祖先曾经横扫万国,造枪炮的工艺自然是懂的”,达莱台什傲然自得。这批枪炮其实是他派人从中亚最大的军火城市撒马尔罕买来的,他的部落里确实有些工匠,可是只能造些土铳而已,而且也缺乏冶炼能力。不过这年头,吹牛也不用上税。轻描淡写间,便震摄住了俄国人。 “尊敬的卡尔梅克汗,请问向沙皇陛下宣誓效忠一事,您考虑得怎么样?”托米洛不死心地问。 “哦,这个事呀,这是个好事!” 慈眉善目的达莱台什向他微笑着坦露了心扉,“不过,如此重大之事,本台吉一人说了不算,需要经过丘尔干大会商量,各部台吉一致同意后,方可实行”。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举办丘尔干大会呢?” “这可说不准,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总得各大首领都有空才行”。 “这样呀~” 见这两个家伙依然喋喋不休地想劝自己效忠沙皇,达莱台什笑眯眯地下了逐客令,“此次本台吉猎到上好的熊皮一张,这便叫人剥下来送给贵督军御寒用。二位尊使领了熊皮便速速返回吧,北地风大,莫冻着了督军”。 “大汗”,二人还欲再说,大台吉却已跃上枣红马,打马扬鞭而去。 托波尔斯克督军府,n·c·库拉金督军大发着两个倒霉蛋的雷霆。按照俄国人名字+父亲名+姓氏的习惯,这位督军的名字应该是n。 “你们这两个废物,不过是让一群土著向伟大的沙皇陛下称臣而已,有这么难吗?”马屁没有拍成,n督军肝火很大,需要喝点玫瑰茶。 “大人,他们说需要等几年,经过他们的丘尔干会议讨论才能决定”,托米洛喃喃地说。 “蠢货,你听不出这是推托之词吗?” “虽然如此,可他们的军队人数太多了,像蝗虫一样,数不胜数”,伊凡依然惊魂未定。 “哦,他们有多少人?” “七八万军人,二十余万部众”。 “这么多!”n督军一楞,随即乐了,“再多也不过是些土著,弓箭长矛在哥萨克的枪炮前只能是猎物而已”。 “不是的,大人,他们不但弓马犀利,还有枪炮”,托米洛又浇出了一盆冷水。 “枪炮?他们哪来的枪炮?”这一下,n督军再也无法淡定。 “那位卡尔梅克汗说是自己造的,但下官听得出炮声似乎是撒马尔罕城制造的青铜炮,应该是从布哈拉汗国买的”,托米洛终于说出了一句靠谱的推测。 n督军点了点头,“虽然如此,依然是不好惹的劲敌,看来我们在西伯利亚的策略应该由南下改成东进”。 托米洛精神一振,“阁下,是否需要向沙皇陛下请求援军,对这些不听话的卡尔梅克人进行一场狩猎?” “蠢货,这样只会让沙皇陛下觉得我无能。伱们先下去吧,我自有决断”。 两人退下后,n督军向米哈伊尔沙皇上起了奏疏:“尊敬的陛下,在您的威名护佑之下,我们在东方的事业正在取得成功。不仅收服了西伯利亚数量众多的鞑靼部落,让他们成为您的忠实臣民,缴纳赋税并服从兵役,还让桀傲不驯的卡尔梅克汗对您有了敬畏之心。卡尔梅克汗本人表示愿意沐浴在您的光辉之下,不过还需要经过他们的议会同意,鉴于他们糟糕的办事效率,这一过程估计需要几年时间。为了让您获得美丽的黑貂皮,我准备继续向东方拓展您忠实的臣仆n·c·库拉金”。 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永远不缺乏报喜不报忧的马屁精。在大马屁精n·c·库拉金督军的一番忽悠下,米哈伊尔沙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卫拉特蒙古人的挑战,依然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 双方依旧保持着和平,而和平又是多么的美好! (本章完) 第10章 归心似箭挡不住 第10章 归心似箭挡不住 身为一方首领,达莱台什还是有魄力的,他给各位首领分发了猎物,又大摆宴席七日,招待来为杜尔伯特人助威的各位好朋友。 鄂毕草原成了欢乐的海洋,空气中飘扬着酒肉的香气,大家伙都在赞扬大台吉的慷慨好客。 “呃”,诺木达莱打了个惬意地饱嗝,向心腹脱里使出眼色。 脱里会意,偷偷走上前来,低声禀报:“台吉,事情办妥了,我找到了几个斡罗斯商人,用那批皮子换了二十杆火铳和一千发弹丸,不过都是些老掉牙的旧货”。 此次狩猎,辉特人收获不小,分得各类兽皮千余张,其中较大型的皮子五百张。诺木达莱偷偷命脱里用这些皮子找俄国人换火铳。虽然从撒马尔罕获得的火器质量更好,但去那儿要经过哈萨克人的地域,如今哈萨克与卫拉特蒙古势同水火,去撒马尔罕买火器危险大、成本高,思来想去,还是与斡罗斯人交易划算。 诺木达莱察看了一下这批火铳,诚如脱里所言,只有五六杆好枪,其他皆是些老古董,能不能用,都是个问题。 他哈哈一笑,“火铳这东西,老旧无所谓,只要能放响就是宝。准备准备,我们要回家了!” 一个又一个部落离去,诺木达莱也向达莱台什辞行。 出乎意料,似乎是对辉特部忠心的褒奖,这位枭雄居然亲自来送行,“诺木达莱台吉,此番你率部会盟,着实辛苦。本台吉感激不尽,特来相送”。 “哎呀,我何德何能,竟劳大台吉亲自相送”,诺木达莱使劲地挤出眼泪,感激涕零。 “哎呀,患难见真情,我真是舍不得您走啊!”枭雄的话语充满真诚。 “我也舍不得大台吉!下辈子,我宁愿变成犬和马,为大台吉效力”,诺木达莱的功力不浅,使劲地表着忠心。 “嗯,我一直都跟人说,各部台吉中,你诺木达莱是最忠心的,果不其然”,枭雄赞不绝口,忽然话锋一转,“我在塔尔巴哈台为您留了肥美的牧场,何不率部众迁往那儿?这样,我也好经常向您请益”。 此言一出,诺木达莱顿感一阵寒意,从头凉到脚。直觉告诉他,若是直接拒绝,恐怕无命回家。想了想,婉转解释,“大台吉的美意,我受宠若惊、铭感五内。奈何不怕您笑话,我虽然号称是辉特部的部长,却只能号令自己的本部,其他首领甚至包括我的两个弟弟,都不怎么听我的号令。若要北迁塔尔巴哈台,他们未必会同意”。 “嗯,您说的倒是实话。这样吧,等您能号令全辉特部之时,我在塔尔巴哈台等您”,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向对多年老友一般,朝他鞠了一躬。 诺木达莱慌忙还礼,上马飞驰而去。他生怕杜尔伯特人对自己下黑手,疾疾乎南下,丝毫也不敢耽搁。 达莱台什贮望着辉特骑兵在眼中消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若一尊雕塑。 “额祈葛,我观此人似乎是在敷衍,并无北迁塔尔巴哈台的诚意。您何不发兵截之?”年轻的四儿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打破了沉寂。 “儿啊,你说说看,为父何以能号令诸部?”达莱台什饶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儿子。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仔细思索,半晌方说道:“您大公无私,处事公正,赏罚分明,故号令诸部,莫敢不从”。 “着啊!伱既知上位者应该赏罚分明,今诺木达莱并未犯错,我又岂可无罪而击之?此事若为诸部所知,岂不有失威望?又如何号令天下?” “可是,额祈葛,儿观此人非甘居人下者”。 “哈哈,吾儿长大矣!识人甚明!” 达莱台什欣慰地大笑,“你能看穿此人的野心,这很好。不过你要记住,纵然野心再大,也要有合适的舞台才能施展。辉特部如今力量微小又四分五裂,纵然此人野心再大,又有何惧?放他回去吧,盯紧了他。若敢叛逆,便名正言顺地灭了他”。“是,额祈葛,儿明白了”。 诺木达莱跑得飞快,一开始是担心达莱台什对自己下黑手,后来嘛,则是归心似箭,想早些见到自己的娇妻。仅过七日,便进入了辉特部的游牧地裕勒都斯草原。 “大台吉,前面是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的鄂托克,是不是像上次那样扎营,通知他俩前来参见?”心腹、库图齐纳尔脱里上前禀告。 “脱里,你抽空要多读一读汉书,此一时彼一时呢”。一听又来到了自己两个亲弟弟的领地,诺木达莱像被毒蜂蜇了一口,连连摆手。 “那大台吉,您打算怎么办?” “绕路,绕过他们的鄂托克,我要带着我的勇士们平安回家”。 “是,大台吉”。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辉特部的大台吉在辉特人的领地内,居然绕道而行! 长生天似乎眷顾于他,这一路居然平安无事,慢慢接近了自己的本部。 “让儿郎们下马歇息片刻,吃些干粮再赶路”,诺木达莱下达了军令。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主要是别人不过着一层甲,甚至无甲,而他却着了双层甲。 是的,双层甲!美丽的苏布得妣吉唯恐丈夫有危险,临行时硬逼着他在外甲之内再披一层软甲,又逼他发誓:不回家不得卸甲。这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比别人更吃力,体力消耗也更大。 天可怜见,终于快到家了! 刚一放松,忽然心头升起警兆,这是老战士特有的直觉。 “不好!” 诺木达莱狂吼一声,却已来不及,一枝羽箭穿胸而至。 “嘭!” 好箭法!一箭正中胸膛,将辉特人的大台吉射翻。 “大台吉~大台吉~”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抢救。 诺木达莱却自个儿醒来了,“噗”的一声拔出箭镞,上面并没有太多血。他自嘲一笑,“幸亏听了妣吉的话,披了双层甲,不然此番就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了!” “大台吉,那刺客逃了”,脱里禀报。 “哼,逃便逃了吧,左右不过是我那两个弟弟干的好事”,诺木达莱神色有些悲苦,半晌说道:“此事暂且休提,先回本部再说”。 (本章完) 第11章 百日关上上师来 第11章 百日关上上师来 百鸟儿齐放百红,大台吉回到了他的大帐。 诺木达莱的平安返回令苏布得妣吉和一众文武心腹欢呼鼓舞,儿子的诞生则更让诺木达莱欣喜若狂。他抱着粉嫩的小娃儿左亲右亲,胡子扎人,令苏乐藤气得不住地用小脚踢他。 “台吉,您还没给孩儿起名字呢”,苏布得娇羞地说。 “嗯,我伊克明安氏是雅布甘蔑尔干的子孙,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就叫巴特尔吧”,说完,诺木达莱哈哈大笑,为自己想出的名字而骄傲,抱起小家伙,不断地唤他:“巴特尔”。 “好!台吉是大英雄,娃儿长大以后也会是大英雄,就叫巴特尔,这名字好!”苏布得随声附和,真心觉得丈夫起的名字不错。 “巴特尔”?苏乐藤虽然听不懂蒙古话,却反复听到这三个字,猜测是在给自己起名字。太土了!这名字,在后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叫滥了,不值钱!他非常不满意,憋红了小脸,拼命地想喊出“我叫苏乐藤”。可婴儿的小嘴无力,任他拼尽全力,也只喊出“苏~乐~藤”三个音。 “苏勒坦?” 诺木达莱和苏布得异口同声地惊叫了起来。“苏乐藤”,蒙语的谐音便是“苏勒坦”,这也是一个十分常见的蒙古名字,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个出生不足百日的婴儿居然能开口说话,虽然只有几个音符,这也了不得! “台吉,你听,咱们的娃儿会说话,他想叫苏勒坦呢”,苏布得惊喜地大叫。 “是苏乐藤”,苏乐藤听出发音不对,想纠正,可刚才的说话,已经耗尽了力气,再也吐不出字来。 “苏布得,你不知道,传说当年那个叫伊克明安的人,把咱们老祖宗雅布甘蔑尔干从河里钓上来的时候,老祖宗也是个婴儿,不仅能说话,还能走能跑、力大无穷。咱们的娃儿虽然没有老祖宗那么威风,却能开口说话,长大后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诺木达莱开心地大叫,“嗯,苏勒坦~苏勒坦~,既然娃儿想叫这名字,便起名为伊克明安·苏勒坦吧。来人,请辉特部的所有诺颜们来大帐参加我儿的‘过百日关’”。 “过百日关”乃蒙古人的风俗,蒙古族在新生儿百日这天都会举行“过百日关”的庆贺仪式。这一习俗,历史悠久,源于遥远的狩猎时期。 生孩子的人家,在这一天会大摆宴筵,招待亲朋好友。大台吉,作为一部之长,身份尊贵,他家生孩子,可不得了,辉特部的头面人物鄂罗哩克和硕奇、纳木占、阿勒达尔和硕奇、额尔克台吉等,几乎都来了。独独不见他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 为了表示郑重,诺木达莱令扎尔固齐巴图和坦担任礼官。这是个办事有效率的人,他不仅置办了丰盛的酒席,还准备了歌舞,从寺庙中请了僧人为婴儿祈福。 “大台吉,时辰不早了,是否不再等那两人?”巴图和坦恭敬地请示。如今,伊克明安氏内部的矛盾,早已是众人皆知,作为诺木达莱的心腹,巴图和坦以那两人称呼主上的两个弟弟,是一种效忠的表示。 诺木达莱从袍袖中取出一根断箭,这枝箭前些日子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不由冷笑,“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作贼心虚啊!” “禀大台吉,布颜布尔罕台吉到”,正欲吩咐开席,忽然他的三弟到了。 诺木达莱强忍着不快,令他入帐,“三弟,你为何姗姗来迟呀?莫非不想见伱的大侄儿?二弟呢,他怎么不来?” 布颜布尔罕见诺木达莱生龙活虎地质问自己,不由一阵失望,射雕人说射中了大哥的胸膛,听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并无内伤。难道是射偏了?真是废物!他定了定神,嘻皮笑脸地说道:“闻听兄长诞下麟儿,我就想着为大侄儿筹备些礼物。可是,兄长是知道的,我那里苦哈哈的,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捉了只小玩意,送给大侄儿”。 说完,拍了拍手,随从拎出一只猛禽,目锐,爪尖、白羽,背部和翅膀上长着褐色斑点,却是一只海东青。此鸟号称“万鹰之神”,《契丹国志》记载:“五国(即黑龙江流域的五个部落)之东接大海出名鹰”,极难捕捉驯化,似这种白羽的,更是不多见的极品。 见是这等贵重物,诺木达莱怒气稍霁,问道:“二弟呢?他怎么不来?” 布颜布尔罕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二哥原本是要来的,可前日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腿。他让我替他见见大侄儿,还给大侄儿准备了一串东珠”。 “哼!” 诺木达莱冷哼一声,暗自思忖:若是自己的两个弟弟都来了,便可以谋刺自己为名擒之、吞并其部众。可如今他俩来一个、留一个,倒是不好下手。若是现在擒住老三,必然激起部落内战,杜尔伯特人还有其他一些贪婪的大部落可都在对自己虎视耽耽呢。看来,现在还不是治他俩罪的时候。 既然治不了罪,那便先笼络住他们。想通此节,他亲热地挽住了布颜布尔罕的袖子,“到底还是亲兄弟,三弟有心了,快随我入席,你我兄弟今日不醉不归”。 侍女抱来了小“苏勒坦”,巴图和坦取过油脂和肉,恭敬地涂在小家伙的大拇指上,以示对婴儿的祝福。 僧人们开始颂经,侍女手把着婴儿向父母长辈磕头,小家伙尽管不情愿,还是被强摁住脑袋,磕了又磕。 一排青年男女进入大帐,载歌载舞,“过百日关”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大家伙儿正吃喝得高兴,忽然梵音阵阵,一宝相庄严、黄帽黄袍的僧人,吟唱着佛经进入了大帐。明明帐内挤满了人,大和尚却自顾自地吟唱,恍如无物,真个是佛法高深,色即是空。 “哎呀,是拉萨来的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 “真的是他,听说他佛法高深,杜尔伯特部大台吉的第三子都拜在他门下为陀音”。 “何止是杜尔伯特部,听说各大台吉均有子弟在他的门下为僧”。 “哎哟,这位活菩萨来这里做什么?” 诺木达莱吃了一惊,满面欣喜地跑到大和尚跟前,“上师的莲宝步踏足于我辉特部的牧地,这是全体辉特人的光荣!” “阿弥陀佛,祥光乍现,必有贤哲生。小僧并非为大台吉而来,而是为贤哲而来”。 诺木达莱的脸色憨憨的,“贤哲?请上师明示,谁是我辉特部的贤哲?” “小僧正在念咒,心中忽有所感,循迹而来。这贤哲嘛,应该是大台吉的麟儿无疑”。 “啊!贤哲是我儿子?您是说这小子?”诺木达莱抱起儿子递于大和尚瞧。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业障积消,智慧自生,真乃贤哲之相啊!”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看了会小家伙的相貌,又问道:“可曾起好名字?” “禀上师,这娃儿叫苏勒坦、伊克明安·苏勒坦”,诺木达莱激动得声音发颤,这个年代,宗教信仰非同小可,自己的儿子被格鲁派的上师称为“贤哲”,这还了得!不仅对儿子,对整个家族都有莫大的好处! “苏勒坦?” 大和尚停顿了一会儿,开了尊口,“苏勒坦这名字蕴含着智慧之意,真是个好名字啊!”说完,便手抚婴儿之头,念念有词,为孩子颂经祈福。 “哎呀,大师千里迢迢参加我儿的‘过百日关’,这是整个辉特部的光荣!快请入席,进些吃食吧”,诺木达莱殷勤劝客。 “阿弥陀佛,不用麻烦。小僧来此,只是想为贤哲颂经祈福而已。经已念完,自当告辞”,说到这里,大和尚施礼离开,黄帽黄袍黄皮肤,迅速消失在漫漫的黄沙中。 起风了!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家刚出生百日的小娃儿被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称为贤哲的消息,随风传开,大家都用充满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百日的婴儿。 吃完百日宴,苏布得妣吉兴奋不已,搂着诺木达莱的脖子睡不着。 “台吉,没想到咱们家的苏勒坦竟然是贤哲,还引得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光临”。 “是啊,我也没想到”。 “台吉,上师的身份何其尊贵,怎么会来咱们家呢?” “也许是巧合吧”。 “巧合?” 苏布得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诺木达莱,“真的是巧合?可这也太巧了,就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 “哈哈哈!” 诺木达莱朗声大笑,“你猜得没错,的确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为了请动这位大和尚,我足足布施了两百匹马、一千只羊”。 “可是台吉,您为何要煞费苦心地这样做?” “你不懂,这一招叫做造势。我这是为儿子的未来造势呢,有了贤哲这个名头,将来谁敢小看咱儿子?”诺木达莱充满智慧地笑了。 (本章完) 第12章 集思广益谋大业 第12章 集思广益谋大业 “此次我去会盟,悟出了一个道理:弱小就没有尊严”,秋风凉,诺木台莱满饮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马奶酒,向自己的心腹们讲述北上鄂毕草原会盟的经过。 当说到杜尔伯特人如何蔑视辉特部,达莱台什甚至不屑于见自己时,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等文武无不气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纷纷表示要助大台吉雪耻。 见众心可用,诺木台莱很欣慰,这些年含辛茹苦,终于有了自己的班底。 “咳”,威严的一声咳嗽后,年轻的大台吉开始问计:“打铁还需自身硬,傍人篱落可不行。想要别人瞧得起咱们,咱们自己得先强大起来。都说说吧,有什么富国强兵之策?”元朝建立后,蒙古贵族受汉文化影响颇深,很多人都会说一些汉人常用的成语。从诺木达莱口中吐出“富国强兵”这四个字,一点都不奇怪。 寂静无声!大家虽然都有一颗振兴辉特的拳拳之心,却一时不知如何着手,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谁也不说话。 沉默啊沉默,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灭亡! “大台吉,末将倒是有些想法”,先开口的竟是武将巴尔思。 “哦,你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 “您北上时有马匪作乱,幸亏我们的大营外设有寨墙和栅栏,方才有惊无险。我听说成吉思汗建起哈喇和林城,俺答汗建起归化城,就连察哈尔的林丹汗甫一继位也建起瓦察尔图察汉城。可见要想兴建大业,必须倚靠坚城作为根本之所。根本稳固了,才能发展壮大”。 “嗯,谁说巴尔思这头猛虎只会打仗?刚才的想法十分有见识”,诺木达莱夸了巴尔思几句,又问道:“依伱看,裕勒都斯草原何处适合筑城?” “这个~”巴尔思脸一红,“末将见识有限,请大台吉亲断”。 税务官那苏图开了腔:“裕勒都斯乃是‘星辰’之意,湖泊牧场众多,璀璨如星辰,实在是适合休养生息的宝地。奴才听说此处有大、小两处谷地。其中大玉勒都斯河谷位于大、小两玉勒都斯河会合处,四面皆山,水草丰满,自古便为优良牧场。隋时,西突厥处罗可汗便曾建牙于此,名为‘鹰娑川’。若在此建城,可为万世之基!” “好,便依你之策,在大玉勒都斯河谷建城!”诺木达莱兴奋得攥紧了拳头,仿佛见到了辉特部重新崛起于卫拉特强部之林的喜人景象。 “大台吉,筑城费时费力费银子,钱饷从何处来?”德墨齐(内政官)铁钼尔给他的雄心壮志浇了盆冷水。 诺木达莱一愕,随即笑道:“德墨齐不要担心,钱饷不足,便先在谷口、山上建几座军堡,扎寨于谷中,以后财力充足后再筑城。总之,不管多么艰辛,我也要为辉特人找到一块可以遮风避雨的安全所在”。 “大台吉英明!”众人听了无不振奋。 “大台吉,牧民为部落的根本,想要强大,必须增加我们的人口”,巴图和坦也献上了妙策,“我以为可以用三策增加人口:一则鼓励生育,凡有婴儿出生,奖励其父母马驹一匹、羊两只;二则减轻赋税,吸引其他部落百姓来投;三则派兵去叶尔羌、哈萨克掳掠人口”。 诺木达莱想了想,苦笑,“派兵去叶尔羌、哈萨克掳掠人口就算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不一定打得过人家。鼓励生育、减轻赋税、招抚流民,我看可行”。 “大台吉,筑堡设寨已耗费不低,若再鼓励生育、减轻赋税、招抚流民,请问钱粮从哪里来?”铁钼尔又提出了银子问题。 唉!钱啊,钱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诺木达莱挠了挠头,询问道:“大家可有什么增加收入的好法子?” 莫提钱,提钱伤感情!霎时,大帐内安静得针落可闻。终于,西日莫提了个建议,“大台吉可以向过往的商旅征收商税,以弥补日用不足”。 “嗯”,诺木达莱嗯了一声,中气不足,那意思,光靠征商税可能不够。 “大台吉,我以为还可以开矿。巴音布鲁克山区盛产金、铜、铁、煤等矿,很多都是露天,可开采出来贩卖;另外,西域多盐湖、盐山,可开采食盐贩给盐商,亦是一条财路”,巴图和坦再献一策。 有人下意识地觉得西域不靠海,必然缺盐。实则不然,西域到处都是盐湖盐山,盐比普通的内陆省份多得多。比如,赤沙山中的岩盐天下闻名。《魏书·高昌传》记载:“高昌出赤盐,其味甚美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为枕,贡之中国”,南朝《金镂子》称:“胡中白盐产于崖,映月光明,洞澈如水晶,土人以供国厨,名君王盐,亦名玉华盐”。 听了此言,诺木达莱双目闪过炽热的光,大吼道:“此策甚好,就这么干!还须多招募一些有手艺的工匠,打造兵器,操练兵马。辉特部的兴亡,便全在诸位身上”。 “我等愿追随大台吉,振兴辉特,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心腹们被肃重的气氛感动,纷纷表着忠心。 大帐内,一片激昂。 时光永是飞逝,一转眼,四年没了。 这四年,诺木达莱在大裕勒都斯河谷鹰娑川建起了军堡、营寨,虽未筑城,却四面皆山、易守难攻;谷中又水草丰满,适合放牧。他将自己的本部转移至谷中,有了安全稳定的根据地,人心迅速平静下来,人口也有了增长。本部由两千户增加到两千三百户,整个辉特部则由七千户增加到七千六百户。 穿越者“苏勒坦”则进步神速,学会了蒙语,还经常能吐出几句汉语,被族人惊为“神童”,更坐实了“贤哲”的名头。不甘寂寞的老爹还为他生了个弟弟,起名为:“苏穆尔”。 一时间,辉特部上上下下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祥和景象。 然而,这终究是不平凡的四年! 辽东一个叫努尔哈赤的人,以“七大恨”起兵,向大明朝露出獠牙。万历大帝没当回事,区区土酋,还反了天不成?发兵四路讨之。结果,萨尔浒之战大败。老皇帝不害怕、不气馁、不服输,再调精兵强将。奈何天不假年,驾崩了!一个叫朱由校的少年成了大明的主人,他将大权交给大太监魏忠贤,潜心钻研木工艺术,从此开始了大明朝的新时代。 漠南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本已征服内喀尔喀五部,又用《图们汗法典》约束诸部,使漠南诸部重新向大汗朝觐,形势极好。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在西藏萨迦派僧侣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劝说下,由黄教(格鲁派)改宗红教(萨迦派,狭义上是教,广义上与宁玛派、噶举派皆属红教)。此举加剧了信奉黄教的蒙古诸部对大汗的离心力,对统一蒙古的事业产生不小的阻碍。 北边的斡罗斯人在鄂毕河东岸建起了库兹涅斯克堡,将势力推进到叶尼塞河流域,并窥测贝加尔湖。 漠北蒙古三部依然在明争暗斗,谁也奈何不了谁。 漠西的卫拉特蒙古则是铁板一块,各部十分团结。没法不团结,他们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先是遭到西边哈萨克额什木汗的大军进攻;接着,东边的和托辉特部珲台吉的硕垒乌巴什也率军来犯,誓要消灭宿敌卫拉特。 一时间,卫拉特蒙古在东、西两个方向都遭到了强敌的进攻,想生存,只有团结起来,相拥取暖。 (本章完) 第13章 莽莽深山闻虎啸 第13章 莽莽深山闻虎啸 乌鲁木齐博格达山,尊如人首;又有额林哈毕尔噶山,居元首之左右。群山环绕,地形险峻,野兽出没。 “嗷呜~” 巨吼如雷,气势磅礴,统御万兽的王者之怒,震得山林颤动。 “国师汗,是山君的声音”,和硕特勇士诺尔卫征来到了一匹白马前。 白马上端坐着一人,面庞俊美,五官分明,蓄着长须,略显削瘦。 “哦,看来今儿个运气不错,能猎到虎皮”,那人目中精芒闪动,微微一笑,顿生万千气势。 此人便是和硕特五虎的老三图鲁拜琥、人称“国师汗”的存在。 话说和硕特部,乃是成吉思汗之弟哈萨尔的后裔、黄金家族的旁系。哈萨尔九传至博贝密尔咱,称卫拉特汗;博贝密尔咱之子哈尼诺颜洪果尔继位后,继续称卫拉特汗。1580年,哈尼诺颜洪果尔被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的阿巴岱赛因汗击败,战死于沙场。死前与自己的可敦(可汗之妻的称号)阿海生有五个英勇善战的儿子:拜巴噶斯、昆都仑乌巴什、图鲁拜琥、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被称为“和硕特五虎”。 这五虎,个个武艺精湛、胸有韬略。除了老二昆都仑乌巴什与老大拜巴噶斯不和,西迁至靠近哈萨克的库克乌苏外,其他四虎皆在乌鲁木齐附近游牧。遂让这一带,成了“虎穴”。 其实,严格来说,五虎的老大拜巴噶斯只是“嫡长子”,不能算老大,只能算老二,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哈纳克土谢图,不过因为是庶出,地位不高,渐渐地,也就被世人遗忘。 蒙古勇士成熟的早,图鲁拜琥十三岁便领兵出征,击败了“果噶尔”回部一万士兵,声名大噪;二十四岁那年,生母阿海可敦去世,他倾其家产,广散布施,为母超度,孝心感动天下,博得部众拥戴;同年,因为调解平息卫拉特与喀尔喀战事有功,他被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和喀尔喀蒙古各部领袖共同授以“大国师”称号。部众遂称其为“国师汗”,久而久之,传成了“固始汗”或“顾实汗”。 虽然图鲁拜琥长相儒雅,诺尔卫征可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地请示:“国师汗,是否派人将那山君驱赶至马前射之?” “嗯,去吧”,图鲁拜琥淡淡地吩咐。 一队精悍的士兵手持长矛火把去山上驱虎,另有数十亲卫列阵于他的马前,护卫着他的安全。 “嗷呜~嗷呜~嗷呜~” 山君被人打扰了清梦,勃然大怒,几个腾跃,凶狠地从山中,向山下的图鲁拜琥扑来。虎尾晃动,掀起妖风阵阵;虎爪尖利,闪出银光烁烁;虎口狰狞,吐着腥臭味。这便是百兽之王,威震山冈的王! “来得好!” 图鲁拜琥取出一个铁扳指戴在手上,这样可保持射箭时不伤手指。他不慌不忙地从背后取过自己的反曲大鞘弓,又从箭囊中取出一枝雕羽重箭,轻松拉了个满弦。 那山君正咆哮着,一箭穿口而入。 “嘶~嗬~吼~”山君疼极,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图鲁拜琥又是一箭,射中虎目。这一回,百兽之王哽咽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国师汗神射~国师汗神射~国师汗神射~”部下欢呼雀跃。 图鲁拜琥满意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长髯,笑道:“各位助我屠虎有功,稍后置酒庆祝,不醉不归”。 “多谢国师汗!”这一下,欢呼声更加高涨,此起彼伏。 图鲁拜琥忽然眉头一皱,发现一匹快马从远方驰来,马上的信使神色匆匆,看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国师汗,大汗命你速速赶往巴里坤大帐,有要事相商”。 和硕特部西迁后,部众集中于巴里坤、乌鲁木齐一带。 伟大的卫拉特蒙古盟主、和硕特五虎的老大拜巴噶斯汗正在巴里坤草原上驻牧。他喜欢这地方,山川秀美,翻过南边的巴里坤山,便到了哈密。那是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他尤其喜欢率军掳掠哈密的维吾尔人,可以获得大量的财帛、奴隶和牲畜。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络腮胡子、相貌威严,这便是卫拉特人的大英雄拜巴噶斯的尊容。 是的,大英雄!在卫拉特蒙古想要成为大英雄很容易,那就是不怕死、豁出命去跟世仇喀尔喀蒙古干仗。 蒙古本部(鞑靼)自达延汗以来,一直试图征服卫拉特(瓦剌)。土默特、鄂尔多斯、喀尔喀等鞑靼各部不断出击卫拉特,将其逐至阿尔泰山以西。1510年,达延汗将所征服的土地和部落划分为6个万户,交由11个儿子管辖。统率漠北草原喀尔喀河西7部的小儿子格哷森札札赉尔率领部众继续向西进攻卫拉特,至其孙阿巴岱时最终征服了宿敌卫拉特人。其后卫拉特人反抗,杀死阿巴岱之子布古岱,恢复独立。但好景不长,格哷森札札赉尔的曾孙赉瑚尔于17世纪初再次征服卫拉特,并立堂兄弟硕垒乌巴什为珲台吉,作为喀尔喀控制卫拉特的前哨,和托辉特部由此诞生。 和托辉特部建立后,硕垒乌巴什带领族人驻帐于唐努山南麓的乌布苏湖,以唐努乌梁海(图瓦)地区为中心,不断地向卫拉特蒙古的领地扩张势力。因其势力强大而被周边部族及俄罗斯称为“阿勒坦汗”(黄金汗),但实际上只是从属于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的珲台吉,而并非独立的汗。 一百多年的战争,卫拉特诸部虽然奋起抵抗,但因实力不济而胜少败多,损失惨重之下,不得不逐渐西迁到天山附近,常年忍受喀尔喀蒙古王公贵族的残酷剥削,他们的心中早已与喀尔喀蒙古结下了血海深仇。 因此,历任卫拉特蒙古的盟主继位以后,都要率领各部与喀尔喀蒙古干仗。打喀尔喀蒙古是政治正确,谁打得狠,谁便是卫拉特蒙古人心中的大英雄。 拜巴噶斯汗年轻的时候敢和喀尔喀蒙古拼命,他与喀尔喀蒙古有杀父之仇,老爹哈尼诺颜洪果尔死在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的阿巴岱赛因汗手中。父亲死后,他率领部众多次与喀尔喀蒙古血战,积累了崇高的威望,被公推为卫拉特盟主,甚至连拉萨的上师都千里迢迢地赐予他汗号。 如今,拜巴噶斯汗老了,人到中年,两鬓斑白。可虎老雄风在,各方面的反应依然灵敏。 这一日,他正在大帐中批阅着文书,忽然双耳竖起,呵呵一笑,朝帐外说道:“四弟,你打猎回来了?收获如何?” (本章完) 第14章 大鹏召唤鸿鹄来 第14章 大鹏召唤鸿鹄来 “二哥好耳力!小弟今日猎得一虎,稍后便将虎皮奉献于您”,图鲁拜琥呵呵一笑,进入帐来。 “四弟呀,自从你三哥和我赌气去了库克乌苏,咱们和硕特五虎就剩下四虎喽!唉!也不知那杜尔伯特的达莱台什给了他什么好处,非要和杜尔伯特人搅和在一起”,拜巴噶斯汗幽幽一叹。虽然达莱台什行事一向低调,可杜尔伯特部势力的不断增长,还是引起了这位盟主的忌惮。 “二哥,可是又来了坏消息?”图鲁拜琥眉头一皱,直截了当地问道。 “唉!刚接到军报,和托辉特部的骑兵已经翻过了阿尔泰山,出现在斋桑湖东岸。他们在科布多、阿勒泰屠杀了很多准噶尔部民。准噶尔的哈喇忽喇珲台吉已经向我求援,他可是条好汉,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求救的。看来,硕垒乌巴什这条疯狗是要亡我卫拉特啊!” 拜巴噶斯汗一声长叹,“去年,西边哈萨克额什木汗的大军刚刚攻打过我们,元气尚未恢复,今年喀尔喀蒙古又打过来了。难道长生天抛弃了卫拉特蒙古人吗?” 拜巴噶斯汗称准噶尔的哈喇忽喇珲台吉为“好汉”,是有缘由的。继承了父亲的部落领袖和盟主地位后,他继续带领卫拉特各部抗击喀尔喀,从起初的一路败退到逐渐在天山站稳阵脚,互有胜负。那一年,他率领各部联军与敌血战。战斗至最激烈时,准噶尔部涌现出了一员年轻小将,跃马持枪,率领部众勇敢地冲向喀尔喀大军。敌人越来越多,小将的部下全部战死,可却死战不退,手刃数十敌,鲜血染红了战袍。最后虽然仅以身免,但却赢得了整个卫拉特的尊重,也赢得了盟主拜巴噶斯的友谊。这位“孤胆英雄”,便是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珲台吉。 这是一个矛盾的人,优点和缺点同样鲜明。虽然作战勇猛不怕死,行事却蛮横霸道不讲理,经常恃强凌弱。在他的带领下,准噶尔部逐渐强盛起来,势力直追和硕特部和杜尔伯特部。这种肆无忌惮的个性,令哈喇忽喇树敌无数。有一回,卫拉特的诺颜们想要把这个使内部不能安宁的家伙抓起来杀了,幸亏厚道的杜尔伯特大台吉达莱台什发了话,“大骗驼驮的驮子,二岁的小骆驼能驮动吗?”那意思:哈喇忽喇虽然蛮横不讲理,却是匹有力的大骗驼,杀了他,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他才逃过一劫。 如今,这位蛮横不讲理的狠人也开口求援了,看来形势的确不容乐观! 图鲁拜琥的眉头皱成了小山,缓缓说道:“二哥,您何不用远交近攻之计?那哈萨克的额什木汗离我们远,不妨遣使交好与他,集中兵力打击硕垒乌巴什这条疯狗”。 拜巴噶斯汗沉重地点了点头,“就算能和哈萨克人暂时和解,可我听说这一次硕垒乌巴什起了全族之兵,又联合乌梁海部,得到了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的支持,总兵力达到八万。这个仗,依然不好打啊!” 图鲁拜琥忽然笑了,“二哥,您怎么忘了?您可是全卫拉特的盟主。我卫拉特各部全都集结起来,兵马何止八万?何不传令各部台吉,在乌鲁木齐召开丘尔干会盟,共同出兵讨伐喀尔喀人?” “丘尔干会盟?对,四弟说得对,我这就修书给各部的台吉,让他们来乌鲁木齐召开丘尔干会议,各部联合出兵,一定能打跑该死的喀尔喀人!”拜巴噶斯汗兴奋地挥舞着手臂,王霸之气外露。 拜巴噶斯汗的使者来到裕勒都斯草原时,辉特部的诺木达莱大台吉正悠闲地在鹰娑川大寨内,与贤妻苏布得一起,逗着大儿子苏勒坦玩。说是玩,其实是在教儿子骑射。 苏勒坦已经五岁了,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这个年龄,可以拥有一张小弓做玩具,也可以被人扶在小马驹上颠簸。 气沉丹田,小家伙憋红了脸,拉满了小小的弓弦,“嗖”的一声,射中箭靶。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诺木达莱乐得哈哈大笑。 苏勒坦白了自己老爹一眼,暗道:哥好歹也是穿越客,学个射箭有啥大不了? “要~要~”三岁的小儿子苏穆尔对哥哥的玩具小弓充满了兴趣。“你年纪太小了,等再大些,额祈葛也送你一张小弓”,诺木达莱一把抱住小苏穆尔,在他的粉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大台吉,拜巴噶斯汗派了使者来,请您去乌鲁木齐参加丘尔干会盟”,巴图和坦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诺木达莱一楞,“丘尔干会盟?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听说是喀尔喀强盗打过来了,盟主要召集卫拉特各部台吉开会,商议共同出兵打喀尔喀人的事”。 “哦,伱先去接待使者,告诉他,本台吉一会儿就到”。 小苏勒坦的脑门忽然“嗡”的一声,他是因为看史书《四卫拉特史》才穿越来的,对书中内容记得很清楚。记忆中,喀尔喀人的这次出击,给卫拉特蒙古造成了巨大损失。战争前几年,卫拉特人老吃败仗,一直到那个什么硕垒乌巴什死后,才把喀尔喀人赶跑。 嗯,不能参战,参战要吃大亏! “不去!额祈葛,不去!”苏勒坦牵着父亲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 “哦,我儿子不让我去?说说看,为什么?”诺木达莱笑着逗他。 “危险,不要去”,苏勒坦坚持。 “我的苏勒坦长大了,知道关心额祈葛了”,诺木达莱欣慰地笑了,“不过,不去不行呀,这可是大汗的命令”。 “让叔叔去”,小家伙天真无邪地小嘴中吐出了致命的音符。 “对呀,可以让自己那两个有野心的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去。打败了,可以治他们个作战不力的罪;打胜了,也可以借喀尔喀人的手,削弱他们的实力!” 计是好计,诺木达莱看着五岁的儿子,却惊愕万分。小小年纪,便会使出“借刀杀人”的毒计,这小子,莫非真是“贤哲”?不对呀,“贤哲”一事,明明是自己买通大和尚做的手脚,哪来的“贤哲”? 虽然惊愕,但当爹的没有不希望儿子聪明的,很快,诺木达莱便为自己的聪明儿子而万分自豪了起来。 他彬彬有理地接见了使者,表示一定参加会盟;又给达莱台什写信汇报了情况,毕竟名义上辉特人还是杜尔伯特人的附庸。 (本章完) 第15章 会盟结出好姻缘 第15章 会盟结出好姻缘 乌鲁木齐柴窝堡达坂城谷地,位于乌鲁木齐至土鲁番的要道上,物产丰富,有盐湖和柴窝堡湖,产盐和各种水产,是西域难得的宝地。卫拉特人的盟主、和硕特的拜巴噶斯汗便驻牧于此。 虽然已是夏季,这一带却没有真正的夏天,而是春秋相连。此刻,正是山烂漫时,山野间开满了野,郁郁葱葱的森林和牧场,数不尽的牛羊,仿如一幅极美的画卷。 当然,画卷中少不了人。拜巴噶斯汗一声唤,各部的台吉们便带着自己部落的勇士来到了此处。人,自然是有的,数量还不少。 辉特部的诺木达莱大台吉也来了,带来了一千精兵还有那淘气的大儿子苏勒坦。娃儿还小,原本他并不想带娃出远门,却架不住这小淘气百般哭闹纠缠。仔细一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罢,便带他出门见见世面吧。 一行人走入了天山的一道峡谷,正在赶路,忽见身后烟尘滚滚,又有千余虎狼之士驰来。 一位信使驰至诺木达莱马前高呼:“我乃杜尔伯特部敏珠台吉的部下,我家台吉命尔辉特部速速让出道路,让杜尔伯特的铁骑先行”。 “什么!” 此言一出,辉特诸将,额尔克台吉、脱里、西日莫等无不怒极。诺木达莱也气得牙关紧咬,但他知道这敏珠是达莱台什的长子,在杜尔伯特部颇有势力,而辉特部名义上是杜尔伯特部的附庸。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忍住气下令:“让路!” 辉特士兵让开了道路,杜尔伯特的铁骑很快驰至。 “哈哈哈,额祈葛常说这诺木达莱胸有大志、不可小觑,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嘛”,为首一名目露凶光的魁梧大汉哈哈大笑。这位,便是达莱台什的长子敏珠。他常听父亲夸赞诺木达莱,心中不愤:小小的辉特部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英雄?刚才的事,乃是故意为之。 敏珠缓缓行在最前面,得意洋洋, “咦?” 他忽然发现,一名童子挡在道路正中间,拦住了他的去路。 勒马呵斥道:“你这娃儿,为何不避车马?碰到了你怎么办?” “城池在此,车马安能通过?”那童子倒是不惧,奶声奶气地回答。 “城池?在何处?” “筑于足下”。 敏珠大奇,下马一瞅,果见这童子足边用石子、树枝筑有一道“城”。不由赞道:“好伶俐的小娃娃!你是谁家的孩子?多大了?” “我叫伊克明安·苏勒坦,是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之子,今年五岁”,小家伙挺起胸膛,雄纠纠地回答。 “哦,是诺木达莱的儿子啊。前一阵子,我听说诺木达莱有个儿子被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称为贤哲,莫非便是伱?也罢,我出个题考考你。你若答得上来,便让尔辉特部先行;不然,便乖乖让道,莫要耽搁”,敏珠笑道。 “世叔请讲”。 “小娃娃,你听好了:什么水没有鱼?什么火没有烟?什么树没有叶?什么没有枝?” 苏勒坦乐了,后世不知道回答过多少这种类似的脑筋急转弯问题,咯咯直笑:“这有何难?您听好了,井水没鱼、萤火没烟、枯树没叶、雪没枝”。说完,不等敏珠再出题刁难,小家伙便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溜了。 “唉呀,诺木达莱家的小娃,真的聪明呀!难怪上师说他是贤哲!” 敏珠连连感叹,下令部下停下来让辉特部先行,又亲自去见诺木达莱,赔礼道歉。 “诺木达莱台吉,我适才言语无状,请您海涵”。 “哎呀,敏珠台吉,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诺木达莱最喜欢结交您这样的直爽汉子”。 两个人聊着聊着,竟然聊成了挚友。 原来,此二人身份类似,都是嫡长子;遭遇也差不多,在部落里都受弟弟的气,自然共同语言便多。不同的是,达莱台什喜欢四儿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将家产大多给了四儿子,敏珠只分到了一小部分家产;而诺木达莱的老爹额色勒贝赛音卡却很喜欢诺木达莱,将家产大半给了长子。 “唉!如今咱们卫拉特,越来越没规矩了。当儿子的不孝顺父亲,做弟弟的不礼敬兄长。真的是可耻啊!”诺木达莱对杜尔伯特部的情况了若指掌,区区一句话,便迅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感情迅速升温。敏珠忽然说道:“我与兄长一见如故,何不结拜为安答?” “哎呀,好是好,只是贤弟是大部落的台吉,是愚兄高攀了”。 “兄长说的甚话,您是一部之长,小弟只是普通台吉,高攀的是小弟”。 两人又谦虚了一番,忽然相视一笑。 诺木达莱取出一枝长箭,猛一用力,折为两截,对天祷告道:“长生天在上,伊克明安·诺木达莱愿与绰罗斯·敏珠结为安答,生死与共、祸福共享,若违誓言,便如此箭”。敏珠亦折箭为誓、对天祷告。叙完年齿,诺木达莱长敏珠一岁,为兄,敏珠为弟。结拜为安答后,两个人的感情又升华了许多。 “安答,我有一事相求,请您恩准”,敏珠忽然对诺木达莱开了口。 “哎呀,安答,有什么事但言无妨,何必用求?”诺木达莱慌忙说道。 “我观您家的苏勒坦聪明可爱,将来必成大器。我的小女儿乌力吉巴雅尔(意为:吉祥、幸福)小您儿子两岁。我欲与安答结为亲家,可乎?” 诺木达莱一楞,这敏珠看着憨厚朴实,实则有心眼的很。先是向自己道歉、攀交情;然后又与自己结拜安答、殷勤笼络;最后向自己提出结亲。原来是看上我儿子了!他这么一搞,我又如何能拒绝?仔细一想,这敏珠虽然分的斡木齐不多,可却是达莱台什长子,在杜尔伯特部颇有势力,和他结亲,等于给儿子找了棵可以挡风遮雨的大树,不吃亏! 当下哈哈大笑,“能与安答结亲,是我辉特部的荣耀,等返回部落,我就向安答下聘礼”。 敏珠大喜。两个人亲上加亲,感情再次升华,最后居然手挽着手,步入了拜巴噶斯汗的大帐。 (本章完) 第16章 同仇敌忾保家园 第16章 同仇敌忾保家园 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图鲁拜琥、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墨尔根诺言、萨哈勒图;杜尔伯特部的敏珠;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墨尔根特木纳;辉特部的诺木达莱等王公贵族们挤满了拜巴噶斯汗的大帐。 “诸位,本汗召集大家来乌鲁木齐开丘尔干会议,是想议一议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入侵一事。这一次,硕垒乌巴什这条疯狗裹挟着乌梁海部倾巢而动,据说还得到了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的支持,总兵力达八万之众。我们若不团结起来共御外侮,恐怕卫拉特蒙古便不存在了”,拜巴噶斯汗的声音低沉而悲凉,极富煽动力。 “大汗,我愿率全族男儿与他们拼了!” “是啊,大汗,对那些喀尔喀强盗没什么好说的,就一个字:打!” 大帐内战意高昂,一百多年的血海深仇让这些台吉们都欲和喀尔喀人决一死战。即使诺木达莱听了儿子的劝,想在这次战争中保存实力、借刀杀人,可在这样热烈的氛围中,也装模作样地扯着喉咙,喊了几句口号。 “诸位,准噶尔人已经与和托辉特部交上了手,还是请哈喇忽喇珲台吉介绍一下喀尔喀人的情况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杜尔伯特部的敏珠开了口。他是代表达莱台什来的,各部自然都要卖他几分薄面。 拜巴噶斯汗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了他的老战友、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哈喇忽喇,“哈喇忽喇,你谈一谈敌军的情况”。 当年那个一人就敢硬撼喀尔喀大军的“孤胆英雄”,如今已成了中年大叔,唯一不变的是那鹰一般的眼神。哈喇忽喇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话:“此次硕垒乌巴什统率的军队中,和托辉特本部军四万,他们的附庸吉尔吉斯军一万,乌梁海部的军队两万,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车臣汗派来的援军一万。他们不仅数量多,而且装备也好,披甲率高于我军,还有大量从斡罗斯得来的火器,战斗力很强。我准噶尔部和他们交了几次手,吃了不小的亏”。 “哟,咱们卫拉特的大英雄也有害怕的时候?居然把敌人说得如此厉害?”土尔扈特部部长和鄂尔勒克出言讥讽道。哈喇忽喇性格狂妄自大,导致准噶尔部与土尔扈特部不合,所以和鄂尔勒克出言讥讽于他。 “我只是陈述事实,并非畏惧敌人”,哈喇忽喇气得脸色潮红,忽然朝着和鄂尔勒克冷笑道:“我听说你和达莱台什派了使者向斡罗斯人求援,怎么样?他们的大皇帝答应了吗?长生天的子孙居然要向外族求援,可笑啊可笑!” “你!” “大胆!” 此言一出,不仅得罪了土尔扈特人,也得罪了杜尔伯特人,敏珠、和鄂尔勒克、墨尔根特木纳等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的台吉均对哈喇忽喇怒目而视。 争取得到沙俄的支持、共同对付喀尔喀和托辉特部是达莱台什与和鄂尔勒克共同商议的一招“妙棋”。他们派出使者去莫斯科,受到了米哈伊尔沙皇的接见。巧的是,和托辉特部的首领(俄方称阿勒坦汗)硕垒乌巴什也派了使者去莫斯科,约俄国人一起讨伐卫拉特蒙古。 米哈伊尔沙皇虽然年轻,却极有政治智慧。他故意同时接见达莱台什和硕垒乌巴什的使者,利用双方都想得到俄国支持的心理,要求他们臣服。沙皇巧妙利用双方的困境,的确有效。作为一种策略手段,双方都向莫斯科表示了口头上的臣服,以争取斡罗斯的支持,至少减轻外交上的压力,解除侧翼的威胁。事实上,狡猾的俄国人从未给任何一方以实际支持,而是表面上“不偏不倚”,以取得坐山观虎斗的实效。这一过程反复了好几次。 在口头上向沙俄称臣,一直是达莱台什与和鄂尔勒克的耻辱,今日哈喇忽喇重揭伤疤,自然引起了杜尔伯特人和土尔扈特人的不满。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局势就要失控。“够了!大敌当前,难道伱们自己倒要先打一仗吗?难道卫拉特人的血流得还不够多吗?”盟主拜巴噶斯汗威严的一声大喝,镇住了双方。 这位大汗,有很多缺点,比如酗酒、好色、贪财等等,可有一样,打起喀尔喀人从不含糊,因而被视为卫拉特人的“民族英雄”,在卫拉特拥有着崇高威望。 有他掌舵,丘尔干会盟的重心迅速由互相斗嘴转到共同对付喀尔喀人的入侵上。大家一致同意,共同出兵十万与喀尔喀强盗血战到底。蒙古是全民皆兵的民族,十二岁至七十岁的男子均要服兵役,对人口超过百万的卫拉特蒙古来说,凑出十万甚至更多的大军并不难。但是,战争并不是人多就能打赢的,还得看士兵战斗力的高低。 各部商量好了各自的出兵人数,便开始正式会盟了。盟主拜巴噶斯汗率领着大大小小的台吉们对着长生天盟誓: “蒙古血统的人不要让他做‘绰和尔‘”。 “贵族出身的人虽降为庶民也不能让他去干下贱活,不能让他去作’因济‘(王公女儿出嫁时的陪嫁人),不能让他做‘绰和尔‘,不能将他给非贵族血统的人,不能让他流血”。 “其他的事就按蒙古丘尔干议定的执行”。 这是一场成功的大会,成功调动了卫拉特各部对喀尔喀蒙古的仇恨。 可对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来说,最憎恶的人并不是那个什么硕垒乌巴什,而是自己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他早已听了儿子苏勒坦的建议,想借喀尔喀人的刀铲除这两个祸害。 于是,刚回到裕勒都斯草原,他就在一次狩猎中落马摔伤了,伤得很重,起不了床。 “二弟呀,愚兄本想亲自出征,可不想却受了伤,统帅大军的事,只能交给你了”,他躺在床上,握着二弟诺颜乌巴什的手感伤不已。根据约定,辉特部应出兵一千六百人,诺木达莱不肯征发自己的本部,而是令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鄂罗哩克和硕奇、纳木占四位台吉各出兵四百。 诺颜乌巴什本不想去,又舍不得军权。思之再三,勉强愿往,却留下了布颜布尔罕看家。 诺木达莱心里冷笑,这一千六百士兵都是辉特部四大割据势力的部下,连自己都指挥不动,索性便借喀尔喀人的手消灭他们。 风萧萧兮,诺颜乌巴什率一千六百名辉特勇士加入了针对喀尔喀蒙古的反侵略战争。 (本章完) 第17章 大战起满目疮痍 第17章 大战起满目疮痍 “我们沙皇陛下赏识你哈喇忽喇台什和你的兀鲁思的部众,愿赐皇恩,进行庇护。给你们薪俸和抚恤。同时命令西伯利亚各将军保护伱们不受敌人的侵袭”,看着这道所谓接受自己加入俄国国籍的沙皇谕旨,哈喇忽喇哑然失笑,这斡罗斯人的大皇帝真是自大,也不问问自己同不同意,就给自己写了这封信。 由于在丘尔干会议上得到了其他卫拉特部落的一致支持,哈喇忽喇的胆量大了许多,当然,他一向是以胆大不怕死出名的。轻蔑地一笑,将所谓的沙皇谕旨撕了个粉碎。转过身对墨尔根诺言、萨哈勒图、杰伏尼盖、谢吉尔等准噶尔将领们吩咐道:“召集所有爱玛克、鄂托克的部民们,告诉他们,从今日起我们准噶尔人不再接受喀尔喀人的奴役,不再向喀尔喀人的收税官交税”。 1606年,迫于军事压力,卫拉特曾经与喀尔喀签署过和平协议,承认和托辉特部硕垒乌巴什珲台吉的“卫拉特汗”虚名,同意他向各部派出收税官,“向每个台吉每年征收二百头骆驼、一千匹马”作为赋税。 赋税并不高,不过具有象征意义,却让双方和平了十几年。可近年来,雄才大略的硕垒乌巴什珲台吉征服了居住在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尔吉斯人,控制的地域越来越辽阔,势力也越来越大。他不满足于只在名义上拥有“卫拉特汗”的虚名,而是想做卫拉特的真正主人。于是,他来了,带着八万大军杀过来了。 准噶尔部离和托辉特部最近,首当其冲,不仅被侵占了许多牧场,还被屠杀了大量牧民。既然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便与你拼了! 哈喇忽喇珲台吉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年轻的时候就敢单枪匹马杀入喀尔喀人的大军,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总之,是个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主。在得到卫拉特各部的支持后,他决心反击硕垒乌巴什,将喀尔喀人赶到阿尔泰山东边去。 他集结了两万多准噶尔士兵,发誓要抗击喀尔喀人。这位“孤胆英雄”一向胆大,不等其他部落的大军赶到,便向和托辉特部发起了攻击。 卫拉特蒙古与喀尔喀蒙古的战争正式爆发。 “废物,区区一个准噶尔部就将你杀得大败,真是丢尽了我的脸”,和托辉特部珲台吉硕垒乌巴什正在对自己的三儿子衮布伊勒登破口大骂,前不久,衮布伊勒登的三千部下被准噶尔军杀得大败,狼狈逃回。 越骂越窝火,硕垒乌巴什气得胡须扬了起来,黑黑的脸庞难得的红润。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如果说哈喇忽喇是卫拉特人的好汉,硕垒乌巴什就是喀尔喀人的战神。这些年他不仅多次率大军征讨卫拉特,还征服了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尔吉斯人,并让北边的斡罗斯不敢进犯。如此枭雄,自然容不得别人冒犯军威。 “额祈葛,还是听三弟说说作战经过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长子俄木布额尔德尼劝道。 硕垒乌巴什冷静下来,觉得长子的话甚有理,喝道:“尔将经过详细说来”。 “是,额祈葛。那准噶尔军中居然有很多鸟铳手,他们十几人为一队,每队有两名铳手、四至五名弓手,又有长矛手、刀盾手若干。战时,先用铳射,再用弓矢,最后用矛枪击刺。孩儿没料到他们有那么多火器,甫一交手便吃了亏,阵形有些错乱。结果哈喇忽喇那疯子竟然不顾珲台吉之尊,亲自率几百精骑冲阵。孩儿一时不察,被冲散阵形,吃了大亏”,衮布伊勒登满脸羞惭地解释。 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的年代,火器发展很快。对蒙古人来说,不仅能从北边的斡罗斯人那里得到火器,中亚的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的火器工匠也可以制造火绳枪和轻型火炮,而且安集延、塔什干等城也是著名的火器走私贸易中心。因此,卫拉特蒙古和喀尔喀蒙古都可以得到大量的火器。 硕垒乌巴什点了点头,看来是自己小看了哈喇忽喇,一直都以为他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没想到此人如此重视火器使用,兵练得好,战法也新。不过,此人似乎并没有将火器集中起来使用,而且似乎军中没有火炮。 喀尔喀军队中自然也是有火器的,硕垒乌巴什借鉴斡罗斯人的火枪战术,组建了一支六百多人的火枪部队,战时排成四排交替射击;此外还有六门轻型火炮,战时用骆驼驼运,并使用可转动射击的回旋式炮架。 身经百战的他敏锐地抓住了准噶尔军的弱点,下令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军队,立即迎战准噶尔人。跃过阿尔泰山后,他获得了大量的牧场和奴隶,八万大军分散在各处抢劫,却没料到准噶尔人敢反击,因而只匆忙集结了三万多人。不过,这动摇不了他与准噶尔人会战的决心。 双方在斋桑湖东边展开激战,硕垒乌巴什将大炮和火铳隐藏在中军,任凭准噶尔军的火铳和弓矢发威。正当哈喇忽喇亲率勇士,试图中央突破时,火炮和火铳突然出现,密集的弹雨给了准噶尔军大量杀伤,不到一个时辰就阵亡了数百勇士。 准噶尔军士气崩溃,哈喇忽喇不得不撤退,又遭到了和托辉特部骑兵的追击,大溃。 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的联军出现在斋桑湖西畔,他们是奉命驰援准噶尔人的。 “尊敬的达莱台什,我猜见到你我的大军,哈喇忽喇那小子一定会感激涕零”,和鄂尔勒克笑着说。他和哈喇忽喇关系不睦,逮着机会就想取笑一番。 达莱台什微微一笑,“和鄂尔勒克台吉,大敌当前,以前的恩恩怨怨还是先忘了吧,击败喀尔喀人再说”。 这两个人,一个皮肤特别白,一个皮肤特别黑,聚在一起交谈,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对黑白无常。“报,前方出现了一支军队”,哨骑来报。 二人大惊,忙组织部下布阵迎敌。不料,来的却是哈喇忽喇的败军。 达莱台什大惊,“哈喇忽喇珲台吉,您为何如此狼狈?” “唉!别提了,上了硕垒乌巴什那奸贼的当了”,哈喇忽喇垂头丧气地叙说了战败的经过。 “哟,咱们卫拉特的‘孤胆英雄’也会吃败仗?”这便是人缘不好的坏处了,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墨尔根特木纳等台吉纷纷对其冷嘲热讽。 哈喇忽喇又羞又愤,忽然吼道:“敌人刚刚取得大捷,必不防备,若给我四千精骑突袭,定能获胜!” 此言一出,大帐内雅雀无声。 半晌,达莱台什的二儿子楚站了出来,“我愿带两千骑兵随哈喇忽喇突袭”。 “我亦愿带两千骑前往”,和鄂尔勒克的长子书库尔岱青亦愿往。 达莱台什与和鄂尔勒克对视了一眼,同意了两员小将的请战。 哈喇忽喇精选出数百准噶尔勇士并四千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精兵,借着夜色掩护,突袭和托辉特部的大营。 大营内一片欢腾,喀尔喀人正在欢庆胜利,丝毫没料到敌人会卷土重来,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四散奔逃。 次日,硕垒乌巴什收拢败兵,伤亡惨重。正在懊恼,二儿子杭图岱引兵一万来会。 硕垒乌巴什大喜,立即令杭图岱绕到卫拉特军后方袭击,自己则率军正面进攻。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刚刚得胜返回大营的卫拉特军又遭到了喀尔喀人的前后夹击,惨败。 这一仗,准噶尔台吉杰伏尼盖、谢吉尔阵亡,哈喇忽喇的妻妾和年幼的儿子被俘。 卫拉特人不得不撤退到额尔齐斯河的上游一带,喀尔喀人又追到和额尔齐斯河上游。没法子,只得再次撤退到鄂毕河支流球梅什河口,修筑堡垒抵抗喀尔喀人;另一部分则撤至伊施姆河与托博尔河之间游牧。 两年后,硕垒乌巴什又攻下了达莱台什的大本营亚梅什盐湖附近的牧地。情急之下,达莱台什、和鄂尔勒克、哈喇忽喇、楚琥尔乌巴什联合起来与硕垒乌巴什拼命,再次遭到惨败。 对于卫拉特人的惨状,俄国秋明的官员作了如下记载:“一小群卫拉特人曾游牧到秋明郊外”,“所有卡尔梅克人现在都沿卡麦什洛夫河游牧,因为阿勒坦汗的部众逼迫他们后退”;俄国托博尔斯克的官员也写道:“目前许多台什率卡尔梅克人迁到了西伯利亚各城市附近,现在游牧在伊希姆河上游与托博尔河之间的地区”。 一败、再败、三败之后,失败的乌云笼罩在卫拉特蒙古的上空。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东南方的乌鲁木齐,那里是和硕特部的游牧地。现在也只有和硕特部还保留着一些实力,盟主拜巴噶斯汗的手上依然拥有一支大军。大家都以期盼救世主的心情,期盼着盟主拜巴噶斯汗的到来。 (本章完) 第18章 韬光养晦抢邻国 第18章 韬光养晦抢邻国 《点绛唇·狼烟》 大战狼烟,风尘滚滚知多少。 男儿义气,拔剑惊飞鸟。 铁马金戈,血染河边草。 笛声起,一声长叹,只爱春光好。 这是蒙古大汗苏勒坦感怀当年卫拉特人和喀尔喀人生死搏杀所作的词。词作得激烈,其实他所在的辉特部在大战中一直注意保存实力,损失并不大。 “大台吉,遵照您的命令,我等在裕勒都斯草原收容各部的难民,已经收容了近千户”,铁钼尔等人恭敬地向诺木达莱报告。 大战一开始,诺木达莱便听从自己儿子苏勒坦的建议,派铁钼尔、巴尔思、西日莫诸将分别带兵巡弋边境,收容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等部的难民。没想到居然让他的本部人口由两千三百户增加到三千三百户,实力大增。如今,他是越来越喜欢大儿子了,这小子,小小年纪便知道劝自己保存实力、削弱异己,真的是聪慧的“贤哲”啊! “嗯,尔等辛苦了,守好部众,等待吾的号令”,他威严地下令, “是”,诸将齐声应喏。 诺木达莱将苏勒坦唤到身边:“儿啊,你劝为父避战、扩充势力,如今为父已收容了千户牧民,实力大增,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额祈葛,接下来您应该筑城和种地”,小苏勒坦刚刚七岁,说话的声音却是老成。 “筑城倒是容易,将大裕勒都斯河谷鹰娑川的营寨扩充一下,四周垒上土,便是座土城。只是这种地却甚难,我蒙古人只会骑马牧羊,不会种地呀”。 “蒙古人不会种地,南边的叶尔羌人会。我听说这些年该国一直在内斗,连他们的可汗都被人刺死了,正是虚弱的时候。您何不兴兵南下,劫持他们的财富充实国库,掳掠他们的人口为您种地,再让他们的工匠为您打造兵器?”一提到抢劫,小家伙的目中射出熠熠的光。 “抢劫叶尔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父亲听完后,不住的点头。以前东察合台系的叶尔羌汗国相对自己是个庞然大物,不敢惹。可这些年,他们四分五裂,而自己兵强马壮,倒是块大肥肉,可以啃一啃。 从萨伊德汗开始,这叶尔羌汗国便信奉苏菲派中的纳克什班底教派,其第五任教长马哈图木去世后,长子额敏一派成为白山派,四子伊斯哈克一派成为黑山派。两派一开始在河中地区斗来斗去,后来伊斯哈克来到叶尔羌城,取得了马黑麻汗的信任,令黑山派权倾朝野。 马黑麻汗死后,按照长者继位的传统,汗位应由马黑麻汗的幼弟吐鲁番总督阿杜剌因王子或者侄儿和田总督沙·海达尔王子继承,可伊斯哈克之子、黑山派的和卓沙迪却拥立马黑麻汗的长子阿黑麻继位。这一下坏了事,先是叉力失总督哈斯木王子造反;被镇压后,吐鲁番总督阿杜剌因又割据吐鲁番独立;接着喀什噶尔总督沙拉夫王子、女婿亦斯干答儿又先后反叛。 阿黑麻再也不相信这些大贵族,提拔小贵族和平民对抗权臣沙家族,从而引起了这个家族的嫉恨,打算派刺客刺杀汗王。有人告诉阿黑麻汗这个消息,汗王却不相信,认为自己对沙家族有恩,如果他们要反叛,“至高无上的真主就是目睹者和见证人”。结果游猎时被叛军包围,为了不牵连别人,勇敢的汗王死前高呼:“你们要找汗,汗就在这里”。然后,便化作了一堆尸骨。动乱并没有结束,沙家族拥立阿黑麻汗的堂弟忽失歹为汗,仅过九天,阿黑麻汗之子拉提甫王子便杀了忽失歹汗,铲除了沙家族,又将和卓拉扎克驱逐出境。有权有势的大贵族死的死、逃的逃,汗国的实权便转移到黑山派沙迪和卓手中。 这位和卓最擅长的便是暗杀政敌。叶尔羌汗国流传着一个笑话: 和卓沙迪拜访叶尔羌阿奇木,“我是黑山和卓沙迪,我要和阿奇木马黑麻的遗孀讲话”。 “遗孀?阿齐木可一直都活着呀?”看门的侍卫惊呼。 和卓沙迪走出大门,冲身旁的哈里发大喊:“混蛋!为什么把原订的行动时间推迟了?” 如此混乱恐怖的政局,带来的自然是国力的衰弱。 诺木达莱大台吉率领两千五百名辉特勇士从大裕勒都斯河谷出发,翻越天山,突然出现在叶尔羌汗国的库车城下。 原本应该守卫森严的军事重镇,居然没见到多少士兵,城门大开着,来来往往的商旅堵塞了城门。 随着辉特骁将脱里冲上城墙,将守将伊沙噶伯克哈莱一刀砍倒,战斗便结束了。 蒙古强盗洗劫了全城,将大量的金银珠宝牲畜劫掠一空,又将城里的人,包括贵族、平民、工匠、会种地的塔里雅齐(农奴)们,用绳子捆成一串串,押回裕勒都斯草原。 接着,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又攻下了拜城,再次大抢特抢,收获颇丰。 按说收获巨大,理应见好就收。可胜利来得实在太过容易,连克两座重镇,辉特军竟然仅伤亡了三十多人。诺木达莱看透了叶尔羌军队的软弱无能,率军继续往西,直抵叶尔羌的另一座重镇阿速(阿克苏)城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阿速守将穆罕默德阿齐木伯克居然不敢战,遣使求和:只要蒙古军撤退,他愿意奉上一万枚金币和十万枚银币。已经吃饱喝足的诺木达莱其实已有回家之意,趁机敲诈了一大笔钱财,返回了裕勒都斯草原。 这一次发了大财,不但将原本有些空虚的国库填满,还掠夺了大量的布匹牲畜和一万一千多人口。 诺木达莱听从儿子的建议,将抢来的一千工匠安置在鹰娑川,又在大裕勒都斯河谷、小裕勒都斯河谷各安置了五千多人种地、筑城。 苏勒坦建议他将这两座小城打造成辉特部的粮食基地、仿大明朝的官制管理。诺木达莱深以为然,设大裕勒都斯县、小裕勒都斯县,并置知县、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吏管理,鼓励农耕、征收赋税,誓要将二地变成自己的大粮仓。 (本章完) 第19章 两军对垒谁怕谁 第19章 两军对垒谁怕谁 嬿婉回风态若飞, 丽华翘袖玉为姿。 后庭一曲从教舞, 舞破江山君未知。 自古红颜祸水,美人歌舞不知害了多少英雄! 卫拉特盟主、和硕特的大汗拜巴噶斯不管这么多,他是出了名的好色贪杯,只要今宵快活,哪管明天死活。更何况,今儿个美丽动人的舞姬,跳的可是天魔舞,一个个半解罗裙、玉体横陈,诱惑死人也!醉眼色眯眯地盯着美姬,便再也离不开了。 “大汗,如今形势危急,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的求援使者来了一波又一波,请您赶紧整顿兵马,率领我们去额尔奇斯河吧”,哈纳克土谢图跪地请求。他是拜巴噶斯同父异母的兄长,因为是庶出,在部落中地位不高。 对这位兄长,拜巴噶斯汗倒是十分尊敬,客气地说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大军出征,还需要些时间。等准备完毕,我会出发的”。 “大汗,您还在等待什么?再不发兵救援,只怕卫拉特就完了”,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焦急地吼道。他俩是拜巴噶斯同父同母的弟弟,名列五虎之列。 对他俩,拜巴噶斯可不像对大哥一样客气,怒斥道:“军国大事,本汗自有主张,何需尔等呱噪”。 大汗一发火,诸将不敢多说,巴巴地用眼睛瞅着图鲁拜琥。这位“国师汗”在部落中威信极高,仅次于拜巴噶斯汗。 图鲁拜琥端起酒杯,笑嘻嘻地说:“大汗乾坤独断,又何须我等多言。春宵一刻值千金,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我敬大汗一杯”。 “你!” 众将一阵气苦,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大帐内仅剩拜巴噶斯、图鲁拜琥二人和一群国色天香的美娇娘。 拜巴噶斯含笑点头,“还是四弟懂我,我就知道瞒不过四弟”。 身为卫拉特的大汗,拜巴噶斯好色、贪杯、爱财,却不傻。他之所以迟迟不肯救援在喀尔喀铁蹄下挣扎的各部落,原因有二:其一、越是危急,对别人施舍的恩惠便越大,救早了怕别人不领情;其二、这些年,杜尔伯特部、准噶尔部的势力越来越大,有了挑战和硕特部的实力,引起了他的忌惮。若能借喀尔喀人之手削弱他们,对和硕特部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拜巴噶斯汗这么想,并非他与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关系不好,恰恰相反,作为老一辈的首领,他和这两位老兄弟在对抗喀尔喀蒙古的战争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彼此之间结着亲,见面也以安答互称。可是,作为上位者,必须未雨绸缪,不然宝座不稳。 图鲁拜琥忽然笑着说道:“大汗胸中自有韬略,只是依小弟看,杜尔伯特人和准噶尔人只怕真的快顶不住了”。 “嗯,四弟说的是”,拜巴噶斯打了个酒嗝,伸出三根手指大笑,“三天,再让本汗快活三天,便去与那硕垒乌巴什决战!” 说完,猛地离席跃起,抱起最丰腴的一名舞姬,不顾她的娇嗔惊叫,大步往后帐而去。 三日后,拜巴噶斯动了,他率领着自己的一万六千卫士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额尔奇斯河上游。 虽然援军不多,只有一万六千人,却是和硕特部的精锐,更重要的是统兵的乃卫拉特传奇英雄拜巴噶斯,达莱台什、哈喇忽喇、和鄂尔勒克等各部首领精神大振,带着杜尔伯特、准噶尔、土尔扈特的残兵败将们前来汇合。很快,拜巴噶斯的麾下便集中了四万多骑兵。 哨骑带来了和托辉特部的消息,骄横的硕垒乌巴什刚刚洗劫了亚梅什盐湖附近的杜尔伯特人的牧地。敌人似乎沉浸在连战连捷的喜悦之中,半点退却休整的意思都没有。“这个硕垒乌巴什好生狂妄!已经出征两年多了,师老兵疲,更重要的是他的部下已经抢足了金银珠宝。蒙古士兵一旦抢够了本,就会惜命、不想再作战、思念起家乡的亲人。此人统兵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依然不肯撤军回家,看来是没把我卫拉特军队放在眼中啊!” 拜巴噶斯自言自语,“也好,既然你如此狂妄,我便与你战一场,不是伱死,便是我亡!” 卫拉特的哨骑派出了一拨又一拨,很快探出了敌情:硕垒乌巴什并没有集中所有的军队,而是放任他们在各处抢劫。他的身边目前只有四万骑兵,数量与己方差不多。 这个仗,打还是不打? 拜巴噶斯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打!在卫拉特,他从来都是以敢打硬仗出名的。 “如果和托辉特军是一只老虎的话,我就要扯虎头,断虎尾,掏虎心”,拜巴噶斯甩着手臂,大声下达军令并鼓舞士气,“达莱台什、和鄂尔勒克,你二人率一万四千人,攻击和托辉特的前军;哈喇忽喇,你率一万人,攻击他们的后军;我率领我的一万六千卫士,直取他们的中军。不斩下硕垒乌巴什的狗头,决不撤军!” “愿随大汗死战!”大帐内,战意高昂。 “此战最重要的是迅速击破敌人的中军,尔等谁愿为我中军先锋?”拜巴噶斯问和硕特众将。 “末将愿往”,图鲁拜琥、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哈纳克土谢图、诺尔卫征楚库尔诸将皆请战。 拜巴噶斯不作声,微笑着望向一名相貌儒雅的年轻将领,“依本汗看,中军先锋非赛因色尔滕吉不可”。 “大汗,赛因色尔滕吉武艺平庸,和我比武总是输,如何能为先锋?”色棱哈坦巴图尔不服地大叫。 “是啊,他也是我手下败将,不可为先锋”,布颜哈坦巴图尔也不屑地说。 原来这赛因色尔滕吉是平民出身的将领,和这些王公贵族们比武总是输,所以众人不服。 “住口!尔等真以为赛因色尔滕吉武艺不如尔等吗?他只是知道进退,让着尔等而已”,拜巴噶斯大怒、“我意已决,以赛因色尔滕吉为先锋,此战有进无退,违令者,斩!” 接完军令,赛因色尔滕吉啥话都没说,默默地向拜巴噶斯汗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额尔齐斯河很美,碧波粼粼、绿草如茵。 硕垒乌巴什驻马于河边,欣赏着美景。忽然心头闪过一阵警兆,百战余生的将军,对危险经常会生出直觉。 “不好!快回营,敌人来了!” 他高呼,拨马向大营奔去,身后,苍凉的号角响起。 (本章完) 第20章 语气谦卑要尔命 第20章 语气谦卑要尔命 打下广袤的领土,掳掠了无数的人口和财富,硕垒乌巴什却不肯返回自己的老巢唐努乌梁海(今俄国图瓦),除了他心怀大志,想彻底征服整个卫拉特外,还和他的堂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有关。 札萨克图部首领赉瑚尔死后,漠北蒙古一度群龙无首。1596年,喀尔喀左右翼在塔尔尼河畔举行会盟,推举赉瑚尔之子素巴第为札萨克图汗。这位大汗手腕了得,一方面支持札萨克图的分枝和托辉特部远征卫拉特、向卫拉特人征收赋税,同时将和托辉特部当成阻挡斡罗斯人南下的屏障;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和托辉特部彻底吞并卫拉特,以防尾大不掉。他不仅以铁腕牢牢掌控着喀尔喀左右翼,还对南边新兴的清朝心存疑惧,积极保持喀尔喀的独立地位。 硕垒乌巴什出征卫拉特连战连捷,素巴第坐不住了。和托辉特部已经很强,如果再吞并卫拉特,势力将超过札萨克图本部,到时候何以制之?这位大汗只想向卫拉特人征税,并不想彻底消灭卫拉特、为和托辉特部做嫁衣。所以,他连续写信给硕垒乌巴什,命令他得胜搬师,并要求调回助战的一万札萨克图部、土谢图部、车臣部的军队。 作为老练的政治家,硕垒乌巴什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堂侄打得什么主意。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彻底征服卫拉特的曙光,焉肯半途而废?于是一边阳奉阴违、和素巴第打着太极;一边积极准备与卫拉特人决战。 只是,这和硕特部来得好快!前些日子还有消息说,那位荒淫的拜巴噶斯汗天天在乌鲁木齐欣赏美人歌舞、置酒高歌,不想这么快就杀到了额尔齐斯河上游。 凄凉的号角吹响,形势不容人多想,你要战,我便战! 打仗,硕垒乌巴什是不怕的。 仗打得很激烈,难解难分。 达莱台什、和鄂尔勒克与和托辉特前军大将杭图岱缠战在一起;哈喇忽喇则与他们的后军将领衮布伊勒登杀得不分胜负;拜巴噶斯寄予厚望的中央突破,也因为和托辉特中军的骁勇善战而难以如愿。 和托辉特军队这些年追随硕垒乌巴什南征北战,实战经验丰富,尤其是他们的中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时半会啃不动。 “告诉赛因色尔滕吉将军,再冲不破和托辉特人的军阵,就给本汗战死在阵前”,拜巴噶斯恶狠狠地下令。慈不掌兵,他是心如铁石的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接到军令,赛因色尔滕吉平静地整了整衣襟,身后是两百名精挑细选的勇士,这支人马已经养精蓄锐多时。 “上马,随我杀敌”,年轻的将军跨上战马,纵马驰枪往和托辉特人的中军冲去,身后跟着两百名舍生忘死的部下。 迎着铳弹和箭矢冲锋,不断地有人落马,却没有丝毫停留。 “嗬”,赛因色尔滕吉驰至敌人阵前,大枪鬼魅地一点,便刺中一将咽喉。 亮银枪似有灵性,扎、刺、挞、抨、缠、圈、点、拨骑而驰突,奋疾如飞,变幻莫测,神化无穷,直杀得敌人七零八落。 将是兵的胆,见他武艺如此了得,将士们无不气壮,追随着自己的将军,深深楔入了和托辉特人的中军。 硕垒乌巴什正在指挥作战,忽见百余骑朝自己杀来,为首一将,白盔白甲,浑身染血,恰似煞神。此时正在关键时刻,避之不及,唯有勒马作战。 “末将见过殿下”,那将竟极有礼貌。 “哦,你见过我?”硕垒乌巴什一楞。 “末将乃是和硕特部的赛因色尔滕吉。十七年前,您来塔尔巴哈台与卫拉特各部会盟,末将侥幸见过您一面。只是当时您头发乌黑,不似如今染了银霜”。那将语气柔和,仿佛在唠家常。这让硕垒乌巴什心头闪过希望,“既是故人,若肯归降,我封你为台吉并执掌和硕特部,如何?” 那将微笑,唇红齿白,“殿下大度,感激不尽。只是末将受拜巴噶斯汗信任,委以中军先锋一职。唯有死战,以报大恩。得罪了!” “良禽择木而栖” “殿下不必多言” 赛因色尔滕吉一口一个“殿下”,叫得恭顺有礼,手下却毫不容情,将硕垒乌巴什身边的卫士,一一刺于马下。 硕垒乌巴什无奈,只得持刀与其单挑。 “嘭”,刀对枪,绽放出光芒。 “这厮好大的力气”,硕垒乌巴什暗暗心惊。大刀横摆,却被赛因色尔滕吉如神的枪法杀得手忙脚乱。 “噗!” 赛因色尔滕吉瞅准一个机会,长枪疾刺,正中硕垒乌巴什前胸。不等他惨呼出声,拔出枪,又是一捅。 可怜一代枭雄,惨死在征服的战场。 “殿下,末将得罪了”,赛因色尔滕吉望着跌落的硕垒乌巴什尸身,跳下马来,拔刀割下他的首级。然后用手持其头,四处奔驰高呼:“硕垒乌巴什已死~硕垒乌巴什已死~硕垒乌巴什已死~” 硕垒乌巴什是和托辉特的军魂,他死了,和托辉特的军心散了。士兵们四处尖叫着奔逃,将后背留给敌人,任凭敌人似射兔子一般将自己射杀。 硕垒乌巴什的长子俄木布额尔德尼拼命地约束军队,他也是喀尔喀有名的勇士,奈何士无战心,不得不率残部撤出额尔奇斯河流域。 此战令和托辉特部声势大衰,也给拜巴噶斯和他的卫士军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即使如此,战争并没有结束,和托辉特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甘心灰溜溜地返回唐努乌梁海。俄木布额尔德尼一边向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求援,一边依托阿尔泰山布防,时不时地骚扰天山北麓。 素巴第虽然不希望和托辉特部彻底吞并卫拉特,可也不希望他们被卫拉特击败,他们的失败将会是整个喀尔喀的失败。所以,他向俄木布额尔德尼派出了三千援军。 大战已经停止,小战仍在持续。因为胜利而骄傲起来的拜巴噶斯汗返回了乌鲁木齐,在他的眼中,喀尔喀人已经不足为虑,不值得他亲自率军追杀。 (本章完) 第21章 一副对联拜师尊 第21章 一副对联拜师尊 “范兄,这便是鹰娑川了。显庆元年十二月,唐军曾在此处与突厥骑兵交战,前军总管苏定方亲领五百骑驰往进击,击败四万余敌军,斩俘一千五百余人,缴获马匹器械无数。壮哉!唐风万里啊!” 一袭青衫的年轻文士向同样年轻的商贾高声谈笑、旁若无人,那气势,宛如公瑾当年,就差了一把羽扇。此人姓刘名好古,大明朝的秀才,祖父乃是参加过“湟中三捷”、官至大明陕西三边总督的刘敏宽。 刘好古身上的这股豪气继承自他的祖父,当年他爷爷去榆林巡边,想起以前的铁马金戈,作《镇北台》诗曰:“重镇秋声霁色开,巡行不是为登台。千山远向云霄列,一水还从沙漠来。戍阁崔嵬天阙近,塞垣缭绕地维回。凭高极目狼烟靖,恍是逍遥阆苑偎”。那气势,便如他今日之般。 同行的商贾,年纪不大,长得老成、皮肤黝黑,估计是常年走四方做生意吹风的缘故,眼角居然有了细细的皱纹,穿戴着普通的皮袄皮帽,看起来平淡无奇。但目中偶然的精芒一闪,却显示着此人的不平凡。 他叫范永斗,祖籍山西介休。介休范氏世代经商,早在大明初年,他们家就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传至范永斗,已是第七代。因为信誉好,范氏已成为张家口地区对满蒙贸易的大富商,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著”。 这年头,在大明朝做生意,上头必须有人,不然便做不大。范氏深明此理,交好权贵,构造了一张密密麻麻的保护网。刘好古祖籍也是山西,祖父又曾是大明的三边总督,自然成了介休范氏的拉拢对象。 这几年,范氏的生意有些不顺,原先的大主顾建州的努儿哈赤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造起了朝廷的反,不但建了个什么大金国,还以七大恨起兵反明。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屡败官兵、侵掠辽东如虎。朝廷将他列入了黑名单,铁器粮食等各种战略物资禁运。老范家在辽东的生意受了影响,虽然仍能通过贿赂官员走私贸易,毕竟做生意的成本和风险提高了很多。 为了弥补在辽东的损失,极需扩大对蒙古的贸易、开拓新的商道。范永斗将目光移向了瓦剌,想去卫拉特的贸易中心塔尔巴哈台逛逛。他与刘好古是好友,刘好古的祖父任西宁守备期间,其父曾带他游览过喀尔喀、卫拉特诸部,便自告奋勇当了向导。 “这鹰娑川果然壮观,吾未料蒙古辉特土酋竟在此处农耕、筑城。公子您瞧,他们还种了这东西”,范永斗饶有兴致地指着地里瓜田里的甜瓜笑道:“据说此瓜产自哈密,名‘穹窿’,没想到蒙古人竟在这鹰娑川引种起来。有意思啊有意思!” 刘好古皱了皱眉,“这城池,还有这些农田、蔬菜、瓜果,都是近年才出现的。辉特部不似其他部落逐水草而居,反而半游牧半定居,其志不小,久之恐为中国患”。 二人边说边进了城,但见城池虽不大,来往的商旅却多,还有许多工匠,打造贩卖着各种日常用品,不禁暗暗称奇。 城南一排长长的木屋,围着围墙,四角还有望楼,占地颇广,中间有个大大的靶场。这里便是辉特部设在大裕勒都斯县鹰娑川城的兵器作坊了。 一个八九岁的儿童,身后簇拥着十余个随从走了进来。 见是他,乌鲁特(负责管理铁匠和兵器生产的官员)布耶楚克躬身走了进来,“台吉,您来了”,他的眉眼间露出桃般的微笑。 “嗯,兵器铠甲打造的如何了?”儿童的声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这娃儿便是辉特部的少主苏勒坦。 “回您的话,自从大台吉从叶尔羌带回不少铁匠后,兵器产量增加不少。目前月产甲百具、刀三百把、盾三百副、枪千杆、矛三百根、弓三百张”。 “不错”,儿童微微一笑,眉头一扬,“那火器呢?” “禀台吉,目前本场尚不能制造火炮,仅能月产火铳七杆,还都是些射不远的土铳”。 “我听说鲁密国(奥斯曼土耳其)盛产鹰铳,十分好用,布哈拉的很多工匠都会制造。不妨派人去布哈拉请些工匠来”,儿童想了想发话。 “是,奴才这便派人去布哈拉”,布耶楚克谦卑地说。 “嗯”,苏勒坦满意地点点头,又巡视了一番军械场,然后便离开去集市逛街。 在集市上,他遇到了两个人,两个汉人:范永斗和刘好古。 “咦?汉人”,小家伙咯咯一笑。 范永斗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一见他的排场,便知是权贵人家的子弟,民不与官斗,当即友好地朝他笑了笑。“竖子无礼!”刘好古却被小家伙放肆的笑声激怒了,作联讽之曰:“蚕为天下虫”,那意思,汝莫得意,纵然父辈权倾天下,亦不过一虫而已。 “鸿是江边鸟”,小家伙的反击张口就来,就算您是鸿鹄,也不过是江边一鸟罢了。 “咦?胡人也会对联?” 刘好古大奇,“且再对一副试试?” “我若对不上,愿奉上骏马百匹于先生;若对上,先生又如何?”那童子狡黠地地问。 “汝欲如何?”刘好古淡淡地反问。 “我若对上,请先生留鹰娑川三年,收我为弟子”。 “这个~”刘好古有些犹豫。 童子的语气很不屑,“怎么,先生怕了?” 毕竟年轻气盛,刘好古觉得,若是怕了一个小孩,太过丢人。也罢,便出副难对子难倒他便是。 “汝这娃娃,莫要激吾,听好了。邹孟子,吴孟子,寺人孟子,一男、一女、一不男不女”。 “嗞~” 苏勒坦听完,倒吸一口冷气。这上联也太难了!邹孟子指孟轲,男性;吴孟子乃鲁昭公夫人,女性;寺人孟子乃《诗·小雅·巷伯》的作者,宫中阉人,不男不女。三个名人,三种性别。 必须找到同样具有三种不同关系的人物对上!小家伙思之良久,沉吟不语。 “小娃儿莫急,慢慢想”,刘好古忽然有些惭愧,给这么小的孩子出这么难的对子,自己未免胜之不武。 “先生,我有了”,苏勒坦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朗声对道:“周宣王,齐宣王,司马宣王,一君、一臣、一不君不臣”。 周宣王是周朝的国主,为君;齐宣王是周朝的诸侯,为臣;司马宣王指司马懿,曹魏时谥为宣王,晋时又谥为宣帝,故曰:不君不臣。 “哎呀,这小公子好生聪慧!”范永斗连声称赞,他觉得这孩子汉学如此精通,必是贵人之子,起了结交之心。 “请先生随我去台吉府,正式行拜师之礼”,苏勒坦收起了刚才的淘气,恭敬地说道。 “哼,汝放心,吾乃圣人弟子,自当言而有信,教授汝三年”,刘好古沉声说,心里却在嘀咕,这孩子要在土酋府拜师,看来是本地土酋之子。这里的土酋,精通汉语,倒是不可小觑! (本章完) 第22章 师徒且作隆中对 第22章 师徒且作隆中对 苏勒坦引二人入台吉府时,诺木达莱正在批阅公文。当爹的,没有不希望儿子得遇名师、长大后成为栋梁之才的。闻听这位刘师傅乃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大明朝的秀才,老父亲喜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在这化外蛮荒之地,秀才可是极少见的稀罕物! “哎呀,我儿能得刘先生教诲,实在是全族的荣幸!本台吉要在府中摆酒,与两位尊客不醉不归”,大台吉豪爽地大笑。 “额祈葛,为了表示对师尊的敬意,请允许我按照大明的礼仪拜师”,苏勒坦真诚地提议。这条建议瞬间便让刘好古的心中涌起了暖流,这小娃儿虽然淘气,倒还识礼。 “好!便依我儿,按汉人的规矩拜师”,诺木达莱立即应允。 范永斗是个伶俐人,敏锐地意识到辉特部大台吉之子拜自己的朋友为师,将给自己的生意带来莫大的好处。开口笑道:“恭喜公子得遇名师,也恭喜刘兄收得佳徒。愿献上松江布百匹以作贺仪,并请让在下准备拜师所用的物品”。 “如此便劳烦范东家了”,作为穿越客,苏勒坦知道这范永斗在历史上有“汉奸”的恶名,不过依然客气地称谢,毕竟人家献上了厚礼,官还不打笑脸人。 按照大明朝的传统,第一位老师对儿童承担着启蒙的责任,极为重要,称为蒙师。拜见蒙师的仪式又称“发蒙礼”,十分隆重。 诺木达莱请来了部落里的王公贵族、亲朋好友,在大帐内铺上红毡毯,在案上摆列发菜、汤圆、猪肝、小鲤鱼等十味,分盛十碗,称为“十魁”。让刘好古、范永斗、苏勒坦共食。食毕,苏勒坦于红毡毯上向刘好古跪拜行礼。天地君亲师,师道尊严,非跪拜不可! 然后,刘好古取出一枝毛笔,手把手地教苏勒坦执笔描写已印好的“上、大、人”三字。写毕,他在这三个字上加圈表示肯定。苏勒坦则再行跪拜礼示谢,并呈上各种礼物,以表恭敬。 拜完师后,诺木达莱下令开席。众人饮酒高歌,大块朵颐。美人歌舞,菜香而酒烈,吃喝得不亦乐乎。宴毕,父子俩恭恭敬敬地礼送刘好古出大帐。 最后,苏勒坦又在老父亲的带领下,拜见各位长辈亲友,接受长辈馈赠的“发蒙钱”、纸做的魁星和状元,并准备状元片、福寿糕等分发给牧民。至此,整个发蒙礼才算结束。 真累啊! 诺木达莱躺在胡床上,揉了揉发酸的小腿肚子,朝大儿子问道:“儿啊,你执意要拜那酸秀才为师,此人手无缚鸡之力,有何过人之处?” “额祈葛,自古欲为大事,不仅需要武将,还需要文臣。这刘师傅胸中颇有邱壑,可谓是儿子的诸葛孔明呢”,苏勒坦郑重地说。 “罢了,你既如此说,便随你。是不是诸葛孔明,我拭目以待。哈哈哈”,诺木达莱放声大笑。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让这位“诸葛孔明”好好地教自己的儿子,他为刘好古准备了一所大宅子,配了八名奴隶,还送了两个丰满妖娆的蒙古美女。 时光永是飞逝,转眼便过了三个多月。刘好古一边教授弟子经史子集,一边享受着蒙古马奶酒、砖茶、新鲜的牛羊肉和空气。 这一日,师徒俩正授着课,苏勒坦忽然悠悠一叹。 “少台吉何故发叹?” “刘师傅,我一直想恢复祖先的荣光、振兴辉特部,可在卫拉特诸部中,辉特部势力太小,有志难伸,是以发叹”。 刘好古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他年等汝长大,若遂了平生之志,何以对待大明?”作为穿越客,苏勒坦很想告诉老师,等我长大,大明就被满清灭了。可他知道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太伤老师感情,而且他也不会信。只能郑重地说道:“我只想振兴我的部落,对大明绝无恶意。他年若遂平生之志,定与大明友好共处,绝无虚言!” 刘好古点点头,说道:“当年学士朱升曾对太祖高皇帝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刘师傅是想劝我们韬光养晦、默默地积蓄实力?实不相瞒,这些年,我父子一直在这么做,只是这需要很长时间,有些等不及”。 “嗯,吾还有八个字:‘远交近攻,各个击破’”。 “您是让我交好离得远的准噶尔部、土尔扈特部、哈萨克汗国,重点对付离得近的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叶尔羌汗国?” 刘好古先是颌首,又缓缓摇头,“辉特部过于弱小,光交好准噶尔、土尔扈特、哈萨克还不够,应该广交朋友,大明朝、喀尔喀蒙古、察哈尔蒙古、布哈拉、希瓦,甚至北方的斡罗斯都可以结交嘛”。 苏勒坦眼中一亮,胸中豁然开朗。自己被卫拉特人的传统看法束缚,总把喀尔喀、察哈尔还有斡罗斯当成自己的仇敌。殊不知国与国、部落与部落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并没有永恒的敌人,自己完全可以交好这些势力,借力打力。 他由衷地感谢,“多谢刘师傅指点!您认为离辉特最近的三股势力,我应该先对付哪一股?” 问这话时,其实心中已有判断,三股势力中,叶尔羌汗国最弱而且四分五裂,老师想必会劝自己先收拾叶尔羌人。 “吾觉得应该先对付和硕特”,刘好古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噗!” 苏勒坦差点将喝下去的蒙古奶茶吐出来。和硕特?这可是盟主拜巴噶斯汗所在部落、卫拉特最强大的存在!额尔齐斯河血战,拜巴噶斯汗和他的卫士军的勇猛,已成为草原上的传奇。连硕垒乌巴什都不是对手,何况弱小的自己?招惹他们,莫非是不想活了? “刘师傅,拜巴噶斯汗骁勇善战,和硕特兵强马壮,恐不易图!”他弱弱地说。 “呵呵,拜巴噶斯汗不过匹夫之勇,因胜而骄、狂妄自大,破之不难”,刘好古镇定地分析,见苏勒坦不言语,又笑道:“此人有三大弱点:好色、酗酒、贪财”。 “虽然如此,可他仍是拜巴噶斯”,苏勒坦感叹,语气中带着崇敬。 “吾听闻战胜硕垒乌巴什后,此人便返回乌鲁木齐,日日与诸妃嫔厮混,再不把喀尔喀人放在眼中。岂有强敌未灭便醉生梦死之理?因胜而骄,因骄而乱,因乱而衰,萧墙之祸不远矣!吾在此断言,用不了多久,和硕特部必生内乱。如此,汝父子的机会便来了”。 “我明白了,多谢师尊指点迷津”,苏勒坦客气称谢,心中却不以为然,有拜巴噶斯这样的猛人在,和硕特部哪来的内乱?这些读书人啊,惯作大言以为己能! (本章完) 第23章 大漠南北风云动 第23章 大漠南北风云动 漠北扎布汗河南岸的茫茫戈壁,有一块巴彦乌拉绿洲,喀尔喀蒙古的盟主札萨克图汗驻牧于此。 漠北草原的寒风如刀,强壮的身躯挡不住岁月侵蚀。年近五十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精力大不如前,但只要他活着,就能牢牢执掌札萨克图部乃至整个喀尔喀蒙古的马鞭。 最近,他不是很顺。札萨克图部的分枝和托辉特部征伐卫拉特蒙古之役失败了,硕垒乌巴什战死,其子俄木布额尔德尼在部众拥戴下继承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之位。虽然素巴第并不真心希望和托辉特部吞并卫拉特,可也不愿意他们土崩瓦解、让札萨克图部少了北部和西北部的屏障。于是,他承认了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的地位,并向他提供三千援军和大量的军事物资。 好不容易稳定住和托辉特部,东边的车臣部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车臣部的珲台吉硕垒,一心想振兴车臣,与属下的乌珠穆沁部、车臣济农部、苏尼特部、巴图鲁济农部、浩齐特诸部,秣马厉兵,不时地骚扰土谢图部,引得土谢图汗衮布不断地找自己申诉。 按说左翼的土谢图部才是喀尔喀蒙古的真正盟主,当年,土谢图部的斡齐赉赛因汗阿巴岱是喀尔喀第一个称汗的。后来,他封喀尔喀右翼长、札萨克图部的赉瑚尔为右翼汗,札萨克图部遂成为喀尔喀第二个有汗号的部落。再后来,赉瑚尔率军征讨卫拉特战死,引起斡齐赉赛因汗阿巴岱的愤怒,他兴兵为赉瑚尔报仇,杀死卫拉特盟主、和硕特部的哈尼诺颜洪果尔,并让自己的儿子锡古布岱统治卫拉特。 卫拉特人不甘奴役,奋起反抗。锡古布岱无力应对。赉瑚尔活着时,曾让自己的堂弟硕垒乌巴什管理卫拉特。这是位杰出的统帅,在与卫拉特人的战争中立功赫赫,被称为阿勒坦汗。 赉瑚尔死后,右翼长的位置一直空缺,札萨克图部势力大衰。直到1596年,喀尔喀左右翼会盟时,赉瑚尔的长子素巴第称札萨克图汗并继承右翼长一职,札萨克图部才重新强大起来。 素巴第是一个极有手腕的首领,他利用土谢图部的斡齐赉赛因汗阿巴岱在与卫拉特人的战争中战死的良机,反客为主,成为了喀尔喀人的新盟主。而原先的盟主土谢图部,在阿巴岱死后,先后继任的墨尔根汗额列克、土谢图汗衮布,皆算不得惊才艳艳的雄主,被素巴第轻松地操纵于手掌之中。 车臣的硕垒珲台吉也想称汗、扩张领地,便将主意打到了土谢图部的身上,不时地兴兵西进骚扰。虽然土谢图部已经衰落,但毕竟是曾经的盟主,实力其实是强于车臣部的。 硕垒珲台吉夷然不惧,人家背后有靠山,大靠山,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漠南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他与林丹汗是姻亲,正妻阿海是林丹汗之妻囊囊的亲姐姐。 雄才伟略的林丹汗一直以全蒙古的共主自居,为了增强自己对喀尔喀蒙古的影响力,大力支持姻亲硕垒珲台吉在漠北扩张势力。 收到土谢图汗衮布的申诉信,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毫不含糊,一边斥责硕垒珲台吉挑起事端,一边不遗余力地为双方调解。然而,他也明白,硕垒敢这么霸道,背后的依仗是林丹汗。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嫡脉,又和自己一样信仰萨迦派(红教),他并不想直接和林丹汗翻脸,而是选择了隐忍。 想起林丹汗的尊号:“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林丹呼图克图圣武成吉思大明薛禅战无不胜无比伟大恰克剌瓦尔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转金轮法王”,素巴第笑了,“林丹汗啊林丹汗,你如此狂妄自大,那新近兴起的金国焉能容你?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吾就等着看好戏便是!” 素巴第猜得没错,南边的林丹汗与金国努尔哈赤的矛盾愈演愈烈,正在往战争的方向发展。 矛盾的诱因源自大明朝。萨尔浒之战后,辽东岌岌可危,朝堂上“制东夷在先款西虏”、“以夷攻夷”这样的言论不绝于耳。不过,大明朝最先利用的是林丹汗属部、靠近后金的内喀尔喀。1619年七月,挟萨尔浒之战余威的努尔哈赤率军围攻铁岭,内喀尔喀中最有实力的宰赛率万人援明,与金兵交战被俘;八月,大明的另一藩屏叶赫部覆灭。大明这才正式将注意力转移到林丹汗身上。林丹汗与努尔哈赤“素无衅端”,但为了攫取明朝的“赏银”,也为了壮大自身实力,亦有联明抗金的意图。1619年秋,大明派监军王猷带着四千两白银出使察汉浩特,林丹汗一边称病不见,一边又指使叔父脑毛大对明使称“要自举兵杀奴,然事权在憨,恐难擅举”,以提高价码。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大明每年赏银四千两(翌年提高为四万两),林丹汗协助明军守卫广宁城。 与大明朝结盟后,林丹汗派遣康喀尔拜虎携国书出使后金,书中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警告他不得进犯广宁。后来,林丹汗扣押了后金使臣硕色乌巴什,而努尔哈赤则斩杀了林丹汗的使者康喀尔拜虎,双方的关系正式破灭。 1621年春,后金占领沈阳。林丹汗获悉后令管理蒙古左翼三万户的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率领内喀尔喀卓里克图、达尔汉巴图尔、巴哈达尔汉等部两千骑兵前往沈阳救援,双方于城下开战。 1621年八月,内喀尔喀五部送万头牲畜,从努尔哈赤那里赎回了宰赛。这对林丹汗的威望是沉重打击。 1622年正月,努尔哈赤大举进攻广宁,巡抚王化贞仓皇弃城逃窜。林丹汗出兵一万救援广宁,协助明军守卫山海关,并与大明约定夺回广宁后的赏赐。大明朝为安抚林丹汗的费达百万两白银之巨。 广宁之战后,蒙古内部矛盾逐渐凸显。内喀尔喀与后金通婚、盟誓。1622年2月,管理左翼三万户的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率三千多户归顺努尔哈赤;1623年正月,内喀尔喀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达莱台吉等也各率所属五百户投金;乌珠穆沁部多尔济车臣济农、塞棱额尔德尼台吉、苏尼特部素塞巴图噜济农、浩齐特部策凌伊尔登、阿巴噶部都思噶尔札萨克图济农各率所部,投奔了漠北喀尔喀蒙古。 面临来自蒙古内部的危机,林丹汗不得不先解决损害自己利益的蒙古诸部。他说:“南朝止一大明皇帝,北边止我一人,何得处处称王?我当先处里,后处外”。奥巴台吉的科尔沁部与后金来往最密切,林丹汗便先打他,于1624年11月率军征讨科尔沁。努尔哈赤亲率贝勒大臣驰援,抵镇北堡后又命莽古尔泰率兵五千赴农安塔,林丹汗闻讯撤军。 双方你来我往,大战一触即发。 札萨克图汗正在沉思,儿子诺尔布走入大帐,“父汗,金国派使臣来了”。 “哦,可说为了何事?”素巴第神色一沉。 “据那使臣说,今年三月,金国的覆育列国英明汗率百官迁都盛京(沈阳)。他要求您和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一起进京朝觐,并进“九白之贡”以示臣服。 素巴第楞住了,随即勃然大怒,“努尔哈赤啊努尔哈赤,伱以为在萨尔浒打败了大明朝便是天下的主人吗?哼,成吉思汗的子孙绝不臣服于人!” 令人给努尔哈赤写了封措辞强硬、冷嘲热讽的信后,他喃喃自语:“南边的金国和林丹汗都对我喀尔喀虎视耽耽,看来与卫拉特人的战争要尽快停止、集中力量对付南边的那两只恶狼!” (本章完) 第24章 兄友弟恭一场戏 第24章 兄友弟恭一场戏 裕勒都斯草原的冬天是寒冷的,严寒容易带来身体上的不适。 “咳~咳~咳~” 诺木达莱面色苍白,一声接一声剧烈的咳嗽,似乎不会停止,似乎要将心肺儿咳出。这是老毛病了,从小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十三四岁便从军征战,然后又执掌辉特部的马鞭,过度劳累损伤了他的健康。那一年,他去鄂毕草原参加杜尔伯特部组织的会盟,返回时遭到暗杀,一枝冷箭射中他的胸膛。虽然因为披着双重甲并无性命之忧,可人却从马上被射了下来,摔伤了肺部。 这些年,病情愈发严重了,可为了安抚部落的人心,只能默默地忍受。没法子,娃儿们太小,长子苏勒坦不过九岁、次子苏穆尔才七岁,为防野心家觊觎,实在是不敢声张。 一双小手忽然出现,轻轻地帮他捶背,是长子苏勒坦。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禀告?”诺木达莱强忍住咳嗽问道。对这个儿子,他是欣慰的,虽然年纪尚幼,却聪慧无比,已能帮自己分担一些政务。 “额祈葛,诺颜乌巴什叔父回来了,此次出征损失惨重,一千六百勇士,仅剩五百”。 “哼,儿啊,你看我要不要治他个作战不利之罪、趁机除了这个祸害?” “额祈葛,此次出征,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鄂罗哩克和硕奇、纳木占四位台吉均派了部下参战,若治叔父的罪,难免其他台吉兔死狐悲。而且,部落里的人都知道您与叔父不睦,难免会有流言说您公报私仇。因此,儿以为不但不能治他的罪,反而应该大张旗鼓地欢迎他,一则可以鼓舞部落人心,二则可向部民昭显您的大公无私”。 诺木达莱不吭声,仔细思索儿子的话,终于浮现出笑容,“儿啊!你说得对。为政者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须得权衡利弊。伱能看到这一点,为父很欣慰!” 诺颜乌巴什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出征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已化为消沉。没想到那和托辉特部的军队如此骁勇善战,儿郎们的伤亡实在太大!一千六百勇士仅剩五百,这让自己如何面对族人? 他望着面前的众人,布颜布尔罕、鄂罗哩克、纳木占、阿勒达尔、额尔克大台吉将部落里的几乎所有诺颜都喊了来,不知意欲何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诺颜乌巴什并不傻,以退为进、主动请罪,“兄长,此次出征伤亡太大,小弟有罪!” “哎呀,这如何能怪二弟?喀尔喀人来势汹汹,欲亡我卫拉特。二弟为了保卫家园,浴血奋战,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我要重重地奖赏你和有功的将士!” 饶是知道长兄是虚情假意,诺颜乌巴什依然眼眶一红,喃喃低语:“此战,一千一百勇士长眠于额尔奇斯河畔,损失太大了!” 诺木达莱好一阵沉默,虽然损失的是部落里四大割据势力的部下,但毕竟也是辉特的勇士。终于,他开了腔:“辉特人永远不会忘记为部落捐躯的勇士,传我的命令,出征将士,包括那些战死的勇士,每人赏赐两只羊”。 “多谢大台吉!” 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鄂罗哩克和硕奇、纳木占齐声称谢。此次出征的都是他们的部下,这些赏赐算是给他们的补偿。 打了败仗还有赏赐,即使是未参战的阿勒达尔、额尔克等台吉也纷纷对诺木达莱的慷慨仁慈赞叹不已。 诺木达莱微微一笑,这几年他的本部一直休养生息,牧马、屯田、筑城、发展工商又到叶尔羌人的地盘里大抢特抢了一番,府库还是充实的。 “二弟、各位勇士,你们远征辛苦,快快入帐,我已令人备好了美酒佳肴,举杯痛饮吧!”豪爽的话语驱散了疲倦,远征归来的勇士纷纷进帐吃喝。 “来人,为劳苦功高的勇士们歌舞起来!” 随着大台吉一声令下,一队队蒙古族的青年男女开始唱歌跳舞助兴。 宴会的气氛进入高潮,诺木达莱的兴致上来了,高声唱起牧歌:“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白云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羊群好像是斑斑的白银” 诺颜乌巴什接着唱道:“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呦。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呦” 这首牧歌,兄弟俩小时候玩耍时经常唱。那时候真好,血浓于水、亲密无间。长大以后,却身不由己地明争暗斗、成了仇敌。 俩兄弟会心一笑,合唱道:“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白云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白云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 唱着唱着,忽然都流出了泪。这一刻没有利益,只有兄弟,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不知道喝了多少碗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舌头开始大了起来,诺木达莱忽然剧烈地咳嗽,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兄长,您怎么了?”诺颜乌巴什惊呼。 “不打紧的,二弟。不过是酒上了头、有些小咳嗽而已。来,咱们继续喝”,诺木达莱振作起精神,哈哈大笑。 冬天很冷,兄弟之间浓浓的亲情可以融化冰雪。 鹰娑川城外、大裕勒都斯河边,有几顶大大的蒙古包。最大的一顶,外面垒着石头,绘有各种奇异的符号,充满神秘感。 这是辉特部大萨满达楞泰的毡帐。“达楞泰”这名字意为“七十”,有些蒙古人喜欢以祖父的年龄为孩子起名,他的祖父活了七十岁,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寿,他爹便给他起了这名字。 不过,达楞泰并未按自己父亲的年龄给自己的儿子起名,而是给儿子起名为“少布”,意为“飞禽”,他希望儿子能像鸟儿一样自由地飞翔。 原本萨满教是卫拉特最大的教派,各部落都有自己的萨满。可自从格鲁教传入卫拉特,王公贵族们纷纷信起了佛,萨满教的影响力弱了很多。尽管如此,仍有很多人虔诚地信着萨满,很多人既信佛也信萨满。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简陋,很多大萨满还精通医术,这也是萨满教仍能保留较大影响力的原因。达楞泰除了会装神弄鬼,不对,呼风唤雨,医术也很高明,部落里的王公贵族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都喜欢找他瞧。 天冷了,达楞泰一家正在火堆旁烤火,火堆上烤着小羊羔,嗞嗞地冒出热气,马奶酒的香味弥漫着整座毡帐。身为辉特部的大萨满,生活还是蛮富裕的。 几十个不速之客闯入了他的家,凶悍的武士制住了他的仆人和奴隶。为首二人,杀气腾腾、不怒而威。 “尔等好大胆,竟敢闯入我家,这是在亵渎神灵!” 达楞泰怒不可遏,忽然声音一顿,认出了这俩人。蓦地语气转作谦卑:“原来是诺颜乌巴什台吉和布颜布尔罕台吉,哪阵香风把二位贵客吹入了我的毡帐?欢迎,欢迎!” “呵呵”,诺颜乌巴什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满面微笑,“大萨满勿惊,我兄弟二人来此,是给您送礼来了”。 给我送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达楞泰暗自思忖,谀笑着说:“您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何须如此客气?” “既然如此,我便开口了。昨日宴饮,我兄长诺木达莱忽然剧烈地咳嗽、差点晕厥。您是大萨满,又是良医。我想知道兄长的健康到底如何”,诺颜乌巴什一脸的关心。 “这个~” 达楞泰犯了难,大台吉的健康可是部落的大秘密,如何能轻易泄露?想了想,沉声答道:“大台吉不过是偶感风寒,小病而已,不妨事的”。 “你这老儿,好生无礼,竟敢蒙骗我兄弟!”布颜布尔罕大怒,拔出了蒙古弯刀。雪亮的刀光,寒气森森,令达楞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三弟休得造次”,诺颜乌巴什劝住他,笑吟吟地说:“我等只是关心兄长的健康而已,请您说实话”。 沉默,毡帐内雅雀无声。 “这些年兄长追随拜巴噶斯汗、达莱台什等人信奉格鲁教,您这里的香火少了很多呀”,诺颜乌巴什开始攻心,“我听说兄长家的大小子苏勒坦出生时,格鲁教上师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居然亲临,说他是什么贤哲。唉!他年若是这小子继了大台吉之位,必然更加尊崇格鲁教,萨满教的香火可就危险喽!” 这句话击中了达楞泰的要害,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诺颜乌巴什一看有门,当即许诺,“您若肯助我,我定生生世世,永远信奉萨满!” “唉!” 达楞泰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大台吉得的是肺痨之症,若是安心静养,病情倒还能稳定。可他政务繁忙又不肯休息,恐怕捱不了几年了”。 得到了想要的笑案,诺颜乌巴什开心地告辞。“我希望您能成为我在大台吉本部的眼睛”,临走前,他郑重地说。 不速之客走了,帐内恢复平静。 “额祈葛,您真要助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对付大台吉父子吗?”少布问自己的父亲。 “唉!要是少台吉年纪再长些,为父是绝不肯和这二人扯在一起的。可是大台吉的身子骨快不行了,少台吉又年幼。有些事,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达楞泰长叹一声,“儿啊,你可见过人赌搏?高明的赌徒都会两面下注。就让为父结交这二位台吉,而你须想方设法成为少台吉的朋友”。 (本章完) 第25章 遗产争端引内战 第25章 遗产争端引内战 1625年的初春阳光明媚,汗庭大帐内春意融融。 伟大的拜巴噶斯汗正一边欣赏着美姬舞蹈。一边痛快地饮着烈酒。这是他的最爱,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 “大汗,多饮伤身,您还是少喝点吧”,美丽的可敦赛汗珠温柔地劝了一句,凤目略带嫉妒地扫了眼正在帐内翩翩起舞的美姬。 按照蒙古的规矩,只有黄金家族的子孙才能称汗、珲台吉、台吉,非黄金家族的领主只能称赛特,其妻室也不能称可敦(皇后)、妣吉(妃子),只能称阿哈(夫人)。可在这礼崩乐坏的年代,但凡有点势力的领主都称起了台吉,他们的妻子也称起了可敦、妣吉,很少有自称赛特、阿哈的。不过和硕特部是成吉思汗之弟哈萨尔的后裔,勉强也算黄金家族的旁系,拜巴噶斯在卫拉特四大部首领中血统最是高贵,他称汗、其妻称可敦,倒也不算太过分。 “嘿嘿,我的可敦,人生苦短,须得及时行乐才是”,拜巴噶斯哈哈大笑,色眼紧盯着一个丰胸细腰的美姬。 “哼”,赛汗珠充满醋意地低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被俗事打扰。拜巴噶斯的五弟色棱哈坦巴图尔神色不豫地闯了进来,“大汗,刚得到消息,青台什死了。诺尔卫征楚库尔那厮没有向您禀告,便独占了青台什的全部部众和牲畜”。 诺尔卫征楚库尔、青台什是亲兄弟,也都是拜巴噶斯汗的从弟。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人死后,其财产由血缘最亲的亲属继承。青台什没有儿子,他死后,诺尔卫征楚库尔当仁不让地占有亡弟的全部财产,其实是符合蒙古传统的。 不过,拜巴噶斯汗是位强势的大汗,在卫拉特尤其是在自己直辖的和硕特部拥有绝对的权威,部落里的大事都须经过他的同意方能施行。虽然诺尔卫征楚库尔拥有继承权,但不向自己禀告便直接继承亡弟的财产,在这位大汗看来,是对自己权威的冒犯。此外,除了好色、酗酒外,他还有一个爱好:贪财。青台什留下的一千户牧民和大量的牛羊马驼,可是笔不小的财富! 为了敲打诺尔卫征楚库尔,同时也因为贪图青台什留下的财产,他决定采取行动。 “色棱哈坦巴图尔,你立即召集兵马,随我去咸水湖南岸,将青台什遗留的人口和牲畜全部夺了”。 “是,大汗”。 争家产这种事,速度要快,晚了来不及。阅历丰富的拜巴噶斯深知这一点,等不及召集大军,匆忙间只带四千卫士军,由乌鲁木齐飞驰至咸水湖南岸原青台什拥有的兀鲁思。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诺尔卫征楚库尔来不及反应。 卫拉特汗、和硕特部长亲临,青台什的部众不敢反抗,乖乖地服从命令归顺。 拜巴噶斯洋洋得意地带着青台什的部众返回乌鲁木齐。按说抢了人家的财产,便应该赶紧回家才是,可他自认为连喀尔喀人都败于自己之手、整个卫拉特无人敢撄自己的虎须,所以走得不慌不忙,恰似游山玩水。 “台吉,大汗不仁,将青台什留给您的部众和牲畜全夺走了”,部下向诺尔卫征楚库尔禀告时,他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从兄啊从兄,您可是卫拉特大汗,怎可如此不讲道理?” 虽然愤怒,可他自知实力远不如拜巴噶斯,气哼哼地来到库克乌苏,去寻求和硕特部另一只猛虎昆都仑乌巴什的帮助。 昆都仑乌巴什与拜巴噶斯是亲兄弟,与诺尔卫征楚库尔只是堂兄弟,可却偏偏与亲兄长关系不睦,反与从弟亲如手足。他的牧地在库克乌苏(巴尔喀什湖南之卡拉塔尔河一带)与从弟的牧地很近。 “兄长,大汗恃强凌弱,抢走了亡弟留给我的全部部众和牲畜,求您为我作主”,一见面,诺尔卫征楚库尔便放声大哭,直哭得梨带雨、我见犹怜。 昆都仑乌巴什是血性汉子,平生最喜欢打抱不平。听完事情的原委,直气得哇哇大叫,“二哥呀二哥,你可是卫拉特的大汗,怎可如此没羞没臊地夺人遗产?” 他望向诺尔卫征楚库尔,“你莫要哭,速速集结兵马,随我去将伱弟弟留给你的部众和牲畜夺回来”。 有了昆都仑乌巴什的支持,诺尔卫征楚库尔胆气大壮。二人集结了一万五千兵马,去追拜巴噶斯。 拜巴噶斯正在赶路,忽听身后马蹄声声。身经百战的他一见骑兵掀起的灰尘,便知敌人的数量远多于自己。虽然自己的卫士军十分精锐,可也难免寡不敌众,不禁暗暗后悔没有多带些兵马来。 毕竟是卓越的统帅,惊而不乱,有条不紊地指挥部下将随行的大车连接起来,结车阵迎敌。 “二哥,你将青台什的遗产还给诺尔卫征楚库尔,便放你回乌鲁木齐”。 “大汗,只要你将亡弟的遗产归还,此事便只当没发生过”。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大声喊着话,回应他们的是一阵箭雨,堂堂的卫拉特汗不愿意向部下服软。 二人被激怒了,下令进攻。和硕特人打起了和硕特人,咸水湖南岸成了战场。 咸水湖附近有很多杜尔伯特人的牧场,如此大规模的军事冲突,自然惊动了杜尔伯特的台吉们。 保伊勒登闯进了达莱台什的大帐,“大台吉,祸事了,因为争夺青台什的遗产,拜巴噶斯汗和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两位台吉打起来了”。 达莱台什大惊,虽然目前只是和硕特部的内部冲突,可涉及到盟主拜巴噶斯,搞不好就会发展成整个卫拉特的内战。如今喀尔喀的和托辉特部依然赖在天山北麓不走,这个时候卫拉特人可不能自相残杀。 “快,四弟,你立即随我去咸水湖,千万不能让事态恶化”,他朝保伊勒登大呼,匆忙间只带了一千士兵前往冲突地劝解。 人的名,树的影。虽然杜尔伯特部在与喀尔喀的战争中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达莱台什依然在卫拉特拥有崇高的威望。见他来了,拜巴噶斯、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忙约束部下停止作战,等待他的调停。 自古财帛动人心,双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达莱台什知道,从法理上说,青台什的遗产理应由他的亲哥哥诺尔卫征楚库尔继承。可拜巴噶斯是整个卫拉特的大汗,他的威信也必须维护。因此,他决定让他俩平分财产。 “大汗,根据咱们蒙古的习惯,诺尔卫征楚库尔是青台什的亲兄长,理应继承亡弟的遗产。您夺走青台什的部属和牛羊,有些欠妥”,他先委婉地数落拜巴噶斯汗。 接着话锋一转,又说起了诺尔卫征楚库尔的不是,“你继承亡弟的遗产无可厚非,可怎敢不向大汗禀告?置大汗的威严于何地?如此行径不可不罚。这样吧,便罚你从应继承的一千户部民和牲畜中分出一半给大汗,作为赔礼。你看可好?大汗,如此解决可好?” 说完,眼巴巴望着众人。 拜巴噶斯兵少、落于下风,能得到青台什一半的遗产,自然愿意;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虽然不乐意,碍于达莱台什的声威,却也不敢不从。 达莱台什劝解成功,让双方分割好了部众和人口,便在营中置酒,为双方讲和。话不投机半句多,众人各怀心事,匆匆吃喝了一会儿,便带着部下返回各自的牧地。 “达莱台什那老家伙不讲是非,偏向大汗,居然违反咱蒙古人的传统,将我弟的一半遗产给了大汗。可恶!”诺尔卫征楚库尔愤愤不平。 “贤弟莫要气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先回牧地商议对策”,昆都仑乌巴什宽解于他。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烟尘滚滚,前方又来了万余兵马。莫非是拜巴噶斯又从乌鲁木齐调了兵来? 正在狐疑,诺尔卫征楚库尔却认出是自己的好友、土尔扈特部的三位台吉:墨尔根特木纳、古扬、塔本台。原来当初他除了向昆都仑乌巴什申诉外,还修书向这三位好友求援。因为离得远,这三位台吉的兵马到得稍迟。 三台吉的部下约有一万五千,加上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的一万五千士兵,众人的兵力达到了三万。 兵一多,胆气就壮。众台吉纷纷劝诺尔卫征楚库尔,大汗欺人太甚,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应该将青台什的部众和牲畜全部夺回来才是, “贤弟,达莱台什已经北返鄂毕草原。如今咱们有三万大军,远远多于大汗带来的卫士军。何不等杜尔伯特人走远后,率军追上大汗,逼他将分得的一半青台什遗产交出来?”昆都仑乌巴什献上了一策。 “若是大汗不肯呢?”诺尔卫征楚库尔有些担心。 “若是他不肯,就除掉他。兵荒马乱的年代,咸水湖南岸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到时候就说大汗遇到了喀尔喀骑兵不幸遇难便是”,墨尔根特木纳冷笑道。 (本章完) 第26章 火中取栗良机现 第26章 火中取栗良机现 和硕特内战的消息传到了裕勒都斯草原,苏勒坦对刘好古佩服得五体投地:刘师傅真乃神人也,这和硕特部居然真的自相残杀了!他又有些疑惑:为什么当初令自己穿越的那本《四卫拉特史》对这场内战没有记载呢? 其实不光是《四卫拉特史》,其他关于蒙古的史书对卫拉特的这场内战也记载甚少。主要是一则卫拉特地处偏远;二则当时的蒙古文字是成吉思汗灭乃蛮后,借用乃蛮部畏兀儿字母所创,这种回鹘式蒙文晦涩难懂,流传不易。一直到1648年,卫拉特高僧咱雅班第达改回鹘式蒙文为“托忒蒙文”,卫拉特蒙古的历史才记录清晰起来。反倒是俄国史书对卫拉特的这场内战记录得甚为详细。 虽然穿越客苏勒坦对这场内战没什么印象,但并不意味着这场战争不重要。恰恰相反,这场战争对整个卫拉特的影响极其深远! 当时的卫拉特分成两个阵营:大多数和硕特贵族、杜尔伯特部、准噶尔部支持拜巴噶斯;土尔扈特部、部分和硕特贵族支持诺尔卫征楚库尔,双方打了五年。战后,和硕特部势力削弱,准噶尔部趁机崛起,常有“恃其强,侮诸卫拉特”之举。为避免与准噶尔人再次内战,和硕特部南下青藏,将天山一带留给准噶尔部,卫拉特逐渐形成和硕特、准噶尔双盟主制。而因为与准噶尔、杜尔伯特不和,土尔扈特部长和鄂尔勒克率土尔扈特部众及部分杜尔伯特、和硕特牧民五万帐,西迁伏尔加河下游,建立土尔扈特汗国。 总之,这场内战改变了卫拉特的政治格局,准噶尔部成了最大赢家。 苏勒坦也想在内战中大捞一笔,唤来刘好古问道:“刘师傅神机妙算,和硕特部果然内乱。依您看,我辉特部应该加入哪一方为好?” “对强部而言,应该扶弱抑强;可对弱部而言,只能追随强者。少台吉认为辉特部属于强部还是弱部?”刘好古微笑着问。 听老师这么说,苏勒坦不由得有些泄气,虽然这些年辉特部韬光养晦,实力有所增长,可在卫拉特诸部中力量依旧最弱,妥妥的弱部。他叹了口气:“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加入拜巴噶斯汗的阵营?可您又劝我们远交近攻,拜巴噶斯离我们近,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离我们远,帮助拜巴噶斯对我们并无什么好处呀”。 刘好古乐了,都说蒙古人憨直,可自己这弟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利益,哪有一点像蒙古人?“少台吉说的没错,帮助拜巴噶斯对辉特部并无好处,所以您只需口头支持拜巴噶斯,暗中收容和硕特部的难民,坐山观虎斗即可”。 “您的意思是我们什么也不做?” “不,您先坐山观虎斗,等和硕特人在内战中实力大衰后,便兴兵夺取他们在塔拉噶尔、沙喇托海两地的牧场。此外,南边东察合台系的叶尔羌汗国,土地肥沃、国力不强、四分五裂,夺之可成王霸之基”。 苏勒坦一楞,“叶尔羌汗国?前几年额祈葛曾派兵攻伐过他们,库车、拜城一带,都被我军抢过,恐怕没有多大油水”。 刘好古撇了撇嘴,这些蒙古鞑子只知道抢劫,就不能设官治理以图长治久安吗? “咳~”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开了口:“此次南征打下的地方,宜设官守之,让它们成为辉特部的疆土。除了库车、拜城这些地方,还应该进军吐鲁番,夺下叉力失、铁门关一带,依托博斯腾湖驻守。由吐鲁番至哈密,经嘉峪关进入大明朝的肃州,乃是著名的茶马商道。叶尔羌汗国之所以富裕,便是占据了这条“金路”,如此要地当徐徐图之”。 苏勒坦想了想说道:“叶尔羌人视吐鲁番-哈密-肃州这条商道为生命线,谁要打它的主意,他们便会和谁拼命。该国虽然孱弱,人口和财富却远多于我辉特部,怕只怕打下来却守不住啊!” “无妨,我们只是占据吐鲁番西北部的叉力失和铁门关一带,并不进军吐鲁番,不会影响他们的商道。且吐鲁番目前是分裂状态,叶尔羌的拉提甫汗未必会管”,刘好古的声音充满自信。 见他如此自信,苏勒坦下定了决心,“好吧,我这就面见额祈葛,将您的计策说于他听”。 诺木达莱听了苏勒坦转述的妙策,开心地胡须飞扬,“儿啊,当初为父问你为何执意要拜那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为师,你说他胸中有邱壑,可为诸葛孔明。如今看,此人还真是我辉特部的诸葛孔明呢”。 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墨尔根特木纳、古扬、塔本台五台吉联兵三万去追拜巴噶斯汗,誓要让他将侵占的青台什的遗产还回。 拜巴噶斯领兵刚至锡尔河西岸,忽听身后喊杀声震天,数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 他知道今天的事无法善了,一边令部下结车阵御敌,一边派人去科布多向自己的好兄弟、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求援。 茫茫的科布多草原,又一茬的青草长出来了!准噶尔的珲台吉哈喇忽喇惬意地在自己的领地上策马奔腾。他正处于顺风的时候,自从和托辉特部的硕垒乌巴什被杀后,他不仅夺回了科布多,还征服了阿巴坎河至叶尼塞河流域的吉尔吉斯人。虽然准噶尔人在与喀尔喀的战争中损失极大,但只要有了充足的牧场,人口和牲畜就会像青草一样,迅速地长出来。“额祈葛,和硕特部发生了内战,拜巴噶斯汗向您求援”,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长子巴图尔带来了拜巴噶斯的求援信。 “呵呵,堂堂卫拉特汗也有求我准噶尔的一天”,哈喇忽喇得急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传令下去,立即集结兵马随我救援拜巴噶斯汗”。 “父汗,这是他们和硕特人内部的事,您何苦为那拜巴噶斯汗而战?”巴图尔不解地问。 “我可不是为了拜巴噶斯,而是为咱们准噶尔。此战过后,和硕特将不再是从前的和硕特,而准噶尔也不再是从前的准噶尔。哈哈哈!”哈喇忽喇得意地大笑。 准噶尔军队打着救援大汗的名义,侵占了大量和硕特人的牧场,掠夺走大量的牲畜。行进至锡尔河流域时,哈喇忽喇遇到了同样得知消息、赶来救援的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两人合兵一处,兵力达到了两万多人。 此刻,被五台吉联军包围的拜巴噶斯汗已到了最危险的关头。虽然他的卫士军极其精锐,可毕竟人数太少,寡不敌众。 敏罕诺颜(千户长)阿古拉取出一枝破甲箭,觑准敌人射去,敌方的一名札温诺颜(百户长)应声落马。他顾不得高兴,手探向背后的箭囊,空空如也,箭射完了。 卫拉特蒙古依然保留着蒙元时期的军制。蒙古宗王领兵,下设土绵诺颜(万户长)、敏罕诺颜(千户长)、札温诺颜(百户长)、塔宾诺颜(五十户长)、那儿班诺颜(十户长)诸将。若是大汗亲征,除了各诺颜的军队,还有大汗的直属亲军怯薛军,编为万户,设万户长统率,下设宿卫千户、箭筒士千户和散班千户,各有千户长。分为四班,每番三昼夜,轮番入值护卫大汗,又称四怯薛太官或四怯薛长。 阿古拉是拜巴噶斯汗的库图齐纳尔(主管首领设营事务的官员),负责大汗的安全。血战了一个月,他的箭已射完,见冲入阵中的敌人越来越多,知道阵破之时近在眼前。跌跌撞撞地来到拜巴噶斯身边,“大汗,事急矣!请您赶紧突围,奴才殿后”。 身为枭雄,拜巴噶斯知道不能犹豫,点点头,率亲卫冲出敌阵,阿古拉紧随其后,拼死阻拦追兵。 “大哥帐下的这位库图齐纳尔倒是个勇士”,昆都仑乌巴什对阿古拉的武勇赞叹不已,吩咐左右,“射死他!” 乱箭齐发,阿古拉被射成了刺猬,一缕忠魂散落于战场。 “抓住拜巴噶斯,赏金千两”,诺尔卫征楚库尔怒吼道。打蛇不死,必被蛇咬,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走这位卫拉特汗。 凄凄惨惨戚戚,好不容易逃过锡尔河,拜巴噶斯身边只剩百骑,风光无限的卫拉特大汗,竟如丧家之犬,真正是欲哭无泪。 来不及伤心,追兵又到了,领头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昆都仑乌巴什。 拜巴噶斯叹了口气,谓亲卫曰:“我乃堂堂大汗,不可受被俘之辱,唯有自刎。尔等提我头出降,敌人必不会为难尔等”。 “我等皆发过誓效忠大汗,今日愿追随大汗而去”,左右皆萌出死志。 天无绝人之路,达莱台什和哈喇忽喇的援军到了。突如其来的援军杀了五台吉一个措手不及,军阵被迅速冲乱。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墨尔根特木纳、古扬、塔本台约束不住自己的部下,不得不乱荒而逃。 在两位老兄弟达莱台什和哈喇忽喇的护卫下,拜巴噶斯终于逃回了乌鲁木齐。堂堂卫拉特的大汗,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逃回本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兵马,誓要与叛军血战到底。 (本章完) 第27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27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鄂毕草原杜尔伯特的王帐内,两个人正在密谈。一个自然是此间的主人达莱台什,另一个则是喀尔喀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的二弟杭图岱,他带来了谋求喀尔喀与卫拉特和平共处的愿望。 这其实也是喀尔喀盟主札萨克图汗素巴弟的意思,南边的两大势力林丹汗和金国对喀尔喀的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那金国,十分霸道,不仅要求他们进“九白之贡”,还要求他们断绝与林丹汗的来往。这引起了素巴弟的警觉,为了专心对付金国,他密令俄木布额尔德尼谋求与卫拉特的和平。 俄木布额尔德尼其实早就想和谈了,自从父亲硕垒乌巴什战死后,和托辉特部的生存态势开始恶化。不仅面临南边两大势力的威胁,北边的斡罗斯人也露出了獠牙,一再逼迫和托辉特部加入沙俄国籍,刚刚被征服的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尔吉斯人又趁机反叛。焦头烂额之下,他派自己的二弟杭图岱去杜尔伯特部与达莱台什好好谈一谈。本来和谈的对象应该是卫拉特汗拜巴噶斯,可和硕特人正在内战中,拜巴噶斯忙不过来。 作为老练的政治家,达莱台什敏锐地意识到和硕特内战之后,准噶尔人的势力会大增。他们与和托辉特部接壤,若是和托辉特部被彻底击败,只会进一步增加准噶尔人的势力,倒不如留着他们牵制准噶尔人。 “一百多年了,卫拉特与喀尔喀之间流的血已经够多,都是苍狼白鹿的子孙,何必你死我活?是时候结束战争、和平共处了”,达莱台什叹了口气,郑重地朝杭图岱说道:“请您回去告诉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从今日起,我杜尔伯特部绝不与和托辉特部为敌。若违此誓,人神共愤!” 蒙古人的誓言比黄金还珍贵,见达莱台什发誓,杭图岱也郑重起誓,托辉特部绝不和杜尔伯特部交战。 两大强部在私底下的盟约为卫拉特蒙古和喀尔喀蒙古带来了暂时的和平。 而此刻,南边出大事了! 战无不胜的金国皇帝努尔哈赤,居然在一座叫宁远的小城前碰了壁,不仅没攻下宁远城,反而损兵折将。战败后,他悒郁疽发,怨恨内喀尔喀五部阴助明朝,派兵再次讨伐内喀尔喀。内喀尔喀首领卓里克图败走西拉木伦河投奔林丹汗,林丹汗却严厉责备其对自己不忠,趁机吞并了他的余部。 1626年8月,努尔哈赤在羞愤中病死,皇太极继承后金汗位,刚即位便第三次讨伐内喀尔喀。短视的林丹汗不仅不救内喀尔喀,反而趁火打劫,攻击其残部,“服从者养之,拒敌者被杀”。内喀尔喀五部在后金和林丹汗的夹击下土崩瓦解,只剩下巴林部和扎鲁特部归顺金国。没有了内喀尔喀作为屏障,林丹汗只能直面金国的兵锋。 南边真的出大事了! 大金国皇帝努尔哈赤刚死不过一年,大明朝的天启帝也驾崩了,崇祯帝继承大统。这是位极有手腕的君主,刚上任就将权倾朝野的魏公公收拾了,然后任命东林的一帮大儒治国,出现了众正盈朝的喜人局面。大明的士子们奔走欢呼,等待着圣天子振兴天朝。 南边的事再大,吹皱一池春水,干我何事?北边卫拉特诸部混战,又与我何干? 辉特部的大台吉诺木达莱听了儿子的建议,口头上支持拜巴噶斯汗,却不肯出一兵一卒参战,而是派兵巡视边境,收容和硕特难民壮大自身实力。不过,因为辉特部势力弱小,投奔辉特部的和硕特难民并不多,内战爆发两年了,总共也只收容了三百多户,大多数难民都投奔了准噶尔部和杜尔伯特部。诺木达莱并不介意,他关心的是南边的叶尔羌汗国,那里才是他扩张的重点。一开始他不敢轻易出动,怕大军南下之际,会有别的部落趁虚攻打自己的老巢。直到看见这两年,卫拉特四大部你打我、我打你,杀得血流成河,再无余力和心思骚扰自己,他才放了心,准备南征。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南来北往的商队带来了一个令他喜不自胜的消息:叶尔羌最大的割据势力、占据吐鲁番称汗的阿不杜热依木死了。这可是位枭雄!割据吐鲁番称汗,不买叶尔羌汗庭的帐,前后几任叶尔羌汗王都奈何不了他。有此人在,吐鲁番就是铁板一块,不好下手。如今此人已死,取之易耳! 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诺木达莱动手之前,详细向商人们询问了吐鲁番的情况。得知阿不杜热依木死后,其长子阿不杜拉哈继位。此人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刚刚继位,人心不稳,几个弟弟都不服他。而且此人目前并不在吐鲁番城,驻扎在吐鲁番东南的柳城一带。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诺木达莱下令南征。如今他的本部拥有三千八百户牧民,加上前些年抓来的一万一千叶尔羌农民和工匠,总人口达到三万,全民皆兵,最多可以动员八千士兵。此外,南边的两个小诺颜;阿勒达尔和硕奇、额尔克台吉,一向忠于自己,他俩共有千余户属民,最多可动员一千七百名士兵。 诺木达莱计划带六千七百士兵出征,留下三千士兵交给儿子苏勒坦和心腹铁钼尔、巴尔思统率,驻守鹰娑川、小裕勒都斯二城,以防不测。不是担心外敌入侵,而是担心辉特的四大割据势力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鄂罗哩克和硕奇、纳木占会在自己出征时搞事情。这些人中,他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两个弟弟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 出征的日子到了,密密麻麻的辉特大军排成了一条壮观的长蛇。 “儿祝愿额祈葛凯旋而归”,十一岁的苏勒坦领着铁钼尔、巴尔思诸将为父亲送行。 诺木达莱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儿子,“我走后,鹰娑川、小裕勒都斯二城便交给尔了。尤其是鹰娑川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乃我辉特部的根本之地。尔须守好此城,不得懈怠”。 “额祈葛放心,您走后,儿定多派哨探、坚守城池,不让歹人有机可乘!”苏勒坦郑重地回答。 “嗯,若是尔的两个叔父带兵来,万不可让其入城”,诺木达莱又叮嘱了一句。 “额祈葛放心,叔父们若敢带兵来,儿便和他们兵戎相见!”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让诺木达莱放下了心,杀气腾腾地率领六千七百勇士南下拓土。 (本章完) 第28章 吐鲁番与哈密卫(上) 第28章 吐鲁番与哈密卫(上) 茫茫的吐鲁番瀚海沙漠西边,有小城名柳城,柳城之北则是大名鼎鼎的火焰山。 年轻的阿不杜拉哈王子勒马于茫茫瀚海,举目远眺,目光深邃,一双剑眉扬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驾~驾~驾~吁!” 几骑飞驰而至,为首一将,虎背熊腰、相貌狰狞,乃是他的心腹、火州守将曼苏尔伯克。 叶尔羌是回鹘(维吾尔)人建立的国家,该国官制,官吏统称为“伯克”,大大小小的伯克有三十多种。最高的为一省总督,称阿奇木伯克;协理其办事的称伊沙噶伯克或伊什罕伯克;管理地亩粮赋的称噶匝纳齐伯克;管理匠役营造的称讷克布伯克;管理水利的称密喇布伯克;管理集市贸易的称巴匝尔伯克;办理一切刑名诉讼的称哈子伯克等等。 一见阿不杜拉哈王子,曼苏尔伯克忙下马施礼,“大汗,刚得到消息,三王子、四王子、小王子的部下在吐鲁番城打起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看来我回吐鲁番的时机就要成熟了!”阿不杜拉哈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是阿不杜热依木汗的长子,吐鲁番最骁勇的王子。原先奉父命任叉力失阿奇木伯克(总督),镇守吐鲁番西部边疆。后来东边的哈密王木罕买提夏蠢蠢欲动,父亲便派他移驻柳城,威慑哈密。 他来到柳城后,准备大干一番,在瀚海沙漠内的必残、赤亭绿洲屯积物资,在黑风川积粮屯兵,誓要征服哈密。 不料,大军未动,老父亲便因病去世。在部下的拥戴之下,他在柳城宣布继位。由于父亲死得太突然,留在吐鲁番城的三王子伊卜喇伊木、四王子巴拜、小王子伊斯玛依勒各有部众,互相争立。 部下劝阿不杜拉哈尽快返回吐鲁番城,可睿智的王子觉得过早地返回吐鲁番城,只会陷入和众兄弟的混战中,倒不如按兵不动,等弟弟们收拾不住局面,自己再返回主持大局。 果然,三弟、四弟、小弟分别占据了吐鲁番的东城、北城、西城。谁也不服谁,大打出手。 “大汗,我等现在返回吐鲁番城吗?”曼苏尔伯克恭敬地问。 “不,曼苏尔,再等等,等大臣们求我回去”,阿不杜拉哈微笑着说。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又过了一个月,三位王子在城内互相征伐,却谁也消灭不了谁。曾经繁华富裕的吐鲁番城,变得满目疮痍。阿不杜热依木汗时代的老臣们坐不住了,他们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强而有力的人出面主持大局,结束这乱糟糟的局面。老臣们想起了老汗王的长子阿不杜拉哈,纷纷给他写信,请求他回吐鲁番城主持国政。 收到这些老臣的信,阿不杜拉哈呵呵一笑,亲率五千士兵返回吐鲁番城。临行前,他唤来二弟苏里唐,这是他同父同母的胞弟、最信任的手足,“二弟,我要回去主持大局,柳城一带的防御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三千兵马,务必守住柳城,防止那哈密王木罕买提夏兴兵来犯”。“兄长放心,有小弟在,就有柳城在”,苏里唐拍着胸脯保证。 “嗯”,阿不杜拉哈点点头,不再多说,率军疾疾乎西行。 美丽的哈密城,盛产“穹窿”瓜和美丽的姑娘。 这里原先是大明的哈密卫,位于古丝绸之路枢纽,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丝绸之路是中华与西域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贸易商路,也被称为“金路”。明人以为,“惟今所谓哈密、齐勤、蒙古、罕都、安定、鄂端察逊皆前代中国之边境,所谓敦煌、酒泉、伊吾之故地,洪武、永乐中因其土酋内附立以为卫,其地处吾近边,薄于北部,不可概以外国视之”。 雄才大略的大明洪武皇帝逼降蒙元宗室哈密王兀纳失里等,设安定、罕东等卫镇慑哈密地区,“太祖既定畏兀儿地,置安定等卫,渐逼哈密”。太祖的努力在成祖时结出硕果,永乐大帝设哈密卫,“使为西域襟喉,凡夷使入贡者,悉令哈密译语以闻”。史称“登坛斩楼兰,传檄收哈密。功成勒天山,关河置津驿”。 然而,大明对哈密的管辖,主要是羁縻性质,哈密的实权掌握在当地大大小小的土王手中。至隆庆四年,叶尔羌的汗王征服了哈密的七个土王,哈密遂成为叶尔羌的属地,大明的哈密卫成了历史名词。 眉毛像弯月、眼睛大又圆,跳起舞来杨柳依依,畏兀儿的姑娘真的很美!再加上甜甜的葡萄干和“穹窿”瓜,哈密王木罕买提夏的心儿醉了。 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血统也高贵,是成吉思汗的第七世孙、察合台汗王秃黑鲁帖木儿的后裔。1605年,他率一千多士兵进入哈密,为了获得当地畏兀儿人的支持,自称是来自阿拉伯的圣裔。这其实是为加强自己的威望而编造的谎言,就如同汉人做了皇帝后常常会编造自己出生时的祥瑞以证明自己是天之所命一样,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在当地畏兀儿人的支持下,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 木罕买提夏是个狠人,做了哈密王后,连老祖宗成吉思汗都不认了,命人在王府镌刻了一块石碑,上书“穆罕默德的圣裔”七个大字,还称自己的家族是有着高贵血统的“白骨头”,非王族的人都是“黑骨头”。为了维护神圣不可侵犯的血统,规定王族不得与“黑骨头”通婚。 正应了那句话:心肠不狠、江山不稳。 哈密王正在吃瓜欣赏歌舞,亲家白山派和卓玉素甫走入了大殿。 哈密和喀什噶尔信奉的是白山派,和信奉黑山派的叶尔羌、吐鲁番等地格格不入。其实,黑山派和白山派都属于苏菲派中的纳克什班底教派,经义大同小异,区别就在于支持黑山派的多是吉尔吉斯人、着黑衣黑帽,支持白山派的多是哈萨克人、着白衣白帽而已。木罕买提夏与玉素甫不仅是政治盟友,还是亲家。木罕买提夏的女儿和玉素甫的儿子伊达雅图勒(后世的阿帕克和卓)订有娃娃亲。 “殿下,刚得到消息,阿不杜拉哈率军返回吐鲁番城了。如今阿不杜热依木汗已死,诸子争立、内乱已生,您何不率军夺取吐鲁番,将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从黑山派手中解救出来?”玉素甫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诱惑。 圣战不圣战的无所谓,关键是“美丽富饶”四个字打动了木罕买提夏。他率领一万哈密军,气势汹汹往吐鲁番杀去。哈密的甜瓜、吐鲁番的葡萄,伟大的哈密王都想要! (本章完) 第29章 吐鲁番与哈密卫(中) 第29章 吐鲁番与哈密卫(中) 人马上万,无边无际,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木罕买提夏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敌人的主力已经西撤,柳城一带的守军不过三千,自己的军队数倍于敌,岂有不胜之理? “报,额贝都拉王子已攻下赤亭,正向必残城前进”,前方传来了捷报,他的长子额贝都拉率领的两千前锋,攻下了瀚海沙漠外围的赤亭绿洲。 “很好,告诉额贝都拉,继续前进;传令各部,加快行军速度,五日内必须赶到必残城”,木罕买提夏坐在神俊的黄骠马上,意气风发地下令。 “卟哧”,跨下的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仿佛在为主人喝彩。 军令如山,一队接一队的哈密军加快了行进的步伐。这支军队主要来自于三个种族:哈密附近的畏兀儿族、嘉峪关以西靠近大明边境的回回族、哈刺灰族,其中哈刺灰族是蒙古人的一支。 因为地处丝绸之路的枢纽,商业发达,哈密人的生活比较富裕。人一富便惜命,所以哈密军的战斗力并不强。对此,明人许进撰写的《平番始末》这样记载:“哈密之人凡三种:曰回回,曰畏兀儿,曰哈刺灰,皆务耕织,不尚战斗,国殷富”。 摆在哈密军前面的一大困难是茫茫无边的瀚海沙漠,不妨事,作为本地人,他们早已习惯了穿越沙漠。只了四天多的时间,便来到了必残城下。 提及必残,几乎无人知晓,可若说楼兰,却是无人不知。此城本名“楼兰”;公元前77年,汉立尉屠耆为王,改楼兰为“鄯善”;明正统年间并入吐鲁番,改称“必残”。 千百年的时间,茫茫沙海不住地侵蚀,原先的楼兰古城,早已成为遗迹。现在的必残城,是在遗址附近重建的一座小城而已。 吐鲁番王子苏里唐领军两千驻守于此,此处乃瀚海沙漠的咽喉要地,丢了此处,敌人便可长驱直入。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刚接到军报,赤亭绿洲失守了,一百守军被敌人围歼。有消息说,敌人的数量极多,数倍于己。 “嗷~嗷~嗷~” 一队骑兵驰至城下,耀武扬威地炫耀着军威。 见部下如此武勇,哈密的额贝都拉王子心情极为愉悦,暗自思忖:我奉命为全军先锋,所向披靡,攻下吐鲁番后,不知父王会如何赏赐我? “可恶!” 敌人如此嚣张,激怒了城墙上的苏里唐王子,虎目圆睁,眉宇间绽放出一条黑线。 “殿下,敌众我寡,若不挫其锐气,此城难守。末将愿出城迎战!”部下骁将虎伯峰大呼。 “虎伯峰伯克,你率千骑出城迎敌,我率五百骑侧击敌军,此战必胜!”苏里唐王子沉着地下达了军令。 哈密军将领艾则孜骑在马上洋洋得意,他的部下叫骂了半天,楞没有一个守军敢出战。哼,真是一群废物!他取出背后的大斧,在马上耍了个式,炫耀武力。大斧很沉,于他却如小孩的玩具。他的名字在回鹘语中意为“有力量的”,自然有把子力气,耍得动大斧。 厚重的城门开了,一队铁骑驰出。为首之人骑术精湛,几个闪跃,便纵至艾则孜马前。 那将穿着火红的铠甲,似一团火。手中拎着一杆大枪,好奇怪的枪,枪尖下装有一个铁疙瘩,似枪又似锤。没错,大铁锤枪! 虎伯峰不说话,迎面一锤砸下。艾则孜只挡了一招,便觉虎口生疼,大斧几乎脱手。 好可怕的力气! 还没等他喘口气,对方改砸为刺,大铁锤枪毒蛇吐信,正中咽喉。艾则孜的目光失去神采,大斧落地。虎伯峰却毫不在意,这辈子杀得人多了,多屠一个又如何? “吼~” 咆哮连连,这一刻,他化作了大魔神,电光火石之间,连杀十余人。 将是兵的胆,他敢战,部下便皆敢战,舍生忘死,直扑哈密军的将旗。 额贝都拉王子心里一寒,下令结阵而战,企图利用数量优势,消灭敌人。 然而,哈密军人数虽多,却没有吐鲁番军战力强,又远来疲弊,居然奈何不了守军,双方战成平手。 苏里唐王子率五百骑,偷偷打开东门,绕路杀来。猝不及防下,哈密军以为吐鲁番军主力赶回,阵角大乱,四散奔逃。 两军交战,一方如果逃了,便是将后背留给敌人,再无还手之力,故撤退造成的伤亡往往大于进攻。 “亚夏(回鹘语:万岁)~亚夏~亚夏~” 吐鲁番军高呼着“亚夏”,追着敌人的后背,将他们刺倒、砍倒、射倒。 额贝都拉王子败了,两千先锋,伤亡过半。收拢败兵,准备迎接父王的雷霆。 木罕买提夏却并没有动怒,只是默默地准备兵马再战。他的军中有四门火炮,三百火铳手。明日,定要让守军尝尝火器之威! 四门火炮来自于大明,都是重炮,虽然没有撒马尔罕、布哈拉等中亚城巿制造的火炮轻便易携带,攻城却是把好手。重不怕,可以用骆驼拉。他相信,小小的必残城墙挨不了几炮。 然后,敌人并未守城,苏里唐王子选择了主动进攻,率领一千八百骑向哈密军发起决死冲锋。 锋矢阵,猛将虎伯峰为箭头,苏里唐王子亲自充当箭身,射向哈密军的王旗。 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木罕买提夏慌了,玩政治,他是高手;打仗,他缺了点搏命的勇气。眼见吐鲁番军越冲越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截,王旗也相应后退了一小截。 仅仅只后退了一点点,军心便乱了。麾下的哈刺灰族将领阿巴火者第一个率军奔逃,他的部下都是蒙古血统,为畏兀儿人打仗主要是为了战利品,打顺风仗抢劫可以,拼老命不可以! 他这一逃,各部军心不稳,有人跟着哈刺灰人一起逃。开始只是涓涓细流,慢慢汇成汪洋大海。 “败了~败了~” 哈刺灰、畏兀儿、回回各部的败兵惊呼着“败了”,拼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木罕买提夏不废话,拨马便逃。要想做王,前提是先保住命。命都没了,哪来的王道汤汤? 哈密王逃得太快,苏里唐王子追之不及,可他依然有大收获,不仅歼灭了三千多敌人,还俘获了四门没来得及放一炮的重炮。 (本章完) 第30章 吐鲁番与哈密卫(下) 第30章 吐鲁番与哈密卫(下) “大汗,吐鲁番城到了”,曼苏尔伯克恭敬地朝阿不杜拉哈王子禀告,似乎嗅到了战火的气息,他的神态凝重,手紧紧地握着刀把。 “是嘛?我仿佛闻到了葡萄的味道”,年轻的王子幽默地说,神态从容,水波不兴。 顿时,曼苏尔浑身生出无穷的信心和力量,略带着急地请示:“大汗,现在进城吗?” “不急,吐鲁番的大汗入城,怎可无人迎接?”阿不杜拉哈王子似笑非笑。 很快,城里走出百余欢迎的人群,身上都穿着官袍。为首之人乃是先汗时期的老臣阿齐木伯克艾尼瓦尔。 老人家已经年近七十,拄着竹杖,颤颤巍巍,一见阿不杜拉哈,神色便激动起来,“请大汗入城主持大局!” “大汗?孤德薄,不敢登这汗位。此番回来,只想祭拜父汗,于愿足矣!”阿不杜拉哈的眼眶红了,铁打的汉子也流出了眼泪,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权力这东西很奇怪,你越说不想要,别人便越是要给你权。 “殿下,当今世上只有您有能力解除吐鲁番的乱局,为了天下苍生,请入城继承汗位,万勿推辞!”艾尼瓦尔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 “是啊,真主在上,只有殿下您才是吐鲁番的主人,请随我等入城继承汗位”,另一位阿不杜热依木汗时代的老臣、伊沙噶伯克萨迪克也跪下请求。 “请殿下入城继承汗位”,欢迎的人群纷纷跪下。他们的感情是真挚的,这些日子吐鲁番城被三位王子的部下祸害惨了,兵老爷们可不管你是哪级伯克、多大的官,想抢便抢,若敢不从,便吃一刀。他们迫切地希望有个强有力的人物结束乱世。 于是,百官簇拥着阿不杜拉哈王子往王宫而去。他软弱无力地挣扎着,“不情愿”地为众所拥、登上了汗王宝座。 虽然文武百官、各地的异密(部族领袖)都承认他这个大汗,可那三个有兵权的弟弟却没来朝觐。 吐鲁番北城,四王子巴拜的军营,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巴拜浑身戎装,披甲执刃,屹立在营门口,身后跟着精锐的卫士。 “老四,伱这是干什么?刚刚没有了父亲,又想失去兄长吗?” 一声大喝,阿不杜拉哈汗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带兵,只带了忠心耿耿的曼苏尔伯克一人。 三位王子中,四王子巴拜与他的关系最好,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和同父同母的兄弟没什么两样。所以,他首先来到了巴拜的军营,不带一兵一卒。这是一场赌博,赌对了,汗位稳固;赌错了,乱刀分尸。 他赌对了。见长兄孤身而来,巴拜很感动,以往兄弟情深的一幕幕画面浮现在脑海。其实,自从长兄被重臣们拥立为汗的消息传来,巴拜便知自己已经不再有继承汗位的机会。如果长兄死在自己营中,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便宜了其他兄弟。 “兄长!”巴拜忽然抱着阿不杜拉哈汗放声大哭,阿不杜拉哈汗也紧紧拥着他泪流满面。这一哭,兄弟俩再无隔阂。 许久,巴拜朝阿不杜拉哈汗跪倒,“请兄长,不,请大汗随我入营,收编军队”。 “老四,你的部下仍归你统率,我任命你为哈密阿齐木伯克,替我将哈密王木罕买提夏的人头取来”。 “是,大汗!” 收伏了四弟巴拜后,阿不杜拉哈汗带着自己的五千兵马并巴拜的两千五百兵马,包围了自己最小的弟弟伊斯玛依勒的军营。 小王子伊斯玛依勒只有两千部下,从小受父兄庇护,胆子并不大。一见两位兄长那漫山遍野的大军,小王子怂了,二话不说,当即指天为誓效忠阿不杜拉哈汗。 “小弟,你我兄弟今后当同舟共济,振兴吐鲁番,决不可手足相残!否则父汗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安?”阿不杜拉哈汗搂着伊斯玛依勒,一如搂着巴拜一般,痛哭流涕。 三王子伊卜喇伊木是个硬茬,他是将才,治军严明,麾下的三千五百将士只听他一人调遣。阿不杜拉哈汗与巴拜、伊斯玛依勒合兵一处,将其包围。其竟丝毫不惧,有条不紊地据营而守。 打倒是可以打,可这样会大伤吐鲁番的元气,阿不杜拉哈汗不肯为,派出艾尼瓦尔、萨迪克两位老臣与他谈判。 很快,两位老人家返回,带出了伊卜喇伊木的条件:“三殿下说,他想做吐鲁番的阿齐木伯克”。 一听他居然想做吐鲁番总督,阿不杜拉哈汗眉头一皱,三弟若是做了吐鲁番阿齐木伯克,文武百官是听朕这个大汗的,还是听他这个阿齐木伯克的? “大汗,老臣以为您不妨先应允下来,等君臣名义确定后,再令三殿下以阿齐木伯克之名,去边关镇守便是”,人老成精的艾尼瓦尔劝道。 阿不杜拉哈汗沉吟再三,终于缓缓点头,提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道:“三弟可为吐鲁番阿齐木伯克”。 见了这小纸条,伊卜喇伊木高高兴兴地从营中出来,迎接兄长。 仍是似曾相识的一幕,阿不杜拉哈汗抱自己的三弟,好一阵痛哭。 不费一兵一卒,便成功搞定了三个弟弟、名正言顺地做了吐鲁番的大汗,阿不杜拉哈汗的心中是喜悦的;更让他开心的是,收编弟弟们的部下后,他的手下有了一万三千军队,实力大增;真主真的对他很好,二弟苏里唐从必残城传来消息,吐鲁番军在必残城下击败了哈密王木罕买提夏的一万大军。此战,歼敌四千,俘获辎重无数,己方仅伤亡了三百多人,更重要的是灭了哈密军的胆气,确保了东部边疆未来数年内的和平。 一想到这个木罕买提夏,阿不杜拉哈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年他的父亲阿不杜热依木汗率军降伏了哈密地区的七个小国,虽然只是名义上的降伏,让这些土邦象征性缴些税而已,也是了不起的胜利。结果,这木罕买提夏去了哈密,明明姓孛儿只斤,却非说自己是什么圣裔,收伏了哈密七国。自打此人做了哈密王后,就不再向吐鲁番缴税了。可恶之极,朕誓杀之! 阿不杜拉哈汗正咬牙切齿地恨着木罕买提夏,西边传来了晴天霹雳:卫拉特蒙古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领兵南侵,攻下了叉力失和铁门关。 (本章完) 第31章 台吉南征胆气豪 第31章 台吉南征胆气豪 诺木达莱率领六千七百勇士由小裕勒都斯出发,翻跃博脱秃山,来到了博斯腾湖西侧的叉力失城外。这一次选择的南征路线与上一次不同,誓要将这座重镇拿下。 他将人马埋伏于城外的森林中,派人装扮成商旅探听消息。得知叉力失的总督原是吐鲁番阿不杜拉哈王子,阿不杜拉哈奉命移驻柳城后带走了五千精兵,如今城内只有一千两百老弱杂兵。虽然如此,此处乃吐鲁番西部重镇,城池坚固,城头还有三门青铜炮,并不好打。 “大台吉,我二人的鄂托克离叉力失较近,熟知本地人情,愿化装成商人,诈取此城”,阿勒达尔和硕奇、额尔克台吉齐声说道。这两位是辉特部的小诺颜,势力弱小,只能依附辉特本部才能生存,因而对诺木达莱颇为忠心。此番南征,诺木达莱命二人率一千五百部属为先锋。 “如此甚好,只是须小心行事”,诺木达莱嘱咐道。 清晨的风吹得人脸生疼,艾尼却早已习惯。“艾尼”这名字,在回鹘语中意为:富有的。他也的确很有钱,出身于一个富有的大贵族家庭,后来找门路攀附上阿不杜拉哈王子。王子去柳城时,任其为叉力失伊什罕伯克,镇守这座边疆重镇。 此人也算敬业,上任以来日日去城墙巡视,不敢懈怠。今儿一大早,又带着十几个亲卫上了城。 和往常一样,络绎不绝的商旅挤满了城门,巴匝尔伯克(收税官)带着几个兵丁,不慌不忙地登记着物资,收着城门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金路便吃这条路。这是个瘦子,极其精明,能多收绝不少收,想逃他的税极难。 艾尼微笑着瞅了他一眼,那意思:我那一份儿别忘了;对方还之以同样暧昧的眼神,那意思:放心吧,兄弟,有财大家一起发。 一切是多么美好!感谢这条金路,养肥了无数官员。 “让一让,让一让,大人,请行个方便”,一个珠光宝气、浑身肥肉的大胖子挤上前去,递给巴匝尔伯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他的身后跟着两三百赶着大车的伙计,显见是哪家大商号的掌柜。 巴匝尔伯克打开钱袋一看,金子!居然是一袋亮闪闪的金子!虽然内心十分满意,却将脸一板,“你们是哪来的商队呀?不会携带有违禁品吧?” 说完努了努嘴,身后的兵丁会意地去大车上胡搜乱搜起来,有人甚至用长枪在货物上捅来捅去。 “还请大人通融”,大胖子显然是懂规矩的,赶紧又掏出一个稍小些的钱袋。 巴匝尔伯克放在手中掂了掂,估计从对方那里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终于松了口:“进城吧”。 “多谢您咧”,大胖子弯腰称谢,呼喝着伙计推车入城。 最后一辆车入城时出现状况,车轱辘损坏,堵塞了城门。 “怎么回事?快把车移开”,巴匝尔伯克怒吼道。 “马上,马上”,大胖子忙不迭地赔礼,忽然从车底下取出一把大刀,兜头便是一刀。巴匝尔伯克的头飞了出去,悬在半空,脸上保留着惊惶的表情。伙计们也纷纷从车上取出暗藏的兵器,杀散守军,控制城门。哪里是什么商队,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呜~呜~呜~” 嘹亮的号角吹响,蒙古军由城门蜂拥而入。 “别慌,不过是一伙毛贼,给我顶住”,艾尼伯克呼唤部下抵抗。却发现跟随自己的只有十几个亲卫,精兵大多被阿不杜拉哈王子带往柳城,守城的多是老弱,哪有与敌人拼命的勇气? 那大胖子冲到艾尼跟前,一刀将其劈倒,摆了个风骚的姿势:“辉特台吉额尔克斩敌将于此”。 偷袭很顺利,蒙古军以二十余人的伤亡,歼敌千人,光俘虏就抓了七百。 诺木达莱正在欣赏自己的战果,火器营千户西日莫喜滋滋地走来,“大台吉,奴才在城头发现了三门青铜炮”。 这些年,辉特部韬光养晦,经济实力增强不少。诺木达莱命人从撒马尔罕买了两门炮、两百多支火枪,自己的军器厂也生产了一百多支土铳,组建了一支四百人的铳营。“呵呵,你呀,一见大炮就迈不开腿,这样吧,把炮从城墙上拆下来,再成立一个炮营,攻城时用得上”,诺木达莱笑骂道。 兵贵神速,久经沙场的诺木达莱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在叉力失休整了一天,便渡过海都河往铁门关杀来。 铁门关只有三百守军,却是座石城,十分坚固。 “大台吉,城小却坚,硬攻恐伤儿郎性命,何不令俘虏攻城?”巴图和坦献上一计。 诺木达莱点点头,命千户脱里领兵逼迫降兵攻城。 五门青铜炮对铁门关进行齐射,却只在坚固的城墙上留下些许痕迹,雄关依然雄立。 “攻城!”诺木达莱大吼,中军旗鼓忙升起号旗。 脱里率八百士兵,驱赶俘虏攻城,胆敢后退,便乱刀砍死或乱箭射死。 七百俘虏手持刀盾,扛着长梯往城墙走去。一开始他们并不想与自己人为敌,可城上的铳弹、箭矢却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射倒。这是战争,只有攻城方和守城方,没有什么自己人。想退,身后又有蒙古人的督战队。 要活命,便只有攻上城去。 “嗷~嗷~嗷~” 俘虏们被激发出求生本能,疯狂地顺着梯子往城头攀登。 蒙古弓手开始攒射,掩护俘虏攻城。 诺木达莱镇定地观察这场攻城战,人死了一队又一队,眉宇间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 忽然,一名俘虏缘梯而上,几个箭步便扑上城,手中的长枪连挑带剌,片刻间便刺杀数人,在城上占据了一个小角。后面的人以他为轴心,不断地登上城来。 “咦?这俘虏倒是勇猛”,诺木达莱谈淡地说。 付出四百名俘虏、五十名蒙古勇士的伤亡后,辉特军终于攻下了铁门关。 登上关墙,诺木达莱连连感叹,“此关如此坚固,若不是那阿不杜拉哈带走了军队主力,还真不一定攻得下来!” 忽然,他记起了那个率先攻城的俘虏,喝令将人带过来。 虎背熊腰,好一名壮士! “壮士何名?原先在吐鲁番军中任何职呀?”诺木达莱亲切地问。他知道蒙古人少,要想巩固统治,必须利用好降军。 “末将,不,奴才名唤萨比尔,在吐鲁番军中只是一小卒”,那俘虏倒是光棍,双膝扑通一跪,直接自称起了奴才。 “哎呀,如此勇士居然只是一小卒,吐鲁番的汗王委实不会用人”,诺木达莱忙扶起他,温言抚慰,“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辉特部的百户长,那三百降兵,俱归伱统领”。 (本章完) 第32章 壮哉围猎大可汗 第32章 壮哉围猎大可汗 阿不杜拉哈汗刚继位便收到蒙古辉特部南下攻克叉力失和铁门关的消息,打吧,自己刚嗣位,内部并不稳固;不打吧,若让蒙古人在叉力失站稳脚跟,吐鲁番的西部便不再归自己所有。 “大汗,您的岳父阿布·哈迪现任库车阿齐木伯克,何不修书向他求援?”伊沙噶伯克萨迪克献上“妙策”。 库车总督阿布·哈迪是叶尔羌汗国北部的一个藩镇。此人颇会钻营,巴结上叶尔羌实权人物、黑山派和卓沙迪,当上了库车总督。上任以后,他见叶尔羌汗庭软弱,起了割据一方之心,对叶尔羌汗阳奉阴违;又见吐鲁番势大,与阿不杜热依木汗结了亲家,将女儿嫁于阿不杜拉哈王子。 阿不杜拉哈汗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岳父,叹了口气,“我会修书向岳父求援,可他老人家志大而胆怯,绝不敢发兵救援,靠他还不如靠我们自己”。 他令老臣艾尼瓦尔、萨迪克领兵两千,守卫吐鲁番城,自己率一万一千大军往叉力失杀来。这支军队人数虽多,却只有三千是他的嫡系,其他八千兵马俱是三个弟弟的部下。 对手是诺木达莱的六千多蒙古勇士,人数虽少却骁勇善战,而且内部稳固,人心很齐。 夜已深,决定生死的大战即将来临,阿不杜拉哈汗在营帐内辗转反侧,睡不着。 “大汗~”忽有人轻声呼唤。 阿不杜拉哈汗披衣而起,走出大帐,帐外贮立着心腹将领兀鲁和际。 他知道此人素有谋略,深夜而来,必有主张。问道:“将军深夜见朕,有何事?” “大汗,我军兵马虽多,却各怀鬼胎,若是时间拖长了,必然四分五裂。宜趁着初来的一股锐气,与敌速战!”兀鲁和际的声音很焦虑。 “嗯,此言甚嘉,明日朕当亲临战阵,与敌决战;将军为监军,无令而退后者,斩!”阿不杜拉哈汗下定了决心。 一缕阳光驱散了清晨的薄雾,雾散人现,两支大军列阵准备厮杀。 阿不杜拉哈汗以三王子伊卜喇伊木部三千五百兵马为左翼;四王子巴拜部两千五百兵马为右翼;自己和小王子伊斯玛依勒的五千兵马为中军。一阵连着一阵,阵形密集。 诺木达莱则令阿勒达尔、额尔克部一千五百骑为左翼;脱里、那苏图部一千五百骑为右翼。两翼布得疏,缓缓向外散开。自己亲率三千一百骑为中军,中军布得密。 “咚~咚~咚~” 催命的战鼓响起,声声急! “亚夏!”阿不杜拉哈汗呐喊着,一马当先,冲向辉特中军。他的勇气鼓舞了全军,右翼的巴拜、左翼的伊卜喇伊木皆闻鼓而进。不过,伊卜喇伊木喊杀得虽凶,行军的速度却慢,明显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见吐鲁番大汗亲自冲锋,诺木达莱眉头一皱,“我只道叶尔羌人孱弱,没想到也有如此英雄!” “射!” 令旗挥动,蒙古弓手开始抛射,马背上的民族,几乎个个善射。弓箭手的数量比吐鲁番军多很多。虽然吐鲁番有钱,军队披甲率高,密集的箭雨还是让几百名士兵失去了战力。 阿不杜拉哈汗头伏于马颈,纵马奔驰,视飞过的箭矢如无物。 数百骑跃过了他的王旗,将他甩在后面。那是曼苏尔伯克的五百部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岂有让大汗亲冒矢石之理?所以,曼苏尔伯克来了,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面。 “射!” 令旗再动,四百蒙古铳手列两排,支起了火铳。后排装药,前排齐射。连射三次、射翻百余骑后,上马返回大阵。 见敌人逼近,诺木达莱虎口张开,喊出两个字:“后退!”训练有素的蒙古骑兵排着狩猎时常用的阵形,拨马而退。他们娴熟地用双脚夹着马腹驭马,侧着身子向后射箭。 骑射!真正的骑射!这个年代,即使是号称“弓马天下无双”的金国八旗兵,大多数弓手也只能下马步射。而蒙古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几乎个个会骑射。 不断地有吐鲁番军被射倒。作为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他们的弓箭手数量比蒙古人少很多,会骑射的更少。表面上看,是他们追着蒙古人跑,实际上伤亡比蒙古人大得多。更糟糕的是,他们还有四千步兵,追逐中,步兵渐渐被甩开距离,人数优势不再。 追逐中,吐鲁番军的左右翼渐渐与中军汇合,阵形如锥,深深地锲向蒙古人。而蒙古中军继续奔驰,吸引对方前突;两翼则疏散开,悄悄包围前突的敌人骑兵。这是蒙古人围猎时的老法子,也是作战时常用的战术。不管是兽群还是敌人,陷入包围后,往往全军覆没。 兀鲁和际驰至阿不杜拉哈汗身旁,“大汗,敌人退而不乱,我军骑兵、步兵分离,小心有诈”。 “你说他们是诈败?” 阿不杜拉哈汗勒住马,仔细观察,忽然大惊失色,“撤!立即后撤!” 来不及了,蒙古军阵中传出苍凉的号角。 “掉转马头,列阵”,诺木达莱下达了军令。一队队辉特勇士回身列阵,摆出冲锋阵形。 “勇士们,跟随我的大纛前进”,诺木达莱大呼,跃马持刀率先往吐鲁番军杀去,后面自有人扛着他的帅旗。 见大台吉帅旗前移,辉特将士士气大振,“浩瑞~浩瑞~”的欢呼声响彻在叉力失草原。 中央的蒙古军反击,两翼的蒙古军侧击,吐鲁番军成了被围猎的野兽。 “嗖~嗖~嗖~” 诺木达莱预先布置在附近土坡上的五门青铜炮开始发威,炮弹在吐鲁番军中爆炸,一旦射中,便是人仰马翻。 这是猎人精心策划的陷阱,阿不杜拉哈汗和他的军队则成了猎物。 “大汗速退,末将断后”,危急时刻,曼苏尔伯克显现出对汗王的忠诚。 “曼苏尔,你要小心”,热泪涌上阿不杜拉哈汗的眼眶。他强忍着泪水,拼命地打马后撤。 曼苏尔伯克率数百骑冲向蒙古人,很快便被淹没在滚滚洪流中。 阿不杜拉哈汗领着残兵败将突围后,会合了己方的步兵,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蒙古骑兵再次追至。 失去斗志的吐鲁番军崩溃了,骑兵落荒而逃,将逃不掉的四千步兵留给敌人。 蒙古骑兵不慌不忙地追杀着四散奔逃的步兵,远的用箭,近的用刀枪。人是跑不过马的,有聪明的,跪地请降,便保住了命。 此战,蒙古军伤亡五百,杀死杀伤了三千敌人,俘虏三千。 诺木达莱将俘虏编为三个千人队,以辉特部将领达什、降将萨比尔、阿里木分别为千户长。 (本章完) 第33章 城下之盟究可哀 第33章 城下之盟究可哀 我来,我见,我征服! 大胜之后,诺木达莱一鼓作气,留下千余人镇守叉力失,亲率八千大军东征吐鲁番。充当先锋的是三千降兵,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他前进。 “大台吉,吐鲁番位于丝绸之路的咽喉,若是我们夺了此地,恐怕北面的和硕特人和南面的叶尔羌人都不肯善罢甘休。不如与吐鲁番人议和,让他们割让叉力失便好”,巴图和坦、那苏图等大臣皆劝他见好就收。 诺木达莱哈哈大笑,“吃多了会撑破肚皮,这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若想让吐鲁番人乖乖割地,必须对他们保持军事压力。放心吧,这只是一场旅行而已”。 的确像是一场旅行,阿不杜拉哈汗下令各地守军向吐鲁番城集结,周边的城镇已经没有多少驻军。蒙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昆迷失、苏巴失、托逊三座小城。 困兽犹斗,阿不杜拉哈汗集结各地守军,将吐鲁番城的青壮组织起来,终于又凑了一万士兵,不过多是些乌合之众。还好二弟苏里唐率军一千由柳城赶到,让他的心思稍定。默默地做着守城准备,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伊卜喇伊木、巴拜、伊斯玛依勒、艾尼瓦尔、萨迪克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大汗,事急矣,不如派人与蒙古人议和吧”。 “议和?” 阿不杜拉哈汗眉头一蹙,“再等等吧,我已派人去库车向岳父求援,等援兵到了以后再说”。 见他提起岳父库车总督阿布·哈迪,众人生出一丝侥幸,不再说话。 库车城,乃古龟兹国故地,早在隋唐时期就是“西域乐都”,素有“歌舞之乡”、“瓜果之乡”、“石窟之乡”的美名。 此刻,总督府内歌舞升平。六对俊俏的畏兀儿族青年男女随着旋律,跳起了“赛乃姆”。男子的舞姿矫健有力,女子的舞姿优美舒展,举手投足、辗转腾挪间,自有风味。 “赛乃姆”又称“赛兰木”,原是赛兰人的舞蹈。赛兰人由乌兹别克迁至天山一带后,这舞蹈便在叶尔羌汗国流行起来。 阿布·哈迪却看得索然无味,身为总督,这样的舞蹈见得多了。 “来人,去唤古丽苏如合来,我要看她跳舞”,他大呼道。 在回鹘语中,古丽苏如合是“玫瑰”的意思,的确很美,艳如玫瑰。 这美人是两年前某西域富商赠送给他的舞姬,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唇红齿白,身材窈窕,更难得的是皮肤白晳娇嫩、吹弹可破。 自从得了这朵玫瑰,总督大人便将家中老妻忘到九宵云外,只想日日采,不,赏,再没有什么比观赏美人舞蹈更惬意的了! 热瓦甫(一种回鹘乐器)那柔柔的弦音响起,古丽苏如合手持飘带,跳起了胡旋舞。“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白居易的这首《胡旋舞》,将胡旋女的姿态神情跃然纸上。 古丽苏如合在鼓乐声中急速起舞,象雪空中飘摇,似蓬草迎风飞舞,连飞奔的车轮都觉得比她缓慢,连急速的旋风也逊色了,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圈万周转个不停。 阿布·哈迪产生了错觉,自己的这位美姬莫非是仙女下凡? 募然,美人长长的睫毛颤动,勾魂夺魄地一笑,手中飘带飞起,半解罗衫,一只玉足俏皮地踢向总督大人,又在他的老脸旁停顿。 这一刻,阿布·哈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双目直勾勾盯着古丽苏如合的玉足,忘记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 “嗬!” 他怪叫一声,离席抱起美姬,便欲回房翻云覆雨。 “阿齐木伯克,吐鲁番的使臣在殿外求见”,不晓事的部下打扰了他的好事。 “混帐,让他明日再来”。 “那使臣说他有十万火急之事,非见您不可!” 被打扰了好事,阿布·哈迪心情极不爽,“哼,宣他入殿,若无大事,我便剥了他的皮”。 吐鲁番使臣兀鲁和际走进了总督府,一见阿布·哈迪便扑通跪倒,“尊敬的阿齐木伯克,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率军南侵,已经攻克叉力失和铁门关,正在进攻吐鲁番城。阿不杜拉哈汗派我向您求援”。 “什么!辉特人又来了?”阿布·哈迪吃了一惊。“阿齐木伯克,唇亡齿寒,请速速发兵救援”,兀鲁和际焦急万分。 那些蒙古人都是野蛮人,凶残的很,让我去救吐鲁番,岂不是白白送死?这个事不能干! 阿布·哈迪眼珠一转,推辞道:“不是我不肯发兵,只是前些日子拉提甫汗刚给我下了令,未经他的允许,不许擅自调动军队,我也不敢违逆大汗的意思呀!” “阿齐木伯克,您若不发援兵,吐鲁番就完了!”兀鲁和际的声音带着哭腔。 阿布·哈迪摆了摆手,“不会的,那些野蛮人只想劫掠钱财,抢够了,他们便会离去。使臣远来辛苦,请先退下歇息。来人,送客”。 说完不再搭理兀鲁和际,牵着古丽苏如合的手离开了大殿。 “大汗,臣无能,阿布·哈迪不肯发援兵”,兀鲁和际跪于阿不杜拉哈汗面前,泪流满面。 “这并非你的错,我那岳父向来胆小,此事乃意料中事。看来只能与蒙古人议和了”,阿不杜拉哈汗叹了口气,问众臣:“谁愿为使臣与蒙古人谈判”。 众臣皆默然,没人愿意领这丧权辱国的差使。 艾尼瓦尔颤巍巍上前,“老臣年事已高,没几年好活了。这种丢脸的事,就让老臣去吧”。 阿不杜拉哈汗眼一红,向他深施一礼,“吐鲁番的存亡便拜托老大人了!” 艾尼瓦尔默默回礼,往蒙古军营而去。 听说吐鲁番的使臣来了,诺木达莱下令盛设甲兵以恐吓之。 刀枪如林,杀气腾腾。艾尼瓦尔却恍如未见,只管拄着竹杖往里走。 “哈哈哈,吐鲁番的勇士都死绝了吗?竟然派一个糟老头子来”,辉特骁将西日莫哈哈大笑。 “哈~哈~哈~”众人皆乐。 “吐鲁番的勇士宁可战死也不愿苟活,他们都在城墙上磨着刀枪、准备厮杀,只有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才肯与贵军谈判”,艾尼瓦尔不卑不亢地回答。 “老家伙,你难道不怕我们蒙古的铁骑吗?”阿勒达尔和硕奇粗暴无礼地问。 “贵方若是仁义之师,我自然不惧;贵方若是豺狼之师,惧又有何用?”艾尼瓦尔平静地问:“大台吉自命英雄,为何畏惧一介老朽?” “胡说,千军万马本台吉都不怕,怎会怕尔这老儿?”诺木达莱气得胡须飞扬。 “您既然不怕我,为何摆这么多甲士?” “哼”,诺木达莱冷笑一声,下令撤下兵甲。 唇枪舌剑一番后,双方开始谈判。 一开始,艾尼瓦尔坚决不肯割地。诺木达莱大怒,“本台吉千里远征,当有所得。尔国不肯割地,吾便自取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最终,艾尼瓦尔代表阿不杜拉哈汗签了城下之盟:吐鲁番割让叉力失、铁门关一带给辉特部,并赔偿辉特部五万两白银。 诺木达莱下令全军返回叉力失,临走之前,将攻占的吐鲁番附近三座小城昆迷失、苏巴失、托逊洗劫一空,城中的一万五千人口被押往裕勒都斯草原屯田。 (本章完) 第34章 唯有一人是男儿 第34章 唯有一人是男儿 豺狼这种生物一贯欺软怕硬,你狠,它躲你远远的;你怂,它便扑上来咬伱一口。 阿布·哈迪总督不肯救自己的女婿,以实际行动向蒙古朋友展示善意;诺木达莱却不管这么多,誓要将这位好朋友一口吞下。 留下两千兵马守卫叉力失和铁门关后,他带着七千多勇士西征库车。 阿布·哈迪并没有蠢透,为防蒙古人没抢过瘾、跑到自己的领地内交流感情,他派了一个叫播鲁只的将军领兵五千,镇守库车东边的轮台城。 播鲁只的祖上曾作过察合台汗秃黑鲁帖木儿的总管,就连库车城都曾是他们家的封邑,算是名门子弟。名门望族嘛,身上自然有股傲气。他不肯守城,而是带着五千兵马出城,欲与蒙古人野战。 小小的轮台城在历史上名气颇大,汉武帝晚年曾在此颁布《轮台罪已诏》,陆游那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千古传扬。 现在,这里是战场! “咚~咚~咚~” 蒙古军的战鼓响了,萨比尔、阿里木率两千降兵杀向库车军。说也奇怪,此二人在吐鲁番军中时表现平庸,可一投降了蒙古主子,立即勇猛异常、屡立战功。 播鲁只不肯示弱,率军与敌人绞杀在一起。 诺木达莱端坐于马上,观察着战场。一看心里便有了底,这库车军的战力不如吐鲁番军多矣! 他立即令脱里、西日莫各率一千五百骑包抄敌人,自己率两千中军压上。 达巴拉干,蒙语“海浪”的意思,是辉特部的一名阿尔班尼阿哈(十户长),统率着十名士兵。以他为箭头,十一名勇士列着纵队,跟随百户长冲锋。 不断地有箭雨射来,他将身子伏低,取下弓箭,驰近敌阵后,飞起一箭射中敌人。然后左手持刀砍断阵前的长矛,右手骑枪刺出,略带旋转的枪尖,贯穿一名长矛手的前胸。轻轻斜拨下压,借着惯性从尸体中抽出枪尖,再刺向另一名敌人。 蒙古军队便是由无数达巴拉干这样的勇士组成,成就了蒙古铁骑的赫赫威名。 库车军抵挡不住,崩溃了。 播鲁只被呼啸而来的蒙古军包围,名门望族的傲气荡然无存,这一刻,他只想活命。丢盔弃甲,双膝往地上一跪,口中吼出四个字:“末将愿降!” 自有人将他五大绑献于大台吉面前,诰木达莱见了这小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便是本地守将?竟敢犯我军威,真正是不自量力!拖下去,斩了!” 播鲁只顿觉脖子一凉,拼命地挣扎大吼:“不要杀我,我对大台吉还有用处!” “似你这等废物,于我何用?”诺木达莱不屑地斜瞟了他一眼。 “您若不杀我,我愿为您劝降阿布·哈迪”,播鲁只声嘶力歇地大叫。 “呵呵,阿布·哈迪乃是堂堂总督,岂是你说降便能降的?”诺木达莱不相信。 “您有所不知,末将乃本地名门之后,与阿布·哈迪有些交情。此人素来胆小怯战,若虚张声势,让他得知您兵强马壮,必然投降”。 诺木达莱瞅着播鲁只想了想,不过是个俘虏,就算放了,也不可惜,“好吧,便放尔回库车,若敢使诈,抓住后五马分尸”。 播鲁只返回库车城,满面羞惭地面见阿布·哈迪,“阿齐木伯克,末将惭愧,轮台城丢了”。 “什么!五千大军居然只守了一天不到,便丢了轮台城?”阿布·哈迪目瞪口呆。“阿齐木伯克,并非末将无能,而是敌人太强!此次南征的蒙古人并非只有辉特部,而是整个卫拉特的联军,兵力足有五万,所以才能轻松击破吐鲁番,又夺取了轮台城”,播鲁只开始虚张声势,一下便将蒙古军的人数吹到了五万人。 “五万!” 阿布·哈迪一阵眩晕,直惊得汗湿后背,居然忘记追究播鲁只的失地之责,反向他问起计来,“如今城内只剩五千守军,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播鲁只暗乐,别看这位是堂堂总督之尊,其实不过一无胆鼠辈耳! 他故作犹豫,缓缓说道:“依末将之计,打是万万打不过的。要想保住您的权势和财富,只有向蒙古人投降一条路”。 “投降?”阿布·哈迪有些犹豫,“蒙古人残忍好杀,投降恐怕没有好下场”。 “阿齐木伯克,末将被俘时也这么想,以为必定没命。可那辉特部诺木达莱大台吉甚是仁慈,待麾下的萨比尔、阿里木等吐鲁番降将极好。就连末将这样的朽才,大台吉也不肯杀。您若归降,定能得到重用”。 “这样啊”,阿布·哈迪缓缓点头,“你去见大台吉,若他肯让我继续担任库车阿齐木伯克,我愿率部归降”。 播鲁只回到蒙古军营,将阿布·哈迪的条件一说,诺木达莱当场拍板同意,呵呵,不过是一个总督的虚名而已,只要守军弃了械,本台吉想怎么捏便怎么捏,莫非那厮还敢反了天不成? 约定投降的日子到了,阿布·哈迪下令守军出城弃械。走到城门口被人拦住去路,却是主管田亩税赋的噶匝纳齐伯克艾沙。此人用一根粗绳将自己悬于城门口,不让守军出城。 “艾沙,你这是做什么?快快下来”,阿布·哈迪惊叫。 “阿齐木伯克,蒙古人豺狼之性,您若投降,必无幸理。下官不忍见您受辱,唯有先走一步”,说完,艾沙拔出匕首,置于粗绳之上。 “蠢才,现在不降,等蒙古人打进城再降,才是真的受辱”,阿布·哈迪大怒,命部下打开城门出降。 “扑通”,艾沙的身体从城门口坠断,魂断库车。 阿布·哈迪却连看也不看,不管不顾地出了城。 五千守军脱掉甲胄,弃了刀枪,排着整齐的队列,等待蒙古人处置。 那苏图走到诺木达莱身边,附耳说道:“大台吉,那阿布·哈迪位高权重,恐怕未必真心归顺。不如将其部下拆散安置,这样他便掀不起大浪了”。 诺木达莱点点头,唤来阿布·哈迪笑道:“本台吉说话算话,尔依旧为库车阿齐木伯克,只管民政便可,军队的事自有我蒙古勇士代劳”。 说完,不由分说,将这五千降兵分拆至萨比尔、阿里木、播鲁只等降将麾下。 阿布·哈迪敢怒不敢言,奴颜婢膝地欢迎蒙古大军入城。 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好他,诺木达莱又令他招降库车西部的拜城。 拜城守将艾孜买提,回鹘语中乃“好汉”之意。这位好汉见了劝降信,二话不说便投了降。 攻取库车后,诺木达莱从降军中裁汰老弱,又增加了六千军队,总兵力增长到一万五千,势力大增。贪心不足蛇吞象,竟起了继续南下,攻灭叶尔羌汗国之心。为防部下久战疲惫,下令在库车休整十日。 (本章完) 第35章 玫瑰花儿带着刺 第35章 玫瑰儿带着刺 “三弟,你瞅瞅,大台吉给咱们送了什么好东西来”,裕勒都斯草原北部,辉特台吉诺颜乌巴什笑嘻嘻地对弟弟布颜布尔罕说。他口中的大台吉,指的并不是诺木达莱,而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 “火枪四十支、甲胄百具、刀两百把、矛两百根、长枪三百根”布颜布尔罕喃喃地念着,眼露精光,“大台吉还真是慷慨,咱们只是向他进献了些牛羊,他便还了咱们这么重的礼”。 诺颜乌巴什嘴一撇,“你呀,遇事要多动些脑子。大台吉这是对大哥不满,想利用咱俩对付大哥呢”。 布颜布尔罕恍然大悟。这些年杜尔伯特部在对喀尔喀的战争中实力受到很大削弱,又陷入卫拉特内战,难以他顾;而辉特部的实力却有了很大提高。大哥不甘心再做杜尔伯特人的附庸,对大台吉阴奉阳违起来。这引起了大台吉的不满,想借助二哥和自己制衡大哥。 想通此节,他哈哈大笑,“二哥说的是,有了大台吉的支持,咱们何惧大哥?前些日子,我遵照您的吩咐,联络鄂罗哩克和硕奇与纳木占。鄂罗哩克和硕奇胆小,不敢与大哥为敌;纳木占对大哥两次南征抢夺战利品不带他,十分不满,倒是可以拉拢”。 诺颜乌巴什抚摸着自己的长髯,缓缓开口:“我听说纳木占趁着和硕特内战,收容了不少难民,势力大增,有他相助,咱们的胜算便大了许多”。 “二哥,您打算什么时候攻打鹰娑川城?”布颜布尔罕兴奋地问。 诺颜乌巴什一笑,“不急,吐鲁番军素来骁勇,并不好打,等大哥在吐鲁番陷入僵局再说。大台吉给的东西,我分你一半,回去后好好操练儿郎,准备作战”。 兄弟俩正跃跃欲试,忽有心腹入帐禀告,“台吉,刚得到消息,我军南下连战连捷,先是攻下了叉力失和铁门关、逼迫阿不杜拉哈汗签订和约;接着又打下了库车”。 “什么?” 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二人惊得合不拢嘴,不再提攻打鹰娑川城之事。 阿布·哈迪总督最近很恐惧!投降前,蒙古人答应让自己继续做库车的阿齐木伯克,也的确言而有信。然而,那辉特部的大台吉诺木达莱手段太狠,居然在受降当天就拆散收编了自己的军队,只让自己管民政,不让掌军权。这说明蒙古人不信任自己。一个降官,如果不被主子信任,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很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蒙古人砍了脑袋,怕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巨额财富,到头来便宜他人。 要想避免祸端,必须巴结好大台吉! 阿布·哈迪思来想去,主上远征辛苦,身边未带女眷,何不献上美人,主上定然欢喜。这叫啥来着?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说干就干,物色了十二名美姬,高、矮、胖、瘦,各种类型都有,总有一款适合。然后派人请大台吉赴宴。 接到邀请,诺木达莱觉得自己刚掌控库车,理应礼贤下士,欣然应允。 这顿饭十分丰盛,驼峰、鹿茸、熊掌各种珍馐美馔,应有尽有,年轻貌美的侍女殷勤地为他和众将斟酒。 出征在外,久不近女色,众将难免心猿意马,对侍女们动手动脚起来,引来娇嗔连连。诺木达莱却不动声色,神态自若。 阿布·哈迪暗暗佩服,不愧是大台吉,定力就是强!击掌笑道:“来人,为贵客献舞!” 十二名早已备好的舞姬款款入帐,跳起了赛乃姆,移颈、弄目、弹指、跷脚,各种姿势无一不美。更妙的是,都只着簿纱,纤美的身材若隐若现。寂静无声,众将看直了眼,忘记说话。 诺木达莱却不为所动,自顾自地饮酒。他与妣吉苏布得伉俪情深,家有贤妻,对路边的野兴趣不大。 糟糕!大台吉见多识广,寻常的庸脂俗粉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阿布·哈迪暗暗叫苦。看来只有自己的宠姬古丽苏如合那样的绝色,才能让大台吉动心,可这如何舍得?舍不得也要舍,如今蒙古人对自己起了猜忌之心,若想保家族平安,便只有献上宠姬。 他狠了狠心,媚笑着说:“我有宠姬古丽苏如合,擅长柘枝舞,愿为大台吉献舞”。 “多谢阿齐木伯克美意,本台吉拭目以待,哈哈哈”,诺木达莱放声大笑。 乐师击鼓三声,古丽苏如合头戴系有金铃的胡帽,身披紫罗衫,翩翩起舞,铃声清脆,动作明快,旋转迅速,既婀娜又刚健。一边舞蹈,一边朝大台吉眉目传情。当大台吉看她时,她又用袖袍遮住玉颜,欲拒还迎、欲语还羞。 真个是:“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看即曲终留不住,云飘雨送向阳台。柘家美人尤多娇,公子王孙忽忘还”。 世上竟有如斯美人! 这一刻,诺木达莱忘记了家中贤妻,忘记了皇图霸业,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他只想将这美娇娘抱入帐中,若能春宵一度,死了也值! 阿布·哈迪强作欢笑,“大台吉如果喜欢这美姬,下官情愿奉上”。 话刚说完,他的嘴巴张开,眼睛瞪得滚圆。古丽苏如合的衣袖中射出一枝袖箭,直奔诺木达莱的咽喉。 “大台吉小心”,忠诚的卫士推开诺木达莱,自己却被射倒。 衣袍翻动,古丽苏如合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肘、拳头、膝盖、腿、足皆是武器,美娇娘化作玉修罗,转眼便击倒几名卫士。 “嗖”,辉特猛将脱里射出一箭,正中她的胸膛。这女人甚是凶悍,临终之际,掷出匕首,刺入诺木达莱右胁。 蒙古勇士们愤怒了,冲上去将美娇娘乱刀分尸。 “大台吉,此事与下官无关呀,这女人乃是奸商所送,不料竟是刺客。下官有罪”,阿布·哈迪跪下请罪,浑身颤栗。 “拿下!” 诺木达莱怒极,命人绑了阿布·哈迪,忽然一个趔趄,英勇如他,竟然晕倒。 “不好,匕首有毒,快唤郎中来”,巴图和坦尖叫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本章完) 第36章 大业未成黯然回 第36章 大业未成黯然回 “大台吉中的是乌头毒,据说东汉末年,有个叫关羽的汉人将领中了此毒,朗中为其刮骨疗毒方解”,随军医士察看了病情后说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为大台吉刮骨疗毒呀”,巴图和坦、那苏图、脱里、西日莫诸将急道。 “可是大台吉有肺痨旧疾,身子骨虚弱,禁不起刮骨之痛。为今之计,只有用母鸡粪便,蒜末、雏鸭、硝石等合成药丸催吐,并涂抹于伤口。只是这毒未必能解干净”。 巴图和坦叹了口气,“你只管医治,一定要救活大台吉”。 “是!” 经过医士的抢救,次日,诺木达莱醒转,悠悠地问:“可调查清楚了,那刺客是何来历?” “大台吉,奴才仔细调查后发现,那女刺客乃是一个于阗商人送于阿布·哈迪的,入总督府已有两年。她用的袖箭、匕首皆产自叶尔羌的国都莎车。听说那叶尔羌的黑山派和卓沙迪,手下养着不少精于暗杀的刺客。奴才怀疑这女人是沙迪派在阿布·哈迪身边的奸细,不知为何却刺杀您”。 “黑山派和卓沙迪?” 诺木达莱眼神一凝,原以为叶尔羌的官员皆是些无能之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狠角色。那沙迪两年前便在库车布局,所谋甚大,绝非庸碌之辈。他派人暗杀自己,说明他已经看到了蒙古对叶尔羌的威胁。敌人已经有了戒备,继续南征未必能成功,倒不如见好就收,搬师回草原”。 “咳~咳~咳~” 虽然毒性大半已解,可余毒依旧伤了他的五脏,令其咳嗽不已。 “传我命令,将阿布·哈迪全家屠尽,家产充公”,一道狠毒的命令从诺木达莱的口中吐出。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刺客绝非阿布·哈迪所派,此人若有胆量暗杀,当初又何必投降?只是,毕竟其曾是库车总督,虽然军队被收编,仍在降军和地方官吏中拥有很大影响力。此人活着,对自己兼并库车不利!索性趁机拔了这根刺! 竟有意外收获!蒙古军清查阿布·哈迪财产时,发现比库车府库里的钱财还多。诺木达莱大喜,下令犒赏三军。恩赏一发,三军人人喜悦,连降军的军心都安定了许多。 当年,他听从儿子苏勒坦的建议,在大、小裕勒都斯设县,筑城屯田,仿大明官制管理,效果很好。如今便如法炮制,在叉力失、库车两地设府县。 叉力失府下设叉力失、铁门关两县,府治为叉力失,外加六个游牧百户,以蒙古人赛罕为知府,下设同知、通判、知县、县丞诸官;又令蒙古千户长额尔敦率一千蒙古军、三千降军镇守叉力失府。 库车府下设库车、轮台、拜城三县,府治为库车,外加五个游牧百户,以蒙古人苏德为知府,下设各级佐官;又令蒙古千户长满都拉图率一千蒙古军、四千降军镇守库车府。 同时又下令将大裕勒都斯县、小裕勒都斯县合并为裕勒都斯府,以蒙古人牧仁为知府。 这种军政分离、文武相制的法子,儿子苏勒坦、儿子的老师刘好古曾多次劝自己实施。据说中原的汉人王朝用此法有效加强了皇权,抑制了藩镇割据,也让汉人王朝的寿命动辄几百年,远远地超过蒙古。 诺木达莱深以为然,一直想实施,只是军政合一的诺颜制度在蒙古实行了数百年,要想改革,谈何容易!只能缓缓推广。 巩固了自己在叉力失、库车二府的统治后,他又休养了些日子,直到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后,方才带着四千蒙古军和两千降军返回草原。一年的远征,以区区数万人口之地,征服了二十多万人口的广袤土地,可谓收获巨大! 长长的车队,满载着掠夺来的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工匠返回裕勒都斯。这批工匠将大大加强裕勒都斯的冶炼、制造能力。事实上,加上数月前从吐鲁番的昆迷失、苏巴失、托逊三城中劫来的一万五千人口,大、小裕勒都斯县的人口增加了一倍,农业、手工业愈发地繁荣起来。 听说父亲凯旋,十二岁的苏勒坦率铁钼尔、巴尔思诸文武在大裕勒都斯河谷外迎接。 一年没见父亲,少年的心情是激动的,踮起脚尖,向远方眺望。眼帘中出现了长长的洪流,蒙古铁骑回家了!为首一人威武雄壮,带着王者的霸气,正是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 “额祈葛!”苏勒坦激动地叫道,他真的很想念父亲。 “我的儿子,到我身边来,让额祈葛看看”,诺木达莱开心地大笑,“嗯,长高了,也长壮了!” “额祈葛,您的身体怎么样?旧疾没有复发吧?”苏勒坦关心地问父亲。 “好着哩,咱们蒙古汉子,个个都是铁打的,区区一点小毛病算得了什么”,诺木达莱满面轻松,还挺直了腰杆,显示自己强健的体魄。 父子俩有说有笑地入城,后面跟着凯旋而归的大军。 “嘭!” 忽然,诺木达莱从马上重重摔下来,毫无征兆,吓坏了众人。 “额祈葛”,苏勒坦连忙扶住父亲,嘶吼道:“快,快去找郎中!” 郎中尽力施救,老父亲昏迷不醒。苏勒坦召来巴图和坦、那苏图、脱里、西日莫诸人问道:“怎么回事?我父为何如此?” “少台吉,大台吉在库车赴宴时,遭到刺杀,受了伤,匕首上有毒。伤未好清,再加上旧疾,所以如此!”众大臣解释道。 “刺杀?什么人如此大胆,敢伤我父?” “我等怀疑是叶尔羌黑山派和卓沙迪所为”。 “沙迪?他年我若抓住你,必将你碎尸万段”,苏勒坦大怒。 身为人子,理应尽孝。他衣不解带地服侍父亲,不肯歇息。 良久,诺木达莱醒过来了,“水,给我水”。 “额祈葛,水在这里呢”,苏勒坦递了杯水给他。 “伱还没睡?”诺木达莱很感动,咳嗽了几声,命人取出一柄刀来,“儿呀,此乃你祖父额色勒贝恰用过的刀。当年,东蒙古入侵我卫拉特。你祖父就是用此刀斩下了鄂尔多斯珲台吉布延巴图尔的脑袋”。 提起自己的父亲,诺木达莱一脸地崇拜,“我儿可知当年你祖父是如何斩杀的布延巴图尔?” 这故事,苏勒坦从小听父亲不知说了多少回,张口回答道:“当年祖父假装向东蒙古投降,派出2500峰骆驼,每峰骆驼驮着2只暗藏军士的箱子,以献贡品为名,突袭布延巴图尔的军营,斩杀了此獠”。 “嗯,你须记着,为王者,不仅要有勇,还须有谋”,诺木达莱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你祖父当年传刀于我,今日我将此刀传给你。从今往后,你便是辉特部的大台吉”。 (本章完) 第37章 一代枭雄归黄土 第37章 一代枭雄归黄土 “额祈葛,您春秋鼎盛,为何要将大台吉之位传于孩儿?”苏勒坦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带着哭腔泣道。 “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这次中毒,我听到长生天的呼唤,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趁我还活着,你继大台吉之位后,还能帮你镇一镇局面”,诺木达莱喘着粗气说。 “不,额祈葛,您一定能长命百岁!”苏勒坦悲从心来,痛哭流涕。 “痴儿,长命百岁,为父岂不成了老不死?”诺木达莱笑笑,“好了,收起你的眼泪,咱们蒙古勇士流血不流泪,去将文武重臣,还有各地的诺颜们都唤来吧”。 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鄂罗哩克、纳木占、阿勒达尔、额尔克等诺颜;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达什、额尔敦、满都拉图等文武大臣出现在大帐时,诺木达莱已是一身戎装、神彩奕奕。 “我想静下心来差悟佛法,不欲再为俗务打扰。今日起将大台吉之位传于我儿苏勒坦,尔等可愿向我儿效忠?”他威严地问。 知道内情的沉默不语,不了解情况的则窃窃私语。 “兄长,我辉特部的马鞭在您的手上,您怎可弃我等修佛?”诺颜乌巴什大叫。 “是啊兄长,苏勒坦侄儿年齿尚幼,怎堪当此大任?您还是过几年再传位吧”,布颜布尔罕亦不赞同。 他俩一带头,纳木占、鄂罗哩克等诺颜也纷纷反对。 “够了!” 诺木达莱虎躯一震,发出怒吼:“我意已决,尔等可愿效忠我儿?”说完冷冷地盯着众人,帐外隐隐有金属的反光,显然已布下伏兵。 “我等誓死效忠苏勒坦大台吉”,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等文武重臣纷纷立誓效忠。 纳木占、鄂罗哩克、阿勒达尔、额尔克等台吉犹豫片刻,也表态效忠。 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面面相觑,只得跟随表态。 见儿子继位之事大局已定,诺木达莱终于放下心,令外地的诺颜和大臣返回驻地。众人散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沉沉睡去。 “二哥,这事蹊跷呀,好端端的,大哥为何要传位于大侄儿?”返回途中,布颜布尔罕对诺颜乌巴什说道。 “呵呵,确实蹊跷。此事我已找大萨满问清楚了,据达楞泰说,大哥南征时受伤中毒、病入膏肓,回城时又从马上摔了下来,所以才传位给儿子”,诺颜乌巴什冷笑。 布颜布尔罕不解,“大哥的身子骨不行了?那刚才您为何又向那稚子效忠?” “哼,伱没见帐外藏着伏兵吗?若不假装向那稚子效忠,我俩焉有命在?”诺颜乌巴什沉声说。 “那二哥今后做何打算?” “只要大哥还活着,便不可轻举妄动;可若是大哥不在了,这辉特部便是你我囊中之物”。说完,诺颜乌巴什一声长啸,打马扬鞭,朝自己的鄂托克驰去。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再牛的人也有回归黄土的那一天。 时间又过去一年,辉特部的前任大台吉诺木达莱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为了部落,沙场搏杀,透支身体,现在,他想歇歇了。 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等重臣轮流进入大帐,与这位首领做最后的道别。 托完孤后,老父亲又召见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苏勒坦和苏穆尔。强作欢笑,嘱咐完儿子们,他挥手让他们出帐,不想将自己最虚弱的一面展现在孩子们眼前。他希望,在孩子们心中,自己永远是那个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而不是躲在床上等死的病夫。 人生的最后时刻,他要和自己的妣吉苏布得一起度过。这是他的女人,厮守一生的爱人,在她的面前,无须伪装坚强。 “苏布得,我要走了,长生天在召唤我”,诺木达莱气若游丝。“大台吉,我想陪您一起去”,苏布得悲痛欲绝,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不,孩子们还小,你还得替我照顾好他们”,诺木达莱鼓起最后的力气,惨然一笑,“知道吗?你哭的样子很丑,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说完这句,一代枭雄再也没有了气息。尘归尘,土归土,伟人百姓皆尘土! “大台吉~呜~大台吉~” 苏布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呜~呜~呜~” 等侯在帐外的苏勒坦和文武官员哽咽落泪。 这一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失去了父亲,真正接掌了辉特部的马鞭。 “大台吉,准备好了,葬礼是否开始?”老臣巴图和坦悲伤地问苏勒坦。 “开始吧”,苏勒坦含着泪说。 诺木达莱生前所骑的战马拉着车,将这位大台吉的尸身运至野外。马停了,众人在马停处盖起木屋,围上三层栅栏,然后杀掉战马,祭奠这位伟大的英雄。 他的尸身被人用净水擦洗干净,用白布缠裹,殓入棺木,停于正房西侧的屋檐下。灵前摆上祭品,点着佛灯、香火。上师们开始诵经,亲卫们用羚羊角挖了个洞。苏勒坦为父亲守了三天灵后,起灵的吉时到了,重臣们将棺木抬至洞上,点燃木柴火化。 “额祈葛”,悲伤的呼唤令听者无不动容。 辉特部的大萨满达楞泰念起祭文: 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辉特部的大台吉。 集忠孝仁义于一身, 对待名利, 默默无闻。 卫拉特人的骄傲, 诺木达莱。 作战之勇猛, 品性之忠贞, 计谋之远大, 血液之刚烈, 威震天下的勇士, 名叫诺木达莱英雄。 受长生天的使命而诞生, 留下英名永存 “额祈葛~”,苏勒坦再次伏地痛哭。 “大台吉~”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等无不落泪。 大萨满达楞泰亦泪流满面,此时此刻,他的哀伤绝对不输于其他人。 终于,葬礼结束了,达楞泰回到自己的毡帐,顾不得休息,便提笔写起密信。他唤来心腹仆人,仔细吩咐:“你去一趟北边,将这封信交给诺颜乌巴什台吉”。 (本章完) 第38章 三年已过放师回 第38章 三年已过放师回 六千辉特勇士排着整齐的队列接受新任大台吉的检阅,这支军队刚刚经历过战火的考验,虽然寂静无声,却自有一股杀气。 苏勒坦驭马缓缓而行,检阁着军阵。他今天的样子经过特别修饰,发辫梳得浓密,蓄起胡须,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威严。好在出身于贵族之家,从小饮食不缺,体格倒是高大健壮。十三岁的年龄,在这个年代并不算太小,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十三岁即位,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十三岁率军击败回部。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也能! 这次阅军是师傅刘好古的主意,蒙古人尊奉强者,新任的大台吉必须向属民展示自己的力量,阅军是个好选择。 “辉特的勇士们,昔年你们跟随我父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今后,我希望你们能继续跟随我的马鞭,建立新的功勋。浩瑞!”他向将士们大呼,亲卫们将他的话传到军阵各处。 “浩瑞~浩瑞~浩瑞~”四下里响起雷鸣般的万岁声。 苏勒坦拔出了那柄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又传给自己的“伊力特”弯刀。此刀做工精良,锋利无比,是蒙古各部首领所用的御用刀,又称“可汗刀”。当年,成吉思汗与克烈部首领结为安达,互赠的礼物即为各自佩戴的御刀,乃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十分尊贵,被称为“长生天所赐的圣物”。 他挥舞着锋利的宝刀,纵马奔驰,向辉特部的部民们尽情显示自己的力量。 身后六骑紧紧跟随。 罗卜藏,今年十八岁,祖上是辉特部的大贵族,有资格称台吉的存在。然而到他这一辈家道中落,只拥有三十余户属民,所以刻意结交苏勒坦,希望有朝一日能恢复家族的荣光。 少布,今年二十岁,辉特部大萨满达楞泰之子。达楞泰脚踏两只船,自己巴结大台吉的叔父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却让儿子去做大台吉的心腹。 那日松、苏合,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担任着苏勒坦身边的正、副侍卫长。 二十六岁的哈达原是苏勒坦身边的奴隶,因为做事沉稳,被恩赐了自由。一向忠心耿耿,是大台吉的眼睛和耳朵。 十六岁的阿拉坦仓是苏勒坦儿时的玩伴,负责大台吉的车马出行。 这六人均是新任大台吉的心腹,一朝天子一朝臣,苏勒坦阅军,他们自然是要跟随的。 通过阅兵,苏勒坦的威望获得了提升,结束后兴冲冲来寻老师刘好古。 “刘师傅,您这法子真好!我感觉将士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尊重”。 “呵呵,大台吉是天之骄子,将士们尊重您应该的”,刘好古笑了笑,“时候尚早,何不手谈一局?” 黑白相间的棋局,于刘好古是文人的雅趣,于苏勒坦却是皇图霸业谈笑中。二人你来我往,一边奕棋、一边谈论天下大事。天下英雄,唯我师徒,余者何堪共棋盘? “刘师傅,为何汉人的皇朝国祚绵长,几百年者比比皆是,而我蒙古人的皇朝却经常昙一现,即使强如大元,亦不过九十八年而亡?” “大台吉,中华之君讲究的是中枢集权,故而皇权巩固、国祚绵长;而蒙古之君与诺颜共天下,大小诺颜各有兀鲁斯、鄂托克,领地军政皆操其手,形如诸侯,臣强欺主,内乱生焉,故而难以持久”。 “刘师傅说的是,我欲模仿汉人的官制,在辉特各处实施改革,夺诺颜之权,以文武官员代之。如何?” “万万不可!”刘好古大惊,“诺颜之制在蒙古已实施了数百年,势力根深蒂固。这些诺颜牢牢掌控着领地大权,既管民又管军。强如汝父,也只敢在新得的叶尔羌之地试行改革。汝初继位,威信未立,根基浅薄,若触犯他们的利益,彼等必群起而攻之。大事危矣!” 听了此言,苏勒坦陷入沉思,久久不言。 “岂有肘腋之患未除便改革之理?吾深为大台吉忧”,刘好古又加了一句。“肘腋之患?何来肘腋之患?”苏勒坦一楞。 “汝忘了汝那两个叔父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了吗?如今主少国疑,此二人狼子野心,岂会没有动作?当早做筹谋才是”。 苏勒坦恍然大悟,“刘师傅说的极是,请为我除此肘腋之患”。 刘好古微微一笑,“此事不难,汝可曾读过《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一节?照此办理便是”。 “郑伯克段于鄢?”苏勒坦仔细思索,良久醒悟:先生这是让自己学郑伯,故意露出破绽,给两个叔父犯上作乱的机会,然后再诱歼之。妙哉!拜谢道:“多谢刘师傅指点,您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呢!” “唉!”刘好古忽然一声长叹。 “刘师傅,您何故发叹?” “当年吾与大台吉定下三年师徒之约,如今三年已过,师徒缘分尽矣!吾思乡心切,欲回山西平阳(运城)老家,请大台吉恩准”。 “什么!您欲离弟子而去?可是弟子平时有何怠慢失礼之处?这些年师徒情深,我如何舍得师傅您?”苏勒坦大惊。 “唉!吾亦舍不得大台吉。只是老父年事已高,若不回乡侍奉,即为不孝。大台吉何忍让为师成为不孝之人?”刘好古双目通红,放声大哭。 见他哭得荡气回肠,苏勒坦知道无法挽回,只得应允,“师傅要回乡尽孝,弟子不敢强留,唯有相送三十里,以尽师徒之义”。 “多谢大台吉”,刘好古称谢不已。 “大台吉,奴才以为刘师傅有惊天纬地之才,此等人物若不能为您所用,便须除之,万万不可放回”,回到大帐,心腹哈达对苏勒坦说道。他是苏勒坦帐下奴隶出身,因为做事沉稳,受到重用,被委以百户之职,负责收集内外情报。 “伱之言亦有理,只是师徒一场,我实不忍下此毒手!此事再也休提”,苏勒坦摆了摆手。 “是,大台吉”,哈达躬身而退,一边为主子放走大才而担忧,一边又为主子重情重义而感动。 离别的时候到了,刘好古带着当年诺木达莱送给自己的两个丰满妖娆的蒙古侍妾、八名奴隶,还有侍妾所生的一子、一女,离开了鹰娑川城。 苏勒坦送给他满满一车的礼物,又亲自送出三十里外。 凛凛寒风中,贮立着师徒二人。 “大台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回吧”,刘好古双目通红地说。 “临别之际,我有一言赠予恩师。当今的大明皇帝,刻薄寡恩、量小猜忌,非能守土之君。他年恩师若在平阳待不下去,请来鹰娑川城寻我。我必扫榻以迎!”苏勒坦再拜施礼。 刘好古一楞,徒儿此言似有深意。可思乡情切,他顾不得多想,回礼告别。 (本章完) 第39章 主少国疑阴谋现 第39章 主少国疑阴谋现 “咴聿聿~咴聿聿~咴聿聿~” 野马在嘶鸣,这是一个较大的野马群,聚集了数百匹桀傲不驯的马儿。是的,桀傲不驯!它们兀立在荒原,任狂风吹散长鬃,引颈怅望自由的天空,那拖曳于灌丛之上的粗尾、披散胸颈额前的乱鬃、未经梳理和修饰落满尘沙的背脊,无不向世人展示着桀骜不驯。 这些不肯跪着求生的马中贵族,没有马厩的遮风挡雨,不断地与狼群周旋,追逐水草于荒漠,躲避着猎人的捕捉。那野性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温顺,有的只是刚烈和血性。不自由,毋宁死! 可恨的人类,偏偏要剥夺它们的自由。辉特部台吉纳木占带着五百士兵来了,他是套马的高手,最喜欢捕捉驯服野马为乐。 “准备套马杆”,纳木占下达命令,紧盯着这群野马,双目放光,这光芒即使是面对部落里的美人也没有这么亮过。 士兵们纷纷取出长近一丈的套马竿,竿顶扎着绳环,大小以能套住马头为宜。用套马竿套马是草原汉子的看家本领。 纳木占却不用套马竿,而是取出一根绳索,打出活结。他要用绳索套马,这可比用套马竿难了许多。身为高手,就是要向高难度挑战,太容易,便不好玩了! “出发”,他低吼道。 “嗬~嗬~嗬~”五百勇士嚎叫着,分成两股,一左一右冲向马群。 纳木占瞅准了一匹火红色的马儿,腰细腿长臀粗,是匹好马!烈马受惊疾奔,他一点不着急,纵马飞驰追赶,心里估摸着距离,熟练地抛出绳索。好快、好准!红马来不及躲避,便被套住马头。它不甘,剧烈地反抗,头颈猛甩,四蹄乱踢。那绳索却越拉越紧。终于,红马悲鸣一声,不再反抗,成为了人类的战利品。 “哈哈哈!” 纳木占仰天大笑,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老,还是当年的那个追风少年。 “额祈葛”,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驭马驰至,是他的长子卓哩克图和硕奇,“诺颜乌巴什台吉派人送信来了”。 “诺颜乌巴什?哼,黑老鸹洗不成白鹅。树叶沙沙响,必定有风来啊!”纳木占冷笑,率部众返回了驻牧地。 他的鄂托克在裕勒都斯草原的东部,这几年不断地收容难民、积累实力,部众已经由当初的一千户增加到一千二百多户,最多可动员两千勇士,算是辉特部里比较强大的台吉。 看着诺颜乌巴什写给自己的信,纳木占的眉头越拧越紧,久久不言。 卓哩克图和硕奇知道,父亲只有遇到难以决定的事,面上才会出现如此表情,“额祈葛,这信上写了什么令您犹豫不决?” “呃,你看看吧”,纳木占将信递给儿子,“拜巴噶斯汗发出了召集令,要求各部向伊犁河西岸聚集,共同讨伐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等叛军。大台吉决定遵从大汗的旨意,率大军去伊犁河西岸助战。唉!这黄口小儿,做事不知轻重,和硕特部内战,关咱们辉特部何事?若是诺木达莱大台吉还活着,绝不会管这闲事。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认为这是袭取鹰娑川城的好机会。等那孩子率军离开后,他们便要动手,我若答应参加,事成之后,三分辉特”。 说完,纳木占的目中射出熠熠的光,这光芒比适才套马时更亮。这些年韬光养晦,他的实力增长不少。人一有实力便容易滋生野心,诺木达莱活着时,他不敢动,只能将野心隐藏,可如今的新主才十三岁,在他看来,只是黄口小儿,这野心便露了出来。“额祈葛,您打算和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一起动手吗?”卓哩克图和硕奇问道。 “唉!不撒大网,不得大鱼。如此良机,若是错过了,着实可惜!可此事实在太大,一旦失败,全家性命难保!为父如今就像在下棋,手持棋子,举棋不定啊!”纳木占长叹着说。 “额祈葛的担忧极有道理。咱们蒙古人常说,’当你最会骑马的时候,就要防止从马上跌跤‘。儿倒是有一个两全齐美之策”,卓哩克图和硕奇不慌不忙地说。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 “额祈葛,您可以派人去诺颜乌巴什的营寨,口头答应加入,却不留下书信。出兵的时候,比约定的日子晚一天到达,观察局势。若是诺颜乌巴什胜,则率军与其会盟;若是失败,便返回鄂托克”。 纳木占仔细思索,忽然大笑,“我儿这主意甚好!伱是我的儿子,便替我跑一趟诺颜乌巴什的营寨”。 美酒笙歌,招待贵客。 在诺颜乌巴什的大帐内,卓哩克图和硕奇受到了贵宾般的礼遇。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殷勤款待,令其宾至如归。 胡吃海喝之后,三人歃血为盟。然后,卓哩克图和硕奇返回了自己的鄂托克。 “二哥,这纳木占真是条好汉!比鄂罗哩克那厮强多了,那厮收到咱们的信,不敢加入,说什么他没什么大志,只想做个太平老翁。哼,废物!”布颜布尔罕兴奋地对诺颜乌巴什说。 诺颜乌巴什也很振奋,“纳木占有两千兵马,咱俩加起来也有四千人,只要苏勒坦那小子带大军离开,六千兵马攻取鹰娑川城,胜算还是极大的。至于鄂罗哩克嘛,哼,等咱们与纳木占打下鹰娑川后,再合兵一处,瓜分了他的部众”。 “二哥,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布颜布尔罕着急地问,这一天他已等了太久。 “呵呵,三弟莫急,我已联络了大萨满,只要苏勒坦那小子的军队一出城,他便报信给我。到时候里应外合,破城不难”,诺颜乌巴什胸有成竹。 布颜布尔罕十分钦佩,“二哥深谋远虑,小弟佩服。只是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一直支持我们,您为何不向他老人家借兵?” “哎呀,三弟,你糊涂呀!杜尔伯特人的骑兵一旦进了鹰娑川,这裕勒都斯草原还能是你我兄弟的天下吗?”诺颜乌巴什坚定地说,“向杜尔伯特人求些兵甲钱粮可以,借兵之事万万不可!” (本章完) 第40章 土尔扈特往西迁(上) 第40章 土尔扈特往西迁(上) 卫拉特内战已经持续四年多了,却仍未停止。毕竟是堂堂大汗,拥有大义名义,实力也强于对手,拜巴噶斯汗渐渐占据上风,将昆都伦乌巴什、墨尔根特木纳、诺尔卫征楚库尔、古扬、塔本台等台吉们压着打。 如今,除了昆都仑乌巴什、墨尔根特木纳还有一些实力外,诺尔卫征楚库尔、古扬、塔本台的军队几乎被打残,部众走失逃亡大半。 长期的内战加剧了各部落的内部矛盾。土尔扈特部的大台吉墨尔根特木纳因为不满自己部落的部长和鄂尔勒克不派兵支持自己,与和鄂尔勒克发生了武装冲突。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一顶巨大的蒙古包内,肤色黝黑、高大威猛的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不肯睡,在大帐内踱来踱去,他在沉思。 长子书库尔岱青气哼哼地走了进来,他如父亲一般高大威猛,皮肤也是黑黑的,平日里最得老父亲的喜爱,“额祈葛,墨尔根特木纳那厮竟然袭击了我的鄂托克,杀死了三名士兵,劫走了八户牧民。请您发兵为孩儿作主”, “住口,王罕的子孙为何要自相残杀?”和鄂尔勒克勃然大怒。一部之长发起火来,自带赫赫威势,吓得书库尔岱青不敢吱声。 王罕是克列特部的汗王,原名脱斡或邻勒,金朝封他为王,故称“王汗“,谐音成了王罕。因为克列特汗的护卫军叫土尔扈特,其直系后裔便被称为土尔扈特部。这位汗王是中外闻名的风云人物,信奉景教(基督教聂思脱里派),被西方称为约翰大主教;曾经与铁木真之父也速该结为安答、在铁木真危难之际给予帮助,被其称为“罕父”,后来又被铁木真击败,死于乃蛮部之手。土尔扈特部上下皆以王罕子孙自居。 和鄂尔勒克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肝火旺,所以连儿子都骂。没法不生气,最近土尔扈特人的生存态势实在太恶劣了! 起初,他虽然与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哈喇忽喇关系恶劣,可与和硕特部的拜巴噶斯汗、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却称兄道弟。尤其是达莱台什,在共同对抗斡罗斯人的战争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三部亲如一家,隐隐地压制野心勃勃的准噶尔部。 内战一打,全都改变! 因为有不少土尔扈特部台吉支持诺尔卫征楚库尔一方,他虽然口头支持拜巴噶斯,却并未给予实质支持。这引起了拜巴噶斯汗、达莱台什的强烈不满;一向与他水火不容的准噶尔部却趁着卫拉特内战,发展壮大。哈喇忽喇、巴图尔父子骁勇善战,吞并了很多草场和牧民,多次骚扰土尔扈特部;近日,墨尔根特木纳又与他反目成仇,土尔扈特内部分裂。怎不让他肝火旺盛? 见儿子不敢说话,和鄂尔勒克放缓语气,平静地说道:“如今我土尔扈特四面皆敌,内部又不稳,看来那个计划必须马上实行,不然恐有亡族之忧!” “额祈葛,您真的要带领我们西迁额济勒河(俄国称伏尔加河)?那里可是不毛之地?”书库尔岱青大惊。 “呵呵,放心吧,我早已派人去额济勒河查探过了,那里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水草丰美,气候温和。原先诺盖人占据着那里,诺盖汗国分裂后势力大衰,又遭到哈萨克汗国、克里木汗国、斡罗斯人的袭扰,不得不离开了那里。真的是好地方啊!此乃长生天恩赐给咱们土尔扈特人的礼物!” 说到此处,和鄂尔勒克双目泛出神彩。外表粗豪、内心细腻的他其实早有西迁的打算,早在十年前便派忠诚可靠的人到里海沿岸和伏尔加河下游一带,作过实地调查。对那里的环境非常满意。可那时候,他与拜巴噶斯、达莱台什等老兄弟一起打喀尔喀蒙古、一起对抗北边的斡罗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即使是哈喇忽喇,也不像如今这般横行霸道、恃强凌弱。整个卫拉特总体上是和睦的,有浓浓的兄弟情在,实在是舍不得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本亲如一家的卫拉特蒙古各部,你打我,我打你,杀来杀去,血都要流干了!现如今,哈喇忽喇成了自己的死敌;老兄弟拜巴噶斯、达莱台什埋怨自己不肯帮忙,面和心不和;本部落的大台吉墨尔根特木纳又与自己翻了脸。真的是四面皆敌,不换个安全的地方,土尔扈特部不能安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走不行啊! “可是额祈葛,儿听说斡罗斯人吞并喀山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后,在两地设有军队、官吏和教会,去额济勒河(伏尔加河),恐怕会遭到哥萨克的骚扰,未必能立得住脚呢”,书库尔岱青依然担心。 “哈哈哈”,和鄂尔勒克放声大笑,“我的孩子,你可知道那里的草原有多么辽阔吗?斡罗斯那点人口,根本无法控制那里。放心吧,我将带领伱们在那里建立土尔扈特人的汗国!” 故土难离,举部西迁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由珲台吉一人说了算,所以,和鄂尔勒克主持召开了部落会议。来的主要是他本人和他的六个儿子:书库尔岱青、衮布伊勒登、乌尔桑、舍臣、罗卜藏、僧格,外加乌鲁车臣、布利罕等台吉。因为与墨尔根特木纳闹翻了,墨尔根特木纳和他的几个兄弟培勃克、札萨巴图、商都巴图尔、商喀依、青巴图尔、库德特等台吉均未参会。 身为土尔扈特部长,参会的又大多是自己的儿子,和鄂尔勒克的话自然一言九鼎。西迁额济勒河一事获得通过,剩下的便只是如何实施的细节。 “额祈葛,朵甘青海湖一带的布珠、宝音乌敦、保兰阿噶勒琥、莽海等台吉,伊犁的额济内泰什台吉,尚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派人通知他们?”长子书库尔岱青询问。 和鄂尔勒克想了想说;“布珠、宝音乌敦是墨尔根特木纳的亲叔叔,不一定肯来。如今咱们仇人多,西迁一事须保密,就不要通知他俩了。其他台吉,你秘密派人通知”。 “是!” 大家又商量了一番迁移中需要做的准备,次子衮布伊勒登忽然开了口,“额祈葛,跟咱们一起游牧的,还有几千户杜尔伯特人与和硕特人,是否带他们一起走?” 此问题很敏感,这些人并非土尔扈特的部民,带走他们可能会引发与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的矛盾。和硕特人也就罢了,正在内战,自顾不暇;那杜尔伯特人的大台吉达莱台什可不好惹。 和鄂尔勒克一楞,有些犹豫。想起自己即将西迁建国,最缺的便是人口,牙一咬,吼道:“不管那么多,全部带走。告诉那些和硕特、杜尔伯特牧民,若不跟我们一起走,俱杀之”。 (本章完) 第41章 土尔扈特往西迁(中) 第41章 土尔扈特往西迁(中) 大树生长的时间越长,枝杈便越多,部落也是如此。历史悠久的土尔扈特部,经过多年繁衍,诞生了众多分枝。 当年贝果鄂尔勒克、翁贵两兄弟掌控部落,贝果鄂尔勒克是部长。作为贝果鄂尔勒克的长孙,和鄂尔勒克这一支是嫡脉,居于额尔奇斯河上游,翁贵之孙墨尔根特木纳的兀鲁斯离和鄂尔勒克很近,他俩算是部落的主干。此外,青海有贝果鄂尔勒克之子保兰阿噶勒琥、莽海,翁贵之子布珠、宝音乌敦等台吉;伊犁有贝果鄂尔勒克之孙额济内泰什等台吉。不愧是王罕的子孙,树大根深! 派往青海和伊犁的使者回来了,向和鄂尔勒克珲台吉报告了不好的消息。青海的保兰阿噶勒琥、莽海一向依附和硕特部的拜巴噶斯汗,额济内泰什的驻牧地更是在拜巴噶斯汗的驻牧地附近。他们习惯了听从和硕特人的指令,没有得到大汗的允许,不敢迁移。 “唉!”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向和鄂尔勒克袭来,因为与墨尔根特木纳不和,他对叔祖父翁贵一系的诺颜们没报什么希望,通知的都是自己祖父贝果鄂尔勒克一系的诺颜。保兰阿噶勒琥、莽海是他的亲叔叔;额济内泰什是他的亲堂弟,打碎骨头连着的那种亲。不料都不肯随自己一起走!唉,故土难离啊! “额祈葛,咱们还走吗?”书库尔岱青望着父亲,有些底气不足。 “出发,去长生天赐给我们土尔扈特人的乐土!”和鄂尔勒克坚定地说。 蒙古人逐水草而生,从一处地方迁移到另一处地方,在不断地迁移中,完成自己的生命。 公元1628年,和鄂尔勒克率领土尔扈特部众以及部分杜尔伯特与和硕特牧民五万帐,开始了西迁伏尔加河的漫漫之旅。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前后历时两年之久。 斋桑湖西岸的塔拉奇,达莱台什的第七子塔尔浑台什在此游牧。他继承了父亲的勇敢,却没有继承父亲的智慧,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十六岁的少年有一颗无畏的心,任尔多强的敌人也敢惹。 这一日,他的大帐炊金馔玉,请的是自己的大伯额尔克伊勒登。这位大伯在杜尔伯特部有着崇高的声誉。当年祖父特尔格图大台吉去世,作为嫡长子,杜尔伯特部长一职理应由大伯继承。可大伯却觉得自己父亲达莱台什能力更强、更适合做一部之长,楞是将部长之位让给了父亲。因为这层缘由,父亲对大伯极其尊重,草原上的牧民们也都说大伯是个不贪图名利的厚道人。 大伯的鄂托克离他不远,彼此间走动得密切,今儿个又来了,自然得好好喝一杯!马头琴拉起来,觥筹交错,大帐内酒香浓郁。 “台吉,土尔扈特人入侵咱们的牧地,他们的战马和牛羊快把咱们草场上的青草啃光了”,正喝得热闹,部下禀报。 “什么!” 塔尔浑台什大怒,便要拔刀。 “贤侄且慢”,额尔克伊勒登劝住塔尔浑台什,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漫山遍野,不计其数,还赶着大车、带着女人孩子、牛羊骆驼”。 人老成精,额尔克伊勒登顿时心里一惊,对塔尔浑台什说:“土尔扈特人莫不是要迁移?贤侄且不要动怒,且随我去看看”。 二人集结部众,去探究竟,却被一队兵马拦住了去路,和鄂尔勒克次子衮布伊勒登率军拦住了他们。他是土尔扈特部出名的勇士,奉父命担任外围警戒。 望着杜尔伯特人的骑兵,衮布伊勒登冷笑,他早就想收拾杜尔伯特人了,或者说加入反对拜巴噶斯汗的阵营。一方面,这是个嫉恶如仇的汉子,对拜巴噶斯侵占堂弟青台吉的遗产极其不耻;另一方面,他与堂叔墨尔根特木纳走得近,墨尔根特木纳加入了诺尔卫征楚库尔一方后,他也想助堂叔一臂之力。不料父亲不肯,不但不肯,还与堂叔翻了脸。他不敢忤逆父亲,但是对支持拜巴噶斯汗的杜尔伯特部却十分敌视。 “放箭!”衮布伊勒登下令道。 “嗖~嗖~嗖~”一阵箭雨射向杜尔伯特人,还好距离尚远,杜尔伯特军的前锋又披着甲、带有圆盾,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只把马儿射中几匹。 塔尔浑台什大怒,便要上前拼命。额尔克伊勒登连忙抱住,苦苦相劝,“贤侄,土尔扈特人倾巢而来,咱们带的人少,打起来吃亏。也许是误会,且让我探听一番他们的来意”。 说完,上前高呼:“我乃杜尔伯特部的额尔克伊勒登,请你们的首领上前答话”。 一员黑袍将领驭马上前,黑袍黑甲黑皮肤,宛如地狱来的煞神,“我乃土尔扈特部的衮布伊勒登,请问有何指教?” 有人答话便好办了!额尔克伊勒登暗舒了一口气,和煦地说道:“贵我两部向无仇隙,贵部何故侵入我杜尔伯特的牧地?若是路过,便请饮好战马、喂完牲畜后,赶紧赶路吧!” 话说得客气,也给土尔扈特部留了台阶,如果是好脾气的,喂完牲畜赶路,便也无事。偏衮布伊勒登是个爆脾气,又早看支持拜巴噶斯汗的杜尔伯特人不顺眼,冷笑道:“这草原是长生天赐予蒙古人的礼物,偏你杜尔伯特人喂得战马,我土尔扈特人喂不得牛羊?” 这便是强词夺理了,各部自有牧场,跑到别人的牧场放牧,还这么振振有词,衮布伊勒登脸皮够厚! 额尔克伊勒登怒极,“即使是和鄂尔勒克见了我,也是客客气气,你怎可如此无礼?” “哼!” 衮布伊勒登冷笑,取下长弓,一箭射去,射落了他的头盔。 额尔克伊勒登吃了一惊,仓皇回归本阵。 “哈~哈~哈~” 土尔扈特人的军阵中传出哄堂大笑。 “狗贼无礼!” 塔尔浑台什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率军杀向土尔扈特人。这正中衮布伊勒登下怀,他早想惹事,好挑动父亲出兵帮助堂叔墨尔根特木纳,二话没说,率军迎战。 两军混战,毕竟土尔扈特人多势众,额尔克伊勒登、塔尔浑台什不敌,大败而归。 “跪下!” 听说了这场意料之外的战斗,和鄂尔勒克很气,他只想平安抵达心目中的天堂:额济勒河(伏尔加河),可这逆子,居然没事招惹杜尔伯特人!当即喝令跪下。 “额祈葛,二弟一时糊涂,您罚他也无用。还是赶紧率族人赶路吧”,兄弟情深,长子书库尔岱青劝道。 “哼!仇已经结下,伱以为杜尔伯特人会善罢甘休吗?”和鄂尔勒克沉声说,忽然用手猛拽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一不做,二不休。传令下去,立即攻击杜尔伯特人在塔拉奇的牧场,抢夺人口牲畜,带往额济勒河!” (本章完) 第42章 土尔扈特往西迁(下) 第42章 土尔扈特往西迁(下) “大台吉、三弟,请为我作主!”额尔克伊勒登老泪纵横。 “额祈葛,土尔扈特人太霸道了,无故入侵大伯和我的牧场,将塔拉奇抢劫一空。这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儿请求出兵讨伐他们!”塔尔浑台什也气得浑身颤抖。 一个是自己最尊重的大哥,一个是自己的儿子,由不得达莱台什不恼火。 土尔扈特部西迁的消息,他其实已经得知。和鄂尔勒克不够朋友,不仅不通知自己这位老友,还裹挟了两千多帐杜尔伯特牧民一起走。如果是别人,早就怒而出兵向其讨要部民了,可他忍耐力惊人,知道出兵讨要,对方绝不会还,只能引起两部的战争。连年征战,杜尔伯特部损失惨重,不宜再起战端,何况那是自己多年老友和鄂尔勒克安答。真的不想打! 所以,他假装不知道,任土尔扈特人穿过自己的领地。可没想到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友居然抢占自己的牧场,在自己的地头杀人、抢劫。若是不理,自己如何在四卫拉特立足? “和鄂尔勒克安答,你真的不念当年的交情了吗?”达莱台什痛苦地闭上眼睛,两人一起对付斡罗斯人、打喀尔喀蒙古的往事一幕幕,仿佛是昨天。 见他犹豫,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敏珠、楚、鄂木布岱青、塔尔浑台什等杜尔伯特的诺颜们全都跪地恳求,“请大台吉出兵!” 达莱台什叹了口气,知道此次土尔扈特人犯了众怒,自己若不为族人作主,大台吉的位子不稳。身为政治家,必须杀伐决断,由不得半点犹豫,“传我军令,各阿寅勒、和屯、爱玛克、鄂托克全部动员,随我去打土尔扈特人!” 虎瘦雄风在,达莱台什就是达莱台什,虽然在连年的战争中实力减弱,依然集结了四万大军。 杜尔伯特军赶到塔拉奇时,土尔扈特人的主力已经往西而行,只留有台吉布利罕镇守。随着一顿狂猛的进攻,布利罕落荒而逃。 达莱台什不肯罢休,休整数日,再次追击,又在巴尔喀什湖以北击溃土尔扈特舍臣部。 这两次袭击,虽然报了仇、解了恨,却并没有伤到土尔扈特人的根本。和鄂尔勒克已经率领主力进入了哈萨克草原。 哈萨克汗国最盛时人口超过百万,堪称强国。可此时却分为大玉兹(大帐)、中玉兹(中帐)、小玉兹(小帐)三部分。因为杜尔伯特人的入侵,占据七河流域的大玉兹的很多部落首领臣服于杜尔伯特人;而占据中部高地的中玉兹、占据乌拉尔河流域至伏尔加河下游地区之间的小玉兹,却在哈萨克杰出首领额什木汗的带领下,重新统一。 这位大汗乃是雄主,即位后逼迫布哈拉汗国签订《撒马尔罕条约》,规定河中全境和塔什干地区并入哈萨克汗国,布哈拉汗国赔付战争赔款并成为哈萨克的藩属;又与中亚各国建立贸易关系,为哈萨克赢得了良好的外部环境;然后用武力征讨不臣,讨平塔什干统治者吐尔逊·穆罕默德等割据势力,使汗国重归统一;他还对《哈斯木汗法典》进行补充,编篡了《额什木汗习惯法》;为了报杜尔伯特人入侵哈萨克的一箭之仇,他趁卫拉特与喀尔喀交战之机,东征卫拉特,夺回了七河流域的大片失地。 “传令各部,快速穿过哈萨克草原,不得劫掠,违令者,斩!”和鄂尔勒克下了军令。他很忌惮额什木汗,以致于不敢在哈萨克的土地上劫掠,也是,对待猛虎,有几人不怕? 长生天真的很护佑土尔扈特人,在西迁的关键时刻,哈萨克猛虎、“高大魁梧的巴特尔”生病了。两年多以前,因为权力之争,哈萨克汗国发生大内战,不仅摧毁了原本繁荣的经济,无情的杀戮也使军队士气低落。 伟大的额什木汗很后悔,疾病和悔恨损害了他的健康,不得不将实权交接给长子杨吉尔,自己在都城突厥斯坦修养,终日以经文和诵词为伴。其实他本想让儿子直接继承汗位,可根据传统,哈萨克的大汗并非由上任可汗指定,而是由各部落的酋长、苏丹、军队首领、毕(首席大法官)等达官贵人推举。年轻的长子威望不足,难以获得大多数贵族的支持。所以,他只能继续担着大汗的名义,帮儿子慢慢地树立威信。 “咚~咚~咚~” 身穿僧衣、体形瘦弱的额什木汗敲起木鱼,口中诵念着经文,疾病和内疚让他原本魁梧的身躯骨瘦如柴。 殿门被推开,精神抖擞的长子杨吉尔大步走了进来,从那雄壮如山的体型上,依稀可见父亲当年的影子。“阿开(父亲),土尔扈特部进入了我国境内,是否派兵拦截?”年轻的王子刚刚接管了汗国的精锐“东方军团”,急着建立军功。 知子莫若父,对儿子的心思,一代枭雄额什木汗自然看得清楚。这小子毕竟年轻,只想到战胜后的荣耀,可万一战败了呢?自己千方百计帮他树立威信,可禁不起战败的耻辱。 “阿弥陀佛”,额什木汗念了声佛号,不紧不慢地问:“土尔扈特人有没有侵占我们的草场、屠戮我们的百姓、抢劫我们的牛羊?”这句话是他的底线。身为大汗,守土有责!虽然不想让战争影响儿子平稳地继承汗位,可若是有人敢打汗国的主意,这只猛虎从不畏战。 “那倒没有,土尔扈特人只是急急地赶路,还携带着女人、孩子、牲畜,像是在迁移”,杨吉尔大声回答。 “哦,他们朝哪个方向走?” “往西,他们一直在朝西行”。 “往西?”额什木汗身子一顿,缓缓开口,“看来他们是想去额济勒河,只有那里有辽阔的草原可以养活他们”。说完这句,在心中权衡起了利弊。最近斡罗斯人闹腾得厉害,有土尔扈特人在汗国的西北边作屏障,未必是坏事。一旦他们与斡罗斯人斗得两败俱伤,汗国便可以兼并他们。 “阿弥陀佛”,沉寂的金口又开了,“彼等既未无礼,又何必多造杀孳?放彼等去吧!” 伏尔加河,俄国人的母亲河,很美!河水奔腾,支流众多,绿草无垠,望不到尽头。 经过两年的艰难跋涉,土尔扈特人抵达了这里。当看到茫茫无边的大草原和充沛的河水时,牧民们激动了,有草有水的地方便是家!好肥美的牧地,他们的珲台吉没有骗他们,这里真的是长生天赐于土尔扈特人的乐土! “嗷~嗷~嗷~” 和鄂尔勒克最小的儿子僧格,嚎叫着跃马奔驰在河边,兴奋之下,忽然下马褪去衣衫,跳到河里游起泳来。 看到小弟这淘气的样子,几个年长的哥哥书库尔岱青、衮布伊勒登、乌尔桑情不自禁地用手捂着嘴乐。 “这小子,玩疯了”,和鄂尔勒克笑骂了一句,忽然眼角泛起泪光。蒙古汉子流血不流泪,他强忍着酸楚,大吼道:“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扎营!” 公元1630年,土尔扈特部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率领下,克服重重困难,抵达了伏尔加河下游,建牙帐于阿冈赫巴河畔,“置鄂托克,设宰桑”,“放牧牲畜,逐水草围猎之利”。 一个新兴的汗国,在伏尔加河流域兴起。 (本章完) 第43章 学郑伯克段于鄢 第43章 学郑伯克段于鄢 春天来了,裕勒都斯草原长出青草,空气中弥漫着生机勃勃的气息。鹰娑川城,辉特部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却沉浸着淡淡的哀愁。 卫拉特的大汗拜巴噶斯下达了汗王令,要各部向伊犁河西岸集结,他要给自己的堂弟诺尔卫征楚库尔致命一击,以警示那些胆敢渺视大汗威严的人。辉特部的大台吉苏勒坦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没有勇气违抗大汗的命令,下令征集本部去伊犁河西岸助战。六千辉特勇士整戈待发,男人要打仗了,家眷们难免担忧,长长的送别人群挤满了城门。 和普通士兵装备甲、铁札甲不同,苏勒坦头戴凤翅盔、身披锁子甲,手中持着一杆亮银枪,腰间还有一把祖传的“伊力特”宝刀,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出发!” 他拉风地吼道,跨下神驹驰出,六千勇士跟随着他的马鞭前进,疾驰如飞。大军的阵容很强大,父亲时代的老臣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等尽皆随行。鹰娑川城的守御,则交给了他的心腹罗卜藏、那日松。 几乎在大军出征的同时,一封由大萨满达楞泰亲笔所写的密信便传到了裕勒都斯草原北部野心勃勃的台吉诺颜乌巴什的大帐内。 收到信后,诺颜乌巴什哈哈大笑,派人请来自己的弟弟布颜布尔罕,“三弟,刚收到达楞泰的密信,咱那傻侄儿带着六千精兵去了伊犁河西岸,如今鹰娑川城内只有两千兵马,而且他居然将守城的重任派给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莫非是上天注定要将此城送给咱俩?” “二哥,城里有大萨满做内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布颜布尔罕亦是跃跃欲试。 “嗯,我立即约纳木占一起出兵”,诺颜乌巴什下定了决心,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 约定的日子要到了,兄弟俩率领四千军队偷偷往鹰娑川城而来。 “传令全军,昼伏夜行,返回鹰娑川,在大裕勒都斯河谷外潜伏”,出征数日后,苏勒坦忽然改变了军令。 六千大军白天潜伏,晚上赶路,偷偷潜回大裕勒斯河谷,在谷外布下天罗地网,静静地等待猎物进入陷阱。 暖风吹拂,大裕勒斯河谷的无名峰上,一群人迎风而立,正是辉特部的大台吉苏勒坦和他的心腹爪牙。 “大台吉,都已经五日了,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两位台吉会来吗?”少布怯怯地问苏勒坦。 “呵呵,他们会来的。除了他们,也许还会有其他的牛鬼蛇神”,苏勒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含着笑说,“权力这东西有魔力啊,为了荣华富贵,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人误了卿卿性命”。 少布听完心里一寒,大台吉这话倒像是在提点自己,忙恭敬地表起忠心,“奴才这辈子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一辈子忠于大台吉”。 “嗯”,苏勒坦微微点头,忽然神色凝重起来。 河谷外出现了大批骑兵,乌濛濛的,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二人在约定的时间里没等到纳木占,为防暴露,直接率本部杀入谷口。 第一次指挥作战,苏勒坦的心情是紧张的。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往谷下看,那里有四千密密麻麻的敌人。 “大台吉,叛军已经入谷,请您下令”,老将巴尔思上前请示。 面对这位父亲时代的老臣,苏勒坦迅速恢复了平静,镇定自若地说道:“既然鱼已入罟,那便拉网吧”。 巴尔思暗暗钦佩,大台吉这般的淡定从容,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真有乃父之风!殊不知少年的手心已经捏出了汗。 几名力士推倒山顶上的消息树,苍凉的军号响起。 谷外的铁钼尔、脱里、西日莫;谷内的巴图和坦、那苏图、达什、阿拉坦仓诸将纷纷率部杀出。恶虎扑狼,其势汹汹。 望着伸长脖子不断朝谷下望的苏合,苏勒坦微微一笑,“你也下去厮杀吧,不要守护在我身边,免得立不了功又要怨我”。 “是,大台吉”,苏合大喜,手持大斧杀向山去,他这名字在蒙语中是“斧子”的意思,一把大斧使得甚是流畅,砍瓜切菜般大杀特杀。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谷中的叛军乱成一团,伤亡惨重。 “二哥,快随我杀出谷去”,布颜布尔罕护着诺颜乌巴什,手中的长矛上下翻飞,状如疯虎。两人的亲卫疯狂地冲击谷口,迎来的却是漫天的铳弹和箭雨。“嘭!” 布颜布尔罕重重地从战马上摔倒,颈部插着一枝羽箭。 “三弟!” 诺颜乌巴什顾不得悲伤,便被四面涌来的伏兵包围。 “弃械吧,大势已去,尔等皆有家小,徒死何益”,他叹了口气,扔下长刀。 “都是我辉特部的好儿郎,莫要滥杀。传令下去,除首恶外,降者免死”,山顶上,苏勒坦下达了军令。一队队的叛军交出了武器,左右押来五大绑的诺颜乌巴什来到他的面前。 一见这位叔父,少年眉毛上扬,怒形于色,“你是我的亲叔父,为何叛我?”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诺颜乌巴什却是硬气。 “叔父,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苏勒坦忽然放缓了语气,温和地问。 诺颜乌巴什凄凉一笑,“我是蒙古的贵族,请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 蒙古萨满教认为,不出血的死去,灵魂能保留在血中,这是最慈悲的死法。当年,拜巴噶斯汗曾经召集卫拉特的台吉在丘尔干会议上盟誓,不能让贵族血统的人流血。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战场上刀来枪往,岂有不流血的道理?那一年,卫拉特与喀尔喀大战,和托辉特部的大贵族硕垒乌巴什珲台吉便被和硕特部的赛因色尔滕吉一枪刺死,那血流的,浸透了战袍。 “来人,送叔父体面地上路”,苏勒坦咬了咬牙。 “好侄儿!大台吉!哈哈哈”,诺颜乌巴什狂笑不止。 几名彪悍的侍卫用毛毡包裹住他,置于地上。一队骑兵排着纵队,冲向毛毡。铁骑践踏,很快将毛毡内裹着的人儿,践踏为肉泥。血没有流到地上,这种体面的死法属于贵族。 眼瞅着叔父成了肉泥,苏勒坦的心变成铁石,大声喝叫:“带上来!” 这一回押上来的是大萨满达楞泰。 “达楞泰,伱为何阴结诺颜乌巴什背叛我?”少年的声音冰凉,不带一丝感情。 达楞泰毫不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处死,苦笑着,却无话可说。 “我父亲一时糊涂,求您饶他一命”,少布跪地哭求。 “大台吉,这都是我的过错,我儿并不知情”,达楞泰终于开了口。 “不知情?”苏勒坦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自己投奔诺颜乌巴什,却让儿子依附我。这样,不论谁胜谁负,你们家族都可以长盛不衰”。 这一下,达楞泰再也忍受不住,冷汗直流。 “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一人的错,大台吉视奴才为股肱,奴才却自以为聪明,辜负恩典,实在无颜存活于人世之间!请您保重,就此别过”,说完,少布拔出佩剑,就要自刎。 “嘭!” 一刀荡开了他的剑,是可汗刀“伊力特”。 苏勒坦扶起他,用祖传宝刀割去他的一缕头发,“以前的少布已经死了,今后,我希望见到一个忠诚的少布!我不杀你父亲,只将他流放于叉力失。从今日起,你便是辉特部的大萨满”。 (本章完) 第44章 螳螂后面有黄雀 第44章 螳螂后面有黄雀 使功不如使过,施恩于必死之人,换来的是最真诚的感激。苏勒坦毕竟是穿越客,实际年龄远大于生理年龄,又有父亲的指导,御下之道使得极熟。 宽容能抵百万兵,此举令少布痛哭内疚,誓要以死报之。也令巴图和坦、铁钼尔等大臣赞叹不已,“大台吉真是个宽厚的人啊!” 苏勒坦忽然朝远处莽莽群山张望,他有一种直觉,山里面似乎还有其他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远处的山中的确藏着人,那是台吉纳木占和他的两千士兵。接到诺颜乌巴什写给自己的密信后,他率军来到了大裕勒都斯附近的山中,不现身,只是远远地观战。 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攻入山谷时,他很激动,差一点就要现身参战、分享胜利果实。可没料到这两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台吉,败得竟如此之快,自己还来不及出兵,他俩便全军覆没。幸好如此,自己才没有暴露。 “呸!” 纳木占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毫无贵族的气度,骂了那两个无能的废物几句后,立即率军离开。 他很机警,躲过了苏勒坦派来的哨探。 听哨探说,远处的山中并无伏兵,苏勒坦哑然失笑,看来是自己最近太紧张了,疑心生暗鬼。遂不再理会,回城休息。 想做黄雀的人很多,绝非只有纳木占一人。裕勒都斯草原西边的伊犁河上游地区,七千勇士扎营于此处,那是杜尔伯特人的铁骑。 诺颜乌巴什怕引狼入室,不愿向杜尔伯特人借兵,只愿请求些军械辎重。可那达莱台什何许人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迅速从诺颜乌巴什恳求的军械辎重数量,判断出他将有大动作。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既然辉特部内乱在即,吞并他们的时机也就成熟了。听说辉特人攻取叉力失和库车后发了大财,正好可以弥补杜尔伯特部在连年战争中遭到的损失。 于是达莱台什派第四子鄂木布岱青、第八子策诺木策凌领兵七千,驻扎于裕勒都斯草原西边,只等内乱一生,便做那螳螂之后的黄雀。这是他最喜欢的两个儿子,自然要将立功的机会给他俩。 螳螂吃蝉,黄雀吃螳螂,乃是自然规律。不料有的蝉儿不守规矩,居然反吃了螳螂。苏勒坦便是这不守规矩的蝉儿,学什么“郑伯克段于鄢”,假意离城,设下埋伏,伏击前来偷袭的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听说那二人败得极惨,不仅军队被围歼,连自己的小命也丢了。 这便惊住了黄雀,鄂木布岱青、策诺木策凌听说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全军覆没后,二话不说,率军返回了达莱台什的驻牧地。 因为追击土尔扈特人,达莱台什的驻牧地转到了塔拉奇一带。春天的青草香带来了生机与活力,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土尔扈特人和杜尔伯特人的部落仇杀。听完两个儿子的禀告,达莱台什仿佛雕塑般一声不吭,只是微微颤动的剑眉,反应出这位枭雄内心的不平静。 原以为辉特部的诺木达莱是有手腕的强者,没料到他那儿子比他还要厉害几分,居然假装去伊犁河西岸助战,引诱自己的两个叔父反叛而围歼之。这招引蛇出洞耍得好啊!从今往后,辉特部没了内部掣肘,兴盛的势头再难遏制了!既然没法消灭他们,那么就和他们做朋友,互为倚仗。 达莱台什迅速做出决定,平静地说道:“小树苗已经长成了大树,看来我们对辉特部的策略要变一变了。尔等退下吧,把敏珠给我叫来”。 “是,额祈葛”,两兄弟鱼贯出帐,去唤自己的大哥。 “额祈葛,您唤孩儿?”一名魁梧大汉恭身进入大帐,神态谦卑,目中却有凶光。 达莱台什暗叹了一口气,大儿子打仗不怕死、敢搏命,可却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拔刀砍人,为君者,岂有因愠而杀人之理?因而不为自己所喜。原以为长子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不料却甚有眼光,早早便与辉特部的诺木达莱结了亲。都说知子莫若父,可自己这个父亲似乎并不了解儿子啊! “哦,是敏珠啊,来,坐到我身边来,陪我说说话”。 敏珠眼眶一红,从小父亲便不太喜爱自己,专宠四弟和八弟,自己极少有坐在父亲身边说话的机会。缺少父爱的他,忽然遇到了久违的温情,怎能不激动! “是,额祈葛”,他坐到了离虎皮椅最近的那把椅子上。 “敏珠,你的小女儿乌力吉巴雅尔今年十一岁了吧。听说昔年你与诺木达莱立有婚约,将她许给了如今辉特部的大台吉苏勒坦?” “额祈葛,确有此事。当年孩儿去乌鲁木齐参加会盟,见那娃娃聪明,又与诺木达莱投缘,便结了亲家,将乌力吉巴雅尔许给了苏勒坦”,说完敏珠将当年去乌鲁木齐柴窝堡达坂城谷地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到五岁的苏勒坦用石子、树枝筑“城”阻拦自己的儿子一节时,达莱台什难得地笑了,“这么小便有如此智慧,难怪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上师称他是贤哲。如此人物,倒也不曾辱没我的孙女儿。敏珠啊,挑个良辰吉日,将乌力吉巴雅尔嫁过去吧”。 “什么!” 敏珠吃了一惊,“额祈葛,不久前您还让四弟、八弟领兵去裕勒都斯草原附近,打算吞并他们,为何今日又要与他们结亲?” 达莱台什笑了,“你呀,有空要多读一些汉人的书,此一时彼一时嘛。前些日子,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蠢蠢欲动,辉特部有内乱的可能。如此良机,为父岂能不利用?所以要派兵吞并。如今他们削平内乱,又征服了叉力失、库车等地,势力大增,已经无隙可击。既然无法消灭,那便与他们做朋友。目前,北边的斡罗斯人、东边的准噶尔人皆对我们虎视耽耽,西边的哈萨克、土尔扈特已经成为我们的仇敌,南边无论如何不能再树敌了!有个朋友,不,亲家,很重要!” (本章完) 第45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第45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既然决心成为枭雄,那就必须铁血无情。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叔父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后,苏勒坦立即命心腹罗卜藏、那日松率军接管了二人的部众,又命人将叔父的家眷流放到铁门关。 自觉坐稳了大台吉的宝座,十三岁的少年便想飞了,他要改革,想以大明朝的官制改革蒙古。 大明朝的官制好!以内阁为最高行政机构,下设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三府(五军都督府、宗人府、詹事府)、五寺(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两监(国子监、钦天监)、一司(通政使司)、三院(翰林院、都察院、太医院);地方设省、府、县三级,各省设三使司衙门,其上又有总督、巡抚。 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改革会触犯蒙古诺颜们的利益。这些诺颜在自己的领地都是土皇帝,个个有兵,弄不好便会激起反叛,狼烟四起。 治大国若烹小鲜,苏勒坦懂得这一点。先是造势,让手下大力鼓吹“恢复大元旧制”。明朝的官制来源于元朝,最大的不同是罢宰相职,以内阁代之;地方上则将五八门的中书省、宣慰使司、诸路万户府、诸路总管府、散府、诸州、诸县、诸军简化为省、府、县三级。所谓“恢复大元旧制”,其实是披着羊头卖狗肉,要搞大明朝的那一套。 卫拉特的官制从北元演化而来,中枢层级其实已经有了与大明类似的职能,比如,图什墨尔相当于阁臣,扎尔固齐相当于六部之长;关键在于地方,大大小小的诺颜掌控着地方军政大权,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弱。 不过,造势归造势,苏勒坦并没有急着向各地的鄂托克派出官员,将诺颜们的权力收归中央。而是雷声大,雨点小,仅在大台吉的直属领地试行改革。自己的领地,想怎么改便怎么改,谁也说不出什么。 先改革中枢。设置内阁,以三位图什墨尔(参决政事之臣):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为阁臣,巴图和坦为首辅,铁钼尔为次辅;又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将原先的三名扎尔固齐增补为六人,各管一部,称尚书;其余官员皆仿明制,不过因为人口较少,很多官职暂未设立。 蒙古人习惯了旧制,忽然冒出许多新鲜的官职来,自然有些不适应。可是因为到处都在宣传,大元朝当年就是实施的三省六部制,大台吉如今是在恢复大元旧制,谁若是反对,便是不爱大元、不忠于蒙古。这么一宣传,反对的声音便小了。说到底,中枢各官本来就是大台吉的属官,大台吉改革自己王庭的官制,并没有触犯诺颜们的利益,他们自然没必要反对。很多诺颜不但不反对,反而高声称赞苏勒坦“恢复大元旧制”是鸿图大展、志存高远。 见第一步迈得还算顺利,苏勒坦暗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行地方层级改革。 他的第二把火烧向了自己的直属领地。裕勒都斯、叉力失、库车这三个府,老父亲已经改革完毕,设了知府、知县等官,无需再改。剩下的便是直属牧地了。他将自己的直属牧地划分为五个鄂托克,实行军政分离,以千户长专管军事,宰桑专管民政,德木齐管司法,收楞额管税收。最大的特色便是在鄂托克内増设千户长一职掌军,取消了宰桑的军权;其次,德木齐、收楞额等属官,虽然仍为宰桑属官,却由吏部考核任命。这便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第三把火按说应该烧向辉特部内的鄂罗哩克、纳木占、阿勒达尔、额尔克等台吉。在各自的鄂托克内,他们既担任着宰桑,又掌管着军事,还可以任命德木齐、收楞额等属官,权力太大,容易尾大不掉! 可真要动手时,苏勒坦却犹豫了。这些台吉可不好惹,逼急了是要率兵造反的。思来想去,决定温水煮青蛙、慢慢来,仍让他们兼任宰桑、千户长二职,只将鄂托克内的税收权、司法权收回。规定鄂托克内的司法官(德木齐)、收税官(收楞额)不再由宰桑任免,而是由吏部任免。为了安抚这些诺颜,又规定这些台吉可以世代担任各自鄂托克的宰桑、千户长二职。 忙完这些,便开始完善军制。军队是苏勒坦的命根子,一定要改革,使其适应战争的需要。如今的卫拉特军制,仍然维持着成吉思汗时代的老传统。军队多由各爱玛克、鄂托克的诺颜们在战时临时征召。因为缺少常备军,所以军队的训练不足。好在蒙古勇士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他们的勇猛彪悍弥补了训练不足的缺点。 征服了叉力失、库车二府,又荡平了内乱,如今自己的属民达到了三十多万,是时候建立一支常备军巩固统治了。有兵才能做王嘛! 苏勒坦的剑眉微颤,下定了决心。 他宣布建立一支一万人的禁卫军,驻守各处要地。十人为什,设十户长;三什为队,设三十户长、副三十户长;三队为哨,设百户长、副百户长、哨镇抚(军纪官);三哨为都,设都百户、副都百户、都镇抚;三都为营,设千户长、副千户长、营镇抚;三营为旗,设都千户、副都千户、镇抚使、粮秣转运使(六品,管文书辎重);三旗万人为镇,设万户长、副万户长、都镇抚使、都粮秣转运使。 为了增加蒙古人的认同感,他以成吉思汗的“怯薛军”来为这支禁卫军命名,并自任怯薛军万户长。在裕勒都斯府驻扎了八千人,叉力失、库车各驻扎千人。 又在裕勒都斯府编练一千步兵,在叉力失、库车各编练三千步兵,每鄂托克编练一百骑兵,这些地方军队,军饷比禁卫军低,人数大约八千,统称为“守备军”,各设守备管辖。 忙完这些,苏勒坦大台吉总算初步完成了在辉特部内部的中央集权,巩固了自己的大台吉之位。野心勃勃的他,每日秣马励兵,准备着征服世界。 (本章完) 第46章 演军习武老母召 第46章 演军习武老母召 “轰~轰~轰~”炮弹在轰鸣,不是战争,是怯薛军的军卒在演练。 苏勒坦大台吉为自己心爱的禁卫军搞来了十二门青铜炮,这些炮二三尺,圆径五六寸,以炮车装运,木架施放,大多是从布哈拉汗国购买而得。 如今的辉特部乃至整个卫拉特,都缺乏铸造火炮的能力。造炮可是个技术活,任他是穿越客,也没法子造出大炮,摩娑川的工匠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造些骑兵用的短铳,连步兵用的大鸟铳都造不出,更何况是大炮。不过,他并不灰心,聚集裕勒都斯、叉力失、库车的能工巧匠仿造大明骑兵用的三眼铳、奥斯曼帝国步兵用的鹰铳,还有可以用骆驼驼运的轻便小炮:“橐驮炮”,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 “哒~哒~哒~” 禁卫军骑兵排着整齐的方阵,驰向前方。他们努力控制战马踏着整齐的步伐一起冲锋。事实上,这个年代,除了极个别的具装骑兵(重骑兵),基本上没有军队做得到。辉特勇士们只能尽量让方阵齐整。骑战中,队列整齐的一方比队列不整的一方具有更大优势,可以同时以几把刀枪对付一个敌人。 冲锋-突破-回旋-再冲锋。 骑兵们列队操演着战术,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苏勒坦不住地点头。嗯,不愧是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的老将,脱里的骑兵练得好! 仿佛是感应到大台吉在看着自己,都千户脱里猛地大呼下令,“转向,射!” 一旗三千勇士们拨马转身,在马上射出箭雨。 “好!” 苏勒坦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 另一员诺木达莱时代的老将都千户巴尔思,率领一旗三千骑兵侧击敌军。他的战法很刁,不住地贴近、袭扰,配合脱里部冲锋。 紧随脱里身后的是整整一旗三千步兵。和别的部落首领不同,苏勒坦特别重视步兵,组建了专门的步兵部队,其中甚至有一千重装步兵,以自己的心腹那日松、苏合为都千户、副都千户。 那日松拔出弯刀,率两千轻步兵推着楯车前进。这些楯车由厚木板包覆牛皮、铁皮复合而成,“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一般的火铳射不穿车前的厚木板,每辆车可掩护二十名步兵进攻。 轻步兵后面是苏合部一千重装步兵,个个全身披甲,连面部都被围裹起来。 “嗷!” 苏合狂吼一声,大斧做出劈砍的姿势。部下个个随其冲杀,狼牙棒、铁锤等重兵器层出不穷。重装步兵皆是大力士,所用多为重兵。 当步兵沿着骑兵冲出的豁口,蜂拥而入敌阵;当一个个扎好的稻草人被砍杀成了草屑后,军事演习便胜利地结束了。“痛快!” 苏勒坦长啸一声,连呼痛快。这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极好!雄兵在手,天涯处处皆吾牧场! 神采飞扬之际,母亲苏布得派人来召。 少年愉快地收军回鹰娑川城,来到了母亲的大帐,“额赫(古代蒙古语:母亲),您找孩儿?” 儿是娘的心头肉,一见他,苏布得的眉角便露出微笑,“儿啊,当年你父亲与杜尔伯特部的敏珠台吉订有婚约,将他的小女儿乌力吉巴雅尔许与你做妣吉。今日里,我收到了敏珠台吉的信,说是乌力吉巴雅尔今年十一岁了,出落得标致,比天鹅还要美丽,比雪莲还要纯洁。他说五月十八是个好日子,请咱们去塔尔巴哈台迎娶新娘。你准备准备,替娘将儿媳妇接回来吧”。 “什么!” 苏勒坦懵了,作为穿越客,娶十一岁的小萝莉,在他心中难以接受。太小了,实在是太小了! “额赫,那乌力吉巴雅尔年纪尚幼,不如再等几年吧”。 “年纪尚幼?不小了,我嫁给伱父亲时,也只有十二岁。况且,我昨晚梦见你父亲了,他对我说一定要把吉祥幸福迎回家。这乌力吉巴雅尔在咱们蒙古语中,不正是‘吉祥幸福’的意思吗?”提起诺木达莱,苏布得眼眶不由得红了。 老妈搬出去世的老爸,苏勒坦的头大了。可来自后世的他,仍摆脱不了娶幼女的罪恶感,期期艾艾地继续推辞,“额赫,儿一心只想振兴辉特,最近忙着练兵,实在没有精力娶妻”。 “够了”,苏布得一声厉喝,“身为大台吉,凡事都要为部落着想,你以为你的婚事是自己可以作主的吗?那敏珠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长子,他此时来信,定是达莱台什的意思,是示好,也是试探。若应允,我辉特北疆安稳,可以专心向南扩张;若拒绝,兵戈必起,北疆难安,你又如何南进?” 苏勒坦楞住了,自己居然把达莱台什给忘了!母亲说的没错,敏珠此时来信其实是那位枭雄的意思。既然是枭雄,这橄榄枝必须得接,否则必有一战。自己日日练兵,的确有拓土之意,不过不是往南捏叶尔羌人的软柿子,而是往西,去触和硕特人的虎须。 当年师尊刘好古曾向自己献坐山观虎斗之计,说是等和硕特人在内战中实力大衰之际,便兴兵夺取他们在塔拉噶尔、沙喇托海两地的牧场。如今,和硕特人打了四年多的内战,实力大衰,正是夺取牧场的良机。至于那位威震卫拉特的拜巴噶斯汗,哼,不过是冢中枯骨,没什么了不起!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便是年轻人的朝气!誓要将拜巴噶斯、达莱台什、哈喇忽喇等前辈英豪踩在脚下! 母亲说得对,自己若是想向拜巴噶斯汗动刀,必须稳住达莱台什,两家若是结了亲,没准还能共同攻打和硕特人! 知子莫若母,一见儿子的表情,苏布得便知他有些动心,神态缓和下来,笑道:“儿啊,你若真想振兴辉特,光靠练兵是不够的,还得学会联姻,借力使力。将乌力吉巴雅尔娶回家吧,再多娶几个其他部落的贵女。娶的妻子越多,势力便越大。终有一日,茫茫卫拉特都会是你的天下”, 这句话彻底打动了苏勒坦,什么仁义道德,都比不了天下重要! “额赫,儿即刻去塔尔巴哈台,将儿媳妇给您取回来”,童心未泯的他,冲苏布得做了个鬼脸。 (本章完) 第47章 吉祥幸福娶回家(上) 第47章 吉祥幸福娶回家(上) “塔尔巴哈台”,蒙古语中,意为旱獭,因此地多旱獭而得名。至元十五年(1278年),元将伯颜行军至此,军粮不济,便命军士捕捉旱獭(蒙语称为“塔儿八合”)为食,并“积其皮至万辇,至京师以易缯帛”,这里也就被命名为“塔儿八合”。至元十九年(1282年)元朝在此设置驿站。这个年代,关外的驿站统称“台”,遂谐音为塔尔巴哈台。 这里是杜尔伯特部的贸易集镇,也是卫拉特蒙古著名的商业中心。集镇建于南部,围着一圈木栅栏,西北部有塔尔巴哈台山,西北高、南部低,状如木碗。传说,曾有一位上师途经这里,在楚乎楚泉边,用随身携带的木碗取水解渴。他在泉边小睡,醒来离开后遗留下了木碗,木碗化作塔尔巴哈台。 年轻就是好,活力充沛,虽然赶路辛苦,苏勒坦却浑然不觉得累,一边缓缓驭马,一边与脱里、那日松、苏合诸将有说有笑。此次迎亲,为防杜尔伯特人有诈,他带来了五千怯薛军。兵虽不算多,却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远非那些临时征召的牧民可比;又封十一岁的弟弟苏穆尔为副万户,令老将巴尔思、西日莫辅佐苏穆尔,镇守鹰娑川城。 “大台吉,前面就是楚乎楚泉了,传说喝了此泉的水可以延年益寿,当年那位上师就是喝了此泉的水飞升的”,脱里曾来过塔尔巴哈台,殷勤地为苏勒坦解说着本地的风土人情。 “是嘛,待会大伙一人饮一碗,做快乐的神仙,哈哈哈”,苏勒坦爽朗地大笑。 “那赶情好,到时候奴才们跟着大台吉飞升,遨游天际,快活呀快活”,那日松跟着打趣。 “这可不行,那日松大哥,你若是飞升了,家中的一堆阿哈(夫人)可怎么办?”那日松甚是好色,不过二十多岁,便已娶了四位阿哈,所以苏合拿他开玩笑。 这二人皆是苏勒坦身边的亲卫出身,才有这胆量在大台吉身旁嘻嘻哈哈。反倒是老将脱里恭敬地恪守君臣之礼,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 楚乎楚泉不愧有“圣泉”之名,泉水清澈甘甜,很多杜尔伯特牧民千里迢迢来此取水。不过今儿个却取不成水,为了大台吉的安全,如狼似虎的辉特士兵驱赶走了他们。 身为穿越客,苏勒坦一开始很不习惯这种不平等的王权霸道,可在权力的腐蚀下,慢慢地也就习惯成自然。 他接过部下递上来的一碗泉水,骨碌碌一饮而尽。甘甜的滋味迅速弥漫了心田,长途跋涉的疲倦,一扫而空。 “妙啊!好水!”君临辉特的大台吉称赞不已,忽然想起了跟随自己来此的部下,笑道:“让将士们全部下马歇息,喝口泉水解解乏”。 “不可呀,大台吉,此处乃杜尔伯特人的地界,咱们人在他乡,须得小心,还是让将士们轮流歇息吧”,脱里劝道。 苏勒坦盯着脱里,有些感动,“脱里将军真是小心警慎,难怪额祈葛活着的时候,常和我说,有脱里在,他晚上睡觉都安心!” 遵从军令,辉特勇士轮番下马歇息。 楚乎楚泉边的森林中,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盯着他们。 “嗯,想不到这苏勒坦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小心谨慎!辉特将士即使是歇息,军阵也不乱,真是一支强军”,一白袍青年儒将,手抚长髯,喃喃自语。 “四哥您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他们训练有素,也不过五千士兵,你我却有两万大军。小弟愿率军包围他们”,又一身着青袍,虎里虎气的小将听到了他的自语,不服气地高呼。小将的面容稚嫩,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却生得魁梧高大,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这二人,非是别人,正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第四子鄂木布岱青、第八子索诺木策凌。 “八弟休要鲁莽,额祈葛让你我兄弟向辉特人施加军威,可没说要咱们挑起杜尔伯特人和辉特人的战争。待会儿行动,伱须听我号令,不得伤人”,鄂木布岱青低声提醒。 “是,四哥”,别看鄂木布岱青长相斯文,索诺木策凌却最是服他,连声称是。“呜~呜~呜~” 冲锋号角响起,两万杜尔伯特精骑从森林中驰出。 “快上马,保护大台吉”,正在饮水的脱里,听到马蹄声,飞快地上马传令。 “列阵,不要慌,列阵”。 “弓箭手准备”。 “长枪手准备” 一道道军令下达,刚才还处于休息状态的辉特军队,迅速凝成了铁壁铜墙。 “哒~哒~哒~”,杜尔伯特骑兵包围过来。 辉特军紧缩成圆阵,步兵持长枪在外,弓手、铳手、骑兵在内,仿佛一只刺猬,令他们无法下嘴。 苏勒坦倒是镇定,这杜尔伯特人若真想打,何须如此虚张声势?围而不攻,大喊大叫,分明在炫耀武力。想清楚这一点。他倒是不急,笑眯眯地等待。 终于,对面军阵中驰出一白袍将军,面白须长,声音甚是洪亮,“我乃杜尔伯特部台吉鄂木布岱青,请你们的大台吉出来答话”。 一匹胭脂马驰出,好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马上一少年,妥妥的新郎打扮,身穿艳丽的蒙古长袍,腰扎彩带,头戴圆顶红缨帽,脚蹬高筒皮靴,佩带弓箭。 “原来是四叔啊,失敬,失敬”,少年的声音带着股油滑之气。 鄂木布岱青眉头微蹙,“住口,谁是你的四叔?” “夫妻本是一体,我即将与您的侄女儿乌力吉巴雅尔成婚,自然随她唤您声四叔”,少年的回答依然是油油的。 “哼,油嘴滑舌。我问你,为何要赶走来楚乎楚泉取水的百姓?莫非是当我杜尔伯特人好欺负吗?”铮的一声,四叔他老人家拔出了佩刀。 “四叔误会了,小侄并未赶走那些取水的百姓,是他们畏惧大军,自己远遁的”,少年满不在乎地强辩。 “哼,哼哼”,鄂木布岱青冷笑连连,正想继续施威,忽见前方烟尘滚滚,又来了一支数千人的骑兵。 (本章完) 第48章 吉祥幸福娶回家(中) 第48章 吉祥幸福娶回家(中) 这支骑兵数量不多,约莫两千左右,却甚是彪悍。为首一将,长着一张苦瓜脸,眉头细长,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吊死鬼投胎。 看着没精神,蓦地一声大喝,声震寰宇,“什么人敢欺负我的侄女婿?” 雷霆万钧之势,震住了鄂木布岱青、策诺木策凌二人。他俩放目一瞅,心里格登一下,怎么是这煞神? “二哥,您怎么来了?”鄂木布岱青陪起了笑脸。 “小弟见过二哥”,索诺木策凌也恭敬施礼。 来的并非别人,乃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的次子楚。这位楚台吉,看着没什么精气神,却是部落里出了名的凶人,武艺超群、残忍好杀,一把大刀不知屠过多少好汉。兄弟八人中,楚台吉只与大哥敏珠意气相投,经常在一起快意恩仇、打打杀杀。正是因为这两个大儿子行事过于鲁莽,达莱台什才不甚喜爱,转而培养四子鄂木布岱青,给两个大儿子分的部众、牛羊较少。这反倒让两兄弟抱得更紧,相拥取暖。 此次苏勒坦来娶亲,达莱台什下令既要与辉特部结亲,也要向他们施加威压,以便杜尔伯特部在将来的同盟中占据主导地位。听到老爹让四弟、八弟率军两万展示武力,敏珠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搞这么多心眼做什么?老丈人疼女婿,他不敢违抗自己老爹,只好偷偷请二弟楚出面接应,以免女婿吃亏。 “哼,四弟、八弟,你们难道不知道咱们的侄女乌力吉巴雅尔嫁给了这小子?算起来,你们都是他的长辈,以大欺小,岂是好汉?”楚的声音回复了正常,懒洋洋地,还是刚才吊死鬼的作态,不时地用一双丹凤眼斜瞟向二人。 二人心里一寒,每回二哥用眼斜瞟,都是杀人的前兆。虽然是亲兄弟,也害怕。 鄂木布岱青陪笑道:“二哥,我们听说有人在楚乎楚泉边驱赶百姓,以为来了歹人。不料却是侄女婿,误会呀误会”。 “是啊,二哥,按汉人的话说,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索诺木策凌也打了个哈哈。 “哼”,楚冷笑,忽然大喝一声,“既然误会已解,还不赶紧收军回营?”这声音又转为洪亮,惊起一滩鸥鹭。 二人如蒙大赦,收军回营。 楚台吉换了副笑脸,驰至苏勒坦马前,哈哈大笑,“我的好侄女婿,快随我走,你那老丈人和小娇妻都等急了。哈哈哈!” 说完,不由分说,引着苏勒坦往塔尔巴哈台敏珠台吉的驻牧地而去。 塔尔巴哈台一带是杜尔伯特,乃至整个卫拉特的经济中心,草原肥美、商业繁荣,达莱台什的长子敏珠、次子楚、五子古木布均在此游牧。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接近了敏珠台吉的营寨,忽有千骑驰来,为首的小将十五六岁年纪,浓眉大眼,长相憨厚。一见苏勒坦便欣喜地在马上施礼,“这位便是妹夫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我是鄂博堆乌朗海、乌力吉巴雅尔的兄长,快随我入营,额祈葛怕有什么闪失,令我来迎伱”。 苏勒坦暗暗感动,自己老爹活着的时候,常说自己的这位老丈人,为人仗义、最重亲情,乃是性情中人。果不其然!看来老妈说的没错,联姻的确能増加辉特部的实力,多娶几个其他部落的贵女,没什么不好,亲亲一家人嘛! 来到老丈人的大帐,他规规矩矩地带着伴郎阿拉坦仓、祝颂人铁钼尔,身穿喜庆的盛装,打马绕大帐一周,向女家敬献一只“碰门羊”和其他的礼物。 然后,苏勒坦和阿拉坦仓手捧哈达、美酒,进入大帐,向岳父岳母、各位长辈逐一敬酒,行跪拜礼。 “贤婿免礼!” 敏珠台吉开心地大笑,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是满意,吩咐摆酒款待。酒席很丰富,摆设着羊五叉,求名问庚等规矩繁多,一样都不能少。“什么地方?何许人士?在这阳光明媚的早晨,成群结对,披红挂绿,什么缘故前来此地?”女方的祝颂人开始唱赞词提问。 这丝毫难不倒铁钼尔,他是诺木达莱时代的老臣,见多识广,开口歌唱回答:“是因为有了美好姻缘来娶亲” “既然如此,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 “带来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牛马驼羊” 酒宴的气氛在你来我往的赞词中达到高潮。 “贤婿,乌力吉巴雅尔是我的掌上明珠,你可不许欺侮于他”,老泰山谆谆叮嘱。 “是啊,妹夫,你若是敢对我妹妹不好,可别怪我翻脸”,鄂博堆乌朗海也开口说。 作为饱经人情世故的穿越客,苏勒坦自然是满口应承,甜言蜜语说了一大堆。 这顿饭吃得很融洽,可还有一关要过,还需拜见岳祖父、杜尔伯特部的传奇人物达莱台什。 蒙古人逐水草而居,驻牧地经营迁移,此时,岳祖父他老人家的王帐在离塔尔巴哈台不远的乌都克门都克。 意想中的刁难并没有发生。听完四儿子和八儿子向自己汇报施压失败的过程后,达莱台什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不能施之以威,那便结之以情。枭雄的胸襟和谋略远非常人能及,不仅没有再刁难,反而令人以最盛大的礼仪迎接孙女婿。 “孙女婿拜见岳祖父”,苏勒坦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对这位第一个率部众翻越阿尔泰山、西迁额尔奇斯河畔的传奇英雄,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头磕得嘭嘭响。 “你便是我的孙女婿苏勒坦?好啊,英气勃勃,真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达莱台什起身上前,亲自扶起了他,叹道:“蒙古代代出英杰,未来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岳祖父可一点都不老,孙女婿还盼望着您带领我们振兴卫拉特呢”,苏勒坦恭敬地说。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是政治上的一种表态,表明自己承认达莱台什在杜尔伯特——辉特联盟中的领袖地位。 “嗯”,达莱台什露出微笑,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很快,杜尔伯特的王帐内泛起酒肉的香味,这顿饭,比在敏珠台吉那里,还要丰盛。 (本章完) 第49章 吉祥幸福娶回家(下) 第49章 吉祥幸福娶回家(下) 次日清晨,娶亲的队伍出发了,前方那辆布满彩带的大车分外显眼,苏勒坦勒马立于车旁,等待着自己的新娘。 一个蒙着盖头、身材窈窕的小女孩踩着地毯,在伴娘的搀扶下来到彩车前。 “殿下,您得哭,这是规矩”,伴娘小声提醒。 “嘤~嘤~嘤~” 小女孩开始啜泣,忽然“噗嗤”一声,乐出声来。 “咳~”,新娘的五叔古木布威严地咳嗽一声,打断了笑声,将她抱上彩车。 苏勒坦骑马绕新娘乘坐的彩车三圈。两旁列队的歌手们唱起《送亲歌》:“你像清泉水那样流淌,你像春柳那样飘荡;姑娘出嫁远离家乡,送别为你放声歌唱。伱像山泉那样清亮,你像山榆树那样飘扬;姑娘出嫁远离家乡,送别时为你放声歌唱” 这歌一唱可不得了,将刚才还没心没肺的女娃生生唱哭了起来,一声声“额赫”,呼唤着母亲。 “起程”,苏勒坦大呼一声,带着自己的新娘和五千军队返回裕勒都斯草原。 他忽然来了灵感,吟唱道:“良辰美景,泪洒车厢里。慷慨歌谣唱不尽,惆怅此情难寄。佳人何必忧愁,绿波依旧东流。且看山河万里,一轮明月如钩”。 这首《清平乐·迎亲》,用的是宋词的格式,却用蒙古语吟唱,听起来有些怪腔怪调。 “噗嗤”,彩车里的女孩听到这奇异的歌声,忘记远离双亲的烦恼。笑出声来。 见唱歌能让自己的新娘开心,苏勒坦下令三军将士齐唱军歌。 此令一下,雄壮的蒙古军歌《阿剌来》响彻在茫茫草原,“太阳有出没,可汗寿无疆。惟我大可汗,手把旌与旗,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天亦无修罗,地亦无灵只,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何物蠢小丑,而敢当马蹄!” 唱着军歌,娶亲的队伍向南疾行。 “台吉,您瞧,大台吉回来了”,内阁首辅巴图和坦对鄂罗哩克和硕奇说。 鄂罗哩克和硕奇是老资历的辉特贵族,苏勒坦临行前命他和巴图和坦二人担任婚礼的礼仪官。 虽然此前官制已经改革,鄂罗哩克和硕奇还是习惯称巴图和坦的旧职,“图什墨尔,赶紧让人铺上白毡,可不敢让妣吉脚着土”。 “您放心吧,我早已安排妥当”,巴图和坦沉着地说。忽然神色一肃,耳旁传来嘹亮的歌声,“壮士一滴血,能容四海水,可汗一震怒,天柱为之倾。生同可汗生,死同可汗死。上天与下地,英名哪有比!狮子夜吞月,可汗朝点兵。兵符一以下,千里不留行。壮士得兵符,中夜起秣马。秣马望天明,长啸大旗下” 新郎携彩车入了鹰娑川城,文武百官在城门两侧相迎,辉特部民们密密麻麻挤满了街巷,欢迎他们的大台吉和妣吉。 欢快的马头琴响起来,处处载歌载舞。 苏勒坦没有下马,带着新娘,绕王宫三圈。按规矩原本是要绕大台吉住的蒙古包三圈,可自从筑了城,辉特部的大台吉平时已不住蒙古包,而是住于兴建的王宫中。这规矩便改成了绕王宫三圈。 “尊敬的妣吉,请您品尝”,王宫正门口,鄂罗哩克和硕齐恭敬地呈上一个银碗,里面盛着鲜奶。饮完鲜奶,戴着面罩的乌力吉巴雅尔在伴娘和两个辉特贵妇的搀扶下滑落在白毡之上。 踏着白毡进入殿堂,早已准备好的歌手引吭高歌,以示热烈欢迎。入新房后,贵妇们帮她梳头,将其头发从中间分开梳理,罩上发罩,佩戴首饰,换上新装,准备拜火。是的,拜火,与汉人成婚先拜天地类似,蒙古人崇拜火,他们的习惯是先拜火。拜完火,再拜父母和长辈。看着对自己叩头行礼的儿子、儿媳,老王妃苏布得心里欢喜,如同吃了蜜,连笑容都是甜的。命人送上礼物,一盏孔雀灯。孔雀,是吉祥的象征。 随后,礼仪官鄂罗哩克和硕奇、巴图和坦宣布酒宴开始。豪华的全羊席摆起来,可不光只是羊,各种菜肴、奶食品、糕点应有尽有。歌舞喧嚣,伴郎、伴娘领着两位新人敬酒,苏勒坦手提银壶,乌力吉巴雅尔捧着银碗,向各位长辈、亲友,逐一献哈达、敬喜酒。 这酒可不是白敬的,来宾必须当场赠送礼单表示祝贺,称为“敬喜杯”。礼品种类五八门,什么牛、羊、骆驼、褥单等等。一场婚礼下来,苏勒坦大台吉着实发了笔小财。 小伙子们高举银杯,开怀畅饮;姑娘们伴随着马头琴,放声歌唱。普通人家举办婚礼,歌手要唱九首歌,大台吉身份高贵,唱了足足十八首,持续三天三夜。 蒙古人是能歌善舞的民族,“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 “呃”,大灰狼,不,大台吉苏勒坦打着酒嗝进入了婚房。 揭下盖头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激动的。然后,便发现被自己的老妈忽悠了,传说中的“比天鹅还要美丽”没看出来。十一岁的小姑娘身子还没长开,美不美的,也只是个胚子而已,倒是长得蛮可爱,脸圆圆的,带点婴儿肥。 “哇~” 许是见了陌生人害怕,小姑娘放声大哭。 任苏勒坦使劲浑身解数,依旧哭个不停。 “别哭了,看,这是什么?” 大台吉取出一小包散子糕,圆柱状,红红与白白,样式精美。此糕用小米粉蒸熟,切块而成,质地松散,醇香可口。 小姑娘楞住了,拈起一块含在嘴里,咂咂有声地品尝,然后又吃了一块。忽然发觉苏勒坦在看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粉脸羞得通红。 苏勒坦心中暗乐,开始寻找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 “乌力吉巴雅尔”。 “这名字蛮好听,有什么含义吗?” “听我额赫说,是吉祥幸福的意思”。 “哦,吃糕点时,是不是能感到吉祥幸福?” “是的,甜甜的,糯糯的,很好吃” 这一夜,两个孩子啥事没干,说了一夜的废话。 (本章完) 第50章 兄弟阋墙不肯休 第50章 兄弟阋墙不肯休 “美人送壮士,手把黄金疤。朔风栗以烈,林林倾城姿。美人语壮士,此去无濡迟。生当立功名,死当随鼓旗。无为作降虏,令我无容仪!壮士拊手笑,何事多言为!我有七宝刀,厉志与相期。帐望日已久,而今乃得之” 伊犁河西岸的古尔班呼苏台一带,美丽的可敦赛汗珠正在为自己的夫君、卫拉特的大汗拜巴噶斯系着战袍。 卫拉特的内战已经进入尾声,四年多的战争让各部落血流成河。伟大的拜巴噶斯汗决心终止这场战争,唯一的方法就是彻底消灭“罪魁祸首”、自己的从弟诺尔卫征楚库尔。 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诸部奉汗命赶到古尔班呼苏台一带,令拜巴噶斯手中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两万人。美中不足的是,四弟图鲁拜琥、准噶尔的哈喇忽喇因为离得远尚未赶到;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正与土尔扈特部交恶,无法驰援;辉特部的大台吉苏勒坦倒是满口答应派兵助战,可却光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正等得焦急之际,传来消息:诺尔卫征楚库尔、古扬、塔本台等台吉,逃到了锡尔河下游的墨尔根特木纳的驻牧地,昆都仑乌巴什也离开老巢库克乌苏,率部众去了那里。虽然敌人数量和自己差不多,均为两万,可却多是些残兵败将,破之不难。所以,拜巴噶斯汗决心不再等图鲁拜琥、哈喇忽喇、达莱台什、苏勒坦诸部,独自打赢这一仗,毕其功于一役。这便是卫拉特大英雄的豪气! “大汗,这件战袍是我亲手缝的,见袍如见人”,赛汗珠略带羞涩地说。 “嗯,我会每天都披着这件战袍的”,好色的卫拉特大汗摩挲着可敦的柔荑,信誓旦旦。 “鄂齐尔图,快过来祝额祈葛凯旋”,赛汗珠召来了拜巴噶斯的长子、十四岁的鄂齐尔图。 “儿祝额祈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少年高声预祝,举止从容得体。 “好~好~”老父亲笑得更欢。 “大汗,我和阿巴赖也祝您早日荡平叛逆,得胜班师”,娇声似莺啼。二十二岁的高云妣吉,抱着五岁的次子阿巴赖走了过来。 高云,在蒙语中乃娇艳之意,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娇艳欲滴的年龄,丰腴的体态令拜巴噶斯心中一荡,分出一支手也抓住了她的柔荑,“好~好~,你也且在营中等待为夫凯旋。等我得胜归来,再和你们互诉衷肠。哈哈哈!” 拜巴噶斯放声大笑,忽然甩开柔荑,翻身上马。他的马鞭西指,身后是两万和硕特部勇士。 “拜巴噶斯的大军正朝咱们开来,大家说说,该怎么办?”土尔扈特大台吉墨尔根特木纳在大帐内,愁眉苦脸地望着帐内的其他四个难兄难弟。 诺尔卫征楚库尔、古扬、塔本台面面相觑,他们的部众已经被打残、打散,胆气也被打没了。 “大台吉,我军屡战屡败,士无斗志,不如继续往北,沿锡尔河,经咸海退往乌拉尔河一带”,古扬提了个建议。 “是啊,珲台吉已经迁移到乌拉尔河西边的额济勒河(伏尔加河),都是土尔扈特人,咱们去乌拉尔河可以得到珲台吉他老人家的庇护”,塔本台也随声附和。 古扬、塔本台都是土尔扈特部的台吉,虽然因为不满意珲台吉和鄂尔勒克不出兵帮助自己而产生龃龉,但毕竟是同一个部落的,战败后便想寻求本部落的帮助。“哼”,墨尔根特木纳冷哼一声,他虽然也是土尔扈特部的大台吉,但与古扬、塔本台不同,与和鄂尔勒克发生过军事冲突,怕遭到报复。“尔等以为投奔我那从兄,便可得到庇护吗?从兄为人刻薄寡恩,我等兵败来投,他见我等势孤,必然会起吞并之心。到时候恐怕不但得不到庇护,连性命都难保”。 “这个~” 古扬、塔本台对视一眼,觉得墨尔根特木纳说得未尝无理,蒙古人信奉强者为王,弱肉强食之事发生过太多,同一部落的诺颜互相兼并之事,数不胜数。想通此节,二人只得把心一横,“左右都是死,干脆与拜巴噶斯那厮拼了!” “唉!我军虽然还剩两万,可多是败兵,士气低落,如何敌得过拜巴噶斯的两万精兵?”诺尔卫征楚库尔愁眉深锁,他很后悔,早知会落到这步田地,当初还不如将兄长青台什的遗产让于拜巴噶斯汗。 “哈~哈~哈~” 和硕特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放声大笑,作为和硕特五虎的老二,他虽然因为遗产战争与其他四虎彻底翻了脸,但笑起来依然有虎啸山林之势。 “哎呀,我的大台吉,都火烧眉毛了,您居然还笑得出来”,墨尔根特木纳急得直跺脚。 “我是笑尔等太过愚驽,和鄂尔勒克不肯出兵相助,就不知道找其他的台吉帮忙吗?” 醍醐灌顶的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尤其是出身土尔扈特部的墨尔根特木纳、古扬、塔本台三人。对呀,珲台吉不肯出兵,可以去找其他与自己交好的台吉呀! 墨尔根特木纳沉吟道:“我与和鄂尔勒克次子衮布伊勒登自小投缘,他的鄂托克就在离咱们不远处的咸水湖东畔,我愿去劝他出兵帮助咱们”。 “如此便拜托您了”,昆都仑乌巴什、古扬、塔本台、诺尔卫征楚库尔皆朝其施礼,现如今也只能指望这根救命稻草。 自从迁往额济勒河后,土尔扈特部获得了暂时的休养生息。这块草原太辽阔,斡罗斯人目前鞭长莫及;哈萨克人刚结束内战,需要休养;诺盖人已经四分五裂;克里木人正与斡罗斯人对峙,没有外敌,正好养伤。 见二儿子衮布伊勒登、三儿子乌尔桑的驻牧地与杜尔伯特人的牧场很近,和鄂尔勒克特地传令他俩小心警慎,尽量不要与杜尔伯特人发生冲突,以免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 军令如山,衮布伊勒登不敢与杜尔伯特人开战,只好带着部众游牧。 这一日,他正无聊地看着草原上的牛羊,有心腹上前禀告,“台吉,您的从叔墨尔根特木纳求见”。 (本章完) 第51章 男儿死当随鼓旗(上) 第51章 男儿死当随鼓旗(上) “哎呀,从叔,您怎么来了”,衮布伊勒登从小便与自己的从叔墨尔根特木纳感情深厚,一见是他,欣喜万分。 “一言难尽啊!” 墨尔根特木纳深叹一口气,“当初我因不愤拜巴噶斯身为卫拉特大汗,居然侵吞从弟的遗产,出于公义,出兵支持诺尔卫征楚库尔。不料诸部台吉畏惧权势而罔顾公义,反助拜巴噶斯伐我。如今屡战屡败,走投无路,特来请贤侄出兵相助”。 “这个~” 衮布伊勒登十分犹豫,以他与墨尔根特木纳的交情,早就想出兵帮忙,奈何老爹和鄂尔勒克坚决不许。去吧,有违父命;不去吧,又有失义气。 “实不相瞒,拜巴噶斯汗大兵压境,我已无力抗拒,贤侄若不发兵,我必死无疑。宁可自刎于此,也不愿落入贼人之手受辱”,说完墨尔根特木纳泪流满面,拔出腰刀,就要自尽。 “哎呀,这可使不得”,衮布伊勒登慌忙夺过墨尔根特木纳的腰刀,叹息着说:“我愿出兵助从叔一臂之力”。 见他应允,墨尔根特木纳千恩万谢。 衮布伊勒登又唤来三弟乌尔桑,约他一起出兵。乌尔桑素来听衮布伊勒登的,欣然同意。 “从叔,虽然我和三弟都愿出兵助你,可我俩加在一起,也只有一万兵马,而那拜巴噶斯身为卫拉特大汗,兵多将广,此战未必容易呢”,衮布伊勒登对墨尔根特木纳说。 “呵呵,贤侄有所不知,那拜巴噶斯狂妄自大,没等图鲁拜琥、哈喇忽喇、达莱台什、苏勒坦诸部到来,便带着两万兵马孤军深入。我等虽然战败,尚有两万军队,再加上两位贤侄的一万精兵,完全可以伏击他们”。 “拜巴噶斯只带两万人便敢深入锡尔河流域,不愧是击败过和托辉特部的好汉!”乌尔桑由衷赞叹。 “呵呵,是好汉,也是莽夫”,衮布伊勒登不屑地撇了撇嘴,“从叔,您打算在哪里伏击他们?” “我和昆都仑乌巴什商议好了,打算在塔拉斯河畔、怛罗斯战役的旧址设下埋伏,让他重蹈当年唐军的覆辙”,墨尔根特木纳凶狠地说。 无边无际的和硕特大军来到了塔拉斯河畔。八百多年前,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血战,唐军高仙芝部被黑衣大食(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军队击败,两万多唐军将士埋骨异乡。这是东西方两大强国的较量,唐军虽败,但他们面对六倍于己的敌军的那股坚韧顽强、他们的强弓劲弩给了大食军极大的震撼。战后,阿拔斯王朝立即遣使与大唐讲和,并停止在东方的扩张。 八百七十八年过去了,塔拉斯河水仍在流淌,那是八百七十八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自命英雄、也的确英雄的卫拉特大汗拜巴噶斯率两万和硕特勇士来到了这里。这支军队曾跟随他南征北战,多次打败过喀尔喀、叶尔羌、哈萨克,对自己的部下,伟大的拜巴噶斯永远充满信心,他望着奔腾的活水笑问部下:“这便是怛罗斯战役遗址?尔等可知当年唐将高仙芝、李嗣业、段秀实等是如何败的?” 这一问,顿时问住了诸将。随征的和硕特将领大多是些粗豪汉子,就算有些文化,也大多只知晓蒙古史,对汉人的历史并不熟悉。 唯有哈纳克土谢图缓缓开口,“大汗,我听说当年高仙芝率三万唐军围攻怛罗斯城,与十余万大食军相遇,双方在塔拉斯河岸决战。唐军骁勇善战,靠着步兵的强弓劲弩,一度压制了大食骑兵。但由于大食军数量太多,熬战五日不胜。第五日傍晚,原本依附唐军的葛逻禄番兵突然反叛,从背后包围唐军步兵,断绝了他们与骑兵的联系。高仙芝受到大食军与葛逻禄部两面夹击,溃不成军。惨啊!三万唐军逃回去的只有数千”。 拜巴噶斯满意地凝望自己的兄长哈纳克土谢图。这位大哥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在部落中人缘甚好,能力也很出众,可惜是庶出,无法继承大汗之位。难得的是这些年任劳任怨,尽心辅佐自己,从不计较名利得失。 “兄长学识渊博,小弟佩服”,拜巴噶斯由衷赞叹。 哈纳克土谢图忽然蹙起双眉,吞吞吐吐地劝说:“大汗,当年唐军孤军深入,从而遭到黑衣大食军的围攻。如今我军远离部落和友军深入到这里,形势与当年的唐军类似,不可不防。您何不率军返回伊犁,等国师汗以及准噶尔、杜尔伯特、辉特各部的友军齐集后再追击敌人?” “住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汗好不容易才侦察到叛军的位置,如果不立即进攻消灭他们,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拜巴噶斯汗大喝道,恼怒不已。下令不等友军立即出兵是自己的意思,若是半途而废,威严何在?内战这些年,自己的威望已经严重受损,断不可为此出尔反尔、有失威信之事! “大汗息怒,是我思虑不周”,见他发火,哈纳克土谢图慌忙请罪。这位兄长在公开场合,十分注重维护弟弟的权威,这也是拜巴噶斯汗最欣赏他的地方,平日里对他极其尊重。 见兄长主动请罪,拜巴噶斯汗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暴躁易怒,居然对忠心耿耿的大哥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为汗者,明知做的不对,也不可轻易认错,否则汗威何存? 他虽然有些愧疚,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放缓语气说道:“兄长有所不知,当年唐军的敌人黑衣大食,乃是带甲数十万的劲敌,而我们的敌人只是些残兵败将;且此地地势平坦,利于骑兵,唐军多步兵,地形不利,而我军皆是骑兵,地形有利;此外,这一带并没有什么树林,视野开阔,敌人纵然想袭击我们,也无所遁形。是以,我以为没必要返回,就在此处扎营即可”。 哈纳克土谢图仔细思索,觉得弟弟的话十分有道理,心悦诚服地说道:“大汗高瞻远瞩,我等不如!” (本章完) 第52章 男儿死当随鼓旗(中) 第52章 男儿死当随鼓旗(中) 拜巴噶斯汗虽然拒绝了兄长返回伊犁的建议,但也因此提高警惕,下令多派哨骑、深沟壁垒,防止敌人劫营。 一夜无事,叛军并没有劫营,而是待在塔拉斯河尽头处的森林中,守株待兔。 这主意并非昆都仑乌巴什、墨尔根特木纳等老将所出,他们如今只剩两万残兵败将,说话底气不足。军队的实际指挥权在衮布伊勒登、乌尔桑兄弟手中,他们手中的一万精兵才是全军最大的依仗。 墨尔根特木纳有些不解地问衮布伊勒登:“贤侄,用兵之道在于出其不意,为何不趁敌人初来乍到,偷袭敌营?” 衮布伊勒登微笑,“若是普通人,小侄定要趁其立足未稳偷袭之,可那是卫拉特猛虎拜巴噶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扎营时岂能没有防备?一旦袭营失败,必然打草惊蛇。还不如在这森林之中伏击他们”。 “如你所说,拜巴噶斯身经百战,路过森林时岂会不派哨探,又如何伏击?”墨尔根特木纳依然不解。 “从叔说的没错,想伏击拜巴噶斯很难,侄儿也只是希望他能中计而已,并没有把握”,衮布伊勒登笑得更欢,“如果拜巴噶斯不进伏击圈,我等便走出森林,列堂堂正正之阵与其决战!” “什么!贤侄想与敌人列阵决战?”墨尔根特木纳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拜巴噶斯、斩杀过硕垒乌巴什的卫拉特大汗!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居然想硬撼这头猛虎! “从叔不必担忧,拜巴噶斯虽然勇猛,但与其决战,我军却有两大优势:其一、敌军远道而来,体力消耗大,而我军却是以逸待劳;其二、敌人绝料不到我方又多出了一万兵马,这便是出其不意!” 卫拉特猛虎拜巴噶斯来了,两万骑,蜿蜒似长蛇,络绎不绝。 “告诉儿郎们,加速行军”,猛虎下令,顿时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之势生焉。马蹄卷起尘土,风沙滚滚,似要将一切敌人淹没。 这便是卫拉特大汗的威势! “平沙驰万马,瀚海翻波涛。波涛一千丈,罨此金山高。欲识可汗威,看取马前道。马蹄一践踏,三年无春草。百人共一鼓,千人共一旗。通路踏战血,一片红玻璃。今夕乐莫乐,战胜相娱嬉。左握死人头,右挟生人妻。仰天一杯酒,星斗光陆离” 铁骑奔驰如飞,转眼便接近塔拉斯河尽头处的森林。 “停!” 威风凛凛的卫拉特汗又下达了军令,两万铁骑齐勒马,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百战之兵。 “大汗,何故停止?”和硕特猛将色棱哈坦巴图尔不解地问。 “五弟,此处森林茂密,须得提防敌人埋伏”,拜巴噶斯肃声道:“传本汗军令,多派斥侯入林侦察”。 数百斥侯入林察探。可这片森林实在太过广阔,山高林又密,侦查不易,搜索一番后,并未发现异状。 “大汗,并无伏兵,咱们入林吧”,色棱哈坦巴图尔说道。 拜巴噶斯摆了摆手,身经百战的老将,对危险往往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五弟,小心无大错,传令各部绕过这片森林行军”。 “呜~呜~呜~” 号角声声,苍凉深远,和硕特将士绕林而行。 “啪~啪~啪~” 森林之中,衮布伊勒登击节赞叹,“不愧是卫拉特之虎拜巴噶斯,居然不进我的圈套!”“贤侄,如今奈何?”墨尔根特木纳、昆都仑乌巴什焦急地问。 “请两位大台吉率部出林列阵,吸引敌军注意,我和乌尔桑各率所部,绕至敌军两翼后方攻击”,衮布伊勒登说道。 墨尔根特木纳、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古扬、塔本台率本部两万兵马缓缓走出森林列阵。 看到这群忽然冒出来的敌人,色棱哈坦巴图尔瞪大了眼睛,“大汗,林中果然有伏兵,如今敌人虚实不明,不如暂行撤退,等弄清敌情后再战”。 “荒唐!可耻!” 拜巴噶斯发怒了,“什么时候卫拉特的大汗要像鼹鼠一样只知逃命?根据情报,叛军的残兵不过两万,列阵的敌人也约莫是两万,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全部兵力。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何惧之有?传令各部,奋勇出击,有斩诺尔卫征楚库尔之头者,赏五千只羊、赐‘卫拉特巴图尔’称号”。 帅是将的胆,激昂的进军鼓敲响,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闻鼓声奋勇前进。 困兽之斗,最是残酷。墨尔根特木纳、昆都仑乌巴什、诺尔卫征楚库尔、古扬、塔本台等人如今已是穷途末路,逃无所逃,便如同被逼上绝境的困兽,唯有死战。况且还有衮布伊勒登、乌尔桑的一万援军支持,更给了他们抵抗的勇气。 一个时辰过去了,难分胜负。 激战中,布颜哈坦巴图尔遇到了昆都仑乌巴什,惊喜地大叫:“三哥,都是自家兄弟,别打了,你随我去见二哥认个错,二哥不会计较的”。 “认错?” 昆都仑乌巴什冷笑,“我有何错?拜巴噶斯身为大汗,违反卫拉特继承法,侵吞从弟遗产,该认错的是他!” 布颜哈坦巴图尔还欲再劝,却迎来了一柄沉甸甸的大刀。这对亲兄弟,因为立场不同,只能殊死搏杀。 见战场陷入僵局,拜巴噶斯眉头紧锁,自己的军队忙着赶路,未进饮食,对方却是以逸待劳,拖久了对己方不利。 他唤来心腹爱将赛因色尔滕吉,当年就是这员猛将驰入喀尔喀和托辉特部中军,刺死了他们的珲台吉硕垒乌巴什。 “我的将军,该是你出击的时候了,全军胜败,全在伱的身上”,大汗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都重若千钧。 “大汗放心,奴才定提诺尔卫征楚库尔之头来见您”,赛因色尔滕吉施了个军礼,领命而去。 他这一走,拜巴噶斯汗的身边便只剩下了两千卫士军。 威严的汗王冷静地观察战场,等待敌人土崩瓦解,对自己的勇士,这位汗王永远充满信心。 忽然,草原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股黑线,慢慢汇成浪潮。土尔扈特部的两位台吉衮布伊勒登、乌尔桑各率五千兵马,出现在拜巴噶斯大军两翼的后方。 (本章完) 第53章 男儿死当随鼓旗(三) 第53章 男儿死当随鼓旗(三) 战争如棋,决定胜负的往往就是那至关重要的一子。 衮布伊勒登、乌尔桑来的正是时候,拜巴噶斯的大军主力皆在前面进攻,左右翼的后方并没有多少兵力,因而被迅速击溃。 两人会合后,又朝卫拉特汗的汗旗奔去,那一杆印有成吉思汗苏鲁锭图案的白色大纛,在秋风中随风摆动,分外显眼,因而也成了叛军围攻的目标。 这杆大纛跟随着拜巴噶斯南征北战,不知多少敌人远远望见这汗旗,便吓得落荒而逃,“惟我大可汗,手把旌与旗何物蠢小丑,而敢当马蹄”,旗是汗王的命,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见敌人奔自己而来,拜巴噶斯丝毫不慌张,身经百战的他,无数次面对死神,早已习惯。沉着地观察前方,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赛因色尔滕吉诸将正与敌军激战,自己的汗旗若是移动,必然动摇军心。 “吹号,让各部撤退,向我靠拢”,战争容不得犹豫,仅思索片刻,汗王就作出了决定。 “呜~呜~呜~” 撤退的号角响彻在塔拉斯草原上空,前方和硕特各部闻令缓缓后撤,可正处于激战中,想摆脱纠缠在一起的敌军,谈何容易,撤退的速度极其缓慢。 土尔扈特部的德木齐(四十户长)乌岱驰到了拜巴噶斯的正前方,他是衮布伊勒登的帐下骁将。五十岁的拜巴噶斯在二十多岁的他眼中,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所以,乌岱想摸一摸老虎的虎须,砍下卫拉特大汗的首级,以成就自己的赫赫功名。 “驾~驾~驾~” 乌岱用双腿驭马,挥舞起了手中大锤,两柄大铁锤,加在一起足有八十斤重,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举重若轻。一锤下去,挡者披靡。 “哼!” 虎老雄风在,见有人敢捋自己的虎威,拜巴噶斯冷哼一声,紧盯着驰来的敌人,犹如一只正在捕猎的猛虎。 敌人越来越近,亲卫们纷纷挡在大汗面前,护卫汗王是他们的责任。 “闪开!”年老的汗王发出怒吼。 亲卫们刚让开,拜巴噶斯便用双腿驭马,飞驰向乌岱。 “嗷~嗷~嗷~” 兽吼声震天动地,老汗王拔出了他的可汗刀。 骑战中,先提速的一方拥有优势,往往能将对方连人带马撞翻。乌岱先提的速,自信能撞得对方人仰马翻。 然而,老汗王跨下的黄骠马似有灵性,接近对手时忽然侧身驰过。这一刻,拜巴噶斯动了,手中的可汗刀伸直,借着马力,毫不费力,割麦子般割断了乌岱的脖子。好快!人马合一,浑然天成。 年轻人因为小看前辈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黄骠马上的拜巴噶斯犹如地狱来的煞神,率领身边的卫士冲散了土尔扈特人一支又一支的千人队。 和鄂尔勒克第三子乌尔桑大怒,率本部袭来,十余岁的少年血是热的,不惧任何传说。可传说之所以能流传,靠的绝不仅仅是传说。 拜巴噶斯身边的兵马虽少,却皆是百战老兵,训练有素,勇猛顽强,竟杀得数倍于己的强敌节节败退。 少年的热血退潮了,拨马后退,老汗王紧追不舍,谁若敢小瞧这只猛虎,谁就得付出代价。 “不愧是纵横卫拉特的拜巴噶斯汗,他若是年轻二十岁,天下间还有谁能阻挡他的兵锋?”一旁观战的衮布伊勒登大声喝彩,自古英雄重英雄,哪怕是对敌人,这位台吉也从不肯吝惜赞美之词。他取下了背后的角弓,“弓之制有四:一曰长弓,二曰角弓,三曰稍弓,四曰格弓”,“长弓以桑柘,步兵用之;角弓以筋角,骑兵用之;稍弓,短弓也,利于近射;格弓,彩饰之弓,羽仪所执”。 骑兵用的角弓,弓力普遍在一石二左右,衮布伊勒登偏能开三石强弓,在土尔扈特部以善射闻名。 弓弦响,一箭直奔拜巴噶斯的面门,百战余生的老汗王,闻弦声便伏低了头颅,躲过了死神之吻。 又是一箭,衮布伊勒登拉弦的速度极快,第二箭仅比第一箭慢了少许。 这一次,避无可避,拜巴噶斯被射中胸膛,顿时气绝,摔下马来。 “大汗~大汗~大汗~” 亲卫们慌了,围着尸身痛哭流涕,刚才冲锋时的势如破竹,变成了不知所措。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要带着汗王的尸身和大纛返回乌鲁木齐。太晚了,呼啸而来的土尔扈特骑兵包围了他们。 一名鲁卜齐图(骠骑兵)挥舞着马刀,凌厉地劈下,威震漠西的汗王旗倒了。 “赛因色尔滕吉将军,汗旗倒了,大汗有危险。我来拖住敌军,你速去救援”,布颜哈坦巴图尔驰到赛因色尔滕吉身边大呼。 望着汗王旗倒下方向,赛因色尔滕吉一声不吭,提起亮银枪拨马疾驰,当年他便是用此枪取了威震天下的和托辉特部珲台吉硕垒乌巴什的性命。五百忠心耿耿的部下紧随其后,是部下也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土尔扈特部台吉古扬拦住了他的去路,亮银枪灵蛇一点,正中古扬面门。 杀了敌方大将,赛因色尔滕吉却顾不得瞧上一眼,大汗危急,区区一员敌将性命,真的算不了什么。 又来了一只拦路虎,土尔扈特部台吉塔本台手持双刀,横于马前。也仅仅只走了三个回合,便亡于亮银枪下。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赛因色尔滕吉做到了。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却不管不顾,只为护驾。他的目中只有汗旗倒下的地方,那里有他誓死效忠的大汗:拜巴噶斯。 连杀百余人、十余将,终于冲到了王旗所在处,可是却没有寻到活人,得到的只是一具尸身,伟大的拜巴噶斯汗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大汗,奴才救驾来迟,死罪啊死罪!”赛因色尔滕吉悲恸欲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热泪如奔泉般涌出。当年与喀尔喀人大战,老汗王力排众议,任其为先锋的往事一幕幕,犹在眼前。 士为知己者死!如今知己不在,士又何惜一死? 赛因色尔滕吉将拜巴噶斯汗的尸身绑于背后,又拾起了汗王旗的旗头,这是大汗一生的荣耀,绝不可以留给敌人。 猛将拼命了,不要命地猛打猛突,居然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尸身和汗旗返回了伊犁河畔。 《鹧鸪天·叹拜巴噶斯》 ———泱泱大明 和硕英雄爱酒盅, 酒中又喜醉颜红。 财帛本是身外物, 兄弟相残为哪宗? 百年后,史籍中, 一枝秃笔写悲风。 漠西犹有英雄气, 何人与我论武功? (本章完) 第54章 伊犁河畔风猎猎 第54章 伊犁河畔风猎猎 伊犁河畔,和硕特汗庭所在,伟大的拜巴噶斯汗为了便于就近指挥作战,将汗庭由乌鲁木齐迁移到了这里。 萧瑟的秋风中,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娃外加一帮文武大臣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男人、父亲、大汗回家。 美丽的可敦赛汗珠身边立着十四岁的长子鄂齐尔图,这个年龄在蒙古人中已经算是成年。他佩带着弯刀,眉宇冷峻像极了父亲拜巴噶斯;妣吉高云的身边,则立着五岁的次子阿巴赖,小家伙还很小,蹦蹦跳跳的,却依稀已有几分父亲的轮廓。 前些日子,和硕特诸将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等带着败兵逃回,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和硕特的大军败了,伟大的拜巴噶斯汗不知所踪。 赛汗珠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日日等候在王庭的营寨外。 长生天保佑,保佑我的夫君平安回家!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又一次眺望远方,希望能见到记忆中那个威猛如虎的伟丈夫。 眼帘中出现了一彪人马,为首之人是卫士军千户长赛因色尔滕吉。他是丈夫的心腹,应该知道些消息。赛汗珠的心中燃起希望。 “扑通!” 赛因色尔滕吉跪在了她的面前,“奴才死罪,未能护卫大汗周全,大汗中了叛军的流箭,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什么!” 赛汗珠只觉一阵天眩地转,晕了过去。 “额赫!” “可敦!” 鄂齐尔图和众文武慌忙施救,方才唤醒她。 赛汗珠带着众人来到拜巴噶斯的尸身前,尸身已经被清理干净,用白色的汗王旗包裹着。 “大汗啊大汗,孩儿还小,你怎可如此狠心,弃我们而去?”悲从中来,赛汗珠嚎啕大哭。 “额祈葛,孩儿定要屠尽叛军,为您报仇”,鄂齐尔图的双手狠狠握着刀柄,双目赤红。 “大汗,您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妣吉高云的哭声格外凄凉。一半是哭自己的男人,另一半则是担忧自己的未来。因为争宠,她与赛汗珠的关系十分不睦,如今大汗走了,赛汗珠掌了权,自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额赫,我要额祈葛~额赫,我要额祈葛~”,五岁的稚子阿巴赖的哭声催人泪下。 “呜~呜~呜~” 伊犁河畔哭声一片。 “跃马一扬鞭,去去不复辞。白马溅赤血,美女施焉支。壮士上战场,还似新婚时。马首如刃林,死士吞生人。马首尘埃舞,生人驱死士。嗟彼土室人,智短神亦昏。上天无天梯,入地无他门。我命如猎犬,尔命如狐兔。城头风猎猎,城下风凄凄。嗟彼土室人,勇士儿女啼”“可敦,如今可不是悲伤的时候”,赛因色尔滕吉来到赛汗珠的面前,低声说道:“当务之急是让各位台吉推举小主子继任卫拉特的汗位才是”。 一言惊醒梦中人,赛汗珠猛然醒悟,目光偷偷瞟向正在哭泣的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诸台吉,微微颌首。 依照卫拉特传统上的嫡长子继承制,十四岁的鄂齐尔图作为拜巴噶斯汗的嫡长子,在父亲死后继承汗位,天经地义。 赛汗珠本以为儿子继位一事,问题不大。不料,与和硕特诸台吉私下里对话的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哈纳克土谢图是拜巴噶斯汗的同父异母兄长,在部落中最是德高望重。当刚经历了丧夫之痛的可敦委婉地向大哥提出请求后,这位大哥也十分委婉地没有表态。有的时候,没有表态,便意味着不支持。 “弟妹啊,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不支持大侄儿继位,只是如今我们和硕特部四面皆敌,大侄儿年纪尚小,未必能镇得住局面呀”,老人家的回答发人深省。哼!我儿子镇不住局面,谁能镇得住? 和五弟色棱哈坦巴图尔的对话同样不太愉快,一向直爽干脆的五弟在继位之事上,同样吞吞吐吐,“大嫂,按说嫡长子继位,天经地义,可如今的形势您也知道,咱们卫拉特需要一位雄主,大侄儿年纪尚幼,也没有立过什么战功,小弟担心会有人不服呀!” 雄主?哼!谁是雄主?哪个不服? 六弟布颜哈坦巴图尔素来心直口快,缺少城府,真接便说了实话,“大嫂,如果是太平时节,大侄儿继位我竭力赞成。可如今兵荒马乱的,和硕特部需要一位威望卓著、能带领我们打胜仗的大汗。大哥、五哥、我还有其他一些台吉们商量了一下,唯有四哥可以担此重任!” 赛汗珠一听,伤心欲绝,赶情这些台吉们已经私下里商议好了新任大汗的人选。夫君啊夫君,你尸骨未寒,这些兄弟们便已经不再把你留下的孤儿寡母当回事了! 伤心归伤心,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卫拉特虽然传统上是嫡长子继承,可礼崩乐坏的年代,非嫡长子继位的大有人在。说到底,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 布颜哈坦巴图尔口中的“四哥”、拜巴噶斯汗的“四弟”图鲁拜琥便是这样一位兵强马壮者。 十三岁那年,他便率兵击溃“果噶尔”回部一万(一说四万)士兵;他为人至孝、乐善好施,生母阿海可敦去世,他倾其家产,广散布施,为母超度,博得部众拥戴;更难得的是,他不光有勇,还有谋,曾经隐瞒身份深入喀尔喀蒙古人之中,化解卫拉特蒙古和喀尔喀蒙古之间的仇恨,被喀尔喀蒙古尊称为“国师汗”。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勋,在部落中的威望仅次于乃兄。后来,因为拜巴噶斯汗贪图从弟遗产,引发和硕特内战,威望大损,他的威望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拜巴噶斯汗将汗庭迁往伊犁后,令其留守巴里坤、乌鲁木齐一带的老巢;此次出征不等他到达便发起进攻,其实是因为心里忌惮,怕这位四弟再立下战功,功高震主。 夫君在时,靠着过去的积威,尚能稳压四弟一头,如今夫君不在了,再没人压得住他,众人已经琢磨着推举他为新的卫拉特大汗了! 正在赛汗珠气恼之际,又传来不好的消息,高云妣吉带着五岁的次子阿巴赖和部众,返回了驻牧地沙喇托海。 高云是被自己气走的。夫君死后,自己以夫君生前曾给阿巴赖封过斡木奇为名,拒绝给阿巴赖分遗产,将夫君的所有遗产都给了自己的儿子鄂齐尔图。 的确,夫君生前是给两个儿子分过斡木奇,阿巴赖也分过两千户。可那只是小部分,大头还在夫君自己手上。如今去世,阿巴赖一点遗产都没分到,高云自然气愤,率部众出走也是正常的。 唉!儿子继位一事,在和硕特内部得不到太多支持,如之奈何?赛汗珠陷入了苦恼中。 (本章完) 第55章 师出有名抢近邻 第55章 师出有名抢近邻 鹰娑川城大台吉府,苏勒坦端坐于虎皮大椅上,椅子的款式颇有些像太师椅,虎皮则是前些年打猎所得,触手之处软软的,十分保暖。 自从筑城建府后,辉特部的大台吉便不再住帐篷,而是搬进了宫殿。不过苏勒坦平时喜欢在书斋办公,小小的书斋,生着火,暖意融融。 望着一堆用回鹘式蒙古文书写的奏疏,少年叹了口气。这回鹘式蒙古文,乃是由畏兀儿文字演变而来,畏兀儿文字又由原始塞姆字母演化而成。当年成吉思汗令塔塔统阿创建蒙古文时,根据蒙古语的特点进行取舍,共22个字母,5个元音,17个辅音,晦涩难懂,有的意思很难用文字表达,所以读这些奏疏,十分吃力。 还是汉字好啊!表意清晰!不过目前他还不敢在部落里推广汉字,毕竟生活在弱肉强食的卫拉特,四周强敌如林,若是被人扣上一顶数典忘祖的大帽子可就不好玩了。 不过,作为穿越客,他知道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十几年后,卫拉特高僧、著名学者咱雅班第达将会把“回鹘蒙文”改成“托忒蒙文”,新蒙文有30个字母,7个元音,23个辅音。因为表意全面、通俗易懂,被称为“托忒蒙文”,意思为“清楚的蒙文”。 一想到改革文字,便真的想见到那位名垂青史的咱雅班第达,不过他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位大才人在拉萨,跟随格鲁教(黄教)地位最尊崇的两位上师学经,目前还回不了卫拉特。 “大台吉,奴才有紧急军情呈报”,正琢磨着改革文字的事,书斋外传来心腹哈达的声音。此人原是他的奴隶,因为做事沉稳干练,被委以百户之职,负责刺探军情。这些年积功升了千户,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哦,进来吧”,苏勒坦放下毛笔,缓缓地说。他知道,没有要事,哈达是绝不敢来书斋打扰自己的。 “大台吉,刚收到情报,卫拉特汗拜巴噶斯中了叛军的流箭,战死了”,一入书斋,哈达便报告了一个惊天消息。 “什么!拜巴噶斯汗死了!” 作为穿越客,他其实是知道拜巴噶斯汗死于卫拉特内战这段历史的,不过具体发生在哪一年却记不清了。当年师傅刘好古曾与自己拟定过趁和硕特人内战衰弱之机,夺取他们的人口和牧地的计划,如今他们群龙无首,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好啊!死的好,死的妙啊!猛虎已亡,我还有什么畏惧的呢?”(《卫·高祖本纪》:“虎已崩俎,夫复何惧?”)苏勒坦放声大笑。 一个好汉三个帮,虽已动了出兵拓土的心思,他还是想听一听重臣们的意见。 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西日莫、脱里等重臣被召入了大殿。出乎意料,大家伙竟全部同意出兵扩张势力。一则,这些年两次南征获胜,部落上下心气儿正是高的时候;二则,打仗能获得大量的财富,和硕特部因为内战衰弱不堪,如今更是连大汗都死了,在他们眼中是一颗软柿子,不趁机大抢特抢一番,岂不是坐失良机? “大台吉,奴才以为出兵须有个名分,名正言顺方才好办事”,巴图和坦开口说道。 “名正言顺?”苏勒坦暗乐,我就是去抢劫的,抢牧场、抢人口、抢牛羊财帛,做强盗还如何名正言顺? “首辅,你说说看,怎样才能师出有名?”他憋着笑问。 “大台吉,奴才记得拜巴噶斯汗活着时,曾多次命您出兵助战,您每次都欣然同意却一直未发兵。如今,正好借口奉先可汗之命出兵助战,如此便师出有名了”。 什么是人才?这便是人才!能将一切无耻的事解释得理直气壮。 苏勒坦赞赏地盯了巴图和坦一眼,不愧是昔日的图什墨尔之首、如今的内阁之首,考虑问题就是全面!当即称赞道:“嗯,巴图和坦说的在理,这才是老成谋国之策!便以这个名义出兵!记住喽,我辉特大军是奉先可汗之命去讨逆的,可不是去抢劫的!” 六千奉命讨逆的辉特勇士在英明神武的苏勒坦大台吉的指挥下出发了。 首先往西,去了和硕特部在塔拉噶尔斯的鄂托克。该鄂托克归拜巴噶斯汗的长子鄂齐尔图所有,约有一千多户,五千多牧民。 堂堂和硕特部,卫拉特诸部之首,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那鄂托克的宰桑匆忙间集结了几百军士,破口大骂,“尔等是哪来的毛贼?敢抢卫拉特大汗的鄂托克,不怕我和硕特的大军将尔等碎尸万段吗?”枣红马,红似火;凤翅盔,似凤舞;锁子甲,闪银光。威风凛凛的少年郎驭马驰至他的面前。 “呱噪!” 少年郎取出角弓,拉满了弦,一箭射去,将那宰桑射落马下。 “我乃辉特部大台吉苏勒坦,奉拜巴噶斯汗之命平叛。此人抗拒王师,实乃叛逆,我已杀之。尔等弃械归顺,可免死罪”。 随着一声威严地大喝,鄂托克的抵抗结束,没了主将的和硕特人放下了武器。 夺取塔拉噶尔斯后,苏勒坦将夺取的和硕特牧民编为自己直属的第六个鄂托克,令心腹罗卜藏领兵一千镇守此地,又设千户长、宰桑、徳木齐、收楞额等官分管军事、民政、司法、税收。 少年人永远不会满足,得到了塔拉噶尔斯的丰美草场和五千多牧民后,苏勒坦继续率军绕过图斯池(又称特穆尔图淖尔,即今吉尔吉斯斯坦东部之伊塞克湖),来到了图斯池南部的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等地。 好地方!真的是好地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见到这遍地的牛羊,辉特勇士们的眼睛红了。塔拉噶尔斯的宰桑被大台吉射死后,和硕特人便投了降。为了施恩于这些投降的和硕特牧民,大台吉下令严禁抢劫。自从苏勒坦执掌辉特部马鞭后,一直试图禁止抢劫,改成按照军功大小赐以牛羊财帛。可千百年形成的抢夺战利品的传统,又岂是这么容易禁止得了的? “大台吉,奴才请战!” “奴才也请战!” “请让奴才担任您的马前卒!” 听到这一声声“请战”的请求,苏勒坦乐了,此地只有些牧民,又没有军队,请的哪门子战?尔等不过是想抢劫罢了! 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自己带着儿郎们出征,总得让他们得些好处,此之谓笼络军心。 “也罢!尔等都去奋勇作战吧!本台吉等着你们得胜归来的消息”,少年郎艺术性地将抢劫美化为奋勇作战,所谓等待诸将得胜归来,是暗示他们不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战利品忘了。堂堂大台吉,总不能亲自动手去抢,太丢面儿。 “多谢大台吉!”诸将大喜,个个如狼似虎,准备“奋勇作战”。 “不可呀,大台吉!”有人大声劝阻,却是老臣那苏图。 苏勒坦楞了楞,“为何不可?” “此地乃是高僧纳木喀佳木措的集赛(势力大的上师和寺庙拥有的鄂托克)”。 (本章完) 第56章 扶危济困结善缘 第56章 扶危济困结善缘 听完那苏图的讲述,苏勒坦楞住了,问道:“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一带都是纳木喀佳木措的集赛?” 纳木喀佳木措便是大名鼎鼎的“咱雅班第达”,此人出身于和硕特部古鲁格沁鄂托克桑噶斯家族,祖父是都尔本卫拉特著名的大贵族恐奎·扎雅齐,恐奎·扎雅齐的长子是巴巴汗,巴巴汗第五子便是这位纳木喀佳木措。 当年,格鲁派上师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奉拉萨的指令来卫拉特蒙古传教,他佛法高深,口若莲。卫拉特的大汗拜巴噶斯听了他讲解的白经,觉得世界太虚幻,做凡人没意思,想出家当陀音(贵族出身的上师)。这可吓坏了各部的大台吉们,他们纷纷献出自己的儿子当陀音,只求拜巴噶斯不要出家。拜巴噶斯那时还没有儿子,便收养巴巴汗第五子为义子,对他说:“代替我子做班第吧!”。就这样,他出家当了陀音,受戒法名纳木喀佳木措,后来又获得土谢图汗赐予的“咱雅班第达”称号。 “是的,大台吉,不光是这两地,察罕托海、库尔图、乌尔扎拉、博罗塔拉、勒布什等地,都有各部落的台吉们捐给格鲁教(黄教)的牧地和沙比纳尔,编成集赛。因为纳木喀佳木措上师是咱们卫拉特人,格鲁教的那两位大上师将这些集赛统一划归他管理”,那苏图细心讲解。 沙比,意为门徒;纳尔为复数“们”,沙比纳尔,即门徒们。上师们也要吃饭,也需要门徒们的贡奉。这些沙比纳尔一部分为封建领主奉献给寺院的属民,另一部分则是为摆脱贡赋徭役而主动投奔到寺院的人。他们可以豁免封建领主征收的阿勒巴(实物税)和其他服役,不过要向寺院上缴贡奉。 佛教传入雪域后,流传至今,主要有宁玛、萨迦、噶举、格鲁四支。这格鲁教的势力原先在拉萨附近,后来传至康区和蒙古。雪域的两位大上师、甘丹赤巴(格鲁教教主、甘丹寺主持)、康区的帕巴拉、喀尔喀蒙古的哲布尊丹巴、漠南蒙古的章嘉呼图克图这些地位崇高的格鲁教上师有着极大的影响力。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呼图克图、诺门罕(法王)、措钦(法座设置在大经堂的上师)、扎仓(普通僧院上师)、各类僧人不计其数。当然,不光是格鲁教,宁玛、萨迦、噶举等教派亦如此。 “哼!” 苏勒坦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这些寺院占有如此广袤的牧地和人口,却不向可汗交税,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大台吉慎言,寺院的上师可都是有法力的人,万万不可冒犯呀”,那苏图慌忙劝阻。 苏勒坦腹诽,这格鲁教传入卫拉特不过二十年,还是那叛军首领土尔扈特部的墨尔根特木纳最先信的,以前大家都信萨满教,大萨满们哪个不说自己有法力,怎不见你们拼命维护? “奴才不管什么法力不法力,大台吉让奴才砍谁便砍谁”,心腹苏合大叫。 “奴才们也唯大台吉马首是瞻”,那日松、阿拉坦仓等青年将领跟着大吼,他们都是苏勒坦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属于军队中的少壮派,天不怕,地不怕,只听大台吉一个人的话。 拍马屁这事,拍得好不如拍得巧,狗腿们的马屁拍到了苏勒坦的心坎上,也让他产生了在上师身上捞一票的决心。 “儿郎们远征辛苦,岂能没有所得?我意已决,让他们在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得些实惠就走”。 那苏图吓坏了,跪地痛哭道:“不可呀,大台吉,若是抢了上师的集赛,我辉特部就成了众矢之的,在卫拉特再也没有立锥之地了!” “哈哈哈”,苏勒坦忽然放声大笑,亲手扶起那苏图,“谁说是我辉特部抢了上师的集赛?抢劫集赛的分明是那些叛军残余,是我辉特勇士赶跑强盗,拯救了上师的牧场和属民”。 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一带是格鲁教的集赛,也是世外桃源。无论卫拉特各部落怎么打生打死,都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开玩笑;格鲁教信徒无数,得罪了他们,还想不想在卫拉特混了? 图古里克寺的给史(住持的助手)喇德纳巴很年轻,只有二十岁,之所以能做到给史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的师尊纳木喀佳木措(咱雅班第达)。师尊很牛,聪慧过人,十几岁去拉萨学习佛法,很快便在大昭寺获得了拉然巴格西学位,还做了阿巴扎仓的经师,名扬四方。大树底下好乘凉,有这位佛法高深的师傅做后盾,年纪轻轻的喇德纳巴很快就成为图古里克寺的给史,因为图古里克寺没有肯布(住持),他实际上掌握了寺中大权,是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两个集赛的负责人。 当然,除了有背景,人家自身也很努力,修习经文,是这位给史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课。 这一日,他正念着经,一名翁增(僧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给史,不好了,一股战败后的叛军残部闯入了图古里克集赛和烘郭尔鄂笼集赛,将沙比纳尔的财产牲畜洗劫一空,烘郭尔鄂笼集赛的宰桑找他们理论,被砍了脑袋”。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他们不怕触怒佛陀吗?阿弥陀佛!”喇德纳巴吃了一惊,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给史,那些强盗无恶不作,您还是避一避吧”,翁增的声音带着颤抖。 “避?往哪避?”喇德纳巴强作镇定,“身为给史,护寺有责,我哪都不去”。 “给史~给史~”又有一名哈尔巴(僧人的一种)跌跌撞撞地跑来,“不好了,强盗们把咱们寺院包围了!”喇德纳巴身子一抖,连着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方才缓过劲儿来,吩咐道:“快,把全寺的僧人全部组织起来,上寺墙守御”。 图古里克寺的两百僧人手挥禅杖、棍棒,上了寺墙。喇德纳巴站在墙上往下看,密密麻麻地全是人,这伙盗贼足有千余人,且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仅靠自己手下这两百平日里连牛羊都不曾杀过的僧人,如何抵挡?” “阿弥陀佛,此番看来是在劫难逃喽”,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杀~杀~杀~” 忽然喊杀冲天,数千精骑神兵天降,出现在墙下。叛军一见,吓得四散奔逃。 “佛祖保佑!阿弥陀佛!”喇德纳巴手持佛珠,不住地祷告。 “给史,好像是辉特骑兵,他们打着辉特部的旗帜”,那翁增忽然说道。 喇德纳巴又仔细瞅了一会儿,忽然吼道:“快,打开寺门,欢迎这些护教的英雄!” 识英雄,重英雄! 沉甸甸的寺门开了,喇德纳巴心中的大英雄、辉特部的大台吉苏勒坦步入大殿。 “哎呀,大台吉,您可真是菩萨派来拯救本寺的贵人呀!”一见他,喇德纳巴便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住地称谢。刚才实在太过惊险,大英雄要晚来片刻,自己焉有命在?” “阿弥陀佛!上师客气了,我奉拜巴噶斯汗之命征讨叛逆,途经此处,正好遇到这伙败军逞凶。无耻贼人,竟敢骚扰佛门净地,我一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苏勒坦义愤填膺。 “哎呀,如此多谢大台吉!”喇德纳巴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我想拜一拜菩萨,请上师引路”,苏勒坦郑重地请求。 “哎呀,您如此虔诚,必然会有大福报”,喇德纳巴愈发欢喜,出家之人最是欣赏善男信女。 好个大台吉,磕起头来“嘭嘭”有声,信仰坚定、虔诚无比。 拜完菩萨,苏勒坦又说了一大堆对喇德纳巴的师尊纳木喀佳木措的敬仰之词,请他告知纳木喀佳木措,如果他年回卫拉特,一定来辉特部做客。喇德纳巴自然满口答应。 “上师,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两地遭了兵灾,我打算布施贵寺一千只羊,杯水车薪,聊表心意”,虔诚的大台吉一脸虔诚地说。 “哎呀,这如何使得,您救了阖寺僧人的性命,理应是本寺谢您才对,怎么反倒要您布施”,喇德纳巴慌忙推辞。 由不得他推辞,辉特勇士赶来羊群,说是三军将士省下来的军粮,不收便是看不起将士们。 苏勒坦大台吉带着大军和无数金银财宝牲畜离开了图古里克寺,留下的是一段扶危济困、乐善好施的传说。 (本章完) 第57章 燃灯节里乐淘淘 第57章 燃灯节里乐淘淘 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一番大抢特抢,收获颇丰,光牛羊骆驼等牲畜就抢了两万多头,此外,从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两地的格鲁教仓库中,还得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布匹茶叶,还有一万多贯铜币。 苏勒坦观察着这些钱币,发现除少部分是大明朝的各种“通宝”外,大多数是叶尔羌汗国的“普尔”。这种铜币呈饼状,大、厚、重,由于印模比打制的铜坯大或压力不够均匀,钱币上铭文不清晰。他费了好大劲,才分辨出正面石榴图纹上刻的铭文“达钱五普尔”,背面铭文则刻着“扎尔普雅尔看特”,即叶尔羌打造。除了这种厚饼状的大钱,还有薄饼状的“普尔”,币值较小;圆柱型的“普尔”,亦称“筷子头币”,相当于零钱。 “哎呀,这钱币一物,真的代表国力啊!叶尔羌人的‘普尔’与大明的‘通宝’真的没法比!” 苏勒坦把玩着抢来的两钟铜币喃喃自语。的确,这个时候的大明朝尽管国力衰弱,相对于叶尔羌这样的西域小国来说依然是庞然大物。高端大气的“永乐通宝”不说,即使是质量稍差些的“崇祯通宝”,其秀美精致也不是“普尔”币比得了的。 他忽然想起卫拉特蒙古至今没有货币,用的主要是叶尔羌人的“普尔”,心情激荡之下,仰天长啸,“终有一日,我卫拉特也要有自己的货币!” 阴历十月二十五日燃灯节,卫拉特蒙古的重要节日,伊犁河上游北岸的沙喇托海化作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大大小小的“格儿”(蒙古包)东南二百余步的地方,家家户户用土堆或石块垒起了灯台,按习俗,黄昏到来之际,每家每户都要准备自己的长明灯,在灯台上点燃,向佛祖祈祷长命百岁。一些富裕的家庭,还会将长明灯奉献给佛像。 一根灯芯代表一岁,每个牧民都要做一百根或者更多灯芯,以便能够“长命百岁”。 二十岁的塔尔巴奇忙着赶制自己的灯芯,本来昨天就该准备好,不料马奶酒太香甜,昨日与几个朋友多饮了几碗,今儿个一早才醒。他熟练地揉搓着芨芨草杆,缠以,再浸上酥油。佛祖原谅,我只是喝醉了酒,万万没有怠慢您老人家的意思!他在心中默默地祷告。 “塔尔巴奇,臭小子,好了没有,大家伙都在等你一人呢”,年迈的额布格(祖父)拄着拐杖,笑骂了一声。 “额布格,孙儿做好了”,塔尔巴奇带着自己的长明灯跃出格儿,忽然想起还没换新衣裳,又跑回去换上崭新的拉布锡克(一种长袍),扎上腰带,戴上帅气的托尔剌克(一种帽子)。再次走出格儿时,整个人精神了很多。 黄昏降临了,繁星点点闪烁在夜空。塔尔巴奇一家,带着各自的灯芯、灯盏来到灯台前。年迈的额布格带头将灯芯插入灯盏中,长幼有序,全家人按照辈分和年龄依次插入灯芯。然后,又按照长幼顺序,依次点燃自己的长明灯,并行叩拜礼,绕灯台三圈,祈求佛祖让人们长命百岁,使万物长存。 随着一盏盏长明灯燃起,沙喇托海成了不夜的草原。燃灯节正式开始,卫拉特蒙古人互相祝贺,互相宴请,欢歌笑语,庆祝佳节。 见孙子那跃跃欲试的样子,老额布格乐了,慈爱地说道:“去吧,去尽情地玩耍吧!”“谢谢额布格”,塔尔巴奇大喜,三步并入两步,飞快地跑向东边的几顶格儿。那里住着老桑格一家。不过他可不是去看桑格的,而是惦记上了桑格的孙女其其格。 其其格,蒙语“鲜”之意,本人也生得如鲜般美丽。此刻她穿上了节日的盛装,套着“车得克”(一种长坎肩),戴着哈吉勒嘎(一种女式帽),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蛋嫣红,更显得人比娇。 塔尔巴奇来到了老桑格的面前,恭敬地将右手两指置于眉间,俯面叩首,立而相抱,此乃卫拉特卑幼见尊长时施的抱见礼。桑格忙抚摩其肩,以示慈爱。 许多大明文人都以为蒙古乃蛮夷之邦,不通礼仪。实际上,在漫长的岁月中,蒙古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礼仪,规矩繁多。 仅以“抱见礼”而言,对不同的人,怎么个施法,都有讲究:“凡众台吉及图什墨尔以下,见大台吉,跪而敬抱大台吉。大台吉以两手抚跪者之肩,其加礼者则以双手抱其肩。各台吉所辖之人,见其主亦如之”,这个得跪着抱;“宰桑以下见宰桑,以右手两指著眉间抑搔之,以示敬爱。俯面叩首,立而相抱。卑幼见尊长亦如之。尊长见卑幼相抱后,嗅卑幼之面,或抚摩其肩,以示慈爱”,这个可以磕完头后站着抱;“居恒所习熟者,相见各曲躬而已”,这个鞠个躬就行。 卫拉特蒙古人向来好客,燃灯节又有互相宴请的习俗,所以桑格见了塔尔巴奇十分高兴,大笑道:“是塔尔巴奇呀,好孩子,快坐下,陪我们一起喝酒唱歌”。 扭捏不是蒙古人的性格,塔尔巴奇大方地坐下,一边陪老桑格饮着酒,一边用眼睛偷瞟其其格,在心中发誓迟早要将她的独辫(未婚蒙古姑娘发式)变成六股辫(待出嫁的新娘发式)。 见他这傻样子,其其格咯咯一笑,唱起了歌谣,“深灰色的托尔剌克,像球一样圆。绕着它的托克鲁斯,在头顶上飘闪。大领襟的蒙古袍,是祖先们的衣衫。远近亲戚相互往来,是祖先们的习惯”。表面上是唱托尔剌克,但因为塔尔巴奇正戴着深灰色的托尔剌克,这便是一种暗示了。两家离得近,姑娘早已对小伙暗生情愫。 塔尔巴奇听懂了,心里喜欢,也高唱道:“那满天飞扬的尘土,是那深灰色的马儿扬起来的哟。那头戴哈吉勒嘎帽的样子,是我心上人的模样哟。那高高飞扬的尘土,是那玉顶青马扬起来的哟。那头戴托尔剌克帽的样子,是我心上人的模样哟”。表面上也是在唱帽子,但因为其其格正戴着哈吉勒嘎帽,其实便是在示爱了。 听了这歌,其其格羞红了脸,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 桑格人老成精,看出了两个孩子的心意。对这门婚事,他的心里是满意的。 “来,孩子,再陪我喝一碗”,老人家朝塔尔巴奇举起了酒碗,心里却在盘算:这孩子家里富裕,聘礼可不能要少了,至少得三峰骆驼、十五头牛、二十只羊。 (本章完) 第58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上) 第58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上) “晓日出东海,芙蓉扶宝刀。芙蓉千万朵,霞彩托春潮。天风聚万籁,虹霓带旌旗。大马散蹄迹,颗颗如娇。金陛忽在前,呼吸不敢高。可汗未有语,壮士焉能豪”。 五千辉特勇士折而向北,渡过了伊犁河。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大台吉苏勒坦还没有抢够。这位少年的心大得很,尽管已经夺取了图斯池流域,收服了塔拉噶尔斯鄂托克一千多户、五千多牧民;尽管从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这两个格鲁教集赛中获得了巨额财富,他依然不知足。 为了填饱这位十四岁少年郎的胃,辉特勇士们只得继续寻找猎物,向北来到了伊犁河上游地区。 “大台吉,渡过这条河,便是沙喇托海了。此处草原丰美、牛羊成群,乃是拜巴噶斯汗次子阿巴赖的驻牧地,他的鄂托克约有两千户、一万牧民,最多能动员三千士兵”,那苏图纵马驰至他的身边,小声禀报。自从见大台吉胆大包天,连格鲁教的集赛也敢抢,这位老臣行事泼辣了许多,提到“草原丰美、牛羊成群”时,眼中喷出欲望之火。 “拜巴噶斯汗的次子?” 苏勒坦目光一凝,不解地问道:“这阿巴赖既是大汗的次子,理应部众众多才是,怎么才两千户一万人?” 那苏图挠了挠头,“这个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那拜巴噶斯汗的可敦赛汗珠十分霸道,将拜巴噶斯的遗产全给了自己的儿子鄂齐尔图,一点没分给阿巴赖,阿巴赖的这个鄂托克还是拜巴噶斯汗活着的时候封的”。 “原来如此!” 苏勒坦嘴角泛起笑容,如今和硕特部大汗刚死、新汗未立、鄂齐尔图和阿巴赖兄弟俩又失和,岂不是天助我成功? “传令将士们偷偷包围阿巴赖的鄂托克,将遇到的牧民和牲畜尽皆捉了,免得他们逃跑”,他淡淡地下令。 “大台吉放心,逃不了。今日是燃灯节,沙喇托海的和硕特人都集中在鄂托克内过节,只要将他们围住,便一个也逃不了”,那苏图禀道。 “看来长生天不再护佑和硕特人啊!”苏勒坦哈哈大笑,下令部下立即行动。 “哒~哒~哒~” 五千骑兵呼啸疾驰,很快便包围了和硕特部在沙喇托海的鄂托克。 燃灯节,沙喇托海好热闹!人山人海,一堆堆的篝火旁边围满了人。处处都是酒香,人们纵情跳舞歌唱。 最大的一顶毡帐内,妣吉高云萧瑟地立着,一袭白袍,遮不住那诱人的婀娜,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那一汪盈盈的眼波,撩人心魂。 卫拉特人喜欢白色,白色象征着纯洁高贵,高云尤其喜欢穿白。二十二岁的年纪,便失去了丈夫,这一袭雪白,也暗合着她的心境凉凉如冰雪。 “妣吉,乌查宴准备完毕,请您入席”,宰桑克列迷儿恭敬地禀告。这乌查宴乃是卫拉特节日盛宴,菜肴众多,主要以烤全羊为主,由表及里,按皮、肉、骨的顺序品尝。 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盛宴,高云却没什么食欲。拜巴噶斯汗死了,她没了依靠。赛汗珠依仗着可敦身份,居然一点遗产也不肯分给她的儿子阿巴赖。日后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心里虽然凄凉,面上却平静如水,儿子才五岁,自己可千万不能慌!一慌,沙喇托海鄂托克的人心便散了! 她带着五岁的儿子阿巴赖,坐上了乌查宴的主座,宰桑、德木齐、收楞额等官员济济一堂。“今日是燃灯节,各位辅佐我们娘俩,着实辛苦!我敬各位一杯”,她甜甜地笑道。 “奴才们敬妣吉、小主人”,各位官员慌忙举起酒碗。 “妣吉,不好了,辉特部的大军把我们包围了”,气氛刚刚烘托出,一名阿尔班尼阿哈(十户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咣当,高云妣吉手中的酒杯落地。 人吼马嘶,辉特勇士在和硕特人的寨墙下耀武扬威。他们是大台吉的“怯薛军”,十人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阵列整齐、甲胄鲜明。 望着这些如狼似虎的敌人,高云妣吉的容变色,自己从未上过战场,不知为何长生天要开这样的玩笑!又望了一眼身边那些被紧急征召的部落士兵,乱糟糟的,纪律松散,很多人还满口酒气。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如何打得过?” 主忧臣辱,宰桑克列迷儿愤然拔出弯刀,“奴才愿为妣吉、小主人效死!” “嗯”,高云感激地看了克列迷儿一眼,一汪秋水,我见犹怜。 偏有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寨墙下,少年郎苏勒坦,狼嘴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开炮!” 十二门用车装载的青铜炮开始发威,雷鸣声在寨墙上连绵不绝地响起,这些炮虽然口径不大,可沙喇托海鄂托克的寨子是木制,禁不住这些炮弹,一炮下去,木屑横飞,有的还着了火。 高云妣吉被吓着了,尤其是亲眼目睹一名兵卒被霰弹射得千疮百孔的惨样后,更是容变色、浑身颤抖。 “停!” 寨墙下,苏勒坦命人停止了炮击,得意洋洋地吼道:“向寨子里喊话。降者免死!” “大台吉有令,降者免死!” “大台吉有令,降者免死!” “大台吉有令,降者免死” 辉特勇士的劝降声响彻在沙喇托海草原。 克列迷儿握刀的右手捏得通红。他知道劝降之后,便是激烈的攻城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走到高云面前,缓缓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妣吉退到寨内指挥,此处交给奴才便好!”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高云感动之极,冲克列迷儿泣道:“您的忠心可昭日月,奈何敌强我弱、大势已去,何苦为我母子徒伤百姓性命?传令下去,开门投降”。 “不可呀,妣吉,大汗生前令奴才保护妣吉和小主人,不战而降,奴才怎么对得起大汗?”克列迷儿泪流满面。 “唉!投降,我母子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抵抗,必死无疑。您不要再劝了,开门投降吧!”高云收住眼泪,长叹一声,声音柔柔地,却不容拒绝。 (本章完) 第59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下) 第59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下) 沉重的寨门开了,和硕特士兵纷纷弃械解甲,或跪于寨墙之上,或跪于寨内道路两旁。 “奴才为大台吉开路,以防有诈!” 辉特猛将苏合大吼一声,手持巨斧,带五百勇士走在最前面,好一员先锋,真个有上将威风! 苏勒坦不慌不忙地缓缓驭马入寨,望着下跪的降兵降将,感觉很爽!这些人,如今都是我的战利品,让他们生便生,让他们死便死,这便是力量带来的快感!难怪成吉思汗曾说,“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太爽了,真的太爽了! 嗯?寨门口居然跪着一个女人? 大征服者苏勒坦正在体验征服的快感,忽然见到一个女人,不,女仙!美如天仙! 这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圆圆的鹅蛋脸,机灵的大眼睛,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一身缟素,举止优雅。 人世间不经意地一瞥,顿时让大台吉勒住马首,停顿,仿佛马腿生了根,然后用异乎寻常的温和语气问道:“尔是何人?” “未亡人高云携幼子阿巴赖参见大台吉,求大台吉垂怜!” “高云?尔是拜巴噶斯汗的遗孀高云?这位便是大汗的幼子阿巴赖?”苏勒坦吃了一惊。 “妾身正是高云,这是我的儿子、大汗幼子阿巴赖,欢迎大台吉来沙喇托海做客”,高云很聪明,闭口不问少年郎为什么闯入自己的领地杀人放火抢东西,只说是做客。 这反倒让苏勒坦十分惭愧,人家刚死了丈夫,自己便带着兵马趁火打劫,欺负孤儿寡母,似乎有些不够爷们! “嗯,这个~高云妣吉莫要误会,本台吉奉大汗之命,征讨叛逆,路过此处,听说了大汗崩俎的消息,生怕有人趁机欺侮你们,所以带兵过来看看。完全是一片好心,呵呵,一片好心”,虽然是少年郎,可毕竟由后世穿越而来,两世为人,说起瞎话来有模有样、情真意切。 “如此,高云便替亡夫谢过大台吉。大台吉义薄云天,不像有些宵小,趁着亡夫已死,欺凌未亡人和稚子”,高云忙向苏勒坦施礼道谢,说着说着便眼眶通红,哽咽哭泣,直哭得梨带雨、我见犹怜。 哎呀,这女人可怜呀! 自古以来,越是柔弱的女子越容易引起英雄豪杰们的怜惜,所谓以柔克钢就是这个道理。苏勒坦越看越觉得高云可怜,越觉得可怜便越看。嗯,相貌娇美,明眸善睐,身材妖娆,肤如凝脂,别说北地罕有此佳丽,即令江南也是少有的美人! 因为是贵族,营养丰富,十四岁的少年郎身体已经长得高大健壮,又是穿越客,阅历丰富,自然懂得审美,双目直勾勾盯着高云,眼神似喷出火来。猛然间,他发现高云似乎朝自己盈盈一笑,再一瞧,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嗯?难道是自己眼了? 收拢了投降的和硕特部众后,已是夜间,苏勒坦进入大帐歇息,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头反复纠结于一个问题:那美人到底有没有朝本台吉笑? 正在琢磨,有心腹禀报,“大台吉,高云妣吉请您入她的毡帐议事”。 这么晚了,请我议事?好事呀好事! 少年郎大喜,顾不得矜持,匆忙间披了件外套,便往高云的毡帐而去。 卫拉特人的“格儿”(蒙古包)是圆的,大小由每顶包的边壁数量决定,比如4扇,6扇,8扇,等等。 沙喇托海最大的一顶毡帐,边壁足有28扇,不仅气势非凡,而且布幔材质精美,采光和通风好,冬暖夏凉抗风雨。此刻,里面燃着熏香,中央的灶台生了火,十分暖和,灶台边的一只大木桶内注满了水,撒着瓣,美丽的高云妣吉要沐浴。 她取下哈吉勒嘎帽,褪去精致的长袍,脱掉高筒鹿皮靴,将身躯浸于热水中,享受着温暖与惬意。两个侍女帮她擦拭着身体,并轻轻地按摩。“呃”,她那长长的睫毛颤动,仿佛在说,再也没有比泡澡更快乐的事了。然后,一只少年狼冒失地闯入,映入眼帘的是丰腴圆润的一堆雪白。 “啊!”一声惊呼,高云的玉容羞红。 怎么回事?不是约我入帐议事吗?怎么竟洗起澡来了?两世为人的苏勒坦自然是懂得这调调的,微一错谔后,迅速反应过来,拦腰从水中抱起高云,便往大床走去。 两名侍女很“懂事”,乖巧地告退。 高云的双颊绯红,瀑布似的秀发垂下,有意无意地遮住胸前,一双精致的玉足俏皮地弯起。 最难消受美人恩,一夜无眠,直到太阳上山。 “呃”,苏勒坦快乐地伸了个懒腰,笑问身边的美人,“妣吉昨夜睡得可好?” 高云抛了个媚眼,“妾蒲柳之姿,禁不得大台吉龙马精神”。 这话瞬间让少年郎自信心爆棚,人一开心便许起愿来,“妣吉放心,有我在,绝不让他人欺负你们娘俩。且随我回鹰娑川城,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美人儿端得好手段,先是假装欢喜,作出想去鹰娑川城的姿态,忽又眼眶一红,柔柔地诉说,“妾也想和大台吉长相厮守,只是尚有一事不愤,难以离去”。 “哦,何事?伱尽管说,自有我替你作主”。 “先夫死后,按规矩,遗产应由先夫的儿子们共同继承,可那可敦赛汗珠蛮横霸道,将遗产全给了自己的儿子鄂齐尔图,一丝一毫也没给我的儿子阿巴赖。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打算在部落大会推选部长时,向各台吉申诉此事,等为我儿争回遗产后再去鹰娑川城寻您。可好?” “这样呀”,苏勒坦一阵犹豫,好不容易将这女人的鄂托克俘获,若让她继续留在此处争遗产,自己率军离开后,她反悔了怎么办? “大台吉,妾争回遗产后便来寻您,您也想让妾的嫁妆多些,嫁给您后更有面子,不是吗?”高云的声音甜甜糯糯,瞬间便将两世为人的穿越客整迷糊了。不但将吃到嘴边的肉吐了出来,允许她率部众继续留在沙喇托海,还给了她一批财物招兵买马。 为了给美人儿出气,苏勒坦又劫掠了沙喇托海旁边的一个属于鄂齐尔图的鄂托克,俘获三千牧民和大批牲畜。然后,率大军返回。 回到鹰娑川城后,他抽调部分属民与掳掠来的三千牧民糅合,在图斯池以南,建立起第七个大台吉直属鄂托克。 此次出征,抢劫人口和财富倒在其次,关键是夺取草场。出征后,辉特部拥有的草场面积扩大了一倍,只要有牧地,就不愁没有属民和牲畜,整个部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喜人局面。 (本章完) 第60章 叔侄之争可奈何 第60章 叔侄之争可奈何 伊犁河畔的古尔班呼苏台,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等和硕特王公贵族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国师汗”的到来。迎接的人群中,哈纳克土谢图最为德高望重,立于最前面,焦急地眺望。 一队骑兵飞至,为首的年轻将领个子不高,魁梧粗壮,正是他的长子秉图达莱乌巴什。 “竖子,我不是让你在前面迎着你四叔嘛,你怎么自己溜回来了?”哈纳克土谢图训斥道。 秉图达莱乌巴什用手指朝前方一指,嘴里喘着粗气,“额祈葛,来了,四叔的大军来了”。 哈纳克土谢图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支乌泱泱的大军出现在视线中。这支军队足有万余人,是从和硕特人的老巢乌鲁木齐、巴里坤赶来的。 大军的统帅名唤图鲁拜琥,今年四十八岁,面庞俊美,五官分明,蓄着长须,身形略显削瘦。这位外表清矍的人儿,在和硕特乃至整个卫拉特都大大的有名,乐善好施、扶危济困,十三岁便率军击败回部,后又因调解平息卫拉特与喀尔喀战事有功,被东科尔呼图克图和喀尔喀蒙古各部授以“大国师”称号,因而被称为“国师汗”。 他在巴里坤收到拜巴噶斯汗在伊犁会合、征讨叛军的命令后,便带着精兵赶往伊犁,不料骄狂的拜巴噶斯没有等他到来,便发起了讨逆之战,身死疆场。 收到二哥崩俎的消息后,图鲁拜琥立即快马疾驰入伊犁。一边赶路,一边与各位台吉鸿雁传书。 “驾~驾~驾~吁!”一骑绝尘,国师汗到了。 “四弟,可算等到伱了”,哈纳克土谢图大喜。 “是啊,四哥,蛇无头不行,大家伙儿都在等着您主持大局呢”,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也表着忠心。 这其实是一种暗示,他们即将推举他为和硕特执马鞭者。 图鲁拜琥微微一笑,赶紧下马,亲热地与众兄弟行抱见礼。含喧问暖半天,忽然眉头轻蹙地问:“赛汗珠可敦与鄂齐尔图贤侄怎么没来?” 没来,并非人不在附近,而是不肯来。 汗王大帐内,鄂齐尔图奇怪地问赛汗珠:“额赫,四叔来了,您为何不让孩儿迎接?” “哼!” 赛汗珠冷哼一声,凤目不怒而威,“鄂齐尔图,你是君,是卫拉特大汗拜巴噶斯的嫡长子;你四叔兵马再多,再受人拥戴,也只是臣。自古只有臣先见君,岂有君先见臣的道理?” “可是额赫”,鄂齐尔图有些不自信,“孩儿听说大伯、五叔、六叔他们都打算拥立四叔为部长呢?” “可恶!这些人都是些墙头草,见你四叔势大,便往你四叔那里跑。我儿勿怕,额赫已做好准备,大不了鱼死网破!” 所谓的“做好准备”,其实就是兵谏。拜巴噶斯生前曾有一支一万六千人的“卫士军”,连年的战争消耗下,这支军队损失过半,只剩八千,不过却多是百战老兵,十分精锐,由忠心耿耿的赛因色尔滕吉统率。此时此刻,这支兵马便成了这对母子的最后依仗。 依犁河畔起风了,和硕特的诺颜们齐聚一堂,开起了贵族会议,目的是推举出新任的和硕特部长。白发苍苍的哈纳克土谢图率先发言,“诸位,雁群需要头雁,狼群也有狼王,我们和硕特部不能群龙无首。我建议,今日推举出一位贤人,执掌和硕特的马鞭”。 老头儿说了一长串,正打算提人选,拜巴噶斯汗的遗孀赛汗珠便抢先发言,“大伯,这还有什么好议的吗?我儿鄂齐尔图是大汗长子,由他继位,名正言顺”。 这女人颇是厉害,一句“名正言顺”直接从正统性上否定了其他人选。此话一出,大帐内顿时议论纷纷。 可惜卫拉特蒙古虽然有嫡长子继承的传统,可还有另一个传统: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 “咳~” 哈纳克土谢图威严地咳嗽一声,弟妹的反应如此之大,出乎他的意料,可和硕特的大汗人选岂能由她一个妇道人家作主? “弟妹呀,嫡长子继承汗位,的确是习俗。可如今我和硕特部四面皆敌,需要一位骁勇善战的雄主,大侄儿太年轻,又没有什么战功,难以担此重任。我提议,由四弟图鲁拜琥执掌和硕特的马鞭”,老人家不紧不慢,一句没有战功,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是啊,四哥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他继位,我第一个服”,色棱哈坦巴图尔大吼。 “四哥早有‘国师汗’的名头,继位称汗,名正言顺”,布颜哈坦巴图尔也大叫道。 “我等愿拥戴图鲁拜琥台吉为汗”,大帐内黑压压跪倒一片。 见到这场面,少年郎鄂齐尔图不知所措,脸胀得通红。 赛汗珠见势不妙,不顾可敦之尊,嚎啕大哭起来,“大汗啊!您睁开眼看看吧!您刚离去,便有人欺侮我们孤儿寡母。您的嫡长子鄂齐尔图不能继位,天理难容啊!” 女人一撒泼,没人敢惹!更况且撒泼的这位身份尊贵,乃是先汗王的可敦。 这一哭很没形象,可是却很有效,一些本打算拥立图鲁拜琥的老臣,想起先汗王的好处,又犹豫起来。 冷眼旁观的图鲁拜琥眉头深锁,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容易啊! “呜~呜~呜~” 凄凉悠远的号角忽然响起,几千卫士军张弓挟矢,环立大帐周围。 一身戎装的赛因色尔滕吉,左手执刀、右手持枪昂然入帐,身后跟着几个老汗王的心腹旧将。见是他,众人心里不由一凛,想当年这位猛将可是在数万大军中进退自如,手刃和托辉特部珲台吉硕垒乌巴什。 “我等但知先可汗子孙,不知其他!”赛因色尔滕吉朝众人大呼,一双锐目直盯着图鲁拜琥。 图鲁拜琥顿觉被一股凌厉的气息锁定,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好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议论继位之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图鲁拜琥的长子、二十多岁的达延鄂齐尔也拔出了弯刀。 (本章完) 第61章 和光同尘两个汗 第61章 和光同尘两个汗 “达延,你放肆!” 图鲁拜琥冲儿子咆哮,“赛因色尔滕吉将军是我和硕特的英杰,也是整个卫拉特的光荣!想当初与喀尔喀血战,他不顾生死,驰入敌军阵中,枪挑硕垒乌巴什,方有那场大胜。那个时候你小子在何处?怎敢对前辈无礼!” 达延鄂齐尔在和硕特部以武勇著称,性子暴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老爹。没法子,从小被打怕了。一见老爹发怒,立时变成锯嘴的葫芦,再不敢言。 赛因色尔滕吉此生,最自豪的便是当年奋勇冲阵、手刃硕垒乌巴一事,见图鲁拜琥提起自己过去的功劳,即使是敌对阵营,心中也不由感激,脸色和缓了许多。 “唉!” 图鲁拜琥又长叹了一口气,面向赛因色尔滕吉,“不知道将军信不信,我其实并无私心,只是见连年内战,部落衰弱,想担起这副担子、振兴和硕特,仅此而已。可如果因为争立,而让和硕特再经历一场内战,我宁愿让贤,辅佐大侄儿登位”。 这一招以退为进,公开表明自己不贪恋权势、宁愿放弃汗位,感动了所有人。赛因色尔滕吉放下刀枪,向图鲁拜琥施礼道:“国师汗高义,奴才惭愧!” 有时候,你越是不想要某件东西,便越有人要给伱,这便是政治。 刚才商议时,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等台吉都力挺图鲁拜琥,深深得罪了鄂齐尔图。未来一旦鄂齐尔图继位,自己哪还有好日子过?想到这里,他们拼命反对,坚持要让图鲁拜琥称汗。这些人都是很有势力的大贵族,位高权重,人家力推,你不想干都不行。 就这样,图鲁拜琥坚持让侄儿鄂齐尔图干,大贵族们坚持让图鲁拜琥干,双方争执不下,反倒让鄂齐尔图一方成了看客,忤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国师汗若是不肯答应,我等便长跪不起”,拥立这种事有进无退,一旦失败,后果很严重,大贵族们深谙此理,豁出去了,乌泱泱跪了一地。 高云妣吉带着阿巴赖也来了,她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四叔是个能成大事的,将银牙一咬,牵着阿巴赖也跪了下去。 “咦?” 人群中有人惊疑,在常人看来,阿巴赖乃拜巴噶斯汗次子、鄂齐尔图的亲弟弟,理应支持兄长鄂齐尔图才是,怎么反倒帮起了外人?不过,她俩这一跪,倒让图鲁拜琥继位显得是众望所归,也让先可汗一系的旧臣阵角大乱。 赛汗珠和鄂齐尔图怒视着这对母子,目中要喷出火来;图鲁拜琥则朝高云和煦地一笑,仿佛是在告诉她,自己领她这份情。这也是政治,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支持自己的一方把握住了主动,人数也远远占优,图鲁拜琥发力了,忽然仰天长啸、痛哭流涕:“尔等定要立我为汗,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让大侄儿与我并列称汗。和硕特的事务,我先代大侄儿管几年,等他长大后,羽翼丰满,再还政于他”。 “这个~”大贵族们呆住了,国师汗这是什么意思?一个部落里有两个汗王? 大帐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见众人不语,图鲁拜琥大急,拔出弯刀,架于自己的脖子上,“尔等若不应允,我便自刎于此,以明心迹!” 好家伙,这一手可不得了,刚才还叫嚣着要和他火并的拜巴噶斯汗旧将,包括赛因色尔滕吉在内,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为自己曲解了国师汗的仁义而羞愧万分。 哈纳克土谢图瞅了一眼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等人,微微颌首示意,领众大臣上前参拜道:“我等愿遵国师汗、鄂齐尔图汗号令,振兴和硕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们故意先呼图鲁拜琥的汗号,再呼鄂齐尔图汗的汗号,实际上是以图鲁拜琥为大汗、鄂齐尔图为副汗之意。大局已定,不管怎么说,小主子总算也拥有了汗号,赛因色尔滕吉等先汗王的旧臣不再纠结,走上前来参见图鲁拜琥、鄂齐尔图。 一场差点爆发的大战便被政治手腕高超的图鲁拜琥春风化雨,化为无形。 暗中观察的高云妣吉心中佩服,忽然走上前去,面向图鲁拜琥跪倒,哭泣道:“妾有冤屈,求国师汗作主!” 这女人刚才为自己继位出过力,身份又高贵,是拜巴噶斯汗的妣吉,图鲁拜琥自然是要拉拢的,温和地问道:“妣吉有何冤屈尽管说,本汗为你作主”。 “谢国师汗”,高云一边诉说,一边哭泣,直哭得众人感同身受、肝肠寸断,“我儿阿巴赖与鄂齐尔图汗一样,同为先可汗骨肉。先可汗崩俎后,遗产理应由鄂齐尔图汗与我儿阿巴赖共同继承,可是鄂齐尔图汗不念亲情,独占了先可汗的所有部众和牧地,一点都不肯分给弟弟。求国师汗作主!” 这女人很聪明,知道如今两汗并列,国师汗刚执掌和硕特部的马鞭,极需打压鄂齐尔图、树立威信,所以选择此时发难。明明此事是可敦赛汗珠所为,可她偏偏不提赛汗珠,只提鄂齐尔图汗。 图鲁拜琥心中暗喜,鄂齐尔图继承了兄长绝大部分的部众和牧场,势力很大,对自己是个威胁。自己正想设法削其权势,磕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老谋深算的他,不慌不忙地看向鄂齐尔图,“贤侄,可有此事?” “这个~” 鄂齐尔图脸上一红,这事他是知道的,也觉得自己老妈太过分,居然一点遗产都不分给弟弟,可却做不了老妈的主。 越是哑口无言,越显得心虚,大帐内议论纷纷,都说鄂齐尔图太贪心,侵吞了亲弟弟的遗产。这一回,连赛因色尔滕吉等老臣都觉得可敦、小主子这事做得不对。 赛汗珠急了,争辩道:“先可汗在世时已经给阿巴赖分过斡木奇,所以无需再分”。 “哼!” 图鲁拜琥闷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二嫂,这便是您的不是了。遗产由所有的儿子共同继承,乃是祖制。当年二哥贪图青台什遗产,导致我和硕特内部血流成河,教训还不深刻吗?” 内战是所有和硕特人心中永恒的疼,听了此言,大家纷纷点头,皆说国师汗所言有理。 图鲁拜琥又对鄂齐尔图说道:“大侄子,你如今已经称汗,更应遵从卫拉特的祖制,切不可带头违背,抢占弟弟的遗产,可是要坏名声的!” 鄂齐尔图脸颊烧得通红,只得点首称是。 见他服了软,图鲁拜琥露出微笑,朝高云、鄂齐尔图说道:“这样吧,我替你们作个主,大侄子将沙喇托海西边的那个两千户的鄂托克分给二侄子,从此以后兄弟俩亲如一家、相亲相爱,岂不是好?” 好个国师汗,谈笑间夺走鄂齐尔图两千户、一万属民还有大量的草场,不知不觉便削弱了对手;也让阿巴赖的部众由两千户增加到四千户,势力大增,有了可以牵制鄂齐尔图的实力;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件事告诉了所有的贵族和官员,究竟谁才是和硕特真正的王者,虽然如今有两个汗,能作主的只有他一人。 不知不觉间,图鲁拜琥顺利地架空了侄儿,树立起他的汗威。 (本章完) 第62章 兄终弟及一家亲 第62章 兄终弟及一家亲 剑拔弩张的形势解除,图鲁拜琥以高超的政治手腕避免了一场内战,成功执掌和硕特部的马鞭。这一天于他、于部落都很重要,标志着和硕特部正式进入双汗制时代。 大功告成之际,他忽然一阵心悸,感觉有人在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顺着感应望去,看见了赛汗珠那怨毒的眼神。在这女人心中,面前的男人是魔鬼,夺走了儿子的权力和部众。 好大胆!居然敢瞪本汗! 图鲁拜琥心里愠怒,这些年他威望卓著,很少有人敢对其无礼。愠怒之下,微眯起一只眼,冷冷地瞄准赛汗珠,这眼神是他猎杀猛兽时常用的。他喜欢围猎,在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围猎时,不只射杀过多少虎豹熊罴。每遇猛兽或是敌人,便用这种眼神张弓搭箭。部下们每当见其眯起一只眼看人,没有不害怕的。 赛汗珠偏不怕,为了儿子,她无所畏惧,继续怒视小叔子。 图鲁拜琥忽然乐了,二嫂啊二嫂,到现在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啊!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二哥的庇护,有二哥在,你才是和硕特乃至整个卫拉特的可敦;二哥不在了,伱便啥也不是!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左右不过是一个寡妇而已,能掀起什么大浪?身为大汗,理应海纳百川,没必要和一个寡妇计较。 想通此节,他不再眯眼瞄着赛汗珠,反而温和地朝她一笑,露出了两排皓齿。这便是强者的自信,面对弱者没必要张牙舞爪,礼貌其实是对弱者的不屑。 这一笑令赛汗珠感到很无助,这个男人让她产生了无力感,仿佛面对着一座山岳,怎么撼也撼不动。 推举出了两位大汗,自然要摆酒庆祝,和硕特部陷入了节日般的喜庆中,大大小小的诺颜们喝得东倒西歪,陆续返回营寨,唯有哈纳克土谢图不肯走。 对这位为自己争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兄长,图鲁拜琥是极其尊重的,忙将他请入大帐,恭敬地问:“大哥,您不肯回营,莫非是有什么事要对小弟说吗?” “四弟今日之事,处理得极妥当!可也极不妥当!恐怕咱们和硕特人又要发生内乱喽!”老人家悠悠地叹息,提起“内乱”二字,用手背抹起了眼泪。 “大哥,这是从何说起?”图鲁拜琥吃了一惊,“今日之事不是已经圆满解决了吗?哪来的内乱?” “哎呀,四弟,你糊涂啊!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个部落岂有两个大汗的道理?今日你虽然压了大侄儿一头,他也的确争不过你。可是,雏鸟迟早会长成雄鹰,等大侄儿羽翼丰满后,我担心你们叔侄间的内战就不可避免了!” “嗞~” 图鲁拜琥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赛汗珠望自己的眼神,忽然觉得不寒而栗。终于,他回过神来,朝哈纳克土谢图笑道:“大哥不肯回营,必已想出妙策。还请指教小弟!” 哈纳克土谢图也笑了,众兄弟中,老二骁勇善战,威震四方,可却好色、贪杯、爱财;老四则不然,不仅作战勇猛,而且英明睿智、慷慨大方,比老二强!和硕特部交到他的手中,必能重新崛起! “四弟,咱们蒙古人素有小叔子娶寡嫂的习俗,如今赛汗珠没了丈夫,孤苦伶仃,你何不将她娶了?如此,两家成了一家,你不但是鄂齐尔图的叔父,也成了他的继父,以子抗父乃是不孝,他再没有名义反对你,我和硕特部也消弭了内战的隐患,从此高枕无忧矣!” “您让我娶二嫂?” 图鲁拜琥听完暗赞,生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只想着削二嫂和大侄儿的权势,却伏下了未来的隐忧;还是大哥这法子好,直接将二嫂娶进门,从此便是一家人,和硕特便稳如泰山了! 说是二嫂,赛汗珠其实比他小着十五岁,今年刚刚三十三,皮肤白皙、身材丰腴,虽然没有少女的娇羞,却自有成熟女子的魅力。 想起二嫂刚才瞪自己的眼神,图鲁拜琥不由心动,忽又想起一事,期期艾艾地说道:“您的主意虽好。可我家中已经有了妣吉,她可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亲妹妹,二嫂身份尊贵,嫁过来总不能做小吧?” 当年,为了促进卫拉特各部的和平共处、一致对外,各部落之间都联了姻。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姐姐嫁给了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妹妹嫁给了和硕特部的图鲁拜琥,女儿嫁给了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之子巴图尔。 赛汗珠乃先可汗的可敦,身份尊贵,嫁过来自然得是正妻,可原先的正妻是和鄂尔勒克的亲妹妹,不敢休,一休便得罪了强大的土尔扈特部。真正是左右为难! “哈哈哈!四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哈纳克土谢图乐得咧嘴大笑,好半天才说道:“既然一个部落里能有两位大汗,后宫里为什么便不能有两位可敦呢?” “妙啊!” 图鲁拜琥恍然大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大哥考虑周到!不错,让她俩并列为可敦,不分高下,便全都解决了! 拱手称谢道:“多谢大哥指点,还请您替我游说二嫂”。 蒙古人虽有弟娶兄嫂的习俗,可有孩子的寡嫂是有自主权的。你想娶人家,也得人家同意才行。 “四弟放心,我这就去劝说弟妹!”哈纳克土谢图哈哈大笑。 噼哩哗啦,可敦的大帐内,阿雅噶(杯)、塔巴克(盘)、库库尔(壶)、海苏(釜)等各种食具摔了一地,美丽的寡妇赛汗珠很愤怒。 今天的会议,她败了,败得很惨!表面上看,她的儿子鄂齐尔图也称了汗,可只是名义上的副汗,没有一点权力,那个可恶的人还夺走了儿子的两千户属民和草场给她的死对头高云之子阿巴赖,实在是可恶之极!有火没处发,便摔起了锅碗瓢盆。 “可敦,哈纳克土谢图台吉求见”,正怒着,来了不速之客。 “这老家伙来做什么?” 一想起这位大伯,赛汗珠便怒不可遏,要不是他领头向老四献媚,事情如何会发展成这样。 “哟,大伯,您不去巴结国师汗,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可不方便见外人”,一句“外人”,足见赛汗珠对这位大伯的怨恚。 看来弟妹是真的生我气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可与寡妇一般见识! 哈纳克土谢图台吉装作没听见话语中的挟枪挟棍,老泪说流便流,语气悲凄地说道:“弟妹,你误会我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和硕特好啊!” “既然是为和硕特好,您还来我这做什么?”赛汗珠瞪了他一眼。 “我是来救大侄子的命来的,弟妹乃巾帼英雄,难道看不出杀身之祸近在眼前了吗?” 这句话倒将寡妇说楞了,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杀身之祸?” 有门!就怕你不搭腔,搭腔便好办! 哈纳克土谢图台吉用沉重的语气,缓缓问道:“弟妹觉得老四是何等人?” “哼!老四看着道貌岸然、慈悲为怀,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着啊!弟妹既然知道老四心狠手辣,便该知道杀身之祸近在眼前!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老四身为雄主,怎会甘心让大侄子与他并列称汗?所谓一部双汗,只是权宜之计,等其坐稳了汗位,大侄子便危险了!” 哈纳克土谢图此话一出,赛汗珠顿觉心惊肉跳。她虽然泼辣,却是堂堂的卫拉特可敦,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自然知道大伯说的在理。政治斗争残酷无比,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那让阿巴赖去汗号何如?”寡妇想出了个主意。 “名份已定,岂是想退便能退的?”哈纳克土谢图语气沉重,“弟妹,你自己掂量,有抗衡老四的实力吗?” 赛汗珠苦笑,自己若有与图鲁拜琥为敌的实力,又何必摔碗摔碟子? 半晌,她终于想明白了,扑地往哈纳克土谢图身前一跪,“求大伯救我母子性命!” “哎呀,弟妹休得如此,我今日便是为救你母子而来”,哈纳克土谢图语气一滞,缓缓言道:“此事最关键之处便在于老四和弟妹乃是两家,自然互相提防。我蒙古向有弟娶寡嫂之俗,你不如嫁于老四,如此两家合成一家,老四成了大侄子的继父,自然百般保全,你们母子自然稳如山岳了”。 “两家合成一家?” 赛汗珠至此才算弄明白了大伯的来意,赶情老四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丈夫刚死没多久便改嫁,心里自然咯应,可若不如此,自己和儿子便是小叔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性命难保! 逝者已逝,生者还须想方设法地活着。她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可敦,犹豫片刻后便做出了选择:“我全凭大伯作主”。 “好啊~好啊~如此,我和硕特部便太平喽!”哈纳克土谢图大喜过望。 一场暴风雨,化为满堂春。 正所谓: 剑拔弩张生死仇, 如今皆化绕指柔。 郎才女貌正般配, 何必一战鬼神愁。 (本章完) 第63章 五年内战终休矣 第63章 五年内战终休矣 自古攘外必先安内,图鲁拜琥稳定了内部,便想立下战功,树立威信。 他的首选目标是叛军。经过五年的内战,叛军早已削弱,土尔扈特部的衮布伊勒登、乌尔桑返回驻牧地后,昆都仑乌巴什、墨尔根特木纳、诺尔卫征楚库尔等叛乱首领掌握的军队已不足两万,取胜较易;此外,拜巴噶斯汗死在叛军的手上,打出为先可汗复仇的名义,更容易争取部落的人心,哀兵必胜嘛。 “大汗,是否以卫拉特大汗的名义,请其他部落派兵助战?”准备出征的军议上,哈纳克土谢图提出了借兵的建议。 “不用”,图鲁拜琥摆了摆手,“我和硕特部之所以能领袖诸部,靠的便是将士搏命、人人奋勇。难道没有其他部落帮忙,和硕特人便不会打仗了吗?此战,本汗自当之!” 这话听着提气,哈纳克土谢图、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达延鄂齐尔、赛因色尔滕吉诸将皆挺直了腰杆。 “放心吧”,图鲁拜琥忽然一笑,“先可汗刚刚下葬,叛军绝料不到我们这么快便会卷土重来”。 两万和硕特大军出发了,领头的是先锋赛因色尔滕吉、副先锋达延鄂齐尔的四千兵马。 作为国师汗长子,达延鄂齐尔自忖身份尊贵,对赛因色尔滕吉是不服气的,哪怕他是枪挑硕垒乌巴什、战功赫赫的名将。 大军皆近了塔拉斯河畔,那里有叛军墨尔根特木纳部在游牧,作为土尔扈特部赫赫有名的大台吉,墨尔根特木纳虽然在战争中损失巨大,仍有三万属民、八千兵马。 “传令,钳马衔枚、马蹄裹布,绕道接近敌营。行军时选锋队在前方先消灭敌军哨探,然后大队再行”,赛因色尔滕吉下达了军令。 达延鄂齐尔问道:“先锋,我军初到,锐气正盛,为何不疾行,反而绕道?” 此次出征,赛因色尔滕吉没料到国师汗会令自己为先锋,自己是拜巴噶斯汗的旧臣,并非大汗的嫡系,所以做好了被边缘化的准备,不料竟被委以重任。大汗的心胸真的比天空还辽阔啊! 感动之余,他对达延鄂齐尔的态度十分和善,耐心解释:“墨尔根特木纳乃是土尔扈特宿将,能征善战,若察知我军行踪,这个仗就不好打了。不如绕道潜行,出其不意”。 听他说得有理,达延鄂齐尔倒也没有多言,耐着性子绕道潜行。 一路上歼灭了几股敌军哨探,神不知鬼不觉潜至敌军大营。 当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响起时,墨尔根特木纳还在大帐内呼呼大睡,闻警顾不得组织抵抗,仓惶率部众逃跑。 此战,赛因色尔滕吉以伤亡两百的代价,斩首千余,俘获属民一万,可谓大胜。 达延鄂齐尔钦佩之余,仍有不服,赛因色尔滕吉能做到的,自己也能。 “先锋,我愿率军驰至锡尔河畔,扫平叛军”,他大声吼道。 “不可,锡尔河一带有昆都仑乌巴什的一万兵马、诺尔卫征楚库尔的千余人,再加上墨尔根特木纳的败军,人数超过一万六千,尤其是昆都仑乌巴什,狡诈多智,还是等大汗的大军到了再出击吧”,赛因色尔滕吉苦劝。“哼,常听额祈葛说我这个三伯如何厉害,我定要会会他,愿率本部两千精骑出击,如若不胜,甘受军法”。 达延鄂齐尔不听劝,执意率本部出击。赛因色尔滕吉阻拦不住,只得一边随后接应,一边快马飞报图鲁拜琥。 锡尔河,中国史籍称药杀水,也即叶河,意为“珍珠”。《新唐书·西域传》记载:石国“西南有药杀水,入中国谓之真珠河,亦曰质河”。作为中亚文明的母亲河,这条河穿过乌兹别克、塔吉克和哈萨克斯坦三国,包容过西逃的北匈奴,养育过突厥、葛逻禄、粟特等民族,承载过这些民族的荣耀与耻辱、辉煌与没落。 如今在这条最富于传奇色彩的河流之畔,两军激战。 达延鄂齐尔的兵马虽少,兵势却锐,一开战便直捣昆都仑乌巴什的中军。 “呵呵,许久不见,我这侄儿倒是长本事了”,昆都仑乌巴什微微一笑,下令中军列阵,只守不攻,两翼包抄。 激战一个时辰,达延鄂齐尔部锐气耗尽,却难以突破,陷入包围中。 左突右冲,却冲不出去。 赛因色尔滕吉率近两千兵马赶到,见敌军兵少,昆都仑乌巴什下令让开一条通道,放敌人入内围歼。 见叛军主动让开通道,赛因色尔滕吉长叹一口气,达延鄂齐尔是国师汗长子,自己岂可见死不救,明知是龙潭虎穴,也得往里跳,否则如何对得起国师汗的知遇之恩。 好汉子,挺身奋战,刀山箭雨,近在眼前。驰至达延鄂齐尔身旁,高呼:“请台吉随我列阵而守,国师汗的大军很快便到”。 这只是鼓舞士气的言语,不料只坚守了两个多时辰,图鲁拜琥率一万六千骑真个赶到。他担心前锋兵少吃亏,下令部下只带七日干粮,昼夜兼程,及时赶到战场。 昆都仑乌巴什没料到敌人的主力来得这么快,手足无措之下,大败而逃,一口气逃到了伏尔加河下游,投奔土尔扈特人。 此战,又以五百余人的微弱伤亡,歼敌四千。 延时五年的战争以叛军逃亡伏尔加河告终,图鲁拜琥不仅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还俘获了三万属民,大大增强了自己的实力。 逃亡伏尔加河的叛军首领,此后的命运各不相同。墨尔根特木纳年老病死,部众大多投奔其他土尔扈特部台吉;诺尔卫征楚库尔本来只剩五千属民、千余士卒,战后损失殆尽,再也不够资格出现在史书之中,失去了消息;昆都仑乌巴什依然保留着一定实力,战后他仍多次出现于史书中,比如不肯遵从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远征哈萨克的命令、双方兵戎相见,等等。 历史这东西最是势利,你有实力,它便大书特书;若没了实力,连一个字都懒得搭理你。 (本章完) 第64章 双雄兵逼准噶尔 第64章 双雄兵逼准噶尔 额尔齐斯河中游,杜尔伯特部大帐,达莱台什接见了和硕特部的使臣,“你是说大汗约我共同出兵,威逼准噶尔人退还侵吞的牧民和草场?” “正是,大汗说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这些年嚣张跋扈,四处侵掠邻部。此事实难容忍,故约您出兵,讨个公道”。 这五年卫拉特内战,主战场在和硕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三大部的牧地,准噶尔部受的影响较小。哈喇忽喇、巴图尔父子趁机崛起,收容难民、扩充势力,渐渐地有了与原先的盟主和硕特部一决高下的力量。这对父子既英明睿智又嚣张跋扈,力量增强后蛮横霸道,土尔扈特部西迁后留下的牧场,大部分被他们抢占,仍不满足,又侵吞了大量和硕特、杜尔伯特的牧场。 新继位的国师汗感受到了准噶尔人对自己的威胁,决定以讨还牧民和牧地为名敲打一番他们。讨还牧地是假,让卫拉特各部明白到底谁是老大才是真。不过,英明的图鲁拜琥心里清楚,经过五年的内战消耗,和硕特部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光靠自己,真打,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政治如棋,没有绝对的把握,善奕者是不会轻易落子的。所以,他找上了同样对准噶尔部肆意扩张不满的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你强,我便找盟友一起收拾你。 虽然一直忌惮准噶尔人,也早有给哈喇忽喇那家伙一点颜色看看的想法,达莱台什却并未立即表态。他的年纪比图鲁拜琥大些,遇事更能沉得住气。既然和硕特人先找上了自己,不妨吊一吊他们的胃口,不急着答应。 “尊使先回大帐歇息,兹事体大,且容我与各位台吉商议一番”,他彬彬有礼地说道。 所谓“商议一番”,那是托词,他执掌部落马鞭多年,早已一言九鼎。之所以这么说,乃是为了在谈判中争取主动,得到最大利益。 经过几轮谈判,双方达到协议:共同出兵压服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取得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杜尔伯特部则得到额敏河以西的草场。 表面上看,杜尔伯特部得到的是水草丰茂的草场,而和硕特部则只得到了一片沙漠,似乎吃了亏。但图鲁拜琥却兴奋不已,重赏了归来的使臣。 首先,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位于乌鲁木齐以北,准噶尔盆地的中南部,得到这里,和硕特与准噶尔之间便有了战略缓冲地带,准噶尔想南下袭扰和硕特需要穿越沙漠,可就不太容易喽;其次,准噶尔部与杜尔伯特部都姓绰罗斯,往根上推,是同一个祖宗,这位国师汗最担心的便是这两大强部合二为一,那和硕特人才真的是大势已去!原先的历史也的确如此,杜尔伯特部的强人达莱台什病死后,大多数杜尔伯特人都投奔了准噶尔,令准噶尔汗国势力大增。如今他们有了矛盾,打起来了,再好不过! 大政治家有大智慧,绝不拘泥于蝇头小利。图鲁拜琥与达莱台什达成协议后,迅速合兵四万余,聚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以南。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虽然算是准噶尔的腹心地带,但茫茫沙漠,难屯重兵,沙漠中有限的几块绿洲上,准部仅驻扎有一千士兵,被迅速击破。 “岂有此理!我不惹彼等,彼等竟敢惹我!” 大军压境,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并没有畏惧,反而愤怒无比。这个当年孤身一人便敢冲击喀尔喀军阵的孤胆英雄,打起仗来从不知道怕,吼声连连,如一只咆哮的恶狼。王是臣的胆,巴图尔、萨哈勒图、阿勒辉、丙图、呼尔干、绰克图乌巴什诸将纷纷请战。 伱要战,我便战! 拖拖拉拉不是哈喇忽喇的风格,点齐两万余大军,奔赴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虽然兵马比敌人少,但沙漠作战,打的主要是后勤,人数越多,后勤的压力越大。准噶尔人又熟知地形,只在沙漠中与敌人周旋,并不与敌决战。 双方僵持不下,久而久之,和硕特-杜尔伯特联军的军粮和饮水不多了。图鲁拜琥萌生退意,谓达莱台什:“我不知沙漠难过,大军久战无功,何不退耶?” 达莱台什倒是淡定,往东北方向一指:“强敌在侧,该着急的应该是哈喇忽喇”。 图鲁拜琥恍然大悟,东北方向的阿尔泰山一带,还盘据着喀尔喀和托辉特部的兵马,那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一直都想继承其父硕垒乌巴什的遗志:征服卫拉特,如今准噶尔精兵已出,他又如何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定会派兵抄哈喇忽喇的后路。 俄木布额尔德尼果然来了,带着三万大军侵入准噶尔部的驻牧地。其实,他是被达莱台什暗中引来的,达莱台什与俄木布额尔德尼曾经缔有和平密约,有些交情。哈喇忽喇次子墨尔根岱青大惊,忙派弟弟楚琥尔乌巴什向父亲报信。 一见到三儿子,哈喇忽喇便大惊失色,看来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定了定神,缓缓问道:“你怎么来了?难道喀尔喀人入侵?” “额祈葛,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率军三万来袭。二哥浴血奋战,可却寡不敌众,节节后退,特来向您求援”。 “求援?” 哈喇忽喇苦笑,自己应付和硕特、杜尔伯特人的联军已经吃力,哪来的援军给二儿子。 “额祈葛,唯今之计是立即与和硕特人、杜尔伯特人谈判,然后集中兵力对付喀尔喀人。不管怎样,大家同属卫拉特,没有什么不可以谈”,长子巴图尔献策。 “唉!也只能如此了!” 哈喇忽喇虽然好斗,却并不愚蠢,立即派出了谈判的使者。因为军事上居于劣势,谈判中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与和硕特部以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轴为界;与杜尔伯特部以额敏河为界,又象征性归还了三百户两部的属民。 卫拉特三大强部的内战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和硕特人、杜尔伯特人夺回了被侵占的领地,图鲁拜琥有效地抑制住了准噶尔人的扩张,保住了和硕特部在卫拉特的盟主地位,个人声望达到新的高度。 不过,狼子野心的哈喇忽喇吃亏后,不肯善罢罢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图鲁拜琥再掰一掰手腕。卫拉特的大汗,尔和硕特人当得,我准噶尔人缘何当不得? (本章完) 第65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上) 第65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上) 密密麻麻的察哈尔大军聚集于瓦察尔图察汉城(今内蒙古赤峰),这是伟大的“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林丹汗)亲手缔造的坚城。 “大汗,军队已集结完毕,请您示下”,左翼大总官塔什海恭敬地请示。 三十八岁的林丹汗在心中叹了口气。十三岁那年,他继了蒙古大汗之位,虽然名义上被漠南诸部奉为共主,但仅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部。漠北的外喀尔喀不承认他的地位;漠西卫拉特与他为敌;东方的女真族日益强大。强敌环伺之下,他建起了这座坚城。这些年,一度征服内喀尔喀五部,部分恢复了蒙古大汗应有的威仪,可终究不得不离开这座凝聚了心血的城市,踏上西迁之旅。 平复了心绪,他镇定地对多罗特台吉说道:“我将察哈尔旧地托付给你,务必守住辽河套”, “是,大汗”,多罗特台吉的回答坚定如铁。 “嗯”,林丹汗满意地嗯了一声,再一次依依不舍地望着瓦察尔图察汉城,低声吐出两个字:“出发!” 军令一下,先锋巴达西寨桑率五千精骑疾驰,后面跟随着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的一万五千人,左翼大总官塔什海领两万精兵护卫着中军和部民、辎重,最后面是万余后军。足足五万多士兵、二十余万部众。这不仅是西征,也是西迁。 他不得不向西迁移,衰亡从改信萨迦派开始。1617年,萨迦派高僧沙尔呼图克图来到了察哈尔。他为上师的法术所折服,封其为国师,并接受深奥密乘之灌顶,由黄教改信红教(广义上的红教包括宁玛派、萨迦派和噶举派)。上师从五台山取来元世祖时萨迦派八思巴上师用千金所铸的玛哈噶喇金佛(又称大黑天,为蒙元的护国神),他在察汉浩特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 他的本意是效仿忽必烈与八思巴故事,利用他与沙尔呼图克图之间的关系来树立自己的权威。然而适得其反,反倒加剧了信奉黄教的蒙古诸部的离心,削弱了自己的号召力。 哼!世人都说朕被那萨迦派沙尔呼图克图迷惑了,改信红教,大错特错。可那些燕雀焉知朕的苦心!蒙古各部不服王化多年,且大多信仰黄教(格鲁派)。每当朕想对这些部落动刀兵时,总有黄教上师劝朕要和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样下去,朕如何统一蒙古?此外,虽然宁玛派、萨迦派、噶举派,单个教派的势力不足以与格鲁派抗衡,加在一起却远超黄教。尤其是在那茫茫的雪域高原,宁玛派、噶举派势力强大,又与黄教为仇,正好可以拉拢他们,控制雪域。 所以,朕弃“黄”信“红”。不料却众叛亲离!科尔沁部投入金国怀抱、内喀尔喀五部也背叛了朕。朕恨内喀尔喀五部首鼠两端,伐之,又任金国灭了内喀尔喀,不料却让自己失去缓冲,直面女真人的兵锋。这步棋,朕的确是走错了! 那金国的皇太极比他爹努尔哈赤还要阴险,先是策反攻灭了内喀尔喀五部,然后又向朕的察哈尔部渗透。朕的八个鄂托克中,奈曼和敖汉离金国最近,为了缓解压力,一直想让朕与皇太极议和。阴险的皇太极挑拨离间,让朕误以为他们背叛了朕,派兵讨伐。这反倒逼得奈曼、敖汉两部真的降了金国。他们的背叛让察哈尔内部人心惶惶,等朕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雪上加霜的是,金国攻陷了广宁,那是朕与明国贸易的关口,失去广宁,便无法与明国贸易、获得部落需要的物资。更可笑的是,明国新登基的崇祯皇帝十分小气,据说龙袍都舍不得穿新的。你自个儿小气也就罢了,可为何要停给朕的“岁赏”?朕与那金国本无仇,之所以与之交恶,还不是为了那些“岁赏”,你不给银子,谁还为伱卖命? 于是,朕决定西迁。世人都以为朕西迁是怕了那金国的皇太极,呵呵,他们焉知朕的雄心?西迁的原因有三:其一、如今察哈尔内部人心不稳,金国又兵锋正盛,西迁是为了保存实力;其二、那右翼的喀喇沁、土默特等部,与明国和平贸易多年,早已忘了怎么打仗,又富又弱,在朕的眼中犹如肥羊,兼并他们,既可以恢复蒙古大汗的共主地位,又可以获得大量的财富,恢复朕的力量;其三,可以将明国给右翼的丰厚“市赏”据为己有,得到紧缺的物资。 西迁途中,伟大的林丹汗不住地琢磨着西迁的得失,觉得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中。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察哈尔大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溃了宣府外元上都故地的喀喇沁部和归化城的土默特部,又经过数次战役,彻底平定了右翼地区,驱逐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废除了济农额璘臣(济农是右翼的世袭官职,驻鄂尔多斯)。 然而,军事上的胜利并不代表政治上的胜利。 西迁让这位蒙古大汗得罪了大多数蒙古封建主,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离统一蒙古的梦想越来越远。右翼各部纷纷归顺金国。 西迁也造成了林丹汗与大明的关系恶化。崇祯帝“尽革其赏”,让林丹汗获得右翼所拥有的“市赏”的目的落空,派去索赏的大臣贵英恰也被明军所杀。无奈之下,入侵大同。很有效,迫于军事压力,大明竟又于次年恢复“市赏”。这位大汗遂看透了大明的虚弱,此后多次侵犯明边。 奸狡的皇太极趁察哈尔主力西迁之机,攻击留守辽河套的察哈尔部众,大败多罗特台吉,不仅奈曼、敖汉两鄂托克投靠后金,阿喇克卓特鄂托克也步其后尘降金。最终,皇太极吞并了察哈尔及哈喇慎之故地,伟大的林丹汗仅据有宣府边外以西的河套和土默川一带。树倒猢狲散,浩齐特、乌珠穆沁、苏尼特三鄂托克北上投奔漠北外喀尔喀硕垒珲台吉(后来的车臣汗)。 林丹汗不害怕,也不悲观。他所据有的宣府边外以西河套和土默川一带,是天下间少有的膏腴之地,十分富庶,假以时日,一定能将损失弥补回来。然而,长生天给他开了个大玩笑,夺取河套和土默川后,居然发生了白毛灾,“塞外霜早,颗粒无收兼厉疫盛行”。这让察哈尔部几乎陷入绝境,“插(察哈尔部)之疲甚、饿甚、穷甚”,兵员严重减耗,“插有马约备仅收四万,插众不满五万”。 为了获得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察哈尔部不得不多次抢掠明境。与此同时,虎视眈眈的皇太极看到了攻灭察哈尔部的良机,积极筹划第二次“征察”之战。 起风了,很大,将土默川蒙古大汗的汗帐吹得呼呼响。 “大汗,天冷,饮碗热马奶酒吧”,美丽的囊囊可敦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马奶酒。 虽然拥有众多妃嫔,光有名分的,就有八位,林丹汗对这位正妻却极疼爱。不仅年轻貌美,而且温柔贤惠,唯一遗憾的是,至今没有为自己生下太子。子嗣稀少,一直是林丹汗的遗憾,目前只有苏泰妣吉为自己生了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看来,还要多努力呀! “多谢可敦”,林丹汗体贴地握住了妻子的柔荑。 这一幕感动了正在护卫大汗左右的两位铁槊科诺特苏木:粆图台吉、衮楚克台吉,他俩一个是大汗的弟弟,一个是大汗妹夫,林丹汗最信任的人。 衮楚克台吉轻轻拽了下粆图台吉的袍袖,粆图会意,与衮楚克躬身退出大帐,让大汗与可敦独处。 意料中的缠绵并没有发生,囊囊可敦悠悠一叹,“大汗,姐夫给我来了信,说如果事急,可以去投奔他们”。她口中的姐夫指的是喀尔喀蒙古车臣部的珲台吉硕垒,硕垒的正妻阿海是林丹汗可敦囊囊的亲姐姐。 “哈哈哈,堂堂蒙古大汗,还没有沦落到逃亡漠北的地步”,林丹汗听完大笑,安慰她道:“贤妻莫慌,朕还有一步妙棋!” 他的确有一招妙棋,走好了,全盘皆活。那就是与日喀则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结盟,建立“反黄教联盟”。然后在他们的支持下,夺取青海、拉萨,以为王霸之基。 想到这里,一代枭雄豪气顿生。他仔细思忖:欲夺拉萨,必先夺取青海湖一带。可朕刚夺了河套和土默川,立足不稳,不宜远征。得派个忠诚可靠的人替朕打前站。 派谁呢?林丹汗将还愿遵从自己汗命的各部台吉梳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放到了喀尔喀蒙古的绰克图台吉(却图汗)身上。 这个人不错!与朕一样,都信仰萨迦派;很忠诚,年年都给朕进贡;实力强劲,所部乃蒙古大部;更妙的是,此人刚刚在喀尔喀内部的权力争斗中失败,漠北是待不下去了,肯定愿意听命。 嗯,便派他去青海湖,占据那里的草原,好好经营,将来便是朕进军拉萨的堡垒! (本章完) 第66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中) 第66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中) 盛京清宁宫是一座五间硬山顶正房,东侧第二间,宽敞肃穆。虽然天很冷,屋内生着火,倒是暖和。 随着几声叫起,一个体态魁梧的胖子不紧不慢地走下龙床。这便是后金的天聪汗皇太极。虽然有些胖,却面色赤红、眉清目秀;而且,不是虚胖,是孔武有力的那种胖,能拉三石强弓,“上仪表奇伟,聪睿绝伦,颜如渥丹,严寒不栗。长益神勇,善骑射,性耽典籍,谘览弗倦,仁孝宽惠,廓然有大度”。 他生来行动稳健,举止端庄,聪明伶俐,耳目所经,一听不忘,一见即识。还很爱看书学习,在努尔哈赤的几个大儿子中,惟有他识字。因为父兄长年累月忙于出征作战,七岁就开始主持家政,把家里日常事务、钱财收支等管理得井井有条。很多难事不烦努尔哈赤操心,自己就能干得很出色,因而努尔哈赤对其爱如“心肝”。 见大汗下了龙床,大妃孛儿只斤·哲哲忙跟着下床,何候他穿衣。原本这些事自有宫女做,可贤慧的大妃坚持要自己服侍男人更衣。她出身蒙古科尔沁部,属于黄金家族的旁系血亲。蒙古诸部中,科尔沁部与金国关系最密切,联姻也最多。除了哲哲大妃,永福宫庄妃布木布泰,关睢宫宸妃海兰珠,皆出于科尔沁部。 “唉!这天亮得可真早啊!”皇太极感叹了一声,眼眶有些红肿,显然没睡好。 “大汗日理万机,实在是太辛苦了!”哲哲说着奉承话,想起昨晚上的旖旎风光,脸蛋不由得红了。 “嗯,还是汝会说话!”皇太极呵呵一笑,在她的嫩脸上捏了一把,出宫乘辇往大政殿而去。 看上去很祥和,皇家与寻常人家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然而,这却是血雨腥风的一天! 大政殿,丹墀之上,摆放着四张椅子。此时的后金实施的是四大贝勒合议制,皇太极虽是大汗,却要与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共理朝政,皇权受到掣肘。尽管如此,凭着高超的政治手段,他依然取得了很大成就。 政治上,振兴文教。提出“以武功戡乱,以文教佐太平”,一改其父努尔哈赤屠杀汉人的政策,举办科举,录取满、汉、蒙古生员,“凡贝勒大臣子弟年十五以下,八岁以上,俱令读书”,学习汉族文化,命儒臣翻译汉字书籍。 经济上,制约满族贵族特权。派人丈量土地,将“各处余地”归公,发给民户耕种,不许旗主、贵族再立庄田。又把原来每13名壮丁编为一庄改为每8名壮丁编为一庄,“其余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并下令编审壮丁,解放部分奴婢为编民。 军事上,刚即位便征服内喀尔喀五部;派阿敏同贝勒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等征朝鲜,并讨毛文龙,逼得毛文龙逃亡海岛、朝鲜国王李倧遣使求和;趁着林丹汗西迁,击败察哈尔所属的多罗特部,取得敖木伦大捷,一直追击察部至兴安岭,尽占察哈尔旧地,派官员到这些地方宣敕。 然后,这位枭雄的目光便盯上了南边的大明。 三年前,征伐朝鲜得胜后,他亲率大军征明。先攻宁远,遇到了让老父亲铩羽而归的袁崇焕。那袁蛮子厉害,连守十余日岿然不动,又令满桂、尤世禄、祖大寿出城迎战。他督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济格等进击。遭到明军炮击,士兵一排排倒下,游击觉罗拜山、备御巴希等被射死,贝勒济尔哈朗、萨哈廉、瓦克达俱伤。打不下宁远,再战锦州,时已六月四日。将士中暑很多,只得下令退兵。“宁锦大捷”后,他得出结论:欲夺取北京,须绕道蒙古。 三年后,他果然绕道蒙古,再次伐明,克遵化、永平、迁安、滦州四城,派二贝勒阿敏屯兵五千驻守,以为将来伐明的据点。此时袁蛮子已经下了狱,原以为高枕无忧。不料那崇祯小儿又派经略孙承宗督兵攻取四城。滦州守将、固山额真图尔格等不能支,弃城奔永平府。阿敏不敢战,竟令诸将弃其城,尽杀明将吏降者,屠城民,收其金帛,夜出冷口东还。这阿敏,素有野心,当年伐朝鲜时,就想在朝鲜自立为王,说什么“吾恒慕明帝及朝鲜王城郭宫殿,今既至此,何遽归耶?我意当留兵屯耕,杜度与我叔侄同居于此”。济尔哈朗、杜度苦劝方还。 哼,正好借这个借口除了他,然后再逐步废除四大贝勒合议制。朕乃大汗,理应唯我独尊! 为了造势,上回在御殿,他便集诸贝勒大臣宣谕,罪阿敏等。阿敏等至,令屯距城十五里,复宣谕诘责。 然后,便动真格的,派兵将其控制起来,再召诸贝勒大臣集阙下,廷议其罪。罪名早已拟好,除了此次弃四城之外,还有心怀异志、当年在朝鲜谋求自立等等。廷议阿敏死罪。 “死罪?” 听大臣们说应该判阿敏死刑,皇太极哭了,哽咽着说:“朕不伤心阿敏,伤心那些战殁的将士!无数将士舍生忘死夺来的四城,竟被阿敏轻易地放弃了!” 越哭越伤心,泪如泉涌。大臣们都以为阿敏此次死定了! 不料,过了三天,来了旨意:不杀,改为幽禁,留庄六所、园二所、奴仆二十,其余财产归阿敏之弟济尔哈朗。 大家都说大汗宽宏大量,然而明眼人却看出,济尔哈朗从小养于努尔哈赤处,与皇太极关系极好,大汗的势力再次增强。 大政殿外,北风猎猎,挤满了奉旨倾听阿敏罪状的文武官员。 贝勒岳讬手捧圣旨,字正腔圆地宣于众曰:“阿敏怙恶久矣。当太祖时,嗾其父欲移居黑扯木师征朝鲜,既定盟受质,不原班师,欲与杜度居王京,济尔哈朗力谏乃止。此阿敏有异志之见端也诸贝勒子女婚嫁必闻上,阿敏私以女嫁蒙古贝勒塞特尔,及宴,上不往,常怀怨愤。及代守永平,妄曰:‘既克城,何故不杀其民?’又明告众兵曰:‘我既来此,岂能令尔等不饱欲而归?’略榛子镇,尽掠其财物屠永平、迁安官民,悉载财帛牲畜以归。毁坏基业,故令我军伤残”。 (本章完) 第67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下) 第67章 鹰扬天下都有谁(下) 冬天来了,北京乾清宫的暖阁内,寒气凌人。两名火者来到火炉旁,准备添炭。 “少添些,朕不冷”,十九岁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淡淡地说。不是不冷,是心疼银子。这位皇帝出了名的节俭,皇家炭贵,且添且珍惜! “万岁爷爷,为了天下万民,可不敢冻着龙体啊!”见他如此节俭,一旁的大太监王承恩伤心得直抹眼泪。 “大伴,朕真的不冷”,朱由检笑了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也自然暖洋洋。先是孙承宗上奏,明军收复了永平四城;然后三边总督洪承畴上奏,困扰陕西多年的流冦,已经“平定”。 看着这些奏疏,朱由检在心中感叹:朕终究没有辜负兄长的重托!当年天启帝朱由校弥留之际,曾躺在病榻上,对自己说:“吾弟当为尧舜”。当时自己恐惧万分,说:“陛下为此言,臣应万死!” 他时时以兄长的嘱托自勉。刚即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权阉魏忠贤,又任用一批大儒治国,众正盈朝,天下的士子们皆说,圣天子在朝,大明中兴在即。事实也的确如此!很快便传来“宁锦大捷”的消息,其后又收到孙承宗收复永平四城的捷报。可最让他欢喜的,还是三边总督洪承畴的那道“平定”陕西流寇的奏疏。真个是中兴气象! 这陕西流寇可折腾了大明好几年! 这些年天冷,灾荒频繁、粮食歉收,西北和中原受灾尤甚,而田赋加派依然不减,百姓生活困苦。天启七年三月,陕西大旱,澄城知县张斗耀不顾饥民死活,仍然摧逼税赋,敲骨吸髓地榨取百姓。民不聊生!那日,白水饥民王二聚集数百名无法活命的农夫商议。他也不废话,直接大声问众人:“谁敢杀死知县?”大家异口同声回答:“我敢杀!”于是,王二率饥民冲进县城,杀死张斗耀,揭开了农民战争的序幕。 随后,陕西各地纷纷响应。府谷王嘉胤、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米脂张献忠等大大小小的义军百余支。走投无路的农民、边镇逃兵、被裁撤的驿卒等合流,纷纷揭竿而起。陕西遍地烽火,甚至有千余边军也因缺饷哗变造了反。因为流动性强,这些义军被朝廷称为“流寇”。 见义军已成燎原之势,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建议皇帝“剿抚兼施、以抚为主”。朱由检乃是仁君,深以为然,下诏曰:“秦贼蔓延,虽因无岁,总由贪官债帅不恤军民,恣行剥削,以致转徙为盗。自今边方文武,俱宜遴才选补,不得听人规避,徒取备员。其官兵分合事宜,兵部密行督抚,相机剿灭”。 招安这法子好!流寇们大多原是良善,活不下去才造的反,如有一口饱饭,极少有人愿干这杀头的勾当。杨总督一怀柔,大批义军受抚,其中包括巨寇神一魁。 若一直抚下去,自然天下太平。奈何朝廷财政拮据,国库里没银子。许多义军在接受招安后得不到有效安置,又重新起义。那巨寇神一魁,刚受抚一个月即“复叛”。朱由检闻讯震怒,下令逮捕杨鹤,遣戍袁州,代之以主剿的延绥巡抚洪承畴出任陕西三边总督,要求陕西督抚“鼓励道将,速图剿定”。 这位洪总督是个狠人,一上任就放弃了“剿抚兼施、以抚为主”,改为“以剿坚抚,先剿后抚”,集中兵力进攻陕西义军。 在洪承畴的大力镇压下,陕西各路起义军不得不离开陕西,转战山西。山西?那是宣大总督的事,与陕西三边总督无关。于是,洪承畴向崇祯帝上疏,声称陕西流冦已经“平定”,至于山西流寇,洪总督选择了遗忘。 年轻的皇帝被老谋深算的洪总督忽悠了,一个劲地夸他会办事、乃国之干城、家国栋梁。人逢喜事心里热,连炭都不需要添。 拉萨哲蚌寺,格鲁派的圣地,三位大和尚正在密谋。 这三人,非同小可。一位是“欣然僧佛”(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三大寺法台,拉萨五世阿旺罗桑嘉措;一位是“月巴墨佛”(阿弥陀佛的化身)、扎什伦布寺法台,日喀则四世罗桑却吉坚赞;另一位是格鲁派教主、甘丹寺法台甘丹赤巴。作为黄教最高层,他们掌握着宗教大权。 甘丹赤巴由学识出众的高僧担任,任期七年,平常无政治权力,主要主持各教派参加的拉萨传召大法会等,但遇到宗教大事,这位高僧还是要参与的。“两位上师,如今我教岌岌可危,还请拿个主意呀”,他焦急地开了口。说是“两位上师”,目光却望着罗桑却吉坚赞。 “是啊,师尊,还请您拿个主意”,十四岁的阿旺罗桑嘉措也瞧着罗桑却吉坚赞。两系上师,互为师徒,这一世拉萨五世拜日喀则四世为师,所以称其为“师尊”。 自从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弃信”后,格鲁派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这位蒙古共主不仅撺掇着漠南、漠北的一些部落,还派喀尔喀蒙古的绰克图台吉攻掠青海。 这绰克图台吉凶悍得很,到处屠杀信奉格鲁派的青海卫拉特蒙古部众。不管是和硕特人、准噶尔人、杜尔伯特人还是土尔扈特人,如果不肯向他纳税,便会遭到他的屠戮。卫拉特蒙古主力已经西迁,留在青海的部众不多,在狂猛的攻击下,或降或逃。很快,绰克图台吉便攻占了青海大多数地区,自称却图汗。 格鲁派的东北边出现了强敌,加上西边日喀则的藏巴汗、东边康区的白利土司,还有那蒙古的林丹汗,一个“大联盟”正在形成。却图汗和藏巴汗,甚至公开叫嚣,形势空前险峻。 有道的高僧再着急也不形于色,六十岁的罗桑却吉坚赞早已修炼至荣辱不惊的地步。此时此刻,他居然露出了微笑,“我听说拜巴噶斯汗的义子纳木喀嘉木措修佛有成,该是让他回卫拉特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68章 鸿鹄飞兮去漠西(上) 第68章 鸿鹄飞兮去漠西(上) 大明山西平阳府(今运城一带),古称河东,自古便是文化盛地,诞生的文臣武将、才子佳人数不胜数,张仪、范睢、廉颇、关羽、薛仁贵、王勃、王维、张巡、柳宗元、裴行检、杨玉环、裴度、司马光仅闻喜一个县就出了五十九个宰相、五十九个大将军,正史列传载列着六百多人,让司马光感叹:“闻喜,士大夫之林薮也”。 平阳府城,一座厚重古朴的大宅院,上书一个大大的“薛”字,乃是河东薛氏分支薛宗周的宅院。河东薛氏,是与裴氏、柳氏并称的河东三大氏族。 这家宅院的主人薛宗周,字文伯,二十多岁的年纪,风流倜傥,豪侠仗义,喜交朋友。不过,交友遍天下,知己不过几人。此刻,他正在厢房设宴款待两位知己。其中一个约莫三十岁出点头,气势凌厉、文采风流,正是苏勒坦的师尊刘好古;另一个二十三岁,气质儒雅,飘然出尘,乃是大明朝的思想家、书法家、医学家傅山,字青主。 傅山是太原人,前不久,其妻张氏刚给他生了儿子傅眉,本打算在家含饴弄子,不料太原来了流寇,为避战乱,逃到平阳,寄居在好友薛宗周家。 说起这北方的流寇,闹得已有些年头,原本只在陕西闹,不知怎的,流窜到山西来。其中有个叫王嘉胤的最为厉害,被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王自用等各路义军首领拥戴为王、还设各级官员,聚众三万多人。在陕西时,这位大王便击败过明军主力,来到山西后,势如破竹,兵临太原府。 为躲避兵灾,傅山来平阳投奔好友薛宗周,薛宗周又与刘好古相熟,三个人常聚在一起谈论天下形势。 当年刘好古离开弟子,返回平阳老家尽孝。没多久,老父便病故了。然后,便是内忧外患、遍地烽火。 他常常想起送别时苏勒坦说的那句话,“临别之际,我有一言赠予恩师。当今的大明皇帝,刻薄寡恩、量小猜忌,非能守土之君。他年恩师若在平阳待不下去,请来鹰娑川城寻我。我必扫榻以迎!” 如今果然天下大乱,这徒弟果然有先见之明!他想去鹰娑川城寻弟子避难。一方面师徒情深;另一方面当年诺木达莱送给她的两个蒙古爱妾,也十分思念家乡,撺掇着他回鹰娑川。 趁着酒意正酣,薛宗周切入了主题:“楚才(刘好古字)、青主(傅山字),昨日,薛氏、裴氏、柳氏的家主约吾商议,云北方已经大乱,约吾随他们一起南迁江南。二位觉得此计如何?” “文伯,愚以为南迁江南也不过能安逸个十余年,江南也未必是乐土呢”,傅山叹了口气。他喜欢出游,熟知南北形势,对天灾的严重、朝廷的腐败,了然于胸,所以十分悲观。 “是啊,文伯,如今朝政腐败,书生误国,又加上天灾人祸,建奴的铁骑甚至打到了北京城下,国事不可为矣!”刘好古亦叹道。 薛宗周楞住了,刘兄的祖父可是参加过“湟中三捷”、官至大明陕西三边总督的刘敏宽,连他都说国事不可为,这该如何是好? 他咬了咬牙问刘好古:“刘兄,国事蜩螗,江南亦非乐土,我等还能去何处?” “是啊,刘兄,如之奈何?”傅山亦问刘好古。 “唉!” 刘好古一声长叹,“不瞒二位贤弟,愚兄欲去漠西,投奔卫拉特蒙古辉特部大台吉苏勒坦”。 “什么!您要投奔瓦剌?那些蛮夷豺狼成性、不知礼仪,怎可去投他们?”薛宗周大惊。 “是啊,刘兄,我听说瓦剌崇力轻礼、好勇斗狠,若投奔他们,恐怕性命难保”,傅山亦如此说。“哈哈哈,两位贤弟对瓦剌不太了解。实不相瞒,愚兄做过那瓦剌辉特部大台吉苏勒坦的蒙师,在鹰娑川一待就是四年。我那徒儿熟读儒家经典,能作孔孟文章,可不是什么蛮夷!”说完,刘好古便将当年自己因一副对联收徒、在辉特部的一点一滴,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 薛宗周、傅山听完,脸色好看许多,不过对去漠西避难,仍然心存犹豫。 见二人犹豫,刘好古正色道:“汝等皆说蛮人不知礼仪,可如今天下大乱,流民活不下去,连人都吃;官兵不敢剿贼,却敢杀良冒功、抢劫钱赀;朝廷的官员不赈济灾民,反而加捐加赋,礼仪又何在?公义复何存?我意已决,择日便西迁漠西躲避战祸。二位贤弟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薛、傅二人听罢,面面相觑。 许久,傅山方说道:“吾愿随刘兄去漠西隐居,从此过那牧马高歌的日子也罢!” “吾亦愿往”,薛宗周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光靠我等的家仆,恐怕没到那鹰娑川,便被那些乱兵流寇所害!” “无妨,此节愚兄早有考虑”,刘好古抚摸起了胡须,“太谷曹氏,世代经商,经常前往大漠南北,与官府、流寇首领、漠南漠北漠西的胡酋皆有交情。吾与那曹氏家主曹三喜相熟,已经修书于他,请他派人送我等前往。定然无忧!”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雨滴顺着三多堂的檐瓦流淌,似情人的泪。 山西太谷县的曹家大院,呈“寿”字型,取“多福、多寿、多子”之意,又称“三多堂”。坐北朝南的大院子,高耸典雅,分南北二部分,东西并排三个穿堂大院。雕梁画栋,龙楼凤阁,鳞次栉比,信步廊庑迂回,举目檐牙高啄。院顶还建有三个亭式重楼,飞阁凌空,是曹家护院家丁巡逻之地,也是主人举杯邀月之所。 刚过而立之年的曹三喜,正立于三多堂的正堂门口观雨。雨不大,却一直下,斯人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 蓦地,纵横商海、阅历丰富的曹大掌柜身形颤动了一下,双目瞪得滚圆。 一道黑影瞒过了曹氏护院的耳目,轻飘飘从楼顶滑落,几个箭步便飞至曹三喜身前,拱手施礼道:“在下姬际可,见过曹掌柜”。 “哎呀,贤弟让吾好等,快随吾入书斋,有好茶”,曹三喜做了个请的姿势,哈哈大笑。 (本章完) 第69章 鸿鹄飞兮去漠西(下) 第69章 鸿鹄飞兮去漠西(下) 两个人,两壶茶,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曹三喜,山西太谷大晋商,如今商号遍布东北、华北、西北,涉足蒙古、西伯利亚。昔年他只是一个农夫,独闯关东来到东北的三座塔村,以种菜、养猪、磨豆腐为生。开始生活艰辛,略有积蓄后,利用当地盛产的高粱酿酒,从而使酿酒业成为曹家发展的第一个行业。 他很节俭。有钱舍不得,而是继续投入到其它行业中,所以商业触角很快发展到杂货业、典当业。以东北为中心,又扩展到包括漠西在内的其他地区。 他很睿智。头脑灵活,首先应用循环经济这个概念。先租地种蔬菜和大豆,然后开豆腐店,将大豆变成豆腐,又用豆腐渣养猪,使豆腐渣变猪肉,猪粪又作肥料再种菜、大豆和高粱,如此不断循环,财富大量增值。为了调动伙计的积极性,还实施了股份制,伙计可投资入股,如果业绩突出,还可人“顶身股”,就是以自己的技能和贡献入股。把伙计与东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成了利益共同体,所以伙计们都对东家忠心耿耿。 他规矩严明、铁面无私、用人不疑。曾有个分号掌柜,一次亏了七万两白银,他觉得有客观原因,不但不责怪,反而又给了一批资本,结果掌柜再次亏掉,他问掌柜还敢不敢干,掌柜果断地回答,只要东家信任,伙计一定再干。结果,他给了第三批资本,这次,掌柜果然成功,不仅把前两次亏损赚回,还再赚了一笔。 他特别讲信义,发行的帖子(信用券)极有信誉。有一年,大晋商乔、梁两家的贴子发行过多,出现挤兑危机。两家求他帮忙,有人建议他不要帮忙,趁机挤垮对手。但他不听众言,宣布曹家所有票号均可代乔、梁两家贴子兑付现银。风波过后,乔、梁两家对曹氏感恩不尽,曹氏在晋商中的声誉愈来愈高。 当然,他也有不好的地方,为了赚银子,八面玲珑,和各方势力,朝廷、反贼、清虏、蒙古的关系都很好,来的都是客,招待十六方。 姬际可,大明武术家。曾拜师终南山,学到岳武穆拳谱,尤其对于大枪术非常精通,擅长六合枪术“点椽功”,能跨骑战马,以疾驰的速度,瞬间挥舞大枪,精准地刺中屋檐下的椽头。后来又由六合枪术悟出形意拳,成为形意拳的祖师。 因为武艺超群,他从了军,成为一名军官,幻想着杀敌报国、封妻荫子。然后便义军四起、处处烽火。为了朝廷,他义无反顾地镇压,结果义军却越打越多。最终,他吃了败仗,获罪丢官。 获罪丢官这种事在大明朝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不仅要丢官,还要掉脑袋;往小了说,记个过了事,官复原职寻常见。关键要找对人疏通关系。 姬际可与曹三喜有旧,他知道这些大商人个个背景深厚,便请曹氏帮忙。 曹三喜敬佩他的武艺,一边答应帮忙,一边修书请他饮茶。他知道这位武林高手不喜欢走寻常路,爱翻墙而过,便在雨中默默地等待。“姬贤弟,你的事有眉目了。兵部的文书很快便到”,他冲姬际可微微一笑。 “多谢曹兄”,姬际可感激不已。 曹三喜抿了口茶,“不过愚兄还有一事相求,想求贤弟护送三位朋友去漠西”。 闭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 裕勒都斯草原鹰娑川城,苏勒坦正在大台吉府的暖阁中处理着公文,忽报自己的蒙师刘好古来了,开心得连外套都没有穿便跑出门外。 “刘师傅”,苏勒坦的眼眶红红的。 “几年没见,大台吉长高了,也壮了”,刘好古也涌出热泪。 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个人叙了会旧,刘好古指着身旁的两位好友道:“大台吉,此二位是吾之好友,天下间难得的俊才。第一位,薛宗周,字文伯,出身河东薛氏,熟读史籍,有智略;第二位,傅山,字青主,太原人,经史之外,兼通先秦诸子,又长于书画、医学、道家经典”。苏勒坦对薛宗周印象不太深,对傅山却是如雷贯耳。知道他是书香门第,医术高超,所著《辩证录》、《大小诸症方论》、《石室秘录》等医学著作,流传千古。 这真是太好了!卫拉特蒙古医学条件差,牧民们生了病只能向萨满求医。那些萨满,虽然懂些医术,可毕竟不是专门的医生,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死于疾病。有了这位大才,必能让蒙古的医疗水平突飞猛进! “哎呀,两位先生肯来我辉特部,真正是天佑我辉特!我欲委刘师傅为礼部仪制司郎中、薛先生为户部郎中,傅先生为太医院院使。不知刘师傅和两位先生意下如何?”苏勒坦笑眯眯地看着这三位大才,不知不觉间,十五岁的他如今已经具有了王者气势。 “臣愿听从大台吉调遣”,刘好古自然是愿意的。 “礼部、户部、太医院?为何贵部的官职称谓与我大明相同?”薛宗周、傅山二人惊奇不已。 刘好古微微一笑,“两位贤弟有所不知,前些年大台吉打着恢复元制的名义,对辉特部的官制进行了改革,一应官制与我大明极其类似”。 一听这瓦剌辉特部连官制都与大明相似,薛、傅二人心里对异族的抵触情绪淡了很多。 他俩对视一眼,齐声施礼道:“臣等愿为大台吉效劳!” “哎呀,众位先生快快平身。我得诸卿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啊!”苏勒坦闻言大悦。 忽然,又见一人骨骼清奇、太阳穴鼓起,目光如电,奇道:“这位壮士尊姓大名?” “大台吉,此乃太谷曹氏派来护送吾等的义士姬际可,武艺惊人,一路上斩杀了不少宵小,方才护得我等周全”,刘好古笑道。 苏勒坦越看越是喜爱,和煦地问:“姬壮士可愿归顺我辉特?” “在下乃是汉人,实不愿背井离乡!请大台吉见谅!”姬际可不卑不亢地婉拒。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苏勒坦也不勉强,下令烹牛宰羊,款待众人。 (本章完) 第70章 各打各的不相干 第70章 各打各的不相干 “尊使请先歇息,此事容我思忖”,望着堂下国师汗图鲁拜琥派来的使臣,苏勒坦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使臣甚是老练,一句废话不说,弯腰施礼而退。 事情的起因是在卫拉特丘尔干会议上,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将了盟主国师汗图鲁拜琥一军,言喀尔喀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屡次袭扰自己,请大汗出兵替自己主持公道。 这可把图鲁拜琥难住了。卫拉特和喀尔喀世仇,出兵打喀尔喀是政治正确,也是树立大汗威信的好机会;可若是打垮了和托辉特部,则等于是帮了准噶尔人的忙,那哈喇忽喇父子骄横跋扈,常有不臣之心,自己联合杜尔伯特人之力方才压制住他们,若是让他们做大,后果非同小可。 在打和不打之间纠结许久,图鲁拜琥做出决定:打!身为卫拉特的大汗,如果卫拉特部落遭到危险却不肯救,必然有损威望!不过,也不能彻底击垮和托辉特部,得留着他们制衡准噶尔。所以,将他们逐出天山南北便好! 于是,他决定出兵一万助战,并以大汗的名义下令杜尔伯特部、辉特部一起出兵,援助准噶尔。 不料,一向与其步骤一致的杜尔伯特部珲台吉达莱台什,居然没有同意,理由是遭了雪灾,饷械两缺。 真实的原因是因为誓言,蒙古人的誓言比黄金还要宝贵!卫拉特内战时,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遣使与他议和,为了减轻压力、休养生息,他同意了议和。双方私下缔结和平条约,歃血为盟:永不交战。 发过誓,便得遵守,不然会受天谴!达莱台什是诚实守信的好汉,所以拒绝出兵。 现在,轮到另一条好汉苏勒坦做选择。 屏风后闪过一道身影,正是礼部仪制司郎中刘好古。 “刘师傅,依您看,我是出兵好,还是不出兵好?”好汉苏勒坦犹豫不决。 刘好古笑道:“大台吉,出兵帮助准噶尔部,夺取的牧场尽归准噶尔人,与您有何好处?” 苏勒坦觉得老师的话有道理,缓缓点头,“那便不出兵?” “不出兵便是不遵大汗号令,现在还不到与和硕特人翻脸的时候”。 “刘师傅,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出兵还是不出兵?”苏勒坦被搞糊涂了。 刘好古暗乐,绷着脸道:“大台吉,臣的意思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先以叶尔羌人入侵为名,拒绝国师汗的汗命;然后,挥师南下,讨伐叶尔羌人,夺取吐鲁番和哈密”。 苏勒坦眼睛一亮,“夺取吐鲁番和哈密?”对这两处的富庶,他早就垂涎三尺。 “不错,大台吉,臣以为国富才能兵强。卫拉特贫瘠,很多物资匮乏,欲求富国强兵,必先发展贸易;而欲发展贸易,必先打通商道。吐鲁番和哈密,位于与大明贸易的黄金商路上,尤其是哈密,紧挨着大明的嘉峪关,更是重中之重,必须掌握在手中。且此二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盛产粮食,得之可为我就食之地”,刘好古滔滔不绝地大谈这两地的富庶和重要性。渐渐地勾起苏勒坦大台吉的豺狼之性,双目渐渐地冒出绿光。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顾虑,犹豫着说:“那统治吐鲁番的阿卜杜拉哈汗是位雄主,吐鲁番可不好打!” 作为穿越客,他是读过关于这位阿卜杜拉哈汗的光辉事迹的。历史上,这位汗王重新统一了叶尔羌汗国;先后三次击败准噶尔军,将汗国的势力范围扩充到天山南北;率倾国之兵讨伐吉尔吉思人,大获全胜,史称“阿克塞进军”。 “大汗”,刘好古正色道:“越是雄主,越是要趁其势力弱小时铲除,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这句话打动了苏勒坦,他缓缓点头,“您说的有理,我立即做南征吐鲁番的准备!” 他唤来国师汗的使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尊敬的使臣,大汗之命,我自当遵从,可我部遭到叶尔羌人的侵略,实在是力不从心。烦请使臣回报大汗,尽速发兵救援!我部上下,感激不尽!” 得,一兵不派,反过来请人家支援自己,脸皮够厚! 听到杜尔伯特部、辉特部都不愿出兵的消息后,国师汗图鲁拜琥不怒反喜,以为这两部和自己一样,都厌恶蛮横无礼的准噶尔部珲台吉哈喇忽喇。看来准噶尔人已经引起了卫拉特各部落共愤,这样的话,倒是不足为惧! 他率领一万军队,抵达了准噶尔的王帐所在和布克赛尔。哈喇忽喇、巴图尔父子率三万余兵马已经等候多时。 “参见大汗,感谢您出兵救准噶尔人于水火”,哈喇忽喇骑在一匹大黑马上,拱手施礼。 所谓“救准噶尔人于水火”,那是瞎话。事实上,在准噶尔部与和托辉特部的战争中,他并未落败,甚至还稍占了点上风。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在丘尔干会议上向国师汗求救,是想借助其他各部的力量,干净彻底地击垮和托辉特部。这样,准噶尔的北部和东部便再无劲敌,可以集中力量,争霸卫拉特。 不料,只有和硕特部派来了一万援军,其他各部一兵一卒都没有派,直恨得这位珲台吉牙痒痒。尔等等着,等我收拾了和托辉特部,便让尔等尝尝准噶尔马刀的滋味。虽然心里愤恨,面上却丝毫不显,一个劲地对着国师汗千恩万谢。 国师汗也面带微笑、笑魇如,“珲台吉说得哪里话?卫拉特本是一家,一方有难、各方相助,乃是本分,我身为大汗,更是责无旁贷,何必相谢!”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然后联兵进攻和托辉特人。准噶尔人本来就稍占上风,又多了一万和硕特援军,更是如虎添翼。在吉木乃击败和托辉特杭图岱部;在布伦托海击败和托辉特衮布伊勒登部;然后一路往北,将俄木布额尔德尼的军队赶出了天山。 正当哈喇忽喇准备率大军翻过阿尔泰山,彻底消灭和托辉特部时,国师汗却借口久战疲弊,率一万和硕特军队返回。 “哼!没有尔等,我照样能灭掉和托辉特部!” 哈喇忽喇恨得咬牙切齿,正要独自进攻,传来消息:喀尔喀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派出一万五千大军救援和托辉特人。 无奈之下,他只得愤愤返回。 (本章完) 第71章 葡萄西瓜全熟了(上) 第71章 葡萄西瓜全熟了(上) 博脱秃山,山高林又密,一万五千辉特大军艰难地跋涉。望着迤逦而行的“长蛇”,苏勒坦壮怀激烈,这些年在自己的努力下,部落越来越强了! “大台吉,博脱秃山往东有苏巴失、托逊二城,托逊东北边便是吐鲁禹城”,都千户巴尔思禀报。 “嗯,传令全军,在博脱秃山内潜伏,等吐鲁番的大军南下后再出山攻击他们”,苏勒坦淡淡地说,多次领军的他,身上已具备卓越统帅的那股淡定从容。 “大台吉,您这招声东击西,高妙!奴才佩服”,心腹千户阿拉坦仓赞叹不已。 本次攻打吐鲁番,苏勒坦使出了声东击西之计,派都千户脱里领兵三千,由叉力失进军,佯攻吐鲁番南面的昆迷失城,以调动吐鲁番的守军;自己则潜藏于博脱秃山中。只等敌军主力被调往南面,便直扑吐鲁番城。 叉力失地势平坦,又有海都河的运输便利,想必那阿卜杜拉哈汗一定会以为叉力失是自己的主攻方向。一旦敌军的主力离开吐鲁番城,战机便来了! “命令将士们将尘土弄大些,装成大军在此的样子”,老将脱里手抚长髯,沉着下令。又唤来千户达什,“虽是佯攻。本帅也要你打出个样儿看看”。 “是,都千户”,达什领着一千骑兵直奔昆迷失城下。 守城的是吐鲁番王子伊斯玛依勒,见敌人不多,他望着部将伊布拉音,“你率两千精骑出城,击溃敌军”。 “是,殿下”。 伊布拉音领着两千兵马杀出城,原以为自己的兵力远大于对方,必胜无疑。不料对方人虽少,却皆是百战老兵,打起仗来锐不可挡,反被对方冲乱了阵角。伊布拉音本人也被一蒙古十户长砍倒。 “浩瑞~浩瑞~浩瑞”,欢呼声在昆迷失城下回荡。 “可恶!” 伊斯玛依勒站在城头瞧着真切,年少气盛的他便欲率军出城报复,忽见尘土飞扬,城外来了辉特人的“大军”。一队队、一排排,山呼海啸、排山倒海而来。 “不好,此必是蒙古主力倾巢而来,快派人报告大汗!”王子惊呼,放弃了出城报复的打算。 收到小弟的求援信后,阿卜杜拉哈汗懊恼不已。前不久,速檀马合木驱逐了其兄速檀阿黑麻汗,控制了莎车城,自立为汗。这位速檀马合木汗狂妄傲慢,打压权臣黑山派和卓沙迪。沙迪和卓约自己出兵清君侧、复立速檀阿黑麻汗。 这可是个极好的机会!把握好,可以一统叶尔羌。他欣然同意,调动军队,准备往西去莎车抢权。不料,竟来了强敌入侵。 昆迷失城乃军事要地,万不可丢,统一叶尔羌的事,只能缓一缓再说了。 他唤来心腹将领兀鲁和际,“本汗去救援昆迷失城,你与艾尼瓦尔、萨迪克共同守卫吐鲁番,不可有失!” “大汗,吐鲁番城乃是根本,您岂可轻离?至于昆迷失城,遣一支偏师相救便可”,兀鲁和际若劝。 “如此,战争便会旷日持久地拖延下去,影响朕统一叶尔羌的计划”,阿卜杜拉哈汗摆了摆手,执意要亲自前往。 他静悄悄地走了,带走了一万二千大军。 “大台吉,末将探听到消息,吐鲁番的守军出城往南去了”,博脱秃山的密林中,负责情报收集的千户哈达给苏勒坦送来了期待已久的消息。 “妙哉!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苏勒坦哈哈大笑,下令大军从山中走出,夺取吐鲁番城。 辉特大军来到了苏巴失城下,一万五千大军将这座小城围得水泄不通。 “架炮!” 炮营千户哈里克一声令下,炮手们纷纷令身边的骆驼趴下,固定,操纵起了骆驼背上的小炮。这种“橐驮炮”,高二三尺,圆径三寸,可驾于驼背上施放,是鹰娑川城内的军器场最新研制的产品,轻便易携带。除了“橐驮炮”,另有十门高二三尺,圆径五六寸,置于炮车上,用木架施放的重炮,这些重炮乃是从布哈拉购得。“大台吉,末将炮已布好,请您示下”,哈里克驭马驰至苏勒坦的跟前请示。 此次出征,辉特军装备了十门重炮、四十门“橐驮炮”,可谓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苏勒坦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开起了哈里克的玩笑,“哈里克,伱的名字是‘创造者’,便让本台吉看看你的创造!” “大台吉,您就瞧好吧!”哈里克施了个军礼,飞驰而去。 守将奎尼巡视着苏巴失城头,准备接下来的厮杀。长期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短兵相接的蚁附攻城。 意料之中的蚁附攻城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弹雨。 “啾~啾~啾~” 弹如雨下,在守军中炸响。 奎尼,意为“太阳”,再也没见着明天的太阳。 与苏巴失城一样,托逊城也是座小城,有守军一千五百;不同的是,城上有三门青铜小炮。 “开炮”,守将热合曼下令开炮。三门小炮,轮流射击。 “开炮”,哈里克也令部下对射。 五十门确实比三门好使,迅速便淹没了城上的火炮。 副都千户苏合顺着云梯,登上了城墙。 “杀”,一斧下去,奎尼的身躯裂为两截。 在西域,吐鲁番城算是大城,用土石垒成,坚固度比苏巴失、托逊这样的小城强很多。城内有阿卜杜拉哈汗留给兀鲁和际的四千守兵。 在吐鲁番,兀鲁和际号称“智将”,对阿卜杜拉哈汗带走了守军主力,忧心忡忡,几乎每天都要督促守军加固城防。 收到警报后,他立即与艾尼瓦尔、萨迪克共同征发城中百姓上城协守。 因为城池较坚固,凶猛的炮击仅仅给城池印上了千疮百孔,却轰不塌城墙。 苏勒坦不罗嗦,下令攻城。 万余蒙古勇士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直扑城墙。城墙下,铳手和弓手向城头攒射,掩护己方的步兵攻城。 “刀来!”苏勒坦拔出了“伊力特”宝刀,大纛前移。 见大纛前移,辉特军士气大振,纷纷抢上城头。 艾尼瓦尔、萨迪克战死;兀鲁和际侥幸逃脱,吐鲁番城破了。 (本章完) 第72章 葡萄西瓜全熟了(中) 第72章 葡萄西瓜全熟了(中) “天啊!这让我如何有脸见大汗!”逃出生天的兀鲁和际放声大哭,忽然拔出弯刀欲自刎。左右抢过刀,苦劝乃止。 阿卜杜拉哈汗率领三弟伊卜喇伊木、四弟巴拜的一万二千大军来到了昆迷失,原以为想入城,必有一番血战。 不料辉特军竟未阻止。脱里只有三千兵马,如何阻拦得住?索性唱起“空城计”,主动让开进城的道路。 越是这样,阿卜杜拉哈汗越是狐疑:难道蒙古人想引诱朕入城围歼?他自己率七千兵马入城,与小弟伊斯玛依勒会合;又令三弟伊卜喇伊木、四弟巴拜引军五千在城外扎营,以成互为犄角之势。如此,方觉万无一失。 入城后,这位汗王便问:“小弟,蒙古军势如何?” “这些蒙古人十分凶悍”,伊斯玛依勒想了想又道:“数量难以摸清,不过他们扬起的尘土足有数里,应该是大军”。 “应该是大军?” 阿卜杜拉哈汗皱紧了眉头,转身对巴拜说道:“四弟,你明日带两千人试探一下敌人实力”。 “是,大汗!” 次日,巴拜率军进攻蒙古军营,发现竟是座空营,辉特人早已撤退。 “这是怎么回事?”阿卜杜拉哈汗喃喃自语,猛地怪叫一声:“不好,吐鲁番城危矣!快,立即返回吐鲁番城”。 来去总是匆匆,阿卜杜拉哈汗顾不得休息。带兵返回,半路遇见兀鲁和际。 “大汗,奴才死罪,吐鲁番城丢了!” 这一声,顿时便让阿卜杜拉哈汗丢了魂。毕竟是枭雄,很快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此事不怪你,是本汗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汗,请速去柳城,与苏里唐王子会合”,兀鲁和际献策。 阿卜杜拉哈汗摇了摇头,“敌军刚攻破吐鲁番城,还来不及修缮城墙。现在夺城,希望很大;若等他们修缮好城墙,再想夺回吐鲁番城,难矣!传朕之令,向着吐鲁番城,前进!” 的确,吐鲁番的城墙残破、千疮百孔。可苏勒坦压根没想守城,而是想在城外吃掉阿卜杜拉哈汗的大军。 大军对大军,两军各有万余兵马在吐鲁番城外厮杀。 吐鲁番军远来疲倦,辉特军养精蓄锐多时,渐占上风。 见战局不利,阿卜杜拉哈汗取出长枪,亲自冲杀;兀鲁和际手持汗王旗,领亲卫跟随,伊卜喇伊木、巴拜等各持刀剑护卫两翼。 自古降将忠新主! 辉特军中有吐鲁番降将阿里木,识得阿卜杜拉哈汗,挥舞双刀,直取汗王。 “来得好!”阿卜杜拉哈汗叫了一声。任他蝴蝶飞舞,我只致命一枪。好枪法!一枪刺中眉心。 杀散阿里木部,又杀败播鲁只部,汗王接近了苏勒坦中军。 作为大台吉,不需要直接厮杀,居中指挥便好。他手持马鞭,遥指阿卜杜拉哈汗问众将:“此乃何人?真英雄也!” 众将皆不识,唯有降将萨比尔开口:“此乃吐鲁番汗王阿卜杜拉哈汗,擎旗的是其心腹爱将兀鲁和际”。 “原来是他,果然了得!” 苏勒坦赞了一句,仔细观察,发现这位汗王突入得太靠前,似乎可以围之。 “传令巴尔思部断其左翼,西日莫部断其右翼,罗卜藏、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萨比尔、播鲁只、艾孜买提诸将合围此人”。 号旗挥舞,各部见旗而进。伊卜喇伊木王子举起了大刀,所过之处,人头滚滚落地。 他是吐鲁番出名的勇将,勇将往往易遭暗算。 “嗖”,一枝流箭穿云而来,射中他的咽喉。伊卜喇伊木栽倒在地,来不及说一句话。右翼的巴拜部也被击溃,四散奔逃。 “大汗,我们被包围了,快随我突围”,兀鲁和际驰至阿卜杜拉哈汗跟前。 这位大汗一楞,仔细一看,自己确实陷入了重重包围中。蓦地,神色一动,一骑朝他驰来,手中大枪银光闪烁。是降将艾孜买提,他要立功报效新主,想得到吐鲁番大汗之头。 “哼!” 阿卜杜拉哈汗取下角弓,手指上的铁扳指闪着寒光。行云流水的一箭,快似闪电,艾孜买提躲无可躲,被射穿额头,跌落马下。 汗王动了,手中长枪挥舞,一击即中,每中必杀人;兀鲁和际手持弯刀,护卫其后。 杀散一层层敌阵,眼看就要突出重围,却被辉特小将阿拉坦仓拦住了去路。阿拉坦仓令部下五百铳手,列阵射之。 “呯~呯~呯~” 铳响了,再牛的英雄也挡不住子弹。阿卜杜拉哈汗、兀鲁和际及百余亲卫,倒在了血泊中。 大汗一死,吐鲁番军再无斗志,落荒而逃。是役,蒙古军以伤亡千人的代价,歼敌近万,阿迪里等十余名将领率部归降。 巴拜侥幸逃回昆迷失城,见到小弟伊斯玛依勒。两位王子不敢再战,率军往柳城而去,那里有苏里唐王子的军队。 “四弟、五弟,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朝中发生了变故?”一见他们,苏里唐王子大惊失色。 “二哥,卫拉特蒙古入侵,大哥战殁了”,巴拜、伊斯玛依勒嚎啕大哭。 “什么!”苏里唐王子手中的茶杯坠落。 巴拜、伊斯玛依勒对视了一眼,忽然双双跪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二哥继承汗位”。 “哎呀,我德薄,如何担得了这重任?”尽管心里波涛汹涌,苏里唐依然口头推辞。 “二哥,形势危急,请您火速继位,以正人心!” “是啊,请二哥为了吐鲁番的百姓,立即继位!” 巴拜、伊斯玛依勒语气真诚,“感动”了苏里唐。他不再犹豫,立即在柳城继位,秣马厉兵,准备大战。 这位新上任的汗王,称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出使哈密,讲述唇亡齿寒的道理,请哈密王木罕买提夏派兵相助。 哈密王府,木罕买提夏客气地对使者说道:“尊使请回,哈密的援军即刻出发”。 等使者千恩万谢地走后,长子额贝都拉疑惑地问:“父王,吐鲁番人可是咱们的世仇,您真要出兵帮助他们?” 木罕买提夏微笑,“兵不厌诈。我已派人向辉特部称臣,夺取柳城的时机成熟了!” (本章完) 第73章 真蒙古大军来也 第73章 真蒙古大军来也 “大台吉,阿迪里千户来报,我军先锋已经攻下了火州、羊黑城儿,正在朝柳城前进”,苏勒坦端坐于中军帐,前方传来军报。 攻克吐鲁番城后,他会合了由昆迷失城赶来的脱里部,集中一万八千兵马进军柳城,以吐鲁番降将阿迪里部三千降兵为先锋,一万五千蒙古军为后盾。 用降军打头阵是许多征服者喜欢的做法,事实证明,也的确有效。很多降军为了在新主子面前立功,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这位阿迪里千户便是如此,自从归顺蒙古后,战斗力爆涨,连克火州和羊黑城儿,直抵柳城之下。 “千户,我军已深入柳城,是否等大台吉的大军到后再攻城?”百户曼莱尔请示。 阿迪里捏了捏自己的蒙式络腮胡,自从降了蒙古,一举一动都变得比蒙古人还像蒙古人。他模仿着辉特部大台吉苏勒坦常用的姿势,扬起马鞭,指向柳城,“区区小城,何须大台吉动手,吾自取之!” “咚~咚~咚~”进军鼓,急又急。 步兵跟着一辆辆楯车前进,后面推着云梯车。 城墙之上,吐鲁番王子巴拜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阿迪里,咒骂道:“迟早宰了这数典忘祖的狗东西!” “四弟莫要焦躁,再等等看”,苏里唐王子继续观察着敌阵,忽然笑了,“敌军数量不多,城外的密林上方有鸟儿降落,看来并无埋伏,应该是一支贪功冒进的孤军。可出城击之!” 说完,这位王子立即布置:巴拜、伊斯玛依勒出东城;虎伯峰、穆萨郎出西城;自己领一军出北城,三面夹击“蒙古人”。 “咚~咚~咚~”进军鼓又响了,却是吐鲁番军队的鼓点和拍子。 刚一交战,百户曼莱尔便见到了一团火,火红的铠甲、火红的马,还有一杆血红的大枪,枪尖下装着一个铁疙瘩,似枪又似锤。 “嘭!” 曼莱尔听到骨骼被铁疙瘩砸裂的声音,然后便失去了意识,沉浸到无穷的黑暗中。 阿迪里慌了神,拨马便逃,狂退三十里。 正在失魂落魄之际,前方又来了一支兵马,雄纠纠、气扬扬,黑色的军旗上印着“苏鲁锭”图案。 “千户您瞧,真蒙古大军来了”,心腹欣喜若狂地禀告。在这些降军眼中,蒙古人是不可战胜的,每逢作战,只要有真蒙古大军压阵,士气立刻能增长百倍。 “呃,真蒙古大军?” 阿迪里仔细一瞧,大喜过望,丢掉的魂儿又找了回来。驭马驰向这支兵马,口中大呼:“末将阿迪里参见将军”。 “哼”,“嗤”,两声不屑的声音从两个不同的身体中传出。 这二将,一个叫萨比尔,另一个叫播鲁只,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蒙古人,同样是降将而已。当年一个在叉力失、另一个在库车归顺,因为降的早,自然比其他降将更有地位。事实上,在苏勒坦的南征大军中,真正的蒙古人仅有一半,另一半是来自叉力失、库车的叶尔羌人,因为派系和资历不同,这些叶尔羌人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分而治之,正是辉特部大台吉惯用的手段。 一见是这二人,阿迪里别提多腻味,原以为来的是真蒙古主子,没想到是这两个假蒙古,呸!什么玩意儿! 他只服真蒙古主子,对假蒙古并不买帐。瞬间便挺直腰杆,立于马上。 “哟,这不是阿迪里千户吗?堂堂先锋,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播鲁只嘲笑着问。 “是呀,我蒙古大军战无不胜,你怎敢丢盔弃甲、丧我蒙古军威?” 萨比尔、播鲁只二人冷嘲热讽,仿佛自己真的是蒙古人。 阿迪里心中冷笑,汝二人神气个甚,跟吾一样都是降将,还真把自己当蒙古人了?嘴上却是客气,“末将遇到吐鲁番主力,兵少难支,请二位千户相助”。 萨比尔、播鲁只带来了四千降兵,加上阿迪里部兵败逃回的两千人,共有六千兵马。二人一合计,皆以为手中兵马可堪一战,遂联军往柳城杀来。见敌人卷土重来,数量比上次多了数倍,苏里唐、巴拜、伊斯玛依勒、穆萨郎神色凝重。 唯有虎伯峰哈哈大笑,“要战便战,管甚么人多人少。末将愿率千骑出城,杀个痛快!” 是啊,既然迟早要战,又何必管人多人少?何况城中也有一万兵马,虽然没有蒙古军精锐,兵力却占优势,又何惧之有? 苏里唐迅速下定了决心,故意对着众人高声夸赞虎伯峰,“虎伯峰将军不愧是我吐鲁番的好汉子,说的好!要战便战,何惧之有?孤愿与将军同死!” 说完,便命人帮自己着甲,睥睨四顾,理都不理其他人。 伤自尊了!殿下,您是英雄好汉,末将等也不是怂包啊! 羞愤之下,诸将皆大声呼道:“末将愿随殿下死战!” 战役在柳城西部展开。 很激烈!一开战,虎伯峰便直插蒙古中军,苏里唐率军紧随其后,巴拜、伊斯玛依勒、穆萨郎诸将皆挺身奋战。没有章法,乱成一团,以命博命。 打了一个时辰,萨比尔、播鲁只便撑不住了,难怪阿迪里会战败,敌人的攻势实在太凶猛! “咦?阿迪里在干什么?”播鲁只忽然尖叫起来。 萨比尔往后一瞅,阿迪里正在率军撤退,“这懦夫,撤!快撤!”他怒吼着,拉着播鲁只逃命。 追亡逐北十余里,转眼已黄昏。 萨比尔、播鲁只追上阿迪里,并作一路,凄惨逃命。 眼前出现了一支万余人的大军,一杆大大的纯白色“苏鲁锭”军旗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真~真~真蒙古大军?” 萨比尔惊喜得话都说不利索,诸降将中,他归顺辉特部的时间最早,地位也最高。 来的正是苏勒坦的大军,货真价实的真蒙古。 “末将参见大台吉”,萨比尔拉着播鲁只、阿迪里上前参拜。 “哼,哼哼!”苏勒坦冷笑连连,听得身边的老臣那苏图心惊胆颤,大台吉这是要杀人啊! “尔等居然敢丧吾军威,拖出去,斩!”少年的声音不怒而威。 “大台吉饶命啊!”大帐内一片鬼哭狼嚎。 那苏图走上前来,“大台吉。使功不如使过,何不让这三个奴才戴罪立功?” 苏勒坦怒气方霁,“既然您为他们求情,明日便让他们攻城。再攻不下,立斩!” “多谢大台吉不杀之恩!” 萨比尔、播鲁只、阿迪里的声音气震山河,有真蒙古大军在,直觉得浑身充满了无穷力量! (本章完) 第74章 葡萄西瓜全熟了(下) 第74章 葡萄西瓜全熟了(下) 十门重炮、四十门“橐驮炮”开始轰鸣,炸得柳城的城基土屑横飞。这是座用土石筑成的城池,没有中原那些青石砌成的雄城坚固。一番狂轰乱炸,顿时一片狼藉。 “嗯,哈里克的炮营,兵练得不错,射得蛮准”,苏勒坦点点头,淡淡地下令,“攻城!” “呜~呜~呜~”号角悠扬,萨比尔、播鲁只、阿迪里开始集结部下,五千兵马整装待发。 辉特猛将、都千户那日松,手持蒙古弯刀,杀气腾腾,身边是两千全副武装的督战队。 “大台吉有令,不克柳城,便死柳城!” “大台吉有令,不克柳城,便死柳城!” “大台吉有令,不克柳城,便死柳城!” 萨比尔、播鲁只、阿迪里诸将闻令,皆心中惊悚,起了拼命之心。 炮刚一停,硝烟未散,蒙古军便杀出。这是大台吉演兵时经常采用的战术,称之为步炮协同。 斗车、楯车、云梯车、鹅车、冲车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 城头上本有的几门青铜小炮,被密集的弹雨炸散了架,城墙边的壕沟也不宽,仅用一个时辰,便被斗车填平。 “呯~呯~呯~” 火枪响了,射在厚厚的楯车上,只能射出个小孔。 随着一辆辆云梯车搭上城墙,惨烈的攻城战开始。 穆萨郎刚一箭射翻了个蒙古兵,便瞧见蒙古千户萨比尔。 破城未必死于敌,不破城则必死于法!所以,萨比尔拼命了,左手盾、右手刀,四处砍杀,连杀数人。 穆萨郎大怒,手中重剑刺去。 萨比尔左手盾砸向重剑,那剑一偏,刺穿他的左肩,他竟不管不顾,右手持刀砍翻了穆萨郎的头。 “轰隆隆~” 在鹅车的挖掘下,一段本已被大炮轰得摇摇欲坠的土城墙倒塌,出现了一个豁口。 “杀~杀~杀~” 播鲁只、阿迪里率军呐喊着,从豁口处呼啸而入。 “看来还是石城坚固呀!”苏勒坦摇了摇头,下令全军出击。 巴尔思、脱里、西日莫、罗卜藏、苏合、阿拉坦仓等真蒙古大将闻令杀出,军功,乃蒙古汉子的最爱。 吐鲁番军败了,巴拜王子、伊斯玛依勒王子惨死在乱军中。虎伯峰护着苏里唐王子突围,那一杆大铁锤枪,直杀得血肉横飞。 “去死!” 砸翻一个拦路的蒙古百户后,又连刺数人,身后,再次追来百余骑。 “殿下速退,臣来拦住他们”,虎伯峰嚎叫着冲向敌人。 苏里唐王子仓惶逃窜,身边只剩两名亲卫。 征衣血染,虎伯峰力尽被擒。那虎背熊腰的样子,爱煞了苏勒坦,便和煦地问道:“将军真是神勇,可愿归顺本台吉?” “我虎伯峰何等人物,岂可归顺汝这豺狼?”虎伯峰不懈地一笑。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将军~” 苏勒坦仍想解劝,忽闻“呸”的一声,一团黑影正中面门,却是虎伯峰啐了口浓痰。好恶心! 苏勒坦怒极,狂吼道:“来人,乱箭射死他!” 瀚海沙漠中的赤亭绿洲,苏里唐王子遇到了一个久违了的朋友、曾经的手下败将哈密王木罕买提夏。当年他杀得他屁滚尿流,今日他盼着他大军来援。 “参见大王”,苏里唐王子向木罕买提夏施礼。 “咦?王子缘何这般光景?”木罕买提夏眼珠转了转。 “蒙古辉特部攻下了吐鲁番、柳城,正往哈密杀来。大王,辉特部狼子野心,请发兵讨伐他们”,苏里唐语带哽咽。 “呵呵,王子过虑了,只要一物,便可保哈密太平”,木罕买提夏微笑。 “哦,何物?” “尔之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哈密王目露凶光,冷笑道:“拿下!” “木罕买提夏,汝这蠢才,杀了我,哈密亡国不远矣”,苏里唐破口大骂。没用,很快他的首级便被砍下。 苏勒坦赶到瀚海沙漠的必残城时,正遇来送礼的木罕买提夏。见到苏里唐的首级,他大喜过望,“哈密王真是信人!前番献表称臣,今日便送来首级,真正是劳苦功高!来人,备酒,我要在军营中款待哈密王”。 这顿酒喝得尽兴,宾主皆有醉意。 苏勒坦忽然笑问:“哈密王既然献表归顺,又何故谋反?” “谋反?” 木罕买提夏吓得酒意全无,“大台吉这话从何说起?小王对您忠心耿耿呀!” 狼要吃羊,又何须理由?苏勒坦目露凶光,摔碎酒杯。伏兵立出,将木罕买提夏乱刀砍死,猝不及防的哈密军也被迅速解除了武装。 大台吉做事一向喜欢顺势而为,既然势如破竹,那便顺着竹子往下削,一路凯歌,直扑富庶的哈密城。 哈密王子额贝都拉闻讯,顾不得丧父之痛,一边征募城内的精壮守城,一边向畏兀儿、哈刺灰各部的首领求援。 “大台吉,哈密富庶,城墙修得坚固,奴才适才命人侦测了下,光各类火炮就有三十余门,未必易下,还须小心谨慎才是”,老臣那苏图建议。 苏勒坦倒是不急,笑吟吟地说:“阁老莫忧,尝尝这穹窿瓜。哈密这地方不错,瓜甜!” 他不急,有人急。额贝都拉王子很急,给畏兀儿、哈剌灰各部首领的求援信发了一波又一波,应者廖廖。 正犯着愁,忽报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率军两千来援。 额贝都拉大喜,亲自迎接,置酒款待。 结果,当天夜间,阿巴火者便率部众杀散守卫、夺取南城门,引蒙古军入城,抓住了梦乡中的额贝都拉。 “我父子对尔部不薄,为何反叛?”额贝都拉又惊又怒。 阿巴火者含笑回答:“因为我们哈剌灰部本就是卫拉特蒙古的一支,我姓绰罗斯,与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同源。 “这事,汝办得甚好!”苏勒坦夸了军情千户哈达一句,便命人唤来了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 “奴才参见大台吉!祝大台吉福寿绵长、健康多福”,阿巴火者的礼数很周全。 苏勒坦对他的恭顺很满意,便给了颗甜枣,“嗯,阿巴火者台吉劳苦功高,我准许汝领一鄂托克,继续于嘉峪关外驻牧,子孙世代为鄂托克宰桑”。 这实际上是承认了哈剌灰部的原有领地。 “谢大台吉!”阿巴火者的声音清晰有力。 (本章完) 第75章 牛刀小试海陆关 第75章 牛刀小试海陆关 打下了吐鲁番和哈密,辉特部的人口超过七十万,控制区域扩大了一倍,更妙的是控制了与大明贸易的黄金商道。是的,黄金之路,掌握了这条黄金路,就拥有了源源不断的财源。 有了钱,便可以扩充军队。苏勒坦将自己的禁卫军“怯薛军”扩大到一万两千人,又在吐鲁番、哈密分别设府,各招募地方守兵两千五百名。 他在与大明嘉峪关相邻地区设哈密陆关分司,又在库车、叉力失、小裕勒都斯各设陆关分司,由户部海陆关司直辖,向来往的商旅征收赋税。这是新上任的户部郎中薛宗周的建议。对这位薛郎中,大台吉是极满意的,觉得此人能力强、善于理财,宝贝得不行,让其实际负责户部事务。 不过,对他提议的在户部设立茶马司、各地设立茶马分司的建议,苏勒坦还是稍做了些改动,将“茶马司”改成“海陆关司”、“茶马分司”改成“陆关分司”。 此名一出,大臣们议论纷纷,我辉特部不靠海,为何要带个“海”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刘好古、薛宗周、傅山等汉臣认为,大台吉志存高远,居一隅之地,心中却怀有万里海疆。不愧是大台吉,胸襟广阔,能包容万里山河;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等蒙古大臣认为,大台吉终究是咱们蒙古人,不愿意用明国“茶马司”的名,所以编了个新名字“海陆关司”,至于那个“海”字,乃是咱们蒙古人稀罕水草丰美的湖泊,称之为“某某海子”。咱们蒙古人的习惯,汉人们不懂! 唉!难乎哉,极难矣! 任何改革都会触动各方面的利益,涉及方方面面的关系。守旧派与改革派、蒙古人和汉人,等等。说到底,唯“利”字而已。 正因为如此,尽管很想学习大明朝的官制,苏勒坦却不敢打着学习汉俗的名义,而是在“恢复大元旧制”的名义下悄悄推动改革。大元是咱们老祖宗建立的政权,谁反对,便是数典忘祖。打着这旗号,改革的阻力便小了很多。好在,大明的官制很多源于大元,很多官职甚至一模一样,倒也说得过去。 在哈密设陆关分司,还有控制哈剌灰部的意思。该部落的驻牧地与大明的嘉峪关相邻,掐住了黄金商道的咽喉。而且该部姓绰罗斯,与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同一个祖宗、同一个姓。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哈喇忽喇、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都是苏勒坦忌惮的人物。万一自己将来与这二人起了冲突,这哈剌灰部在东边造反响应,可就麻烦了! 所以,苏勒坦一边给予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宰桑”的官职,许其世袭罔替;一边又以“保护陆关分司”的名义派出六百“怯薛军”,驻于哈剌灰部。又在哈剌灰部设千户长、德木齐、收楞额等官职,分管军事、司法和税收。 如此一来,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手中的权力便小了很多。为了安抚于他,苏勒坦想与其联姻。可问题是父母只给自己生了个弟弟苏穆尔,并无姐妹。当年自己的两个叔叔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反叛,他们的家眷皆已流放铁门关。看来,只能让弟弟娶个哈剌灰部贵女了。 经与母亲苏布得商议后,十四岁的苏穆尔台吉娶了阿巴火者的孙女乌云其其格,两家算是结了亲。 师傅刘好古一直劝自己在部落中广开科举,可回鹘蒙古文晦涩难懂,蒙古人读书识字的少;若是以汉语为载体举办科举,又怕激起蒙古贵族的反对、大台吉之位不稳。想了想,他决定在部落权贵中推广汉语,设立贵族书院,年满十岁的大小台吉及百户以上官员之子,皆须入书院学习汉、蒙两种语言和各类知识。在日常的公文中,也规定汉、蒙两种语言并用。至于科举嘛,暂时不开,等这些贵族老爷们精通汉学后再说。 其他方面,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傅山就任太医院院使后,在太医院设立十一科: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正骨科、咽喉科、痘疹科,任用了一批医术精湛的御医,翻译了大批医学经典。他本人还编写了《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青囊秘诀》等医学著作,广为流传。 医学的普及,让辉特部的死亡率大为降低,也为傅山赢得了一个“医圣”的称号。 “大台吉,您瞧,那便是大明的嘉峪关、长城的最西端,素有‘边陲锁钥’之称”,薛宗周往那雄关一指,神态间尽是自豪。他是汉人,自然以汉家山河为荣。 苏勒坦微微一笑,“此关可不仅是‘边陲锁钥’,也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冲,关溢一通,财富滚滚来。走,去咱们的财富关看看”。 所谓“财富关”指的是“哈密陆关分司”。在这位大台吉的心中,能收上税的哈密陆关分司,便是财富之关。因为经济地位重要,所以他要去看看。 走进陆关分司,只见各地商号正在按照程序,申报货物,缴纳税银后就可以进关自由贸易;关内设有商肆街,各国商人在街上开设了大大小小近百家商馆,还有些空商铺正在招租。 见秩序井然,苏勒坦很满意,笑嘻嘻地问薛宗周:“薛卿,如今哈密陆关分司年缴税银几何呀?” “大台吉,哈密陆关分司目前已开关半年,上缴税银四万两,是库车、叉力失、小裕勒都斯陆关分司总和的两倍,目前这个数量仍在增加中”。 “好啊!这真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苏勒坦赞不绝口,忽又问道:“我听说明国的茶马司常有走私、偷逃税银之事,薛卿对此可有什么好法子?” “大台吉,臣建议在关上设巡关御史衙门,监察关税征收。若有主事等官员贪腐,可弹劾之;此外,还须有边兵巡逻,发现走私的商队,人员擒拿、货物没收”。 “善!”苏勒坦高兴地吼道。 (本章完) 第76章 咱雅班第达回家 第76章 咱雅班第达回家 拉萨西郊更丕乌孜山下,格鲁派圣地哲蚌寺的大殿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香油的味道。 日喀则四世罗桑却吉坚赞、拉萨五世阿旺罗桑嘉措、甘丹赤巴三位大上师端坐于上首,底下坐着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济隆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等一众上师,皆肃穆不语。 哲蚌,藏语意为“堆米寺”或“积米寺”,藏文全称为“吉祥积米十方尊胜洲”,因为寺中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群依山铺满山坡,远望好似巨大的米堆,故名哲蚌。自两百多年前,格鲁教祖师宗喀巴之弟子降央曲吉-扎西班丹创建此寺后,这里便是格鲁派中地位最高的寺院,也是拉萨的政治中心,与甘丹寺、色拉寺合称拉萨三大寺。 “两位上师,如今是否到了让纳木喀佳木措回卫拉特的时候了?”甘丹赤巴大上师开口问罗桑却吉坚赞、阿旺罗桑嘉措。自祖师宗喀巴亲任甘丹赤巴(即甘丹寺主持)以来,历任格鲁派教主皆由甘丹赤巴担任,虽无实际权力,却有资格主持传召大法会。今天的会议,讨论的是宗教事务,自然由他先发言。 格鲁派如今形势不妙。信奉噶玛噶举派的辛夏巴家庭族在后藏建立第悉藏巴政权,如今的藏巴汗噶玛·丹迥旺波对格鲁派极端仇恨。为了反对格鲁派,他以噶玛噶举派上师曲引多吉为全藏法王,又与青海的却图汗、康区的白利土司顿月多吉结成同盟,立誓要摧毁三大寺,消灭格鲁派。有消息说,连蒙古大汗林丹汗也加入了这一同盟,那位横行青海的却图汗就是他派来的。 事实上,这不是格鲁派第一次面临危机。1616年,信奉噶玛噶举派的藏巴汗便勒令终止拉萨上师的转世,他击败了支持格鲁派的喀尔喀部军队,占领了哲蚌寺和色拉寺,杀死了五千余名格鲁派僧俗,尸山血海,危在旦夕;1618年,支持格鲁派的军队对藏巴汗发动反攻,然而遭到失败,教派的土地遭到没收。直到1621年,青海的土默特蒙古大军在拉萨击溃了藏巴汗的军队,方才使格鲁派的地位得到恢复。 如今的藏巴汗丹迥旺波是位明君,极力整顿内部,制定法律,统一度量衡,让政权变得稳固,同时又积极地与各地反格鲁派势力联系,建立反格鲁派的大联盟。那位自称“却图汗”的喀尔喀绰克图台吉,甚至喊出了“消灭黄教”的口号。 山雨欲来风满楼!格鲁派面临的局势,从未如今天般险恶,必须寻求支持格鲁派的势力支持。 在这种大背景下,三位大上师想到了卫拉特前任大汗拜巴噶斯的义子纳木喀佳木措,他们想让他去卫拉特、喀尔喀等支持格鲁派的地区传教。名义上是传教,实际上是想建立起黄教势力大联盟。纳木喀佳木措不仅是拜巴噶斯汗的义子,还出生于青海和硕特的大贵族家庭,由他去卫拉特和喀尔喀弘法,再好不过! 纳木喀佳木措走进了大殿,举止从容,宝相庄严。多年的佛法修持,让三十多岁的他早已心静如水。 入殿后,他向上师们施完礼,便一动不动地等待吩咐。 这种风轻云淡,感动了法座上的三位大上师,他们一致认为,这便是他们需要的人! 日喀则四世罗桑却吉坚赞走下法座,将自己手带的念珠赐给了他,温言勉励道:“你是不平凡的僧徒!” 年轻的拉萨五世阿旺罗桑嘉措也高声为其鼓劲,“你代表我到蒙古语族的地方去,向僧侣和众生宣扬佛法”。 到底是宣扬佛法,还是寻求蒙古各部,尤其是卫拉特蒙古的支持,彼此心照不宣。 于是,纳木喀佳木措带着上师们的期盼出发了,风尘仆仆,东起青海、西迄斋河(乌拉尔河)、南至裕勒都斯、北达额尔奇斯,足迹遍及卫拉特,而且一度前往喀尔喀,一弘法便是二十多年。 “大台吉,纳木喀佳木措上师来到了乌鲁木齐”,苏勒坦正在批阅奏疏,心腹乌衣卫千户哈达前来禀报。 乌衣卫,是他模仿大明锦衣卫成立的部门,专门负责情报工作。哈达曾是他的贴身奴隶,极其忠诚。“纳木喀佳木措?” 苏勒坦知道这位纳木喀佳木措就是后来的咱雅班第达,去喀尔喀弘法时,被喀尔喀诸部尊称为咱雅班第达。 “快,你带着我的亲笔信,请上师来辉特做客”,他迅速做出了决定,这可是块金字招牌,必须好好利用一番! 纳木喀佳木措来了,带来了几大车的各类书籍。 “上师驾临鹰娑川,是全体辉特人的光荣!”苏勒坦双手合什行礼。 “大台吉客气了,小僧还要感谢大台吉的高义?” “上师感谢我?这是为何?”苏勒坦楞了。 “大台吉忘了?前些年卫拉特内战,有乱军抢劫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一带的集赛,是您率军赶走强盗,保护了黄教的财产。您还向图古里克寺布施了一千只羊”。 苏勒坦恍然大悟,当年自己贼喊抓贼,派部下装成乱军抢劫图古里克、烘郭尔鄂笼一带的集赛,狠狠地发了一笔横财,不料竟结了善缘。当即谦虚地说道:“您千万不可言谢,能有机会护卫黄教,是我辉特部的光荣!”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纳木喀佳木措赠送给苏勒坦一本佛经。 他打开一看,里面的文字闻所未闻,“上师,这是什么字体?” “大台吉,这是小僧根据胡都木蒙古文创建的托忒蒙古文,比原先的蒙文表意更清晰,更好用”。 “哎呀,上师,这可是无价之宝啊!我这就传令在全辉特推广!”苏勒坦大喜之下,布施了五千只羊。 和硕特部、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辉特部这位高僧走遍了四卫拉特的土地,贤名播于四方。然后,他又去了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札萨克图部、土谢图部、车臣部的台吉们,纷纷前来参拜这位精通五明之学的高僧,他们尊称他为咱雅班第达。 (本章完) 第77章 林丹汗败逃青海(上) 第77章 林丹汗败逃青海(上) 宣府边外的土默川,察哈尔部的汗帐外,一杆大纛固定在蛤蟆抱脚石座上,形状类似于古代兵器——矛,矛身底座的銎部形成一个圆盘,盘沿一周有八十一个穿孔,绑扎着马鬃作为垂缨。风儿悠悠,缨穗儿飘飘,仿佛在诉说历史的苍凉。 这是成吉思汗用过的“苏鲁锭”。虽然蒙古各部的军旗上都印有“苏鲁锭”图案,一些自立为汗的野心家也仿制过不少“苏鲁锭”,但真正能代表全蒙古的,只此一杆,世代相传于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察哈尔部。 炭火令汗帐温暖如春,刚过不惑之年的林丹汗却觉得心里冰凉,他埋头批阅着公文,俱是些叫苦叫累的奏疏。西迁右翼后,因为“塞外霜早,颗粒无收兼厉疫盛行”,部落减员严重。 为了解决经济危机,这位大汗于1631年和1632年两次侵犯明边,抢劫了不少部落紧缺的物资;1631年11月,他率军东征西拉木伦河,侵袭已降金的阿鲁科尔沁达赉楚琥尔的牧地,带走了塞棱阿巴海的部众。皇太极亲率两千名精锐骑兵赶来时,察哈尔军早已撤走。此外,他还杀了漠北喀尔喀诸部派到右翼的使者,引起漠北诸部的恐慌。 军事上的局部胜利,虽然有助于缓解经济困难,但却得罪了大多数蒙古封建主,政治上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离统一蒙古的梦想也越来越遥远。为了摆脱困境,他谋划与青海的绰克图台吉(却图汗)、后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结成“反黄教联盟”。 “唉!前些日子绰克图写信给朕,说是已经基本控制了青海,正准备向拉萨进军。这个绰克图,对朕倒是忠心,说什么攻取拉萨后,愿将拉萨的物产尽献于朕。那黄教的控制区十分富裕,得知可成王霸之基。只是要不要联络藏巴汗和白利土司一起出兵呢?” 他仔细思考,若是这绰克图能凭本部兵马独占拉萨,那自己就有了对抗后金的大后方。想到这里,提笔给绰克图下了道圣谕,许其对拉萨自由行动。 青海湖畔,皆是水草丰茂的牧场。据此膏腴之地,不愁没有牛羊。 经历多次血战,绰克图台吉占据了这里。他的部落是继土默特、多罗土默特、永谢布之后入驻青海的北元大部,作为大部落的台吉,胸膛中一直有颗热腾腾的雄心。 当年他想做喀尔喀蒙古的盟主,打不过其他大部落,不得不南下青海。好在有林丹汗做靠山,这位蒙古大汗虽然如今势力衰弱,可毕竟是名义上的蒙古共主,打着他的旗号,有助于争取底层牧民的支持。因此,他年年向林丹汗进贡,时常请示汇报,做出恭顺的样子,心中却一直想着争霸天下! 争覇天下,最重要的便是地盘。有了地盘,才能收税、扩军、打仗。因此,得陇望蜀、扩张领地是必须的。 这位枭雄的目光往南,往南,再往南,跃过万里草原,落在了雪域高原之上。拉萨可是个好地方!乃当年吐藩国的膏腴之地。据说黄教三大寺内积聚着无数财富,抢一票,扩军的军费就有了。 出征得有名义,再也没有“奉大汗之命护教”更好的名义。作为林丹汗的忠粉,他的部落也信奉“萨迦派”(教)。 目前的雪域高原,可谓百齐放、五颜六色,主要有黄教(格鲁派)、教(萨迦派)、白教(噶举派)、红教(宁玛派)。从广义上来说,萨迦派、噶举派、宁玛派都属于红教,再加上康区的原始宗教“苯教”,构成了反黄教的大联盟。 于是,绰克图台吉向伟大的林丹汗上疏,请求出兵去拉萨保卫红教。 林丹汗的使臣昆噶敖德斯尔来到青海湖畔,带来了大汗的旨意。绰克图台吉不敢怠慢,焚香参拜接旨,一应礼仪,皆如北元时。 听完旨意,他兴奋异常,高呼道:“请尊使回报大汗,奴才一定让拉萨成为大汗的牧场!”即使身份尊贵,在蒙古大汗面前依然自称奴才,此人的忍性值得惊叹。 昆噶敖德斯尔是察哈尔著名的学者,参与翻译过108卷的《甘珠尔》,十分儒雅,风度翩翩。闻言手抚长髯,微笑着说:“下官一定将您的忠心回禀大汗”。 后金皇帝、天聪汗皇太极偷偷来到了西拉木伦河岸,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大军。 去年他就想在此地聚兵,然后发动对林丹汗的决战,彻底征服漠南蒙古。可是亲家科尔沁部却说察哈尔依然保有实力、劳师远征,未必能胜,劝住了他。 今年,派去的探子汇报了察哈尔部遭受天灾、部众疲弊的消息,皇太极觉得彻底消灭林丹汗的机会来了。 趁尔病,要尔命! 睿智阴险的黄太极带着五万八旗兵偷偷潜行至西拉木伦河岸,传令归顺后金的蒙古各部速率军来会。 一匹匹快马,带着天聪汗的汗令奔向漠南蒙古各部。首先来的是满人的亲家科尔沁部的五千骑兵,然后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的台吉也带着兵马来了。 “喀喇沁和土默特的军队来了吗?”大帐内,皇太极盯着军事舆图缓缓地问。这两个部落都是漠南的大部落,归附后金的时间不长,他有些担心他们的忠诚。 “奴才派出的哨探在不远处发现了喀喇沁和土默特的骑兵,估计很快便到”,一旁侍奉的亲卫索尼禀道。 “嗯,如此,朕便放心了”,皇太极纾了一口气。 1632年四月,皇太极与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哈喇慎)、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的台吉会于西拉木伦河岸,总兵力达到十万,准备第二次征讨林丹汗。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明日出征”,兴高采烈的皇太极下达了军令。如今的他有十万大军,而对手却“疲甚、饿甚、穷甚”,“有马约备仅收四万,部众不满五万”,建功立业,便在今时! (本章完) 第78章 林丹汗败逃青海(中) 第78章 林丹汗败逃青海(中) 当兵的,最爱的便是吃肉喝酒。皇太极军令一下,八旗军营中顿时美酒飘香。 镶黄旗中的两个蒙古人也在饮酒。后金通过对蒙古诸部的征服战争,收降了一些蒙古部众,将他们编入蒙古佐领,直接隶属于满洲八旗之下,每旗五个佐领。历史上,征服察哈尔后,皇太极方才将大量归顺的蒙古人合编为八旗蒙古。 “唉!”巴图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巴图,喝酒便喝酒,何故叹气?”乌林沁奇怪地问。 巴图流下泪来,“我等皆是蒙古人,却要去打蒙古人的大汗,罪过呀罪过!” 乌林沁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亦叹道:“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全蒙古的大汗!” 见伙伴也不愿打这仗,巴图来了精神,试探着问:“要不,咱俩趁着他们在喝酒,偷马去向大汗报信吧?” 夜晚,酒正酣,两匹快马逃出镶黄旗军营,飞驰至宣府边外的林丹汗驻帐地。 此时,汗王正在妣吉苏泰的毡帐中快活。这位苏泰妣吉,出身于爱新觉罗家的死敌:叶赫那拉氏,乃是叶赫部德尔赫礼台吉之女、叶赫部末代领袖金台吉的孙女。她为林丹汗生了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目前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因为爱新觉罗氏灭了叶赫部,这位妣吉平日里可没少在蒙古大汗面前说后金的坏话。讽刺的是,历史上她带着儿子额哲降清后,又改嫁于皇太极堂弟济尔哈朗,与满人成了一家。 “吁”,林丹汗伏在苏泰身上大口喘着气,不惑之年,精力大不如前。 “大汗,有紧急军情”,左翼大总官塔什海的声音,打断了游龙戏凤。 “呃!” 林丹汗威严地喝了一声,披袍从帐中走出,“什么军情?”声音平静如水。 “由后金那边逃过来两个蒙古人。据他们说,皇太极秘密来到了西拉木伦河岸,正在会合归顺的蒙古部落,准备攻打我们”。 “把那两个人召入大帐,朕要问问他们”,林丹汗心中震惊,却不露声色。 巴图和乌林沁进入大帐,跪伏在林丹汗的面前不敢起身,连声音都是哆嗦的,“奴才参见大汗!” “免礼!平身”,林丹汗温和地说,话锋一转,“你说皇太极要攻打我?他带了多少兵马来?” “禀大汗,皇太极带来了五万八旗兵,加上前来会合的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的军队,大约有十万众”。 “这些忘记祖宗的叛逆,不配做蒙古人!”听说有这么多蒙古部落帮助后金攻打自己,林丹汗震怒了。 震怒之余是震惊,敌人有十万众,自己遭了天灾又连年征战,如今只有两万士兵。这个仗不好打,硬打,估计打不过。 他又望着巴图、乌林沁,问道:“皇太极人多势众,汝等为何投奔朕?” “您是蒙古人的大汗,奴才等怎敢与您为敌?”二人慌忙再次跪倒。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汝等虽是普通百姓,却能知忠义,比那些卖主求荣的台吉、宰桑们强得太多!”林丹汗被深深感动了,即封二人为百户,各赐羊一千只。 敌强我弱,林丹汗下令立即举部西迁至河套。他令粆图台吉带领老幼妇孺先行;衮楚克台吉、千户巴达西寨桑率军护卫自己和百官;左翼大总官塔什海、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率军五千殿后,急急忙忙往西逃奔。 衮楚克台吉奉命护卫中军,事发突然,不得不一顶蒙古包、一顶蒙古包的通知,有的近、有的远,乱糟糟的,人马牛声鼎沸。 “台吉,快来帮我和孩儿们收拾东西”,衮楚克正在四处征集人手,忽然看见了自己的阿海(夫人,又译“阿哈”)泰松公主和三个孩子。 泰松公主是林丹汗的二妹,全蒙古尊贵的公主。 “殿下,大汗不是令粆图台吉带领老幼妇孺先行,您怎么不带着娃儿们和他一起走?” “台吉,咱们家的东西多,收拾起来耽搁了时辰”,泰松公主哭哭啼啼。 衮楚克台吉一瞅,自己的阿海足足装了六大车物资,几个奴隶正在赶着沉甸甸的牛车。不由得一跺脚,“殿下,这样如何跑得快?快丢掉这些,轻装而行”。 “台吉,我怕逃亡途中物资匮乏,会苦了娃儿们,想多带些东西”,泰松公主一脸委屈。 “糊涂!性命都难保了,还要这些东西做甚?”衮楚克台吉怒极,冲着管家大吼道:“立即准备快马、干粮和水,带阿海和孩子们骑马而行”。 “是,台吉”,管家急匆匆地准备。 泰松公主还在啼哭,一身戎装的巴达西寨桑闯入,“台吉,军队已集结完毕”。 衮楚克台吉叹了口气,朝自己的阿海说道:“殿下,为夫护卫大汗有责,不敢因私废公,请您速速轻装前行”。 说完翻身上马,不再看女人和孩子,朝汗帐方向奔去。 内蒙古和宁夏境内贺兰山以东、狼山和大青山以南黄河流经的地区,因黄河在此形成一个大弯曲,故名“河套”。其地历代均以水草丰美著称,故有民谚:“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其周边地区,包括湟水流域、洮水流域、洛水流域、渭水流域、汾水流域、桑乾河流域、漳水流域、滹沱河流域,都具有较好的自然环境,环绕着河套,犹如众星捧月。 林丹汗作为大政治家,选择将部众迁往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还有水草可喂牲畜,实在是有眼光! “大汗,部民们大多安全撤至,只走散了百余户”。 “大汗,国库的金银钱皆已转运出来,带不走的大型物资均已焚毁,没有留给敌人”。 “大汗,方圆二百里内,没有发现后金骑兵” 听着这一条条报告,林丹汗神色缓和下来。这些年天灾战祸,自己力量大减,若是能躲在这河套地区养精蓄锐,再好不过。这地方水草丰茂,要不了几年,人口和牲畜都会增长起来。 有个叫班第达顾实的大臣忽然开口,“大汗,要不要派人将大同、宣府的百姓也迁往河套?” 大同、宣府本是大明朝的地方,前些年为了获得“岁赏”、抢劫物资,察哈尔人攻陷了两地,掳掠了大量汉人人口。 “来不及了,汉人不会骑马,跑不过后金的骑兵”,林丹汗叹了口气,“要想让狼不再吃肉,总得先将它喂饱才行!” (本章完) 第79章 林丹汗败逃青海(下) 第79章 林丹汗败逃青海(下) 望着宣府外察哈尔部驻牧地遗留下来的一片狼藉,后金天聪汗皇太极露出了阴冷的神情,林丹汗啊林丹汗,尔以为尔能逃得掉?纵然追到天崖海角,朕也要灭了察哈尔部。 正在暗暗发狠,和硕贝勒济尔哈朗上前禀报:“皇上,军中粮食即将用尽,是否可以让儿郎们打些草谷(抢劫)?” 此时的济尔哈朗刚刚接替其兄阿敏为镶蓝旗旗主,乃兄的前车之鉴不远,所以行事异常小心谨慎,说完便垂手恭立,再不说话。 “不可”,皇太极严肃地说道:“我大金乃是仁义之师,岂可随意抢掠、失去天下人心?传朕的军令:凡大军所至,有拒敌败走者杀之,不拒敌者勿杀,勿离散人夫妇,勿淫人妇女,有离人夫妇及淫妇女者死”。 “是!” 济尔哈朗恭声应是,又再次请示:“皇上,可这军粮该如何是好?” “组织狩猎队狩猎,让依附咱们的蒙古部落出些粮草,另外,立即派人侦察林丹汗的消息。打垮了察哈尔部,还怕没有粮食吗?”皇太极的声音坚定如铁。 八旗的哨骑传来林丹汗逃往河套的消息,皇太极不迟疑,决定立即发动进攻。他将军队分为三路:第一路,由阿济格带领蒙古联军一万人进攻大同、宣府(两地被林丹汗攻陷);第二路,由济尔哈朗、岳托、多尔衮、豪格等带领满洲八旗军两万进攻河套平原;他自己则和莽尔古泰带领主力部队继续西进,企图绕到河套侧翼,包抄敌人。 这种大迂回战术,一旦成功,察哈尔部便成了网中之鱼。 没有人愿意当挨宰的鱼,林丹汗也有哨探,听说后金军到来,立即再次西逃,前往青海。 济尔哈朗、岳托、多尔衮、豪格的追兵在穆噜哈喇克沁追上了殿后的察哈尔军队,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大败。随后,济尔哈朗与岳托又进攻归化城,塔什海、虎鲁克寨桑身边仅剩一千余人,绝望之下,弃械投降。 皇太极率军迂回包抄,却只收拢了林丹汗所遗部众数万,并未抓住林丹汗本人。五月下旬,他进驻归化城后,得知林丹汗已渡黄河而去的消息。因为路途遥远且军粮不足,遂停止追击,下令全军经宣府、张家口返回。途中,又有察哈尔部千户巴达西寨桑等五位首领率千余户投降。 阿济格漫步在宣府的长城上,睥睨顾盼,洋洋得意,哼,这些尼堪(汉人),以为修了这长围子便能挡住异族的兵锋,真是可笑!先是蒙古,再是咱们大金,不都打进来了? 也难怪他得意,他这一路人数最少,不过一万兵马,却势如破竹,轻轻松松地攻占了大同、宣府。 “贝勒爷,皇上军令:全军经宣府、张家口返回”,部下的禀告打断了他的得意。 “嗯,这么快便撤军了?” 阿济格一楞,随即下令:“将大同、宣府的尼堪俱带往盛京,财赀嘛,让儿郎们自取之”。 “见勒爷,皇上可是有令,‘不拒敌者勿杀,勿离散人夫妇,勿淫人妇女,有离人夫妇及淫妇女者死’”,部下又惊又喜,提起了皇太极的军令。 “嗐,八哥的军令是对蒙古人的,可不是对这些尼堪。尔等只管快活,出了事,本贝勒担着。此令一下,大同、宣府顿成人间地狱,满蒙联军兴高采烈地闯入汉人家,抢钱、抢东西、抢女人稍有反抗,便遭杀害。男女老少被捆成一串串,押往北方。 这一番,阿济格发了大财,不仅全部缴获明朝在张家口储藏的犒边财物,还劫掠了大量财物。 后金这边欢呼着胜利,林丹汗这边却凄风冷雨。逃到青海大草滩的察哈尔部缺吃少穿,甚至到了“杀人易食”的地步。 逼不得已,林丹汗只能一边向盟友求救,一边攻掠明边,获取生活物资。为了生存,与大明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多次交手。 他的姐夫、喀尔喀蒙古车臣部的珲台吉硕垒派人送了些物资来,并希望他能够转移到漠北。然而,林丹汗却知道自己的这位姐夫野心勃勃,对内自称“车臣汗”,趁着自己势弱,诱降了自己的三个鄂托克。让自己去漠北,未必安着好心,没准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因此,他收下了姐夫的物资,却坚决不肯离开青海大草滩。 还是小兄弟绰克图台吉好,他的驻牧地就在青海湖附近,听闻大汗有难,立即让人送来了六百头牛、五千只羊,让察哈尔部喘了口气。 此时的林丹汗在逃亡青海的过程中,部众大多离散,形势也愈发严峻。可身为成吉思汗的直系传人,驴倒了架子却不肯倒,派人下旨褒奖于他。 听说大汗的使臣来了,绰克图台吉不敢怠慢,依然如以前一样,大礼相迎,摆香案接谕旨。时穷节乃现,使臣被他的忠心感动,称谢不已。 使臣刚走,绰克图台吉便下令部众转移至两山山口(今刚察县境内)附近驻牧。 “父汗(绰克图台吉自称却图汗),您为何要移牧两山山口?”长子阿尔斯兰不解地问。 绰克图台吉摸起了大胡子,“汝不懂,大汗是咱们名义上的主人。万一他下达的汗命,有违咱们的利益,为父是听好、还是不听好呢?所以,干脆移牧于两山山口,离大汗远远的,天高皇帝远,为父才好做‘却图汗’嘛!” “父汗,既然大汗来了青海,他是蒙古共主,发号施令乃必然之事,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呀”,阿尔斯兰说道。 “汝所言有理,所以为父决定,亲自留在青海,与大汗周旋。汝率领一万军队,立即攻取拉萨,以为万世之基”。 “可是父汗,出兵需要个名义呀,咱们以什么为名呢?” 绰克图台吉微笑着望向阿尔斯兰,“我儿怎么忘了?前段时间,为父向大汗上疏,请求出兵去拉萨保卫红教,大汗可是同意了的。还有什么比‘奉汗命护教’更好的名义吗?” (本章完) 第80章 花教上师来弘法 第80章 教上师来弘法 夜已深,林丹大可汗却难眠。如今的察哈尔部,形势险恶,部众损失大半,盟友给的援助也不多,极需外界的帮助。 他给大明三边总督洪承畴写信,可这位洪总督却一心想趁察哈尔势弱,捞取战功,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派重兵驻守边境,逼得他不得不抢劫。喀尔喀车臣部、绰克图台吉开始倒是送了些物资来,后来给的援助便越来越少;另外两位盟友藏巴汗、白利土司,离得太远,即使想帮忙,也没那么容易。 唉!我堂堂蒙古大汗,不料竟落得这般境地! 林丹汗没有睡意,主忧臣辱,在一旁宿卫的铁槊科诺特粆图台吉,手持长槊,默默地陪着他。 “大汗,沙尔巴呼图克图上师求见”,亲卫入帐禀报。 这位沙尔巴呼图克图乃是萨迦派(教)高僧。“萨迦”意为灰白色的土地,因该派的主寺——萨迦寺建寺所在地呈灰白色而得名。由于寺院围墙涂有象征文殊、观音和金刚手菩萨的红、白、黑三色条,故又称教。 这位大和尚非同小可! 一开始,林丹大可汗信的是黄教。登基那年,拉萨四世派迈达里呼图克图(诺门汗),经鄂尔多斯抵达呼和浩特,作为蒙古地区黄教的坐床。不久,大可汗又将迈达里诺门汗、卓尼绰尔济两位高僧迎请至察汉浩特,不但自己信奉黄教,而且让整个察哈尔都信。在旁人看来,察哈尔部乃是黄教的大本营,无人可以撼动其地位。 沙尔巴呼图克图偏不信邪,他向萨迦教主天津法王请命去蒙古弘法。这萨迦派(教)教主元代称大宝法王,明代称大乘法王,乃是父传子、子传孙的血脉传承,因为血统高贵,与格鲁教(黄教)的三位大上师并列为四位拥有国王权杖的雪域高僧。 与黄教不同,教不禁娶妻,但规定生子后不再接近女人。其中教主一职由度母宫、圆满宫两宫的血脉依次担任,故称上下法座,其中萨迦天津法王地位高于萨迦达钦法王。 萨迦天津大和尚听了他的志愿,直瞪眼,认为不可能完成。不过身为教主,也不好打消教内高僧的积极性,便勉励了几句,让他去。 不料,一去便干成惊天大事! 那一日,林丹大可汗正在狩猎,头戴红色莲状僧冠,身披红色袈裟的沙尔巴呼图克图突然出现。 汗王已经接受了黄教的法戒,自然不太鸟他,笑着说:“上师既是高僧,想必会些法术,可否为朕演示一二?” “大汗崇法,小僧便献丑了”。 说完,沙尔巴大和尚做起法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类(估计这位会些魔术)。好家伙,不得了,一下子便将林丹大可汗震住了。 神仙!活神仙!请大师跟朕到察汉浩特去! 世上事最怕忽悠,沙尔巴呼图克图一到察汉浩特,林丹汗便对黄教的教义不再感兴趣,转而信起了教的法术。他封沙尔巴为国师,并接受深奥密乘之灌顶。 为了取得林丹汗的信任,这位国师派人从五台山取来元世祖时红教八思巴上师用千金所铸嘛哈噶喇金佛。林丹汗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又召集昆噶敖德斯尔、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等人,翻译了108卷《甘珠尔》经,并用金字抄写在蓝纸上。从此,传国玉玺、嘛哈噶喇金佛、金《甘珠尔》经被视为蒙古三大法宝。 林丹汗改奉红教,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形象和声誉。信奉黄教的漠北喀尔喀和右翼三万户的各部汗、济农、诺颜、台吉,与汗王开始疏远,黄教的迈达里呼图克图迁往漠北喀尔喀,不再同情和支持他。这为林丹汗的失败埋下了伏笔。“哦,快请上师入帐”,一听是沙尔巴呼图克图来找自己,林丹汗忙命人请他进来。即使到了如此艰难的田地,也改变不了他对这位上师的尊重。 “阿弥陀佛,大汗彻底难眠,可是在为如今的局势烦恼”,大和尚一见面就瞧出了汗王的心思。 林丹汗皱起了双眉,“是啊,国师,如今山穷水尽,朕如何睡得着啊?” “大汗,汉人常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您何不派人去联络卫拉特蒙古各部?” “联络卫拉特蒙古?长期以来,他们可是一直与我察哈尔为敌”,林丹汗吃了一惊。 沙尔巴呼图克图正色道:“小僧愿去卫拉特弘法,为大汗游说各部”。 “上师要亲自去卫拉特?”林丹汗瞧着沙尔巴,缓缓点头,对这位大和尚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认真说道:“朕派南楚、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与国师一起去。此事不可强求,如果不成,国师一定要注意安全,速速返回”。 林丹汗指派这三位,大有深意。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是著名学者,精通佛经,对弘法有帮助;南楚则是妣吉苏泰之弟、他的小舅子,属于信得过的自己人。派南楚去,也有监视沙尔巴呼图克图之意,如今时局板荡,他怕这位大和尚借弘法之名逃跑,那对察哈尔部本已动荡不安的人心,将是致命打击。 南楚率着五百精骑,护送着大和尚一行来到了卫拉特蒙古。 沙尔巴呼图克图本以为凭自己一身精湛的法术,到卫拉特后,一定能令各部台吉改信教。不料现实很打脸,卫拉特已经信奉黄教多年,各部都有贵族子弟当了陀音,皆不愿搭理这位大和尚,哪怕他使“法术”也没用。 和硕特部的国师汗图鲁拜琥直接拒绝见他;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珲台吉派兵将他赶出了领地;杜尔伯特的达莱台什倒是有礼貌,请他进大帐饮了碗马奶酒,还彬彬有礼地看他表演了几手“法术”,然后彬彬有礼地婉拒;至于土尔扈特部,西迁后离得太远,实在指望不上。 大和尚深深失望了,四卫拉特没有一个搭理自己,难道佛祖抛弃了教吗? “国师,其实卫拉特还有一大强部:辉特部,咱们没有去”,随行的阿南达顾实忽然开了口。 沙尔巴呼图克图一楞,“辉特部?那不是杜尔伯特人的附庸吗?势力弱小,去了也没什么用啊!” “国师有所不知,如今的辉特部经过诺木达莱、苏勒坦两位雄主的治理,已经今非昔比了”,阿南达顾实将辉特部的事迹说了一番。 “妙啊!小可以变大,弱可以变强,这不正是老衲对大汗说的‘柳暗明又一村’嘛”,沙尔巴呼图克图哈哈大笑,对随从们说道:“走,跟着老衲去鹰娑川”。 (本章完) 第81章 妙口生莲说台吉(上) 第81章 妙口生莲说台吉(上) “啥?林丹汗的使臣到了,其中还有他们的国师、萨迦派的沙尔巴呼图克图?”鹰娑川城内,苏勒坦听到部下汇报时有些发呆。他知道这萨迦派世代担任蒙元的帝师,从八思巴起,先后产生过十几位帝师,直至蒙元灭亡。如今虽然衰弱,依然是名门大教。那沙尔巴呼图克图更是忽悠林丹大可汗改信萨迦派的名人。 嗯,林丹汗势颓,派这大和尚来必是想与我结盟。根据历史,再过一年多,这位雄主便会因染上天去世,到时候北元的玉玺、察哈尔的部众,可都是可观的财富,若是归了满清,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苏勒坦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盛列甲兵,请贵客入殿”。 沙尔巴呼图克图、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南楚四人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走入了大台吉府。宫殿虽然不大,但却庄严肃穆,那一排排、一列列手持刀枪、精神抖擞的“怯薛军”卫士,彰显着辉特部的强大。 沙尔巴大和尚暗暗惊叹,这辉特部果真变强了!若是能说服他们的大台吉改信萨迦,我教便多出了一大强援。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热烈了许多。 事情似乎比想象的容易,苏勒坦对他们很客气,吩咐摆酒席招待使臣。席中他对林丹汗称赞不已,认为只有黄金家族的嫡脉才配做蒙古共主。吃完饭,又单独留下沙尔巴呼图克图去暖阁细谈,说是要向上师讨教佛法。 佛祖保佑啊! 一听大台吉约自己谈法,沙尔巴呼图克图立刻来了精神,对自己的忽悠能力,充满自信。 侍女摆上了香茗和糕点,自从得了哈密,苏勒坦便派人出使大明,打通了与大明贸易的通道,茶叶和糕点的品种也多了起来。 “上师请用”。 “多谢大台吉” 两人不痛不痒地说了些客套话后,苏勒坦便请教了佛法,“上师,请问佛家各教派有何不同?” 沙尔巴呼图克图微微一笑,“格鲁派传承不过两百多年,强调严守戒律,主修大威德法;宁玛派传承八百多年,有远传经典、近传伏藏和甚深净相三大法脉,主修九乘判教和大圆满法;噶举派传承六百多年,传授金刚持佛亲口所授密咒教义,主修大手印;而我萨迦派,迄今传承五百六十一年,传授法相学、中观应成学、萨迦十三金法等,尤以道果法最为精妙”。 苏勒坦听得云山雾绕,开口再问:“各派皆有功法,到底何种最佳?” “大台吉,万法归一,无论是格鲁派的大威德法、宁玛派的大圆满法、噶举派的大手印法,还是我萨迦派的大道果法,修到最后皆能成就佛果。不过,我萨迦派能世代为大元帝师,自有卓绝之处”,沙尔巴呼图克图傲然说道。 苏勒坦听了,敬佩万分。这和尚好生厉害,表面上看,不偏不倚,把各教派的教义都推崇了一遍;实际上,却通过述说传承时间,暗讽黄教根基浅薄,又暗夸自己所在的萨迦派是大元国教、领袖诸派。厉害啊厉害,舌灿莲,难怪能让林丹大可汗言听计从! 他最是敬重有本事的人,神态愈发地恭敬,“请大师为我讲经”。 好家伙,沙尔巴呼图克图口若悬河,由“善趣”讲到“断灭我执”,再到“除去一切见”;从“明空无执“讲到“生死涅盘无别”;从显宗讲到密宗,生死涅盘、道果密法等等,直把大台吉听得心生崇拜、然而却听不懂。 因为听不懂,便打了个哈欠。糟糕!大台吉好像不敢兴趣。沙尔巴呼图克图暗骂自己糊涂,对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哪懂什么高深的佛法,年轻人嘛,都喜欢新鲜好玩的东西,嗯,对,得讲些新鲜好玩的! 想通此节,他眯起眼,笑嘻嘻地说:“大台吉可知我萨教派有四件奇宝?” “啥?奇宝?” 果然,一听有奇宝,苏勒坦被勾起了好奇心,“请问是何奇宝?” 嘿嘿,沙尔巴大和尚暗暗得意,果不出我所料,年轻人都喜欢猎奇。 “阿弥陀佛,我派有四宝。其一、从印度请来的依怙神像,可驱邪祟;其二、由帕白洛扎瓦修建的佛塔,塔里经常涌出神水;其三、文殊菩萨像,供奉着菩萨本尊;其四嘛,乃是我教主寺萨迦寺的镇寺之宝、当年忽必烈大汗送给我教五祖八思巴上师的一个黑木匣子,匣中有一只硕大的白皮书海螺。我教僧人视其胜于生命,只有吉日才开启木匣,捧出海螺由高僧吹奏”。 苏勒坦听呆了,目露向往之事。 大和尚何许人?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状微微一笑,继续说:“此外,萨迦寺内还有唐画三千余幅、各类经藏四万多卷。其中有大量写在贝树叶子上的“贝叶经”,最稀奇的一部‘方经‘,长、宽各一尺,上下均用夹板保护着,全部用金汁写成,堪称珍宝”。 “哎呀,本台吉还是第一次听说世上有此奇珍,真想去贵派的萨迦寺看看”,苏勒坦喃喃低语。 “呵呵,我教不仅有诸多奇珍,还有十三金法和其他密法。当年佛陀为调伏众生八万四千烦恼而显现浩瀚繁多的本尊,其中十三位本尊成就法为我派所得,称萨迦十三金法,神秘无比。可惜不传出萨迦门墙,非我教弟子不可学”。 说到这里,大和尚偷瞄苏勒坦,发现他虽然意动,却始终不肯提改信萨迦派之事。心里大急,使出了绝活,“我教存有欢喜佛修行之法,可以双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妩媚多姿的明妃与残暴的明王揉合修成的欢喜禅,神妙无比”。 “什么!欢喜禅?”苏勒坦的脑海里顿时浮出旖旎的风情,当年在沙喇托海与拜巴噶斯汗的妣吉高云春风一度,回鹰娑川后,他便再未近过女色。主要是自己的妣吉乌力吉巴雅尔年纪太小,不忍下手。不过,青春期的躁动,却越来越难压抑。 他邪邪地一笑,“上师,请问贵教双修之法,是怎么个修法?” “哎呀,此乃本教不传之秘”,大和尚卖起了关子。 “请您说一小段,就一小段”,苏勒坦要求道。世上事便是如此,越不肯说,便越想听。 “也罢,老衲便说说本教密宗双修之术。心交之法:双方目光交接,存想对方天目;息交之法:听对方之息,出彼入我,出我入彼,如环无端;气交之法:想己身脐轮气浪如波,由中央扩散达于彼方,同时口诵真言,振动对方脐轮,对方待我诵毕,重复相同步骤;神交之法:意想我为彼,我之神与彼之神合一”。 (本章完) 第82章 妙口生莲说台吉(下) 第82章 妙口生莲说台吉(下) 听完沙尔巴呼图克图的讲法,苏勒坦彻底折服了,决心改信萨迦派。不过他仍有顾虑,谓大和尚曰:“上师,我欲改信萨迦派,不过周围部落皆信格鲁,不宜宣扬,以免惹来各部围攻。请您秘密地收我为徒可好?” 沙尔巴呼图克图大喜,此次卫拉特之行终于有了收获,辉特部如今可是卫拉特强部,虽然收他们的大台吉为徒之事不可公开,毕竟也是为本派、为林丹大汗拉拢了一大强援。 当即笑呵呵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与大台吉有缘,今日便为大台吉灌顶”。收徒弟这事得趁早,晚了怕人家反悔,大和尚深谙此道。 灌顶是密宗重要仪轨之一,据说和印度王室的传统有关,印度上子必须经过灌顶,才能确定他在王室中的地位。密宗行者只有先皈依、受灌顶才算正式入门。 这仪式相当重要,一切众生皆具佛性,当年释迦佛陀悟道时就说过:“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具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这种佛性称为“如来藏”,灌顶的妙用就在于开发佛性,引导凡夫到达解脱的彼岸。 灌顶的种类很多,一般分为结缘灌顶和传法灌顶。大和尚对苏勒坦施的便是结缘灌顶,专门对初入门者所授,又称“宝瓶灌”。 苏勒坦认真地沐浴了一番,庄严着装,神态肃穆地跪在一朵黑色的曼陀前。沙尔巴呼图克图手持装有圣水的宝瓶,缓缓走来。这仪式必须由金刚上师执行,沙尔巴大和尚自然有这个资格。他将圣水慢慢地向苏勒坦头上洒去,再用“孕巴拉”(人头盖骨做成的碗)盛着青裸酒给苏勒坦喝。 年轻的大台吉向慈祥的大和尚宣誓:“立誓修密法,永不向外人讲,否则受佛的惩罚”。仪式完成后,在上师的指导下,他根据自己的情况(根器),由上师传授如何画本尊和坛城(即曼陀罗),面对佛像开始修行。 从此,这世上少了一个格鲁派的少年苏勒坦,多了一个萨迦派的少年苏勒坦。 拜了师,总得向师尊有所表示。他决定为师尊建座庙,献出一百户属民做寺庙的沙比纳尔,再捐出若干牛羊马。不过这庙不可建在卫拉特境内,以免引起其他部落不满。 他想起了新征服的吐鲁番、哈密二地,这些地方皆信仰回教,若是能传播佛法,对回教势力也是个制约。尤其是哈密的哈剌灰部,本是蒙古人,与准噶尔、杜尔伯特同根同种,自己一直对其不放心。若是让他们信了萨迦,与信格鲁的准噶尔、杜尔伯特可就有了隔阂,更便于控制”。 想到这里,他双手合什,向沙尔巴呼图克图拜道:“师尊,我欲在哈密为您建座寺庙,并献上一百户沙比纳尔、划分草场作为寺庙的集赛,另献上三百头牛、五百匹马、三千只羊。只是请您莫要声张是我所为,只说是信徒捐献。等时机成熟,我再对外宣布改宗萨迦”。 “阿弥陀佛”,大和尚宣了声佛号,那意思便是默许。 苏勒坦又暗中给哈密、吐鲁番的知府下令,让他们支持大和尚传教,还偷偷给哈密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写信,让其部改信萨迦。他虽然封了阿巴火者“宰桑”的官职,许其世袭罔替,却并不信任。这一次便是试探,若其不肯,便派兵伐之。 阿巴火者很顺从地同意了。原先他们信的是格鲁,后来哈密王要他们改信回回,便信了回回,如今大台吉让自己信萨迦,遵命便是。对小部落而言,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信仰不信仰的并不打紧。 见一切顺利,苏勒坦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给林丹汗一定的支持、向察哈尔部释放出善意,以便将来得到蒙古的三大法宝:传国玉玺、嘛哈噶喇金佛、金《甘珠尔》,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宝贝:察哈尔的属民。在他的眼中,属民是比玉玺更重要的宝物。 他将南楚等人唤来,笑着说:“请诸位回去禀告大汗,我只服从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辉特部永远是大汗的忠诚臣民”。“多谢大台吉”,南楚恭声称谢,却并未动容,身为全蒙古名义上的共主,号称向林丹汗效忠的部落很多,可给的实际援助却少,他已有些麻木。 “咳”,兴许是觉得光说没诚意,苏勒坦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我这里还有份薄礼要献给大汗:粮五万斤、牛一千头、马一千匹、羊六千只、火铳百杆、刀三百把、弓箭三百张、长枪两千根、铠甲一百具” 初时南楚还不以为然,可听着听着,眼睛便瞪大了,喉头咕噜噜咽了口口水,“哎呀,多谢大台吉!您这可是雪中送炭啊!大汗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帮助!” 的确,如今的林丹汗已近穷途末路,这些物资足以让察哈尔部缓口气。 “阿弥陀佛,大台吉,老衲也要回青海,如今大汗危急,身为国师,不可不留在大汗身边”,沙尔巴呼图克图朗声说道。表面上看,这叫有情有义,实际上却是怕南楚抢了他的头功。毕竟林丹汗是全蒙古的大汗,在大和尚的心中还是比苏勒坦重要一些。 苏勒坦被感动了,自己的师尊是位重情义、有担当的人啊!可为什么有史书说他在林丹汗兵败后携金佛经书降了满清呢? 他问道:“上师,您若是走了,谁在卫拉特弘法?谁又为弟子讲经呢?” “阿弥陀佛,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俱有大才,可留在卫拉特弘法”,大和尚推荐了两位贤人。 苏勒坦大喜,他知道这两位都是察哈尔有名的学者、大才,当即授以班第达顾实虞衡清吏司郎中、阿南达顾实监察御史之职。 沙尔巴呼图克图、南楚等人踏上了返回大草滩的路程,林丹汗正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的消息。 苏勒坦亲自送出三十里,以示对师傅的敬意。 大和尚很感动,打了句禅语,“阿弥陀佛,大台吉请回吧,春去秋来,终有缘法”。 “师尊”,苏勒坦忽然走近他的身边,小声说道:“如果大汗抵挡不住金国的进攻,请一定说服大汗来卫拉特。我一定扫榻欢迎大汗和您!” 沙尔巴呼图克图楞了一下,最终缓缓点头。 (本章完) 第83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上) 第83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上) 春天来了,鹰娑川城生机勃勃。 日头已升,苏勒坦搂着妣吉乌力吉巴雅尔仍未起床。乌力吉巴雅尔今年十五岁了,在这个年代,乃是“及笄之年”(古代女子的结婚年龄),在苏勒坦的眼中再也不是含苞待放的骨朵,而是女孩。自从在沙尔巴呼图克图处习得了双修密法,他与她便沉浸于欢喜禅的妙处中,难免忘记了时间。 “大台吉,拉萨派来的温萨上师来了”,正当快活时,又有烦事来。 “呃”,苏勒坦在爱妻的香腮上亲了一口,便欲起身披衣。 妣吉乌力吉巴雅尔想起床侍奉其更衣,却被止住,“汝再睡会,我自己穿衣便好”。 苏勒坦穿好蒙古长袍,自有侍女为其系上袍带。 老臣巴图和坦已经守候在了殿门外,“大台吉,温萨上师是奉扎什伦布寺法台(日喀则四世)、格鲁派摄政索南群培之命来的,明面上说是传法,实则是想劝我卫拉特各部出兵拉萨,护卫格鲁派”。 苏勒坦听了心里暗乐,看来这拉萨的教派之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可一步不能走错,得想清楚了再出手。 “首辅,此事汝怎么看?”他问巴图和坦。 “大台吉,奴才以为不管温萨上师怎么说,您都只推说要听卫拉特国师汗的号令便可”。 “嗯,首辅这才是老成谋国”,苏勒坦笑道:“任他舌烂莲,我自岿然不动”。 温萨上师在雪域诸上师中地位很高,乃是日喀则四世的师傅桑杰伊西一系,传到他这代,乃是第三世。他是雪域两大密宗教派之一温萨派的上师,在黄教中十分有威望,且曾在卫拉特多年,广布佛法,信徒众多,与各部台吉关系密切。 此次红、白、、苯各大教派联合起来欲消灭三大寺,在空前的危机面前,日喀则四世只得请这位高僧出山,希望凭借他的崇高威望,说服卫拉特各部出兵保卫黄教。 因为长期修炼密宗,六十多岁的老和尚面色红润,没有一点皱纹,更奇的是,嘴唇微张便可将话语清晰地传至对面之人耳中。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苏勒坦暗暗称奇,待老和尚十分尊敬,微笑着说:“上师玉趾降临,乃是我辉特部的无上光荣!” “阿弥陀佛,大台吉客气了。如今修行法门太杂,正法难以施展。辉特部乃是老衲弘法的第一处,希望能有所得”,温萨三世微笑着说。 说什么“修行法门太杂,正法难以施展”,不就是想让我派兵吗?苏勒坦心里一嘻,装作听不懂,“上师弘法,需要什么只管说,我辉特部定当全力以赴”。“大台吉,如今青海的却图汗、后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结盟,欲亡我格鲁派,您既信奉格鲁,理应出兵卫教才是”,老和尚一着急,说出了心里话。 他急苏勒坦不急。先是义愤填膺地表态,“我等身为格鲁派的信徒,斩妖除魔、护卫本教,义不容辞”;接着话锋一转,“只是我辉特部乃是杜尔伯特部的附庸,更须遵从卫拉特国师汗号令。未得大汗之命,不敢擅自出兵”。 见他往和硕特人、杜尔伯特人身上推,温萨三世摇了摇头。谁不知道如今辉特部兵强马壮,早已不服杜尔伯特人的管,为了拉拢辉特部,达莱台什甚至将孙女嫁给了汝;即使是和硕特部的国师汗,也未必命令得了汝。 有道高僧,看破不说破,微施一礼,“如此老衲便去伊犁河畔,请国师汗下令出兵”。 几道莲步,须臾无影踪。 国师汗图鲁拜琥自从即了卫拉特汗之位,便将汗帐由乌鲁木齐迁到了伊犁河畔。这地方好,水草丰美,而且位于各部落中央,可以威慑诸部。当然,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依然有和硕特部的鄂托克。 其实,他之所以移牧于伊犁河畔,也有防止准噶尔人偷袭之意。和硕特部经过五年内战,实力减弱,自己虽然励经图治,但想恢复实力,需要时间;那准噶尔部倒是越来越强大,驱逐和托辉特部后,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天山北麓。那哈喇忽喇父子,十分霸道,争霸卫拉特之心,路人皆知。自己虽然联合杜尔伯特人,暂时压制住了准噶尔人的野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卫拉特只能有一个盟主。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率领部众与准噶尔人殊死一战,胜则统领卫拉特、败则灭亡。他没有绝对的把握战胜准噶尔人,即使打赢了,也必然是惨胜,在内战中严重衰弱的和硕特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另一条,率部众迁移,躲开准噶尔人的袭扰。可迁移需要优质的牧地,上哪找这样的好地方呢? 图鲁拜琥正在焦灼,温萨三世的法驾便驾临在他的身旁。 五十一岁的卫拉特大汗拆开了日喀则四世写给他的信,信写得很真诚,明确地希望他带着兵马来拉萨护教,他们将封他为“固始·丹增曲结”(国师·持教法王)。 心有城府的图鲁拜琥紧盯着温萨三世的脸,希望能看出这封信的可信度。可有道高僧的心思,岂是他能看透,映入眼帘的是古井无波。 国师汗叹了口气:“格鲁教有难,本汗义不容辞,只是我却担心那北边的准噶尔人啊!” 温萨三世不露声色,“大汗担心准噶尔人不肯随您出兵?” “非也。我担心和硕特大军远征拉萨之时,准噶尔人会趁机袭击我们的牧场、杀死我们的亲人、抢走我们的牛羊”,说完,图鲁拜琥将卫拉特目前的形势、和硕特与准噶尔的矛盾,原原本本地和盘说出。 温萨三世听完倒吸一口气,早听说卫拉特内部不和,却没想到和硕特部与准噶尔部的矛盾如此之大!看来,要想让国师汗带着整个卫拉特支援格鲁派,自己必须去一趟准噶尔部,说服他们的珲台吉哈喇忽喇! 想到这里,老和尚慨然说道:“贫僧愿去一趟准噶尔部,劝说哈喇忽喇与您一起护教!” (本章完) 第8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下) 第8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下)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英雄,准噶尔部也不例外,他们崇拜着自己的英雄——珲台吉哈喇忽喇。当年,这位“孤胆英雄”一个人冲向喀尔喀人的大军,这些年不惧生死、南征北战,喀尔喀人、斡罗斯人、吉尔吉斯人、卫拉特诸部,哪个不畏惧他的兵锋? 正是有这样的好汉执掌着准噶尔人的马鞭,整个部落才会越来越强! 如今老英雄老了,走快了气喘。多少老伙计,拜巴噶斯、墨尔根特木纳等都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自己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可他并不气馁,一想到嫡长子多和沁,老头儿便充满了骄傲,仿佛生命在儿子这里得到了延续。多和沁很勇敢,很小时便能手裂猛兽,部落里的人都唤他“巴图尔”。哈喇忽喇早早地便明确了“巴图尔”的继承权,未来执准噶尔马鞭者,非其莫属!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多和沁在前天猎虎时忽然马失前蹄,摔到了石头上,昏迷两天,不省人事。这可急坏了哈喇忽喇,遍请萨满、名医,却不见效。 正在煎熬中,温萨三世出现。 听说了珲台吉之子出事,大和尚自告奋勇施治,只见他手指做势,连掐法诀,连拍带打间,多和沁台吉居然醒了过来。 “哎呀,上师的法术真是高深,救了我儿性命,这让我如何报答?”哈喇忽喇激动得老泪纵横。 “阿弥陀佛,贫僧不求报答,只求黄教永昌。请您与和硕特人修好、合兵一处去拉萨护教。不知尊意如何?”君子欺之以方,温萨三世知道哈喇忽喇是直性子,索性实话实说。 “不敢隐瞒上师,卫拉特自古便是强者为王。这些年我部人口牲畜增加,极需大量的草场。可和硕特人霸占了最好的水草地,我们与和硕特人之间必有一战。胜负未分之前,恐怕不能去拉萨护教”,哈喇忽喇也说了实话。 “阿弥陀佛”,温萨三世手捻佛珠,沉吟不语,忽然开口道:“如果不用开战,便可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的牧场,您还会与和硕特开战吗?” “哈哈哈,大师说笑了。我与和硕特人并无深仇,相反和他们的先可汗拜巴噶斯颇有些交情。如果不动刀兵便能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的牧场,自然不会开战”,哈喇忽喇朗声大笑。 “嗯”,温萨三世忽然睁圆双目、精光四射,“黄教的敌人喀尔喀的绰克图台吉占据了青海大部。您若能助国师汗消灭反黄教势力,到时候贫僧劝和硕特人移牧于青海,将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让给准噶尔部,到时候大家和平相处,岂不是好?” “哎呀,如果是这样,准噶尔部愿意服从国师汗指挥,加入去拉萨护教的大军”,哈喇忽喇欣然同意。 政治便是妥协,越是大政治家越擅长妥协。 温萨三世返回伊犁河畔与国师汗商议后,国师汗妥协了。不过,区区一个青海满足不了一代枭雄的胃口。他要的是整个青藏高原,可笑拉萨的高层还以为护完教,他便会返回草原。呵呵,请神容易送神难,去了拉萨,整个雪域都将是和硕特人的跑马场! 经过一番商谈,温萨三世顺利地促成了和硕特人与准噶尔人的和平,双方达成共同出兵拉萨的初步决定。 然后,大和尚又去了杜尔伯特部。杜尔伯特部的部长达莱台什是个好脾气的,信仰虔诚,而且一贯喜欢与和硕特部保持一致。他见国师汗图鲁拜琥已经同意出兵,毫不犹豫地答应一起去拉萨。 有信仰的人不惧艰险!温萨三世听说土尔扈特部迁移到了额济勒河(俄国称伏尔加河)下游,丝毫不怕路远,坚持要找他们的珲台吉和鄂尔勒克谈心。达莱台什被他的毅力感动,派兵护送他去了额济勒河支流阿冈赫巴河畔的土尔扈特大帐。 土尔扈特人越过哈萨克草原,渡过乌拉尔河,来到伏尔加河下游、里海之滨后,在这片人烟稀少的草原上,开拓家园,劳动生息。他们的珲台吉和鄂尔勒克与被斡罗斯人灭亡的西伯利亚汗国后代联姻,又攻占了刺子模的大片地区。 此时的和鄂尔勒克已经称汗、建立起了土尔扈特汗国,但他依然与卫拉特诸部保持着密切联系,丘尔干会议,几乎每次都派人参加。他是虔诚的格鲁教徒,深知宗教对一个在异域独自建国的部落的意义。如果能让拉萨册封自己为汗,自己这个大汗称号便名正言顺了。 “上师,您尝尝这种蘑菇,是阿冈赫巴河畔的特产,卫拉特可没有这么鲜美的品种”,和鄂尔勒克命侍女给温萨三世挟菜。 “大汗,格鲁教如今危在旦夕,贫僧没有心情品尝”,大和尚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起了护教上。 “上师,如果我派兵去拉萨护教,格鲁教能封我为土尔扈特汗吗?”和鄂尔勒克开出了条件。 “阿弥陀佛,立大功业自该得大封号,封您为土尔扈特汗,乃顺理成章之事”,大和尚代表拉萨表了态。 所有的卫拉特部落都同意出兵拉萨,国师汗图鲁拜琥决定在伊犁河畔召开丘尔干大会,商议细节。 还没等商量出结果,格鲁教的敌人便出手了。 一杆大大的军旗上书写着“奉汗命护教”五个大字,自称却图汗的绰克图台吉之子阿尔斯兰,带领一万军队进入雪域,向拉萨前进。他们也要护教,不过护的可不是黄教,而是红教(广义的红教包括萨迦、宁玛、噶举)。 雄才大略的绰克图台吉自然不会让儿子孤军独进,而是给两位盟友后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都写了信,约他们联手。在给藏巴汗的信中,他热情洋溢地写道:“你我联手,消灭黄教”。 不料,康区的白利土司是铁杆苯教徒,不允许其他教派在康区传播,为此抓获了大批其他教派的教徒,包括盟友萨迦、宁玛、噶举等教派,因而恶化了与联盟其他各方的关系,不愿出兵。 ”月顿多吉(白利土司名)这头蠢牛,愚蠢之极”,绰克图台吉大骂,不过仍然对另一个盟友藏巴汗抱有极大信心。 不料,这位藏巴汗甚是奸狡,觉得格鲁派与萨迦派的势力都挺大,不如让他俩先打一架,自己坐山观虎斗。于是,默默地陈兵于日喀则观战。 随着阿尔斯兰进军雪域,拉萨的宗教战争拉开了帷幕。 (本章完) 第85章 独狼入雪域高原 第85章 独狼入雪域高原 对猎人而言,最头疼的事就是遇到狼,而最危险的狼当属独狼。独狼脱离狼群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狼群死掉只剩下它自己,也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被狼群驱逐。它要学会独自捕猎、独自面对危机四伏的自然环境、独自与对手搏斗。所以在优胜劣汰的法则下,变得无比狡诈、凶残、有耐心。 阿尔斯兰便是这样的一只独狼,睿智、果决、凶残,随时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他是却图汗的嫡子、外喀尔喀蒙古有名的巴图尔。 最初,辛厦巴家族的藏巴汗丹迥旺波示意噶举派红帽系上师却吉旺秋写信给却图汗,邀请他派兵进入雪域,共同对付格鲁派。此举正中野心勃勃的却图汗下怀,于是派遣儿子阿尔斯兰率一万军队出征。 阿尔斯兰台吉进军拉萨时,本以为能得到辛厦巴家族的支援,毕竟自己的大军是人家邀请来的。结果,奸狡的藏巴汗并未给予一兵一卒的帮助,而是打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准备。 没有盟友的支援,按说便该撤退,可独狼的字典里没有“后撤”这个词。他采取狼的战术,专捡格鲁派军队的弱点进攻。 很有效!先后偷偷渡过昂曲,控制了达底寺附近的洛隆宗;然后沿怒曲——怒江一线而上,连克甲顿、纳雪、索格多地;当他的大军出现在那曲卡城下时,守军茫然不知所措、以为是神兵天降;接着,由那曲卡出发,直取当雄。当雄是拉萨的北大门,城防颇坚固,可守军却不多,只有两千人,虽然拼死抵抗,却寡不敌众,仅七日,便被攻陷。 此时格鲁派的军队主力在唐古拉山一带驻守,他们完全没料到喀尔喀的军队会沿怒江北上,匆忙回返援救当雄,却中了独狼的埋伏,大败逃回拉萨。 阿尔斯兰的军队刚一进入雪域高原,日喀则四世、拉萨五世、强佐(摄政)索南群培、甘丹寺和郭隆寺的上师们便立即派遣郭隆寺僧人纤尼、纳切译师,出使卫拉特。日喀则四世写给卫拉特国师汗的密信只有八个字:“速来拉萨,保卫格鲁”,了解这位高僧的人都知道,这位法台写的越少,形势便越危急。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格鲁派的护教大军尚未赶到拉萨,喀尔喀的军队便已兵临城下。在独狼阿尔斯兰的凌厉攻势面前,拉萨犹如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无论怎么看,格鲁派似乎都已大难临头。 然而,神奇的一幕发生。阿尔斯兰拿下当雄后,却驻足许久,持重不前。 部下们都在传,台吉是在生藏巴汗和却吉旺秋上师的气。他俩写信请咱们入雪域,却背信弃义,不发一兵一卒支援,因此台吉生气了,不想再为这两个盟友出力。 狼子野心岂是部下所能参透? 阿尔斯兰并没有生气,而是另有所图。盟友的愚蠢加上半个雪域已在手中,让他不再满足于充当噶玛·丹迥旺波、却吉旺秋两人的打手,而是另有所图,想做整个雪域高原的主人。 一袭浅蓝色的锦袍,剑眉下的眼眸多情又冷漠,凛凛的身躯散发着王霸之气。 阿尔斯兰在欣赏当雄的雪景,深邃的目光落在西边的纳木湖上。真的很美!白雪如柳絮、湖水似碧玉、美丽的草原、无数的牛羊! “多么富饶的土地啊!此乃长生天赐给吾之福地,万万不可放弃!”看着、看着,独狼忽然发出了喃喃的呓语,神态颠狂,似乎要流下涎水来。 部将岱青来到了他的身前,躬身施礼劝说道:“台吉,当雄已下,拉萨唾手可得。您切不可因为一时之怒,失去这千载良机啊!” 独狼微微一笑,唇红齿白,“千载良机?什么良机?” “攻取拉萨的良机呀!” “呵呵,拉萨还需要攻取吗?”阿尔斯兰摆了摆手,“再等等吧”。一句再等等,让岱青发了楞,“台吉,您在等什么?” “我在等缘分,等长生天赐给我的好缘分”,独狼的声音响彻在风雪中。 面对强敌,日喀则四世、拉萨五世、甘丹赤巴、索南群培等人临危不乱,在根培乌孜山南坡处的哲蚌寺内开起了格鲁派高层会议。 “如今我教危在旦夕,各位可有什么方法吗?”身为教主的甘丹赤巴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之计唯有一边向卫拉特求救,一边征发城内青壮,舍身卫教”,索南群培大声说道。 “可是卫拉特距离遥远,远水难救近火;且喀尔喀蒙古的士兵素来彪悍野蛮,光凭城内的青壮与其相搏,恐怕是飞蛾扑火,无济于事啊!”年轻的拉萨五世悲哀地说道。 此言一出,正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大家的目光都盯在日喀则四世罗卜藏却吉坚赞身上,他是他们中最德高望重者,也是大家伙的主心骨。 “阿弥陀佛!老僧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日喀则四世闭着眼悠悠地说。 “请上师明示,是何问题?”众人皆问。 “那阿尔斯兰既已攻下当雄,为何不一鼓作气、直取拉萨,反而在当雄停下来,裹足不前?” 索南群培眼睛一亮,“您是说他并不想将我教斩尽杀绝?我有一个想法,何不派人携带金玉之物,请喀尔喀人撤兵?” 这是赤裸裸的贿赂,出自黄教高层之口,难免尴尬,在座却无一人觉得不妥。 “阿弥陀佛,就怕那阿尔斯兰所图甚大,区区金玉,难以填饱他的胃口啊!”甘丹赤巴见多识广,觉得光给钱财不一定能让独狼满意。 “先让人携带金银珠宝、珍奇古玩试试,若那阿尔斯兰满意最好,若是不满意,便将拉萨让给他”,日喀则四世忽然睁开了双目,眼神凌厉无比,悠悠地说道:“不过,他必须放弃萨迦,改信格鲁!” “什么!” 众人闻言皆震惊,仔细思忖,却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各位上师,老僧愿去游说那阿尔斯兰”,甘丹赤巴主动请命。 (本章完) 第86章 金枫玉露又相逢 第86章 金枫玉露又相逢 格鲁派的使者纤尼、纳切译师来到了伊犁河畔,国师汗图鲁拜琥见到日喀则四世写给自己的那八个字:“消灭红教,保卫黄教”,感受到千斤之重,立即传令各部在塔尔巴哈台召开丘尔干会议。 卫拉特蒙古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和硕特部的哈纳克土谢图、鄂齐尔图、阿巴赖、昆都伦乌巴什、色棱哈坦巴图尔、布颜哈坦巴图尔;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及其六个儿子;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敏珠、楚;辉特部的苏勒坦;最特别的是准噶尔部,多和沁、墨尔根岱青、楚琥尔乌巴什等台吉,皆着丧服。 仔细一问,原来是准噶尔部的“孤胆英雄”哈喇忽喇珲台吉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地位尊崇的黄教上师温萨三世大为感动,他走到多和沁的面前称谢:“贵部遭逢了这样的不幸,您仍然坚持参会,舍身卫教的决心足以感动佛陀”。 “上师,我等身为黄教的信徒,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多和沁的声音坚定如铁。 温萨三世点点头,“我收到了拉萨派快马送来的敕书,大上师已经封您为‘巴图尔珲台吉’”。 多和沁精神一振,此前部落里的人钦佩自己的武勇,称自己为“巴图尔”,那都是不算数的,而拉萨敕封的“巴图尔珲台吉”,才是真正的巴图尔。 见众人对这位“巴图尔珲台吉”投之以羡慕的眼神,温萨三世微微一笑,此次老僧还收到了敕封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为‘车臣汗’、敕封辉特部的苏勒坦为‘珲台吉’的敕书。等护教大军到达拉萨,两位大上师将亲自册封国师汗为‘固始·丹增曲结’”。 大难临头,格鲁派高层给的封号很多、很大、很诱人。 然而,诱人的并不仅仅只有封号,苏勒坦在和硕特台吉阿巴赖的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前拜巴噶斯汗的妣吉高云。自那些日子春风几度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美人儿。两年没见,二十四岁的妣吉风姿更加迷人,婀娜的曲线令苏勒坦的目光钉在了她的身上,再也难以离开。 尽管她曾经欺骗过他,亲口许诺一旦得到亡夫的部分遗产,便率领部众去裕勒都斯草原投奔他。结果遗产倒是争到了,归顺一事却杳无音信。苏勒坦不生气,他觉得美人儿定是有难言之隐,不然一定会来投奔自己。 “扑嗤”,正想着心事,高云忽然朝他莞尔一笑。这一笑,妩媚又多情,顿时令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让我们一起商议并做出决定,是否去拉萨护教”,国师汗大呼道。 “护教~护教~护教~” 四下里响起雷鸣般的“护教”声。 参加丘尔干会议的大小诺颜议定,“我们供奉拉萨大上师吧!土伯特人(指藏族)不是属于拉萨大上师吗?卫拉特不要约束自己,到最想去的地方去吧!” 所有高呼的诺颜中,国师汗的声音最响亮。作为盟主,他将远征青海、拉萨视为摆脱和硕特部困境、巩固和提高自己政治地位的好机会,决定亲自出兵,又担心莽撞从事得不到预期效果,于是想去趟拉萨了解情况。可是又担心自己远离卫拉特期间,准噶尔人会趁机攻打和硕特部。 嗯,须得让那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与我一起去,如此才能高枕无忧。 “各位台吉,我打算装扮成进香的香客去拉萨了解情况,有敢随我去的吗?”国师汗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众人。他的化妆术非常了得,二十五岁时便隐瞒身份深入喀尔喀蒙古人之中,化解卫拉特蒙古人和喀尔喀蒙古人之间的冤仇,得到了“国师汗”的称呼。 雅雀无声。 “有敢随我去拉萨进香的吗?”他再次问道。 依然鸦雀无声。卫拉特的大汗火了,睥睨众人,讥笑道:“亏尔等平日里一个个自夸什么大英雄、巴图尔的,不料关键时刻却恁的无用!” 说完,用一双虎目直勾勾盯着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瞧。 巴图尔珲台吉只觉胸中有团烈火在燃烧。在座之人中,只有他拥有“巴图尔珲台吉”封号,大汗明显是在讥笑自己胆小如鼠、配不上“巴图尔”封号。 蒙古勇士可以战死,但是绝不可以受辱。一怒之下,这位珲台吉走上前来,大声疾呼:“我愿随大汗同往!” 国师汗大喜,准噶尔的珲台吉陪自己一同去,便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离开卫拉特后,他们会搞事情。 他大笑着走上前,拍起了巴图尔珲台吉的肩膀,“我早就听说准噶尔部出勇士,珲台吉更是勇士中的勇士,果然名不虚传!” 大家伙都在议论出兵护教的事,唯有苏勒坦走了神,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高云那曼妙的身姿。恍惚之间,仿佛又见到美人儿对自己笑了一下。 天黑了,正好办事! 苏勒坦决定潜入高云的营寨,给老情人一个惊喜。他坚信,美人儿一定在毡帐中想念着自己。 这种事不需要人多,他只带了心腹阿拉坦仓和几个卫士。 高云的营帐扎在伊犁河边,因为阿巴赖分到的部众并不算太多,平时的守卫也不算太严密。 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守军特别多,营帐外有很多巡逻队在巡逻。 “站住,干什么的?”刚接近大帐,便被一支人马拦住了去路。 为首一将面貌狰狞、虎背熊腰,声如洪钟,乃是国师汗的侄儿秉图达莱乌巴什,他担任着汗王侍卫长之职。 苏勒坦认识秉图达莱乌巴什,施礼道:“我与高云妣吉有旧,特来拜访”。 “拜访就不必了”,秉图达莱乌巴什阴阳怪气地说道:“大汗目前正在高云妣吉的帐中,不好打扰他老人家的雅兴。您还是请回吧!” “嗡!” 晴天一道霹雳,苏勒坦只觉得脑门“嗡嗡”作响,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从天而降。 想想也属正常,一则蒙古人有娶寡嫂的习俗;再则高云与国师汗的可敦赛汗珠关系恶劣,不献身于国师汗,母子俩焉有活路? 即使如此,苏勒坦也依然醋火攻心,图鲁拜琥啊图鲁拜琥,汝居然敢碰我的女人。总有一日,我要宰了汝! (本章完) 第87章 虏中名王随风逝(上) 第87章 虏中名王随风逝(上) 明时,甘州府南、凉州府西南、祁连山以北的草地,其西北部分称作“大草滩(打草滩)”,东南部分称作“黄城滩”。这是一块辽阔的草原,大致包括后世甘肃民乐县、山丹县南部(包括军马场)、永昌县西部地区。 当年,蒙古共主、察哈尔部的林丹汗率领部众自黄河河套迤西迁往青海,他选择了穿越明境进入青海的道路,由永昌卫进入大草滩的石拉塔喇(即今甘肃省民乐县永固镇一带)。这地方属于大明敕封的朵甘都司,不过随着朝廷的国力衰弱,此处早已不服大明朝的管,而是由喀尔喀蒙古、卫拉特蒙古各部分别管辖。 走到石拉塔喇,伟大的林丹巴图尔死都不肯继续往西、往北或往南,去投奔他的盟友们。他是战略撤退,不是逃跑,所以决心坚守在这儿。石拉塔喇这地方离河套近,随时可以重回河套,然后杀回漠南。 经历了刚开始的悲惨遭遇后,察哈尔部的生存环境开始好转。先是持续了三年的霜冻雪灾减弱,牛羊牲畜渐渐地繁衍;然后又与喀尔喀的绰克图台吉(却图汗)、后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结成了同盟,和喀尔喀的车臣汗联着姻。 失散的部众重新在成吉思汗传下来的“苏鲁锭”下聚集,这杆大纛在蒙古人的心中有独特的地位。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不断的有草原各部的牧民投奔于他。 “明年,朕要重返河套”,林丹汗发出了豪言壮语,即使面临着最恶劣的局面,这位大汗也从未屈服。 如果长生天能多给他一些时间,也许他真的能带领察哈尔部重新振兴。可惜天不从人愿,一代雄主染上了天。 这是一种具有烈性传染性的病毒,在这个年代,死亡率极高。刚开始,大汗只是头痛、背痛、发冷、打寒战;接着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出现红色斑疹;再后来呼吸困难、神智恍惚。 萨满和名医们,祈福的祈福,施药的施药,皆回天无力。 “上师,可敦请您去汗帐为大汗祈福”,清晨,沙尔巴呼图克图正在毡帐内打坐,随从便奉囊囊可敦之命来请。 大和尚苦笑了下。这十余日,他天天为大汗祈福延寿,可都没什么作用,寿数将尽,岂是人力可为?可是不去又不行,叹了口气,带着徒弟往汗帐而去。 途中,一只金色的牦牛朝他低声地“哞”了一声,仿佛是在向老朋友打招呼。沙尔巴呼图克图瞅着牛,牛也瞅着他,金光闪闪的,威武又霸气。须臾,金牦牛扬起四蹄,消失在风中。 “唉!”沙尔巴呼图克图长叹了口气。 “师尊,您为何叹气?”懵懂的弟子问。 “没什么,我的一个老朋友要走了,在和我打招呼呢!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浮云!” 沙尔巴呼图克图来到了汗帐外盘坐,口诵起咒语真言:“翁啊轰班杂咕噜贝玛思得轰”这是莲生大师传下来的咒语真言。据说可以“去病、免灾、长寿、衣食具丰、熄灭一切地水风火空所引起的诸灾,摧灭颠倒与邪恶势力,能令一切有形与无形众生恭敬听命”。 弟子们皆随他盘坐念咒,声音庄严肃穆、光满慈祥。 似乎是咒语起了作用,躺在床上神智昏迷的林丹汗悠悠醒转。 “大汗,您醒了?”侍奉在身旁的粆图台吉、衮楚克台吉大喜。他俩一个是大汗的弟弟、另一个是大汗的妹夫,平日里最受信任。 “朕昏迷几日了?” “兄长,您已经睡了三日”,粆图台吉小心翼翼地回答。 林丹汗睁圆了双目,“嗯,去唤重臣们入帐吧”。 “是,大汗”。 昆噶敖德斯尔、南楚、寨桑祁他特车尔贝、多尼库鲁克等重臣进入了大帐。林丹汗的脸色异常红润,吐字清晰地交代起了后事:“朕只有一子额哲,尔等宜辅之”。 “臣等谨遵汗命”,众臣忙跪下听命。 “可是大汗,囊囊可敦已有身孕,若生下男婴,继位岂不更是名正言顺?”昆噶敖德斯尔咬了咬牙说道。他是林丹汗的皇后囊囊的亲信,想为自家的主子争一争。毕竟皇后如果生下嫡长子,血统更加珍贵。 “囊囊腹中之子是男是女,犹未可知。何况朕的时间不多了,没法等下去。怎么?尔想抗命?”林丹汗的目中闪过幽幽的寒光。 此言一出,粆图台吉、衮楚克台吉立即握紧了刀柄。 昆噶敖德斯尔浑身一颤,叩首于地,砰砰有声,“奴才不敢,奴才誓死效忠额哲珲台吉”。 “嗯,如此方是汝对朕的忠心”,林丹汗喘了口气,继续开口,“让可敦和各位妣吉,依次进帐。朕最后还想见见她们”。 根据黄金家族的传统,大汗的可敦和妣吉,各有斡耳朵。囊囊可敦,是大汗的正室,部众最多,统管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斯琴图妣吉统管高尔土门万户斡耳朵;苏泰妣吉统管哈纳土门万户斡耳朵;芭德玛瑙伯奇妣吉统管窦土门万户斡耳朵;乌云娜妣吉统管阿喇克绰特万户斡耳朵;苏巴海妣吉、俄尔哲图妣吉、苔丝娜伯奇妣吉也各有万户斡耳朵。 一个个妃嫔进入汗帐,与汗王进行最后的后别。 林丹汗的时间不多了,与其他妃嫔只是草草交代了几句,重点和囊囊可敦、苏泰妣吉说话。 他对囊囊可敦说道:“汝已有身孕,若诞下麟儿,理应是全蒙古的主人。奈何朕的寿数将尽,察哈尔部又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必须立长君,方是国家之福。额哲已经十三岁了,而汝之子尚未出世。朕不得不这么做,希望汝能体谅”。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在哀求。 囊囊可敦眼圈红了,泣道:“妾愿意辅佐额哲,振兴察哈尔!大汗洪福齐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汝能这么想,朕替列祖列宗谢谢汝”,林丹汗摆了摆手,“朕的时间不多了,唤苏泰、额哲入帐吧”。 苏泰妣吉带着儿子入了大帐,见丈夫那削瘦的样子,泣不成声。额哲也哭成了泪人。 “身为蒙古人,迟早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莫要哭,且听朕说”,林丹汗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形颤动。苏泰忙过去扶住丈夫。 “粆图、衮楚克二人对朕忠心耿耿,南楚是汝之亲弟,这三人可以信任。昆噶敖德斯尔是囊囊的亲信,囊囊贵为可敦,身份尊贵、部众众多。汝既要敬她,亦要防她。若是她将来生下女孩,倒也无妨;可若生下男孩,便须派人密切监视。若发现其有反意,当与粆图、衮楚克、南楚谋之”。 “是,大汗”,苏泰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流。 “额哲,汝将会是全蒙古的大汗,要,要承担起汝的责任!”林丹巴图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了这句话,然后便软软地倒在床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父汗!”额哲哭得撕心裂肺。 “大汗!”大帐外,粆图台吉、衮楚克台吉、南楚、昆噶敖德斯尔、寨桑祁他特车尔贝、多尼库鲁克皆哭成了泪人。 (本章完) 第88章 虏中名王随风逝(下) 第88章 虏中名王随风逝(下) 一代枭雄归了尘土,这是整个察哈尔部顶天的大事。贵族们商议过后,决定为大汗实施土葬。 蒙古人信奉萨满,认为万物皆有灵,尸体为鸟兽所食表示其人灵魂升天,所以盛行天葬;此外,对高僧或达官贵人,流行火葬。自格鲁派传入卫拉特后,土葬也开始流行,平民们以白布袋入穴,王公贵族则坐棺土葬。 林丹汗的尸身被屈腿盘坐于竖棺中,双手合什做佛状。卫兵将棺木放入穴中,再放入金玉等殉葬物品,然后以战马踏实踏平,不起坟堆。可怜一代大可汗,死后也不比别人多占一抔土。 沙尔巴呼图克图神色悲戚,喃喃地念经:“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尔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 当部众沉浸在悲痛中时,潜流却在暗中涌动。 苏泰太后为了替儿子树立威信,也为了继承亡夫振兴蒙古的遗志,下令移驻河套。一时间部众皆云新汗王有重回漠南之志,人心大奋。 囊囊太后召心腹昆噶敖德斯尔密谋曰:“我腹中骨肉乃是先汗嫡子,实不忍见其将来居额哲之下,奈何?” “您何不与苏泰母子分帐而居,如此便不分高下了”,昆噶敖德斯尔出了个主意。 怀着身孕的囊囊太后遂带着自己的阿纥土门万户与苏泰母子分帐而居。她部众很多,势力又大,柔弱的额哲竟奈何不得。 见此情景,林丹汗的大臣和妣吉们不知所从,人心惶惶。 芭德玛瑙妣吉觉得察哈尔部没希望了,遂与多尼库鲁克密谋率窦土门万户投降后金。 后金的天聪汗皇太极得知林丹汗已死的消息后,以手拊额道:“从此朕再不忧蒙古矣!”身为枭雄的他,自然不会讲什么仁义,派遣多尔衮、岳托、萨哈廉、豪格领满洲骑兵万人第三次西征察哈尔部。后金兵渡过黄河,包围了察哈尔余部。 同样打察哈尔部主意的,还有漠北的车臣汗,他给额哲写信,希望他能够率部众转移到漠北,不料使臣在中途被后金军截获。皇太极见信大惊,没料到这喀尔喀的车臣汗野心这么大,居然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好自己先出了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见后金军势大,芭德玛瑙妣吉再不犹豫,在多尼库鲁克的护送下,到皇太极的军营行幄,表示归顺,并选择了木湖尔伊济牙尔地方暂时驻牧。因为她是第一位投降后金的林丹汗遗孀,为了千金市马骨,皇太极待其极好,娶入后宫,封为衍庆宫淑妃,位居崇德五宫的第四位。并允许其抚养林丹汗之女(后嫁多尔衮)。 察哈尔部人心惶惶,乌云娜妣吉率郭阿喇克绰特万户欲北投车臣汗,却被漠北另一部落击败后俘虏,下落不明。 察哈尔的汗帐内,王公贵族和重臣们济济一堂。 “尔等都说说吧,后金大兵压境,该怎么办?”十三岁的额哲无力地问。 “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不如,不如降了吧!”大帐内传出一道细如蚊蚋的声音,却是南楚。南楚乃苏泰太后之弟,连他都想投降,可见人心涣散到何种程度。一时间,众人皆畏于满洲兵锋,欲降后金。 “不可!我察哈尔部乃成吉思汗的嫡脉,岂可做女真人的奴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愿护卫大汗突围”,粆图台吉大怒。他是林丹汗亲弟,颇有威望,一时又鼓舞了部分主战派的士气。 “台吉,就算能突国,咱们又能去哪儿?”南楚绝望地问,“大汗有难时,曾请绰克图台吉救援,其借口正出兵拉萨,无能为力,可见并非依靠;漠北的车臣汗更是狼子野心,去不得”。 “去卫拉特,投奔我的弟子、辉特部的大台吉苏勒坦。此人已改信萨迦,禀性宽厚。定能善待可敦和大汗”,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却是国师沙尔巴呼图克图。沙尔巴在察哈尔部德高望重,他一开口,顿时有不少人意动。好个大和尚,口若悬河,舌烂莲,直说得一些人恨不得立即便飞往辉特部快活。就连南楚想起当年在辉特部受到的礼遇,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皆拿眼望向苏泰太后。苏泰紧捏着袍角,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大汗留下的基业,不能拱手让给后金,向卫拉特突围吧”。 她一开口,额哲自然同意。 历史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原来的时空中,后金军先包围了囊囊太后,然后又逼降苏泰太后。皇太极得到了传国玉玺,并和各大贝勒瓜分了林丹汗的遗孀,从此满蒙一家亲。而这一刻,他们尝试着突围和反抗。 “哒~哒~哒~” 马蹄声中,粆图台吉、衮楚克台吉率五千骑兵,拼死突围;南楚、昆噶敖德斯尔、寨桑祁他特车尔贝诸人,护着额哲和林丹汗的遗孀们紧紧紧随。 “开炮”,多尔衮一声令下,炮弹雨点般落入蒙古军阵,紧接着便是漫天箭雨。 令旗挥动下,多尔衮、岳托、萨哈廉、豪格分路杀向蒙古人。 “浩瑞~”粆图台吉呐喊着,冲向敌阵,手中大刀夺去了无数后金军的命。 “噗”,一柄厚背大刀插入了他的胸腔,杀人者,乃皇太极长子豪格。 “公主小心”,寨桑祁他特车尔贝劈死了一个扑向斯琴图妣吉的后金军,他对她早萌爱意。斯琴图朝他甜甜一笑。两人正你侬我侬,“嗖嗖”的乱箭飞至,便做了亡命鸳鸯。 “额和其(蒙语:姐姐),大势已去,降了吧”,南楚绝望地用刀背拍打着胸口。苏泰太后望着包围自己的密密麻麻的后金军,长叹一口气,带着额哲,献上了蒙元的传国玉玺。同时归降的还有苏巴海妣吉、俄尔哲图妣吉、苔丝娜妣吉。 “公主~公主~” 衮楚克台吉纵马奔驰在乱军中,寻找着自己的妻子、林丹汗的二妹泰松公主。 “台吉,我在这”,随着惊喜的欢呼,他寻到了自己的妻子。大喜之下,忙令亲卫护送妻子突围。 “台吉,请救可敦和下官”,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细看之下,却是昆噶敖德斯尔护卫着囊囊太后。 衮楚克台吉咬了咬牙,说道:“请可敦随末将突围”。 (本章完) 第89章 践大位改金为清 第89章 践大位改金为清 灭国之战结束了,到处都是尸体,秃鹫在战场上空盘旋。一队队凶残的后金军四处打扫着战场,搜索着尸身上的财物,卸掉他们的盔甲,发现重伤未死的蒙古人便补一刀。 几个后金军发现了一具和尚的尸体,红帽红袍、白胡须很长,看上去年纪不小了。 “贼秃驴,身上什么财物都没有”,一彪悍的八旗兵举起虎枪便要刺。 “不可”,另一名士兵拉住了他,“戕害僧人尸体不祥”。 “呸”,彪悍的八旗兵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倒也没继续为难尸体,往另一处寻去。 天色渐渐黑了,八旗子弟缓缓收兵回营,唯余尸山血海、断肢残臂述说着战争的残酷。 忽然,躺在地上的红袍老和尚动了,站立起身,口中喃喃自语,“佛祖保佑,让弟子逃过一劫”。然后,他飞快地走到附近的一棵小树下,刨起坑来,一座高一尺多,重六十余斤的金佛和几卷经书映入眼帘。 这和尚便是林丹汗的国师沙尔巴大和尚,那金佛和经书便是与蒙元传国玉玺并称为三大法宝的玛哈噶喇金佛和金《甘珠尔》。 沙尔巴精通密宗功夫,能长时间屏住呼吸,因而诈作死尸,逃过一劫。他将金佛和经书放入包袱里,背于身后。东西很沉,但信仰的力量支撑着大和尚,咬牙逃离战场。 盛京汗王宫在努尔哈赤时代只是一座两进院落,老汗起于微末,建国时极其勤俭。直到皇太极继位后,方才扩大了宫殿。 大政殿内,皇太极神态安详地端坐于龙椅之上。原先这里有四把椅子,如今只剩一把。 天聪四年(1630年)六月,他以二贝勒阿敏弃滦州、永平、迁安、遵化四城败归为口实,定阿敏罪状16条,送高墙禁锢,永不叙用;天聪五年(1631年)八月,在大凌河之战中,他故意激怒三贝勒莽古尔泰,莽古尔泰拔剑相向,遂以此为由,革去其大贝勒名号,降为普通贝勒,并夺五牛录的属员,罚银万两及马匹若干;天聪五年十二月,他指使诸贝勒提出莽古尔泰“不当与上并坐”,代善立即说:“我等奉上居大位,又与上并列而坐,甚非此心所安。自今以后,上南面居中坐,我与莽古尔泰侍坐于侧”。 代善是个聪明人,主动请求退出并坐,得到他的允准。但政治斗争并未结束,天聪汗想要的是唯我独尊。天聪六年正月初一日的元旦朝贺中,他接受礼部参政李伯龙之建议,废除“与三大贝勒俱南面坐”、共理朝政的旧制,改为自己“南面独坐”,突出汗位独尊地位。 虽然大政殿内只剩下一把椅子,皇太极却总觉得坐得不够稳。到了天聪九年(1635年)九月,他召开诸贝勒大臣会议,指责代善对己不恭。于是,众议代善“与皇上相左”,列了四条罪状,拟革去大贝勒名号,削除和硕贝勒职,剥夺十牛录所属人口,罚雕鞍马十匹,甲胄十副,银万两。 大家心中有数,故意将代善的罪议得高些,做恶人;让皇上开恩,做好人。果然,这不过是皇太极借题发挥、提高汗权的手段而已,他并不真想处罚代善。天聪汗发话了,代善虽然有罪,往昔倒也立过不少功劳,从轻发落,只罚银马甲胄便罢。 七搞八搞的,威胁汗权的三位大贝勒再也无力和他抗衡,汗权得以加强和巩固。于是,他谋划着正式“践天子位”、定国号改元。 在此之前,还需立下大功,挟大胜之势称帝,方显得天命所归、名正言顺! 这是位极有谋略的君主,做事滴水不漏、又阴又狠。为了平衡三大贝勒的军事势力,也为了拉拢汉族与蒙古族,他将八旗组织扩大到汉族和蒙古族中。谕令将士对新附之众,“一切勿得侵扰”。其后,明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纷纷归降后金。至天聪七年,马光远统领汉兵时,实际形成了一个汉军旗,满语叫乌真超哈;孔、耿、尚所领兵也是汉军;蒙古旗兵亦已形成。天聪八年(1634年)三月十三日,他在沈阳城郊阅兵,参加的有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汉军一旗,共十一旗。 今儿个的议题是:如何处置俘虏的察哈尔大汗额哲以及林丹汗的遗孀们。 皇太极坐直了身躯,他自幼面色赤红、眉清目秀,算得上美男子。不过后期体型发生变化,胖了些。 “诸卿,我八旗将士神勇无敌!刚接到前方军报,多尔衮他们已经平定察哈尔部,俘虏了林丹汗之子额哲、苏泰大福晋、苏巴海、俄尔哲图、苔丝娜等福晋,还得到了蒙元传国玉玺”,提到蒙元的传国玉玺时,他特意停顿了一下。 “蒙元的传国玉玺?”大臣们顿时兴奋起来,朝堂上一片嗡嗡声。代善乃是人精,率先高呼道:“此皆吾皇洪福,我大金乃天命所归!” “臣等恭贺皇上,廓清宇内,四海归一”,众臣皆齐声称贺。 若说拍马屁的功夫,还得数汉奸。 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等一般降清汉臣,跪地请命道:“今察哈尔降服并获得历代传国玉玺,皇上应顺应天下人心,早正大号”。 这一记拍到了皇太极的心窝里,喜得心怒放。不过,登基称帝这种事,不能一求就准,太没面子,装模作样地也得推辞一下。 “朕德薄,此事容后再议”,皇太极拒绝了,见大臣们一脸失望,又呵呵笑道:“今我大金已得历代传国玉玺,宜统一族称为’满洲‘”。 在座的都是人精,知道皇上这是在为登基称帝做准备,连声称善。 “诸卿都议一议,该如何处置额哲,还有林丹汗的那些女人们?”话锋一转,皇太极换了话题。 “皇上,额哲乃成吉思汗直系血脉,宜尊其位、夺其权,须臾不可脱离掌握”,代善谏言。 “善”,皇太极连连点头,“传者,即封额哲为察哈尔亲王,朕要将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嫁给他。至于察哈尔部嘛,编入八旗,安置于义州”。 “吾皇圣明”,众臣皆高呼。的确圣明,将察哈尔部安置于义州,离其他蒙古部落远了,额哲便难以发挥蒙古共主的影响力;此外,义州离满人的祖地建州近,方便掌控;顺带着,还可以替自己防范朝鲜。 “皇上,为体现满蒙一家,宜令诸贝勒迎娶林丹汗诸福晋”,济尔哈朗开了腔。他看上了苏泰大福晋。这里面有个缘故,这苏泰大福晋出身女真叶赫部,是济尔哈朗已故福晋之姊。姐妹俩长得很像,令这位贝勒思念起了亡妻。 “嗯,汝之言亦善”,皇太极其实也有了意中人:第一个投降满清的林丹汗遗孀芭德玛瑙(窦土门)福晋。这女子长得漂亮,财产又多,宜为朕妃。 很快便有圣旨下,皇太极娶了芭德玛瑙福晋,封衍庆宫(次东宫)淑妃;济尔哈朗娶了苏泰大福晋;阿巴泰娶了俄尔哲图福晋;豪格娶了苔丝娜伯奇福晋。 满蒙一家,真正的满蒙一家! 安置好了察哈尔部,皇太极继续做着登基的准备。天聪十年,他又以“早正尊号”征询汉官儒臣的意见,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等都表示赞成;萨哈廉又召集诸贝勒各书誓词,向其效忠;外藩蒙古诸贝勒闻讯也请求上尊号。见满蒙汉的权贵们都赞成自己的意见,这一回皇太极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上尊号的准备至天聪十年三月末大体就绪。四月十一日,皇太极在盛京天坛祭天,然后“践天子位”,受尊号为“宽温仁圣皇帝”,定国号“大清”,改元崇德。 国号“大清”二字,源于蒙古语,意为善战、至上。由“后金”改为“大清”,背后折射出的是一个新兴民族的自信。 应读者要求,本人建了一个大漠雄鹰qq群,群号:200089716,欢迎入群。 (本章完) 第90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第90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鹰娑川城大台吉府乾元殿,“乾元”二字乃辉特部大台吉苏勒坦亲笔所书,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意,又与大元的国号暗合。张牙舞爪的两个字,将这位大台吉的野心表露无遗。 今日的乾元殿,重臣云集。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刘好古、那日松、苏合、罗卜藏、薛宗周等文武官员齐集于此。 “刚接到军报,林丹汗的囊囊可敦、国师沙尔巴、大臣昆噶敖德斯尔、衮楚克台吉等已进入我辉特境内。如何处置,诸卿都议议吧”,苏勒坦目光炯炯地望着诸人。 “大台吉,察哈尔部素来强悍,今兵败而归,宜将其部众拆分至各鄂托克,方为稳妥”,巴图和坦率先开口。 “首辅说的是,察哈尔部与我卫拉特素来不睦。不可不防”,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诸臣皆赞同巴图和坦之言。没法子,瓦剌和鞑靼为敌多年,彼此之间戒心很重。 “嗯,汝等所言,乃是万全之策,便依汝等~”苏勒坦正欲表示同意,急有一人昂身而出,“大台吉难道不想做展翅的鲲鹏吗?何其量小也!” “大胆!” “放肆!” 此言一出,蒙古大臣皆怒斥斯人。 苏勒坦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老师刘好古。他明白,那些蒙古贵冑一直不满自己重用汉臣,刚才只是借机发挥而已。遂笑嘻嘻地打了个圆场,“我听说贤明的君主身边都有能指出自身错误的大臣,所以唐太宗才会称赞魏征为人镜。我哪点没做对,请刘师傅明言”。 此言一出,即使是蒙古大臣,也不好再说什么。 见到苏勒坦将自己比作魏征,刘好古内心感动,侃侃而谈道:“今林丹汗可敦势危来投我,天下人皆看着您如何处置。若将其部众拆散,将来其他部落如何敢降?且其残部不过千户,人口不过五千,残兵败将,何足为惧?您身为大台吉,应当有容纳四海的胸襟,若连一个察哈尔部都容不下,如何能成就大业?” 苏勒坦眉头紧皱,越想越觉得老师说得在理,开了金口,“嗯,老师说的是。便将察哈尔余部安置于吐鲁番孔雀河北岸,以昆噶敖德斯尔为宰桑、衮楚克为千户”。 “大台吉,臣听说那囊囊可敦与林丹汗一样,也出身于黄金家族,名孛儿只斤·娜木钟,目前已怀有身孕。若其所生为男,实奇货可居,须得牢牢掌握在手中”,刘好古又言。 “刘师傅是想劝我挟天子以令诸侯?” “正是,若囊囊可敦为林丹汗生下黄金家族的嫡长子,便是全蒙古的大汗。您将其掌握在手中,号令全蒙,名正言顺。谁敢不从,便以兵讨之,大事可定”。 苏勒坦哈哈大笑,“刘师傅说的是,我就做一回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哈哈哈!” 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刘好古又说了一句话,“请您迎娶孛儿只斤·娜木钟”。 “什么!” 苏勒坦一口鲜血差点喷出。让我娶囊囊可敦?她都三十三了,我才刚刚十九!你让我嫩牛啃老草?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大声抗议。 “臣以为,您只有娶了林丹汗的可敦,才能让全蒙古归心”,刘好古坚持己见,寸步不让。 “奴才以为刘郎中所言有理”,一向与刘好古不对付的巴图和坦这次居然支持起了对手。无他,联姻这一套在蒙古贵族中司空见惯。只要符合利益,女大男十四岁,真的无所谓。 “请大台吉以国事为重,迎娶孛儿只斤·娜木钟”,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脱里、西日莫等大臣全部赞同,就连苏勒坦的心腹那日松、苏合、罗卜藏等也觉得是条好计。“尔等这是逼婚啊!” 苏勒坦郁闷之极,忽见汉臣薛宗周没有说话,又萌生了希望,问道:“薛卿怎么看?那娜木钟是不是年纪大了些?” “此事乃大台吉家事,臣本不该多言。然而您的家事便是国事,又不敢不言”,薛宗周的声音低垂。 “没关系,汝只管说”,苏勒坦鼓励他。 “请大台吉以国事为重,迎娶孛儿只斤·娜木钟”,薛宗周的回答与众臣一模一样。 “汝,混蛋!” 苏勒坦怒极,真的气急眼了,骂出声来。 气归气,没法子,为了皇图覇业,也只能迎娶这位老姐姐。 为了显示自己对黄金家族的尊重,苏勒坦率文武百官出鹰娑川城三十里欢迎囊囊可敦、国师沙尔巴一行。 迎入城中,大摆宴席。然而,想娶这位尊贵的老姐姐,还需要一位中人。大台吉请来了自己的师傅沙尔巴呼图克图。 “大台吉,老衲此番九死一生,差一点就见不着您了”,一见弟子,大和尚便哭哭啼啼。 苏勒坦很窝火,不是烦他诉苦,而是为不得不娶那位老姐姐而闹心。于是故意刁难道:“师尊,不知大元的传国玉玺何在?” 沙尔巴脸一红,“老衲无能,没有带回传国玉玺,已经落在后金手中矣”。 “可惜,可惜,那可是传承了四百三十年的传国玉玺,落到皇太极的手中,后金可就如虎添翼喽”,苏勒坦故意说。 沙尔巴的老脸愈发的红,半晌说道:“老衲虽然没带回传国玉玺,可是带回了玛哈噶喇金佛和金《甘珠尔》经。 苏勒坦知道,这金佛和经书是与传国玉玺并称三宝的存在,尤其是那金佛,乃元朝高僧帕斯巴募资铸成,原奉祀于山西五台山上,后移于蒙古大漠,珍贵无比。后世,金佛于1946年被盗,下落不明,实乃一大遗憾。 “师尊,玛哈噶喇金佛何在?我想看看”,他回嗔作喜。 听了这话,沙尔巴大和尚顿觉有面子,腰杆又重新挺直起来,命随从取来金佛。是尊高约一尺二寸、重六十四斤的金光闪闪的佛像。苏勒坦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事上事大多如此,得到不珍惜,失去又可惜! 该来的迟早要来!又聊了一会儿,苏勒坦不情不愿地进入了正题:“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大和尚笑得很慈祥,“大台吉有事,旦说无妨”。 “我想迎娶林丹汗的可敦孛儿只斤·娜木钟”。 应读者要求,本人建了一个大漠雄鹰qq群,群号:200089716,欢迎入群。 (本章完) 第91章 从来英雄重英雄 第91章 从来英雄重英雄 林丹汗死了,留下一段不朽的传奇! 对这位蒙古大汗,史书评价不高。 明朝的史书称其“年少嗜酒色”、“沉溺酒色”、“嗜利好色,驭下无法”;另一方面又说其是“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清朝的史书则直接给了差评。清人魏源称其“有宋康(宋王偃)、武乙之暴”。 蒙藏史书对其评价也很低。《水晶鉴》称其“无道”;《蒙古源流》称其“心中生嗔,而化六国为乌有”,总之是一个横行无忌的暴君形象,甚至将其与绰克图台吉、藏巴汗、白利土司贬为“四恶汗”。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成亡败寇,格鲁派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自然要对反格鲁的势力大加诋毁;此外,这位大汗在统一蒙古的过程中损害了许多蒙古封建主的利益,话语权落在作为胜利者的满人和蒙古封建主那里,自然不会说他的好话。例如,某部落的台吉这样写道:“因这个罪恶的察哈尔汗性情暴躁,对众人危害极大,即使是宗族至死至穷绝不会归附他的缘故就在这里”。 然而,苏勒坦却偏偏认为这是一位了不起的汗王,是一位志在恢复成吉思汗霸业、将一盘散沙的蒙古复归统一的英雄之主,即使困守大草滩,也坚决不向后金投降,显示出了蒙古民族的气概。 蒙古的王公贵族怎么看这位大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心中怎么想。毫无疑问,他是蒙元的正统、百姓心目中“反抗异族压迫的英雄”。 为了争取蒙古的民心,苏勒坦决定偷偷祭奠这位大汗。之所以要偷偷地祭奠,是因为四周皆是格鲁派的势力,若是公开祭奠格鲁派的敌人,难免成为卫拉特的公敌。 神圣威严的“苏鲁锭”神矛插在祭台上,虽然成吉思汗流传下来的那杆已经随额哲一起落入了后金的手中,这一杆只是仿制,却依然神圣威严。 传说有一回,成吉思汗被围困在一个叫千棵树的地方,危急时刻,他将马鞍倒扣在地上,向着苍天大喊:“长生天父亲啊,请救救你的儿子吧”。话音刚落,这根神矛从天而降于树上。木华黎要从树上取下来。三次都没有成功,成吉思汗亲自踩在马背上,才取下这东西。刹那间,万军同呼,“军心似铁,感召日月“,最终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五色旗(上面印有马、龙、鹏、狮、虎等五雄图腾)和五色彩带随风飘扬,象征着成吉思汗的祖先。为了消除不利影响,对林丹汗的祭祀是在对成吉思汗祭祀的名义下进行的。 祭桌上摆放着三只羊,还有马奶酒、奶食、黄油、油果子等供品。 沙尔巴呼图克图主持祭礼,他连续吟唱了十二首祭歌,除了最后一首用蒙古语演唱之外,其余十一首用的皆是和长生天沟通的“苍天语言”,又称“天歌”;娜木钟可敦、衮楚克台吉、昆噶敖德斯尔、兀良哈大公主(林丹汗大妹)、泰松公主(林丹汗二妹)等察哈尔贵族无不落泪;自发参加祭祀的察哈尔百姓络绎不绝,各自带着祭品,虔诚地叩拜。 苏勒坦来到了“苏鲁锭”前,虔诚地叩拜,然后吟唱起自己亲笔写成的祭歌: 全蒙古的大汗, 察哈尔的林丹巴图尔, 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集忠孝仁义于一身, 胸怀天下, 勇猛无畏, 草原上流传着你的名号。 苏鲁锭的荣耀, 振兴蒙古的责任, 从未改变, 百姓以你为傲。 威震天下的勇士, 受长生天的使命而诞生, 江汉浮浮,武夫滔滔, 伟哉斯人, 血饮宝刀 祭歌给了林丹汗极高的评价,听了此歌后,察哈尔部上下,从贵族到平民,无不感动。 苏勒坦将察哈尔残部安置于吐鲁番孔雀河北岸,作为自己直属的第八个鄂托克,以昆噶敖德斯尔为宰桑、衮楚克台吉为千户长。 然后,便是举办盛大的婚礼。虽然娜木钟可敦身份尊贵,可苏勒坦并未称汗,只是被拉萨封为珲台吉而已,因而无法再做可敦。而且苏勒坦的正妻乌力吉巴雅尔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的亲孙女,娘家势力强大,因此,这位可敦在后宫也只能排第二把交椅。为了安抚察哈尔部,苏勒坦又收养了林丹汗八岁的女儿淑济公主为义女。 洞房烛,他盯着自己新娶的妣吉孛儿只斤·娜木钟,虽然宴会和祭礼时见过,但那时候离得远,看不真切。如今细细一瞧,她虽然长自己十四岁,但是唇红齿白、雍容华贵,倒也算是位美人。毕竟,能入林丹大汗后宫的,都是从蒙古各部的贵女中精挑细选出的美人,能当上可敦的,更是美貌与智慧并重,不可能长得太丑。 不过这位美人有些特别,是个孕妇,肚子还不小,眼瞅着快生了。 苏勒坦看着她的肚子苦笑,暗道:为了实现心中的鸿图壮志,自己此次的亏吃得有些大! “恕妾身身体不便,不能侍奉珲台吉,请您恕罪”,娜木钟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这是一位有心计的女人,深谙以柔克钢之道,另一个时空,她便是凭着好脾气、与世无争,得到了皇太极的宠幸,又生了一子一女。 她主动一请罪,倒让苏勒坦有些不好意思,忙温言抚慰,“汝莫要多想,更无须请罪,累了便歇会儿,不累便陪我聊会天”。 两人聊了会天,从她那里,苏勒坦又得知了许多关于林丹汗的事迹,愈发地钦佩这位英雄。 “来人,取纸笔来,我要作词”,他高呼道。 娜木钟很诧异,“珲台吉还会汉人的诗词?不知想写些什么?” “我少时读过汉书,听汝说了林丹大汗的故事,内心景仰,想为他作首词”,苏勒坦郑重地说。笔走龙蛇间,一首《满江红·忆林丹大可汗》须臾写成: 《满江红·忆林丹大可汗》 千载悲歌,英雄血,史籍谁书? 望大漠,狂沙依旧,几番怀古。 牧马高歌逐水草, 苍狼白鹿英雄处。 擂战鼓,一鼓定江山,声如许。 志未成,人已去。 英雄事,栏干曲。 忆可汗风采,气吞寰宇。 莫笑鱼虾嫌海小, 未尝听见真龙怒。 一声吼,问塞北江南,谁能阻? (本章完) 第92章 国师汗拉萨进香 第92章 国师汗拉萨进香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那一日在丘尔干会议上,国师汗图鲁拜琥与巴图尔珲台吉商定以进香为名共同去拉萨侦察敌情后,两个人便立即着手准备。 搞侦察,图鲁拜琥是有经验的,他的化妆术非常了得,曾在二十五岁时化妆成普通牧民深入喀尔喀蒙古,化解了卫拉特蒙古人和喀尔喀蒙古人之间的冤仇,因而得到“国师汗”的称号。巴图尔珲台吉则是卫拉特蒙古有名的勇士,号称能手撕虎豹。 卫拉特诸部中,为了争夺霸业,和硕特人和准噶尔人,时有龃龉,但又总能在关键时刻联合。这一次,在利益的驱使下,两大强部又联合了起来。事成之后,和硕特部得到青海,准噶尔部则从和硕特部手中接收乌鲁木齐和巴里坤。 国师汗和巴图尔只带十个随从便出发了。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便成了莫逆之交。两人甚至约定联姻,国师汗将女儿嫁于巴图尔的儿子。没什么好奇怪的,草原各部落之间,好起来结亲家、坏起来动刀子的事,司空见惯。 这注定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翻过特山、哈尔克他乌山、却尔噶山;渡过忒哥河、塔里木河;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方才进入雪域高原。一路上,国师汗与巴图尔二人说说笑笑,随从们则认真绘着舆图、记录各种信息,为大军进入雪域做准备。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念青唐拉山下。 “大汗、珲台吉,这念青唐拉山乃是雪域三大神山之一(另外两座是冈底斯山、玛积雪山),山的北面是纳木措湖。相传纳木错与念青唐拉曾经是一对恩爱夫妻,纳木措是念青唐拉的明妃”,有熟知雪域地形的随从向二人禀报。 “啰嗦,汝就直说,翻过这座山后,离拉萨还有多远?”巴图尔珲台吉不满地嘟囔了句。 “珲台吉,过了这座山往南走,便是格鲁派的色拉寺,我们离拉萨已经很近了”,随从不敢反驳,认真解释。 “嗯,传令下去,在山下进些吃食后,立即登山”,国师汗下令道。 一行人爬山的速度很快,没法子,人在敌后,不得不小心。然而,念青唐拉山附近除了有色拉寺,还有噶举派的簇尔卡寺。寺中的僧人见这伙人行迹可疑,立即向喀尔喀蒙古军队报告。 阿尔斯兰台吉虽然驻军于当雄不前,但是并非没有动作。他积极拉拢雪域的各大家族,嘉黎、加贡、竹拉、普隆等地陆续被劝降,麾下的兵马也由一万,增加到一万三千。念青唐拉山附近,便驻扎着一支他的军队。 收到报告,喀尔喀百户长不敢怠慢,立即率军疾驰而来,抓捕敌军探子。 可怜国师汗图鲁拜琥一行,刚翻过念青唐拉山,还没走多远,便被一队如狼似虎的骑兵包围。 巴图尔珲台吉伸手欲拔刀,却被图鲁拜琥拉住,“敌人足有两百,咱们只有十二人,寡不敌众,不可鲁莽”。 “哼”,巴图尔闷哼一声,松开了握刀的手。 “尔等是什么人?”喀尔喀百户长问。 “我等是去拉萨进香的香客,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图鲁拜琥使了个眼色,随从取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那百户长掂了掂分量,冷笑,“汝倒是大方。我看汝等不像香客,倒像是探子。来呀,押着他们去见台吉”。 喀尔喀士兵押着图鲁拜琥、巴图尔去阿尔斯兰的大帐时,年轻的台吉正在观赏几个箱子。 箱子是格鲁派教主甘丹赤巴送来的,里面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应有尽有,随便一两件都价值连城。甘丹赤巴老和尚口才了得,张口闭口便是请他撤军返回青海,价钱嘛,好商量。呵呵,我既然来了,此处便是我的驻牧地,岂有撤军之理? 台吉和老和尚淡判,舌战良久,双方都不肯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线。暂时谈不拢,便请老和尚去后帐休息,独自欣赏起这几箱宝贝。 “台吉,儿郎们抓住了一伙敌军探子”,百户长入帐禀报。 听他说清原委,阿尔斯兰点了点头,“很好,此番汝立功了,将为首的两个探子带进来”。 三个男人,犹如三座大山,面对面地互相望着,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个眼眸多情又冷漠,王霸之气外露;一个长髯飘飘,气度内敛从容;另一个魁梧凶悍,双目极其有神。 这三位豪强,随便哪个都是一方霸主,如今集结于此,也算缘分。 “汝二人是哪个部落派的探子呀?”阿尔斯兰打量着两人,先开了口。 “台吉,我等只是去拉萨进香的香客,被贵部士兵当成探子误抓了而已,这是一场误会”,图鲁拜琥不卑不亢地回答。 “是啊,真的是误会”,巴图尔也跟着叫嚷。 “误会?” 阿尔斯兰冷笑,双目如电射向图鲁拜琥。好个国师汗,神态自若,毫无破绽。再瞅巴图尔,对方瞪圆了眼,将他的目光瞪了回去。 “哼,尔等若只是香客,为何有人说尔等到处跑来跑去、问东问西?不是探子是什么?”阿尔斯兰又问。 “冤枉啊!台吉,我等只是在游山玩水,并无侦探情报之意”,图鲁拜琥依然镇定。 “呵呵,黑老鸹洗不成白鹅。任尔舌灿莲,也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来呀,将证据带上来”,阿尔斯兰淡淡地说。 部将岱青进入大帐,带来了几卷舆图,“禀台吉,末将从这二人的随从身上搜出了这些舆图,里面将雪域地形还有各地守军人数记录得清清楚楚”。 阿尔斯兰得意地望向二人,“尔等还有何话说?” “我等绘制舆图,是为了下次进香方便。不行吗?”巴图尔依然嘴硬。 图鲁拜琥却挺直了胸膛,“实不相瞒,我乃卫拉特国师汗图鲁拜琥,这位是我的安答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我二人化妆成香客进入雪域,是为大军救援拉萨做准备。很快,卫拉特十万大军便要到了,台吉先杀我二人,卫拉特的大军再杀台吉,倒也是因果呢”。 “什么!汝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国师汗?”这一回,吃惊的是阿尔斯兰。 应读者要求,本人建了一个大漠雄鹰qq群,群号:200089716,欢迎入群。 (本章完) 第93章 小王子反戈一击 第93章 小王子反戈一击 阿尔斯兰紧盯着图鲁拜琥,一动不动,至于巴图尔珲台吉,刚刚执掌准噶尔部马鞭,此时的声望还无法与大名鼎鼎的国师汗相比。 他望着他,对方手抚长髯,面色从容,稳如山岳,岿然不动。嗯,不愧是卫拉特的大汗、成名已久的英雄!光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便远非常人能及! “大汗真是好胆!难道不知道自己身在虎穴吗?” “呵呵,台吉若真想与格鲁为敌,又何必顿兵于当雄?既不愿与格鲁为敌,又何必杀我等?”图鲁拜琥镇定地说。 “我要整个雪域,卫拉特的军队若想入拉萨,唯有一战”,见对方是明白人,阿尔斯兰也不废话,直接开出条件。 图鲁拜琥与巴图尔面面相觑,和硕特部与准噶尔部有密约:和硕特部得到青海,准噶尔部接收和硕特部在乌鲁木齐、巴里坤的牧地。这阿尔斯兰好大的胃口!若是同意了他的条件,和硕特部便无法得到青海,准噶尔部也无法拓土;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不答应这只独狼的要求,恐怕性命难保。 “我等为护教而来,若想卫拉特军队不进入雪域,除非台吉改宗格鲁”,图鲁拜琥迅速作出了决定。 阿尔斯兰点了点头,对方若是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必是有诈。可如今提出这条件,倒是可以相信。 “不瞒大汗、珲台吉,格鲁派的甘丹赤巴上师正在我的营中作客,可让其出来一起商议”,独狼的神态明显放缓。 甘丹赤巴被请了出来,听说阿尔斯兰想以得到整个雪域为条件改宗格鲁,心里又喜又疑。喜的是,对方临阵倒戈,能大大增强己方力量,给反对势力以沉重打击;疑的是,万一对方有诈,拉萨便完了! 思索再三,他决定试探一下独狼的诚意,微笑着说道:“此事老僧无法作主,请台吉随老僧一起去拉萨面见两位大上师可好?”这是明显的试探,若阿尔斯兰心中有鬼,必不敢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独狼,等待着他的答案。这是一条好汉,面色轻松、一口便应承下来,“我早就仰慕两位大上师的风采,愿随您去拉萨朝拜!”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仇敌,刚才还是泾渭分明的四个人,很快便谈笑风生,成了好友。 阿尔斯兰的胆子极大,只带了五个亲卫便欲随甘丹赤巴、图鲁拜琥、巴图尔去拉萨。却被部将岱青拉住了缰绳,“台吉,您是全军统帅,岂能轻赴险地?让奴才替您去吧”。 独狼不允,“我若不亲往,怎能显示诚意?汝莫要多言”。 “请您带五百勇士随行”。 “拉萨是人家的地盘,五百人和五个人又有何区别?”阿尔斯兰哈哈大笑,“我只带五个人去。若十日内我回不来,汝便率军血洗拉萨”。 “是”,岱青点头称是。忽又有些迟疑,“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言无妨”。 “台吉此番未禀告大汗,便擅自改宗格鲁。他日若大汗降罪,该如何处置?” “哼,为汗者,志在天下。此番我若能为绰克图部取得整个雪域,父汗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若是失败,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何必连累整个部落?”独狼的声音低沉,然而这一刻,他的身躯在岱青眼中却无比高大。 拉萨哲蚌寺,一老一少两大高僧并列而坐于法座上,宝相庄严。此二人是格鲁派中的地位最高的两位大和尚,年老者乃日喀则扎什伦布寺第四代高僧罗桑却吉坚赞,被以为是阿弥陀佛的化身;年少者乃拉萨三大寺第五代高僧阿旺罗桑嘉措,被认为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师尊,咱们是否要答应那阿尔斯兰的要求?”十八岁的阿旺罗桑嘉措问六十五岁的罗桑却吉坚赞。 “兵临城下,不答应不行啊!”罗桑却吉坚赞叹了口气,“不过,此子敢孤身来拉萨,倒是有诚意。若真心皈依我教,也算一大助力!” “大上师,那阿尔斯兰已在殿外等候,是否宣他入殿?”强佐(大上师的侍从官)索南群培恭敬地问,此人是拉萨的实权派人物。 “传他入殿吧”,罗桑却吉坚赞淡定地说。 阿尔斯兰很虔诚,一入大殿便朝两位大和尚“嘭嘭嘭”地死命磕头,声音很响,“弟子阿尔斯兰参见两位大上师,请求加持护佑,并请求佛法”(“我们与阿尔斯兰建立了较深的关系”,“阿尔斯兰到甘丹康赛贡,朝拜大海和尚,请他加持护佑,并请教佛法”)。 “尔是真心皈依吗?”法座上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低沉却又深入灵魂深处。 “弟子是真心皈依,若违此誓,死后成孤魂野鬼,不入轮回”,蒙古人的誓言比黄金还珍贵,这誓发得重。 经历了六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一辈子起起伏伏,罗桑却吉坚赞自信看人还是看得准的,于是以目示意阿旺罗桑嘉措。 阿旺罗桑嘉措缓缓开了口:“尔既诚心皈依,我当为尔灌顶,兹封尔为绰克图珲台吉,统领拉萨政务”。 “多谢大上师,我既已皈依,愿进军日喀则,消灭格鲁派的敌人”,狼这种动物,贪心很重,永远不知道满足,所以才有了那句成语:狼子野心。 阿旺罗桑嘉措被独狼的好胃口震惊了,十八岁的青年一时搞不清楚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感到震惊的还有罗桑却吉坚赞,暗忖:这小子果真名不虚传!刚得到拉萨,便又想要日喀则!不过,日喀则的藏巴汗是自己的死对头,借独狼之手除之,未尝不是件好事!想到这里,他又一次目视阿旺罗桑嘉措。 “嗯,尔之虔诚足以感动上苍!我将要求索南群培强佐,打开拉萨的府库,供应贵部军需辎重。攻下日喀则之日,我将封尔为诺门罕汗”。 “多谢大上师!” 拉萨打开了城门,欢迎阿尔斯兰的军队入城。他成了拉萨的新主人后,一面到处派官,巩固政权;另一面积极做着战争准备,然后向日喀则进发。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本是藏巴汗邀请而来的喀尔喀蒙古军队,忽然掉转兵锋打起了藏巴汗。 阿尔斯兰台吉的野心很大,他要做整个雪域高原的主人,信仰不信仰的,真的无所谓。 (本章完) 第94章 国师汗有大谋略 第94章 国师汗有大谋略 拉萨大昭寺建于七世纪吐蕃王朝的鼎盛时期,由松赞干布建造,供奉着文成公主从大唐长安带去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这座寺庙建造时曾以山羊驮土,因而最初被命名为“羊土神变寺”。1409年,格鲁派祖师宗喀巴在此举行传昭大法会,故改名为大昭寺。 这一日,大昭寺内迎来了贵客:卫拉特的国师汗。他是拉萨请来的大救星,罗桑却吉坚赞、阿旺罗桑嘉措两位大和尚一致认为,只有卫拉特蒙古才能拯救拉萨。因此,哪怕他再三推辞,他们也要让他坐在释迦牟尼佛像面前的宝座上,并册封其为“丹津曲吉嘉布”。 整个仪式由阿旺罗桑嘉措主持,强佐(大上师的侍从官)索南群培筹备。 索南群培是个强而有力的人物,事实上担任着拉萨的摄政。那一年“色哲之乱”,藏巴汗的军队一举攻克哲蚌、色拉二寺,杀死格鲁派僧侣五千余人,喀尔喀的友军狼狈逃窜。所有人都灰心丧气,以为格鲁派完了。 这位强佐没有放弃,当年才二十三岁的他,对监视自己的敌军谎称前往山南的曲科杰寺取财物交罚金,半道上,想方设法摆脱监视者,孤身向北逃往青海土默特部,请来援军。 土默特部与格鲁派的联军与第悉藏巴的军队在拉萨江塘岗决战。这一次,胜利之神眷顾了联军,关键时刻,老藏巴汗彭措南杰因患天忽然离世,十六岁的噶玛·丹迥旺波继位。年幼的汗王威望不足,不精统御,大败之后被包围在药王山。无奈之下,不得不求和,将拉萨河下游地区割让给格鲁派,并归还此前夺走的哲蚌、色拉二寺的庄园。 战争虽然结束,但年幼的藏巴汗自此染上心结,认为正是因为联军的进攻,父亲才会病死,发下志愿:不灭格鲁,誓不为人! 因为立下了泼天大功劳,收复拉萨后,索南群培便实际担任着摄政一职,上上下下,无人敢不服。不过,他依然保持着低调,对两位大上师极其恭顺。 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济隆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等有头有脸的上师都到了。阿旺罗桑嘉措开始主持仪式,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有条不紊,赢得了交口称赞。 五十四岁的图鲁拜琥跪倒在大上师面前,从此,他便是“丹津曲吉嘉布”,格鲁派与卫拉特的联盟正式形成。 受过册封,他来到大殿,接受两位大和尚的教诲。 “丹津曲吉嘉布,请您回去后带着卫拉特的大军速来拉萨”,罗桑却吉坚赞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他派兵。 “是啊,我们需要您的帮助”,阿旺罗桑嘉措也说。 图鲁拜琥楞住了,阿尔斯兰不是已经倒向了格鲁,为何他们还要我派兵?久经风雨的他,只一瞬间便明白过来:那只独狼野心太大,到处任命自己的亲信担任拉萨各地的官员,引起了两位大和尚的警惕。虽然他们如今畏惧独狼的兵威,同时也想利用独狼对付藏巴汗,还没与其翻脸,但双方决裂是迟早的事,所以想借助我卫拉特的兵马。 呵呵,尔等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可我图鲁拜琥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这位国师汗老谋深算。如今雪域的水太浑,阿尔斯兰、格鲁派、藏巴汗都有很强的实力,此时派兵入拉萨,容易被人当枪使,白白折损了实力。他的目标是青海,那位却图汗刚刚征服青海,根基还不稳固,又派了一万精兵去拉萨。打他比较容易,好处也多,既可以履行与准噶尔部的密约、夺取辽阔的青海大草原做驻牧地,又可以履行与格鲁派的盟约。 “两位大上师放心吧,我回卫拉特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各部、出兵拉萨”,虽然心中已有谋划,嘴上却说着甜言蜜语,这便是政治。 阿尔斯兰珲台吉很得意,他临阵倒戈,突然改宗格鲁,不仅给了藏巴汗一刀,也让自己的老父亲却图汗大吃一惊。然而,他们都没有什么动静,那位执掌康区的白利土司,拥有德格、邓柯、道孚、石渠、昌都、类乌齐大片土地,实力强大,却一兵一卒都不敢派,反而封锁川藏要道,生怕自己来打他。 看来,他们都畏惧自己麾下这支强而有力的军队啊!手握重兵的独狼产生了能够掌控雪域全境的错觉,屁股还没有在拉萨坐稳,便开始对昔日的盟友藏巴汗发起凶猛攻势。 他的军队很善战,有股子狼性,杀得藏巴汗的军队丢盔弃甲,很快便挺进到羊卓一带。 藏巴汗丹迥旺波当年是打过大仗的,危急关头爆发出了狠劲,下令征发所有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从军,并亲自率军赶至羊卓。 羊卓位于羊湖边上,湖滨一带皆是优良的牧场,海拔五千米的山上还有雪猪等异兽珍禽。 当地人说:“天上的仙境,人间的羊卓;天上的繁星,湖畔的羊群”,这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一个意思。不过,羊湖的面积是西湖的七十倍,宛如一个娇艳、明丽的美人,点缀着美丽的草原。 如今仙境变成了修罗场,蒙藏双方在此激战,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兵死去,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仗打得热闹,国师汗图鲁拜琥和巴图尔珲台吉却看也不看,向两位大和尚辞行,表示要回卫拉特。 此乃求之不得的好事,他们期盼着他早些回卫拉特搬来救兵,自然满口应允,派强佐索南群培送行。 依依惜别,一送便是三十里。图鲁拜琥忽然握着索南群培的手说:“我与您一见如故,愿结为安答,荣辱与共!” “哎呀,这如何使得?您贵为国师汗,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强佐”,索南群培受宠若惊地拒绝。 “我说使得便使得,怎么,莫非您看不起我吗?”图鲁拜琥微笑。 “既然如此,下官高攀了”,索南群培感动落泪,与图鲁拜琥结拜为安答。 结拜后,图鲁拜琥、巴图尔等十二骑踏上了回乡的归途。 (本章完) 第95章 余子谁堪共酒杯(上) 第95章 余子谁堪共酒杯(上) “大汗,我有一事不明”,回卫拉特的途中,巴图尔对图鲁拜琥说。 “哦,安答有话请说”。 “大汗为何要同意与阿尔斯兰结盟?如果我们与绰克图部成了盟友,您便无法得到青海,而我也无法得到乌鲁木齐和巴里坤”,巴图尔珲台吉不满地嘟囔,他虽然尊重图鲁拜琥,却因为此番没得到好处而不满”。 “谁说结盟后朕便无法得到青海”,图鲁拜琥微笑,“您没听那只独狼说嘛,他要整个雪域高原。一只小狼崽,妄想吞下大象,也不怕撑破自己的肚皮?” 巴图尔有些明白过来,“您是说竖子迟早会失败,到时候盟约也就不重要了?” “是啊,独狼想掌控整个雪域,可那日喀则的藏巴汗统治后藏,已历三代,根基扎实,岂是那么好打的?况且,其既已皈依格鲁,两位大上师为何仍要你我带兵去拉萨?不放心他呗。此人狼子野心,刚进拉萨便四处任命官员,攫取权力,抢权抢得赤裸裸,格鲁派又岂能容他?到时候众叛亲离,失败便是必然的”。 巴图尔珲台吉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位安答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真的是深不可测!他试探着问:“那我等回卫拉特后立即出兵拉萨?” “不,如今阿尔斯兰、格鲁派、藏巴汗势力都不小,不如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后再去。我们先去青海,消灭却图汗,完成我们的密约”。 “去青海打却图汗?” 巴图尔仔细思索,越想越觉得是招妙棋。打却图汗既可以向格鲁派交代,又可以扩张领土。到时候和硕特人得到青海,我准噶尔人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更妙的是却图汗让儿子阿尔斯兰带着一万精兵去打拉萨,后方必定空虚。以实击虚,岂有不胜之理?只是,这位大汗如此睿智,自己每回面对他,便如同面对一座高山,将来必是我准噶尔部争霸天下的劲敌!如之奈何!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图鲁拜琥笑了,“安答,不知您信不信,朕的心中一直把您当成可以共生死的朋友。在卫拉特,您是朕最尊敬的人。唉!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 此言一出,巴图尔的心中便咯噔一下。蒙元入主中原后,贵族中学习汉语的风气很浓。发展到现在,卫拉特很多贵族都懂汉语。看来大汗是将我视为劲敌了!他咬了咬牙,装疯卖傻道:“大汗,您说的是汉人的诗词吧?我愚钝得很,不懂汉语”。 图鲁拜琥心里一嘻,不懂汉语,尔怎么知道朕说的是汉人诗词?也不说破,郑重地说道:“安答,朕希望我们能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此番若朕取得青海,您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便各守其土、互帮互助,世世代代永结同盟,可好?” 这话说得极真诚。巴图尔珲台吉听了心里一热,他继承了父亲哈喇忽喇的性格,行事霸道、蛮横无理,可也有重情重义的一面,平日里最喜欢结交可以肝胆相照的朋友。当即说道:“大汗亦是我生平最敬重的人,此番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后,我愿对天盟誓,准噶尔部世代与和硕特部修好,相亲相爱,永不交战!” “好,安答,我们击掌为誓”,图鲁拜琥大笑着伸出手掌,巴图尔也伸出手掌,“啪啪啪”的击掌声在旷野中回响。 两个人又议了会儿联姻的事,约定将国师汗最小的女儿阿敏达喇嫁给巴图尔的长子达延鄂齐尔。 图鲁拜琥忽然悠悠一叹,“安答,此次去青海讨伐却图汗,别的朕倒不担心,唯独担心一个人”。 “哦,大汗担心何人?” “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 “哈哈哈,那么多英雄好汉您不担心,为何要担心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巴图尔珲台吉乐得捧腹大笑。 图鲁拜琥正色道:“安答莫要小看此子,此子十三岁时便能稳稳掌控辉特部,这些年,他趁着咱们卫拉特各大部打内战,悄悄地扩张势力,将图斯池以东草场、吐鲁番、哈密等地尽皆纳入版图,连达莱台什那样的枭雄都主动把孙女嫁于他,岂是易于之辈?”“嗯,大汗说得在理”,巴图尔脸色沉重起来。 “朕听说他还娶了林丹汗的可敦娜木钟,收留了林丹汗的国师沙尔巴呼图克图,还将察哈尔余部安置在吐鲁番孔雀河北岸,此其志不在小。这些人可都信奉萨迦,和咱们信的格鲁是对头。如今辉特部攻占了哈密,原先明国废弃的赤斤蒙古卫、罕东卫、罕东左卫、安定卫、曲先卫、阿端卫俱落入他们之手。这些地区正位于青海北部,若他趁我等远征青海之时在我军侧翼插上一刀,大事去矣!” “大汗觉得苏勒坦那小子暗中改信了萨迦、欲与我格鲁为敌?好小子,待我去宰了他”,巴图尔珲台吉大怒。 “安答莫要动怒,此事只是猜测,未经证实。待朕去那鹰娑川城试探一番再作计较”。 “我和大汗一起去”,巴图尔大呼。 图鲁拜琥笑了笑,“你我一同前往,岂不是给人家一网打尽的机会?您先回准噶尔,朕一人去便可。若有不测,您便召集各部,替朕报仇!” 巴图尔暗暗佩服,大汗居然要独自去闯那龙潭虎穴,换了自己,不知敢是不敢? 两人商议后,各带五名随从,分道扬镳。 图鲁拜琥一行六人翻过却尔噶山、哈尔克他乌山,来到了裕勒都斯草原的西部。到处可见牛羊马驼悠闲地啃着青草,牧民欢快地牧马高歌,看上去日子很不错。 忽然听到伊奇尔呼尔(胡琴)的声音,几个挤牛奶的姑娘正在歌唱: 肥壮的牛群满山岗, 可爱的牛犊多欢畅, 勤劳的女子挤牛奶, 满桶鲜奶甜又香 “这辉特部真是太平乐土啊!”图鲁拜琥不禁高声感叹。 “哪有什么太平乐土?全靠我们的珲台吉英明神武,才能保得部落的平安”,拉胡琴的老头儿听到他的感慨,笑道。 琴声忽然变得激昂,老头儿放声高歌: 骑上鸦鹘般的铁青马, 有胆量迎战敌人的, 是可爱的苏勒坦珲台吉 图鲁拜琥不说话,静静地听着辉特部的民歌,越听心情越沉重。不知不觉间,卧榻之侧,居然多了如此劲敌! (本章完) 第96章 余子谁堪共酒杯(下) 第96章 余子谁堪共酒杯(下) 鹰娑川城珲台吉府,苏勒坦正与刘好古对奕。他是一个讲规矩的人,自从上回从拉萨获得“珲台吉”封号后,便立即命人将“大台吉府”改成了“珲台吉府”。 “叭”,提手一子,大气磅礴。 “妙哉!势分入腹路皆公。珲台吉这一子大跳落,大开大阖,有挺进中原之势”,刘好古赞不绝口。 被师傅一夸,苏勒坦洋洋得意,直觉得天下大势,皆在掌握之中。 “珲台吉且看吾这一子”,刘好古微微一笑,应了一子。 苏勒坦仔细一看,呆若木鸡,不知不觉中,师傅居然断了自己的大龙,只一子便让自己四面楚歌。 “唉!欲速则不达,是我太心急了!”他叹道。 “珲台吉,国师汗求见”,两人正手谈到精彩处,亲卫禀报。 “什么!”吧哒一声,苏勒坦手中棋子落地,“他怎么来了?带了多少兵来?” “只带了五名随从,一共六人”。 “提起国师汗,珲台吉缘何如此失态?”刘好古很奇怪。 “唉!此人太厉害!受命于和硕特内战、兄长战死的危难之际,却轻松整合了内部。对内联合杜尔伯特压服准噶尔;对外击败和托辉特,如今又谋夺雪域高原。手段高超,令人生畏啊!” “此人虽然有谋略,不过如今拉萨局势复杂,却并非进军拉萨的良机呢。依臣看,这是一步臭棋”。 “刘师傅还不知道吧,哈达刚刚送来情报,国师汗和巴图尔珲台吉在去拉萨进香期间,绘制了青海的地图”,苏勒坦微笑。自从成立了专司情报收集的乌衣卫,他的消息灵通了不少,哈达每天都要将最新的情报呈送于他”。 “您是说国师汗进军拉萨是假,突袭青海是真?”刘好古吃了一惊,随即抚须而叹,“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既对格鲁派有了交代,又可以扩大领地。这国师汗倒真是纵横捭阖的高手!手腕了得!” “是啊!整个卫拉特,我最忌惮的便是此人!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苏勒坦喃喃自语,忽然目露凶光,想起了斯人给自己戴的那顶绿色的帽子,“刘师傅,这只猛虎只带了五名随从来鹰娑川,岂不是天赐良机?我欲使人刺之,如何?” “不可”,刘好古沉声说道:“如此人物,岂会没有后手便轻赴险地?其与巴图尔珲台吉同行,巴图尔珲台吉并未来此,便是其后手,不可图也!” 苏勒坦悻悻道:“既不可图,如之奈何?” “珲台吉,您应该以昏聩形象示之、迷惑其心”。 国师汗图鲁拜琥进了鹰娑川城,再一次被城市的繁荣震惊。商铺林立、街巷整齐,这还是那个弱小贫穷的辉特部吗? 正在思忖间,忽然锣鼓齐鸣,苏勒坦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堆笑,“今儿个听得喜鹊叫喳喳,原来是大汗的玉趾驾临,这是长生天赐给咱们的福分呢!” “珲台吉客气了,朕刚从拉萨回来,想与您共同商议出兵之事”。 “没什么好议的,我辉特部一向唯您的马首是瞻。快请入殿,酒菜已经备好”。 宴会在乾元殿的偏殿举办,琴师手抚雅托噶(筝)演奏,筝声悠扬,少女跳起了“沙吾尔登”舞,这舞蹈共有十二种曲目,模仿鹰、马、羊、风浪的动作而舞,今儿个跳的是“少女沙吾尔登”。 姑娘青春靓丽,图鲁拜琥却看得多了,镇定自若,开口试探,“朕听说您新娶了林丹汗的可敦,可喜可贺”。 苏勒坦眼珠一转,“此事也是巧合,察哈尔部兵败来投我,我见这寡妇可怜,怕其受人凌辱,便娶了她”。 “哦,珲台吉倒是菩萨心肠。朕听说那林丹汗的国师沙尔巴呼图克图也来了,您没有从他那学习些萨迦派的金法?”说完,国师汗双目似箭,射向眼前人。不舒服!极其不舒服! 苏勒坦后背发凉,产生出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忽然,哈哈大笑,“大汗说笑了,我是格鲁的弟子,怎会学萨迦的法术?那和尚鬼鬼祟祟的,一瞅便不是什么好人,已经被我赶到哈密种瓜去了。不过,我从察哈尔部那里倒是得了些蒙元宫廷里的玩意儿”。 “哦,是何宝物?朕倒想领略一番”。 “来人,奏乐,跳大元的十六天魔舞”。 此令一下,一群乐师手持绰尔(状如萧)、铿格尔格(鼓)、仓(铙)、轰和(铃)、毕什库尔(小铜角)、伊克布勒(大铜角)、冬(海螺)等乐器开始演奏。 十六名头垂辫发、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的少女,扮成菩萨形象,翩翩起舞。这些女子,既衣着暴露又宝相庄严。在各种乐器的配合下,能令人产生幻觉,比如耳边会听到莫名奇异的节奏和喘息之类。据说意志薄弱者会被勾起心魔,神志昏聩。 苏勒坦便昏聩了,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姑娘们看,连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图鲁拜琥乃盖世英豪,自然不会被区区天魔舞迷惑了心神。暗自思忖:难道此人真的是因为这些女乐,才收留了察哈尔部?不对,他若是沉迷女乐的庸主,辉特部又怎会有如今的强盛?此子是故意做出此等丑态,欲迷惑朕! 哼,哼哼! 国师汗冷笑着再次试探,“朕欲从您的领地大裕勒都斯、轮台,穿越沙漠入雪域。如何?” “我的领地就是大汗的领地,大汗想怎么走便怎么走?” “不知此次出征,辉特部能提供多少兵马?” “舍身卫教,乃大义所趋!我辉特虽然只是个小部落,也愿意竭尽全力,愿出两千兵马相随”。 相当配合!不管国师汗提什么要求,苏勒坦都一口答应。 越是这样,这位大汗便越是狐疑,暗暗决定:绝不可从辉特部的领地进入雪域,而是由伊犁翻越哈尔克他乌山、却尔噶山南下。 酒席很尽兴,图鲁拜琥起身告辞,“多谢珲台吉盛情款待,朕要回伊犁了”。 “大汗且慢!明日是我迎娶土尔扈特部贵女的日子,请您为我主婚”,苏勒坦恳求道。 原来土尔扈特部迁移到伏尔加河流域后,面临着斡罗斯人的威胁。和鄂尔勒克为了依靠卫拉特对抗斡罗斯,将女儿嫁给了巴图尔珲台吉,又将十四岁的孙女雅若嫁于苏勒坦,派人护送至辉特部完婚。 如此美事,自然无法推辞。 鹰娑川城内举办起盛宴。苏勒坦珲台吉迎娶了自己的第三位妣吉雅若公主。 雅若,蒙语中乃“月亮”之意。这顿酒直喝到弯弯的月亮挂天上,国师汗图鲁拜琥高声吟唱起祝福歌: 像奶一样的洁白, 像油一样的紧密, 像葡萄一样的繁多, 前襟依偎着儿女, 后襟依偎着羊羔, 祝你们子孙满堂! 祝你们永远繁盛! (本章完) 第97章 杨吉尔汗认义父 第97章 杨吉尔汗认义父 靠近哈萨克汗国的喀什勒克,有一片肥美的草原,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驻牧在此处。他是被人赶到这里来的,当年和硕特内战,他加入了诺尔卫征楚库尔一方,败得很惨,仓惶如丧家之犬,逃到这儿。 不料,因祸得福,得到了这片广袤的草原。这地方位于巴尔喀什湖的东边,属于七河流域(流入巴尔喀什湖的七条河),土地肥沃,水草丰茂。有了这立足之地,昆都仑乌巴什的部众、牲畜渐渐地多了起来,实力也开始变强,渐渐地萌生了争霸卫拉特的野心。 不过,这野心膨胀得快,缩小得也快。 自从二哥拜巴噶斯汗薨后,四弟图鲁拜琥执掌了和硕特部的马鞭,令整个部落重新兴旺,不可图也;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准噶尔部的巴图尔、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个个实力强劲,不打自己已经算好的,又如何图谋得了? 所以,他的野心迅速缩小为割据七河流域,做一小霸,足矣!然而,依然面临着杜尔伯特部和准噶尔部的威胁。为了保住这块地盘,不得不结好背后的土尔扈特部和哈萨克汗国。 前些日子,他收到了卫拉特盟主、国师汗图鲁拜琥的信。信中,这位大汗亲切地称他为“三哥”,并约他一起出兵去雪域护教。 这声“三哥”让年迈的昆都仑乌巴什老泪纵横。四弟啊四弟,当年咱们亲兄弟打内战,二哥死了,我逃了,汝当了卫拉特的大汗,浑然忘了咱们是同父同母、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啊!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作为政治家,昆都仑乌巴什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图鲁拜琥重新称自己为“三哥”的用意。内战之后,和硕特部衰弱,而准噶尔部、辉特部却趁机变强,四弟想联合所有和硕特部的势力压制这两部;此外,四弟想进军雪域,为部落获得更多的领地,害怕自己在后方扯后腿,所以才修书给自己示好。 不过,自己也有想借助和硕特部的力量,抵御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侵略的意思。对四弟主动伸出的这根橄榄枝,还是要接的,于是命人传唤四个儿子商议出兵之事。 “大台吉,除了鄂克绰特布台吉,人都到齐了”。 “哼,这小子就是贪玩”,昆都仑乌巴什气哼哼走出卧帐,往大帐而去。 大帐内,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次子乌巴什珲台吉、三子多尔济皆在,唯独不见小儿子鄂克绰特布。 “额祈葛!”三个儿子忙向老父亲施礼。 “嗯,都坐吧,今日唤汝等来此,是商议出兵雪域之事。汝四叔给我来信了”昆都仑乌巴什威严地说。 其实也没啥可议的,在部落里,他是绝对的权威,很快便作出决定,由三子多尔济带一千骑兵随征。 “额祈葛~额祈葛~”正议着事,四儿子鄂克绰特布跌跌撞撞地跑入帐来。 “臭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如此莽撞,成何体统?”昆都仑乌巴什气得大吼。鄂克绰特布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哈萨克的杨吉尔汗来了”。 历史上,哈萨克汗国曾是人口超百万的强大国家,占据过七河流域。汗国分为大玉兹(大帐)、中玉兹(中帐)、小玉兹(小帐)三部分,此地归大玉兹所有。后来,杜尔伯特人入侵大玉兹,七河流域的的很多部落首领都臣服于杜尔伯特人;而哈萨克中部高地的中玉兹、乌拉尔河至里海的小玉兹,却在“哈萨克猛虎”、“高大魁梧的巴特尔”额什木汗的铁腕下得到了统一。 这位大汗念念不忘的就是收复七河流域,为此多次进攻占据七河流域的卫拉特部落。然而却因为施政失当导致内战,实力衰弱。平定内乱后,额什木汗因为疾病和悔恨,将政权交接给长子杨吉尔。 前些年,额什木汗薨,按说该由杨吉尔汗继位,可根据哈萨克的传统,大汗并非由上任可汗指定,而是由各部落的酋长、苏丹、军队首领、毕(首席大法官)等达官贵人推举。年轻的长子威望不足,没选上。不要紧,他的手中掌握着汗国的精锐“东方军团”,在军队的支持下,硬是当上了大汗。 因为不是选举产生的大汗,“中央军团”名义上归顺于他,却被各贵族、苏丹搞得四分五裂,难以调动;南方军团则掌握在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苏丹手中。汗国只是保持着表面上的统一而已。这就导致继位初期,这位大汗不得不将东方军团的主力调到都城突厥斯坦附近,同时拉拢各贵族、苏丹,铲除反对力量。 好不容易坐稳了汗位,这位年轻的汗王便渴望建立军功,洗刷自己得位不正的污点。再没有什么比收复七河流域、统一哈萨克,更能打动哈萨克人。 于是,他继承父亲遗志,发动了对卫拉特的战争。刚开始很顺利,卫拉特正处于内战中,连续取得了多场战斗的胜利。然而,很快他的好运气很快便宣告结束,卫拉特出现了一位强而有力的国师汗。此人极有纵横捭阖的手段,将一团散沙的卫拉特重新整合起来。 两年前,这位国师汗联合达莱台什、巴图尔珲台吉反攻哈萨克,俘虏了他。虽然经过谈判,卫拉特人将他释放,彼此的疆域也没有发生变化,但却让他看到了和硕特人、杜尔伯特人、准噶尔人的强大实力,由此产生出深深的危机意识。 哈萨克人与北边的土尔扈特人的关系也不好。当年,土尔扈特首领和鄂尔勒克派遣使团到突厥斯坦城拜见叶斯穆汗,请求借道哈萨克汗国西迁。叶斯穆汗为了瓦解卫拉特联盟并牵制斡罗斯人,同意了和鄂尔勒克的请求,给他们开通绿色通道。但是没过多久,哈萨克汗国陷入内战,土尔扈特部居然赖着不走,在哈萨克汗国萨热阿尔卡草原以北一带停留游牧,并不断与周边哈萨克部落发生冲突。杨吉尔汗继位后,为了彰显军功,率东部军团蹂躏了土尔扈特部的兀鲁斯,并将土尔扈特人赶至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 内忧外患之下,杨吉尔汗想找座靠山依靠。他看上了驻牧于喀什勒克的昆都仑乌巴什。 昆都仑乌巴什在大帐内笑吟吟地接待了杨吉尔汗,“大汗来见我,所为何事?” “我愿与贵部结成同盟,互帮互助,各守其土”。 “这当然好,可我如何才能相信您的诚意?”昆都仑乌巴什半信半疑,毕竟他与哈萨克人之间也有矛盾。 “您与我父亲年龄相仿,我愿拜您为义父,天下间绝没有以子害父之理”,杨吉尔汗大声说道。 (本章完) 第98章 老汗王大义灭亲(上) 第98章 老汗王大义灭亲(上) 天上的上帝, 地上的汗王, 虽然异处天上和人间, 幸福和慈爱其性相同。 极乐净土的菩萨, 凡间世界的善人, 虽然不在一处, 慈悲之性却相同。 人间英主和贤臣, 阴司阎罗的, 虽然面孔各异, 明断善恶之性却相同。 觅食不得的人, 山林中的猛兽, 虽然生身各异, 杀生捕食之性却相同。 远偷近盗的贼人, 觊觎牲圈的豺狼, 虽然外相不同, 贪婪之心却相同。 我住在鄂嫩河上的姑母, 住在鄂尔浑、土拉河的我带病之身, 虽然喀尔喀和翁牛特相距遥远, 相爱思念之性却相同。 却图汗在吟诗,五十五岁的他是喀尔喀蒙古有名的儒将,温文尔雅、善诗文、习汉地历史,同时又弓马娴熟。 这首《绰克图台吉摩崖诗》是当年他带领绰克图部落西迁,在杭爱山打猎时,登上齐齐尔里可后山遥望东方、怀念亲人,顺口作成的即兴诗。 之所以要迁移,是因为一颗滚烫的忠心!曾几何时,他和他的绰克图部落无比支持蒙古的林丹大汗。大汗改宗萨迦,他也跟着改宗;大汗要以武力征服喀喇沁、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统一蒙古,他摇旗呐喊。因而受到喀尔喀其他各部的排挤,在喀尔喀待不下去,不得不迁移。为了策应林丹汗,他率部入青海,征服青海的土默特分部、卫拉特各小部,并与格鲁派发生对抗。 不过,征服了青海的广袤土地后,他变了,野心的种子开始生长,起了割据称雄之心,对林丹大汗外表恭顺、阴奉阳违了起来。刚刚攻取青海没多久,便自称却图汗,又派儿子阿尔斯兰进军雪域。 “大汗,岱青将军传来密信”,他正沿浸在诗意的悲凉中,心腹千户长巴根递上一封信来。 信是随儿子一起出征拉萨的千户长岱青所写,却图汗越看神色越沉重。 岱青在信中报告了大军远征雪域的情况。阿尔斯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路上势如破竹,先击败永召布部,攻占当雄;然后又攻取止贡,进入拉萨;如今在羊卓一线与藏巴汗的军队对峙。只是,儿子的操作让他吃惊,居然放弃萨迦、改宗格鲁,还出兵攻打老朋友藏巴汗! 最过分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向自己汇报! 知子莫若父,儿子为什么不向自己汇报,却图汗心里清楚。这孩子母亲走得早,从小便坚毅、刚强、懂事,在这么多儿子中最得自己欢心,所以才命其为大军统帅。只是这孩子心性儿高了些,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不向自己汇报,一方面是怕自己不同意,另一方面也存了万一事败独自承担责任之心。 儿子这步棋可走得险!若成功,茫茫的雪域高原皆是我绰克图部落的牧场;可若是失败,朕将失去最优秀的儿子! 拉萨止贡寺,噶举派的圣地,殿台楼阁,庄严雄伟,灵塔殿内供奉着历代祖师的舍利。 此时此刻,止贡全境已被阿尔斯兰的军队占据。独狼对寺里的和尚不放心,派了一名百户长带着一百多士兵,监视僧人。 红帽系却吉旺秋上师静静地盘坐于大殿内,似乎入了定,眼睛闭着,两名弟子躬身侍立左右。 忽然,大和尚睁开眼睛,精光四射,“汝二人持我的亲笔信去青海两山山口(今刚察县境内)见却图汗,告诉他阿尔斯兰叛教之事,请他将这个违背盟约的恶徒治罪”。“是,师尊”,弟子们连声遵命。 “可是师尊,外面有喀尔喀的军队在监视,我等如何逃脱?”一名弟子问。 却吉旺秋淡淡地说:“无妨,明日便是跳金刚舞的日子,到时候喀尔喀人必然想看热闹,守卫松懈,汝等趁乱逃脱,我已命人在寺北的小树林里备了两匹快马”。 “是,师尊!” 跳金刚舞的时辰到了,止贡寺内人山人海。却吉旺秋带领阖寺僧众,戴上莲师八变等面具,手拿不同的法器起舞。这舞蹈据说是以佐琼喀京降服罗刹王时所用的八种步法、姿态以及各种手势编成,极其威猛刚烈。 外围监视的喀尔喀士兵看呆了,纷纷朝前围观,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 混乱中,两道身影缒墙而下,朝寺北的小树林狂奔。 一名在树林中解手的喀尔喀士兵发现了他们,“什么人?” “哒~哒~哒~”两黑影不说话,打马飞奔。 “哒~哒~哒~”喀尔喀士兵跟在后面狂追。 羊卓,喀尔喀军大营,阿尔斯兰正手捧兵书苦思破敌之策。这只独狼遇到了大麻烦,久攻羊卓不下。与藏巴汗不同,他在雪域的根基浅薄,战争拖长了,对其不利! 正在焦灼,部将岱青走入大帐,“珲台吉,监视止贡寺的百户来报,却吉旺秋呼图克图偷偷派了两人去青海向大汗送信,要求大汗惩罚您改宗格鲁之罪。守卫抓住了一个信使,却被另一个信使携信逃脱”。 “混帐,那狗奴才是如何办的差?”阿尔斯兰大怒。 “末将办事不力,请您责罚”,岱青下跪请罪。 独狼赞赏地看了岱青一眼。岱青这人重情义啊!他这一跪便将部下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嗯,是条汉子,本珲台吉最欣赏他这一点。 “罢了”,阿尔斯兰缓和了语气,阴冷地说道:“告诉那狗奴才,将止贡寺内的麻烦给我清理干净,再办不好,便不要活了!” “是!” 天黑了,止贡寺内,却吉旺秋大和尚静静地诵着佛号。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心神不灵,也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子有没有将信送出去。 忽然,他的眉毛扬起。殿门开了,监视他的喀尔喀百户带着几名军士闯入。 见他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大和尚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施主是来取老僧性命的吗?” “上师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百户冷笑,“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却吉旺秋双手合什,“此事皆我一人所为,勿连累他人!” “您放心,一路走好”,百户使了个眼色,两名孔武用力的军士取下弓弦,将大和尚勒死在殿堂。 他这一死,阿尔斯兰便再也没有了回头路。不要紧,自打走了这一步,独狼就没打算回头。 (本章完) 第99章 老汗王大义灭亲(中) 第99章 老汗王大义灭亲(中) 却吉旺秋的使者来到了却图汗的大帐。一见他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儒雅的汗王便猜出了他的来意,佯做不知,关切地问道:“您从止贡来,请问却吉旺秋上师尊体可好吗?” “阿弥陀佛!劳大汗挂念,我师尊身体康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成了贵部的阶下囚”。 “您说笑了,我绰克图部尊奉上师如尊天人,‘阶下囚’三字从何说起?”却图汗哈哈大笑。 “大汗还不知道吧,您的儿子阿尔斯兰背叛联盟,投入了格鲁派的怀抱。他还派兵包围止贡寺,软禁了师尊。此事,师尊在信中已经言明”。 “什么!有这种事?” 却图汗拆开信细细观看,蓦地勃然大怒,“此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若果真是竖子所为,定然会给上师一个交代!” “如此,多谢大汗!”使者躬身行礼。 “尊使远来辛苦,且先入后帐歇息”。 使者走后,却图汗苦笑,当年自己给儿子取名为“阿尔斯兰”,名字取错了啊!“阿尔斯兰”在回鹘语中是“猛兽幼崽”之意,刚出生的凶兽天不怕地不怕,有冲劲,可往往也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而树敌过多!此次若儿子真能拿下日喀则还好,若拿不下,自己恐怕只有杀了他才能向联盟交代。可虎毒不食子,这让朕如何下得去手? 阿尔斯兰啊阿尔斯兰,汝一定要攻下日喀则,否则朕保不了汝! 羊卓地区,位于拉萨西南一百四十多里,有湖名羊湖,与纳木错、玛旁雍错并称三大圣湖,意为“碧玉湖”、“天鹅池”,湖光山色之美,冠绝雪域,汊口较多,像珊瑚枝一般,湖中有十余座水草丰美的小岛。 藏巴汗丹迥旺波正在视察营寨,他的身躯伟岸如山岳,十六岁在军中即位的他,久经战火考验,作战经验丰富,这些天率军死死挡住了喀尔喀人的攻击。 作为第三代藏巴汗,他所在的辛夏巴家族在日喀则势力根深蒂固。一开始,辛夏巴家族只是仁蚌巴家族的臣子,被封为桑珠孜宗本。1565年,他的祖父辛厦巴·才丹多杰趁仁蚌巴首领在前线作战之机,树起反旗,攻陷白朗伦珠孜宗、帕日宗,几乎囊括乌思藏地区,被称为藏巴汗,意为“后藏上部之王”;父亲辛厦巴·彭措南嘉执政时,又控制了阿里地区,同时兼并四周的弱小部落,一度攻下拉萨;可惜父亲在大战时得天死去,自己匆忙继位,战败后又被赶回了日喀则。 这些年,自己从未放弃过向格鲁派复仇的念头,联络蒙古的林丹汗、却图汗,康区的白利土司一道构建反格鲁大联盟。眼瞅着联盟初步形成,却被该死的阿尔斯兰倒戈一击,击乱了阵角。该死!这小子明明是萨迦的弟子,居然改信格鲁,还对自己动起了屠刀! 哼!真当我辛夏巴家族是软子吗? 双方军队在羊卓陷入僵局,辛夏巴家族的本土优势充分发挥了出来,不断有噶举派的僧兵、各大家族的私兵、其他同盟势力的军队前来增援,令他能将战损的兵员快速补充。 “大汗”,一道熟悉的身影来到了丹迥旺波面前,却是噶玛噶举派上师曲引多吉。 “哦,上师来了,可是给朕带来了好消息?”三十二岁的丹迥旺波微微一笑,居然还带着点童真。 “大汗,噶玛寺、达隆寺、主巴寺、八邦寺的八百僧兵到了”,曲引多吉淡淡地说。 “多谢上师支持!” “您太客气了,这是老僧应该做的。只是老僧刚刚得知一个消息”,曲引多吉的声音转为沉重,“止贡寺的却吉旺秋上师被阿尔斯兰杀了”。 “什么!那只恶狼好大的狼胆,竟敢残害却吉旺秋上师!吾誓报此仇!”藏巴汗大怒之余,心中也不由惊悚,这意味着那阿尔斯兰已经自断后路,打算破釜沉舟与自己一战。后面必然有硬仗要打,不是他死,就是朕亡! “传令下去,坚守营寨不出,等耗尽敌人锐气后再战”,他幽幽地下令。“大汗,老僧有计可以破敌”,曲引多吉忽然说道。 “哦,您请讲”。 “喀尔喀军不习水战,我观敌军营寨靠羊湖的一面防御松懈,可令军士扎羊皮茷,沿湖攻击敌军侧翼,您再从正面夹击,必胜!” “善!” 次日清晨,藏巴汗丹迥旺波亲自率军正面迎战喀尔喀人,却令桑结次仁、洛桑仁增二将领两千锐卒,乘羊皮筏,由羊湖划向喀尔喀军营。 “打了这么多日,这藏巴汗终于憋不住,要与我决战了!真的是太好了!”听到敌军出营的消息,阿尔斯兰大喜过望。作为外来势力,他在雪域根基浅薄,战争拖久了对其不利,所以希望速胜。 “珲台吉,敌人这些日子一直坚守不战,今日忽然出战,恐有诡计!”部将岱青说道。 “嗯,久战于我军不利,就算是诡计,我也会迎战”,阿尔斯兰大声说道,双目阴冷若狼之眼。 他令部将特日格留守营寨,尽起大军与藏巴汗搏杀。 仗打得很激烈,从清晨战至中午,双方的统帅皆亲冒矢石上阵拼杀,谁也不敢后退,此战乃是决战,一旦失败便满盘皆输。 阿尔斯兰拔出了他的枪尖,枪尖血红,不知饮了多少人血。忽然,他的瞳孔放大,目中所见,一个个黑点正沿着羊湖向自己的营寨冲来。 桑结次仁、洛桑仁增率领的两千精锐,乘舟筏,由湖上杀来。 喀尔喀军没料到敌人竟会从湖上来,手忙脚乱。千户特日格拼死抵抗,却被桑结次仁一刀斩作两断。藏巴军冲入喀尔喀的军寨,四处放火,风助火势、火助风威,一时间喀尔喀军后方成了一片火海。 这一下,喀尔喀军阵角大乱,藏巴汗趁机正面猛攻。 阿尔斯兰叹了口气,他知道军心已失,这个仗是打不赢了,当前所做的便是尽可能多的救出自己的军队。 “岱青,汝速领军后撤,我来断后”,他大吼道。 “不,珲台吉,您先撤,奴才断后”,岱青不肯。 “莫要啰嗦,此乃军令”,独狼冷笑,“我倒要看看,谁能挡得住我的铁枪?” (本章完) 第100章 老汗王大义灭亲(下) 第100章 老汗王大义灭亲(下) 寒风中,一人一枪卓然屹立,身后跟着三百精锐的卫士。两道凌厉的闪电,既凶猛又霸道,是独狼的眼神! 追兵到了,洛桑仁增率五百刀斧手冲杀过来,藏刀锋利,可削人头。好一条汉子!手中厚背大刀足有七十斤重,双手抡刀便向阿尔斯兰劈去。 “哼”,独狼冷哼,用手中铁枪敲打刀身,刀被荡开,枪一抖,直入洛桑仁增的咽喉。好枪法!电光火石间,连杀十余人。 见珲台吉神勇,部下士气大振,杀散了追兵。桑结次仁部追兵又至,畏独狼凶悍,不敢逼得太近。 独狼以自己的武勇,保住了军队主力。等藏巴汗大军追到,喀尔喀军已经撤往拉萨。 此战,喀尔喀军队的损失其实并不算太大,不过损失了两千人。坏就坏在,他是外来势力,不能败,一败便会崩盘。见他战败,原先依附于他的各大家族、小部落,纷纷反叛,与藏巴汗眉来眼去起来。 内外交困之下,阿尔斯兰不得不与藏巴汗在白朗地区议和,边战边和,边和边战。 十八岁的阿旺罗桑嘉措端坐在宝帐之中,默默地诵经。 强佐索南群培走入,“大上师,阿尔斯兰的军队败了,退回拉萨”。 “哦,我师尊(指罗桑却吉坚赞)怎么说?” “他说必须再派人去卫拉特,催促国师汗尽快赶往拉萨”。 “嗯,便按他老人家的意见办吧”。 “是!” 独狼太孤独,没有朋友,敌人倒是有一大群。最新消息,藏巴汗的盟友、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派遣部将进入雪域,欲切断喀尔喀人后路。 阿尔斯兰明白,自己征服整个雪域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再不回青海,将全军覆没。无奈之下,他下令全军经康区返回青海。 白利土司月顿多吉原先是个厚道人,实力雄厚,与卫藏、蒙古、青海鼎足而立,虽然信奉当地的苯教,却并不狂热,允许其他教派在康区传播,甚至布施与供养噶举派的高僧。 然而这一切随着蒙古势力渗入康区而变化。早在1624年,白利土司便一度以断绝康区到卫藏道路为要挟,要求格鲁派“禁止蒙古军队进入康区”。然而,这一要求并没有得到格鲁派高层的重视。却图汗击溃青海的土默特部势力后,许多残余的土默特军队流窜至康区,并与当地白利土司的军队发生冲突。最终,忍无可忍的白利土司与藏巴汗、却图汗结盟,他掐断了被称为“汉藏黄金桥”的川藏要道,并顺势打击康区其余依附格鲁派的小型贵族势力。在这段时间内,白利土司的实力急剧成长,《教法惊奇海》记载:“多康地方忽然出现并迅速壮大的白利,权力极大,能与魔王相匹敌卫、后藏、康三地的商人路经玛康地区时如进了阎王殿般小心翼翼”。 包围圈已经形成,西为藏巴汗,东为白利土司,北面是虎视眈眈的却图汗。前往前藏的道路几乎被完全封闭,格鲁派犹如瓮中之鳖。 如此强大的包围圈不容背叛,白利土司月顿多吉率领的一万大军封锁了独狼逃回青海的道路,誓要将这个叛徒消灭在康区。 青海绰克图部的驻牧地,年迈的却图汗已经收到儿子杀死却吉旺秋大和尚,并且兵败雪域的消息。 杀人偿命。如今老汗王面临选择:要么杀了儿子平息反格鲁联盟的怒火;要么与联盟彻底翻脸,加入格鲁派一方。 藏巴汗、白利土司之流,老汗王并不畏惧,凭他们,休想要我儿的命!可随着察哈尔部被清国消灭,八旗的势力进入了青海。这是一个新兴的强大对手,强大到令老汗王恐惧。毕竟,谁都知道绰克图部一向唯林丹大汗马首是瞻。他很担心会被清国当作林丹汗余党消灭。所以,保持与藏巴汗、白利土司的联盟很重要,哪怕牺牲儿子的性命。 阿尔斯兰的请罪书送到了却图汗的面前。从信中,他能感受到儿子有愿为部落牺牲的决心,同时也有求生的意愿,毕竟,如果能活的话,没有人愿意死。可是活不了,儿子若是活着,整个绰克图部就会灭亡。“我的儿啊!” 老汗王流下热泪,偷偷写了封密信给阿尔斯兰的部将岱青,命他将儿子“诱而杀之”。 康区昌都城附近,密密麻麻的康军列着整齐的军阵,拦住了喀尔喀军队回青海的路。 阿尔斯兰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面色凝重,对部将岱青说道:“待会打起来,我亲为锋矢,汝当随我,为全军杀出条血路”。 “是,珲台吉”。 人一拼命,便能生出无穷的战斗力。此时的喀尔喀军虽然已不足七千,可在回家的意愿之下,人人搏命,奋勇拼杀,竟将一万五千康军杀得连连后退。 “不许后退,挡住他们,等藏巴汗的大军一到,便可全胜”,白利土司大吼。 然而喀尔喀军皆是百战老兵,康军人数虽多,老兵却少,装备也不如喀尔喀军,任白利土司如何愤怒,也抵挡不住。 独狼冲杀在最前面,手中枪一抖,面前的敌人捂着脖子栽倒。他记不清这是自己杀的第几人,只觉得面前一空,已经杀出重围。好啊!终于为儿郎们杀出了一条回青海的路! “哒~哒~哒~”身后的岱青跃马持刀跟着驰出。 “岱青,我们冲出来了,将士们有活路了”,阿尔斯兰大喜。 “是啊,珲台吉,您看那是什么?”岱青往身后一指。 阿尔斯兰回身一瞧,什么都没有。 “噗”,一柄钢刀贯穿了他的后背,痛得栽下马来,看见的是岱青的脸,“对不起,珲台吉,此乃大汗的汗命”。 独狼惨笑,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笑道:“把~把我的头割下来献给父汗,让他~让他将头拿给藏巴汗、白利土司看,绰克图~绰克图~绰克图部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句,独狼的声音戛然而止,从此世间无斯人。 后世有号“泱泱大明”者,感其英勇,作诗咏之曰: 《咏独狼》 特立独行任西东, 独征雪域展雄风。 势穷且看群魔舞, 大笑一声傲长空。 (本章完) 第101章 图师汗突袭青海 第101章 图师汗突袭青海 伊犁河谷,和硕特部驻牧地,国师汗图鲁拜琥传召各部,聚兵南征。和硕特部、准噶尔部各出兵五千;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辉特部各出兵两千;从和硕特部分裂出来的昆都仑乌巴什出兵一千,共一万六千大军。 因为打着护教的名义,卫拉特各部首领几乎全部参加,和硕特部的国师汗、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墨尔根岱青;土尔扈特部的墨尔根济农、衮布伊勒登;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保伊勒登;昆都仑乌巴什之子多尔济皆率兵至伊犁会合。 偏偏苏勒坦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也没让自己的弟弟苏穆尔去,而是令辉特部中另外一位台吉纳木占率兵两千前往。 这纳木占一向野心勃勃,当年曾经与苏勒坦的两个叔叔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一起谋乱,后来诺颜乌巴什、布颜布尔罕事败身死,老奸巨猾的他却逃过一劫。这些年,随着苏勒坦地位的稳固,他蜇伏起来,对珲台吉十分恭顺。不过,目光如炬的苏勒坦对当年之事了若指掌,一直视其为内部的隐患。隐而不发,只不过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而已。如今机会来了,自然要拔掉这根刺。他令纳木占领一千本部兵马、一千吐鲁番降军,共两千兵马参加会盟。 裕勒都斯草原东部,是纳木占所领的鄂托克驻牧地。白发苍苍的纳木占唤来儿子卓哩克图和硕齐,“儿啊,为父即将远征,宰桑一职由汝暂代,日后鄂托克的事务便交给汝了”。 “额祈葛放心,儿一定处理好鄂托克的事务,等您回来再交还给您”,卓哩克图和硕齐没有听懂老父亲的意思,请老父亲宽心。 纳木占苦笑,“只怕这一次,为父未必有命回来”。 卓哩克图和硕齐大惊失色,“额祈葛,您何出此言?我卫拉特大军英勇无敌,一定能凯旋而归的”。 “唉!这仗若真那么好打,珲台吉为什么自己不去,只让为父出征?”纳木占摇了摇头,“若为父果真回不来,汝定要忠心于珲台吉,不可有异心。珲台吉年纪不大,却极有手腕,唯有顺从,方可免祸。记住了吗?” “儿记住了”,卓哩克图和硕齐泣道。 马蹄声声往南,带走了一个老父亲的嘱托。 鹰娑川城珲台吉府的书斋内,一青年与一和尚正在密谋。 青年人,风华正茂、胸含一股英雄气,正是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和尚嘛,老气横秋,历经风雨无数,乃是传授苏勒坦欢喜禅功法的老师、萨迦派的沙尔巴呼图克图。 “阿弥陀佛”,沙尔巴大和尚看着面前的香茗和糕点,笑了,“珲台吉将老僧从哈密召来,不会只是为了品香茗吧?” “师尊,阿尔斯兰败了,却图汗杀子明志,与藏巴汗、白利土司三面包围拉萨”,苏勒坦淡淡地说。 大和尚听完面露喜色,作为萨迦派的高僧,他对格鲁派敌意很浓,当年就是他撺掇着林丹汗改宗。 “呵呵”,苏勒坦察言观色,干笑两声,话锋一转,“不过,国师汗已召集一万六千卫拉特精锐南下,支援格鲁派”。 大和尚听完眉毛一跳,情不自禁地又担忧起来。苏勒坦见火候差不多了,直接问道:“师尊觉得弟子是何许人?” “珲台吉圣明天纵、胸怀天下,乃不世出的雄主!”沙尔巴呼图克图恭敬地说。 苏勒坦紧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欲继承成吉思汗之伟业,统一蒙古,可乎?” 此话不仅狂妄,而且大逆不道!长期以来,蒙古人的传统观念一直认为:非黄金家族血脉,不得号令全蒙。尔姓的是伊克明安,可不是孛儿只斤,何德何能?竟妄想做全蒙古的主人,大逆不道! 普通人自然是这么想,可沙尔巴大和尚不是普通人,最擅长攀附权贵,作为萨迦派高僧,他只关心本派利益,什么黄金家族不黄金家族的,在他心中根本不重要。闻言立即斩钉截铁地表达忠心,“天下,有德者居之,老僧曾观天象,紫微星现于漠西,乃紫微破军之相,正应于珲台吉身上,伊克明安氏当兴!” “哈哈哈”,苏勒坦放声大笑,忽然双眸闪动,直勾勾地盯着沙尔巴,“师尊,我可以信任您吗?” 沙尔巴大和尚阅历丰富,知道此时绝不能退缩,必须坚定地表明忠心,大声回答:“任何时候,珲台吉都可以信任老僧”。 苏勒坦吁了口气,“那请您修书一封给青海的却图汗,告诉他,国师汗南下拉萨是假,突袭青海是真!” “什么!”大和尚几乎惊掉下巴,语气都结巴了起来,“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事实上,国师汗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奇袭青海一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并未泄露。可苏勒坦作为穿越客却知道这场历史上著名的“血山之战”,卫拉特联军突袭驻牧于青海湖北部两山之间的绰克图部,却图汗匆忙集结四万大军抵抗,却被一万多联军杀得全军覆没。据说战场上的两座山冈被鲜血染红,故该地得名为“大小乌兰和硕”,意为:“红山嘴”。 穿越以后,他一直视和硕特部的国师汗为劲敌,不欲其成功,所以让沙尔巴大和尚给却图汗报信,让绰克图部小心提防。 “师尊,此消息千真万确,去年国师汗拉萨进香时,便已绘制了青海的地图”,苏勒坦郑重地说:“您给却图汗写信时,只说是您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万不可提我的名字。明白吗?” “阿弥陀佛!珲台吉放心,老僧明白”,大和尚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国师汗图鲁拜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决定出兵以后,便立即召集塔尔巴哈台、斋桑泊、伊犁一带最精锐的和硕特士兵,辅以其他各部的精兵南下。 他对苏勒坦不放心,不肯穿越辉特部的领地,而是先往东、再往南、再往东。 一万六千大军从伊犁出发,溯伊犁河东进,经空格斯河南部流域到海得克河及大沼泽地,然后南下塔里木河,往东经噶斯口到达青海西北部的布隆吉尔河流域。 漫漫远征,士卒疲弊,国师汗下令人马休整,得许多羚羊动物为食,故称所居住的山为明甘雅玛图(蒙语意为千羊山,今乌兰县北野马渡)。 (本章完) 第102章 血山之战风云变 第102章 血山之战风云变 传说,当年唐蕃联姻,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临行前,唐王赐给她能够照出家乡景象的日月宝镜。途中,公主思念起家乡,便拿出日月宝镜,果然看见了久违的家乡长安,泪如泉涌。然而,她记起了自己的使命,便毅然决然地将日月宝镜扔出手去,那镜子落地时闪出一道金光,变成了青海湖。 这是中华内陆最大的咸水湖,拥有大量盐池,四周被四座巍巍高山环抱:北有大通山,东有日月山,南有南山,西有橡皮山,皆为海拔在3600~5000米之间的崇山峻岭。 喀尔喀绰克图部的牧场,便在北面大通山的两座山冈之间。这些日子,却图汗的两鬓又增添了白发,老年丧子,人生至痛,何况这儿子还是自己命人送入的黄泉,更是痛上加痛! 这击不倒英明睿智的汗王,他的身上肩负着守护绰克图部的责任,不敢倒下。 汗帐内,岱青、巴根、哈吉斯诸将齐聚,等待着汗王发话。 “沙尔巴呼图克图的信,尔等皆已看过,说说自己的看法”,儒雅的汗王开了金口。 “大汗,奴才以为国师汗既然打着护教的名义,必然是去拉萨,来我青海的可能不大,上师的消息不准确”,巴根说到。 “是啊,大汗,奴才也觉得不太可能,岂有奔袭千里而不泄密者?目前仍未接到卫拉特军入青海的军报,想是消息有误!”哈吉斯亦说。 “大汗,奴才以为不管消息真假,我绰克图部皆应做好准备、全力备战”,岱青劝道。 却图汗神色复杂地瞧了岱青一眼,这是奉自己之命杀害儿子的凶手,半晌方道:“尔所言甚是有理,来人,传朕的命令,各部齐集两山口,再多派哨探查探”。 “是”,大帐内应者云集。 卫拉特联军出现在大通山下,刚准备往两山口进发,便被山上的哨探发现。 消息传入绰克图部大帐,却图汗以手捬额,“好险!幸亏有沙尔巴上师通风报信!” 儒雅的汗王展现出霹雳手段,下令所有十三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子俱入军旅。因为部众早已在两山口集结,军队调动迅速,迅速便调动了四万大军,各种军械物资充足。 岱青领兵一万诱敌;巴根、哈吉斯各领兵一万伏于左、右山冈;却图汗自领兵一万,于山谷中列阵。 “杀~杀~杀~” 和硕特猛将、国师汗的五弟色棱哈坦巴图尔率两千锐卒,朝喀尔喀人冲去,身后跟着国师汗图鲁拜琥、巴图尔珲台吉、达莱台什等各部首领。 联军攻势凶狠,岱青抵挡不住,朝谷中退去。 “传朕的军令,有斩却图汗之首者,晋三级、赏千金”,图鲁拜琥大呼,只觉得胜利近在眼前。 然而,冲入谷中,便觉不对。谷内居然还有一座整齐的军阵,阵中立着却图汗的汗旗,逃跑的敌人有序地退入阵中,丝毫不乱。 “不好,有诈!快撤!”身经百战的图鲁拜琥立即下达军令。 为时已晚,几声号炮,巴根、哈吉斯从左右杀出,却图汗、岱青也转守为攻。 联军的先锋色棱哈坦巴图尔冲得最前,因而陷入重围。真正的勇士绝不会畏惧,一把大刀,左驰右舞,割下无数敌人之头,终究力竭,身中数箭而亡。 青海土尔扈特部的台吉墨尔根济农,因为被却图汗赶出了青海,心怀怨恨,所以此番尽出族中精锐助战,不料被喀尔喀巴根部包围。 见敌军越涌越多,墨尔根济农期盼着不远处的从兄保伊勒登相救。然而,他是墨尔根特木纳的亲侄儿,而保伊勒登却是和鄂尔勒克的次子,当年卫拉特内战,和鄂尔勒克、墨尔根特木纳反目成仇,又哪来的亲情?趁着喀尔喀军围攻墨尔根济农,保伊勒登率部逃出,不管从弟死活。绝望之下,墨尔根济农重伤自尽。昆都仑乌巴什之子多尔济,拼命地逃跑,却被喀尔喀骁将哈吉斯一斧劈于马下。 看着涌过来的喀尔喀大军,再看看身边仅存的数百残兵败将,辉特部台吉纳木占长叹一声,下令部下弃械投降。虽然出征前已跟儿子交代了后事,可他却不想死,宁为阶下囚,不做战死鬼。 “安答,快随我杀出去”,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寻到了国师汗图鲁拜琥,这位蒙古勇士信守互相扶持的诺言,混战中没有忘记自己的安答。 图鲁拜琥心中感动,随着他朝谷中冲去。 不愧是巴图尔珲台吉,一杆大枪使得出神入化,为了求生,卫拉特联军也跟着他拼命冲击谷口。 居然杀出一条血路,巴图尔护着图鲁拜琥逃到了乌兰,逃出生天的还有达莱台什、墨尔根岱青、衮布伊勒登等首领。 后面又扬起灰尘,喀尔喀将领哈吉斯领两千骑兵追至。 “安答快走,我来战他”,巴图尔咬了咬牙,冲向哈吉斯。图鲁拜琥不敢耽搁,率残部往西疾驰。 在绰吉图部中,哈吉斯素有勇名,手中大斧重四十余斤,见巴图尔珲台吉来摸自己的虎须,不由得哈哈大笑,持斧劈去。你来我往,不过数个回合,便被巴图尔珲台吉一枪刺于马下。 好个珲台吉,杀退追兵,来寻义兄,却没见着安答的身影。 图鲁拜琥跑得很快,一口气逃至柴达木的西台吉乃尔湖,他望着西方,心中泛起希望,再往西,穿越叶尔羌国境往北,便可回伊犁了! “让儿郎们都下马,吃些干粮,饮些水”,他下令道,看着身边仅剩的两百多卫士,心疼不已,这一仗,损失太大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不想让卫拉特的大汗再活下去! 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率两千部下,扮成马匪,潜藏于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中,他奉苏勒坦珲台吉之命,取国师汗图鲁拜琥性命。在苏勒坦眼中,整个卫拉特,只有这位国师汗配与自己共酒杯,所以,非杀了不可! 虽然在哈密投降辉特部后被授以宰桑之职,虽然听话改信了萨迦,但阿巴火者却知道因为自己和准噶尔、杜尔伯特一样,都姓绰罗斯,珲台吉并不信任自己,所以决心干好这桩差事,搏得主上信任。 见国师汗的卫士放下戒备,下马吃喝,阿巴火者传令攻击。 “哒~哒~哒~”两千铁骑冲向正在吃喝的和硕特残兵。 图鲁拜琥大惊,翻身上马欲逃,然而一柄马刀借着马力横削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人头落地。 纵横卫拉特的国师汗薨了,没有头颅的尸身无精打彩地伏于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中。 《悼国师汗》——泱泱大明 紫微破军尚滞留, 漠西王气黯然收。 纵横天下风波恶, 可怜一战百事休。 马蹄声声震大漠, 军旗猎猎过九州。 若以成败论英雄, 高风寒雁独登楼。 (本章完) 第103章 暗杀王布下杀局(上) 第103章 暗杀王布下杀局(上) 叶尔羌城(莎车)汗王宫,速檀马合木汗正在翻看着探子送来的密报,各种各样关于大臣的密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没有骂汗王的娘,等等。 身为汗王,喜欢看密报,可不是闲的无聊,而是他得位不正。他原先是喀什噶尔(今新疆喀什)总督,三年前,趁其弟弟速檀阿黑麻汗不备,发动叛乱,逼跑弟弟,自立为汗。因为是武力夺取的汗位,所以生怕臣子们不服,派遣密探,监视众臣;又将汗国内的大家族屠戮排挤了一大批,如今国内有实力挑战他的唯有一人:黑山派和卓沙迪。 “和卓”乃是圣裔的意思,在叶尔羌人眼中,血统珍贵无比。当年,苏非派的玛合图木·阿杂木和卓来到西域,长子伊禅卡朗之子玉素甫为首的一派,以喀什噶尔地区为中心,称为伊萨尼耶,这便是著名的“白山派”,支持者多为哈萨克人;以幼子·伊斯哈克·瓦力为首的一派,以叶尔羌地区为中心,教团名称为伊斯哈克耶,这便是同样著名的“黑山派“,支持者多为吉尔吉斯人。两派为相互区别,分别戴白色、黑色帽子,因此又被称为“白帽回”、“黑帽回”。 如今的叶尔羌汗国版图东邻吐鲁番、南达乌思藏、西南与乌兹别克以费尔干纳谷地为界,北方隔天山与卫拉特相邻,因为被辉特部侵占了大量领土,地域比历史上小了许多。欧洲人称其为“喀什噶尔汗国”;波斯人称其为“”蒙兀儿汗国”;《明史》称其为“叶尔羌汗国”;因为黑山派在两派斗争中居于优势,很多大城市的官员都由支持黑山派的吉尔吉斯人担任,又被称为吉尔吉斯汗国。 甭管怎么叫,也改变不了汗国的创始人源于蒙古的事实,大部分制度和成吉思汗时代无异,只是信奉真主而已。汗由库里尔台推举,法官由宗教官员与世俗官员出任,官教案件由哈的负责,习惯法由伯克负责。 虽然汗掌握着世俗权力,但在尊贵的圣裔面前却是卑微的。想当年,马黑麻汗便在沙迪和卓的父亲伊斯哈克和卓面前,自称是“最低贱的奴隶”,愿意把“头颅当做贡献礼物献给他”。 到了沙迪和卓时代,权力愈发地大了!根据传统,叶尔羌的汗王是由库里尔台推举的,一般由王室成员中的年长者担任。马黑麻汗去世后,其幼弟吐鲁番总督阿杜剌因王子、侄子和田总督海达尔王子年纪最长,理应在这二人中选一人为汗。但沙迪和卓联络朝中重臣违背法统,拥立马黑麻汗长子、年幼的喀什噶尔总督阿黑麻继位。 规矩一坏,叛乱不断,直接导致吐鲁番等割据势力的分裂。其后,更是乱作一团!沙家族暗杀了阿黑麻汗,拥立阿黑麻的堂弟忽失歹为汗,仅过九天,阿黑麻之子拉提甫又杀了忽失歹,族灭沙家族。他为了摆脱和卓萨迪的控制,曾一度支持白山派,但是很快就迫于黑山派的强大压力而改变态度,下令将玉素甫和卓逐出喀什噶尔。这更导致了黑山派和卓沙迪一枝独大。 拉提甫汗在位十二年,内忧外患,先后遭受哈萨克汗国和卫拉特蒙古人入侵,拜城、库车、吐鲁番、哈密相继丢失,忧患成疾病死。和卓沙迪趁机拥立他的侄子速檀马黑麻为汗,自己当起了曹操,独揽汗国大权。 这位和卓手段阴狠,一边诵着经文,一边养着大批杀手,谁不听话,便遣人暗杀,久而久之,得了个“暗杀王”的雅号。如果日子就这样发展下去,叶尔羌迟早是沙迪的天下。偏偏速檀马合木不满弟弟的软弱,起兵反叛,自立为汗。这位汗王手段了得,一上台便将反对派杀了个精光,又剥夺了沙迪和卓的一切行政大权。 他很想将沙迪除去,可毕竟是黑山派的和卓,势力根深蒂固,不敢贸然下手;沙迪也提防着他,双方明争暗斗不断。 “咦?叶城、泽普二城的黑山派信徒最近频繁集会,沙迪那厮莫非又有什么阴谋?”速檀马合木汗读着密报,心神不宁,蓦地朝心腹吼道:“让阿迪里将军准备一千侍卫,朕要去泽普和叶城看看”。 叶尔羌城内的和卓府并不大,样式与清真寺差不多,汗国的传奇人物沙迪便住在这里。 在外人看来,传说中的“暗杀王”应该是个凶恶恐怖的人,然而在府中的仆人眼中,再没有比自家主人更和蔼可亲的了,笑眯眯,充满慈祥,从不对仆人发火,若是心情好,给的赏银还多。 这位和卓已经四十多岁了,长相斯文,一双眼睛却阴鸷得很。他正在逗弄两个儿子,一个一岁多,一个两岁多。可能是暗杀的人太多,伤了阴德,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两个儿子,宝贝得不行。 “呶~呶~呶~”他嘴里含着块饴,逗弄着大儿子,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妻妾们也在笑。好一幅其乐融融的居家图! “和卓,宫里送来密信”,心腹来报。 沙迪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在与家人聚会时被人打扰,可又不能不看,因为心腹敢在此时打扰他,必有大事! “呃,速檀马合木离宫了?呵呵,果不出我所料”,沙迪冷笑,唤来心腹,“你立即给伊不拉音传令,不要在泽普动手,等他们到了叶城、戒备松懈后再下手”。 黑山派信徒最近在泽普、叶城的频繁集会,不过是暗杀王布的一个局,目的是将速檀马合木汗诱往叶城,暗杀之。 泽普城在叶尔羌城的东南部,叶城又在泽普城的东南部,皆为黑山派的老根据地,信徒多多,在此处动手,把握很大。“伊不拉音”,意为“服从真主者”,是他手下信仰最虔诚的杀手,武艺高强,意志坚定如铁。 “伊不拉音啊伊不拉音,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沙迪和卓喃喃自语,清秀的眉宇间泛起一丝杀气。 (本章完) 第104章 暗杀王布下杀局(下) 第104章 暗杀王布下杀局(下) 叶尔羌的将军阿迪里率一千精锐的亲卫护卫着汗王的安全。速檀马合木汗一身戎装,端坐于八匹马拉的汗车内,两边各有一名卫士手持长矛,以防不测。马车夫哈里克娴熟地赶着车,他的技术很好,将汗车驾驭得四平八稳。 去泽普和叶城察看过后,又听两地的伯克汇报了情况,确定只是黑山派的普通集会而已,速檀马合木汗方才放了心,下令从叶城返回叶尔羌。即使这样,他依然披着甲,沙迪和卓“暗杀王”的名声在外,不敢不防! “大汗,前面便是提孜阿布河,是否让将士们饮马、进些吃食?”阿迪里将军恭敬地问。 “嗯,将士们护驾辛苦,让他们都歇一歇,等回了叶尔羌,朕有重赏”,速檀马合木汗微笑,他是靠军队的支持才坐上的汗位,一向爱兵如子,时不时地就给军队发赏赐,继位不过三年多,便把国库折腾一空。 听到歇息的军令,叶尔羌军如蒙大赦,有的啃起干粮,有的牵着战马去河边饮水。 “嗖~嗖~嗖~” 提孜阿布河边的树丛中,忽然射出几十枝羽箭,将汗王身边的卫士射翻一片。 一名卫士只是肩膀中箭,却口吐白沫,在地上打起了滚。 “不好、箭上有毒,快竖盾保护大汗”,阿迪里举起手中的长槊大呼。 几十道黑影由树丛中飘出,身法诡异,状如幽灵,手中的弯刀黑黑的,显是用毒药浸泡过。这伙人受过特殊训练,不仅刀法干脆利落,而且根本不怕死,走的是以命搏命的路数,为首一白衫客尤其凶悍,双刀上下翻飞,很快便冲近速檀马合木汗的汗车。 “好胆!” 阿迪里大怒,手中长槊如灵蛇般游走,敌住来人。杀手讲究的是一招致命,战士亦然,两个人的招式都没有什么架子,须臾便过了十余招。 “噗”,一名卫士想偷袭白衫客,却中了他的反手刀;“嘭”,一名杀手想掠过阿迪里,反被长槊拍碎了胸腔。这是两名高手的对决,容不得他人干扰。 “好功夫!阁下是谁?”阿迪里问道。 “伊不拉音”,白衫客的声音懒洋洋的。 阿迪里心里一惊,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传说某位超级杀手便叫这名,不自觉地便加了几分小心。 卫士们从慌乱中醒悟过来,纷纷护驾,他们毕竟人多,杀手们渐渐不敌。 白衫客打了个呼哨,一众杀手转身便往树林中遁去。 “想逃,哪这么容易?”速檀马合木汗大怒,朝阿迪里怒吼,“你带人捉住他们,朕要知道幕后主谋!” “是,大汗”,阿迪里率军追去。 危机解除,望着远去的阿迪里,速檀马合木汗的心中忽然闪过不安。刹那间,马车夫哈里克动了,口中吹箭,须臾便射倒两名王车上的卫士,手中匕首一扬,直贯入汗王的胸膛。汗王披着甲,竟不能阻挡匕首分毫,对方手中拿着的是把削金断玉的宝贝!汗王不敢置信地倒下,不甘心地问:“你~你~伱究竟是谁?”他无法接受被身边的马车夫背叛的现实。 “陛下,我才是伊不拉音,沙迪和卓令我代他向您问个好”,哈里克露出了微笑。 匕首有毒,这反倒减少了速檀马合木汗的痛苦,令他迅速死去。 卫士们包围了哈里克,或者伊不拉音。马车夫不啰嗦,慷慨大笑,一刀抹断了自己的咽喉。 “好!好啊!”叶尔羌城内,沙迪和卓收到了暗杀成功的消息,连声叫好。 他立即集结忠于自己的军队,控制了整座叶尔羌城。然后给逃往达失干的前任汗王、速檀马合木之弟速檀阿黑麻写信,“尊敬的陛下,我已为您清除了叛逆,请尽快回来恢复汗位”。 达失干位于叶尔羌与布哈拉汗国的边境,速檀阿黑麻汗逃到此处后,得到了布哈拉汗伊玛目·库里的支持。此时的布哈拉汗国虽然名义上沦为哈萨克汗国的属国,却依然是个富庶的国家。伊玛目·库里视速檀阿黑麻汗为盟友,给了他不少军事和经济上的帮助。 收到沙迪和卓的信后,速檀阿黑麻汗陷入沉思中,他深知这位暗杀王的野心,所谓请自己回来恢复汗位,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名义揽权而已。去吧,有沦为傀儡的风险;不去吧,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可怎么办? 左右为难之际,他召来心腹夏哈甫问计,“沙迪和卓杀了我兄长,请我回叶尔羌复位。可去乎?” “大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一定得去。不过,不能赤手空拳地去,得带着兵马去”,夏哈甫笑道。 “兵马?朕哪来的兵马?当年逃亡,侍卫军都被打散了”,速檀阿黑麻汗没好气地说道。 “兵没了,可以从白山派信徒中招募;缺少军械军饷,可以向布哈拉汗借”。 “嗯,尔之言甚有理!” 速檀阿黑麻汗听完哈哈大笑,当即向盟友布哈拉汗伊玛目·库里求援。布哈拉汗国是中亚最大的军火交易国,武器产量和销量雄冠中亚,火枪火炮是不缺的。伊玛目·库里给了速檀阿黑麻汗五门青铜小炮、二百支火枪、刀枪剑戟若干,又给了他一笔经费招兵买马,居然在达什干招募了一支两千人的卫队。虽然是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毕竟有比没有强。 速檀阿黑麻汗带着卫队回到了叶尔羌,沙迪和卓率文武官员迎接。 因为只是复位,倒也不需要什么繁文褥节,直接便坐上那把椅子办起了政务。其实也没啥政务处理,重要的事情,沙迪和卓都代劳了,交给他处理的不过是祭祖、接待外宾之类。 速檀阿黑麻汗唤来了兄长以前的侍卫官阿迪里,“我兄长武艺高强,是怎么被人刺杀的?” “大汗,沙迪和卓早已在速檀马合木汗身边安排了杀手,伪装成马车夫几年,忽然发难,谁也想不到身边之人竟是刺客!” 速檀阿黑麻汗听完心里一凛,召来内侍总管吩咐,“从今日起,朕的身边只用从达什干带来的老人,一律不得招蓦新人”。 (本章完) 第105章 纠纠马鞭向何方(上) 第105章 纠纠马鞭向何方(上) 鹰娑川城如今已不再是座小土城,随着辉特部的强盛,城池得到了扩大,高度也达到了两丈六尺,以青石代替土石,设有城门、城楼、敌楼、警铺等。在塞外,已是难得的雄城。 可能是受辉特部的刺激,准噶尔部筑起了和布克赛尔(霍博克萨里)城;杜尔伯特部在斋桑湖西南修建塔拉奇城;和硕特部筑起伊犁城。由于得了哈密、直接与大明接壤,又任用了一批汉官,因而更容易引入大明的筑城技术,辉特部的鹰娑川城修得比其他部落更坚固,除了外城,还有内城。 内城的珲台吉府内,苏勒坦正陪着怀孕的妣吉乌力吉巴雅尔说话。怀孕本是桩喜事,可令他郁闷的是,第二位妣吉娜木钟产下一子,却不是他的骨肉,而是林丹大汗的血脉。虽然自诩胸襟广阔,可自己的女人生下别人的孩子,依然令他郁闷。更郁闷的是,明明心中不快,为了拉拢察哈尔部,他还得认那孩子做义子,并按林丹大汗生前遗嘱,给孩子起名为孛儿只斤·阿布鼐。 “珲台吉,娜木钟姐姐悄悄跟妾说,想将阿布鼐送回察哈尔部”,乌力吉巴雅尔柔柔地说。 “恐怕这不光是娜木钟的意思,也是衮楚克台吉、昆噶敖德斯尔那些察哈尔老臣的意思。汝跟她说,孩子才刚刚满月,万一送回去有个闪失,我对不起林丹大汗。等阿布鼐满了十六岁,我自会送他去孔雀河”,苏勒坦冷冷地说。他将察哈尔部安置于吐鲁番孔雀河北岸,可没安什么好心,而是想将其当作自己的第八个鄂托克来吞并。为了稳定人心,察哈尔部的宰桑、千户长等官,依然用的是林丹汗时期的老臣,等十六年后,这些老臣死得差不多了,察哈尔部自然就成为辉特部的一部分。 见丈夫神色不善,乌力吉巴雅尔不再谈此事,而是捧着大肚子欲言又止。 “怎么?妣吉还有事要说?”苏勒坦奇道。 “前些日子,额赫对妾说,若想部落稳定,您必须多生几个儿子。娜木钟姐姐刚诞下麟儿,妾又有孕在身,您何不多到雅若妹妹那儿跑一跑?” “扑嗤”,苏勒坦乐了,自己的老娘啥都好,就是天天想要孙子,恨不得生几十个才好!不过,乌力吉巴雅尔倒真是贤妻!既孝顺婆婆,又一点嫉妒心都没有,居然将自己往别的女人房中推! 听她提起雅若,苏勒坦心中一荡,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活泼可爱的土尔扈特美人儿的形象,口不应心地说道:“今儿个我只想陪汝说话,明儿个再去雅若的房中”。 “珲台吉,乌衣卫有密函呈报”,正聊着天,忽有内侍禀报。 “嗯,拿与我看”,苏勒坦淡淡地说。权势越大,事务便越多,他已习惯在与亲人相处时办公。 乌衣卫的密函与国师汗身死有关,一共三条: 其一、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巴图尔返回准噶尔后,励兵抹马,说什么国师汗死得不明不白,他定要查明真相、替大汗报仇,字里行间,针对辉特部的意思很明显,哼!他哪是要为国师汗报仇,想做卫拉特的盟主才是真! 其二、和硕特部群龙无首,分裂成了两大阵营。一部分贵族支持国师汗长子达延鄂齐尔,拥立其为达延鄂齐尔汗;另一部分贵族支持拜巴噶斯汗之子鄂齐尔图汗。虽然和硕特实行的是双汗制,可两位汗王究竟谁为主,谁为辅,这里面学问很大!达延鄂齐尔汗和鄂齐尔图汗为了争权夺利,在伊犁僵持不下。呵呵,堂堂和硕特部,居然闹到这个境地,不足为惧! 其三、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从青海返回后,一病不起,恐怕捱不了多少日子。如今和硕特部已经分裂;准噶尔部离自己远,中间还隔着和硕特部,皆不足惧。自己最担心的,便是这杜尔伯特部的达莱台什,他可是大枭雄,虽然与辉特部联着姻,可若有机会,绝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如今病重,这可太好了!我辉特部便可安心地出征拓土了!只是,若让乌力吉巴雅尔得知自己的祖父病重,会不会动了胎气? “珲台吉,您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见他看完沉默不语,怀孕的妣吉问道。 “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些部落的小事”,苏勒坦强笑道,暗暗吩咐下去:谁若敢告诉妣吉祖父病重的消息,便拔了谁的舌头!他想以为国师汗复仇的名义,征讨青海的却图汗,先打却图汗、再打白利土司、最后消灭藏巴汗,这是历史上国师汗得到整个雪域高原的三部曲,他很想仿效。目前看,土尔扈特、准噶尔离得远,和硕特分裂,杜尔伯特部长病重,后方无忧,正是拓土的良机! 受了密函刺激,他命人唤自己的几位谋臣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至乾元殿商议东征青海之事。 人刚到齐,忽见乌衣卫千户苏合又拿着一封密函,鬼头鬼脑地来了。 “尔有何事禀报?莫非是那却图汗投降了?”苏勒坦心情很好,开起苏合的玩笑。 “珲台吉”,苏合看了看众人,欲言又止。 “无妨,此皆我之股肱,若连他们都不信,我还能相信何人?”苏勒坦大笑道。 众臣皆被珲台吉的信任感染,目光不自禁地热烈起来。 “珲台吉,乌衣卫百户森敦飞鸽密报,一个月前,叶尔羌汗国发生政变,和卓沙迪派刺客暗杀了速檀马合木汗,拥立速檀阿黑麻汗复位”。 “谁?沙迪?” 一听到“沙迪”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苏勒坦不禁双目喷火。当年正是此人派一个擅长柘枝舞的女刺客,为自己的父亲诺木达莱献舞。献舞时,那女刺客用染毒的匕首刺伤了父亲。父亲虽然当时没有丧命,却因为中毒而加重了内伤,回裕勒都斯草原没多久,便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这些年,他一直记着“沙迪”这名字,机会一到,誓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不过,苏勒坦终究是干大事的雄主,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淡淡地问众人:“叶尔羌内乱,倒是千载良机!大伙儿都说说看,我是先打叶尔羌好,还是先打却图汗好?” (本章完) 第106章 纠纠马鞭向何方(下) 第106章 纠纠马鞭向何方(下) “珲台吉,叶尔羌兵马孱弱,又发生内乱,谋之甚易;却图汗兵强马壮,谋之甚难,宜先打容易的,后打难的”。 “是啊,若是讨伐叶尔羌,不出半年,必然成功,若是打却图汗可就难说了”。 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薛宗周均赞成先打叶尔羌。捡软柿子捏,乃是人之常情。 “请问珲台吉,是却图汗对您危害大,还是叶尔羌人对您危害大?”乾元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柔和的声音。 苏勒坦一瞅,说话的是自己的老师、礼部左侍郎刘好古。老师又升官了,为了笼络各族人心,他逐渐提拔汉族、回族、畏兀尔族、哈萨克族、吉尔吉斯族的官员,将老师擢为礼部左侍郎,老师的好友薛宗周擢为工部右侍郎。 苏勒坦明白过来,点点头,“却图汗于我之危害,远大于叶尔羌人”。 刘好古微笑,“却图汗,枭雄也!其刚攻下青海,便谋夺雪城,野心极大!若任其在青海站稳脚跟,必成心腹大患,宜趁其立足未稳,伐之;至于叶尔羌国,那速檀阿黑麻汗与和卓沙迪互相争斗,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何不等他们斗得精疲力尽时再讨伐?” “嗯,刘师傅所言有理”,苏勒坦大声说道,“挽弓当挽强,我辉特部乃是雅布甘篾儿干的子孙,欺软怕硬,岂不是辱没祖宗?我意已决,要打便打强的,先打却图汗!” 一听珲台吉提起了老祖宗、蒙古传奇英雄雅布甘篾儿干,众臣精神一振,再无异议。 “珲台吉,师出有名,奴才以为咱们可以‘为国师汗复仇’之名,召集各部至塔尔巴哈台开丘尔干会议,共同讨伐却图汗”,巴图和坦说道。官制改革后,苏勒坦让大臣们见了自己皆称“臣”,可巴图和坦等蒙古官员依然固执地自称“奴才”。他们觉得“奴才”二字乃是蒙古官员的特权,这么称呼,方显得与珲台吉的关系亲近。苏勒坦禁止不了,也只得听之任之。别说,听惯了,确实觉得这些奴才们更亲近些。 “珲台吉,首辅说得极是,若是由您出面召开丘尔干会议,您也就成为了事实上的卫拉特盟主”,铁钼尔大声附和。 听闻斯言,众臣无不动容,争霸卫拉特一直以来都是辉特部的目标。 “哈哈哈,汝等是想将我放在火上烤啊!”苏勒坦朗声大笑,“从博贝密尔咱汗起,和硕特部世代为我卫拉特的盟主;国师汗又为护教,光荣战死,实乃卫拉特之英雄!如今他尸骨未寒,我怎好抢夺英雄之子的盟主之位?这盟主之位,还是应由国师汗之子达延鄂齐尔担任为好,丘尔干会盟也应由其组织召开”。 苏勒坦密令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围杀国师汗一事,虽然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座的辉特部高官其实都听到些风声。但是,能混成高官的皆是人精,无一人质疑国师汗的死因,既然珲台吉说他是为了护教而光荣战死的,那就必然如此。大伙儿跟随苏勒坦的话意,大赞国师汗的英勇,表示盟主之位应由国师汗之子达延鄂齐尔担任。 刘好古暗暗佩服,珲台吉这一招以退为进,能够很好地拉拢和硕特部,有和硕特部作为抵挡准噶尔部的屏障,大军才好放心南下。 他从衣袖中拿起一封信来,恭敬地呈于苏勒坦,“珲台吉,哈密知府前些日子向礼部报送了一封叶尔羌白山派和卓玉素甫写给您的信。信中,他请求您出兵支持白山派掌控叶尔羌。臣以为您虽然已决定讨伐却图汗,但对叶尔羌也不能没有动作。不妨扶植白山派为傀儡,兵不血刃,吞并叶尔羌”。苏勒坦笑了,“叶尔羌汗国的白山派?有意思,让那玉素甫到鹰娑川城来,我要见见他,看看是否值得扶植”。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别看白山派和卓玉素甫在叶尔羌国大名鼎鼎,可在苏勒坦眼里,不过是颗棋子,若敢不听话,便成弃子。所以,一接召,便立即带着十二岁的儿子伊达雅图勒,风尘仆仆地由哈密赶到了鹰娑川城。 他是被叶尔羌的前汗王拉提甫驱逐到哈密的。当年,拉提甫汗觉得黑山派势力太大,想扶植白山派牵制黑山派,但是在黑山派的强大压力下,不得不丢卒保车,下令将他驱逐。无奈之下,他只好投靠库木勒(哈密)的白山派修士哲利里,并娶哲利里之女祖莱汗为妻,生下儿子伊达雅图勒。 “巴拉姆(我的儿子),待会儿见了珲台吉,可要守礼,千万不要乱说话。明白吗?”来到珲台吉府宫门前,玉素甫低声叮嘱儿子。 “好的,达达(父亲)”,伊达雅图勒简捷地回答,透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 礼部主客司员外郎热合曼引着二人往乾元殿内的暖阁而去。对有价值的棋子,苏勒坦一向是以礼相待的。礼部左侍郎刘好古体察上意,特意挑选了同为畏兀尔族的员外郎热合曼接待。果然,玉素甫和卓一见接待自己的官员是同族,倍感亲切。 “流亡之人参见珲台吉”,一见面,玉素甫便打起了悲情牌,目中含泪,自称流亡之人,希望能搏取苏勒坦的同情。 果然有效,珲台吉大谈信仰自由,认为黑山派打压异己是不对的。双方迅速达成协议:辉特部支持玉素甫回喀什噶尔传教,白山派则促成让叶尔羌汗国世代为辉特部的附庸。 达成协议后,苏勒坦很高兴,忽见玉素甫身边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唇红齿白、十分灵秀,不由生出好感,问道:“此子何人?” “此乃犬子伊达雅图勒”,玉素甫恭敬地回答。 “好可爱的孩子,将来一定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苏勒坦哈哈大笑,取出一串沙尔巴呼图克图送给自己的佛珠递给他,“这是高僧赠予我的佛珠,我今日转赠予汝”。 世上事很神奇! 苏勒坝觉得这个叫“伊达雅图勒”的孩子,长大后能成为英雄。其实这孩子将来还有个称呼,叫“阿帕克和卓”,后世,正是此人将噶尔丹的准噶尔大军引入叶尔羌,令叶尔羌亡了国,成为最大的“叶奸”。 (本章完) 第107章 大英雄有大气魄 第107章 大英雄有大气魄 “准噶尔旧俗,逐水草,事畜牧”,“问富强者,数牲畜多寡以对。饥食其肉,渴饮其酪,寒衣其皮,驰驱资其用,无一不取给于牲畜”,这是准噶尔部牧民的生活写照。 初继位时,年轻的巴图尔珲台吉骑着白马在准噶尔四处奔驰,口中发出感叹:“再也不能这样活!”他从父亲哈喇忽喇手中,接掌的是一个既强大又贫穷的部落。 哈喇忽喇珲台吉是个英勇无畏的人,打仗不怕死,带着部众四处征战,抢夺了不少牧场和牛羊,打出了一个“强大”的名声,很强大,别的部落都让他三分;可他搞经济的本事差了点,搞来搞去,准噶尔部的经济还是以畜牧业为主,部民们靠牧养马、牛、羊、骆驼为生,一旦遇到白毛灾,草长不出来,便须迁移或者劫掠才能过活。 贫穷能造就勇敢的战士,却打造不出强大的国家。巴图尔珲台吉想改变这一切,不仅让部落强大,更要让百姓富裕。民富才能国富,国富才能兵强!他意识到,不能只依靠畜牧业,还得发展农业和手工业。 事实上,准噶尔部的先民早在十三世纪便已经营农业,但直到今天,农业在准噶尔依然处于停滞状态。究竟原因,一则,王公贵族不重视;二则,牧民们只会放牧,不善耕种;三则,大家伙逐水草而居,游来游去,不能定居,又如何能耕种呢? 迁移到天山北麓后,准噶尔部的活动区域大致稳定下来,巴图尔觉得发展农业的时机成熟了,多次向父亲进言。奈何老父亲一心想争霸卫拉特,最喜的是“宝马弯弓射大雕”,对汉人那种“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生活方式不屑一顾,改革的事,便暂时搁置。 终于,轮到自己执掌准噶尔部的马鞭,雄才大略如他,迫不及待地立即进行改革。 “我准噶尔境内,不乏泉甘土肥,性宜生植之地,宜倡导农业,以为补充”,他对大臣们说道。说完,即命二弟墨尔根岱青负责耕种事宜;命四弟达尔玛负责建筑和布克赛尔城;又命墨尔根和硕齐联络斡罗斯西伯利亚当局,希望能引入先进的农业和手工业技术。 然而,想让一个习惯了牧马放羊的部落耕田种地,谈何容易!墨尔根岱青找到了很多适合耕种的土地,但却找不到会耕种的人,种地这事儿,确实有些为难苍狼白鹿的子孙! 我蒙古人不会种地?不要紧,其他民族会! 巴图尔珲台吉丝毫没有被困难吓倒。他兴兵劫掠四邻,将喀什噶尔、叶尔羌等地的畏兀尔人,边境地区的汉人、俘虏的斡罗斯人强行迁移到自己的牧地,强迫这些“布哈拉”人种地;又向沙俄西伯利亚当局引进种鸡和种猪。 在他的努力下,准噶尔部出现了很多定居点。最大的一处位于霍博克河河谷,他下令在此地仿照西伯利亚城镇的样子,建造一座石城,起名为“和布克赛尔”。 对此,来访的沙俄使者写道:“珲台吉在蒙古边境的和布克赛尔天然界区建造了一座石城从事耕耘,并要在这座小城里居住”,“霍博克萨里(即和布克赛尔)系由三五个小镇构成所有的小镇都位于霍博克河河谷。巴图尔决定在这里建立一个定居点他请来了和尚,引入了佛教的一切规矩,还将布哈拉的农业人口迁移到这里”。 为了发展农业和手工业,巴图尔珲台吉多次试图从沙俄和清国那里得到铁匠、木匠、泥水匠、铠甲匠、油漆匠和石匠。 作为一名游牧部落的首领,能够看到发展农业和手工业的重要意义,的确难能可贵。在他的经营下,准噶尔部的势力日益壮大,和布克赛尔成了卫拉特的政治中心,不断有各部王公、上师、外国使臣来访。一位西方学者这样写道:“有时在新都(和布克赛尔),有时在科布多的营地,他喜欢以威严的仪式接见异国的王公和西伯利亚总督的使节,这个游牧战士已经变成了立法者、农民和商贾之王”。 因为离得近,和硕特部的国师汗看到了准噶尔部的深刻变化,所以才会对巴图尔珲台吉发出“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的感慨。 可惜,咱们的主人公苏勒坦对卫拉特蒙古的了解,主要来源于穿越前看的那本《四卫拉特史》以及后世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视剧,里面对这位巴图尔珲台吉介绍得不多。辉特部离准噶尔部又较远,他对准噶尔部的变化感触不深,心心念念的,便是那位在历史上征服了整个雪域的国师汗。 总之,苏勒坦以国师汗为共酒杯者,国师汗却以巴图尔珲台吉为共酒杯者。恰如爱情,张哥爱李姐,李姐却爱刘郎。很多事,可遇而不可求! 出征青海败回后,巴图尔珲台吉率领的五千精兵折损了一半,大伤元气。最令他郁闷的是,经过两年多的改革,他在和布克赛尔建造了大量的军器作坊,军队的火器数量、甲胄兵器质量都有了很大提高,自以为天下无敌,不料竟被却图汗手下那些装备落后的士兵击败! 更不妙的是,国师汗一死,和硕特部分裂,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盟友,无法压制南边日益强大的辉特部! 苏勒坦没怎么在意巴图尔珲台吉,巴图尔珲台吉却一直关注着苏勒坦,对辉特部这些年实力的增长十分清楚。如今国师汗一死,没人压制那小子,辉特部估计又要扩张势力了! “何以制之?何以制之啊?”他烦闷地喊出来,浑然忘了身边有人。 “兄长,您在说什么?什么‘何以制之’?”身边之人、他的三弟楚琥尔乌巴什奇怪地问。 “我是说苏勒坦那小子,大汗若活着,尚能压制于他,如今大汗不在了,谁还能压制辉特部?何以制之啊?” 楚琥尔乌巴什眼珠一转,“大汗死的蹊跷啊!说是遭马贼袭击身亡,普通的马贼哪有这实力?出事地点离辉特部的领地很近,莫不是这小子下的毒手?” “唉!此事我也怀疑过,可惜没有证据”,巴图尔珲台吉叹了口气。 “无妨,兄长只需将怀疑告诉大汗长子达延鄂齐尔便可”,楚琥尔乌巴什想了想又说,“还可密告拉萨那小子娶了林丹汗的可敦、收留萨迦派沙尔巴呼图克图的消息”。 “唉!这些我都想过,只是和硕特部已经分裂,拉萨被四面包围、自顾不暇,估计都没什么用啊!”巴图尔珲台吉又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有出一步奇招了”。 “哦,三弟有什么好主意请讲”,巴图尔珲台吉一脸期盼地盯着楚琥尔乌巴什,他知道这位三弟向来有勇有谋。 “兄长,您怎么忘了国师汗遣使去盛京的事?” 巴图尔珲台吉恍然大悟。崇德元年(1636年)皇太极被漠南蒙古诸部奉为“博格达·彻辰汗”,又称天聪汗,同年改女真族名为满洲,建国号“大清”。这一年,正巧国师汗准备进军青海,便施“远交近攻”之计,遣使至盛京贡马匹、方物,表示愿意归顺清朝。 “对啊!苏勒坦那小子收留察哈尔余部,还娶了林丹汗的可敦,这些可都犯了大清国的忌。我这就遣使向那皇太极密报此事,再贡珊瑚、白氆毯等物,必要时称臣也可。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哈哈哈!”巴图尔珲台吉爽朗地大笑。 (本章完) 第108章 两汗王分道扬镳 第108章 两汗王分道扬镳 伊犁和硕特本部,阴风惨惨,整个部落都沉浸在失去大汗的悲痛中。 雁群不能没有领头雁,根据和硕特实施的双汗制,国师汗死了,理应由另一位汗王、拜巴噶斯汗之子鄂齐尔图汗主持大局;可根据嫡长子继承制,国师汗的汗位应由达延鄂齐尔继承。达延鄂齐尔有九个弟弟,各有鄂托克,实力雄厚。在一众老臣和弟弟们的支持下,他登上了汗位。 国师汗在时,鄂齐尔图汗只是摆设。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鄂齐尔图汗不想再当摆设,他也不是没有依仗,得到了六叔布颜哈坦巴图尔的支持,另外他自己的兀鲁斯也算实力强劲。双方围绕部落里谁说了算的问题,各不相让。这可急坏了中立的哈纳克土谢图、茂济喇克等台吉。 白发苍苍的哈纳克土谢图急得夜不能寐。经历过五年内战后,和硕特部已经衰落,亏得四弟力挽狂澜,令部落重新振兴起来。如今四弟战死、两汗争斗,难道我和硕特部又要打一场内战?再打内战,部落就完了! “长生天啊!求你救救和硕特人吧!”年老的台吉大晚上不睡觉,走出帐外,仰望星空,喃喃地祷告。 “大伯,如今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哈纳克土谢图一瞅,说话的是侄儿茂济喇克。茂济喇克的父亲色棱哈坦巴图尔是自己的五弟,与自己的四弟国师汗图鲁拜琥一起,战殁于青海。 茂济喇克身边还有一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岁左右,浑身上下充满灵逸之气,乃国师汗第六子、哈纳克土谢图的另一个侄子多尔济。 “你们怎么来了?”老台吉有气无力地问。 “大伯,多尔济说他有避免内战的法子,所以我带他来见您”,茂济喇克的声音怯怯的。 哈纳克土谢图眼睛一亮,他知道这多尔济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四弟最喜欢的孩子,足智多谋,聪明无比。 “好孩子,说说你的想法”,他慈爱地唤来多尔济。 “大伯,唯今之计只有让我兄长率部众去乌鲁木齐,而让鄂齐尔图从兄留在伊犁。他俩见不着面,自然就打不起来了”。 “嗯,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如何劝说他俩同意呢?”哈纳克土谢图犯了愁。 “母子连心,您为何不劝劝我的母亲和姨娘?”多尔济继续说道。 哈纳克土谢图恍然大悟,“好孩子,难怪伱父亲常夸你聪慧!” 次日,老台吉先见了达延鄂齐尔之母。这位可敦是土尔扈特汗和鄂尔勒克的亲妹妹,身份尊贵,为国师汗生下了四个儿子。 “弟妹啊,四弟不在了,你要保重,切莫过于悲伤,伤了身体”,老人家先是嘘寒问暖。 “他大伯,您年纪大了,更要保重身体,将来我母子还要多多仰仗您呢”,不愧是当了多年可敦的人物,一句“多多仰仗”,便不露痕迹地拉拢起了老台吉。 “弟妹可知我和硕特部名字的由来?” “我和硕特部乃是成吉思汗之弟哈萨尔的子孙。传至阿克萨噶勒泰汗时,生有二子,长子阿噜克特穆尔、次子乌噜克特穆尔,因为不满分遗产时只分得老弱妇幼,咱们的老祖宗乌噜克特穆尔便率领本部归附脱欢太师,被亲赐和硕特之名”。“嗯,咱们的老祖宗乌噜克特穆尔圣明啊!他这一走,内战便打不起来喽”,哈纳克土谢图开始进入正题。 “他大伯,您是让我儿出走,将伊犁让与那鄂齐尔图?”可敦的声音变冷。 “汉人的诗里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咱们和硕特强敌林立,两位侄儿纵然有再大的矛盾,也应团结起来、共御外面侮。且乌鲁木齐和巴里坤一带,牧地广阔,大侄子去那里不吃亏”。 可敦咬着牙,不吭声。 有门!只要没有立即拒绝,便有希望! 哈纳克土谢图人老成精,当下又增加了价码,“这样吧,我倚老卖老做个主,将塔尔巴哈台的牧场也交给大侄子。那可是咱们卫拉特的膏腴之地!” 塔尔巴哈台及其周边地区,位于和硕特、杜尔伯特、准噶尔之间,目前大部分在和硕特部手中,还有一小部分在杜尔伯特部、准噶尔部手里,不仅水草丰茂,而且是卫拉特的贸易中心,来来往往的商队络绎不绝。所以老台吉说是膏腴之地。 一听新的领地包括塔尔巴哈台,可敦微微点头。 哈纳克土谢图大喜,又去找国师汗的另一位可敦赛汗珠。这位算是老熟人了,原是他二弟拜巴噶斯的可敦,拜巴噶斯战死后,为了避免和硕特内乱,是他做的媒,让她嫁给四弟图鲁拜琥做可敦,彼此之间颇有些渊源。 “弟妹啊,你可知我和硕特部名字的由来?”老台吉又是那一套说词。 “他大伯,您是知道的,我没读过什么书,有什么话,您直说便是”,赛汗珠是个泼辣人,快言快语。 哈纳克土谢图老脸一红,“弟妹,如今咱们和硕特部两位大汗各有部属,互不相让。咱们老一辈的都经历过内战的残酷,可不能再打内战了。因此,我欲劝达延侄儿东迁乌鲁木齐、巴里坤、塔尔巴哈台一带,你和鄂齐尔图侄儿留在伊犁。大家离得远了,便没有矛盾,时不时地还能走个亲戚、串串门,远香近臭嘛。你看可好。哈哈哈”。 他想打哈哈,无奈赛汗珠可不好糊弄,柳眉一皱,说道:“他大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塔尔巴哈台可不能交给他们。不然,我母子可要饿死了”。 这泼妇,着实可恶! 哈纳克土谢图心里大怒,可他知道如今不是发火的时候,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弟妹有所不知,塔尔巴哈台虽然富裕,可离准噶尔部太近。那些准噶尔人如狼似虎,达延侄儿就算得到那里,也未必守得住。这条件,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谈成。你既不满意,要不换一换,让达延侄儿留在伊犁,你和鄂齐尔图侄儿去乌鲁木齐、巴里坤、塔尔巴哈台?” “这个~” 赛汗珠想到准噶尔骑兵的凶悍,心里不由一寒。毕竟女人家,最渴望安逸的生活,在伊犁待久了,舍不得走。 最终,她点头同意。 在哈纳克土谢图的调解下,和硕特两位大汗分道扬镳,一场内战,化于无形。 (本章完) 第109章 额尔齐斯河水寒(上) 第109章 额尔齐斯河水寒(上) 以额尔齐斯河中、上游地区为中心,向周围拓展,是卫拉特蒙古杜尔伯特部的驻牧地。冬季,他们在西南部与哈萨克汗国交界处的草原放牧;夏季则以西面的伊施姆河上游一带为牧场;北部的鄂毕草原,亦是他们放牧的主要场所。 广袤无际的大草原,让杜尔伯特人得到了休养生息。这一切都归功于他们的大台吉达莱台什。三十多年前,年轻的达莱台什率领族人翻越阿尔泰山西迁,来到额尔齐斯河中、上游地区扎根,成为第一个西迁的卫拉特部落。这些年,尽管经历了多次外敌入侵、卫拉特内战,只要大台吉还活着,就没什么好怕的。栉风沐雨、筚路蓝缕又如何?不都挺过来了吗? 然而,自从跟随国师汗出征青海逃回后,他们的大台吉便卧床不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有人向却图汗通风报信,出卖了卫拉特”。 部落里笼罩着不安的乌云,多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以达莱台什为主心骨,如果有一天,他老人家不在了,杜尔伯特人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很多牧民自发点燃了长明灯,为他们的大台吉祈福。 额尔齐斯河上游的杜尔伯特驻牧地,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索诺木策凌率领数百忠心耿耿的亲卫守护着大帐。他俩,一个是达莱台什第四子,一个是达莱台什第八子,平日里最受宠爱。 前些日子,老父亲预感大限将至,将所有的属众分给了八个儿子,他俩分得最多,其他六个儿子只分了一小部分,又令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替自己处理政务。 “驾~驾~驾~吁!” 一骑飞驰而至,马上的骑士个子不高、脸上有道刀疤,十分凶悍,却是达莱台什的侄儿额璘沁巴图尔。 “有紧急军情,我要见大台什”,他吼道。 “额祈葛正病着,无法接见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淡淡地说。 额璘沁巴图尔向他施了一礼,“兄长,斡罗斯的托木斯克督军派了五十名哥萨克,在额尔齐斯河中游又修了一个定居点,这已经是他们修的第三个定居点了”。 杜尔伯特人迁移到额尔齐斯河中、上游地区后,一直面临着斡罗斯人的威胁。斡罗斯人修筑了托木斯克堡后,一直谋划着南下占领全部额尔齐斯河中游的牧地。达莱台什采取两手措施,一边遣使与斡罗斯人交好通商,一边坚持抵抗他们的侵略。捍卫了杜尔伯特人的利益。 “哼,他们是知道额祈葛病了,想趁火打劫”,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脸上泛起黑气,“你带兵将他们驱逐走”。 “若是他们不肯走呢?”额璘沁巴图尔问。 “那便将他们全屠了”,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冷笑。 额璘沁巴图尔领命而去。 大帐的门帘掀开了,一名内侍走了出来,“大台吉命您和您的兄弟们一起入帐”。 大帐内,炉火生得很旺,给压抑的气氛注入了暖意。 白发苍苍的达莱台什虚弱地躺在床上,虎病雄风在,用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视着自己的八个儿子:敏珠、楚、托音、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古木布、达额台什、塔尔浑台什、索诺木策凌。 “托音”,他忽然朝第三子笑道:“我儿参悟佛法多年,说说看,似为父这般杀人无数,死后能入极乐世界吗?” 那一年,卫拉特盟主拜巴噶斯汗听了格鲁派上师讲经后,感到世界都是虚幻的,自己也生命无常,因而决心出家当陀音(贵族出身的上师)。为了让大汗打消出家的念头,卫拉特各部首领都献出了一个儿子当陀音,达莱台什献出了第三子托音。因而,在场众人中,只有托音是僧人打扮。虽是出家人,他同样有自己的领地和部众,还生了个儿子巴拜。“额祈葛,佛陀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心念向善,便能去往极乐世界。您虽然杀过很多人,但那并非您的本意,而是为了部落万民,不得不为。如今您大彻大悟,定能飞升极乐”,托音流着泪安慰老父亲。 “如此,我便放心了”,达莱台什笑了笑,又对儿子们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按说应该平分我的财产。可我觉得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有谋、索诺木策凌有勇,想让他俩撑起我杜尔伯特部的天,所以给他俩分得多一点,给其他人分得少一点。伱们怪我吗?” 说完,老父亲看着自己的另外六个儿子,目光在大儿子敏珠、二儿子楚身上停留了许久。 敏珠和楚相视苦笑,额祈葛啊额祈葛,您给四弟和八弟分得岂止是多一点,是多得多啊!可父亲病重,岂可埋怨?那可是不孝! “儿不敢怪额祈葛”,六个儿子齐声说道。 “那便好”,达莱台什的目中忽然泛起神彩,呼道:“取我的马鞭来”。 亲卫捧来一根马鞭,两尺多长,上面的金丝显示出主人的不凡。 “我将此鞭传给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从今日起,他便是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你们在我的面前发誓:要像忠于我一样忠于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兄弟之间相亲相爱”。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敏珠,他是众兄弟中年最长者。 敏珠紧咬着嘴唇,许久方说道:“儿发誓效忠四弟,友爱众兄弟。若违此誓,死于乱箭之下”。 众人逐一发誓后,老父亲放下了心,开始做最后的道别。 “敏珠,你性子急,今后做事不可冲动,需谋定而后动,不然会吃亏的”,他对大儿子说。 “是,额祈葛,儿记下了”,敏珠泪流满面,虽然埋怨父亲偏心眼,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楚,你有些懒堕,今后做事需勤快些”,又嘱咐二儿子。 “是,额祈葛,儿记下了”。 “托音,你是出家人,不要过度地关心俗事,有时间多看看佛经”。 “是,额祈葛,儿记下了” 最后,老父亲盯着最喜爱的四儿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些话要交代老四”。 (本章完) 第110章 额尔齐斯河水寒(中) 第110章 额尔齐斯河水寒(中) “当年我非嫡长子,你大伯、二伯说我贤德,将部长之位让于我。一晃三十多年了,他们也子孙满堂。我活着,自然无人敢不服,我死后,就怕你那些堂兄不服,撺掇着你大伯、二伯闹事。若果真如此,伱四叔保伊勒登、五弟古木布是可以依靠的”,达莱台什喘着气说道。 “额祈葛,儿记下了”,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认真地点头。 “我料日后有能力争霸卫拉特的,唯有准噶尔部和辉特部,准噶尔部虽与我们同一个姓,但那巴图尔珲台吉十分凶残,若依附他们,难免被吞并;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表面看着温文而雅,却手段狠辣,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依附。他是你大哥的女婿,你大哥今日虽然发誓效忠,心里却不服气,迟早要带着部众投奔自己的女婿。人各有志,你不要阻挡,任他去,与辉特部结个善缘也好”。 “是,额祈葛!” “北边的斡罗斯人是恶虎,东边的准噶尔人是豺狼,他们都想侵占我们在额尔齐斯河的牧地。对他们,你要一手硬一手软,尽量守住我们的草原。如果实在守不住,便往西迁移到库克乌苏附近,去投奔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 “什么!昆都仑乌巴什?他只是个小势力,我堂堂杜尔伯特部为何要投奔于他?”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大吃一惊。 “正是因为昆都仑乌巴什势力弱小,才没有能力吞并我们。况且这个人是条好汉!当年拜巴噶斯汗不顾道义,侵占堂弟的遗产。他不帮亲兄弟,反帮堂弟,为此不惜叛出和硕特部,可见是个重情义、讲道理的热血汉子。你去投奔他,必能得到庇护”。 “额祈葛,您为什么不让儿子投奔舅舅呢?”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不解地问。 这个舅舅,指的是土尔扈特汗和鄂尔勒克,和鄂尔勒克的姐姐嫁给了达莱台什、妹妹嫁给了国师汗,所以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称其为舅舅。 “万万不可”,达莱台什胀红了脸说道:“如果说斡罗斯人是恶虎、准噶尔人是豺狼、辉特人是狡狐的话,你那舅舅便是条毒蛇!当年他强行裹挟着我杜尔伯特的一些牧民去额济勒河(伏尔加河)流域,为了不破坏两部的友谊,我未与他计较。不料他竟于迁移途中洗劫我的牧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此等人,绝不可投奔。否则,性命难保!” “是,额祈葛,儿记下了”。 “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了”,达莱台什叹了口气。 次日,这位枭雄薨于大帐内,有年老的杜尔伯特牧民回忆,那一天,额尔齐斯河的河水发出了奇怪的呜咽声。 《忆西迁第一人》—泱泱大明 披荆斩棘入西陲, 个中谁解瓦剌悲。 漠西豪杰君为首, 关河万里血染梅。 草长莺飞丝丝雨, 每逢清明化泪飞。 庾肠频结英雄气, 耳畔犹闻战鼓摧。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执掌了杜尔伯特部的马鞭,他是一个和善的人,善待长辈、礼敬兄弟、爱护百姓,因而赢得了部落上下一致好评。 这一日,他正与一众台吉在大帐内议事,忽然闯入了五位不速之客。为首的两位甲老人,乃是大伯额尔克伊勒登、二伯噶勒当哈哈勒代;又有三位中年人,乃是大伯之子墨尔根台吉、二伯之子苏都奎绰克托、喇玛札布。 “哎哟,大伯、二伯、三位兄长来到我的大帐,真是蓬荜生辉啊!”他大笑着迎接, “大台吉莫要客气,我是来拿我父亲应得的那份遗产的”,墨尔根台吉冷笑。“是啊,请大台吉将属于我们父亲的那份遗产也交出来吧”,苏都奎绰克托、喇玛札布二人亦笑着说,手却扶到了刀柄上。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日之事估计难以善了,朝五弟古木布使了个眼色。古木布会意,偷偷溜出帐去,集结士兵。 “三位兄长说笑了,我卫拉特的传统例来是有儿子传于儿子,无儿子才传于兄弟。岂有儿子还在、却分遗产给兄弟之理?”他哈哈大笑,求助式地朝另外两位长辈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说道:“四叔、五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大哥、二哥,世上绝无儿子还在、却分给遗产给兄弟之理。三哥的遗产,我可不要”,保伊勒登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暗暗点头,额祈葛没有说错,四叔的确可以依靠。 “哎呀,大家都是亲戚,有事好商量嘛”,伊勒登乌巴什甚是圆滑,打着圆场,却不表明态度。 “有什么好商量的!当年你祖父回归长生天怀抱时,大台吉之位本应由我继承;我不受,当属你二伯,可我们见你父亲有才有德,自愿让出了大台吉之位。这些年,你们这一脉占据了最好的牧地,人丁兴旺、牛羊成群,而我和你二伯这两脉,却过得艰苦。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和你二伯分些遗产,有什么不对吗?”木杖往地上重重一点,额尔克伊勒登发话了,他是部落里年纪最大的长辈,说话间自带着股上位者的万钧气势。 “你大伯说得在理,贤侄有所不知,这些年,我和你大伯过得苦啊!所以想分些遗产过日子”,噶勒当哈哈勒代也敲起了边鼓。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一点也不着急,微笑着问:“请问大伯、二伯当年拥戴我父亲为大台吉是自愿的吗?” “当然是自愿的”,二人齐声回答。 “既是自愿,今日又为何后悔、讨要起遗产来?这些年我父亲何曾亏待过你们?分给你们的可都是上好的牧场”,这倒是实话,说得两位长辈哑口无言。 “少说废话,你给是不给?”墨尔根台吉、苏都奎绰克托、喇玛札布拔出了刀。 “什么人敢在大帐内撒野?” 一声雷鸣般的大吼,古木布率数百亲卫赶到,将大帐包围得密密麻麻。 见他这杀气腾腾的样子,三人心里一寒,刚才拔刀时的凛凛气势,荡然无存。 人老成精,额尔克伊勒登与噶勒当哈哈勒代对视一眼,知道讨不到便宜。 “贤侄既然舍不得给,老夫便告辞了”。 “去休,去休,打打杀杀,伤了自家和气”。 说完,两个老头儿带着自家部众返回了自己的鄂托克。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件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本章完) 第111章 额尔齐斯河水寒(下) 第111章 额尔齐斯河水寒(下) 敏珠回到自己的大帐后,唤来儿子鄂博堆乌朗海,“你立即收拢部众,后天一早便随我去鹰娑川投奔你妹夫”。 “额祈葛,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您为何要走?”鄂博堆乌朗海很奇怪。 “解决了?” 敏珠幽幽一叹,“不,麻烦才刚刚开始,若没有大势力撑腰,大欧沃(爷爷)、二欧沃他们怎么敢闹事?快,备马,我要找你二叔聊聊”。 说完,敏珠便去了二弟楚的鄂托克。八兄弟中,他和楚关系最好,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二弟,咱们杜尔伯特部如今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留在这里太危险,跟我去投奔辉特部吧。我女婿一定会善待我们!” “大哥,伱忘了咱们在额祈葛面前发的誓吗?怎么可以背叛四弟、投奔他部?”楚台吉是个重情义的人,不肯走。 “哎呀,二弟,这可不是背叛,不过是避祸而已”,敏珠苦劝,楚坚决不从。 后天一早,敏珠独自率一千五百多户本部,踏上了投奔辉特部的路途。正赶着路,忽见一骑绝尘而来,枣红马、黑貂裘,马上的骑士英俊儒雅,正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鄂木布岱青和硕奇。 “四弟是来阻止我的吗?”敏珠冷冷地问,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 “我若想阻止大哥,怎会单人独骑而来?这么多年的亲兄弟,我实在舍不得大哥,特来相送”,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语气很真诚。 敏珠不由心里感动,叹了口气,“如此便有劳四弟了”。 一送便是三十里,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还欲再送,敏珠拦住了他,“四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便到此为止吧”。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双目通红,取下身上的黑貂裘披于敏珠身上,“今日与大哥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这件貂裘跟随我多年,送于大哥,留个念想”。 “四弟!” “大哥” 听说老丈人和大舅子来了,苏勒坦大喜过望,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又吩咐妻子乌力吉巴雅尔相见,大摆宴席款待老丈人的部众,又将老丈人的鄂托克安置在裕勒都斯草原北部的水草丰茂之处。 敏珠猜测得没错,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哈哈勒代等人敢突然向部长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发难,背后的确是有大势力撑腰。这大势力便是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巴图尔。听说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达莱台什病故之后,巴图尔哈哈大笑,谓众人曰:“我兄弟是杜尔伯特,把杜尔伯特交给我”。 此话大有来历。准噶尔部和杜尔伯特部乃是同一个祖宗,都是天女和龙子的后代、孛罕的子孙,同一个姓:绰罗斯,说是兄弟,一点没错。 因为这个原因,巴图尔珲台吉将杜尔伯特部当成最好的吞并对象,大家同一个祖宗,杜尔伯特的贵族也许会有意见,普通的牧民却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 他派人拉拢达莱台什的两个哥哥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哈哈勒代,还有达莱台什第二子楚,被楚拒绝,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哈哈勒代却动了心。 自以为找到一棵可以撑腰的大树后,两位老人家以索要遗产为名骤起发难,失败后向巴图尔珲台吉告了刁状,不说遗产的事,只说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不肯臣服准噶尔。 “许久不曾亮兵刃,有些人都快忘了我准噶尔马刀之利”,巴图尔珲台吉冷笑,先命人制造事端、挑起与杜尔伯特人的矛盾,接着令五弟色楞领兵,率孔金、苏迈尔两员大将挥师西进。 准噶尔军来势汹汹,连败保伊勒登、伊勒登乌巴什、古木布、索诺木策凌诸杜尔伯特台吉。大伯额尔克伊勒登、二伯噶勒当哈哈勒代趁机倒戈,兼并侄儿们的部众。因为畏惧准噶尔部势大,达莱台什的五弟伊勒登乌巴什也率部众归降。 巴图尔珲台吉收拢归顺、掳掠的杜尔伯特部众,得一万帐、三万余众。为防这些人降而复叛,他将他们编为三个昂吉,迁往杜尔伯特人的故地阿尔泰山。 “昂吉”与“鄂托克”类似,不同的是昂吉为各台吉之户下,而鄂托克为汗之部属。礼崩乐坏的年代,各珲台吉、大台吉们都称自己的部属为鄂托克,包括巴图尔的老爹哈喇忽喇。可巴图尔却异常低调,将自己的鄂托克称为昂吉。不过,这只是表象,在争夺牧地、扩充势力方面,他比老爹更狠。而且锐意改革,提拔了大量平民出身的人才。正因为此,同为枭雄的国师汗才视其为可以共酒杯者。 上天似乎抛弃了杜尔伯特人,就在准噶尔部不断挑衅之际,北边托木斯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斡罗斯人也开始大举南侵。 事实上,由于受到卫拉特蒙古各部的激烈抵抗,沙俄一度改南下为东进。在鄂毕河流域建立纳雷姆、托木斯克、凯特三堡后,1618年,往东在托木河右岸建立库兹涅茨克堡;1619年,继续往东进入叶尼塞河流域,在叶尼塞河西岸修建叶尼塞斯克堡;1628年又建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堡;1628年,再次往东,于安加拉河口九十俄里的地方,修建了雷宾斯克堡,为进一步征服安加拉河和贝加尔湖铺平了道路。 然而,往东并不意味着不再往南。事实上,托木斯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两地一直是沙俄的南下基地,只要有机会,北极熊就一定会杀过来。如今杜尔伯特的大台吉死了,正是南下的良机。 托木斯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两地的督军派出军队,袭扰阿巴坎、伊尔库茨克多地,杜尔伯特人的北疆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来自东边、北边的压力越来越大,将杜尔伯特人挤出了鄂毕河流域和额尔齐斯河中游。想当年,以额尔奇斯河中、上游为核心,辐射鄂毕河、咸水湖(亚梅什湖)、伊施姆河、托波尔河的庞大牧地,如今只剩下斋柔湖西南、西北一带的狭小地区。 额尔奇斯河水在呜咽,似乎在为这个多灾多难的部落而哭泣! (本章完) 第112章 朋友义与舅舅情 第112章 朋友义与舅舅情 鹰娑川城珲台吉宫乾元殿的偏殿内,辉特部大台吉苏勒坦、妣吉乌力吉巴雅尔、杜尔伯特部台吉敏珠、鄂博堆乌朗海一家正在家宴。 敏珠率部众归顺后,为了千金市马骨、做样子给其他杜尔伯特王公看,苏勒坦待其甚厚。将其部编为一鄂托克,划分了优良的草场,任岳父为宰桑、大舅子为千户长,除了税务官,鄂托克内的其他官职都由其自行推荐。除此之外,还时不时地赏赐财物、举办家宴。 乌力吉巴雅尔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敏珠看着女儿的肚子,心里有如泰山之安。女儿这胎若是男孩,地位便更加稳固,自己全家跟着沾光。投奔辉特部这步棋看来走对了,女儿、女婿对自己甚好! “丈人,我有一事相求”,家宴气氛正酣,苏勒坦忽然说道。“丈人”一词源于匈奴,汉高祖刘邦与匈奴和亲,匈奴单于大喜,谓众人曰:“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珲台吉有事请讲”。 “我欲请丈人修书于杜尔伯特部大台吉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请他率部众归顺于我。可乎?” 敏珠听完一顿,半晌方道:“珲台吉有所不知,我那四弟心高气傲,不到山穷水尽,恐怕未必会归顺”。 苏勒坦笑了笑,“无妨。我也知道大台吉是个有志气的人,现在修书于他,多半是不肯的。只是有句话说得好,放长线钓大鱼。您且替我修书于他,为将来做个铺垫”。 果如所料,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收到兄长敏珠台吉的信后,婉言拒绝。 斋桑湖西边的塔拉奇一带,水草丰美,乃是游牧的宝地,如今却充满了沉重的气息。 杜尔伯特部的大台吉鄂木布岱青和硕走出帐外,默默地遥望天空,想着老父亲达莱台什的遗言,“如果实在守不住,便往西迁移到库克乌苏附近,去投奔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 “嗯,看来如今是迁移的时候了”,他喃喃自语,蓦地大喝道:“来人,请各台吉来我的大帐议事”。 保伊勒登、楚、托音、古木布、达额台什、塔尔浑台什、索诺木策凌等台吉走入大帐,敏感地察觉今天的气氛不对。他们的大台吉一向和善,可今儿个却板着脸,面沉似水。气氛沉寂得可怕! “大台吉唤我等前来,请问有何吩咐?”保伊勒登率先打破了沉默。 “四叔,如今准噶尔人、斡罗斯人两面夹击我杜尔伯特,大伯、二伯、五叔降了准噶尔人,我想找大家伙商议一下,该怎么办”,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淡淡地说。 “这个~”保伊勒登一时没想到好方法。 “有啥好议的,敌人打到家门口了,跟他们拼命便是”,额璘沁巴图尔大吼道。 “住口!国家大事什么时候轮到竖子多言!”保伊勒登怒斥了自己的三儿子一声,然后躬身说道:“我等全听大台吉调遣”。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朝保伊勒登感激地一瞥,沉声说道:“我欲率部众西迁至库克乌苏附近的乌都克门都克一带,与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结成联盟、守望相助,何如?” “昆都仑乌巴什?”众人议论纷纷。“实不相瞒,这是额祈葛留下的遗言”。 一听说是达莱台什生前的遗言,众人不再多说,点头称是。鄂木布岱青和硕奇遂令保伊勒登、托音留守斋桑湖西南、西北部的牧地,自己率部落主力迁移到库克乌苏附近地区。 库克乌苏下起了细雨,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率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次子乌巴什珲台吉、四子鄂克绰特布冒雨迎接前来投奔他的杜尔伯特部诸台吉。这位大台吉是个重情义的好汉。当年内战失败,他逃到库克乌苏一带,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想将他作为与土尔扈特部之间的屏障,放了他一马,没有斩尽杀绝。他记着达莱台什的情,见老朋友之子势孤来投,亲自出迎。 自从认了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为义子后,昆都仑乌巴什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库克乌苏一带的草原扎下根来,部众和牲畜日渐增多,势力也日渐强大,成为七河流域一小霸。 “额祈葛,如今杜尔伯特人在准噶尔人、斡罗斯人夹击下,已成丧家之犬。您何须亲自迎接?”四子鄂克绰特布不满地嘟囔。 “住口,故人之子前来,我岂可失了礼数?”昆都仑乌巴什怒喝道,见儿子不理解,又缓缓解释,“若是杜尔伯特部真的灭亡了,被两面夹击的就是我们”。 见昆都仑乌巴什冒雨迎接自己,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十分感动,“哎呀,我等何德何能,竟劳大台吉亲迎!” “嗐,世侄说的哪里话,我与你父亲互称安答,想当年一起打喀尔喀、斡罗斯,乃是过命的交情,你便如我的子侄一般!到了这里便如到了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 “多谢大台吉!” “我已命人送了批牛羊到乌都克门都克,今后你们便在那里放牧吧!” “哎呀,大台吉真是雪中送炭啊!”这一下,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真的感动了。 “呵呵,都是自己人,走,随我进帐痛饮”,旷野中飘荡着昆都仑乌巴什爽朗的声音。 雪中送炭的不止昆都仑乌巴什,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舅舅、土尔扈特部长和鄂尔勒克也命人送了批物资来。和鄂尔勒克的姐姐是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亲娘,正儿八经的小舅舅。这一点都不奇怪,卫拉特诸部首领之间,大多沾着亲。 这位舅舅率部众西迁伏尔加河、建立土尔扈特汗国后,刚开始还行,可随着斡罗斯人的不断入侵,冲突越来越严重,日子便不太好过了。 为了捍卫自己的新家园,他积极参与卫拉特丘尔干会议,甚至派部众至哈萨克汗国占据的钦察草原驻牧,以便与其他部落联系。 作为老辈的政治家,和鄂尔勒克的眼光很毒,一眼便看到了准噶尔部的实力,认为将来领导卫拉特的,非准噶尔部不可,因此将女儿嫁于巴图尔珲台吉。 对落难的杜尔伯特人,这位舅舅也伸出了援手,不仅送物资向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示好,还私下派人拉拢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兄弟们。楚、古木布、达额台什、塔尔浑台什、索诺木策凌等台吉都收到了他的礼物。 (本章完) 第113章 皇太极遣使漠西 第113章 皇太极遣使漠西 乌鲁木齐和硕特部的汗帐内,四十一岁的达延鄂齐尔虎目圆睁、神态凝重。他的面前坐着大伯哈纳克土谢图、六弟多尔济,此二人是他的智囊,每遇大事都喜欢找他俩商量。 “大伯、六弟,对这两封信,你们怎么看?”汗王的声音隐含着悲愤。 这两封信,一封是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写的,请他召集各部开丘尔干会议,再次兴兵讨伐青海的却图汗,为国师汗报仇;另一封是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巴图尔写的,认为国师汗死的蹊跷,怀疑是辉特部所为。因为两封信都提到了死去的父汗,自然悲愤! “大汗,不管真相如何,您都须主持丘尔干会议,定名器,方能谋大事”,哈纳克土谢图说道。 “是啊,兄长,不管父汗是怎么死的,您都要主持丘尔干会议,明确您卫拉特汗的尊位”,多尔济也说道。 达延鄂齐尔听明白了,如今和硕特部两汗并立,只有抢在从弟鄂齐尔汗前面主持丘尔干会议,才能明确自己的卫拉特盟主、和硕特部长地位。至于查清真相、为父报仇,那是以后的事。 达延鄂齐尔狠狠地将涌上心头的悲愤压下去,喘着粗气道:“如今,我和硕特部实力大不如前,若此后查明是辉特部所为,该如何报仇?” “大汗,您可借助大清国的力量”,哈纳克土谢图献上一策。 达延鄂齐尔眉头一皱,“我与那清国素无来往,如何借力?莫非向他们称臣?” “兄长,咱们与科尔沁部同宗,您何不修书于土谢图济农巴达礼,请他出面向清国示好?”多尔济说道。 科尔沁部是蒙古的大部落,与和硕特部一样,都是成吉思汗二弟合撒儿的子孙,居于额尔古纳河、海拉尔河流域呼伦贝尔大草原、外兴安岭一带。蒙古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嫩科尔沁、阿鲁科尔沁、四子、茂明安、乌拉特诸部,都是科尔沁部的分支。 1624年,科尔沁部归顺满清。1626年,努尔哈赤封其首领奥巴为土谢图汗。其后,该部参加了满清的一系列战争,立功赫赫,又与满清联姻,多名贵女入后宫为妃,深得满洲权贵信任。 奥巴死后,长子巴达礼袭了土谢图济农一职。皇太极平定察哈尔后,巴达礼偕台吉吴克善、满珠习礼、布达齐、洪果尔、什希、栋果尔,以及扎赉特、郭尔罗斯、喀喇沁、土默特、敖汉、奈曼、巴林、扎噜特、阿噜科尔沁、翁牛特诸部长来贺捷,共推后金国主皇太极为“博克达彻辰汗”,改国号为“大清”。 因为这层关系,满清的皇帝十分信任科尔沁部。 达延鄂齐尔听完,缓缓点头,“我这就给科尔沁部的巴达礼写信,通过他交好大清”。 盛京皇宫的清宁宫内,崇德帝皇太极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处理着成堆的奏疏。这位皇帝刚从朝鲜班师不久。因不满朝鲜败盟逆命,他率军攻入朝鲜,获朝鲜王妃、王子及阁臣等人,逼得朝鲜国王李倧跪于面前伏地请罪,史称“丁丑下城”。从此,大清代替大明将朝鲜变成了藩属。不久,他又派阿济格领兵攻克皮岛,斩明将沈世魁等,彻底解除了清朝攻向关内的后顾之忧。 然后,雄才大略的他便酝酿着对大明朝的战争。伐明如伐树,要一斧子一斧子地慢慢砍!因为山海关的阻挡,此时的他尚没有一口气吞下大明朝的野心,只想积蓄实力、缓缓图之。战争也是以掳掠人口、财帛为目的。 厚厚的一堆奏疏,大多是向他汇报战争准备情况。不过,其中却有两份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份是科尔沁部土谢图济农巴达礼上的,说是厄鲁特蒙古(满清对卫拉特蒙古的称呼)的国师汗死了,新继位的达延鄂齐尔汗威望不足,难以号令各部,有依附大清之意。 呵呵,威望不足好!厄鲁特蒙古越是一盘散沙,才越好控制。嗯,这个达延鄂齐尔既然向朕示好,朕应该给他颗甜枣吃,便册封其为达延鄂齐尔汗。不,不行,此人只是通过科尔沁部向朕示好,并未正式向朕奉表进贡,若是册封而不受,朕的威严何在?还是稳妥些,先赐以甲胄弓矢,命其统辖诸部,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若其接受,便让其遣使入京、奉表进贡,然后再册封他。 第二份是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巴图尔上的。这个巴图尔对朕倒是十分恭顺,派了使臣向朕奉表称臣,还送了大量礼物。既然恭顺,便应册封显爵,以为厄鲁特诸部表率。嗯,封其为准噶尔济农(亲王,意为“副王”或“副汗”)。 不过,此人信中所提一事倒是要引起警惕。那厄鲁特蒙古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居然敢收留察哈尔余部,娶了林丹汗的可敦,据说还与林丹汗的国师、萨迦派的沙尔巴呼图克图勾勾搭搭。 他信仰何派,朕懒得管,朕自己也册封了一大堆的上师,各派都有。信萨迦还是格鲁,真的不打紧。 的确,为了拉拢各大势力,这位精明的皇帝对各派势力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他给藏巴汗写信:“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皇太极尊号)谕藏巴汗:尔书云‘佛教法裨益我国,遣使致书’自此以后修好勿绝,凡尔应用之物,自当饷遗” 又给国师汗写信:“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致书于国师汗:朕闻有违道悖法而行者,尔已惩创之矣。朕思自古圣王致治,佛山法未尝断绝,今欲于图白忒部落敦礼高僧,故遣使与伊拉克古三胡土克图偕行,不分眼色红白,随处咨访,以宏佛教,以护囩祚,尔其知之” 信写得很圆滑,雪域各派争斗结果未定之前,哪一派都不得罪。 可那辉特部的苏勒坦居然娶了林丹汗的可敦,而且据说这位可敦成婚前已经有孕在身,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且生了男孩,这男孩可是林丹汗的嫡子、全蒙古的共主!不掌握在朕的手中,必然后患无穷!不行,得派个人出使厄鲁特,打探清楚此事,同时试探厄鲁特各部对我大清的态度。 派谁去呢?他想起了国史院大学士刚林。 (本章完) 第114章 大清使目无下尘 第114章 大清使目无下尘 “学士,咱们已经翻越了乌尼格特山,到了喀尔喀车臣汗部的领地,车臣并非我大清的属部,恐怕未必恭顺,是否派人给他们打个招呼?”礼部官又奇库恭敬地向黄骠马上的一位彪形大汉禀告。 好一条壮汉!身材魁梧、骨骼雄奇,怎么看怎么像武将,却偏偏是个文官。瓜尔佳·刚林,出身女真苏完部,满洲正黄旗人。一开始,授笔帖式,掌翻译汉文;天聪八年,以汉文应试,中式举人,命直文馆;崇德元年,授国史院大学士,与范文程、希福等参与政事,积功,授世职牛录章京。 “哼!” 刚林重重地哼了一声,蛮横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么?难道喀尔喀蒙古不是我大清的臣民?汝去见那车臣汗硕垒,让他大礼迎接上国钦使”。说完,便下令部下扎营歇息,等候车臣汗大礼相迎。 他这么狂,是有原因的。八旗骑射,天下无敌,纵横大漠的蒙古林丹大汗已被平定,漠南蒙古诸部皆已归顺,小小的喀尔喀蒙古算得了什么? 的确,雄才大略的皇太极继位后,加强了对漠南蒙古的控制。天聪六年(1632年),命贝勒济尔哈朗等“指授归顺蒙古诸贝勒牧地”;天聪八年(1634年),在硕翁科尔地方大会,划分诸部牧地、清査牧民户数;天聪九年(1635年),在创建蒙古八旗的同时,又编立喀喇泣1旗、土默特2旗;至崇德初,编成科尔沁7旗、扎赖特1旗、杜尔伯特1旗、郭尔罗斯2旗、奈曼1旗、敖汉1旗、扎鲁特2旗、巴林2旗、阿禄2旗、翁牛特2旗、吴咖忒1旗,加上喀喇沁1旗、土默特2旗,共计13部25旗。 刚林的队伍这一路走来,归顺满清的外藩13部25旗的台吉们,个个争相送礼讨好,收礼收到钦使大人手发抖。被一路阿谀奉承,他的自信心极度膨胀,觉得我大清天下无敌,瞧不上这些蒙古部落。 “嗻”,受到钦差正使的感染,又奇库也不禁狂傲了起来,翻身上马,往车臣汗的大帐而去。 克勒木汗屯,车臣汗硕垒的汗帐所在。六十岁的硕垒,虽已白发苍苍,却依然精神矍铄。 作为黄金家族直系子孙、达延汗的后人,他一向依附蒙古的林丹大汗,妻子是林丹汗可敦那木钟的姐姐。一年多以前,林丹大汗崩俎,他自称车臣汗,号称要继承蒙古汗国的汗统,很多原先依附林丹汗的部众纷纷来投。虽然势力依然比不上札萨克图部和土谢图部,可也相差不大。 实力一大,野心便大,琢磨起了喀尔喀蒙古盟主之位。可惜遇到了野心更大的皇太极,这位“宽温仁圣皇帝”挟战胜林丹汗的军威,要求喀尔喀蒙古三汗贡献九白之贡,表面上看,不过是一匹白骆驼、八匹白马,然而此贡一上,便意味着喀尔喀蒙古各部成了清国的藩属。 喀尔喀盟主、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最硬气,直接拒绝;土谢图汗衮布犹犹豫豫;硕垒是倾向于进贡的,谁都知道自己与林丹大汗的关系,倘若不贡,第一个挨打的必定是自己,只是一旦进贡,自己在喀尔喀蒙古内部的威信必然受损,离盟主之位也就远了。 因此,这位车臣汗采取拖延战术,一边就进贡之事与满清谈判,一边偷偷与降清的苏尼特等部联系,勾引他们叛逃清国、归顺自己。 “父汗,清国又派使臣来了”,这一日,硕垒正在帐中处理政务,儿子巴布气哼哼地走了进来。 一见儿子的样子,硕垒便知道八成又受了清国使臣之气。自打平定了察哈尔部,清国使臣的脾气见涨,一拨比一拨难伺候。 “你呀,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硕垒埋怨了儿子几句,命他召使臣入帐。 又奇库大摇大摆入了帐,也不施礼,傲慢地问道:“尔便是车臣汗硕垒?” “大胆!”车臣汗的亲卫拔出了蒙古弯刀。 见这厮如此无礼,硕垒脸上泛起青气,摆了摆手,尽量放缓语气问:“尊使来此有何贵干?”“我奉大清国钦差正使刚林学士之命而来,学士奉命出使卫拉特,现扎营于乌尼格特山脚,命尔前往迎接”。 “原来尔不是正使?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在清国任何职?” “本官礼部笔帖式又奇库”。 “什么!”硕垒怒极,小小的六品官,猪狗一样的东西,竟敢在本汗面前耀武扬威! 他的手腕放在了刀把上,想拔刀,又拼命地忍住。如今的清国如日中天,连林丹大汗都不是对手,若杀了此人,必遭兵灾。且先忍着,总有找尔等算帐的时候! “哼”,他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本汗身体不适,便让我儿巴布替我迎接钦使”。 虽然喀尔喀蒙古并未臣服满清,但土谢图汗衮布、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均未留难使臣。内院学士刚林、礼部笔贴式又奇库一行,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卫拉特蒙古准噶尔部的都城和布克赛尔。 “哎呀,尊使大驾光临,我准噶尔部真是蓬荜生辉啊!”一听清国使臣来了,巴图尔珲台吉率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哼!尔便是那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刚林鼻孔朝天,傲慢地问道,仿佛面对自己的仆人,连正脸瞧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可恶!” “大胆” 堂堂准噶尔部几时受过如此羞辱,骄兵悍将们纷纷拔刀,倒把刚林吓了一跳。 “住手!尔等这是做甚?上国使臣驾临我部,乃是我部的光荣,岂可无礼?” 巴图尔喝斥住众人,笑眯眯地对刚林说道:“山野匹夫,不识礼仪,让尊使见笑了。快请随我入帐,酒菜已经备好,稍后还有小小礼物奉上”。 刚林能被皇太极选中担任使团正使,自然是有本事的,不仅通晓满蒙汉三种语言,还极有眼力见儿,一见准噶尔人敢对自己拔刀,便知道不好惹。当下便换了副笑脸,“珲台吉客气了,皇上见了您上的奏疏,一个劲儿地夸您忠义,特敕封您为准噶尔济农,还吩咐下官对您要以礼相待。刚才,只不过是下官和您开的玩笑”。 “哎呀,既然皇上有旨,可万万不敢怠慢!我立即摆上香案,咱们先接旨,后吃饭”,巴图尔心里冷笑,面上却诚惶诚恐。 接完旨,饮完酒,大批的礼物呈上,巴图尔和刚林便成了安答。 (本章完) 第115章 珲台吉忍辱负重(上) 第115章 珲台吉忍辱负重(上) 奉 天承运 皇帝制,曰:帝王经纶大业,务安劝庶邦,使德教加于四海。庶邦君长,能度势审时,归诚向化,朝廷必加旌异,以示怀柔。厄鲁特部落达延鄂齐尔汗,尊德乐善,秉义行仁,惠泽克敷,被于一境;殚乃精诚,倾心恭顺,朕甚嘉焉。兹赐以甲胄弓矢、统辖诸部,尔当及早奉表进贡,以受金册。尔情若坚于恭顺,朕恩当靳于柔怀。望尔益矢忠诚,广宣声教,作朕屏辅,辑乃封圻。如此则带砺山河,永膺嘉祉,钦哉。 广运 崇德二年十月十八日 之宝 “大汗,接旨吧”,刚林笑眯眯地望着达延鄂齐尔汗,自从见识了准噶尔部将士的强悍后,他再不敢轻侮卫拉特诸部。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不小心命没了,可不是玩的!所以,来到乌鲁木齐博格达山下、和硕特部汗廷所在后,态度十分和气。 达延鄂齐尔汗十分憋屈,黄金家族的子孙、卫拉特的盟主,今日竟要向人下跪!可不跪又不行,如今和硕特部实力衰落,又分成两部,如果不找棵大树依靠,这汗位可坐不稳!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咬牙跪下。这一跪丢了面子,可却得到了强援。 “恭喜大汗,这甲胄弓矢可是皇上心爱之物呢,您须早日遣使进京、奉表进贡才是”,刚林紧盯着达延鄂齐尔汗,观察他的反应。 达延鄂齐尔汗心里憋屈,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地说道:“尊使放心,我一定尽快遣使去盛京”。 听到清国使臣抵达鹰娑川城的消息后,苏勒坦很吃惊。我跟那满清井水不犯河水,皇太极派人找我做甚?定了定神后,命人安排使臣入馆驿歇息,自己则召集重臣商议。 “此必是为您收留察哈尔余部、娶了林丹汗可敦一事而来”,重臣们皆道。 “我料也是因为此事,哼哼”,苏勒坦冷笑,“皇太极倒真是管得多!这是拿我辉特部当附庸呢。待会儿那使臣上殿的时候,我意多布甲兵、彰显军威,可好?” 蒙古人最敬佩英雄,他自以为刚才的话充满英雄气概,定会引来无数人顶礼膜拜。 不料,以巴图和坦、铁钼尔为首的重臣们却跪了一地,“请珲台吉三思”。 “哎呀,汝等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珲台吉,和清国相比,我辉特部只是棵小树苗,在未长成大树之前,万不可挑战狂风暴雨啊!” “是啊,珲台吉,您即将出兵青海讨伐却图汗,怎可得罪清国、招惹强敌?这岂不是反帮了却图汗的忙?” 重臣们的意见让苏勒坦迅速冷静下来,是啊,饭得一口一口地吃,却图汗这一口还没咽下去,不能再咽满清这一口。 想到这里,他忽然哈哈大笑,“汝等所言甚是,我明明是只老虎,也要装出狗的样子!” 大清国使臣刚林、又奇库走进了珲台吉宫,只见守卫的士兵十分散漫,有的值勤时居然还打哈欠,而且目中没有杀气,一看便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清国起兵于白山黑水之间,如今正是国力蒸蒸日上的时候,即使是文官,也大多打过仗,自然分得清楚好赖兵。 见辉特部的军队是这个德性,二人不屑地对视了一眼,骄狂之色更甚。 “哎呀!一大早听到喜鹊叫,便收到了天使到来的消息。此乃全部落的光荣,欢迎之至”,苏勒坦带群臣走出乾元殿欢迎。 “尔便是苏勒坦珲台吉?瞧着倒是年轻”,刚林阴狠地一笑,“皇上命我问汝,为何要收留察哈尔余部并迎娶林丹汗可敦?可是要与大清为敌?此外,有传言说林丹汗的可敦出嫁时已有身孕,如今那孩子安在?是男是女?” “冤枉啊!当年林丹汗的可敦娜木钟势单力孤投奔于我,我见那寡妇可怜,怕被人欺负,方才娶了她。绝无与大清国为敌之意。至于所谓娜木钟出嫁时已有身孕一事,纯属奸人造谣,想借上国之手亡我辉特。煌煌大清,幅员万里,岂是我等弹丸小邦可以抵挡的?求天使回京后向宽温仁圣皇帝禀明实情!救命之恩,我一定重重报答!”说完,苏勒坦不顾体统,放声大哭,又命人向刚林呈上礼单。 见他如此懦弱,刚林虽然厌恶,反倒多信了几分。这等怂人,谅也不敢犯我大清。再看礼单,心里一跳,这怂人倒是个舍得钱的主!联想到辉特军队的懦弱、准噶尔军队的强悍,他的心里犯了狐疑:莫非是那准噶尔部想借大清之手吞并辉特部,所以上疏皇上,诬告于他?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语气,“此事吾定会调查清楚,汝若果真是被冤枉的,吾定会在皇上面前为汝求情”。 “多谢天使大恩大德”,苏勒坦感激涕零,谀媚地说道:“请天使随我入大殿,酒宴已经备好,还有美人歌舞”。 一听美人歌舞,刚林更加不屑,似这等既懦弱又好色之人,如何有胆量与大清为敌?想是他贪图那林丹汗可敦的美色,才娶了那女人,是了,定是如此。 想到这里,刚林的面色又和善了几分,沉声说道:“酒宴暂且不急,珲台吉赶紧沐浴更衣、摆香案接旨吧。我大清宽温仁圣皇帝要敕谕于汝”。 什么!皇太极要敕谕我?真将自己当成辉特部的太上皇了!我呸! 苏勒坦心里怒极,恨不得命人将面前的黑胖子剁成肉酱。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装孙子,也只能装到底,不然前面的孙子就白装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罢,罢,罢!他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低眉顺眼地说道:“天使稍候,我这就准备接旨”。 洗完澡、换好衣、摆上香案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后,刚林从圣旨盒中取出一道纯白色、黑牛角轴柄的敕谕,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满人建国后,为了彰显自己并非蛮夷,而是礼仪之邦,对圣旨格式有严格规定。五品以上,颜色有三色、五色、七色等,五品以下则是统一的纯白色;一品大员的圣旨轴柄是玉石轴,二品大员是犀牛角轴,三品是贴金轴,四品和五品是黑牛角轴。 这纯白色、黑牛角轴柄的圣旨是颁给五品官用的。倒不是拟旨的官员疏忽,而是皇太极恼怒辉特部收留察哈尔余部,故意降低级别,警诫羞辱之。 奈何苏勒坦并不懂清国的礼制,反觉得那纯白色、黑牛角轴柄的圣旨很好看。 (本章完) 第116章 珲台吉忍辱负重(下) 第116章 珲台吉忍辱负重(下) 皇帝敕谕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 厄鲁特蒙古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自作弗靖,性情乖张,擅自收留林丹汗余部,又迎娶其可敦。昔林丹汗悖逆,为朕所败,追亡青海。尔欲效尤、自取灭亡耶?圣仁广运,故能君临万邦。朕本欲兴兵讨伐,念尔本敬奉佛教之人,收留逆汗遗孀,亦怜彼为元之苗裔,非有意冒犯天威,故暂不追究。尔当及早奉表朝贡、随藩属之列,安居辑睦,永息战争。朕继祖宗之遗德,以御天下,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朕命,敢有抗命者,论之以法。故谕。 崇德二年十月十八日 刚林不慌不忙地宣读完圣旨,气定神闲地观察苏勒坦的反应。 表面上看,这位珲台吉神情若古井无波,实则心中怒海翻腾,将皇太极家中的长辈问候了个遍。皇太极啊皇太极,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派人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怒归怒,忍还得忍! 他跑到刚林面前,扑通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起来:“皇上训诫于我,想必是听了小人谗言。想我辉特只是个小部落而已,岂敢与大清为敌。我这便遣使向皇上称臣请罪,请天使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 这一跪,尊严丧尽,却也令刚林心怒放,一股天朝上国钦差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更重要的是如果此番辉特部的珲台吉也愿意遣使归顺,加上已经归顺的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厄鲁特蒙古的几大强部,就都成了大清的藩属。至于杜尔伯特部已经四分五裂,且又迁往七河流域附近;土尔扈特部迁得更远,可以不用管。此番自己差使完成得漂亮,皇上必然龙颜大悦,回京以后升官发财是少不了的! 他压抑住心头的喜悦,得意洋洋地说道:“珲台吉的委屈,吾是知道的。放心吧,汝先写道谢罪表,然后再遣使进京称臣纳贡,吾自会在皇上面前为汝美言!” 苏勒坦心中泛起一万句妈妈皮,面上却做出欣喜万分的表情,“天使对我辉特部的恩情如天般大,此番若能化险为夷,定有重谢!” 一听事成后还有重谢,刚林的黑脸又红润了些,笑道:“珲台吉客气了,都是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也别站着了,您不是准备了酒宴嘛,进殿痛饮一番如何?” “哎呀,是我疏忽,光顾着陪天使说话,把这茬忘了。天使请”,苏勒坦满面春风。 “珲台吉请”,刚林春风满面。 两个人手挽手走入大殿享受山珍海味、美人歌舞,直如亲兄弟一般。 喝完酒,顾不得酒气未消,苏勒坦便找来工部右侍郎薛宗周帮自己写谢罪表。此人出身世家大族河东薛氏,文笔是极好的。 “薛卿,汝替我好好琢磨琢磨这谢罪表怎么写,才能令清国放心”。 “是,珲台吉”。 薛宗周也不推辞,提起笔龙飞凤舞,须臾一篇《谢罪表》便写好。 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顿首百拜大清国宽温仁圣皇帝陛下: 臣闻皇恩浩荡,诞育多方,德泽海外,四夷乃服。陛下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扫平顽凶,安抚黎民,真尧舜之主也!小邦虽处西隅,亦沐圣德。 臣本荒野蛮夫,不识礼仪,向慕天朝。今于懵懂之际,忽闻琬琰之章,真不啻从天而降也。讽读再三,惶恐万分。昔者林丹顽劣,螳臂当车,为天所灭,余部四散。其可敦娜木钟率残部来投,臣怜其乃元之苗裔,复怜其孤苦伶仃,遂娶入门中,以作安抚。不料竟为陛下所疑。 嗟乎,闻此敕谕,既感且愧,地坼天崩,川枯海竭,如丧考妣,惶恐难安!人孰无君,无论蛮夷。臣虽粗鄙,亦愿遣使祗服纶言,永尊声教。奈何路途遥远、内部纷争,终难成行。闻陛下告庙之日,紫云如盖,祝文升霄,万目共瞻,欣传盛事。大江涌出柟梓数万,助修宫殿,是岂非天意哉!臣闻此盛况,东望盛京,喜极而泣。今遣罗卜藏、木仁等,随天使入京,奉表进贡,求沐皇恩。愿竭股肱之力,继以忠贞,鞠躬致命,克尽臣节。耿耿忠心,可昭日月。惟陛下实明鉴之。 看完这篇《谢罪表》,苏勒坦点点头,嗯,薛宗周的表文写得还是不错的,谀词媚骨,拍马屁已拍到极致!想必皇太极看了此文,应该会对我放心! 不过,光写《谢罪表》还不行,还得用银子开道,破财消灾,便是这个理! 他命人给刚林、又奇库等满清使团官员送上大量礼品,金银珠宝、珍稀皮裘等,应有尽有。又好吃好喝地招待了这伙人一个多月,直弄得一众满洲大爷乐不思蜀。 可惜再快活也得回去交差。这一日,刚林向他辞行,“蒙珲台吉盛情,吾等已叼扰多日,欲于三日后启程,返回盛京复命。不知珲台吉的谢罪表是否写好?是否安排好使臣随吾进京面圣、奉表进贡?”说完,双目炯炯地盯着苏勒坦,这是在逼迫辉特部向满清称臣。虽然收了大量的礼,涉及到国家利益,这位钦使依然是不含糊的。 “天使放心,我已命罗卜藏、木仁准备妥当,三日后随您一起出发”,苏勒坦面带微笑,“荒野小邦,不识礼仪,到时候还请天使多多帮助”。 “珲台吉放心,你我亲如兄弟,使团进京后,我一定妥善安置”,刚林大包大揽。 打发走了刚林,苏勒坦唤来心腹罗卜藏、木仁交代,“你二人进京后,要小心谨慎,大力交好满洲权贵,刺探清国情报,暗中记录风土地形。明白吗?” “是,珲台吉,我等记下了”,二人应声应是。 “嗯,退下吧”,苏勒坦轻轻说道。 二人刚退,屏风后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却是乌衣卫千户哈达。 “吩咐汝的事办得如何了?”苏勒坦悠悠地问。 “珲台吉,奴才已经收买了刚林的随从作为我们的眼线”,哈达说道。 “很好,此次出使盛京,伱安排些得力的人,随罗卜藏、木仁一起去。要在盛京扎下根来,及时汇报清国的情报”,苏勒坦阴冷地说道。 皇太极,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一跪,终有一日,要尔连本带利的偿还!某人在心中发出了呐喊。 (本章完) 第117章 沧桑为有故人来(上) 第117章 沧桑为有故人来(上) 伊犁河的河水很清澈,在阳光照耀下碧波粼粼,遂得名伊犁,光明显达之意也。 河北岸的沙喇托海是和硕特部台吉阿巴赖的驻牧地。十一岁的阿巴赖是拜巴噶斯汗的次子,这里是老父亲分给他的领地。 “额赫,你看,这是我猎到的狍子”,十一岁的少年兴冲冲地拎着战利品闯入了母亲的毡帐。儿子的眉宇眼角像极了拜巴噶斯汗,令高云妣吉一阵失神,这女人今年二十九了,却依然风韵迷人。 许久,她反应过来,含笑鼓励,“我儿真英武,再过几年一定会像你父亲一样,成为卫拉特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偶像,听母亲提起父亲,阿巴赖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 “妣吉,鄂齐尔图汗的军队又闯入我们的鄂托克,杀死七名士兵,抢走了五户和屯和大量的牲畜。他们隔三岔五便来一次,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呀”,宰桑克列迷儿进帐禀报。这位是拜巴噶斯汗时代的老臣,对娘儿俩忠心耿耿。 “大哥欺人太甚,我和他拼了”,小英雄怒气冲冲地握住了腰间刀柄。 自从和硕特分裂,达延鄂齐尔汗率部众东迁乌鲁木齐后,鄂齐尔图汗便在伊犁河畔一枝独大。前些日子又接受了格鲁派大上师给的“车臣汗”封号,气焰愈发嚣张,对弟弟打压得十分厉害,时不时地便来挑衅、劫掠一番。 按说亲兄弟理应互相扶持,可谁叫他俩的娘不对付!鄂齐尔图的娘乃是拜巴噶斯汗的可敦赛汗珠,而阿巴赖的娘却是拜巴噶斯汗的妣吉高云。两个女人当年争宠,结下了梁子。后来拜巴噶斯汗战死,赛汗珠嫁给了国师汗,高云为了自保,亦与国师汗勾搭,再次争宠,仇怨结得更深。如今国师汗死了,达延鄂齐尔汗又迁往乌鲁木齐,高云母子没了依靠,赛汗珠母子自然要收拾他们。 “住口,逞匹夫之勇有什么用?”高云厉喝道,随即又神色哀婉,“儿啊!你大哥如今势大,我们不是对手,只能先忍着呢”。 “可是妣吉,总是隐忍也不是办法,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鄂齐尔图汗吞并的”,克列迷儿说道。 “不忍又能如何?我们又打不过他们”,高云的神情愈发楚楚可怜。 “妣吉,打不过就走,不如东迁乌鲁木齐,投奔达延鄂齐尔汗吧”。 “不可,去乌鲁木齐要经过鄂齐尔图汗的领地,恐怕还没到达目的地,便被他们消灭了”,高云摇了摇头。 “那就往南,去塔拉噶尔,那里如今是辉特部的牧地。咱们去投奔辉特部的苏勒坦珲台吉,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克列迷儿又开了口。 高云不由得脸颊一红,原以为自己当年与那少年的露水姻缘,乃是秘密,不料这老儿倒似知道。投奔辉特部的确是个好选择,只是当年自己曾骗那少年分到遗产后便率部众归降,结果却待在领地内七年不肯走。那少年虽然没有责怪,可自上回塔尔巴哈台丘尔干会议后,便再也不曾联系过自己,想是恼了! 一晃七年了呀!当初的少年郎,如今不知成了什么模样!想起昔日的旧模样,高云的面上不由得嫣红。 “妣吉,还请您早做决断!” 克列迷儿的声音让高云回到了现实,她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请宰桑立即组织部众、准备渡船,五日后渡过伊犁河去投辉特部。 “呃!” 一声长吟,苏勒坦伸了个懒腰,龙精虎猛地从妣吉娜木钟的床上下来。 这位妣吉原先是林丹大汗的可敦,虽然身份尊贵,却比他大着十四岁。原本他是不感兴趣的,去她的屋里只是为了寻找外援而已。准噶尔部找了满清做盟友,自己也得找。娜木钟的姐姐是喀尔喀蒙古车臣汗的可敦,若能通过她交好车臣汗,进而交好整个喀尔喀蒙古,辉特部无疑多了一大强援。 所以,他来找她,想让她给姐姐、姐夫写信支持自己,不料却看到容光焕发的她!不愧是曾经的蒙古大汗可敦,自带一股雍荣华贵之气,虽然三十有五,却保养得很好,皮肤白晰、面如桃。二十一岁的珲台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没把握住,上了她的床。 几番云雨,他发现了她的另一个优点:温柔婉约。娜木钟的脾气是极好的,另一个时空,她正是因为脾气好,得到了皇太极的宠幸,为皇太极生了一儿一女。这个时空,她成了苏勒坦的女人,用女性的温柔,唤醒了年轻珲台吉的自尊。 “珲台吉,您起来了?妾为您准备洗漱”,娜木钟柔柔地说,为小丈夫披上蒙古长袍,吩咐侍女准备舆洗用具。 毕竟这位曾是全蒙古的皇后,身份高贵,苏勒坦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妣吉无须陪我早起”。 “夫妻本是一体,您对我察哈尔部又有再生之恩,服侍好您是应该的”,娜木钟温柔地说。这话的确发自内心,前些日子清国的使臣来辉特部诘问收留察哈尔余部的事,她很害怕,怕他将自己和儿子交给仇人。不料这小丈夫居然顶住压力,保护了自己和儿子,真是条好汉!所以,服侍得尽心尽力,令小丈夫十分满意。 听了这贴心话,苏勒坦很感动,抓住她的手说道:“妣吉不用担心,有我在,保伱母子一世荣华”。 “大汗,刚得到消息,高云妣吉和阿巴赖台吉率部众南迁,准备渡河投奔辉特部”,鄂齐尔图车臣汗正在母亲赛汗珠的毡帐内问安,部下传来了消息。 “二弟好大胆,竟敢背叛和硕特!我当诛之”,汗王拔刀怒吼。 “呵呵!我儿还是稚嫩,等你聚兵去追,这母子俩早已远走高飞了”,赛汗珠嗤笑。 “那怎么办?难不成听凭他们逃走?”鄂齐尔图汗愈发恼怒。 “逃?他们往哪儿逃?” 赛汗珠冷笑,“我早已命赛因色尔滕吉将军埋伏于伊犁河边。这些日子故意命人袭扰那贱人母子的部众,就是为了逼她们叛逃。如今果然逃了,除掉她们便名正言顺”。 (本章完) 第118章 沧桑为有故人来(下) 第118章 沧桑为有故人来(下) 伊犁河水,长又长,一队队的士兵扛着小船、羊皮筏、木排往水势最缓处奔去,将小船、羊皮筏放入河中,上面铺设木排。几座简易的浮桥逐渐形成。 “快,加快速度,尽快渡河”,宰桑克列迷儿嘶吼着,指挥部下架桥。 “额赫,那辉特部的苏勒坦珲台吉会善待我们吗?”十一岁的少年阿巴赖怯怯地问高云。 “会的,看在我,不,看在你额祈葛的面子上,他会的”,高云面上一红,悠悠地说。 “轰~轰~轰~”炮响了,河岸的树丛中驰出彪悍的骑兵,刀光如雪,杀气腾腾。 为首一将,白盔白甲白马,手中还有一杆亮银枪,苍白的辫发,顺着头盔垂下,双目如电,凛凛生威。 “赛因色尔滕吉,是赛因色尔滕吉!” 混乱中有人惊呼,对这位和硕特部乃至整个卫拉特的传奇英雄,所有人都不陌生。当年喀尔喀蒙古入侵,正是这位大英雄枪挑了和托辉特部珲台吉硕垒乌巴什。 好一条好汉!枪抖动间,手中竟无一合之敌,迅速逼近了高云和阿巴赖。 “台吉小心,我来战他”,克列迷儿大呼,举起铜锤,挡住赛因色尔滕吉。 “原来是克列迷儿安答,放下兵器,保你性命无忧”,见是他,赛因色尔滕吉倒还客气。两个人都是拜巴噶斯汗时代的老人,曾经并肩作战过,有些交情。 “安答,你怎可对老主人的儿子无礼”,克列迷儿叫道。 “安答,我是奉大汗之命而来”,赛因色尔滕吉叹了口气。 “苍天啊!都是老主人的血脉,相煎何急!伱若想取小主人的性命,便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克列迷儿激动地挥舞起铜锤。 “住手!赛因色尔滕吉将军是我卫拉特有名的英雄,不可无礼”,高云来到赛因色尔滕吉面前,凄然一笑,“将军既是奉大汗之命而来,取妾之头便是。只是请看在先可汗的面上,放过我儿阿巴赖”。说完不再说话,闭上了双目。 “唉~” 赛因色尔滕吉长叹一声,垂下长枪,“请妣吉和台吉赶快过河吧”。 这位好汉不忍伤害故主妻儿性命,网开了一面。高云和阿巴赖急急如漏网之鱼,率千余户残部逃过了伊犁河。 伊犁河水,急又急。赛汗珠可敦与鄂齐尔图汗带着大军追至河边,不见高云和阿巴赖,惟有清清的河水。 “赛因色尔滕吉,怎么回事?人呢?”年轻的鄂齐尔图汗勃然大怒。 “奴才实不忍心对先可汗的妣吉和儿子下手,死罪啊死罪!”赛因色尔滕吉扑通跪倒。 “你!” 年轻气盛的鄂齐尔图汗怒极,拔刀便欲砍去。 “混帐!赛因色尔滕吉将军对我母子赤胆忠心,你怎可对老臣无礼!”赛汗珠喝斥住儿子,忽又叹了口气,对赛因色尔滕吉说道:“是我疏忽了,不应该派你这般忠义之人去做此事啊!” “珲台吉,塔拉噶尔千户长传来军报:和硕特部台吉阿巴赖率一千一百余户归降,已经抵达塔拉噶尔斯草原”,鹰娑川城珲台吉宫的乾元殿内,苏勒坦得到了消息。阿巴赖?他不是高云的儿子吗?珲台吉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既美丽又模糊的影子。 他想亲自去塔拉噶尔迎接,一只脚已跨出殿门,终究没有跨出去,唤来心腹副都千户阿拉坦仓,吩咐道:“汝去传我的命令,将阿巴赖的部众安置于塔拉噶尔斯草原,给他们划分草场,将他们母子带到鹰娑川城来”。 高云和阿巴赖来到鹰娑川城,白天赐宴,晚上他便将她带入了寝宫。 “你长高了,长壮了”,高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七年了,你倒是没变,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苏勒坦的声音带着丝戏谑。 “妾老了,比不得珲台吉身边美女如云”,高云妩媚地一笑。 “你可不老,正是风韵迷人的时候”,苏勒坦冷笑,忽然厉喝道:“说,为何骗我?” “妾本想率部众归顺珲台吉,只是~”高云咬了咬嘴唇,说了实话,“只是舍不得亡夫留给我儿的牧场,也担心您会吞并我们,所以未能成行”。 “如今山穷水尽,又肯降了?”苏勒坦嘲讽于他,话锋一转,“我说的是在塔尔巴哈台”。 “塔尔巴哈台?您说的是上次的丘尔干会议?妾做了什么让您不快?” “哼!揣着明白装糊涂!”珲台吉的声音逐渐变冷。 “妾真的不知”,水汪汪的那双大眼睛委屈地快要落下泪来。 “那天晩上,我去寻你,图鲁拜琥那厮的亲卫拦住了我,他说‘国师汗正在你的帐中,让我不要打扰他老人家的雅兴’,呵呵,你们俩端得好快活!”苏勒坦露出了狞笑。 “嗡”的一声,高云如遭雷击,终于明白昔日情郎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咬得牙咯咯响,半晌方流泪说道:“妾也是身不由己,大汗死后,赛汗珠改嫁国师汗,我若不委身于国师汗,母子俩必死无葬身之地。求您谅解”。 “你的处境我是知道的,不然早杀了你”,苏勒坦冷哼一声,忽然幽幽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命人伏击了国师汗,将其残部全歼于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中。我的部下将他的头颅割下,献于我的案前。你猜,我是如何对待图鲁拜琥那厮的首级的?” “别说了,珲台吉”,高云的身子颤栗起来。 “哼,我敬那厮是条好汉,为他举办了天葬。命人将他的头颅放于博脱秃山的山顶,铺天盖地的秃鹫从天而降,将头颅上的血肉啄食一空,须臾便化成了一颗白骨”。 “求求您别再说了,珲台吉”,高云的身躯颤栗得更厉害,话音带着哭腔。 “跟你说这些,是告诉你,不管是谁,敢碰我的女人,下场只有一个字:死!”苏勒坦狞笑着抱起高云,往龙床上走去。 这一夜,她很害怕,曲意逢迎、予取予求;他很满意,早起更衣时居然调皮地吹了声口哨。 然后,便接到了卫拉特汗达延鄂齐尔请他参加在塔尔巴哈台召开的丘尔干会议的通知。 (本章完) 第119章 塔尔巴哈台交锋(上) 第119章 塔尔巴哈台交锋(上) 莽莽的塔尔巴哈台山位于和硕特、杜尔伯特、准噶尔三部之间,离辉特部所在的裕勒都斯草原也不远。因为地理原因,卫拉特蒙古经常在山脚下的草原召开丘尔干大会,各部的商旅也在此云集,遂成为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 这地方原先只是座驿站,随着经济、政治的发展,才发展起来,可一直没有建城墙,只在外围圈着土围子和木栅栏,归和硕特部管理。英明睿智的国师汗本想在此筑城,可尚未来得及实施便魂断青海。直到如今,此处依然是座土围子而已,里面到处可见商铺和地摊,繁荣得很。 大人物不进土围子,而是在塔尔巴哈台南部扎下营寨。 中央是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的营寨,虽然他俩分家了,可毕竟属于同一个部落,在外人面前必须展现团结;左边是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的营寨;右边是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的营寨;前边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其自称为汗)和鄂尔勒克;后边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从和硕特部分离出来的昆都仑乌巴什则扎营于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旁边。 此次会议有两大议题:一是推举卫拉特蒙古的大汗;二是商讨为国师汗报仇。 推举卫拉特汗一事,从情理上讲,无须多议,长期以来,卫拉特汗一直由和硕特部的部长担任。问题是谁为和硕特部的部长?是达延鄂齐尔汗、还是鄂齐尔图汗?此外,如今弱干强枝,和硕特部衰弱,准噶尔部和辉特部崛起,难免有野心家产生别的想法。 至于为国师汗复仇一事,大家的焦点都在推举新汗上,并不真的关心。真正关心的只有苏勒坦一人,他控制的哈密地区安定卫、罕东卫直接与青海相连,若能借为国师汗复仇的名义,兼并却图汗的领地,便能够大大扩充自己的势力。 因为还有一些台吉路远未到,大家一边等待,一边潜流涌动。商人趁机做起了生意,这段时间,塔尔巴哈台的商人特别多,各个部落都有,是商人还是探子,只有天知道。 “我儿可亲自拜访各大台吉,尤其是巴图尔珲台吉、苏勒坦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珲台吉,若得他们支持,这卫拉特的大汗,你未尝不能当”,赛汗珠可敦对儿子鄂齐尔图汗说。 自古权势动人心!即使希望渺茫,为了这至尊汗位,也总要争一争! 鄂齐尔图汗拜访各大台吉,结果很不理想。 昆都仑乌巴什虽是他的二叔,可当年和硕特内战,与他爹拜巴噶斯反目成仇,拒绝接见;杜尔伯特部的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已经依附昆都仑乌巴什,自然和昆都仑乌巴什保持一致,也婉言谢绝;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没有表态,可以理解为支持,也可以理解为不支持;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同样没有表态,不过听说他已经将母亲的死对头高云妣吉纳入了后宫,不表态其实就是反对;至于土尔扈特部的珲台吉和鄂尔勒克,人家的亲妹妹是达延鄂齐尔汗的亲娘,断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一轮拜访下来,只拉拢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势力,赛汗珠可敦与鄂齐尔图汗母子终于意识到了自身的差距,偃旗息鼓,暂时不再做非分之想。 任何会盟,讲究的都是实力。如今的卫拉特蒙古,最有实力的便是准噶尔部与辉特部,其次是土尔扈特部,但土尔扈特人西迁后离得太远,真正执掌卫拉特马鞭的,其实只有巴图尔与苏勒坦两位珲台吉。 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日,苏勒坦正吃着新烤好的羔羊肉,饮着醇香的马奶酒,回忆穿越前吃烧烤的情景。时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穿便是数百年? “珲台吉,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求见”,亲卫恭敬地禀报。 “巴图尔?他来干什么?” 苏勒坦楞了楞神,吩咐左右将客人请入大帐。“我不请自来,到珲台吉的大帐内讨杯烧酒喝,叨扰喽,叨扰喽!哈哈哈!”随着爽朗的笑声,一个强健的汉子闯入大帐,约摸三十岁左右,身高体壮,面相很憨厚,不像权贵,倒像是纯朴的农夫。 苏勒坦可不敢将他当成农夫,事实上,自打这位一进帐,他便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这气息,此前他只在达莱台什、国师汗的身上感受到过,也许便是传说中的英雄气魄。总之,此人危险无比,绝不可小觑。 “哎呀,您说的是哪里话。咱们蒙古人最喜欢来客人,尤其是您这样的贵客临门,那可是我的福气呢”,说完,苏勒坦对他施了抱腰贴面的抱见礼。 狠狠地一个熊抱,他想试试这位巴图尔的力气,对方纹丝不动;而对方的一个熊抱,却几乎夹得他喘不过气来,那硬茬茬的大胡子扎得面颊生疼! 这种抱见礼只适用于平辈之间,苏勒坦很后悔行这礼节。平常在部落里,部下对自己都是跪着抱见的,他们的胡须根本没机会扎自己的脸,不料今天却被这小子吃了豆腐。 两个人你侬我侬,唠起了家常。然后苏勒坦便吩咐烤最嫩的羔羊肉、摆最烈的酒,要与这位巴图尔一醉方休。 军中的大力士表演起了角力,两位珲台吉兴致勃勃地吃肉、饮酒、看摔跤,就是不谈正事。 从中午闹腾到黄昏,苏勒坦终究年轻些,耐性不如对方,先开口问道:“珲台吉来我的大帐,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巴图尔珲台吉暗自得意,开口试探:“如今卫拉特的马鞭尽操于您和我之手,不知珲台吉觉得让谁做卫拉特的大汗合适?” “哎呀,我何德何能敢决定卫拉特的汗位?此事皆听您的”,苏勒坦开始示弱。 “您谦虚了,我意达延鄂齐尔乃国师汗长子,继承汗位名正言顺。可乎?”巴图尔继续试探。 “此事您决定便好,我惟您的马首是瞻”,苏勒坦继续示弱。 “哈哈哈”,好一个巴图尔,忽然放声大笑,“何必如此谨慎!如今卫拉特各部,唯有您和我兵强马壮,何不令各部推选咱俩为卫拉特副汗?” (本章完) 第120章 塔尔巴哈台交锋(中) 第120章 塔尔巴哈台交锋(中) 卫拉特副汗?苏勒坦冷笑,这位珲台吉的野心倒不小,想当卫拉特的盟主。不过,人家也确实有狂妄的底气,继位以来推行改革,实力大增,不仅收服了西边杜尔伯特部三万多部众,还向东侵吞喀尔喀和托辉特部的牧地、向北征服吉尔吉斯人,要求斡罗斯归还侵占的吉尔吉斯人口。 嗯,既然此人野心大,那便将他架在火上烤! 想到这里,苏勒坦微微一笑,“贵部是孛罕的后裔,大元天圣可汗(指也先)时威震全蒙,区区一个副汗如何能彰显您的地位?我以为应该改卫拉特单盟主制为双盟主制,您与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盟主,方才妥当”。 “哎呀,贵部是雅布甘篾儿干的子孙,应由您与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盟主,才是正理”,巴图尔珲台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实不相瞒,我志不在卫拉特盟主之位,惟愿攻灭绰克图部,为国师汗报仇”,苏勒坦平静地说。 呵呵,恐怕为国师汗报仇是假,想扩张领地是真!巴图尔珲台吉心里冷笑,我得个卫拉特盟主虚名;尔却得实惠、扩张领地,天下间哪有此等好事?淡淡地说道:“我卫拉特诸部刚征讨却图汗失败,元气未复,不宜再动刀兵呢”。 “如果您同意征讨却图汗,我不仅愿意支持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并列为卫拉特盟主,还愿意劝说达延鄂齐尔汗迁往青海湖以东,将乌鲁木齐、巴里坤交给您”。 见他犹豫,苏勒坦又补了一句,“塔尔巴哈台也可以交给您”。 “如此,便依珲台吉之言,请您记住今日的承诺”,巴图尔沧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您尽可放心,我的诺言比黄金还可贵!”苏勒坦信誓旦旦。 送走巴图尔珲台吉后,苏穆尔问苏勒坦:“阿哈(哥哥),讨平却图汗后,您真准备劝和硕特人将塔尔巴哈台、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交给准噶尔人?” 望着刚刚十九岁、稚气尚未脱尽的弟弟,苏勒坦开怀大笑,“度(弟弟),汝要多读读汉人的兵书。兵者,诡道也!争夺天下,无须讲什么信义。等夺取了青海,和硕特人是否愿意将塔尔巴哈台、乌鲁木齐、巴里坤交给准噶尔人干咱们何事?如果这两大部打起来,方才合了我的心意呢。哈哈哈!” “驾~驾~驾~” 巴图尔珲台吉驭马飞奔,跨下的白驹异常神俊,跑起来见不着马蹄。 “驾~驾~驾~” 忽有一匹红马追来,速度如闪电,慢慢追上了他的马尾,却是他的心腹兼智囊博贝台吉。“珲台吉,我越想越觉得辉特人没安好心”,他说道。 “嗯,说说你的想法”,巴图尔不动声色。 “首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推选您与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卫拉特盟主,自己却不肯担任副汗,是想让您成为众矢之的、为其他各部嫉妒;其次,攻打却图汗,辉特部能扩张领土,而我们却什么也得不到;再次,所谓劝和硕特人迁往青海湖以东,将乌鲁木齐、巴里坤交给咱们,只是一句空话。万一事成后,辉特人赖帐,难道要我们与和硕特人兵戎相见?恐怕这倒正中他们的下怀!”“哈哈哈!博贝啊博贝,咱俩想到一起去了。所以,让咱们当卫拉特盟主可以;让咱们出兵助他讨伐却图汗,那是做梦!走,随我去土尔扈特老丈人那儿逛逛”,巴图尔珲台吉哈哈大笑,忽地挥鞭打起马屁股。 那马猛地一跃,四蹄扬起,将博贝台吉又甩在了后面。 所谓“土尔扈特老丈人”,指的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在老辈的卫拉特各部首领中,此人算是一个传奇,率领土尔扈特人西迁伏尔加河,筚路蓝缕,建立起土尔扈特汗国。 之所以能在异国他乡有如此大的成就,靠的便是百折不挠的毅力和非凡的眼力。非凡的眼力告诉他,准噶尔部、辉特部将成为未来卫拉特的两强。于是,他将女儿嫁给了巴图尔珲台吉,又将十四岁的孙女雅若嫁于苏勒坦,和两大强部都结了亲。 对这位老丈人,巴图尔珲台吉十分尊重,依足礼仪,施礼觐见。 “贤婿来到我的营中,可是为会盟一事而来?”和鄂尔勒克虽已年迈,却毫无老态龙钟之像,说话中气十足,震得人耳嗡嗡响。 对这位以一部之力独自在海外建国的传奇枭雄,巴图尔珲台吉可不敢摆谱拿大,恭恭敬敬地说道:“适才小婿去了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营中,他劝我与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卫拉特盟主。我拿不定主意,特来求教于丈人”。 “哦,贤婿欲为卫拉特盟主?好!好啊!准噶尔部原本便是卫拉特盟主,只是天圣可汗以后,才慢慢丢失了盟主之位。如今欲重新恢复祖先荣光,我定全力支持!”和鄂尔勒克露出慈祥之色,像极了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 “可那苏勒坦还有一个条件,要我支持他,共同出兵青海,为国师汗复仇”。 “哦”,和鄂尔勒克眯起双目,一双虎目聚起光来,目光如炬。半晌,他开了口,“你们两家,一个是我的女婿,另一个是我的孙女婿。不管做什么,老头儿我都全力支持”。 “丈人,卫拉特诸部中,若论人口数量和富裕程度,没有能与辉特部相比的,若再让他们控制青海,恐怕苏勒坦那小子会生出统一卫拉特之心,于您和我都不利。所以,我只想接受盟主之位,却绝不会出兵助他打青海。 “嗯,你说的亦有理”,和鄂尔勒克捋起了长须。 “我听说因为斡罗斯人不许土尔扈特人贸易和捕鱼,您正准备攻打他们的阿斯特拉罕城。我愿助您一臂之力,可如果卫拉特的大军都带到青海打却图汗,我便无法帮您打斡罗斯人了。请您思忖!”巴图尔珲台吉向他抛出了出兵助他打斡罗斯人的橄榄枝。 和鄂尔勒克终于缓缓点头,“贤婿若能助我对付该死的斡罗斯人,我愿在丘尔干会议上与贤婿保持一致!” (本章完) 第121章 塔尔巴哈台交锋(下) 第121章 塔尔巴哈台交锋(下) 温萨三世的玉趾驾临于塔尔巴哈台,作为雪域著名的大德高僧、两大密宗派系首领之一,他的身份是极尊贵的,又代表着格鲁派,所以大家公推他主持会议。他也愿意主持,以便整合卫拉特各部、援救岌岌可危的拉萨。 “阿弥陀佛”,有道高僧的声音温暖而慈悲,令人听完后直欲感动落泪,“各位台吉,我们的朋友、佛陀在人间的护教国师汗离开了我们、投往天国的怀抱。他的事业还需有人继承,请推选出卫拉特的汗,带着英勇无畏的将士去拉萨!” 听了这话,达延鄂齐尔汗恶狠狠地瞪了鄂齐尔图汗一眼,那意思:莫要和我争,你不配!鄂齐尔图汗低垂下头,他知道自己争不过这位堂兄。 “这有什么好议呢?我们卫拉特,向来是嫡长子继承。我那妹夫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汗位自然应由我那外甥达延鄂齐尔汗继承”,年已甲的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大呼。 “没错,嫡长子继承,天经地义”,因为已经暗中与和鄂尔勒克结成了攻守同盟,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立即摇旗呐喊。 “我附议!” “我附议!” “我附议” 苏勒坦、昆都仑乌巴什、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等各部台吉纷纷赞同。 “我~我也附议”,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却是鄂齐尔图汗。 推选卫拉特汗的事,便这样轻而易举地完成了。然后,巴图尔以目视苏勒坦,那意思:该您出马了。 “嗯,这个~”苏勒坦理了理思绪,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些年,我卫拉特蒙古多灾多难!先是喀尔喀、哈萨克人内战;接着又是五年内战;再到如今国师汗战殁于青海。我觉得,为了卫拉特的和睦稳定,应该改单盟主制为双盟主制,由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与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盟主”。 “赞成!” “同意!” “妙啊!” 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哈哈勒代、伊勒登乌巴什等一众依附于准噶尔部的台吉,纷纷叫好。 “这恐怕与祖制不符吧?我卫拉特向无双盟主的传统”,达延鄂齐尔汗脸色铁青,浑没有想到有人会在丘尔干会议上向他逼宫。 自古以来,有实力便有道理,达延还是太幼稚啊!居然到如今还搞不明白,如今的卫拉特是我和巴图尔两人说了算,只要我俩商量好,其他人再反对也没有用。 苏勒坦在心中冷笑,“咳~”先是低咳一声,吸引大家注意,然后铿锵有力地说道:“‘世易则时移,时移则备变’,自古以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祖制。臂如你们和硕特,不也改变祖制,搞出什么双汗制嘛。怎么?只许尔和硕特部有双汗,不许咱们卫拉特部有双盟主吗?各位台吉中若有不同意巴图尔珲台吉与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盟主的,请发声”。 鸦雀无声,妥妥的鸦雀无声。开玩笑,如果反对,便是得罪了卫拉特两大强部,真正是不要命了!因此,没人敢反对。“舅舅,您怎么看?”达延鄂齐尔汗求救式地望着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在场众人中,也唯有他不怕这两大强部。一声“舅舅”,包含着无尽哀求。 问题是和鄂尔勒克虽然是他的舅舅,可也是巴图尔的岳父、苏勒坦的岳祖父。既然大家都是亲戚,能打动他的唯有利益。他偷偷与巴图尔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缓缓开了口,“大汗,我觉得苏勒坦珲台吉所言,甚有道理。双盟主制,更适合咱们卫拉特的实情”。 此言一出,达延鄂齐尔汗的头颅无力地低垂下去,卫拉特由和硕特部、准噶尔部为主的双盟主制正式形成。 不对呀!岳祖父今日为何事事都帮那巴图尔珲台吉说话?莫非他俩暗中达成了密约? 苏勒坦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后背冒出了冷汗。作为穿越客,两世为人的他,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立即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巴图尔珲台吉。那意思:我已做了我该做的,该您出马了。 巴图尔迎向他的目光,憨厚地一笑,然后便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闷声不响。 不好,被这厮耍了! 苏勒坦暗暗叫苦,不甘心地大吼道:“如今,咱们推选出了卫拉特汗,又有了新盟主,请两位盟主率领大家,攻灭绰克图部,为国师汗复仇,然后再去拉萨护教!” 寂静,一片寂静!在场的众台吉朝两位卫拉特盟主望去。达延鄂齐尔汗被突如其来的双盟主制打乱了分寸,又怀疑父亲的真实死因,所以一言不发;巴图尔珲台吉压根就不想出兵,不发一言。 “阿弥陀佛!难为珲台吉一片拳拳护教之心!佛陀一定会保佑您!”温萨三世温言说道。他是格鲁派在卫拉特的最高代表,如今拉萨危急,心心念念想着的便是请卫拉特派兵去拉萨、为格鲁派解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与苏勒坦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出声支持。 一顶护敎的大帽子扣下来,沉甸甸的,巴图尔珲台吉刹时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似这等大德高僧,虽无世俗权力,却有巨大的影响力,又代表着格鲁派,他可不敢得罪,只一个劲地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老丈人。 老丈人不愧是卫拉特蒙古有名的枭雄,能屈能伸,不顾甲高龄,双膝扑通一跪,大声哭泣,“求两位盟主救我土尔扈特部!” “哎呀,珲台吉何必如此?” “是呀,珲台吉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大家伙一起想办法” 不愧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他这一跪,引来无数关注。 “两位盟主,实不相瞒,我这次参加丘尔干会议,是向你们求援来的。自从我土尔扈特部迁往额济勒河后,可恶的斡罗斯人想强迫我们向沙皇称臣缴税、信仰他们的东正教,被我拒绝后,便禁止我们贸易和在河上捕鱼,又在阿斯特拉罕城布置重兵,欲亡我土尔扈特。求两位盟主看在同为卫拉特兄弟的份上,速速发兵救援啊!” 老人家的演技很好,迅速搏取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同情。 巴图尔珲台吉趁机开腔,“上师、大汗、各位台吉,拉萨虽然危急,但敌人目前尚未出兵进攻,可以先等一等,等我们击败斡罗斯人、救下土尔扈特兄弟再说”。 (本章完) 第122章 破釜沉舟我自雄 第122章 破釜沉舟我自雄 塔尔巴哈台的交锋,异常激烈。准噶尔部、土尔扈特部和归附两大强部的部分杜尔伯特王公支持出兵抗击斡罗斯人;而与土尔扈特人有矛盾的昆都仑乌巴什则坚定地支持苏勒坦,主张出兵攻打却图汗;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汗、鄂齐尔图汗、杜尔伯特部大台吉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属于中立派。 谈来谈去,争来争去,硬是达不成结果。对苏勒坦而言,没有结果就是输了。他将劲敌准噶尔部扶上了盟主宝座,却没有为自己的部落谋取到一点好处。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北方,已经形成了准噶尔——土尔扈特联盟。这个联盟除了有对付沙俄的作用外,恐怕隐隐也有对付自己的用意。一想到那两大强部的凶悍,心里不免发毛。 看来,得多拉拢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昆都仑乌巴什、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这样的中间势力,联络喀尔喀蒙古的事,也应抓紧! 会议不欢而散,各台吉纷纷带着自己的部众返回牧地。苏勒坦、苏穆尔两兄弟刚刚起程,忽见温萨三世拦住了他们的马首。这位上师在格鲁派中极为尊贵,属于日喀则四世大和尚的师傅那一脉,他原名罗卜藏丹津纳木错,受过良好的教育,温文尔雅,在卫拉特传教时,受到所有贵族的尊重和崇敬,尤其是巴图尔珲台吉更是将其奉为上宾。 “上师,您找我?”苏勒坦温和地问。 “阿弥陀佛!老僧来此是为了感谢您对格鲁的支持!”大和尚双手合十,口中称谢。 “可惜没有达成护教的协议,真是令人痛心呢!”珲台吉的表情异常沉重。 “您的拳拳护教之心,令老僧感动。不知您有没有考虑过单独率军去拉萨?”大和尚的目中露出希冀之色。 “敌人太过强大,我辉特部势单力薄,可若是形势需要,我愿单独去拉萨!”苏勒坦的目中现出兴奋之色,很快又掩饰下去。 “请您先单独率军去拉萨护教,以解燃眉之急。我再去劝说各部台吉,让他们随后出发,为您的后援。拜托了!” 苏勒坦暗乐,什么劝说各部台吉为我后援,不过是想忽悠我去救急而已。其他各部台吉若想出兵,早就出了;若不想出兵,岂是汝这和尚能说得通的?不过他们不肯出兵也好,我正好可以独霸雪域!当午独狼阿尔斯兰只带万余兵马,就差点征服了整个雪域,我的实力可比阿尔斯兰强,掌控雪域有何不可? 事实上,进军青海一事乃是这位珲台吉与一众文武大臣商议的国策,不管丘尔干会议各部能不能达成一致,他都是要打的。为此,他己令心腹将领脱里、巴尔思、那日松、苏合等在哈密地区安定卫、罕东卫之间的乌兰达坂山中隐藏起了一万两千精兵和大量的粮草辎重。 如今这大和尚主动邀请自己护教,倒是让自己的军事行动显得名正言顺。不过,作战最重要的是保密,出兵的时间和目标可万万不能泄露! 想到这里,他向大和尚深施一礼,“上师,我虽恨不得立即驰援拉萨,只是征集士兵、筹集辎重需要时间,出兵估计还要等四到五个月的时间”。 “那是自然,珲台吉先去准备,老僧这就去游说各部,随后出兵”。 大和尚是个信人,说干就干,第一站便去了准噶尔部。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尤姆哈噶斯妣吉夫妇是他的忠实信徒,他觉得说服准噶尔部的可能性极大。 “上师,不是我不肯出兵,而是那些斡罗斯人一直在骚扰我的北疆。等我联合土尔扈特人,击败斡罗斯人、扫除了北边的后顾之忧后,便立即出兵拉萨护教”,巴图尔憨厚地说。 “阿弥陀佛!事有轻重缓急,斡罗斯人的袭扰可没有格鲁派的存亡重要。您可以派一支兵马守卫北疆,自带大军南下。而且辉特部的苏勒坦珲台吉已同意率军支援拉萨了”。“苏勒坦准备去拉萨?他不是一直叫嚷着要去青海打却图汗吗?”巴图尔认真地问。 “阿弥陀佛,苏勒坦珲台吉一开始确实打算去青海,可在老僧的劝说下,已同意先去拉萨解燃眉之急了”。 “原来如此”,巴图尔不由得眼珠转动起来,继续问道:“他有没有说几时出兵?” “珲台吉说征集士兵、筹集辎重需要时间,出兵估计还要等四到五个月的时间”。 “既然这样,我准噶尔部也愿意出兵护教,只是也要等几个月时间”,巴图尔立即改变了态度。 “阿弥陀佛!我代表所有信奉格鲁的信徒感谢珲台吉”,温萨三世喜滋滋地称谢,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游说其他部落。 等他走后,巴图尔珲台吉立即下令征集士兵、筹集辎重。只是,他的目标并不是拉萨,而是辉特部的老巢裕勒都斯草原。 “苏勒坦啊苏勒坦,等你的大军一离开裕勒都斯草原,我便给你一记猛虎掏心,直捣鹰娑川城。哈哈哈!”想到乐处,这位珲台吉狂笑了起来。 “珲台吉,自古未思进,先思退。丘尔干会议未达成共同出兵的决议,您若是此时出兵青海,臣恐准噶尔人会偷袭咱们的后方啊!”见丘尔干会议没还成共识,刘好古不同意苏勒坦用兵青海,怕准噶尔人趁虚而入。 “是啊,珲台吉,此方略太险,请再做考虑”,铁钼尔也不同意。 “无妨,巴图尔决想不到我早已在乌兰达坂山中隐藏了一万两千精兵和辎重,可以立即发动对青海的攻势;却图汗也决想不到在丘尔干会议没达成共识之后,我仍会攻打他。此外,我已利用温萨大和尚迷惑巴图尔,只说出兵的目标是拉萨,而且要等四、五个月才能成行。这便是出其不意,成功的把握很大,打仗嘛,前怕狼、后怕虎可不行,得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刘好古想了想道:“您既已下定决心去打青海,可令人将裕勒都斯草原上的本部集中于鹰娑川、小裕勒都斯二城,做好防御准备;再命人打着您的旗号慢慢返回鹰娑川,而您则率亲卫疾驰入乌兰达坂山,指挥作战”。 “善!” 苏勒坦命人打着自己的旗号,慢慢腾腾地往回走;自己则亲率一千亲卫,疾驰入乌兰达坂山。 一场针对却图汗的军事行动,拉开了帷幕。 (本章完) 第123章 神兵天降袭青海(上) 第123章 神兵天降袭青海(上) 乌兰达坂山,蒙语意为“红色的山岭”,位于青海省西北部和甘肃省西部交界处,属祁连山脉,西北——东南走向,地势很高,平均海拔五千米以上,尤以中部山势最陡,有冰川分布。 郁郁葱葱的雪松林中,隐藏着一万两千辉特部精锐,这些士兵一半来自珲台吉直属的禁卫军“怯薛军”,一半来自各地守军,编为四旗,每旗设三千户三千人,脱里、巴尔思、那日松、苏合四名都千户各统一旗。四人中以脱里资格为老,暂领全军。 这一日,脱里闲来无聊,在山中射雕。自苏勒坦他爹诺木达莱大台吉时代起,这位便是部落中有名的神射手,担任库图齐纳尔(侍卫军将领)一职,箭法真不是吹的。 四十八岁的老将发辫虽已斑白,目光却依然锐利如刀锋,不慌不忙地取出铁板指,戴于手上,瞄准天空中的一只金雕,弯弓搭箭射去。射移动的飞禽与射固定靶可不是一回事,需要预测禽鸟飞行的轨迹。这对神射手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一箭,刚才还威风凛凛、邀游于天际间的金雕便悲鸣一声,坠落下来。 “都千户,珲台吉有信使至,他说殿下很快就到”,亲卫的禀报打断了他的雅兴。 脱里一楞,随即大喜,兴奋地传令道:“快,命诸将集结兵马,准备接受珲台吉的检阅”。 苏勒坦、苏穆尔两兄弟率一千亲卫,急驰入乌兰达坂山中的辉特军营寨。只见营寨扎得严密扎实,一应防御应有尽有。不由暗暗点头,脱里还真是员将才! “末将参见珲台吉!”脱里率巴尔思、那日松、苏合诸将早已候在营门口迎接。 苏勒坦跳下战马,朝众将一一点首致意。“诸位将军辛苦了,都等急了吧?走,随我入营,一起商议这个仗怎么打”。说完,他用左臂挽住脱里、右臂挽住巴尔思,将这两位资历最老的将领挽入大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聪明而有智慧的却图汗,他的儿子叫阿尔斯兰。汗带着四万精兵和七名上师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希里沟盆地扎营。有一天,他让七位上师算一算部落的命运。‘大汗,从我们的西北方向将会出现一支可怕的军队,他们骑着一种有三个头的动物,从嘴里冒着白水泡,用尾巴撒着水,骑在上面的人们都举着火把,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必须采取办法才行’,上师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有什么方法?快说’,汗问道。‘从今年开始每年落成一座烽火台,将咒骂他们的经文压在烽火台下面,便可以免祸‘。汗同意了,连续三年按上师们的要求,认认真真地落成三座烽火台,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他放心了,对上师们的说法产生怀疑。后面的两座烽火台没有按照上师们的要求落,还有两座压根没落。后来,西北大军骑着骆驼出现在希里沟盆地,包围了汗的军队” 在大小乌兰和硕一带,流传着却图汗和七座烽火台的传说。大小乌兰和硕,指的是青海湖北面大通山的两座山冈。此处是喀尔喀蒙古绰克图部的驻牧地,却图汗的汗廷便设于此。 这两座山冈原本籍籍无名,可自从去年,却图汗率领的四万大军在此伏击了国师汗率领的一万五千卫拉特联军后,便有了名字:“大小乌兰和硕”。那一战惨烈异常,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当地人遂将双方交战的两山山口称为大小乌兰和硕,蒙语意为“大小红山被血染红”。 自从由漠北进入青海后,却图汗便将青海作为自己称王图霸的根本之地。大小乌兰和硕(今刚察县附近)位于青海北部的群山间,不仅地形险要,而且水源充足、青草茂盛,实在是个可为万世之基的好地方。唯一的弱点便来自西边的柴达木盆地,西边地形平坦,容易遭外敌入侵。 儿子阿尔斯兰攻掠雪域失败后,却图汗悟出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不再急着攻取拉萨,而是老老实实地加强根本之地的防御。他打算在驻牧地的西边,沿着布哈拉河,建起七座烽火台。这样倘有强敌从盆地方向杀来,烽火台能够及时报警,以免措手不及。经过一番努力,烽火台已建成三座,还有两座建了一半,另有两座尚未开工。这一天,五十七岁的汗王如往常一样巡视了一番本部,便返回汗帐用毛笔批阅起了公文。作为喀尔喀蒙古有名的儒将,温文尔雅、善诗文、习汉地历史,同时又弓马娴熟的他,一手书法,写得是极好的。 贴身千户长巴根蹑手蹑脚地进入了汗帐,“大汗,咱们派往塔尔巴哈台的探子回来了”。 “哦,唤他进来答话”,却图汗的笔尖重重一点,一个笔力遒劲的“可”字跃然纸上。 貂皮红缨圆顶立檐帽、团缎吊面皮袍、外套着对襟坎肩,盘图案的大绒靴子,来人一瞧便是蒙古富商的打扮,“奴才参见大汗”。 “起来吧,说说看,卫拉特人在塔尔巴哈台开丘尔干会议,有哪些内容、想干什么?” “禀大汗,奴才重金贿赂了和硕特部的一名官员,从他口中得知此番卫拉特人的丘尔干会议,主要讨论了两件事:推选新汗和为国师汗复仇”。探子的声音不高,却图汗却身躯一震,“为国师汗复仇?难道又要打大仗了?” “大会推选国师汗长子达延鄂齐尔为卫拉特新汗,可又节外生枝,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建议改单盟主制为双盟主制、由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巴图尔与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盟主,据说达延鄂齐汗不同意,可依然强行通过了”。 却图汗微微点头,看来这卫拉特蒙古的马鞭掌握在准噶尔、辉特二部手中,达延鄂齐汗只是个摆设,只是这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为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巴图尔说话,莫非两人之间有密谋,想谋算于我?想到此处,他问那探子,“他们可曾讨论如何为国师汗复仇?” “大汗,此事甚是可笑。那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主张各部共同出兵讨伐您、为囯师汗复仇,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却说自己遭到斡罗斯人侵略,有亡族之祸,请求援兵。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主张先救土尔扈特人、再讨伐您。双方争执不下,没有形成任何决议,最后不欢而散”。 却图汗一楞,蓦地捧腹大笑,“想不到堂堂卫拉特,居然四分五裂,自国师汗后,再无英雄矣!” (本章完) 第124章 神兵天降袭青海(中) 第124章 神兵天降袭青海(中) “以春雨般的甘露,滋润了富饶美丽的金色世界。啊!巴音郭勒河,富裕的河。啊!巴音郭勒河,美丽的河!我为你而自豪,我因你而幸福,我们期待,你的气势更加磅礴” 由乌兰达坂山往南是巴音郭勒河,此河源出祁连山,在蒙语中意为“富饶的河流”。河流两岸青草茂盛,是牧民眼中的天堂。 黎民百姓求的不过是一口饱饭,可野心家苏勒坦追求的却是皇图覇业,为了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功业,他不惜令这座天堂血流成河。所以,他来了,带着一万三千精锐的辉特军队来了! “珲台吉,探子回报,巴音郭勒河东岸并无守军,一直到天峻附近,才有绰克图部的鄂托克”,都千户那日松禀报,他奉命带三千锐士为大军先锋。 “嗯,尔须小心警惕,不得泄露我军行踪。遇到零散牧民,尽皆羁押,有敢逃跑者,杀无赦!” “是!” 士兵们砍来树枝、扎成木排,寻找水流平缓处搭建起浮桥,人、马、骆驼,络绎不绝地顺着浮桥过河。兵马上万,无边无际,苏勒坦气定神闲地望着一条条长蛇,体会着唐宗宋祖的感觉。 “报,前锋军已渡河!” “报,左翼已渡河!” “报,右翼已渡河!” “报,中军已渡河!” “报,后军已渡河!” 随着一条条信息传来,苏勒坦沉声说道:“传令那日松都千户,黄昏前必须拿下天峻。 天峻,原属于大明朝西宁塞外四卫之一的罕东卫;后罕东卫西迁,这一带属尕甘利都司;正德七年,东蒙古土默特部进入青海破四卫,天峻遂为东蒙古诸部牧区;后却图汗杀入青海,天峻一带成了绰克图部的牧场。 春风拂面,天峻草原上的青草长出来了,绿油油的草原象征着无穷的希望。阿尔其站在草地上,看着自家的几个默德勒(家仆)赶着牛羊在放牧,作为部落里的赛音昆(上等人),他是不用亲自放牧的,战时充当战兵便可。 “今年的草可真肥啊!牛羊一定长得壮!”阿尔其感慨道,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啸。 “嗨,阿尔其,伱额祈葛给你起名为‘香柏’,可别像香柏一样呆立着,上马跑几圈,免得肚子上长了膘,上不得战阵”,远处传来讥讽的声音,人随声至,一个小老头儿来到身边。 “哪个敢如此~”阿尔其有些着恼,正欲破口大骂,瞧见来人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是您啊,塔拉大叔,您又亲自带队放牧啊?” “是啊,我不亲自看着,这些奇塔特(奴隶)便一个比一个懒,牛羊马要是养不肥,宰桑老爷可是要发火的”,塔拉爽朗地笑了,“阿尔其,你这小崽子,有空可得多练练武艺。当年我与你额祈葛并肩作战,他那把大刀可耍得溜呢。你可不能丢了你额祈葛的脸!” “是哩,大叔,你说的对着哩,待会儿我就将大刀舞起来”,阿尔其点头哈腰地说,等小老头儿走远了,又朝地上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你虽是宰桑家的管家,可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奇塔特,有什么资格在我们赛音昆面前指手划脚?我呸!什么东西!” 刚骂完,他便瞪大了眼,天空中飞来一群黑影,“轰~轰~轰~”在面前的人群中爆炸。此次出征,为了行军方便,苏勒坦没有带炮车和五六寸的青铜炮,而是携带了四十门安置于骆驼背上的轻便小炮:“橐驮炮”。这些炮口径只有三四寸,轰击城墙有些吃力,可轰击那些逐水草而居、没有筑城的蒙古部落的营寨,却得心应手。更妙的是,装在驼背上,速度如飞,机动性极强。 “轰~轰~轰~”橐驮炮继续射击,仿佛不知间断。 阿尔其看到塔拉大叔的半截身躯飞了出去,“妈呀”,他惊叫了一声,翻身上马,掉头便跑。 “嗖”,一枝鸣镝飞至,将他射落战马,钉死在草地上。 “嘿,长生天护佑,今儿个竟然百发百中”,那日松麾下的旗鼓官自嘲地一笑。鸣镝乃是古代一种射出后有响声的箭,在战斗中射出,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己方士兵指示前进的方向。适才旗鼓官射出的那枝指示前进方向的鸣镝,居然射中了阿尔其,不得不令人赞叹世事的无常。 喀尔喀的女人是美丽的,再加上天峻这地方水土好、养人,便更美了! 宰桑三丹正一边欣赏着女奴跳舞,一边在腹中琢磨着这些姑娘们为何长得如此好看。“三丹”这名字,蒙语意为“檀香”,人如其名,他的衣袍熏了香,很好闻。这是一位世袭的诺颜,受过良好的教育,会说蒙汉两种语言,喜欢读书品茶,尤其擅长欣赏美人歌舞,既儒雅又风流。上行下效,因为却图汗是喀尔喀著名的儒将,其麾下的宰桑们自然也儒雅了起来。 “宰桑,不好了,马贼~马贼打过来了”,正在惬意之时,部下打乱了他的心绪。由于苏勒坦的进攻突然而迅速,直到此时,绰克图人依旧没搞明白袭击者的身份,还以为是草原上的马贼。 “哼!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取我的兵刃来”,三丹冷笑。 左右抬来一根又大又沉的狼牙棒,他单手用力,提于手中,举重若轻。从喀尔喀到青海,绰克图部经历连番血战,才打下如今的领地。从却图汗本人到各鄂托克的宰桑,哪个没打比仗、杀过人?三丹宰桑虽然儒雅,可也是杀过人的好汉,一根沉重的狼牙,不知夺走过多少好汉的性命。 他匆忙集结了三百多士兵,往天峻草原奔驰,誓要给马贼一些颜色看看。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几十名部下倒下马去。三丹神情一肃,这是军队,绝不是什么马贼! 太晚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那日松率三千铁骑冲至,在欢呼胜利的“浩瑞”声中,包围了三丹。 三丹不服气,手提狼牙棒,逢敌便杀。 “嘭!” 一根马槊挑飞了大棒,又将他扫落马下。 “我命休矣!”三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 第125章 神兵天降袭青海(下) 第125章 神兵天降袭青海(下) “珲台吉,奴才不辱使命,已攻下天峻,生擒宰桑三丹”,都千户那日松得意洋洋地向珲台吉苏勒坦禀报。 “很好,此战汝为首功,当再接再厉,为全军开道”,年轻的珲台吉温言鼓励,别看他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可执掌辉特部马鞭已经九年,又是两世为人的穿越客,驭下之术炉火纯青。 “是!”受了珲台吉的夸奖,那日松的胸膛挺得更直。 苏勒坦微微一笑,“将那敌将押上来吧,我有用处”。 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年纪的男子被五大绑地押了进来,气质儒雅,皮肤白皙,不像武将,倒似书生。 苏勒坦仔细地打量着他,温和地张开了尊口:“汝便是天峻鄂托克的宰桑三丹?” 三丹偷瞥了一眼这位珲台吉,见这人长着一张令人心生畏惧的冷俊面庞,梳着大元的传统发型“失必勒格尔”,深邃的眼眸里透露出可怕的光芒,五官轮廓分明,下巴尖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仅仅温和的一句问话,便让他感受到了泰山压顶般的威压。 “我便是喀尔喀蒙古绰克图部天峻鄂托克的宰桑三丹”,三丹提高音量、挺直腰杆,努力抗衡着这股威压,蒙古汉子宁愿站着死,绝不躺着生! “大胆,见了珲台吉为何不跪?”辉特猛将苏合怒吼道。 “哼!”三丹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倔强地立着。 “好胆!” 苏合大怒,抡起斧柄,朝三丹的腿窝砸去,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士一涌而上,强按着他跪下。 “士可杀不可辱!”三丹羞愤地大呼。 “咦?此人会说汉语?”苏勒坦很奇怪。 “珲台吉有所不知,因为却图汗是个汉学通,所以绰克图部的诺颜,几乎个个会说汉语、写汉字”,老臣铁钼尔笑道。 “哦,没想到我大元竟有如此人物,您为我说说,这却图汗究其是何来历?为何如此渊博?” “珲台吉,说到这位却图汗,来历可非同一般,曾经是喀尔喀左翼土谢图汗部最有权力的三个珲台吉之一。此人一向依附察哈尔的林丹大汗,林丹汗一度想扶植其为土谢图汗乃至整个喀尔喀的盟主,不过没争过札萨克图汗素巴弟和土谢图汗衮布的联盟。此后,林丹汗改信萨迦,他也改信萨迦;林丹汗命他去青海,他便去青海,建立了绰克图部落。委实忠心得很!” “忠心?”苏勒坦扑嗤一笑,“若果真忠心,林丹汗坐困大草滩时,他为何不率部众会合、反而远迁至大小乌兰和硕?” 两个人自顾自的说话,好半天才记起帐中还跪着一名俘虏。 “三丹宰桑,我观汝颇有才学,良禽择木而栖,可愿归顺?”珲台吉的声音悠长,回荡在帐中。 “要杀便杀,劝降的事莫要再提”,好汉三丹不怕死。 “呵呵,宰桑可知道,我已命人将天峻鄂托克的属民全部擒拿?”珲台吉的声音变得冰冷。 “什么!”三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珲台吉,奴才奉命将天峻的绰克图属民拘押,共有八百户四千余人”,副都千户达什进帐禀报。“很好”,苏勒坦用冰冷的目光紧盯着三丹宰桑,“尔若肯降,我便放了他们,还有重赏;若不肯降,便全部屠了。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您是堂堂珲台吉,怎可滥杀无辜、有失仁义?”三丹的声调激动起来。 “哼,争夺天下,讲什么仁义。尔考虑好了吗?”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三丹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不断抖动的双肩,出卖了他的内心。 “哼!不识抬举!来人,将这厮拖出去,连带整个天峻的属民,尽皆屠了!”苏勒坦失去了耐心,发出催命魔音。 “且慢,珲台吉,末将,不,奴才愿降!”三丹宰桑的声音带着哭泣,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 苏勒坦笑了,尖尖的下巴微微不屑地抬起,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君子欺之以方,只要是人,便有弱点,攻下弱点,便拿捏住了人心! “哈哈哈”,他大笑着走下座位,扶起三丹,“我早知道宰桑是条好汉,刚才只是试探罢了。汝放心,从今日起,天峻的牧民便是辉特的牧民,汝便是辉特的千户长”。 “珲台吉,这条河便是布哈河,却图汗本打算在河边建七座烽火台,如今已建好三座,还有两座建了一半,两座未动工”,三丹宰桑恭敬地引着苏勒坦察看布哈河对岸的敌情。 “哎呀,这却图汗倒真是帅才,虽只建成三座,却分别位于上、中、下游,我大军若想渡河,绝瞒不过烽火台上的嘹望哨。如之奈何?”珲台吉长吁了口气,深深感到了却图汗的可怕。 “珲台吉勿忧,上游烽火台的守将是奴才的好友,奴才愿意为珲台吉赚取上游的烽火台。这样大军从上游渡河,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此计甚妙,劳烦宰桑了”,苏勒坦高兴地拍了拍三丹的肩膀,丝毫不担心他会背叛自己。且不说他的属民捏在自己手中,仅以奴性来说,狗一旦投靠了新主人,咬起原先的主人会更狠。 副都千户达什率三百精锐跟随着三丹宰桑,打着绰克图部的旗号,渡过河去。 “是三丹宰桑吗?您又给咱们扎哈沁(由汗直接指挥的防守边境的将领)送马奶酒来了?”烽火台上的老兵笑嘻嘻地问,看样子这位宰桑经常来此。 “马奶酒可不对你们扎哈沁的脾气,快叫他出来,我给他带来了最烈的烧酒”,三丹哈哈大笑。 烽火台的堡门打开了,那扎哈沁眉飞色舞地迎了出来,“安答,这怎么好意思呢?总劳你破费”。 “嗨,安答,你怎可如此见外,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 “那是~那是~” 两个人手挽手进了堡门,一直到里面,扎哈沁惊奇地发现三丹毫无松开手之意,“咦?安答~”声音戛然而止,一把钢刀顶住了他的后背。他听到了三丹那可怕的声音,“对不起,安答,我已归顺了辉特人” (本章完) 第126章 大小乌兰血染红(上) 第126章 大小乌兰血染红(上) 三丹宰桑、副千户达什诈取布哈河上游的烽火台,不损一兵一卒便将防守烽火台的扎哈沁和两百守军缴了械。 然后在河边燃起三堆火,此时正值枯水期,见到信号,一队又一队的辉特兵马泅水渡河。 “奴才不负使命”,达什、三丹二将恭敬地迎候苏勒坦的大驾。 “二位将军辛苦了,不知还能再战吗?”苏勒坦温言问道。 “奴才愿为珲台吉效死!” “好!达什,汝和播鲁只一起,率七百精骑,将中游和下游的烽火台也拔了”。 “奴才领命”,达什、播鲁只二将雄纠纠、气昂昂地领了命。 苏勒坦又笑吟吟地对三丹说道:“请宰桑为我军向导,奇袭却图汗的汗廷”。 “是!珲台吉”,三丹把心一横,应声答道。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既然已经做了却图汗的贰臣,便只能做苏勒坦珲台吉的忠臣。 绰克图部的牧场主要位于青海湖附近的乌兰地区,四周环山,中间平坦,北接祁连,南靠昆仑,由东向西有茶卡契墨格山、柯柯赛山、布依坦山、茶卡南山、哈里哈图山、希里沟南山、牦牛山等,一山接一山,形成了西北高、东南低的波浪形狭长地形。南北大山的褶皱将此处切割成许多山间盆地。 却图汗的汗廷便设在靠近西边的希里沟南山下的希里沟盆地里,盆地南北各有两座山冈,因为一年多前的血战,被称为“大小乌兰和硕”。 南北有山,西边却平坦。为防有敌人从西边打过来,身经百战的却图汗将汗廷设在了西边第二座山峰希里沟南山脚下。这样,就算有敌人从西边来,也得先打下西边的第一座山峰牦牛山才行。他在牦牛山上扎有营寨,驻扎着一千士兵,倚靠山势,易守难攻。 苏勒坦率一万两千多大军偷偷潜入牦牛山下,见山势陡峭,山顶上绰克图部的军旗猎猎。不禁叫了声苦,“攻下天峻、智取烽火台,眼瞅着就要杀到却图汗的汗廷,不料又遇到这天险!长生天啊!你为何总喜欢和我开玩笑!” “珲台吉,牦牛山虽险,却有小路可通后山!”三丹宰桑再献一策。 苏勒坦眼睛一亮,笑问诸将:“何人为我取牦牛山?” “末将愿往~奴才愿往~”,脱里、巴尔思、那日松、苏合、达什、萨比尔诸将齐声请战, “这个~”苏勒坦一时犹豫,不知道派谁好。 “珲台吉,末将本是山中猎户出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愿为您攻取牦牛山”,萨比尔说道。 “珲台吉,奴才年轻时经常进山猎鹰,纵使悬崖绝壁,也不过等闲而已。奴才愿往”,脱里也请战。 “好吧,脱里、萨比尔,你二人带两千勇士,由小路翻至后山击敌,其余兵马蜇伏于山林”,苏勒坦下了决心。 “阿哈(哥哥),我也愿往”,苏穆尔亦向兄长请命。 这可让珲台吉犯了愁。翻山越岭作战可是极危险的,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若有闪失,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可正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若不让他去,将士们又会怎么想? “珲台吉,末将愿往”,苏穆尔再次请战,这一回不唤他哥哥,而唤他珲台吉。 “度(弟弟),汝须小心谨慎”,苏勒坦鼻子一酸,硬起心肠,同意了弟弟的请求。 牦牛山守将海莱尔宰桑也是员儒将,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这一点像极了却图汗,因而得了个外号:“小汗王”。 春天来了,草木依依,“小汗王”雅兴顿生,兴冲冲来后山踏青。 “咦?这是什么?”他看到了一条条长索和沿索登山的士兵,“不好,敌袭~敌~”“嗖!” 一枝雕翎箭正中他的咽喉,“小汗王”捂着咽喉,惊恐地倒地,耳鼻间渗出汩汩的鲜血。 神箭手脱里狞笑着放下了长弓,与大多数骑兵用角弓射不同,他喜欢用步兵用的长弓,这种弓射得更远。 “给我杀!” 一声吼,苏穆尔、巴尔思诸将若虎入群羊。出其不意,守军又失去了主将,迅速被全歼。 猛兽遇到危险前,经常会有感应,猛人也一样。希里沟盆地、绰克图部的汗帐内,却图汗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梦中的他被一群野狼追击,拼命地想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呃~呃~呃~”他喘着粗气,努力平定心绪,此时天刚蒙蒙亮。 “我的汗,您有什么吩咐?”侍卫军千户长巴根恭敬地问。 “嗯,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巴根,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我的汗,今日与往日一样平静”。 “好吧,派人告诉大小乌兰和硕山顶上的哨兵,值勤时,眼睛都睁大点”,却图汗放下了心,继续沉沉睡去。 “遵命,我的汗!” 珲台吉苏勒坦率领的辉特大军抵达了大、小乌兰和硕的谷口,密密麻麻的大军瞒不过两山山顶上的嘹望哨。 “敌袭~敌袭~敌袭~”新兵惊恐地怒吼。 “呜~呜~呜~”老兵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列菱形阵,冲锋!”苏勒坦怒吼道。 此时的辉特骑兵主要还是延用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老战术,对付骑兵列菱形阵,对付步兵列楔形阵,找准突破口猛扎进去,冲透敌阵后再返回来,反复冲击,直到敌阵瓦解。至于什么“满古歹战术”、“侧击战术”、“重骑冲锋战术”、“狼群游击战术”等等,都是蒙古骑兵的看家本事,当年便是靠着这些战术,打遍亚欧无敌手。 “怎么回事?为何报警?”却图汗从床上跃起,问道。 “大汗,有敌人入侵”,巴根的声音带着惊惶。 久经沙场的汗王反倒平静下来,“不要慌,立即擂鼓聚兵、列阵抵抗,再派人通知各山的部众,速来希里沟与我会合”。 “咚~咚~咚~” 绰克图部的牧民们听到鼓声集合。十人队、百人队、千人队,直到万人队。 好个临危不乱的却图汗,尽管很多部众散布在各山,依然集结起两个万人队。虽然很多人甲胄不全、军械也缺,可毕竟集结了起来。 “列阵!快列阵!”汗王发出了怒吼。 (本章完) 第127章 大小乌兰血染红(下) 第127章 大小乌兰血染红(下) 见敌人正在列阵,苏勒坦冷笑,若让敌军从容列阵,我岂不成了宋襄公? “尔等视我长枪所向!”他大呼道,举起手中的亮银枪,觑准绰克图部两个万人队之间的薄弱处,一马当先往敌阵冲去。 见珲台吉拼命,苏合手持巨斧,催动马力,护卫着他的身侧;中军旗鼓则扛起了大纛,紧紧跟随;苏穆尔、脱里、巴尔思、那日松、萨比尔、阿迪里诸将个个奋勇。 “浩瑞~浩瑞~浩瑞~”辉特军士气如虹,菱形阵的尖角,深深地楔入绰克图军中。 “喀尔喀的勇士们,随我冲!”绰克图部的“黑虎”哈喇巴儿思,情急之下率本部冲向辉特军,希望能为主力争取列阵的时间。他遇到了辉特部的“猛虎”巴尔思。 巴尔思的战马已提速,而哈喇巴儿思的战马却来不及发力,两马一错蹬,巴尔思的马刀便借着马力,轻松磕飞了哈喇巴儿思的刀,余力未消,又劈开了他的头颅。 “收缩!下马布枪阵!”见己方的骑兵已经来不及提速,却图汗放弃了与对方骑战的想法。毕竟骑战中,提速的一方比未提速的一方占有更多的优势。倒不如下马列长枪阵防守,毕竟是本土作战,绰克图军拥有数量优势,拖延一段时间,分散在各山的部众赶到,鹿死随手还很难说。 “哼!” 见敌人开始列步兵枪阵,苏勒坦冷笑着下令,“绕敌阵抛射!” 辉特军不再冲阵,而是一队又一队围绕着敌阵打转、抛射,若敌前进则撤退,敌人停下就继续抛射。这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满古歹战术”,当年,蒙古骑兵便是靠它,打遍亚欧无敌手。 却图汗放下了心,这种战术虽然能够给己方大量杀伤,继而崩溃,但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只要时间足够,分布在各山的部众将源源不断地赶来。这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忙! “呵呵,敌人不敢打硬仗,想偷机取巧。等我的援兵赶到,定要让他们重蹈国师汗复辙”,老汗王暗乐。 炮响了,粉碎一切幻想。 辉特士兵将骆驼捆绑固定于地上,四十门置于驮背上的橐驮炮开始朝绰克图部的军阵射击。“轰~轰~轰~”炮弹雨点般落于阵中,军阵布得密集,因此伤亡很大。 “不要慌,稳住阵形!”绰克图部的台吉茂巴思拼命稳定部下,“啾”的一声狂鸣,身躯迸裂成数块,四散飞去。 “是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直到此时,却图汗才弄清楚面前的敌人是谁。听到炮响,他便知道败局已定,没想到敌人千里奔袭,还能带有火炮。 在大炮的轰击下,绰克图军的阵形越发混乱,阵不成阵。终于,炮停了,辉特军排成十余路纵队,反复冲阵,直到敌人崩溃。 “快,撤往哈尔盖,命令茶卡契墨格山、柯柯赛山、布依坦山、茶卡南山、哈里哈图山的宰桑们到哈尔盖与我会合”,却图汗的声音嘶哑。 困兽犹斗,岱青、巴根诸将拼死护卫着却图汗往哈尔盖地区撤退。 “珲台吉,敌军已溃,奴才请求追击,生擒却图汗”,在胜利的鼓舞下,诸将纷纷请战。 苏勒坦看了看天色,渐渐黑了,笑道:“穷寇莫追,且先扎营歇息,明日凌晨再追”。辉特军一边扎营歇息,一边收拢绰克图部的牧民,得八千多户四万余人。 众将退后,苏穆尔奇怪地问兄长:“阿哈,您为何不趁敌军大败之际追击?必能生擒却图汗”。 “度,此地多山,追得急了,却图汗逃入山中,这个仗便有得打了。不如等他将分散在山中的各部集中起来,一鼓歼之”,苏勒坦的笑声回荡在大帐中。 哈尔盖因青海湖的支流哈尔盖河而得名,此地多旱獭,到处都是旱獭洞。 接到却图汗的汗令后,一队又一队的绰克图士兵从各山中赶来,麾下的兵马越聚越多。哨探不断地报信,苏勒坦却淡淡一笑,不予理睬。呵呵,却图汗最精锐的本部士兵大半被我消灭,剩下的多是临时征集的牧民,纵然数量再多,又有何用?直到哨探再也没侦察到有敌人援军赶到,方才下令追击。 好个却图汗,居然又拼凑了两万大军,在哈尔盖河边列阵,准备与敌人决战。 “儿郎们,我绰克图部乃是达延汗的后裔,血管里流淌着的是不屈的血液!敌人已经打到我们的家门,唯有拿起刀枪死战,不胜利、毋宁死!”老汗王绕着军阵奔驰,鼓舞着士气。 “浩瑞~浩瑞~浩瑞~” 绰克图士兵被汗的话语鼓起了斗志,战意高昂。 “珲台吉,奴才建议正面击敌的同时,再从两翼包抄”,老将脱里向苏勒坦建议。 年轻的珲台吉微微点头,令脱里、巴尔思各率三千兵马从两翼包抄,自带六千精兵正面击敌。 决战在哈尔盖河畔打响! 尝到了辉特军橐驮炮的厉害后,却图汗决定主动发起进攻,两军厮杀在一起,炮弹便发挥不了作用,毕竟自己这一方拥有人数优势。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除了橐驮炮,辉特军还装备有一千枝火铳,其中一半是有效射程一百多步(约二百多米)的大鸟铳,这种铳是根据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鹰铳仿制的,射程远、威力大,一铳下去,人马糜烂,对付骑兵十分好使。缺点是笨重了些,需要用马驮。 连绵不断的弹雨、铺天盖地的箭矢,射翻了一个又一个勇士,好不容易冲近,对方的铳手和弓手退入阵中,面对的又是如林的长枪。绰克图部的士兵多为临时招募的新兵,随着伤亡的增大,刚才被鼓舞起来的血勇渐渐消散。 岱青用腿轻夹马腹,右手取出一把厚背而薄刃的短刀,从枪阵前掠过。刀锋削断枪头,左手的骑枪狠狠地刺入那长枪兵的胸膛。 “呯”,铳声响起,他的胸前出现斗大的窟窿,身躯无力地垂下。 “呜~呜~呜~” 两翼传来苍凉的号角,脱里、巴尔思从两边杀到。绰克图部再也抵挡不住,开始崩溃。 “大汗速退,奴才殿后”,巴根朝却图汗大呼。 激战中,辉特部将领萨比尔朝阿迪里说道:“你我都是叶尔羌降将,不立战功,如何富贵?”阿迪里闻言,奋勇追击却图汗不肯停。 “嘭!” 巴根的战马与阿迪里的战马撞在一起,两个人均落于马下,扭打在一起,须臾便没了声息。 萨比尔冲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两具缠斗的尸体,你的剑刺入了我的后背,我的刀扎入了你的胸瞠。 他叹了口气,继续朝却图汗遁去的方向追去。 (本章完) 第128章 旱獭洞边诛可汗 第128章 旱獭洞边诛可汗 “禀珲台吉,未发现却图汗行踪”,脱里向苏勒坦禀报。 “奇怪,从哈尔盖河到青海湖一带除了草原,便是水道。难道那却图汗泅水过河了?”苏勒坦皱起了眉头,随即自言自语,“不对,青海湖可宽阔着哩,他泅不过去”。 “传我的军令,一寸草场一寸草场地搜索,连搜五天。五天后若仍搜不到,便撤军”。 军令如山,辉特大军以什为单位,在一个个十夫长的带领下,对哈尔盖草原展开了地毯式搜索;哈尔盖河与青海湖上,也有士兵撑着木筏,打捞浮尸,辨认是否为却图汗的尸体。将领们为了拍珲台吉的马屁,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天了,俘虏抓了不少,却没一个是却图汗。伟大的汗王似乎乘着风飞走了! 苏迪手提长枪在草丛中捅来捅去,遇到响动,便去查看。 “嗨,苏迪,你是在捅兔子吗?”他听到了淘气的笑声,是来自同一个爱玛克的古若斯。他俩都属于珲台吉本部的同一个爱玛克,因为住得近,小时候经常一起打猎。 “嘿,古若斯,兔子我是捅不着,傻狍子一捅一个准”,苏迪朝古若斯眨了眨眼。古若斯,在蒙语中是“狍子”的意思。 “你小子,坏透了”,古若斯拎起长枪打过去。苏迪一个飞身,避开长枪,然后在空中耍了招漂亮的刺杀术,刺向草丛。 “呀!” 枪头所向处,响起了一声尖叫。 “什么人?”两人朝声音源头奔去。 “不要杀我,我知道却图汗在哪儿”,草丛中现出一人,畏畏缩缩,穿着亲兵服。 “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却图汗的藏身处?”苏迪和古若斯对视了一眼,问道。 “军爷,我是大汗的贴身内侍,兵败后,我亲眼见大汗钻入了一个洞里,喏,便在那边”,那人用手往哈尔盖河边的草丛中一指。 两人半信半疑地朝那儿走去。这里是旱獭的天堂,大大小小的旱獭洞极多,寻了一个又一个,均不见人。 “娘的,那小子莫非是骗咱们的,我一刀宰了他”,苏迪大怒。 “莫急,伱看那里还有个大洞”,古若斯往洞的方向一指,二人往那儿寻去。 的确有个很大的旱獭洞,里面隐约有团黑影。 “什么人?速速出来”,古若斯大吼道,用枪杆拍打着洞口。 没有动静,里面静悄悄。 “快出来,不然捅死你”,苏迪将枪倒置,枪杆朝内、枪头朝外,轻轻地朝洞里捅去,触碰到一个柔软的存在。 “莫要捅,我自己出来”,旱獭洞内传出人声,一个身穿紫袍的白胡子老头儿从洞内钻出,虽然满面沧桑,却自带股王者气势。 “你是何人?”古若斯问道。 那人叹了口气,虚弱地问道:“有吃的吗?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苏迪递给他两个“格吉德”(一种馕饼)和水囊。那人倒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饼,又灌下几大口水,然后哈哈大笑:“尔等倒是有福,朕便是喀尔喀蒙古绰克图部的却图汗。快割下朕的首级,领赏去吧”。 “你真是却图汗?”古若斯有些发懵。“君无戏言”,那人倒是潇洒,气态从容。 “就算您是却图汗,我等又何必杀您,生擒您的功劳可比杀了您大得多!”苏迪恭敬地说。 “蠢材,难道没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看尔等的打扮,便知是无名小卒。若押着朕献俘,目标太大,难免被职级比尔等高的人物抢了朕去,冒领了军功。倒不如杀了朕,只带人头回去,便不用担心功劳被别人冒领了”。说完,那人掏出块帕子抹了下嘴,嘲讽地一笑。 苏迪看了古若斯一眼,觉得这位大汗说得有理。“大汗,您吃饱喝好了吗?”他恭敬地问。 “朕已准备妥当,莫要啰嗦”,白胡子老头儿不耐烦地说,忽又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作孽呀,你们竟然让尊贵的汗流血!” “得罪了,大汗!”苏迪抽出蒙古弯刀,狠狠抡去。 好快刀!白光一闪,人头落地。 《如梦令·悼却图》—泱泱大明 魂断乌兰和硕, 莫笑骄阳殁落。 史笔写豪雄, 成败事非功过。 如火,如火, 侵掠万里如火。 “这便是一代枭雄却图汗的人头?” 望着部下呈上的血淋淋的狰狞人头,苏勒坦喟然长叹:“想不到堂堂却图汗,竟落得如此下场!此人临死前说了些什么?” “禀珲台吉,却图汗临死前说:‘作孽呀,你们竟然让尊贵的汗流血!‘”左右如实禀报。 “嗯,他说的有理!蒙古的贵族是不应该流血的!”苏勒坦忽然有些悲伤,吩咐左右,“将却图汗的首级和尸身缝合好,埋葬了吧”。 “是,珲台吉”。 大人物总是很忙的,虽然英雄惜英雄,苏勒坦却只为却图汗之死悲伤了一小会儿,然后便去忙了,忙着招降纳叛。主要是招降青海和硕特部和青海土尔扈特部。 青海和硕特部主要驻牧于海宴一带,其首领是桑噶斯家族的巴巴汗。这位巴巴汗的第五个儿子拜了和硕特部的拜巴噶斯汗为义父,并替义父出家当了陀音,成为格鲁派的著名高僧“咱雅班第达”。 有格鲁派做靠山,原本巴巴汗的日子挺好过的。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却图汗的大军杀进了青海,人家信的是萨迦派,屠刀往桑噶斯家族的面前一亮,巴巴汗便乖乖称了臣、改了宗,成为绰克图部的附庸。 现在苏勒坦率军打了过来,表面上看,这位珲台吉与自己的儿子咱雅班第达一样,都是格鲁派的人,巴巴汗毫不犹豫,兴高采烈地投了降,成为辉特部的附庸。 至于在柴达木盆地游牧的青海土尔扈特部,主要是保兰阿噶勒琥、莽海、布珠、宝音乌敦四位台吉的部众。土尔扈特主部西迁至伏尔加河后,这些分部在柴达木盆地一带四处游牧,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 还好苏勒坦娶了和鄂尔勒克的孙女雅若,便以土尔扈特人女婿的身份招降。效果很好,青海土尔扈特四台吉皆愿归顺。 至此,青海之地皆属辉特部。为了加强统治,苏勒坦将征服的绰克图部编为两个珲台吉直属鄂托克,将巴巴汗、保兰阿噶勒琥、莽海、布珠、宝音乌敦五台吉的部众编为五个附属鄂托克。又设青海万户府管辖这七鄂托克之地,为了军政分开,以班第达顾实为土绵,主管民政,以脱里为万户长主管军事,又在大小乌兰和硕留下两千怯薛军镇守。 整合完青海,野心勃勃的珲台吉下令朝拉萨进军,他要做整个雪域高原的王。 (本章完) 第129章 入拉萨波谲云诡(上) 第129章 入拉萨波谲云诡(上) 霍博克赛里(和布克赛尔)城,准噶尔部的都城,巴图尔珲台吉浓眉深锁,陷入了沉思。半晌,方悠悠地问道:“那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还没返回鹰娑川城?” “是的,珲台吉,苏勒坦一天只行三十里,快两个月了,才抵达裕勒都斯草原”,博贝台吉恭敬地回答。他是巴图尔的堂弟,是其九叔呼尔干台吉的次子,虽然年轻,却行事稳健,颇得主上信任。 “何以行得如此之慢?”巴图尔狐疑起来。 “听说那苏勒坦得了风眩之症,连马车都未曾下过,所以行得慢些”。 “风眩之症?那小子才多大岁数,怎会得此症?”巴图尔神色凝重起来,“你速派人盯紧了他的车队,再派人去鹰娑川、拉萨,还有青海,打探消息”。 “是,珲台吉,我已命人去打探了”,博贝温声说道。 “嗯,我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巴图尔的声音转作森寒。 “珲台吉,此事已经有了眉目。我找到了哈密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的几个手下,据他们说是阿巴火者奉了苏勒坦珲台吉的命令,在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中埋伏,袭击并杀死了国师汗图鲁拜琥。苏勒坦还命哈剌灰部改宗萨迦”。 “好!”巴图尔兴奋得站了起来,“你务必将那几个人控制好,我有大用处!” 从乌兰到都兰,再翻过昆仑山,到曲麻莱、治多、杂多、索格、纳雪、止贡,直到拉萨,到处都是欢迎的人群,洁白的哈达收了一条又一条。因为打着护教的旗号,苏勒坦的大军受到了热烈欢迎。热情的僧侣和信众将他当成了救世祖,各类犒军物资堆积如山。 苏勒坦在开心的同时,也对格鲁派的势力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传令各部,严守军纪,有敢劫掠拉萨百姓者,斩!”他阴冷地下令。 纳木错湖(腾格里湖)以南、拉萨以北的达木草原,水草丰美,气候宜人。索南群培、仲美乃、达什朋素克、默尔根占巴、达栋乃等拉萨重臣奉命在此迎候辉特部的大军。这些人大多是大家族出身的第巴(头人),位高权重。 “强佐,拉萨先后迎接过阿尔斯兰珲台吉、国师汗,不知道这位苏勒坦珲台吉是否好伺候呢”,仲美乃朝索南群培呵呵一笑,这些人中以他俩为首。 听他提到国师汗,索南群培心里一疼,想当年与国师汗结拜为安答的情景浮现于脑海。 “我与您一见如故,愿结为安答,荣辱与共”。 “哎呀,这如何使得?您贵为国师汗,而我只是个小小的强佐”。 “我说使得便使得,怎么,莫非您看不起我吗?” 往事一幕幕啊!万没料到,雄才伟略、博学多才、宽厚仁慈的义兄,竟然葬身于青海! 不过,身为格鲁派的强佐,他一直以本派的利益为最高利益,所以很快便平抑住了悲伤,笑容满面地说道:“仲美乃第巴失言了,苏勒坦珲台吉是为了崇高的使命而来,我等应竭诚欢迎才是!” “多么肥美的草原啊!这真是长生天赐予蒙古人的牧场!” 苏勒坦刚进入达木,便为这块土地的肥沃而陶醉。美丽的纳木错湖滋润着这片草原,雄伟的念青唐拉山是它的保护神,最重要的是,这块草原含盖了拉萨的北大门当雄,战略意义重大,控制住这里便掐住了拉萨的咽喉。于是,年轻的珲台吉耍起无赖,刚进达木便停下来,不走了。 他召来自己的亲弟弟苏穆尔,“小弟今年二十岁了吧,我一直没给伱分封鄂托克,心里有没有怨我?” “我怎么敢埋怨兄长?”苏穆尔慌忙解释。 苏勒坦哈哈大笑,“我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又怎会亏待于你?之所以迟迟没有给你分封,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适合你的天堂!感谢长生天,今天终于找到了!” 他召来收服的绰克图、和硕特、土尔扈特七鄂托克的台吉、宰桑们,对他们说道:“像蚂蚁一样众唐古特之中,我弟弟怎能独居!请你们回去之后把我弟弟的所属阿勒巴图(缎纳赋税者)和伴当(仆役)迁过来”。 汗的话犹如山岳,不可违背。青海七鄂托克各出了两百户属民,凑成一千四百户、七千多人口的新鄂托克,交于苏穆尔台吉手中。 苏勒坦命弟弟驻牧于达木草原,虎视拉萨。 这么一折腾,可急坏了在达木草原等候的拉萨高官们。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那便只有请珲台吉来! 索南群培、仲美乃、达什朋素克、默尔根占巴、达栋乃等高官来到了苏勒坦的军营,但见壁垒森严、杀气腾腾。众人不由暗赞:卫拉特之兵果然雄壮! “强佐和各位第巴光临,我这心里着实欢喜得很,快请入营!”因为已经将拉萨当成了自家的自留地,为了笼络人心,苏勒坦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亲自出迎”。 “我等何德何能,岂敢劳珲台吉亲迎?”众高官皆受宠若惊。 索南群培小心翼翼地试探,“珲台吉既已进入达木草原,为何迟迟不肯进城?莫非是我等有怠慢之处?” 苏勒坦呵呵一笑,“强佐有所不知,为了更好地护卫格鲁,我打算组建一个鄂托克,在此地驻牧。这些日子便是在忙着处理此事”。 “什么!您要在达木草原长期驻牧?”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是啊,卫拉特与拉萨相隔万水千山,若是他年格鲁有难,我担心救援不及,所以留下一支鄂托克,以备不测。这是我的一片赤诚,苍天可鉴!怎么,尔等不欢迎?”苏勒坦板起了脸,不悦地问。 珲台吉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拉萨的高官们顿觉一股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索南群培与仲美乃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大笑道:“珲台吉的拳拳护教之心,真是令人感动!我等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欢迎?” “刚才只是戏言,酒菜已经备好,快随我入帐痛饮!哈哈哈”,苏勒坦猖狂地大笑,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为珲台吉者,便该这般,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本章完) 第130章 入拉萨波谲云诡(下) 第130章 入拉萨波谲云诡(下) 康区,指的是鲁共拉山以东,大渡河以西,巴颜喀拉山以南,高黎贡山以北的广袤土地。这里是白利土司顿月多吉的地盘,大土司一跺脚,整个康区都要抖三抖。 可令天,一向飞扬跋扈的顿月多吉却没有了往日的霸气,而是神色沉重地提起毛笔写信。信是写给藏巴汗丹迥旺波的,“非常令人沮丧的是我们的同盟者绰克图部被消灭了。虽然如此,明年我将在喀木集起一支兵,把它带到卫。同时你也应当带着后藏的兵来,我们一起消灭格鲁派,让他们连个影子也找不到”。 写完信,白利土司唤来亲信,认真嘱咐,“务必要将此信交到藏巴汗手中!” 拉萨哲蚌寺的气氛很凝重,六十八岁的日喀则扎什伦布寺的法台罗桑却吉坚赞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二十二岁的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一声不吭地望着他。格鲁的高僧很多,唯有这两位才是至尊。 罗桑却吉坚赞终于睁开了眼,目光沧桑,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 见老师睁眼,阿旺罗桑嘉措连忙说道:“师尊,索南群培传来消息,辉特部的苏勒坦珲台吉,人还没进拉萨,便已派部属在达木草原驻牧了。此人野心勃勃,一旦进入拉萨,恐怕从此多事矣!” “阿弥陀佛!阿尔斯兰、图鲁拜琥哪个没有野心?又何止他一人?人间的汗王追求的不过是世俗的权力,亡不了我格鲁。可虑的是其他各派。况且,那苏勒坦已经兵临城下,现在不让他进城,岂不是将他推到了敌对阵营?听说,他可是收留了林丹汗余部和萨迦派的沙尔巴呼图克图”,老和尚喃喃地提点道。 “我明白了,师尊,看来只有请他进城并授予他封号了”,阿旺罗桑嘉措有些沮丧,至高无上的至尊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罗桑却吉坚赞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须记住,可以给他上尊号,却万万不可封他为卫拉特的汗。若让此子统一了卫拉特,便真的势大难制了!” “多谢师尊教诲”,这一回阿旺罗桑嘉措心悦诚服。没错,卫拉特强部如林,只要辉特部还受其他部落制衡,便不敢太过跋扈! “什么?那两位大和尚拒绝封我为‘萨茹拉毕立格汗’(光明智慧汗),只肯封我为‘丹津崔吉札勒布’!理由呢?我要知道理由!”苏勒坦气得摔了酒杯,朝铁钼尔吼道。 他之所以待在达木草原迟迟不肯动身去拉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待价而沽、与拉萨谈判。他派铁钼尔先去拉萨,要求封自己为卫拉特汗,连汗号都想好了:“萨茹拉毕立格汗(光明智慧汗)”。多么霸气的汗号!有了它,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统一卫拉特。不料,竟被拒绝! “他们说,卫拉特的汗例来是由和硕特部担任的,如果封您为卫拉特汗,和硕特部会不满。不过,依奴才看,两位大上师是对您擅自驻牧于达木草原不满,所以才不肯授予汗号”,铁钼尔人老成精,看问题一针见血。 “哎呀,是我太过得意忘形!人还没进拉萨,便引起了他们的忌惮,后面之事不好办喽!”苏勒坦懊悔得直拍脑门。 “珲台吉,奴才以为,不管两位大上师授予您什么封号,您都必须接受,而且必须尽快进入拉萨。只有沐浴威严的佛光,才能在天下人面前显示此次出征的名正言顺!要知道准噶尔人还在虎视耽耽地盯着咱们呢!” 虎视眈眈,其欲逐逐!一想到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苏勒坦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明天咱们便去拉萨”。 还是在大昭寺,还是有大法会,还是授予尊号,不过人物却换了,不再是国师汗图鲁拜琥,而是珲台吉苏勒坦。 依然是高僧如云、权贵林立,在万众瞩目之中,苏勒坦接受了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授予自己的“丹津崔吉札勒布”尊号,从而给自己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披上了神圣的护教外衣。 关于此次册封,《卫高祖本纪》中作了如下记载:“在拉萨的金刚座——逻娑神变寺(大昭寺)中,高祖接受了众王之冠,能使众生得以安息的称号与职位” 既然在政治上已经达成妥协,剩下的便只是肉麻的吹捧。 德高望重的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称赞苏勒坦为:“有大梵天的智慧、自在天的功德、遍入天的力量的勇猛善武、宽宏大量、英明清高的苏勒坦珲台吉”。 为了表示对格鲁派的敬意,同时也是为了笼络拉萨的大贵族势力,苏勒坦向拉萨的权贵们赠予封号。封索南群培为强佐,仲美乃为宰桑第巴,达什朋素克为乌尔沁第巴,默尔根占巴为鄂托齐,达栋乃为卓里克图达尔汉。不过,效果不佳,除了仲美乃对他伸出的橄榄枝表现出兴趣外,其他大贵族依然只听那两个大和尚的。 接下来,便是瓜分权力了。这个问题极其重要,直接关系到拉萨最后听谁的,原本应该四大皆空的高僧们对这一问题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和固执。 经过激烈的交锋,双方约定:保留十三种拉萨原有的地方官职;在中央层级设第巴和噶厦。第巴由珲台吉和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共同任命,总管拉萨的行政权力,第一任第巴为阿旺罗桑嘉措的强佐索南群培。噶厦由八名噶卜伦组成,包括四名蒙古宰桑、四名拉萨大贵族,相当于大贵族的议会;至于军队,分为蒙古兵和藏兵。蒙古兵驻于达木草原,藏兵虽有戴本、甲本、如本等名目,却只是虚有其名,真正的军队掌握在各地大大小小的第巴手中。 斗争的结果是:拉萨的地方权力全属格鲁;中央权力,蒙古和格鲁各一半。实际上,苏勒坦除了能在拉萨征点税,几乎没捞到其他好处。 和苏勒坦同龄的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对权力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不仅取得了大量政治、经济特权,还拥有对拉萨征收赋税的权力。 迫于无数信徒的压力,苏勒坦忍了,忍到最后是忍无可忍。 “欺人太甚!”年轻的珲台吉再一次摔了酒杯。 (本章完) 第131章 巧夺权不露声色 第131章 巧夺权不露声色 “珲台吉,气大伤身,您肩负着全部落的希望,可要爱惜身体呀!”见他发怒摔酒杯,刘好古微微一笑。 “刘师傅,您说气不气人,我好心率军来拉萨,为格鲁解了燃眉之急,那两个秃驴却把权力把持得牢牢的,什么好处也不给。真当我辉特部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吗?” 见至高无上的两位神僧,在珲台吉口中成了秃驴,刘好古暗暗好笑。自己这弟子啥都好,就是不能吃亏,干啥事都想捞好处,不给好处就不满。 “此番南征,您的收获还是很大的,至少青海全境已尽在掌握”,他笑吟吟地宽慰着弟子。 “一个青海怎么够?况且又不是那两个秃驴给的,而是我辉特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苏勒坦愤愤地说,忽然话锋一转,“您看我与白利土司、藏巴汗联手灭了格鲁,如何?” 刘好古心尖儿一颤,这位弟子够狠,眼中只有利益,不给好处便要翻脸。 “不可呀,珲台吉”,他轻声劝道,“天下人皆知道您是为护教而来,若反戈一击,岂不有伤您的令名?也会引起拉萨的动荡。况且格鲁的势力极大,一旦与他们反目成仇,卫拉特其他诸部、喀尔喀蒙古都会反对您,您联合喀尔喀制衡清国的计划也会失败。林丹汗殷鉴不远,请三思!” 见他提到满清,苏勒坦冷静下来,是啊,如今满人势大,必须联合喀尔喀蒙古方能自保。一旦自己叛出格鲁,别说喀尔喀蒙古,便是在卫拉特内部,也会众叛亲离。这个事干不得!想通了,气势便弱了,垂头丧气道:“难道我就这样任那两个秃驴欺负?” “扑嗤!”左一个秃驴,右一个秃驴,逗得刘好古忍俊不禁。整个雪域敢不拿两大神僧当回事的,恐怕也只有这位珲台吉! 他憋住笑,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您之所以寸步难行,是因为整个格鲁派上下一心、联合起来对付您。要想执掌拉萨大权,必须想法子分化他们!” “哎呀,我的刘师傅,您以为我不想分化他们?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拉拢拉萨各大家族。可除了仲美乃对我还比较恭顺外,其他重臣依然只听那两个大和尚的。至于那些僧人嘛,就更不用说了”,苏勒坦重重叹了口气。 “臣以为这些大家族与格鲁派勾连太深,格鲁是大家族的‘福田’,大家族则是格鲁的‘施主’和世俗靠山,拉拢大家族对抗格鲁是行不通的。您不妨在小家族身上下工夫”。 “在小家族身上下工夫?”苏勒坦眼神一亮,连连颔首。 “臣以为格鲁内部也不是没有矛盾。那日喀则扎什伦布寺的法台罗桑却吉坚赞德高望重,又是拉萨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的师傅,可他的地位却稍逊于阿旺罗桑嘉措,心中未必服气。您不如拜罗桑却吉坚赞为师,再提高其地位,令其与阿旺罗桑嘉措平起平坐。如果两位大和尚有了隔阂,便好从中受益了”,刘好古又献上一条狠计。 “妙极!刘师傅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苏勒坦开怀大笑。 年轻的珲台吉做事干脆利落,一旦制定出方略,便大刀阔斧地实施。 他伏低身子、放下架子,与拉萨当地的大小贵族们吃喝座谈,打成一片,甭管多小的势力,都和颜悦色、呵护有加。很有效,很快便赢得了一个和善的好名声,不仅获得与大贵族宰桑第巴仲美乃的友谊,还拉拢了阿苏木、卓沃噶尔布、丕棱列扎木苏等一大批小贵族。 色拉寺、拉萨三大寺之一,乃是宗喀巴弟子绛钦却杰兴建,规模宏大,寺内有结巴、麦巴、阿巴三札仓(经院)等建筑,全盛时有僧人八千余,金刚佛像上万个。 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望着妙音殿内的“马头明王”像,陷入无我的状况,修行到了他这个境界,几乎无欲无求。 作为扎什伦布寺的法台,他本应待在扎什伦布寺,可因为离噶举派的藏巴汗太近,不得不搬到拉萨来。拉萨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见老师来了,让他担任哲蚌、色拉二寺的主持,驻锡在色拉寺。虽然人在拉萨,心仍牵挂着自己的扎什伦布寺,与藏巴汗的关系比弟子好得多,经常在格鲁、噶举两派之间调停。 “师尊,苏勒坦珲台吉求见”,札萨克罗门罕(高等僧官)禀报。 老和尚似乎没听到,身子纹丝不动;又似乎听到了,长长的寿眉颤动起来。“唉!万般皆缘法,将他带到妙音殿来吧”,长长的声调,似乎经历无数沧海桑田! “苏勒坦拜见大上师”,好个珲台吉,能屈能伸,前不久还一口一个秃驴地骂着,今日里又磕起头来。“嘭~嘭~嘭~”磕头声清脆无比,虔诚度不亚于磕了十万长头。 “阿弥陀佛!珲台吉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光临寒寺?”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一边以手虚托他起身,一边和蔼地问。 “大上师,弟子其实一直觉得万物皆虚幻,唯有修行能得善果,只是为俗务缠身,难以如愿。今日有缘来到拉萨,想拜入您的门下修行。这珲台吉,不做也罢!求您恩准!”说完,苏勒坦泪流满面,磕起头来。 辉特部的珲台吉想做我的弟子? 虽然意外,大和尚却并未感动。此人若真想出家,又岂会派兵在达木草原驻牧?出家是假,借助我的影响力才是真!不过,若真收了此人为徒,将大大增强格鲁对卫拉特蒙古的影响,对自己一系的僧徒也好处多多。 “出世即入世,处处可修行。珲台吉若真想修行,又何必出家?只要法门正确,在这万丈红尘之中,也是可以成佛的”,他温和地说。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苏勒坦欣喜地说。 一方想增强影响力,另一方想挑拨关系,收徒这事便顺理成章起来。 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在色拉寺为苏勒坦灌顶;苏勒坦则给老师上了“金刚上师”尊号,将其拔高到与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平等的地位,并许诺打下日喀则后,将划给他大量领地、设官管理。 (本章完) 第132章 温柔乡里麻烦来 第132章 温柔乡里麻烦来 宰桑第巴仲美乃是个迷信力量的人,神僧势大跟神僧,独狼凶悍附独狼,国师来了便听国师的,如今苏勒坦珲台吉消灭了凶名赫赫的却图汗,威震雪域,他自然要结个善缘。赶巧苏勒坦也想拉拢于他,两个人便干柴烈火般打得火热。 似这等墙头草一般的人物,自诩为英雄好汉的珲台吉原本是不屑于搭理的,奈何今时不同往日,拉萨其他的大贵族都与他保持着距离,唯有此人是个识时务的,必须善待于他、以为榜样。 这一日,仲美乃第巴又请珲台吉赴宴,青稞酒、酥油茶、手抓羊肉配糌粑,还有跳舞的女郎。 弦声优美,一队身着“曲巴”的姑娘翩翩起舞。大襟、宽腰、长袖、超长、无扣的藏装,佩以珍贵的饰品,长长的靴子,别具风味。 其中一女姿容出色、婷婷玉立,乃是仲美乃宰桑的小女儿、十四岁的巴桑卓玛。这是特意的安排,今日之宴非是鸿门,而是结亲。仲美乃对女儿的美貌十分有信心,认为她是她们中最美的,如果能入珲台吉的法眼便再好不过。 可那年轻人偏偏就看走了眼!身为穿越客,苏勒坦不喜欢年纪太小的女孩,所以没看上十四岁的巴桑卓玛,而是相中了十八岁的索朗措姆。这女孩虽然脸蛋不是最漂亮的,但是肤白貌美、身材高挑,更重要的是身体已经长开,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珲台吉若是喜欢,可以从这些姑娘中任选一个”,仲美乃故作大方地问。 “多谢宰桑第巴”,苏勒坦往索朗措姆身上一指,“我要她”。这直接噎住了仲美乃,珲台吉怎么会没选我的女儿?居然选了一个卑贱的女奴!可话已出口,无法挽回! 好个宰桑第巴,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逢迎高手!当即和颜悦色地对索朗措姆说:“被珲台吉看上,是你的造化。你可愿认我为义父,让我风风光光地送你出阁?” “措姆”,意为仙女;“索朗措姆”意为福德深厚的仙女。既然福德深厚,自然不会是个蠢姑娘。 “奴婢,不,女儿拜见义父”,仙女的声音柔柔糯糯,十分好听。 一次偶然的酒宴,令苏勒坦的后宫有了第五位妣吉。他沉浸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 世事永远蹉跎!伱越是快活,上天便越要给你添堵。 苏勒坦的师傅沙尔巴呼图克图来了,带了件棘手事给弟子处理。 作为格鲁的对头,这位老和尚是来替反格鲁联盟求情的。如今却图汗已亡,联盟实力削弱,卫拉特蒙古的军队又开进了拉萨,格鲁高层胆气顿生,想彻底收拾其他各派。两大神僧要求苏勒坦派兵马强迫宁玛的玛多吉扎寺、敏珠林寺,噶举的止贡寺、簇尔卜寺等改宗,若不改宗,便没收牧场、牛羊。 正为没捞着好处而气愤的苏勒坦,怎肯帮格鲁的忙?借口拉萨初定、强敌犹在,不宜激起动乱,下令部下驻扎于达木草原按兵不动。两大神僧不死心,继续劝说、恳请。消息传到了其他各派耳中,位于拉萨附近的各派寺庙惶恐不安,有知道沙尔巴大和尚与珲台吉关系的,便托大和尚找珲台吉求情。 “珲台吉,我记得您跟老僧说过,各派皆有妙法,不应拘泥于门户之见,而是应该百齐放。如今格鲁仗势欺人,欲将别派斩尽杀绝。您万万不可上他的当啊!”沙尔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格鲁的蛮横,又从僧袍中掏出一张礼单来,“这是拉萨附近玛多吉扎、敏珠林、止贡、簇尔卜等别派寺庙的一点心意。他们请求您给他们一条活路!” “师尊,您这样可就见外了”,苏勒坦笑嘻嘻地假客气,往礼单上一瞧,顿觉心惊肉跳。这些寺庙可真有钱!光这张礼单便比自己在拉萨征的税还多!拉萨是格鲁的地盘,他们的寺庙想必更有钱!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收礼不办事这种没品的事,堂堂珲台吉是绝对不会干的!他郑重地问沙尔巴大和尚保证:绝不会动用军队强迫别派寺庙改宗。 沙尔巴大和尚欢天喜地返回,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慈眉善目地来到。 “师尊的玉趾降临我的营寨,这实在是全军的光荣”,苏勒坦小心翼翼地奉承新拜的师傅,毕竟若想分化格鲁,这位神僧可是关键。 “珲台吉,您是咱们格鲁的‘丹津崔吉札勒布’,护教有责!所以,请让别派寺庙改宗吧”,老和尚声音不高,却让苏勒坦内心震撼。自己本以为可以挑拨罗桑却吉坚赞与阿旺罗桑嘉措的关系,给他上了尊号,又让他与阿旺罗桑嘉措平起平坐,不料关键时刻,他还是与那阿旺罗桑嘉措一条心!看来自己分化两神僧的计策,难以实施了! “师尊,非是徒儿不肯出兵让别派的寺庙改宗,实是拉萨初定,军队要防范强敌入侵,无法抽调啊!”苏勒坦婉拒。 “阿弥陀佛!珲台吉说笑了,就连威震青海的却图汗都不是您的对手,区区几个寺庙的僧兵算得了什么?不用抽调大军,一支偏师即可。难道您不愿意为格鲁出力吗?”老和尚的声音转为冰凉。 死秃驴,你是在威胁我吗? 苏勒坦心里怒极,却换了副嘻皮笑脸的表情,“我的好师尊,您可冤枉死徒儿了。那些寺庙各有信众,徒儿只是怕引起动乱,才暂未让他们改宗。等局势稳定下来,自然是要改宗的”。 “哦,你需要多久才能稳定局势?”老和尚不依不饶地问。 苏勒坦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后,我一定让他们改宗”。 两位大和尚都是自己的师傅,帮谁都不好,麻烦啊麻烦! 很快,苏勒坦便找到了解决麻烦的契机,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写给藏巴汗丹迥旺波的信被截获了。 当看到“明年我将在喀木集起一支兵,把它带到卫。同时你也应当带着后藏的兵来,我们一起消灭格鲁派,让他们连个影子也找不到”的语句后,年轻的珲台吉乐得哈哈大笑,发动战争的理由找着了!仗一打起来,便没有人理会改宗之事了。 (本章完) 第133章 反辉特联盟形成 第133章 反辉特联盟形成 霍博克塞里城,卫拉特准噶尔部的都城,恶狼在咆哮!“蠢材!一帮废物!辉特人的军旗都插上了拉萨城头,你们才得知消息!”巴图尔珲台吉用狼一般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视着准噶尔部的台吉们。 丙图、绰克图乌巴什、墨尔根岱青、楚琥尔乌巴什、达尔玛、色楞、沙巴图、诺木齐、墨尔根和硕齐、博贝老老少少十余位台吉皆伏低了头,大气不敢喘。如果说准噶尔人是狼,巴图尔珲台吉便是狼王,没有人敢和狼王对抗。 “珲台吉,这也不能怪大伙儿无能。实在是咱们准噶尔部离拉萨和青海太远,苏勒坦那小子又太奸诈,在从塔尔巴哈台回来的路上一直装病、每天只走三四十里迷惑我们;却偷偷地轻骑疾行奔袭青海、进入拉萨,等咱们收到消息,已经四个月了”,巴图尔的八叔丙图壮着胆子解释,在场之人中唯有他辈份最高、年纪最大。 “哼!” 巴图尔长吁了一口气,怒气稍霁,缓缓说道:“废话就不要讲了,你们回去后将自己的部众都集结到霍博克塞里,马上要打大仗了!” “是”,诸人齐声应诺。 巴图尔又瞥了博贝台吉一眼,“你随我去一趟乌鲁木齐见达延鄂齐尔汗,他若还有一点血性,便该随我一同起兵才是!” 乌鲁木齐博格达山,状如人首,地形险要。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汗驻牧于此。从伊犁东迁后,他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乌里木齐至巴里坤的茫茫草原都是他的牧场;北边的准噶尔部一直拉拢于他;南边的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特别注视贸易,在巴里坤至哈密之间的巴尔思阔山的山谷,开设了陆关分司,来来往往的商队不仅改善了牧民生活,也增加了税收。 如果就这么休养生息几年,和硕特部肯定能恢复元气。可惜政治这东西,往往身不由己,夹在两大强部之间的和硕特部想享受和平,谈何容易! 听说准噶尔部的珲台吉来了,达延鄂齐尔汗便要出迎,却被伯父哈纳克土谢图所阻,“您是全卫拉特的大汗,而他只是准噶尔的珲台吉,岂有汗出迎珲台吉之理?您只须在汗帐内候着,让鄂木布和达兰泰去便可”。 达延鄂齐尔汗心里苦笑,大伯说得虽然有理,可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如今准噶尔部的实力强过自己太多,若是得罪他们,人家兴兵来打怎么办?不过,既然大伯说了,该端的架子还得端,毕竟自己才是卫拉特的汗!他想了想,决定依大伯所言,令二弟鄂木布和三弟达兰泰出迎,自己则坐于汗帐内等候。 巴图尔竟是个守礼的,一见达延鄂齐尔汗便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抱之礼,“参见大汗!” 达延鄂齐尔汗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的和硕特不再是以前的和硕特,如今的准噶尔也不再是以前的准噶尔,人家客气,自己可不能不给面子。忙走下汗座,托住他,死也不肯让他跪着抱。两个人谦让许久,方才落座。 “大汗可知道苏勒坦珲台吉消灭了青海的却图汗,又以护教的名义进入了拉萨?”巴图尔珲台吉大声问道。 “此事我已听说,苏勒坦珲台吉可真是条好汉!不仅大涨了咱们卫拉特的威风,还替我报了杀父之仇。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才好!”达延鄂齐尔汗的语气充满感激。 “您糊涂呀!和您有杀父之仇的可不是却图汗,而是苏勒坦!正是他命令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率军在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中埋伏,袭死了您的父亲!”巴图尔沉声说道。“怎么可能?他怎么知道我父会败,提前埋伏?”达延鄂齐尔声音发颤。 “因为咱们卫拉特出了内奸,苏勒坦派人向却图汗报信,伱父亲刚到大小乌兰和硕便中了埋伏,行至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时,又受到阿巴火者的袭击,兵败身死”,巴图尔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似重锤敲击在达延鄂齐尔的心坎上。 “您~您~您可有证据?”他颤抖着问。 “我的部属抓住了阿巴火者的几个手下,他们都参加过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之役。据他们说,苏勒坦早就命令哈剌灰部改宗萨迦,又命阿巴火者埋伏于西台吉乃尔湖畔的沙海中,哈剌灰人还割下你父亲的头颅作为礼物,献给那小子”,说到这里,巴图尔朝博贝喝道:“将那几个哈剌灰人押上来”。 审过阿巴火者的那几个部下,一应细节俱已对上,以前迷惑不解的地方全部清晰起来,达延鄂齐尔汗泣不成声,“额祈葛!”他对着苍天哭喊。 “达延,你是堂堂卫拉特的汗,不为父亲报仇,反在此哭哭啼啼,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哭吧,若是能哭死那苏勒坦,便哭个三天三夜又何妨?”巴图尔讥讽着达延鄂齐尔,目光中俱是不屑与嘲笑。 达延鄂齐尔扑通跪倒在巴图尔面前,“多谢珲台吉告知实情,不然我还一直与杀父仇人为友。请您助我攻下鹰娑川城,报仇雪恨!” “好!这才是大汗该有的样子!我这就征集兵马,与您一起攻打鹰娑川城。如今苏勒坦人在拉萨,正是攻下裕勒都斯草原的良机!”巴图尔兴奋地大叫。 伊犁,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的驻牧地,宽敞的汗帐内,鄂齐尔图汗与布颜哈坦巴图尔、赛因色尔滕吉商议着对策。他接到了达延鄂齐尔汗、巴图尔珲台吉二人的书信,言国师汗是被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害死的,约他共同出兵讨伐辉特部。 “大汗,四哥虽然死得冤,可如今和硕特四分五裂,实在没有力量与辉特部为敌”,鄂齐尔图汗的六叔布颜哈坦巴图尔劝道。 “奴才以为应该打,如今苏勒坦远征,鹰娑川群龙无首,正是攻打鹰娑川的好时机!况且,准噶尔人也支持我们”,赛因色尔滕吉大声请战。 鄂齐尔图汗并不是个果断的人,难以抉择。 “这个仗必须打!辉特人的野心越来越大,若任其夺取雪域,必起统一卫拉特之心。大争之世,苟安者必亡!别忘了,你也是和硕特的汗,替先汗报仇是你的责任!”汗帐内,忽然传入赛汗珠可敦的声音。 (本章完) 第134章 裕勒都斯风萧萧(上) 第134章 裕勒都斯风萧萧(上) 北风刺骨,卓哩克图和硕齐屹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等候着父亲。风吹起他的衣袍,他呆呆地望着裕勒都斯东部草原的青草,草黄了,父亲仍没有出现。 两年前,老父亲纳木占奉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之命率部随国师汗征青海,遭到却图汗的伏击,下落不明。 本以为父亲死了,可几个月前传来消息,苏勒坦珲台吉在攻打却图汗时,发现了被掳为奴隶的父亲。据说珲台吉抱着父亲痛哭不已,说蒙古的台吉怎么能做奴隶?派人骑快马回来报信,又派人护送父亲回家,算日子,也该到了! 视野中终于出现一彪马队,为首的正是白发苍苍的老父亲纳木占。 “额祈葛”,卓哩克图和硕齐泪流满面。 “我的孩子”,纳木占亦老泪纵横。这些日子,在绰克图部做奴隶,着实吃了不少苦,也消磨尽了他曾经的雄心。从今往后,他只想活着,能有亲人簇拥在身边,仅此而已。 绝处逢生,父子间有说不完的话,就着香甜的马奶酒,在同一间毡帐内歇息。 一支军队悄悄逼近了他们的鄂托克,为首的是准噶尔部骁将、巴图尔珲台吉的六弟色楞。 “台吉,哨探来报,辉特人并没有发现我们,是否现在进攻?”孔金焦急地问,身边的苏迈尔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擦拭着大刀。这二将皆是巴图尔提拔的平民将领,个个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准噶尔人都知道,他们的珲台吉从不以出身论英雄,只要作战勇猛或者有其他才能,便能得到提拔和重赏,所以打起仗来特别凶悍。 “不着急,天色已黑,敌人容易趁着黑夜逃脱,等天朦朦亮再说”,色楞微微一笑。 黎明之际,附近的树林中忽然涌出潮水般的准噶尔士兵,滚滚洪流,直趋营寨。 “敌袭!敌~”守寨的哨兵刚出身便被箭矢射倒。 如狼似虎的准噶尔人,砍倒鄂托克的精壮和老人,将妇女、儿童集中看押。 听到报警,卓哩克图和硕齐慌忙摘下马刀出帐,入眼处一片狼藉。他知道守不住了,忙命人牵马,掀起帐帘,“额祈葛,敌袭,快随我走!” 话音刚落,几个准噶尔骑兵驰至,甩出绳索,掀翻蒙古包。纳木占刚从帐内钻出,便挨了一刀,倒在血泊中。 卓哩克图和硕齐的眼红了,手持马刀冲过去,将那几个敌军砍倒,却再也换不回老父亲的命。 “快撤往小裕勒都斯”,他含泪下令。 “珲台吉,不知道前锋进展如何?”达延鄂齐尔汗焦灼地对巴图尔珲台吉说。此次出征,他倾巢而出,也只征召了一万五千和硕特士兵,而准噶尔部则足足出兵三万五千,其中两万准噶尔本部、一万附属的杜尔伯特士兵、五千附属的吉尔吉斯士兵,乃是绝对的主力。 “大汗放心,辉特人绝想不到我准噶尔军能通过您的兀鲁斯,直抵裕勒都斯草原东北部,以我军的勇猛,定能拔掉敌人的鄂托克,我只是担心鄂齐尔图能不能如约前来会合”,一提到战争,外表憨厚的珲台吉顿时亢奋起来,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见他如此狂妄,达延鄂齐尔汗微感不悦,不过依然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报,色楞台吉已攻下辉特人的鄂托克,斩敌七百,俘获三千余众”,部下来报。 “好!首战告捷,后面的仗便好打了!传令全军,加快行进,攻打小裕勒都斯城”,巴图尔珲台吉未征求达延鄂齐尔汗的意见便下了令,他是天生的名将,打起仗来跋扈张扬。 然而,预想的大战并未发生,一直抵达小裕勒都斯河谷附近,都没有发现什么敌军,连牧民都没瞧见几个。为了确保根本,苏勒坦远征前已经下令自己留在裕勒都斯草原的直属鄂托克,全部迁往大、小裕勒都斯河谷。只要这两地,尤其是国都鹰娑川城所在的大裕勒都斯河谷不丢,便伤不了辉特人的根本。 “兄长,情况不对呀,那些辉特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们的主力已经撤到易守难攻的大、小裕勒都斯河谷去了”,墨尔根岱青对巴图尔珲台吉说。 “没什么不对,苏勒坦大军远征,不可能不做防范”,巴图尔珲台吉沉声说道,“二弟,汉人有一句话叫‘骑虎难下’,你我如今都在虎背上,不管那大、小裕勒都斯河谷有多难啃,也得啃!” 都千户罗卜藏伫立在小裕勒都斯城头,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联军营寨,心情沉重。人马上万,无边无际,何况是五台之众,带给守军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他有一万两千士兵,两千精锐的怯薛军、一万临时征召的守军。好在此城位于小裕勒都斯河冲击形成的河谷处,北面和东面环山,只有西面和南面适合进攻,这些年扩建筑高筑厚了城墙,安放了二十门炮,其中有六门重炮。 “大汗,我准噶尔军已取得首功,此战让我等一睹和硕特军的风采,何如?”身经百战的巴图尔珲台吉,一眼便发现此城不好打,想拿和硕特军队做试探。 达延鄂齐尔汗暗恨,奈何被其言语挤兑,也不好不出力,只得同意。 三十门橐驮炮和十门重炮被集结起来向城墙开炮,城上的大炮也开始还击,你来我往,炮弹横飞。 激烈的对轰过后,鄂木布、达兰泰、阿玉什、伊勒都齐各领一个千人队从南城发动攻击;瑚鲁木什、桑噶尔札、衮布察珲、扎什巴图尔各带一个千人队从西城发动攻击。 和硕特士兵推着斗车去填护城河,不时地有炮弹炸响,付出数百条人命后,终于大功告成。然后便是黑压压的楯车和躲在楯车后面的工兵。一架架云梯架于城头,不时地有勇敢的士兵冲上去,被同样勇敢的士兵赶下来。 “儿郎们,随我杀”,和硕特部台吉瑚鲁木什萌生出杀意,亲自率军冲锋。刚至城下,城头忽然伸出数百枝火铳,“呯~呯~呯~”,将他射倒在血泊中, “七弟!”城外临时垒起的高台上,达延鄂齐尔汗看到了这一幕,悲痛欲绝。正要拼命,“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响起。 (本章完) 第135章 裕勒都斯风萧萧(中) 第135章 裕勒都斯风萧萧(中) “珲台吉,为何撤军?”达延鄂齐尔汗质问巴图尔珲台吉,他继承了父亲国师汗的武勇,却没有学会父亲的城府,作为卫拉特汗,还欠些火候。 “大汗,我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况,此城虽小却坚,打下来恐怕要耗时数月。旷日持久下去,倒让鹰娑川城有了准备的时间。不如派一支偏师监视此城,大军去攻打鹰娑川”,巴图尔倒是不着急,气定神闲,尽显王者风范。 达延鄂齐尔怒极,八百多和硕特勇士长眠在小裕勒都斯城下,包括我的七弟瑚鲁木什,你现在跟我说不打了,刚才只是试探? 怒归怒,心里却知道巴图尔的话是对的,鹰娑川城是辉特人的国都,打下鹰娑川对辉特人来说是致命的。 二人商议后,留下近万兵马监视小裕勒都斯河谷,主力朝鹰娑川城杀去。整整四万铁骑,马蹄声地动山摇,誓要将辉特人的国都拿下。 塔拉噶尔斯草原上本驻有珲台吉直属的一个鄂托克,苏勒坦军令下达后,塔拉噶尔千户长率部众进入了大裕勒都斯河谷,此处只余附属鄂托克和硕特部台吉阿巴赖的部众。 这两年,因为有辉特部庇护,又得到塔拉噶尔斯草原上丰美的水草滋润,阿巴赖的部众由一千一百余户增加到了一千二百余户,牛羊马驼的数量也增加了许多。 十四岁的少年不得不故作深沉,管理着他的部众,内心深处却想着他的额赫:高云妣吉。一入宫门深似海,自从母亲成为苏勒坦珲台吉的妣吉后,除了去鹰娑川朝觐时能见到,便再难相见,平日里只能靠书信来往。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母亲怀上了身孕,这让少年有些失落和难堪,去鹰娑川城请安的次数少了很多。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思念自己的母亲,也不意味着母亲不挂念他。事实上,正是因为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珲台吉对自己还是极好的,不仅分封了肥美的牧场,还给了大量赏赐。 少年正想着心事,老臣克列迷儿闯了进来,“台吉,紧急军情,鄂齐尔图汗的军队渡过了伊犁河”。鄂齐尔图是和硕特拜巴噶斯汗的长子,也是阿巴赖同父异母的兄长。当年为了争夺遗产,兄弟俩反目成仇,逼得高云、阿巴赖母子不得不叛出和硕特、投奔辉特人。因为有历史恩怨,阿巴赖对伊犁河北岸的兄长是极警惕的,派了大量哨探,令鄂齐尔图汗难以做到偷袭。 “快派人向鹰娑川城和鄂罗哩克和硕奇求援”,阿巴赖沉着地下令,又命部下戒备,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 消息传到鹰娑川城,巴图和坦、那苏图、西日莫等老臣合计,鹰娑川乃辉特根本之地,万不可有失,只令鄂罗哩克和硕奇部救援阿巴赖。在老臣们的组织下,鹰娑川城迅速成为了一座大兵营,三千怯薛军和两万征募来的守军严阵以待。 鄂罗哩克和硕奇是老资历的辉特部台吉,为人谨小慎微,一向唯诺木达莱、苏勒坦父子马首是从,因而获得丰厚的回报,草场肥美、属民众多。接到军令后,他迅速率三千兵马与阿巴赖合兵,令守军的人数达到了五千。 他们的对手鄂齐尔图汗倾巢而出,部下骑兵足有一万三千。 只穿着皮袄的和硕特游骑四出,侦察敌情,这种游击轻骑兵的主要作用便是侦察和辅助类任务。 “列阵!”鄂齐尔图汗威严地喝道。 一万三千常规轻骑兵开始列阵。这些身披轻甲(主要是皮甲)、装备着弓箭盾牌、长矛弯刀的轻骑兵才是蒙古军队的主力。想当年远征欧洲的雷格尼茨之战,正是这些“精锐突骑”粉碎了波兰—德意志的联军。他们在佯败中射出的回马箭,被欧洲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闻之而色变。 士兵们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列成六阵,每阵按“三三五五四五”排列,第一排三个百人队、第二排三个、第三排五个这种阵法,可以用较少的兵力控制较大的战场宽度,如果顺利冲入,便往来突驰,搅乱敌阵间的配合,最终展开绞杀;如果冲击不奏效,便会迅速自敌阵前横掠而过,让开正面,让后队继续冲击,直到成功;如果多次冲击仍不奏效,便会四面合围,一起冲击;或者断绝粮道,围困待变;或者下马步射,以持续的箭雨洗礼扰动敌阵;或者以诈败佯输之计,诱惑敌阵出动。总之,战术千变万化,无所不用其极。兵者,诡道也,一切为了胜利。此时的卫拉特,部落与部落之间经常混战,鄂齐尔图的部下虽然多是临时征召的牧民,可大多经历过战阵,也算训练有素,很快便列阵完毕。 人马上万,无边无际。望着麾下的大军,鄂齐尔图汗心潮澎湃,军权在手,天下我有!他的身前是两百名身披重甲的重骑兵,这是全军的杀手锏,与轻骑兵冲阵不同,他们排着紧密的阵型,单纯地追求酣畅淋漓的透阵。 对面的辉特军也开始列阵,鄂罗哩克和硕奇、阿巴赖的兵马虽少,甲胄却更齐全,这些年在苏勒坦珲台吉的治理下,辉特部是越来越富裕了。 “嗷~嗷~嗷~”白发苍苍的老将赛因色尔滕吉口中发出狼嚎,率先驰入敌阵,他是和硕特的军神,每战必当先,一杆亮银枪令敌人闻风丧胆。 “吼~吼~吼~”克列迷儿率军杀向赛因色尔滕吉,他也来自于和硕特部,却要与昔日的安答决一死战。 “克列迷儿安答,上回在伊犁河畔,该还的情,我已还过”,赛因色尔滕吉缓缓地说。 “无妨,赛因色尔滕吉安答,你我各为其主,尽管放马过来吧”,克列迷儿哈哈大笑,举起了手中铜锤。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时间仿佛静止,亮银枪染上红霞,鲜血自枪尖滴下。克列迷儿软软地从马上栽倒,“安答!”赛因色尔滕吉恸呼着,热泪自眼眶中流落。 辉特军败了,然而除去消灭两千多敌人外,鄂齐尔图汗并没有捞到太多好处。阿巴赖、鄂罗哩克和硕奇早已将自己的部众和牲畜转移到了大裕勒都斯河谷,连一只小羊崽都没有留给他。 “大汗,是否立即向大裕勒都斯河谷进发、攻打鹰娑川城?”布颜哈坦巴图尔问鄂齐尔图汗。 “六叔莫急,鹰娑川城岂是那么好打的?”鄂齐尔图汗哈哈一笑,“咱们就在塔拉噶尔驻扎,等巴图尔、达延他们来了再说!” 这一瞬间,布颜哈坦巴图尔有些失神,仿佛又见到了二哥拜巴噶斯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和硕特部的新一代成长了起来! (本章完) 第136章 裕勒都斯风萧萧(下) 第136章 裕勒都斯风萧萧(下) 大裕勒都斯北部的纳剌秃一带,杜尔伯特台吉敏珠率部众驻牧于此。他是苏勒坦珲台吉的岳父,分到的牧地自然是极好的。 自打得到了这块风水宝地,老人家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闲来无事便赛鹰斗犬、打猎娱乐。前一阵子,额尔克台吉送给他一只猎鹰,极其敏捷,捉活兔子是把好手,今日里无事,便带出去捉兔子玩儿。 按说那额尔克台吉也是辉特部的元老,可人家却是有眼力见的,一瞧乌力吉巴雅尔妣吉刚刚为珲台吉诞下麟儿、最有希望成为辉特部的可敦,便千方百计的巴结起了老国丈。老国丈刚搬到宝地没几年,也想广交朋友,一来二去便打得火热。 长生天是公正的,好日子过久了便容易走霉运。 巴图尔珲台吉和达延鄂齐尔汗的联军抵达大裕勒都斯河谷附近,为了扫除后顾之忧,命丙图、色楞率军四千,攻打敏珠的鄂托克。 对敏珠而言,战争爆发得很仓促,他还在打猎,敌人便打上了家门。匆忙间返回,自己的鄂托克已被杀得七零八落,准噶尔部的两大猛将孔金和苏迈尔率军围住了他。 “呼~”孔金手中的狼牙棒又敲碎了一名亲卫的脑袋,让敏珠心悸不已。不过毕竟是成名多年的老将,他心里明白怕是没用的,只有横下心与敌人拼到底。 苏迈尔的大刀又劈断了一人的身体,从侧面策应着孔金,老国丈的形势越发危急。 “额祈葛,快随儿突围”,一员骁将杀入重围,却是他的儿子鄂博堆乌朗海。 “驾~驾~驾~” 老台吉不多说话,在儿子的护卫下,打马飞逃。 “哼”,苏迈尔冷笑一声,取下了背后的硬弓,“嗖”的一声,射中敏珠的后背。 老父亲身子忽的一颤,吓了儿子一跳,“额祈葛,您没事吧?”鄂博堆乌朗海大惊。 “无妨,只是小伤。快走,别迟疑”,敏珠说道。 好不容易逃入鹰娑川城,老国丈再也支持不住,晕厥过去,背后插着深深的羽箭。 “额祈葛”,鄂博堆乌朗海等一众子女跪在床前哭泣。听到噩耗,乌力吉巴雅尔妣吉抱着一岁的孩儿来见外公。小家伙名叫伊克明安·卓力格图,蒙语意为“大无畏”,名字是苏勒坦出征前起好的。 “呃~呃~呃~”敏珠台吉已经说不出话,喘着粗气,牵着女儿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额祈葛,您还有什么要交代吗?”乌力吉巴雅尔泪流满面。 敏珠台吉死死地盯着鄂博堆乌朗海,老泪纵横。 “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兄长和部落,不让他们受人欺负”,乌力吉巴雅尔郑重地说。听了这话,老国丈终于阖上了双目。 “此战,我军歼敌一千,俘获属民三千多、牛羊驼马无数,可谓大胜。可喜可贺,我敬珲台吉一杯”,联军大帐内,达延鄂齐尔汗向巴图尔珲台吉举起了酒杯。一方面,准噶尔军队的强悍,令他不得不佩服;另一方面,巴图尔虽然风格霸道,行事却大气得很,虽然准噶尔军队数量远超和硕特军队,却坚持要与和硕特部平分缴获。仅此一点,便赢得了达延鄂齐尔汗的友谊。 “大汗请”,巴图尔珲台吉豪爽地一饮而尽,心里却在冷笑:堂堂卫拉特汗,整天就计较这些蝇头小利,量何其小也!哼,等打垮了辉特部,卫拉特也该换一换大汗了!“大汗且莫急着高兴”,他笑吟吟地说,“后面可还有硬仗要打呢”。 “珲台吉放心,你我齐心协力,定能踏平鹰娑川”,达延鄂齐尔汗抹了一把嘴边的油,哈哈大笑。 “报,鄂齐尔图汗有使臣到,他的大军将于三日内赶到大裕勒都斯河谷”,部下又传来一条消息。 “好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看来这是天亡辉特!”巴图尔珲台吉喃喃自语。 大裕勒都斯河谷位于大裕勒都斯河和海都河的交汇处,三面环山,唯有东边可供出入。鹰娑川城位于河谷中间,四周皆是农田。经过诺木达莱、苏勒坦父子两代的开垦,此地已成为辉特部的粮仓。 谷口处筑起了长长的城墙,人马只能从城门口进出。这道长墙便是鹰娑川的第一道防线,攻破长墙才能入谷攻打鹰娑川城。 在巴图和坦、那苏图、西日莫等老臣的部署下,这里已成为铁壁铜墙,不仅加固了城防,就连附近的山顶都安排了守军。 密密麻麻的联军将士来到大裕勒都斯河谷东边的长墙外,巴图尔珲台吉、达延鄂齐尔汗、鄂齐尔图汗三位联军统帅登上了临时垒起的高台,观察敌情。 “咦?这道墙筑得古怪,怎么会有这么多凹起?”巴图尔珲台吉狐疑地自语。筑这长墙时,苏勒坦引入了欧式棱堡的凹多边形设计,城墙外围增加了很多凹起,可以使用交叉火力,对攻击方进行多重打击。 身经百战的巴图尔舍不得让自己的精锐部队试探;前番在小裕勒都斯城,达延鄂齐尔汗的军队已经攻过城,不好意思总让人家上,便把主意打到了鄂齐尔图汗身上。不料鄂齐尔图汗年纪虽不大,却奸猾得很,借口此前的战斗伤亡太大,拒绝率先攻城。无奈之下,巴图尔只好下令依附自己的杜尔伯特部台吉噶勒当哈哈勒代率两千本部兵马出战。 军令如山,噶勒当哈哈勒代催动本部,两个儿子苏都奎绰克托、喇玛札布各领一个千人队,分为前后两队,缓缓向前。 “轰~轰~轰~”炮弹在军阵中炸响。 “加快速度”,苏都奎绰克托吼道,提起手中的长矛,躲在楯车后小跑起来。 在长期与沙俄军队的冲突中,杜尔伯特士兵早已习惯了火炮,迅速跑入火炮死角,冲至墙底,架云梯攻城。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这道长墙的怪异,不论从哪个点进攻,都会遭到两至三个面的射击。 苏都奎绰克托躲过正前方守军的射击,又避过左边的冷箭,刚松了口气,便听“呯”的一声,右胁出现碗大的窟窿。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重重倒地。 第一队很快便伤亡过百,在如山的军令前,丝毫不敢后退;第二队也在喇玛札布的率领下冲杀过来。见本部伤亡过大,噶勒当哈哈勒代心如刀绞,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不断地有人战死,也不断地有人顶上。在付出了三百多条人命后,终于听到了撤退的号角,杜尔伯特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 (本章完) 第137章 玉素甫和卓回家 第137章 玉素甫和卓回家 《温煦柔和的东风》 温煦柔和的东风携来缕缕馥郁芳香,老态龙钟的世界再次变得年青力壮。番红举起玛瑙杯映红了茉莉的嫩颊,水仙的炯炯明眸凝望着盛开的郁金香。心痴意挚的夜莺承受着孤寂的幽怨,它落在玫瑰丛里悲凄哀婉地鸣唱。 当我从寺中来到酒肆,不要恣意指摘。说教之辞太枯燥,何不畅饮这陈年酒浆?心儿啊!假若明天象今天这样欢乐,生活该多么有意义,多么令人向往。“拉姆赞节”之夜不久即会来临。请不要责难“沙邦之月”的骄阳。应向吐蕊展芳的玫瑰倾诉你的情思,今日繁似锦,谁知何时败叶黄。歌手啊!快把娱宾遣兴的嘎扎勒吟唱,欢乐不会常驻,谁知道明朝将会怎样!哈菲兹正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人世间;让我们在永别之前,紧紧地相倚相傍! 叶尔羌城的汗王宫内,速檀阿黑麻汗闷闷不乐地听歌手吟唱这首苏菲派诗人沙姆斯·丁·穆罕默德·哈菲兹创作的《温煦柔和的东风》,手中的金樽盛满了鲜红的葡萄酒。 歌手的声音很甜美,伴随着歌声,两位正值妙龄的舞姬翩翩起舞。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喝!”速檀阿黑麻汗哈哈大笑,朝一个舞姬招了招手。那女郎顺从地款款而来,立即被迫不及待的汗王搂入怀中,封住了檀口。 汗王要解压,几年前黑山派和卓沙迪派刺客暗杀了他的兄长速檀马合木汗,拥立他复位。可却独揽了汗国大权,视他为傀儡。这个位,不复也罢! 汗王想夺权,可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借醇酒美人浇愁。唉!汉人那句诗写得真好;“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正喝着,侍卫官哈萨里走了进来,附耳说道:“大汗,白山派的玉素甫和卓从哈密回来了,他想见您”。哈萨里的声音很弪,沙迪耳目众多,泄漏了可不得了! “嗯?” 速檀阿黑麻汗打了个酒嗝,口中喷出酒香,目中却露着精光,“你趁人少的时候,偷偷将他带到密室去,注意警戒,莫要走漏了消息”。 “是!” 所谓秘室,就是可以秘密行事之所,多少大事俱在秘室中酝酿。 白山派和卓玉素甫在秘室中焦急地等待着,门终于开了,进来了一个瘦弱的身躯,虽然瘦弱,却散发着王者之气。 他认出了速檀阿黑麻汗,多年不见,汗削瘦了很多,鬓角白发生。微微施礼道:“玉素甫见过大汗”,身为圣裔,血统极其高贵,虽已被流放,却仍不需向王者低头。 “这些年和卓受委屈了,先汗王也是迫不得已,请您谅解!”速檀阿黑麻汗是个有城府的人,尤其是经历过被驱逐又复立的过程后,政治手腕更是使得炉火纯青。一句“受委屈”,表明了自己对玉素甫乃至整个白山派的同情;一句“先汗王也是迫不得已”,暗示他和玉素甫有着共同的敌人:黑山派和卓沙迪。 听他提起“先汗王也是迫不得已”,玉素甫和卓不由得鼻子一酸。当年,先汗王拉提甫汗觉得黑山派势力太大,想扶植白山派牵制黑山派,对自己是极好的,言听计从、解衣推食。可那黑山派势力太大,为了自保,汗不得不丢卒保车,翻脸比翻书都快,下令将他驱逐。唉!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难受归难受,可玉素甫也知道,政治这东西是不讲感情的,只讲利益。叹了口气,说道:“大汗,我此番回来是因为得到了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的支持,他们的苏勒坦珲台吉派我送一封信给您”。“卫拉特蒙古辉特部?”一听到这北方的强邻,速檀阿黑麻汗面色一变,这些年汗国屡遭他们的入侵,丢失了大量的领土,甚至于连和明国贸易的金路也被他们控制了。还好那位苏勒坦珲台吉是个重视商业的君主,支持各国商人贸易,不然汗国将损失巨大。 他拆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向我称臣,杀死和卓沙迪,保伱汗位世袭罔替”。 速檀阿黑麻汗有些错愕,让自己称臣,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让自己杀死和卓沙迪呢? “苏勒坦珲台吉与和卓沙迪有仇吗?”他问玉素甫。 “听说珲台吉之父诺木达莱大台吉曾经遭到沙迪手下的刺杀,受了内伤后,回鹰娑川后没多久就逊世了。所以珲台吉恨不得啖沙迪之肉,饮沙迪之血”。 好啊!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沙迪“暗杀王”的大名在外,速檀阿黑麻汗听完之后,深信不疑、心里暗喜。他虽然表面上日日笙歌、但那只不过是迷惑沙迪的假象,暗地里一直在联络对沙迪不满的人。他还一直与布哈拉汗伊玛目·库里保持着密切联系,在伊玛目·库里的支持下,回国时带回了一支两千人的卫队。但与沙迪为首的黑山派相比,实力依然不足。不过,如今得到了辉特人的支持,倒是可以试着争一争! 沉思片刻,速檀阿黑麻汗终于做出决断,“这些年和卓受苦了,我这就下旨赦免您,请留在叶尔羌传教吧”。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今天!听了此言,玉素甫热泪盈眶,躬身施礼,“多谢大汗!” “哎呀,我是和卓的奴仆,怎敢受和卓的礼?”速檀阿黑麻汗慌忙还礼。 走出宫门,伊达雅图勒问玉素甫和卓:“达达(父亲),您为何不向汗请求回喀什噶尔呢?那里才是咱们的根本”。 长期以来,黑山派与白山派在叶尔羌汗国各有根基,黑山派主要以叶尔羌为中心,信徒多为吉尔吉斯人;白山派则以喀什噶尔为中心,信徒多为哈萨克人。伊达雅图勒建议父亲去喀什噶尔,是因为那里原来就有白山派的基础,做事更方便也更安全。 “放心吧,我已命人在喀什噶尔的拜什克然木村,建立了布教的基地”,玉素甫和卓微微一笑,忽然郑重地对儿子说道:“巴拉姆(我的儿子),你要记住,汗国的国都在哪,我们白山派就应该在哪里传播教义”。 (本章完) 第138章 叶尔羌河水已浑 第138章 叶尔羌河水已浑 叶尔羌阿勒屯寺本是叶尔羌王室专用的礼拜之所,沙迪和卓独揽朝纲后,此处便成为他为黑山派高层讲经的地方。 又到了讲经的日子,和卓为虔诚的弟子们讲完《圣训》,返回府第办公。公文堆积如山,大多是心腹阿克苏总督夏哈甫、于阗总督伊库里呈上来汇报军队准备情况的公文。 收到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征服青海、进入拉萨的消息后,沙迪觉得大事不妙,那苏勒坦野心勃勃,多次侵略叶尔羌,若再任由他吞并雪域,恐怕下一个亡国的就是叶尔羌了!所以,他偷偷地与藏巴汗结盟,又在阿克苏、于阗二地秘密集结军队,想趁辉特军远征拉萨之际,切断他们的后路,夺回失地。 本来出征在即,谁料又生波折。速檀阿黑麻汗贪生怕死,竟然不肯同意出兵。这本无大碍,这位汗王不过就是橡皮图章,除了王室卫队,谁都指挥不动,叶尔羌的军队只听自己的话,不论汗王同不同意,仗都得打。 真正麻烦的是自己的死对头白山派和卓玉素甫回来了!速檀阿黑麻那家伙吃了豹子胆,不仅赦免了玉素甫,还允许他在叶尔羌传道。那家伙口若悬河,能说会道,诱使很多黑山派信徒信仰他而离开了黑山派的门墙。黑山派的长老们纷纷要求自己向汗王施压,将玉素甫驱逐出去。 问题是,速檀阿黑麻汗并不是个莽撞的人,之所以敢让玉素甫回来并纵容他,必是有所倚仗,或者说后面一定有势力在支持。在没有弄清楚汗王的底牌前,老谋深算的沙迪不肯轻举妄动,而是沉住气,任速檀阿黑麻汗、玉素甫和卓二人表演。 “和卓,已经调查清楚了,布哈拉汗伊玛目·库里一直在向速檀阿黑麻汗提供援助;玉素甫和卓在哈密时得到了白山派长老哲利里的支持,他还娶了哲利里之女祖莱汗为妻,并生一子伊达雅图勒”,负责收集情报的心腹伊萨姆向他汇报着最新情报。此人不仅是他的耳目,还替他管理着令人闻之色变的杀手队伍。正是因为此人的卓绝努力,才让仁慈的和卓得到了一个“暗杀王”的好名声。 听到这里,沙迪松了口气,若那两人的背后仅仅是布哈拉汗国和白山派的一些长老,倒不足为惧。此时的布哈拉汗国已经沦为哈萨克汗国的附庸,虽然富庶,军队却弱小;而白山派这些年早已被打压得奄奄一息。 “和卓,奴才还打探到玉素甫和卓在回国前去鹰娑川城朝觐过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不过,他们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伊萨姆又报告了一条消息。 “什么!” 沙迪和卓心头剧震,玉素甫必是得到了辉特人的支持方才敢回国,而速檀阿黑麻汗也是因为有了这一强援,才敢挑战自己的权威!形势已经很明显,如果要对付那两人,就意味着要和辉特人翻脸;可若放任他们扩张势力不管,等那苏勒坦荡平雪域后,自己依然是死路一条。 看来只有与藏巴汗联手对付辉特部这一条路可以走。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必须在出兵截断辉特军后路前,清理掉这两个内部的祸害! “你辛苦了,退下歇息吧”,沙迪和蔼地对伊萨姆说。 “是!” 伊萨姆走后,沙迪立即下达了调令,调阿克苏总督夏哈甫、于阗总督伊库里部下兵马返回叶尔羌城。干大事,无兵不行! 玉素甫和卓兴高彩烈地从汗王宫出来,速檀阿黑麻汗对他真的很好,就在刚才,将皇家种植园阿凡提村的土地相赠,还令长子拜他为师。 外有辉特人撑腰,内有汗王和白山派信徒支持,我还怕什么?看来,此番回国回对了! 他越想越得意,忽然记起今天是讲经的日子,大喇喇地向讲经处走去。讲坛外,人山人海,皆是虔诚的白山派信徒,人数是平常的一倍。玉素甫心中暗喜,看来本派的势力在叶尔羌发展得很快啊!他翻开经书,舌灿莲,大声讲解起来。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人群中到处响起嘘声。 “你在胡说些什么?” “快住嘴吧,异教徒!” “白山派从叶尔羌滚出去”很多信徒,脱掉白帽,戴起黑帽,竟是黑山派信徒假扮的。他们蜂拥而上,企图抓住玉素甫。在一些白山派信徒的拼死保护下,方才勉强逃出。 “叶尔羌不欢迎白山派”,“玉素甫滚开”,“消灭异教徒”成群结队的黑山派信徒走上街头,示威游行。叶尔羌是黑山派的大本营,沙迪和卓稍一示意,便万人空巷地暴动起来。 “大汗,不好了,夏哈甫和伊库里率军杀入了王宫”,速檀阿黑麻汗正像往常一样饮酒寻欢,卫队长哈萨里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速檀阿黑麻汗有些失神地问:“夏哈甫不是在阿克苏、伊库里不是在于阗吗?” “估计是沙迪和卓秘密将他俩调了回来”,哈萨里苦着脸说。 “啊!”伴随着惨叫,一名侍卫倒在了血泊中。 夏哈甫手执钢刀而入,刀锋处仍滴着血。 “夏哈甫,你是来殺君的吗?”速檀阿黑麻汗惊惧地问。 “大汗,奴才是来护驾的”。 “不错,外面有白山派的暴民暴动,夏哈甫将军的确是来护驾的”,一个头戴黑帽、目光阴鸷的精瘦人儿走进了汗王宫的正殿,正是沙迪和卓。 “护驾为何要杀我的卫士?” “那卫士是白山派的人”。 “伱~”速檀阿黑麻汗气得说不出话。 沙迪和卓不屑地冷笑,吩咐夏哈甫,“你将汗带到偏殿歇息,外面乱得很,须得把汗保护好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和卓”,夏哈甫连忙应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沙迪和卓自以为布置精密、万无一失,却仍有落网之鱼。在一些白山派信徒的拼死保护下,玉素甫和卓父子逃回了喀什噶尔。他以喀什噶尔的拜什克然木村为中心,在布哈拉汗伊玛目·库里和一些白山派长老的支持下,招兵买马、组建军队,准备与黑山派抗衡。 内战一触即发,沙迪和卓再也顾不上截断辉特军的后路,而是将军队调到喀什噶尔附近,准备消灭白山派。 清澈的叶尔羌河水浑了! (本章完) 第139章 离拉萨以退为进 第139章 离拉萨以退为进 强佐索南群培的府第,如今成了临时的珲台吉府。自打苏勒坦进了拉萨,这位强佐便献上了自己的府第以供驻跸。虽然如此,珲台吉却深知其对格鲁派情深义重,并不十分信任,只是保持着礼貌上的尊重。世上事往往如此,送礼给你的人,未必是朋友。 苏勒坦醒了,却眯着眼装睡,偷窥着面前的美人儿。面似芙蓉,眉黛如柳,肌肤若雪,比桃还媚的眼睛勾人心弦,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身披一件粉红玫瑰香紧身袍,上面绣着黄色的凤凰。 这便是他的第五位妣吉索朗措姆,福德深厚的仙女。其他四位妣吉乌力吉巴雅尔、娜木钟、雅若、高云,都是出身于大贵族家庭,从小没吃过苦。这位妣吉却是苦出身,农奴的女儿,祖辈世代为宰桑第巴仲美乃家的奴隶,因为长得美,被选作舞姬,过着人前欢笑人后泣的可怜生活。 亏得命好,被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瞧中,成为了他的第五位妣吉,又被平时高高在上的主人宰桑第巴仲美乃收做了义女。因为出身卑微,她从不敢违逆夫君的意志,百依百顺、温柔婉约。正是这般楚楚可怜,感动了珲台吉,下令给予她的家人自由民身份,还赏赐了庄园。这让索朗措姆愈发感激,服侍得无微不至,每天都抢在苏勒坦前面醒来,准备舆洗用品和早餐。 秀色掩今古,荷羞玉颜。苏勒坦暗中欣赏着美色,忽闻“噗嗤”一声笑,却是索朗措姆发现他在装睡。 好个珲台吉,从床上一跃而起,在香腮上重重一吻,大笑着披衣洗漱。 “您今天为何起这么早?”索朗措姆温和地问。 “今儿个要商议出兵康区、征讨白利土司的事,所以起得格外早些”,苏勒坦的声音带着期盼。战争总能激发男儿心中的激情,尤其是那些有野心的男儿汉。 “又要打仗了吗?”索朗措姆声音一颤,对她这样的小女人来讲,战争意味着宁静的生活会被打乱,亲人有可能亡于战火,这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佛祖啊,请保佑我心爱的珲台吉平安归来!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放心吧,不过是一群土司兵而已,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准备好美酒吧,等着我回来”,苏勒坦哈哈大笑。 议事厅内,文武百官济济一堂,说是商议,其实是在等待作战命令。强悍的珲台吉执掌辉特部马鞭多年,威权日重,既已决定出征,又怎会听大臣的劝告? 荡平青海的却图汗后,苏勒坦收编了五千降兵。他令脱里领两千辉特军、两千降兵驻守青海;令弟弟苏穆尔领两千辉特军、两千降兵驻守达木草原;又令降将三丹领一千降兵守卫拉萨。自己则打算带一万辉特军、一万藏兵攻打白利土司。 “珲台吉,我等的马刀已经擦亮,只等您的军令”,巴尔思、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萨比尔诸将战意高昂,跃跃欲试。 “嗯,闻战则喜,不愧是我辉特勇士”,苏勒坦面露微笑,为嫡系将领打着气。 “丹津崔吉札勒布,我等也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征”,仲美乃率先表态支持,他是第一个投奔苏勒坦的大贵族,自然也是第一个发言的第巴。“丹津崔吉札勒布”是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赐给苏勒坦的尊号,称这尊号,越发显得名正言顺,还带了几分讨好之意。见仲美乃率先表忠心,索南群培、达什朋素克、默尔根占巴、达栋乃等其他第巴面面相觑,终于齐声说道:“我等亦做好准备,舍身护教,义不容辞!” “好,好啊!诸位如此虔诚,何愁格鲁不兴!”苏勒坦以“丹津崔吉札勒布”的身份大笑着说。心里却在琢磨着,上战场时须将藏兵摆在第一线。他一直将这些大贵族视为自己掌控拉萨的障碍,若能借白利土司之手削弱他们,再妙不过。 正在琢磨,有心腹悄悄呈上了一道紧急军情。 苏勒坦拆开一看,上面写着:“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联合攻打裕勒都斯草原,鹰娑川城危急”。心中不由得江海翻腾,鹰娑川可是辉特部的根本之地,一旦有失,全局皆输!可如今形势大好,正该一鼓作气,荡平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做整个雪域高原的主人,若撤军回裕勒都斯草原,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行,不能撤!巴图和坦、那苏图、西日莫皆是经验丰富的老臣,况且鹰娑川河谷,自己经营多年,各种防御设施齐全,城墙又坚固,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绝没有那么容易打下来。不过,将士们的家眷可多在鹰娑川,万不可走漏消息、动摇军心。 想到这里,年轻的珲台吉开怀大笑,将手中的紧急军情一扬,谓众人曰:“那叶尔羌国的速檀阿黑麻汗倒是识趣,命人献上了降表,愿意向我辉特部纳贡称臣”。 “恭喜珲台吉,军威所至,天下景从!”诸臣齐声祝贺,苏勒坦也笑嘻嘻与众人聊着出征事宜。会议刚结束,他便找来谋臣刘好古、薛宗周密谋。 “刚传来紧急军情,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联合攻打裕勒都斯草原,鹰娑川城危急。奈何?”珲台吉焦灼地问。 “珲台吉,臣以为大、小裕勒都斯河谷防御完善,鹰娑川城固若金汤,城中储存的粮草足可支持一年多,又有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留守,敌人短期内绝打不下鹰娑川城。如今拉萨新得,绝不可轻易撤军。否则此地恐怕非您所有。宜迅速击败白利土司和藏巴汗,统一雪域后再救援鹰娑川”,薛宗周的想法与苏勒坦不谋而合。“薛侍郎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呀”,他称赞道。 “您占领了拉萨,却治理不了拉萨;打下雪域,就能治理得了雪域吗?”刘好古大声说道:“臣以为不削弱教派势力和大贵族的联盟,您就无法做雪域高原的真正主人”。 这话直接击中苏勒坦的要害,他恭敬地请教,“刘师傅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真正掌控拉萨?” “以退为进,先撤军回裕勒都斯,借反格鲁联盟之手铲除格鲁;再以为护教的名义打回拉萨、铲除反格鲁联盟”,刘好古笑着说,“请先撤军解决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的联军吧,雪域迟早是您的囊中之物”。 (本章完) 第140章 自称汗草原血战 第140章 自称汗草原血战 好不容易进了拉萨,想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苏勒坦先向那两位至高无上的大和尚述说了后院失火、不得不走的苦衷;又温言安抚索南群培、仲美乃、达什朋素克、默尔根占巴、达栋乃等大大小小的拉萨实力派人士;再留下弟弟苏穆尔驻守达木草原、降将三丹守卫拉萨;最后,脚板底抹油,率领主力溜了。 他率一万精锐的辉特勇士行至昆仑山北部的阿真川上游一带,刘好古、薛宗周二人拉住了他的马首。 珲台吉吃了一惊,“二位先生这是为何?” “作战须有名义,名正言顺方好讨贼。您有护教大功,请将两位大上师封给您的尊号书于军旗上,以壮行色!” “嗯,两位先生言之有理,我这便命人在旗帜上书写‘丹津崔吉札勒布’几个字”。 “不是‘丹津崔吉札勒布’,是‘萨茹拉毕立格汗(光明智慧汗)’”,刘好古微笑。 “萨茹拉毕立格汗?”苏勒坦有些懵,“这汗号不是被那两个死秃驴,不,大和尚给拒绝了吗?” “拒绝了又如何?卫拉特的百姓又不知道。您只须四处宣扬已经被格鲁封为统领卫拉特的‘萨茹拉毕立格汗’,讨伐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便师出有名了”,刘好古笑得更欢。 苏勒坦明白过来,猛地一拍脑袋,死秃驴不肯封,自己封自己便是,卫拉特的老百姓相信就好!争夺天下,可不能太老实! “刘师傅说的是,我这就命人在军旗上多写‘萨茹拉毕立格汗’字样,再打出‘奉格鲁之命讨逆’的大旗,如此便更加名正言顺了!哈哈哈”,许是被自己的好想法触动,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一面面写有“萨茹拉毕立格汗”字样的军旗出现,“辉特部苏勒坦珲台吉被格鲁封为卫拉特汗、奉格鲁之命讨伐准噶尔人与和硕特人”的消息,在卫拉特各部落间流传开来。 堂堂“萨茹拉毕立格汗”自然不止一万兵马,一边北上,一边抽调拜城、库车、轮台、吐鲁番、哈密的守军,行至裕勒都斯草原南部时,已经聚集了两万军队;再行至大裕勒都斯河谷附近,又有辉特部台吉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齐领兵三千来投。整整两万三千大军在大裕勒都斯河谷南边列阵,声势浩大,鹰娑川城内的两万多守军,也策应着城外的军队。 “苏勒坦真是帅才!辉特军训练有素、实是一等一的强军!”望着井然有序的辉特军营,巴图尔珲台吉感叹万千。 “珲台吉,苏勒坦那小子回来了,据说还被拉萨封了汗,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珲台吉,辉特精兵返回,鹰娑川城又坚固,恐怕咱们再得不到什么战果了”。 另外两位联军首领达延鄂齐尔汗、鄂齐尔图汗来找巴图尔珲台吉商议对策。 “两位大汗,如今咱们已无退路,若不能齐心协力击败辉特人,迟早都要迎接辉特人的兵锋。唯有破釜沉舟,与敌人血战”,巴图尔高呼道,声音凄厉,宛如狼嚎。 达延鄂齐尔汗、鄂齐尔图汗并不是笨蛋,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还是懂的,齐声说道:“珲台吉放心,我等必定死战”。 大战在土兔年(藏历1639年)秋打响,主战场在大裕勒都斯河谷以北地区。 与巴图尔珲台吉激励两位大汗要破釜沉舟不同,辉特人用不着。苏勒坦珲台吉趁着黎明雾气弥漫,偷偷率军从水浅处泅过了海都河,每名士兵携带两个馕、一袋水,没带锅也没用舟,真的用不着!雾散去,联军士兵惊愕地发现一座座杀气腾腾的齐整军阵出现在他们的营寨前。 橐驼炮的炮弹开始轰鸣,若雷电在天际嘶鸣着划破乌云,到处都是残破的肢体,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草原上方。尽管联军也有橐驼炮,匆忙间却来不及架设,吃了大亏。 好在准噶尔军身经百战,营寨也扎得有章法,倒还不致于立刻崩溃;达延鄂齐尔汗的营寨也算是壁垒森严,长长的壕沟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鄂齐尔图汗的军队则差了些,除了赛因色尔滕吉部营寨扎得得法,其他各部只是草草了事,被迅速攻破,乱成一团,紧接着败兵又冲乱了赛因色尔滕吉的防御。 “大汗速撤,奴才挡住追兵”,好个赛因色尔滕吉,慌乱中仍不忘护主。 “老将军保重!”鄂齐尔图汗匆忙向北逃去。 亮银枪再次被鲜血染红,枪影在风中绽开,释放着枪鸣,地上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赛因色尔滕吉举起酒壶,将清冽的琼浆灌入喉中,随后扔掉它,一壶十足的烈酒下肚,他已有淡淡的醉意。 无数士兵包围了他,“哈哈哈”,老将军仰天大笑着举起长枪,竟无一人敢上前找他挑战。 “射死他”,旷野中响起了阴狠的声音,是辉特人的珲台吉。 “嗖~嗖~嗖~” 羽箭如飞蝗,漫天飞舞。亮银枪不住地隔挡,终究挡不住。箭入肉的声音晦涩而凌厉,赛因色尔滕吉被射成了刺猬。一抹雪白的发髻,在阳光中分外显眼。自古英雄如美女,不许人间见白头! 击败了鄂齐尔图汗,苏勒坦下令监视准噶尔部,集中兵力攻打和硕特的达延鄂齐尔汗。这位枭雄的作战策略很明显:先弱后强、各个击破。 “珲台吉,若任辉特军击破和硕特军,我军势孤矣!我请求出营驰援达延鄂齐尔”,准噶尔骁将阿勒辉说道。他是巴图尔的七叔,一向以敢打恶战闻名。 “七叔小心”,巴图尔同意了。虽然明知出营后风险极大、九死一生,可他仍然同意了。战争没有妇人之仁,父子都不容情,何论叔侄。 阿勒辉领两千骑兵拼死朝和硕特军营方向冲杀,这给了达延鄂齐尔汗极大的鼓舞,奋力约束部下死守。 “传令那日松、苏合,围歼这股敌人”,苏勒坦咬牙切齿地下令,阿勒辉的出战干扰了他的作战计划。 蜂拥的两片兵海一左一右包围了阿勒辉部,瞬间扭曲交织在一起,若两条巨蟒,嘶咬着准噶尔人,很快,阿勒辉部便全军覆没。不过却给了达延鄂齐尔汗喘息的时间。 夜色渐渐来临,见再难取得更大战果,苏勒坦下令收军回营。次日,巴图尔率领吃了亏的联军将士撤到孔葛思河以北,依河流之势与辉特军对峙。 战争进入到相持阶段。 (本章完) 第141章 大和尚有大慈悲(上) 第141章 大和尚有大慈悲(上) 霍博克赛里城西边的额敏河畔,青草依依,牛羊成群。一名四十岁左右、头戴“班霞”、上穿七衣(法衣)、下穿五衣(“禅裙”,沿用印度传统,着裙不着裤),披着半月形斗篷的僧人,骑着匹白马,默默地赶路。尽管风尘仆仆,目中却尽是坚定之色。 来来往往的准噶尔牧民见到他头上的“班霞”帽和用织锦绣缎制成的斗篷,无不顶礼膜拜。这服饰只有大和尚才能穿戴,自然要好生尊重。 这个年代的僧人,不管何派,着装都有严格的规定。 比如帽子,密宗大和尚戴五佛冠、格鲁派大和尚戴班霞帽、噶举派大和尚戴达波禅修帽;格鲁派普通僧人戴黄色鬃脊帽,掌堂师戴鸡冠帽,噶举派修甚深空性法时戴空性翎帽;此外,还有避世修行者用的山间帽、瑜伽师用威猛真言法乞援空行母时戴的空行威力帽。再比如上衣,分祖衣(又称“重覆衣”)、七衣(即法衣)和掩腋衣(通称“披单”)三种;下衣、剃发衣、覆疮衣、坎肩、斗篷等等。 总之,我佛慈悲,弟子们衣饰多多。 那中年僧人来到了一顶大大的毡帐前,一个小沙弥正在学经,见到他的穿着,忙双手合十行礼。 “温萨上师何在?”中年僧人的语气十分和蔼,让人如沐春风,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格鲁派高僧咱雅班第达;口中的“温萨上师”乃是日喀则大和尚那一系的高僧、两大密宗首领之一。 小沙弥朝额敏河畔的一棵高大赤松指去,“我师正在禅修”。 咱雅班第达不敢造次,命随从将马拴住,步行前往树下。 一顶邬坚莲帽懒洋洋斜靠着树干。这帽子非同小可,乃是莲生大师戴过的式样。帽下一人,跏趺而坐,气息悠长。 咱雅班第达暗暗佩服:佛陀曾于《大念处经》中说:“诸比库,于此,比库前往阿兰若,前往树下,或前往空闲处,结跏趺而坐,保持其身正直,使正念现起于面前。他只念于入息,只念于出息”,我师真得其中真味也! “呼~呼~呼~” 大树底下传来呼噜声,原来大和尚不是在禅修,而是睡着了。 咱雅班第达有些尴尬,可丝毫不敢怠慢,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德高望重的温萨上师!所以,他恭敬地侍立,等待大和尚醒来。 这一觉睡得香甜,从午时直睡到申时末,大和尚方缓缓醒来。 “您醒了?”咱雅班第达恭敬地问。 “小和尚来见老僧,何事呀?”温萨大和尚笑眯眯地称四十岁的他为小和尚。 咱雅班第达却觉得理所当然,语气中只有尊敬,没有丝毫不悦,“您有没有收到拉萨的指示?如今卫拉特内战,生灵涂炭,死的都是格鲁的子民,两位大上师可焦灼得很。阿弥陀佛!” “嗯,大上师的确写了信给我,要我调节和硕特、准噶尔、辉特部的矛盾,制止内战,去拉萨护教”,温萨笑了笑。 那您还不去各部调解,反而在此呼呼大睡?咱雅班第达虽然腹诽,口中却说道:“我佛慈悲,您在此禅修,必有深意!”“唉!老僧此举并无深意,只是见卫拉特血流成河,却毫无办法,心中苦闷,唯有酣睡而已”,温萨叹了口气。 “怎么?难道以您的威望,也制止不了杀戮?” “战争一旦爆发,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素与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交好,而车臣汗硕垒又是辉特部苏勒坦珲台吉的连襟(娜木钟的姐姐是硕垒的正妻)。恐怕用不了多久,喀尔喀蒙古也要步卫拉特蒙古后尘了”。 “什么!您是说战争还会扩大到喀尔喀?”咱雅班第达震惊不已,“上师,您得想法子救百姓啊!他们可都是格鲁的子民”。 “阿弥陀佛,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所以我只能等,等得无聊了,便睡”,说完,温萨大和尚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求您大发慈悲!”咱雅班第达热泪盈眶,他除了是高僧,还是前卫拉特汗拜巴噶斯的义子,对卫拉特有极深的感情。 “慈悲易发,时机却难求。好在如今时机到来,老僧我也醒了”,温萨老和尚开口说道。 “您指的是什么时机?” “东面的大清国如日中天,听说连大明朝的济南城都攻下来了。偌大的城市,血流成河,悲哉!悲哉!” “恕弟子愚钝,清国到明国的土地上抢劫,关卫拉特何事?” “阿弥陀佛”,老和尚宣了声佛号,缓缓说道:“清国能抢明国,便能抢喀尔喀、卫拉特。一旦面临共同的威胁,各部落自然会一致对外,内战自然便消弭了。这便是汉人诗歌里唱的‘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咱雅班第达明白过来,忙深施一礼,“您这个时候醒来,真是大慈大悲啊!请问何时动身去各部调解?” “我佛慈悲,老僧我这便出发,耽搁不得。马来~马来~”,说完温萨大和尚招了招手,立即便有弟子牵着快马过来。 “皇太极,你这卑鄙小人!”仿佛是要印证温萨大和尚的话,喀尔喀蒙古的车臣汗硕垒真的骂起了大清皇帝的娘! 作为林丹汗的姻亲,硕垒汗一直害怕清军征讨,所以早在四年前便派使团前往盛京向清国贡献方物。皇太极是个讲究人,于次年派使臣出使车臣部,带信给硕垒汗以及其所属各济农,表达友好的同时,还要求他们与明朝断绝关系。见对方这么懂礼貌,硕垒汗同意了。 不料那使臣阴险的很,出使期间笼络引诱离间车臣汗部属各部。刚刚传来消息: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背叛了车臣,率部众降清清。这腾机思原是林丹汗的部下,著名的墙头草、两边倒,十一年前投奔自己,今天又降了清国。据说皇太极为拉拢苏尼特部,将代善的孙女嫁给了他,还授了和硕额驸。 皇太极啊皇太极,你还真会收买人心!“呸!”硕垒汗狠狠地啐了一口。 (本章完) 第142章 大和尚有大慈悲(下) 第142章 大和尚有大慈悲(下) 骂皇太极的不止车臣汗硕垒一人,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都对满清逼自己献九白之贡、断绝与明国的贸易不满。土谢图汗衮布将他的儿子拥立为哲布尊丹巴,企图借助格鲁的力量,与满清抗衡;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则直接以喀尔喀盟主的身份,联合各部对抗满清。 事实上,除了清国,喀尔喀蒙古还面临着沙皇俄罗斯的威胁。为了结盟自保,扎萨克图汗素巴第偷偷派人给温萨大和尚写了封热情洋溢的信,希望能够促成喀尔喀和卫拉特的会盟,签订一份共同的《喀尔喀-卫拉特法典》来解决争议。这样,喀尔喀和卫拉特这对老冤家便能够不再敌对,一致对外。 正是这封信促成了温萨醒来。 醒来后的大和尚二话不说,飞马疾驰孔葛思河北岸,去寻他的老朋友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巴图尔外表忠厚,对他甚好,每次布施都是大手笔。但他却知道这个人身上有狼性,若被其外表迷惑,很可能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上师,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挂念您”,巴图尔的声音极真诚。 温萨很感动,虽然这位狼王对敌人凶狠无情,但对自己一直很恭敬,彼此间犹如挚友一般。“我也挂念珲台吉,只是出家之人,云游四方,无法久留”。 “无妨,只要您心中有我准噶尔部便好”,巴图尔豁达一笑。 “珲台吉,老僧一路走来,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格鲁的子民,何苦自相残杀?”朋友之间,贵在坦诚,老和尚直接点明来意。 巴图尔立刻便明白了,这位高僧是为调解战争而来。上回在海都河北岸失利后,他清楚地明白攻下鹰娑川、消灭辉特部已不可能,在这里与辉特人硬拼,只会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其他部落和北边的斡罗斯人。内心深处早已不想打了,只是狼性狡黠,谈判这种事,谁先开口谁吃亏! 狼王眼珠转了几转,开口说道:“此战的起因是国师汗死于辉特人之手,达延鄂齐尔汗要替父报仇。他是我的好友,如果他同意停战,我自然无话可说”。 “阿弥陀佛,老僧明白了”,老和尚施礼告辞,前往和硕特人的军营。 和硕特营寨内,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汗王争执不下。 鄂齐尔图汗想撤军,他的心里一直认为是叔叔国师汗抢走了自己的汗位,对叔叔的感情很冷漠,参加联军只是为了利益。如今吃了败仗、捞不到好处,自然不愿再战,想退守伊犁;达延鄂齐尔汗心中却怀着杀父之仇,不肯善罢甘休,誓要和辉特人拼个生死。 听说温萨大和尚来了,二人慌忙迎接,询问来意,“此处可是战场,上师的法驾何故降临?” “我佛慈悲,不欲众生毁于战火。老僧为调停而来”。 “哎呀,您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个仗不能再打了。再打,我的部落就要死绝了”,鄂齐尔图汗大喜。 达延鄂齐尔汗却痛哭起来,“难道我父亲就这样白死了吗?”“阿弥陀佛!国师汗乃我卫拉特的英雄,老僧当为其筑白塔祭奠”,老和尚偷瞄了一眼达延鄂齐尔汗,见他眉头舒展了些,方继续说道:“国师汗一生志愿便是统一卫拉特、消弭内战。替父报仇乃是小孝,完成父亲遗愿方是大孝。老僧冒昧,愿完成先汗遗愿,促成卫拉特各部乃至喀尔喀的和平,使我蒙古各部永无战争。请大汗助我!” 达延鄂齐尔汗被这一宏大的想法震惊了。多少年来,蒙古各部你打我、我打你,已成习惯。永无战争,何其难也! “您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老僧想请卫拉特、喀尔喀各部的首领到塔尔巴哈台会盟,制订一部《喀尔喀-卫拉特法典》。以后各部有了争端,便按法典行事。违者,天下共击之。这样便可实现长久的和平!” 听了这话,达延鄂齐尔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深深拜道:“您真是一位有大慈悲心的圣僧!我愿与辉特部议和,只是苏勒坦必须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交给我!” “什么?您让我交出杀害国师汗的凶手?冤枉啊!国师汗可不是我下令杀的”,听温萨老和尚说明来意后,苏勒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这种两败俱伤的仗,他也不想打,但“弑君”这个罪名可有损名声,万万不能承认。 “阿弥陀佛,珲台吉误会了。杀害国师汗的乃是哈剌灰部台吉阿巴火者,那阿巴火者信奉萨迦,受邪派蛊惑,做下此事,与您毫无关系。您只需将阿巴火者交给和硕特人便好”,老和尚忙给他台阶下。 “哦,是阿巴火者自己所为、与我无关?” 苏勒坦乍一听,觉得牺牲一个阿巴火者,便能平息战火,这笔生意似乎不亏。可仔细一琢磨,这个事不能干。自己命阿巴火者伏杀国师汗之事,很多心腹重臣都知道。那阿巴火者虽然算不上自己的心腹,可自归顺以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算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若是将他交了出去,其他的狗,不,忠臣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不保护手下人、不值得效忠呢?不行,若想争霸天下,可不能寒了忠臣们的心! 想通此节,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阿巴火者台吉虽然信奉萨迦,但性情温和憨厚,绝不会做此事!” “可是珲台吉,您若是不交出阿巴火者,和硕特部和准噶尔部必不会善罢甘休,战争仍将持续。奈天下万民何!”老和尚急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非要他交出手下狗腿。 “呵呵”,苏勒坦干笑一声,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上师莫急,此事我其实已经调查清楚,乃是阿巴火者的部下犯了军法,铤而走险,跑到西台吉乃尔湖一带做了马贼。正巧国师汗率残部路过,他们贪图战马,便将大汗杀死,夺马而逃。嗯,事实便是如此。我已命人荡平马贼,割下了为首之人的首级。稍候便将十颗,不,一百颗人头,交于您带回”。 珲台吉一张口,一百名战俘便丢了脑袋。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漂橹。古人诚不我欺也! (本章完) 第143章 立法典消弭纷争(上) 第143章 立法典消弭纷争(上) 孔葛思河乃是伊犁河上游支流,后世称巩乃斯河。沿河而上,可顺着伊犁河,直至草木丰茂的伊犁河谷。 在温萨老和尚的大力促成下,这条河成了和平之河。巴图尔珲台吉、苏勒坦珲台吉两位枭雄在此会盟停战,另有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做点缀红的绿叶。 因为有格鲁派大和尚做见证,此番停战十分顺利。众人达成了停战协议,并约定明年春天,共同在塔尔巴哈台召开丘尔干会议,制定一部适合于全蒙古的法典。说是全蒙古,可因为漠南蒙古已经完全处于满清的控制之下,实际也仅包括卫拉特蒙古和喀尔喀蒙古而已。 “我准噶尔部愿和辉特部结为安答,永远不战”,巴图尔珲台吉将含有金粉的酒一饮而尽,解下随身佩带的“伊力特”刀赠于苏勒坦,笑嘻嘻地说。心中却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踏平鹰娑川,让你跪在我的面前求饶。 “我辉特部愿和准噶尔部相亲相爱,永远不战”,苏勒坦也喝下含有金粉的酒,赠刀于巴图尔珲台吉。他微笑着,心里发着狠:哼哼,巴图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巴图尔! 这场卫拉特内战,来的快,去的也快。随着各部首领率军返回,裕勒都斯草原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战争。 1640年,藏历铁龙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的春天,青史留名! 温萨大和尚早早地来到了塔尔巴哈台,作为丘尔干的组织者之一,理应比别人到得早些。然而却有与他同级别的三位大和尚到得更早,由拉萨赶来的恩振呼图克图,由喀尔喀赶来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希喇卜呼图克图。他们聚集在一起迎接他。 一见到温萨,三位高僧皆大礼参拜。 “哎呀,三位上师何故如此?小僧万万受不起!”温萨大和尚慌忙推辞。 三位大和尚中,哲布尊丹巴最年轻,影响力却最大,几乎整个喀尔喀蒙古的僧人都听他的。六年前,他还是土谢图汗衮布的儿子,觉囊派大和尚迈达理呼图克图逝世后,他被认为是其转世,成为觉囊寺的法台,被尊为哲布尊丹巴(意为尊胜)。与前任和噶举派渊源很深不同,这位与格鲁派关系极好。在雪域两大神僧的感召下,起了改宗格鲁之念。正因为如此,他积极配合温萨大和尚的谋划,动员喀尔喀各部首领去塔尔巴哈台,参加丘尔干。 “您调解卫拉特内战,促进卫拉特和喀尔喀的和平,并筹划制定法典永远结束战争。真正是大勇气、大功德、大慈悲!自然受得我等的大礼!”哲布尊丹巴心悦诚服地说。 “是啊!今日之事若成,您功德无量!”其他两位高僧也发自内心地称赞。 被这么多高僧称赞,温萨老和尚神彩飞扬、倍感有面子。不过毕竟是有道高僧,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淡淡地问哲布尊丹巴:“喀尔喀蒙古的诺颜们都来吗?” “您放心吧,喀尔喀三汗,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乌珠穆沁、巴图鲁、浩齐特、伊勒登土谢图、阿巴噶等部落的台吉们都会来”,哲布尊丹巴有些得意地说。年轻的他,定力弱了些,急于向众高僧炫耀自己对喀尔喀王公们的影响力。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温萨长吁了一口气。 然而,话不能说得太满。因为担心满清入侵,车臣汗硕垒并没有亲自参加会盟,只派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珲台吉、孙子泰朋珲台吉代表自己参会。 塔尔巴哈台是和硕特部的领地,作为东道主,达延鄂齐尔汗亲自迎接一批又一批尊贵的客人。 第一位到来的是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他将这场大会视为加强影响力、拉拢各大势力的良机,所以到得格外早些。 见自己最主要的盟友来了,达延鄂齐尔汗命令属民吟唱卫拉特英雄史诗《江格尔》。人们用歌声描述以江格尔为首的十二名雄狮大将为保卫宝木巴家乡而同邪恶势力斗争并终于取得胜利的故事。 在那一百个国家的英雄中,勇敢超众的是洪古尔。 在那六个国家的好汉中, 力量过人的是洪古尔。 在那阿鲁宝木巴地方, 洪古尔是根闪闪的金柱。 在美丽的阿尔泰地区, 洪古尔是人们的梦想。 对那四面八方的蟒古斯, 洪古尔是有力的镇魔石。 见和硕特人将自己比喻为传说中的英雄:赤胆雄狮洪古尔,巴图尔珲台吉乐得眉开眼笑。那可是集中了“蒙古人九十九个优点”的大英雄,义、勇、力的化身,被江格尔称赞为“温暖的太阳”的存在! “参见大汗!”一高兴,礼节便周到起来,欲向达延鄂齐尔汗行“跪抱礼”。 “珲台吉免礼”,达延鄂齐尔汗忙托起他,不让他跪下去。因为有共同的对手辉特人,此二人的感情真的比铁都硬! 接着,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昆都仑乌巴什、杜尔伯特部的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辉特部的苏勒坦珲台吉、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汗、车臣汗硕垒、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卫拉特和喀尔喀绝大多数的诺颜都来了。这是一场规模盛大的大会,共有四位呼图克图、二十七位诺颜参加。 达延鄂齐尔汗热情而好客,每一位贵宾光临,他都亲自迎接,还命人高歌欢迎。 对杀父仇人苏勒坦也不例外,依然载歌载舞。歌声唱道: 在东方七个国家, 江格尔是人民的美好理想; 在西方十二个国家, 江格尔是人民崇高的希望。 听了这歌,苏勒坦在心中冷哼,什么七个国家、十二个国家,终有一日,我要让卫拉特统一为一国! “珲台吉远来辛苦,快随我入帐品尝美酒吧”,达延鄂齐尔汗隐藏起心中的凛凛杀意,热情相邀。 “多谢大汗,您帐中的美酒一定是最好的美酒!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是春天里最好听的旋律。 (本章完) 第144章 立法典消弭纷争(下) 第144章 立法典消弭纷争(下) 想制订同时适用于卫拉特和喀尔喀的法典,并不容易。数十位诺颜召开了卫拉特——喀尔喀王公会议,为各种法律条文细则争论不休。这也是政治常态,任何协议的签订,工夫都在了签协议之前,真正签协议之时,大局其实早已确定。 从春天吵到初夏,终于完成了这部影响深远的法典,因为是在卫拉特的塔尔巴哈台签订的,称为《蒙古——卫拉特法典》,为了与旧《察津必齐克》法相区别,又称新《察津必齐克》法。 这是一部囊括了各个方面的宏伟法典。 有关于作战的,“战时在危急中遗弃诺颜者,处死刑并没收财产”,“看到或听到大敌来袭而不报告者,处死刑,没收犯人财产,子孙流放”,“遇有动乱时,必须集合列诺颜处所,听到动乱而不报告者,科同前者一样的刑罚” 有关于阶级等级的,以言语侮辱或殴打各级领主和上师的,处于轻重不同的财产刑,而杀死男奴隶只罚五(大牲畜两头和羊三只)九(大牲畜四头和羊五只)、杀死女奴隶只罚三九。甚至对不同阶级、不同社会地位的人,从聘礼、嫁奁、酒宴规模都作了严格规定等级森严,不得逾越。 有关于社会经济的,比如规定徭役只限于提供乘骑和大车;为保护畜牧业,对偷盗牲畜者严惩,“偷窃骆驼者罚十五个九、骟马及种马罚九九,母马罚八九,母牛、二岁小马及羊罚六九” 有关于社会生活的,制定了各种维护长幼尊卑秩序的条款,对救火、救溺、救婴、护理病人产妇予以表彰 有关于民事的,“父亲应按习惯把斡木齐分给儿子”,“儿子不应对母方亲属有债务上的帐目”,“外甥偷母方亲属的东西不受科罚,只需赔偿损失” 有关于刑事、诉讼、量刑的,对各种刑事犯罪都规定了相应处罚,规定原告及被告必须自己出庭才能审判,否则法官不予裁判,规定刑罚有死刑、连坐、财产刑等 条款虽然繁多,但引起外界广泛关注的,只有两方面。 其一、关于信仰的条款。 这部法典给予僧侣种种保护和特权,“掠夺属于僧侣的爱玛克者,科以铠甲百领、骆驼百头、牛千头的财产刑”限制蒙古原始宗教传播,“凡邀请萨满教的巫师者,罚马一匹” 最主要的是,提高了格鲁派的地位,《法典》的前言明确提到向宗喀巴(格鲁祖师)、两大神僧叩拜。 因此外界普遍认为,此次丘尔干会议的最大受益者是格鲁的高僧们。 其二、关于协调各部关系的条款。 规定释放在以前的卫拉特—喀尔喀战争中俘获的俘虏,“在蒙古者归蒙古,在卫拉特者归卫拉特;双方的投降者应全部不拖延地互相遣返” 最重要的是,《法典》规定:“蒙古人与卫拉特人应联合一起,打倒违反《法典》规定,杀戮和掠夺大爱玛克人民者”,“敌人来袭蒙古及卫拉特时应即报告,得报告而不出动者,大渃颜科铠甲百领、驼百只、马千匹,小诺颜科铠甲十领、驼十只、马百匹之财产刑”。 外界普遍认为,卫拉特蒙古与喀尔喀蒙古实际已经结成了军事同盟,他们的马刀直接指向东边的大清国和北边的斡罗斯人。 事实上,苏勒坦对这部法典并不十分满意,里面的很多条款都与他的治国理念相冲突。他主张信仰自由,教派越多,君权便越稳固,这部法典偏偏独尊格鲁、限制萨满;他主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部法典却大搞阶级差别,比如杀死高贵者、中产阶级、下层阶级、奴隶,刑罚完全不同;他主张法律要根据实际情况而改变,可这部法律却保留了大量的习惯法。 不满归不满,理智告诉他必须支持! 首先,这毕竟是一部自成体系的法典,能让卫拉特有法可依;其次,可以缓解卫拉特与喀尔喀的矛盾,为自己掌控雪域,扫除后顾之忧;最后,自己毕竟仍处于格鲁派势力的包围中,如果反对,必然被信奉格鲁的权贵们围攻。思来想去,唯有支持! 也罢,且先用着,等我统一卫拉特后再制一部新的便是。 黎明的曙光射穿了云层,签约的日子到了! 卫拉特、喀尔喀的王公贵族和军队、百姓挤满了塔尔巴哈台的草原。足有三万多人参会,大大小小的台吉数百,可有资格在法典的前言中署名的只有三十一人:四位大和尚、二十七位大诺颜。 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天,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人们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歌手开始歌唱。 圣主江格尔的五百万臣民, 遍布要走五个月的广袤大地, 那地方啊, 集中了骏马中的骏马, 聚集了勇士中的勇士。 没有夭折和死亡, 人人永葆二十五岁的青春时光, 听不到痛楚的呻吟, 闻不到叫苦的喊声。 细雨润万物, 和风轻轻吹, 宝木巴地方, 熙熙而乐。 孤独的人来到宝木巴, 就能人丁兴旺。 贫穷的人来到宝木巴, 就能富庶隆昌。 在宝木巴地方, 人们的财富均衡了, 贫富的界限消亡了。 在欢乐的歌声中,签约仪式正式开始。咱雅班第达铺开了法典前言,他虽然是格鲁派高僧、卫拉特诸和尚中唯一具有喇木占霸学位者,可却因为资历尚浅,并没有资格在前言上署名,只能帮着铺纸而已。 温萨大和尚被公推为第一个署名,这是属于他的荣耀。他终身都为此自豪,签名时居然手有些抖;然后便是另外三位呼图克图,大和尚嘛,自然要先签;再接着是喀尔喀、卫拉特的盟主。喀尔喀盟主是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卫拉特实施双盟主制,达延鄂齐尔汗、巴图尔珲台吉双双走上前;最后才轮到二十四位其他诺颜签名。 苏勒坦在这三十一人中,排名第十一,暗暗恼怒:这不应该是我的位置,我应该第一个签才是! (本章完) 第145章 舍小利以谋长远 第145章 舍小利以谋长远 “达延鄂齐尔汗除了要大小乌兰和硕,还想要天峻、都兰和兴海的草场?呵呵,不愧是国师汗的儿子,野心还挺大。可以,只要他肯带着部众去青海,不管提什么要求咱们都答应”,苏勒坦笑嘻嘻地对老臣巴图和坦说。 他此番来塔尔巴哈台,除了想促进卫拉特与喀尔喀的结盟、共同对付满清外,还想达成与北方两大强部准噶尔、和硕特的和解,为自己进军雪域,消除后顾之忧。 和解之道,利益为先。他打算将青海一带的牧地让给和硕特人,这是一块极其辽阔的大草原,面积比达延鄂齐尔汗占据的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大得多;和硕特部迁移到青海后,其留下的乌鲁木齐、巴里坤牧地,乃至塔尔巴哈台则交给准噶尔部。如此,两大强部都得到了好处,便不会在自己进军雪域时从背后给自己一刀。 这个计策的狠毒之处就在于,表面上给了对手很大的好处,但实际上却是将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的牧地分割开来。乌鲁木齐、巴里坤与青海之间隔着他控制的哈密卫、罕东左卫、沙州卫、赤斤蒙古卫、罕东卫,一旦和硕特部迁往青海,便不再与准噶尔部相邻。原本这两大强部联在一起,可以互相支援,在地理上被分开后,便可以各个击破。 所以,他派老臣巴图和坦与达延鄂齐尔汗谈判。很顺利,有勇无谋的达延鄂齐尔汗同意了。不过,苏勒坦却知道他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位重量级人物巴图尔珲台吉。众所周知,如今卫拉特的马鞭可是掌握在自己和巴图尔两人手中。天下英雄,使君与曹,余子谁堪共酒杯? 对巴图尔,他决定亲自去谈。 “哎呀,一大早便听到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珲台吉驾临,快请进帐歇息”,听说苏勒坦来了,巴图尔珲台吉给足了面子,亲自出迎。一见面便是一个大大的熊抱,憨厚的面容笑起来露出深深的褶子。 “我何德何能,怎敢劳珲台吉亲迎,惭愧,惭愧!”苏勒坦与他热情相拥,亲热得不得了。 两个人入了大帐,苏勒坦说明来意,巴图尔陷入沉思。不战便可得到大量的牧地,其中还包括富庶的塔尔巴哈台,天下间竟有如此好事? “汉人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需要我准噶尔部为您做什么吗?”巴图尔认真地问,这位狼王行事素来谨慎,不问清楚,是绝不会答应的。 “请准噶尔部出兵一万、和硕特部出兵五千,助我消灭白利土司和藏巴汗”。 哼,辉特人的胃口真不小,居然想一口吞掉整个雪域!巴图尔心里一凛。仔细盘算,明白过来,如此一折腾,我准噶尔部便与盟友和硕特部分开了,容易被人各个击破。可若是拒绝吧,乌鲁木齐、巴里坤、塔尔巴哈台都是富裕的地区,得到后能大大缓解自己的财政压力,修霍博克赛里城、发展农业、造枪炮对付斡罗斯人,都缺银子呢! 哼!苏勒坦呀苏勒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将准噶尔、和硕特分而制之罢了。不过你忘记了一件事,强者是不需要盟友的。 他眼珠一转,笑道:“我可以在您南征雪域时,替您守卫北部边疆,最近北边的斡罗斯人可不老实。为了防备这帮强盗,我恐怕不能派军随您一同南征”。 苏勒坦心中愠怒,这家伙既不肯出力,又想白得土地!可如今自己南征在即,万不可与他闹翻。不然他趁我大军南下之机,再次偷袭裕勒都斯草原,可就麻烦了!看来,必须丢块肉出去,稳住这只恶狼!“珲台吉若无法出兵相助,便只能得到乌鲁木齐和塔尔巴哈台,巴里坤之地归辉特。否则我难以向族人交代”,他甜甜一笑,露出唇红齿白。巴图尔珲台吉何许人也,自然明白对方若得到巴里坤,自己与和硕特部便离得更远了。可一则贪图不战而得利,二则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开口应承,“便依您的意思,愿长生天保佑您福寿安康!” “哈哈哈”,二人久久对视,忽然共同大笑起来。 1640年在卫拉特蒙古史上是极其重要的一年,当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卫拉特和喀尔喀结成同盟、共同制定了《蒙古—卫拉特法典》之际,在某位大阴谋家的导演下,一场同样影响深远的换地事件悄悄地发生。 苏勒坦珲台吉丢出一根骨头,成功地从地理上分开了狼和狈。他命令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脱里率青海万户府以及七鄂托克的属民,移驻于格尔木,将大小乌兰和硕、天峻、兴海等地移交于和硕特人,至于都兰,等夺取雪域后再交割;和硕特人则将塔尔巴哈台、乌鲁木齐移交给准噶尔人,将巴里坤移交给辉特人。 后世,此事作为卫朝开国皇帝的韬略被大吹特吹。《卫·太祖本纪》中如此记载:“铁龙年,太祖舍青海之地于和硕特,分离和、准,此舍小利以谋远者”。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大人物的想法,小老百姓猜不透也懒得猜。 从塔尔巴哈台回来后,苏勒坦心情很好,他期望的两大目标:卫拉特和喀尔喀结盟对抗满清、利诱和硕特人东迁青海已经全部实现。 通过在青海设万户府,他牢牢地掌控住了新得的土地。看来行省一级的区域设置是极其有必要的,自己的地盘越来越大,不设省不好管理。 回到鹰娑川城后,雄才大略的苏勒坦珲台吉开始推动区域建制改革。将全国划分为三个行省:辉特万户府,辖裕勒都斯、库车、叉力失三府,珲台吉直属七鄂托克、附牧于珲台吉的六鄂托克,以那苏图为土绵、巴尔思为万户长;青海万户府,辖珲台吉直属二鄂托克、驻牧于青海的五鄂托克,以班第达顾实为土绵、脱里为万户长;西域省,辖吐鲁番、柳城、火州、哈密、曲先、敦煌、沙州、安定、玉门九府之地、珲台吉直属一鄂托克(主要是归顺的察哈尔余部),以阿南达顾实为巡抚、西日莫为总兵、昆噶敖德斯尔为承宣布政使、傅山为提刑按察使,萨比尔为参军。 三个省中,西域省因为主要是农耕之地,所以借鉴了邻居大明朝的官制,不过因为此时大明的卫所制已经崩坏,所以未设都指挥使司,而是设总兵领四千禁军镇守;此外各府还有数量不等的地方守兵,设守备等官领之;又设正四品参军一职,主管各府、县的农闲训练、战时征兵,参军府由兵部直辖。 禁军是由怯薛军改编来的中央直属军队,地方禁军由兵部管理,侍卫禁军由禁军都督府管理,无珲台吉兵符不得调动。地盘扩大后,苏勒坦将禁军数量扩大到两万人,其中一万侍卫禁军专门护卫自己的安全,一万地方禁军驻守各地:辉特万户府两千、西域省四千、青海万户府两千、藏北达木草原两千。 (本章完) 第146章 忙外交翻云覆雨 第146章 忙外交翻云覆雨 1640年塔尔巴哈台丘儿干释放出的政治信号非比寻常,一部《蒙古——卫拉特法典》胜过千军万马,不仅引起了满清皇帝、斡罗斯沙皇的忌惮,也让反对格鲁的其他大派寝食难安。 藏巴汗的国师、噶举派的曲引多吉大和尚给萨迦派的天津大和尚写了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事急速寻沙尔巴”。 信使骑快马飞驰至萨迦寺时,天津大和尚正在凝神定气修“道果”。虽然如今该派已经势弱,势力不如格鲁、宁玛、噶举,但毕竟曾是世代担任蒙元国师的大派,根基扎实,各种法门、法术、法宝极多,分布也广,四川德格的贡钦寺、青海玉树的结古寺、称多的示藏寺,林周的那烂陀寺,锡金的结蔡寺等都属这一派。 大争之世,各派均有高人。可不光格鲁派有众多聪明的大和尚,其他各派的智者也不少。天津大和尚立即领会了信中之意。 “事急”,指的是卫拉特、喀尔喀结成了同盟,可不光是针对满清和斡罗斯人,也针对其他各派。一旦这个联盟稳固,恐怕其他各派便没活路了! 至于“速寻沙尔巴”,沙尔巴呼图克图可是本派的大功臣,以一己之力说动林丹汗改宗,后来又做了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的师尊,差一点便复兴了五祖八思巴之伟业。让自己“速寻沙尔巴”,无非是想利用沙尔巴的影响力,说动辉特人改宗,进而让卫拉特、喀尔喀的联盟四分五裂。 “呵呵,曲引多吉未免杞人忧天了!”天津大和尚笑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得到了结古寺报来的消息,那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对各派一视同仁,并无偏袒,攻下青海后,从未骚扰过结古寺;而且还拜了本派的沙尔巴呼图克图为师。可见卫拉特内部也不全是格鲁的死忠,那部法典能起多大作用真要打个问号。 不过,大和尚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如果本派的僧人能够成功破坏支持格鲁的联盟,那便能以大功凌驾于其他各派之上,这对扩大本派的影响力大有好处。所以,得去。 天津大和尚离开自己居住的度母宫,去圆满宫去寻另一位大和尚达钦。这二位乃萨迦至高无上的存在,天津的地位略高于达钦。 达钦大和尚喜修十三金法,正处于关键阶段,却被打扰了修行,颇有些不满,问道:“仁波切(藏地对大和尚的尊称),您找我有何事?” “仁波切,我欲去一趟卫拉特,教务便拜托给您了”,天津淡淡地说。 “您尽管放心去寻沙尔巴,此处有我,阿弥陀佛”,达钦大和尚说完便一动不动,没了声息,仿佛趋入无余涅槃。 咦?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寻沙尔巴,莫非他的金法大成,可以感知周围事物?天津大和尚吃了一惊。 沙尔巴呼图克图驻锡的寺庙位于哈密哈喇灰部境内,这庙是苏勒坦为他修的,不大,仅住了百名僧人,却是徒弟的心意。 寺不在大,有高僧便行。哈喇灰部阿巴火者台吉知道他与珲台吉的关系,不仅举全部改宗萨迦,还虔诚礼敬,不敢怠慢;孔雀河北部的林丹汗余部,也经常有人来此进香。 这一日,他正研究着佛经,弟子传报有故人来。一瞧,竟是天津大和尚!“教主,您怎么来了?”他惊异地问。 “沙尔巴仁波切,我想让你跑一趟鹰娑川,劝你那弟子改宗萨迦”。 “唉!您有所不知,我那弟子是个实在人,如今格鲁势大,他绝不会同意。不过您放心,他其实早对拉萨不满,绝不会做不利于本派之事”,沙尔巴呼图克图说道。天津大和尚沉吟片刻,说道:“那就将我引荐给你那弟子,无论如何,都须尝试一下”。 “老僧遵命”。 “我有幸见到度母宫仁波切,这是长生天赐于我的福分呢”,苏勒坦给足了天津大和尚面子,各种恭维话滔滔不绝。 “能见到雅布甘篾儿干的后人,才是我的福分。阿弥陀佛!”大和尚双手合十,恭敬地说。 见他夸奖自己那传说中的老祖宗,苏勒坦顿觉面上有光。祖先崇拜是中华各民族的传统,尤其是这个年代,让人怎能不欢喜? 咦?不对呀?他为何不夸我父亲、祖父,而一个劲地夸我的老祖宗?谁都知道老祖宗当年可是卫拉特的盟主,东西蒙古无人敢惹。嗯,他这是暗示支持我做卫拉特的盟主。呵呵,这些大和尚,看着四大皆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想通此节,苏勒坦的神态愈发地殷勤,与大和尚谈天谈地谈佛理,就是不谈政治。 “昔年令祖雅布甘篾儿干叱咤蒙古,何等英雄!如今珲台吉振兴辉特,真有祖先之风呢”,他不谈政治,大和尚偏要往政治上引。“叱咤蒙古”四个字,可不是普通的诺颜可以用的,须的是全蒙古的大汗。 “我不过是志大才疏之辈,哪里敢和祖先相提并论”,苏勒坦装作没听懂,慌忙谦让。 “您南征北战,拓地无数,又挽格鲁于危难,声名播于天下,如何比不了祖先?只是我听说拉萨的那两位神僧,居然拒绝封您为‘萨茹拉毕立格汗(光明智慧汗)‘,真正是忘恩负义呢”,说完这句,大和尚神采奕奕地盯着珲台吉看。 “哦,卫拉特汗一向是和硕特部担任,那两位神僧也是担心和硕特人不满”。 “您若是改宗我派,我愿联合各派尊您为‘萨茹拉毕立格汗’,执掌卫拉特,不,全蒙古的马鞭”。 老和尚提高了价码,苏勒坦却一口拒绝,“仁波切,如今格鲁势大,我辉特部身处重围,实不敢为此事!” “阿弥陀佛”,天津大和尚喧了声佛号,好一阵失望。 “不瞒仁波切,近期我欲攻取叶尔羌国,希望藏巴汗和白利土司不要救援叶尔羌”。 “此事恐怕有些难”,天津神色冷淡。 “您替我去跟藏巴汗和白利土司说,若他们支持我夺取叶尔羌,我便支持他们攻入拉萨”,苏勒坦的声音不高,听在大和尚的耳中却惊天动地。 (本章完) 第147章 巨商羊客官歇家 第147章 巨商羊客官歇家 大明西宁卫镇海堡、北川口、洪水口,例来为“汉土回民远近番人及蒙古往来交易之所”,是“按期定边”、“官兵督视”的“官市”。除了每年二月、八月的一般贸易外,茶叶、布、面都是四季交易的。 不过,官方贸易的规模并不大,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乃是“民市”。西宁城的石坡街有“骡马驴市”、祁家牌坊西有“缨毛市”、湟中牌楼东有“牛羊市”、小街口有“骡马驴市”和“柴草市”、巴燕戎城有“马牛羊煤炭市”、贵德所有“牛羊市”和“驴马市”。每天集市上都挤满了人,熙熙攘攘,为生计而奔波。 阿日善指挥着二十多个默徳勒(家仆)和奇塔特(奴隶),赶着二十辆大车,往西宁城的石坡街走去。大车沉甸甸的,压满了皮货,有牛、羊、马皮,也有珍贵的貂皮。 石坡街的集市主要从事牲畜买卖,皮货铺并不多,纵然有,也只是些小铺子而已,买不了几张皮子。无妨,作为辉特部额尔克台吉属下的一名塞音昆(上等人),他家大业大,并不屑于去小铺子,来到一座牌楼前停下。楼上大大的“周记”旗帜,彰显着商家的姓氏。这种牌楼。其实只是个幌子,属于装饰性质,与店铺本身并无直接关系,不过却是商家实力的象征,后面真正的店铺并不大。 “您来了”,迎宾的伙计一脸媚笑地走过来,殷勤地为他牵马。 阿日善熟练地将马鞭往伙汁手里一递,显是这里的常客。 “哎呀,阿日善兄弟,有日子没见,您越发地精神了”,西宁城有名的官歇家周福来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所谓“官歇家”,是指口内商人为蒙藏商人代办商业者,“青海蒙古番子来至西宁各城内,向设官歇家,容留住宿。该蒙番等易买粮食茶什物,均系官歇家为之经理。仍于蒙番等来去时日,报官查核,倘滋事即唯官歇家是问”。 说白了就是中间人。青海蒙古番子们来到西宁,人生地不熟,需要中间人帮着销货,如果需要带货回去,有中间人帮着进货,便省时省力了许多。 不过,这一行并不好干,需要有相当的人脉和实力。周福来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与西宁的官员、河州的茶马司大使打得火热。 “咳,我哪有周掌柜精神,您财大气粗,才是真精神”,阿日善哈哈大笑。 两个人叙了会旧,便开始谈价。 “这么低?怎么比上次足足低了两成?”阿日善被周福来报的价格吓了一跳。蒙古汉子性格直,当场便喊了出来。 “唉!您有所不知,如今世道不好,到处闹流贼,好皮子也卖不上价。生意难做呢!” 周福来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您难道没听说吗?今年正月,反贼李自成攻克洛阳,将福王的肉与鹿肉一起煮了,名为‘福禄宴’。那可是大明的藩王、万历爷最喜欢的儿子!这样的世道,如何能卖到好价钱?” 其实他只说了一部分,除了到处闹流贼、行情不好,崇祯皇帝又加税了,下诏增天下关税。这不是第一次。崇祯初年,关税每两增一钱,崇文门、河西务、临清、九江、浒墅、扬州、北新、淮安八关,增五万两。不久,又增二钱。户部尚书毕自严,议“增南京宣课司税额一万为三万”,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以“宣课所收落地税无几,请税芜湖以抵增数”,自严乃上疏议“税芜湖三万,而宣课仍增一万”。后乃以度支日绌,增加关税二十万两,而商人百姓日益穷困。兵荒马乱外加税收重,生意的确难做。阿日善叹了口气,依大明的规矩,朝周福来拱了拱手,“我千里迢迢来到西宁,家里还有一大堆人要吃饭,还请您客气一二”。 好说歹说,价格只降低了一成。 送走千恩万谢的阿日善,周福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世道不好,没错;皇帝加税,也是真的,可并没有影响皮货的销售。不管国家乱成什么样子,达官贵人们对皮货的需求却一点都没有减弱,今年的价格反倒因为兵荒马乱和关税提高而增加了。 阿日善之所以吃亏,是因为他家大业大怕吃苦,不愿意直接联系买家和卖家,所以只能被中间商欺瞒。 有一种商人、主要是汉回商人不用中间商,他们直接深入腹地与买家和卖家联系,因为买卖的货物主要是羊,所以称为“羊客”。羊客们参与交易的市场,往往是流动的,所以称为“流市”。 做“羊客”很吃苦,而且风险很大,遇上马贼,往往人财两空。干这个的,大多是些小商贩,“土著甚少,外来游民居多。鲜有殷实之人,均不久于其业,岁有更换,人数姓名并不一定”,家小产小的,所以要冒险多挣几个钱儿。 想多挣钱,便得跑远路,关外、西域的钱肯定比关内好挣。羊客胡老六深知这个理,与好友、另一个羊客李义,共同贩了三只骆驼驮的砖茶,出嘉裕关往辉特部的领地而去。他俩想将砖茶在赤斤镇卖个好价钱,再贩些便宜的牲畜回去。 赤斤镇,原是大明朝所设赤斤蒙古卫的治所所在,后成为哈喇灰部的牧地。哈喇灰部归顺辉特部后,苏勒坦大笔一挥,在此地设玉门陆关分司,通商收税。因为位于丝绸之路上,来来往往的商队极多,商业是极繁荣的。马匹、皮货、茶叶、布、面、铁器等商品应有尽有。 辉特部的珲台吉苏勒坦是个重视贸易的人,陆续下令开设了哈密、库车、叉力失、小裕勒都斯、玉门、塔拉噶尔、拜城、轮台八座陆关分司。为了发展贸易,他不惜向明清同时称臣,因而能够享受“朝贡”、“官市”等官方贸易,对民间贸易也是大力鼓励。 漫步在通往赤斤镇的栈道上,望着自己拥有的三只骆驼,胡老六、李义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忽然身后有一支商队逼近,好长的商队,犹如长蛇,光骆驼就有上千头,大车数百辆,队首一杆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范”字。 一见这旗,李义慌忙拉着胡老六让开栈道。 “李兄,这是谁家的商队?你为何如此礼敬他?”胡老六问。 “贤弟怎么连他家都不认识?这是张家口有名的巨商、山右八大商之首,介休范氏的商队”,李义的声音带着一丝崇敬。 (本章完) 第148章 商贾云集为利来 第148章 商贾云集为利来 身着一件厚实的土布袄,脚穿鞋,头上戴着普通的皮帽,真的很普通,连珍珠都没有镶。范永斗眯着眼坐于一辆大车上,不知内情者还以为是个车夫。 老一辈的晋商几乎都是这样,挣再多的钱也舍不得。《晋录》记载:“晋人勤俭,养殖于外“,“晋商俗简朴古,有唐虞复之风,百金之家,夏无布帽:千金之家,冬无长衣;万金之家,食无兼味”;《五杂俎》中说:“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业,藏镪有至百万者,其它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藏,然新安奢而山右俭也”;《肇域志·山西》评价:“民无他奢。率尚简朴,中产之家,犹躬薪水之役,积千金者,苍若寒素”。 范永斗默默地看着他的商队,商队很长,可于他所拥有的家赀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些年,他与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并称为山右八大商,通过与满人、蒙古人做生意,家产越积越多。因为什么生意都敢做,包括朝廷严禁的各种铁器、粮食之类的战略物资,因而得了个汉奸的名声。 无所谓,只要能挣到银子,范东家真的无所谓,他是吃惯了苦的,深知钱难挣,与之相比,区区名节又算得了什么。之所以来到辉特部的领地,是因为他们的珲台吉是个开明的君主,不仅鼓励工商,还允许开矿。在户部设立盐课司管理盐务、矿课司管理矿务,除了金银铜这三类货币型矿种在工部设金银铜司官方开釆外,其他的矿产皆允许民间开采。 一时间民间采矿成风,也大大地增强了国库收入。做为商人,嗅觉是极敏锐的。采矿之利,更不需多说。卫拉特的铁矿、盐池,吐鲁番的盐池、硝石、岗石,听说哈密三道岭一带还出现了露天的煤矿山右八大商看着眼红,他们知道范永斗和苏勒坦的老师礼部尚书刘好古有旧,便公推范永斗走一趟鹰娑川探路。恰巧范永斗对库车的石炭和铁颇有兴趣,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他的确与刘好古有旧,当年正是他与刘好古一起前往鹰娑川,阴错阳差中,刘好古成了苏勒坦的老师。 “嗯,以吾和刘尚书的交情,拿下库车的石炭和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以石炭来冶铁,再设作坊打造铁器。蒙古缺铁器,可以用铁器换到大量的牲畜。牲畜在蒙古不值钱。运到大明,价格可就翻番喽”,范永斗想着他的生意经,情不自禁地念叨起来。 “龙峰啊,汝真的想好了,不愿去大清国做官?如今的大清国如日中天,正是用人之际,以汝之武艺,如果愿为其效劳,必然飞黄腾达”,鹰娑川城外,太谷商号的东家曹三喜对姬际可说道。 曹三喜是山西太谷巨商,便以家乡为名,为自己的商号取名“太谷”。与山右八大商一样,通过与满人、蒙古人做生意,他的商号规模越来越大,成为辽东巨贾,又将触角伸到了漠南、漠西。 姬际可则是六合枪法和拳术的创使人,武艺超群,本是明军将领,前不久因为所属军队被义军击败,做了上官的替罪羊,在大明待不下去,只得找好友曹三喜谋条活路。曹东家常与满人贸易,在清国有些门路,想为他穿针引线。不料姬际可极有气节,说自己身为明臣,不能为大明尽忠,已是不该,岂可反投大明的敌国。 没奈何之下,曹三喜想到了卫拉特蒙古辉特部。当年他让姬际可护送刘好古、薛宗周、傅山去鹰娑川城,算是与辉特部珲台吉有旧。将想法一说,姬际可走投无路下,钢牙紧咬,同意了。毕竟辉特部一直向大明称臣,乃是大明的封藩,算不上敌国。 二人商议妥当,便带着商队来到了鹰娑川城。是的,商队,太谷商号家大业大,曹东家日理万机。若不是为了做生意,是不会亲自陪好友走这一遭的。 “曹兄、姬兄,您怎么来了?”听说他俩到来,刘好古、薛宗周忙设宴款待。 “怎么不见青主(傅山的字)?”心直口快的姬际可问道。 “青主已被珲台吉封为西域省的提刑按察使,不在鹰娑川城,不然以他的性子,一定要与两位痛饮一番”,薛宗周笑道。 “原来如此”,想到昔日的友人皆已做了高官,自己却沦为罪犯、报国无门,姬际可叹了口气。 曹三喜将姬际可的事一说,刘、薛二人顿时允诺要为他谋个差使。“曹兄,您事务繁多,应该不是只为陪姬兄而来吧?”刘好古笑眯眯地说。 “不瞒刘尚书,予看上了库车的石炭矿和铁矿,想开采出来”,曹三喜直说来意。 “哦,《水经注河水篇》载:在龟兹(库车)北二百里有山,百姓取山上的石炭来冶炼山上的铁,供周围地区使用。您打算如何经营?”刘好古问。 “以石炭来冶铁,再设作坊打造铁器。蒙古缺铁器,售之可获巨利”,曹三喜笑道。 “哎呀,蒙古缺铁器,您如果在铁矿旁设作坊制造铁器,珲台吉一定会令户部矿课司给您办手续”,刘好古喜道。 范永斗一进鹰娑川城,便直接去刘好古的宅中拜访,财大气粗的他,人还未见着,便送上了三万两银子。 见到银子,刘好古淡淡一笑,“范兄何需如此?”命人请他入内。 “草民范永斗参见刘尚书”,一见面,范东家便行大礼。 “哎呀,范兄万勿如此,快快请起”,刘好古慌忙扶起他,“您若有事,便请跟小弟明示”。 “吾看中了库车的石炭矿和铁矿” “您来晚了一步,已有人捷足先登”,刘好古将情况一说,见他有些失望,又开了口,“吐鲁番一带多盐湖,倘能开采,可得巨利”。 “我担心盐课司不肯批”,范永斗担心地说。 “无妨,珲台吉正在备战,极需军费。您若肯报效,此事必成”。 果如刘好古所料,苏勒坦见到范永斗送上来的十万两银票贺礼后,大笔一挥,批了个“准”字。 (本章完) 第149章 蒙古公主出嫁了 第149章 蒙古公主出嫁了 “珲台吉,鄂齐尔图汗已同意联姻”,刚出使伊犁返回的礼部郎中胡日乌斯恭敬地向苏勒坦禀报。 虽然上回在内战中自称“萨茹拉毕立格汗”,但苏勒坦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内战一结束便命部属重新称自己为珲台吉。 因为小心谨慎,他对北方的强邻准噶尔部依然不放心,想与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联姻,以分化支持准噶尔的力量。与达延鄂齐尔汗和其有杀父之仇不同,鄂齐尔图汗同叔叔的关系并不好,在他看来,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当年察哈尔余部来投时,他曾收留林丹汗八岁的女儿淑济公主为义女,如今小姑娘十四了,已是可以出嫁的年龄,正好做联姻之用。帝王之家,从不讲什么婚姻自由,何况只是义女。 这个年代讲究血统,淑济公主虽然寄人篱下,可毕竟是林丹大汗的亲生女儿、黄金家族的嫡脉,血统比黄金家族旁枝出身的鄂齐尔图汗高贵得多。娶了她,不仅能够增强影响力、改善与辉特部的关系,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奁,鄂齐尔图汗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双方一拍即合,也都同意尽快完成这桩婚事,可毕竟是蒙古的公主要出嫁,该有的程序一个都不能少。 鄂齐尔图汗派五叔布颜哈坦巴图尔,携带着十箱上好的砖茶前来鹰娑川“纳采”。苏勒坦心中暗笑,自己掌控了通往大明的丝绸之路,茶叶是不缺的,不过对位置较远的伊犁来说,可金贵的很。 他请来格鲁派高僧咱雅班第达占卜星象、推算属相,此之谓“问名”。当然,一切早已安排妥当,绝不会出什么意外。 “珲台吉,从卦象看,红鸾、天喜二星同时出现于夫妻宫,主夫妇情深、大好姻缘;小僧又推算了鄂齐尔图汗与淑济公主的属相,大汗属龙,公主属马,龙马精神,实乃良配啊!”咱雅班第达赞美、祝福的话语张口就来,让苏勒坦深深地觉得自己布施给他的一千只羊没白。 接下来就是正式订婚,举办哈达宴,谓之“纳采”。作为男方的大长辈,布颜哈坦巴图尔带着哈达、酒和各类礼物,再次前往鹰娑川商议聘礼和定婚事宜。这顿酒喝得很痛快,苏勒坦收下了他带来的哈达和礼物,意味着同意订婚。 趁着酒意尚酣,布颜哈坦巴图尔开口商量:“珲台吉,您看我部出多少聘礼为好?” 按照这个年代的惯例,大诺颜娶妻,聘礼的数量一般是贵重品30件、马150匹、羊400只。 “我的义女乃是林丹大汗的骨肉,这些年居于我处,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你们可不能亏待于她,便出50串珍珠、300匹马、1000只羊吧”,苏勒坦缓缓说道。他真是好意,根据规矩,女方的嫁奁多少是由聘礼的多少而定的。聘礼越多,嫁奁便越多。 然而布颜哈坦巴图尔却误以为他想敲竹杠,也难怪,这些年与辉特人打交道,尽吃亏,没占过便宜。“珲台吉,这嫁奁是否多了些?我部连年征战,大汗的手头可不富裕呢”。 听了这话,苏勒坦俊脸阴沉了下来。此话何意?莫非以为我想借聘礼讹诈尔等?我辉特部如今兵强马壮、六畜兴旺,还缺这点聘礼? “呵呵”,他干笑道:“您莫要嫌多,这是做父亲的一点心意。我将为我的女儿准备50匹丝绸、50箱茶叶、100匹布、500匹马、2000只羊的嫁奁”。 听了这话,布颜哈坦巴图尔黑脸变得通红,对方嫁奁的价值是己方的两倍,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羞惭满面地说道:“便依珲台吉之意”。 对这些上位者而言,处处皆政治。苏勒坦通过多置嫁奁,成功地向鄂齐尔图汗显示出辉特部的强大实力,从而成功地拉拢于他。将来若准噶尔部兴兵来犯,便少了一大强援。双方议定好聘礼、嫁妆的数量后,他派老臣铁钼尔择吉日将嫁妆送往伊犁,此之谓“纳征”。 纳征完成后,便是“请期”。德高望重的咱雅班第达大和尚推演天象,算出了良辰吉日。苏勒坦派老臣巴图和坦前往伊犁,请求男方同意在吉日成婚。这仅是个程序而已,男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为了收买察哈尔部、和硕特部的人心,苏勒坦指示老臣巴图和坦,务必要将婚礼举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一定要让卫拉特乃至全蒙古都知道,自己对林丹大汗的女儿、对鄂齐尔图汗有多么的好! “首辅,婚礼便全权委托给您了,不要怕银子,要办得风风光光,彰显出强者风范”,他认真地叮嘱巴图和坦。 “珲台吉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妥贴”,老臣向他打了包票。 鹰娑川城珲台吉宫,孛儿只斤·淑济公主默默地坐着,任侍女们帮自己梳妆。娜木钟妣吉带着儿子孛儿只斤·阿布鼐、伊克明安·麦拉斯走了进来。阿布鼐是她和林丹汗所生;麦拉斯则是她和苏勒坦的结晶,刚刚一岁,是妣吉在三十八岁高龄时所生。 目前苏勒坦共有三个子女,与乌力吉巴雅尔妣吉生长子卓力格图,意为“大无畏”;与雅若妣吉生长女海日,意为“爱”;与娜木钟妣吉生次子麦拉斯,意为“柏”;此外,高云妣吉、索朗措姆妣吉也怀上了身孕。这年轻人的身体真的很棒! 淑济公主虽不是娜木钟亲生的,可生母亡于清军之手,一直被其养在身边,和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见母亲和弟弟来了,孛儿只斤·淑济双目通红地说道:“额赫(母亲),我即将远行,您和杜(弟弟)要保重”。 娜木钟也红了眼眶,久久地叮嘱她出嫁后应注意的事项,忽然说道:“要是你父亲还活着,看到你出嫁,不知会有多开心!” “额赫~”淑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额和其(姐姐),呼日根阿赫(姐夫)来了,和尚们念经时我偷瞧了一眼,长得蛮俊的”,淘气的阿布鼐开口说道。 淑济公主的脸红了,在阿布鼐的粉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鄂齐尔图汗手持一根羊胛骨,风度翩翩地来到了乾元殿,按习俗,淑济公主出来相见,拜天地日月,然后拜女方尊长,互相交换一缕头发。他和苏勒坦同年,今年均为二十五岁,可却不得不称苏勒坦为“丈人”。 看着这便宜女婿,珲台吉满面春风,命人好生款待。女儿、女婿在鹰娑川城的一顶格儿(蒙古包)内成了婚。 然后鄂齐尔图汗先回,择吉日迎娶淑济公主,他早已为她在伊犁造了一顶大大的格儿。 (本章完) 第150章 棋子已到起动时 第150章 棋子已到起动时 喀什噶尔的拜什克然木村附近,无数戴白帽、树白色军旗的白山派信徒云集于此,他们要捍卫他们的信仰,抵御黑山派的进攻。其实白山、黑山,教义基本一致,除了服饰颜色不同,就是斋拜时,白山派主张默诵、黑山派主张朗诵而已。仅此一点区别,便要杀得血流成河。 玉素甫和卓正在默默地祷告,心腹阿合奇走到身边。“阿合奇”在回鹘语中指“钱”、“货币”和“金融”,他也的确善于理财,在喀什噶尔开源节流,使白山派有财力武装军队。 “什么事?”和卓镇定地问,多年的流亡生涯,早已让他处变不惊。 “黑山派的军队攻下了提里克、托古萨克,离喀什噶尔只有五十里了”,阿合木的声音带着慌张。他虽然理财是把好手,却没打过仗,自然有些胆寒。 “不要慌,你立即将国库里的钱财转移,由阿克赛北上天山,往东走山路去拜城。那里是辉特人的地方,黑山派不敢怎么样”,玉素甫沉着地说。 “和卓,那您呢?” “我要留在这里,白山派的子民在哪儿,他们的和卓就应该在哪儿”,玉素甫大声说道。这一刻,浑身上下充满了圣洁的光辉。 长长的喀什噶尔河静静流淌,河北岸,一万多白山派军队在再派尔的指挥下,沿河列阵。“再派尔”,回鹘语中意为“凯旋”,他是本地的一名异密(部落首领),因为信仰虔诚、耗尽家产支持白山,被玉素甫任命为喀什噶尔的阿奇木伯克(总督)。 “和卓,您是万金之躯,在后方压阵即可”,再派尔对身后二将吼道:“你二人在此保护和卓,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二将齐声应是,声音整齐如一人。 玉素甫见这二人,身材相貌几乎一模一样,膀大腰圆、体格雄奇,除了其中一个皮肤略黑些,几乎没什么区别。“这二位是?”他奇怪地问。 “这是来自葱岭(帕米尔高原)的双胞胎兄弟,老大叫艾山,老二叫玉山,乃是猎户出身,个个皆有万夫不挡之勇。有他们护卫在您身边,可保万无一失”,再派尔的语气有些得意,显然对部下的武勇很有信心。 玉素甫点点头,他知道回鹘人为双胞胎取名,喜欢管先出生的叫“艾山”,后出生的称“玉山”。这实在是再平凡不过的名字。不平凡的是这两位勇士身上的威武之气,让他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黑山派的军队来了,在河的南岸列阵。数量和白山派差不多,也是万余人。不同的是白山派的军队多是临时招募的,训练不足;而黑山派的军队却是正规军,训练有素。列阵时寂静无声,凛凛杀意直袭对岸。 为了彻底消灭白山派,沙迪和卓派出了叶尔羌有名的猛将西日阿洪、尧里瓦斯。在回鹘语中,这二位的大名,一为“狮子”、一为“老虎”,打起仗来也如狮虎般凶猛无比。 “大帅,白山派依河而守,强攻恐怕不易”,战场经验丰富的尧里瓦斯对西日阿洪说。 “嗯,敌军战阵不整齐,并非强军,可倚仗的不过是这条河。你率三千骑兵由上游水浅处泅过河去,绕到敌军后方,前后夹击,此战必胜”,同样身经百战的西日阿洪下达了军令。 喀什噶尔之战开始。 双方均有数量不等的轻型火炮,不过因为射程不足,几乎发挥不出作用。真正的主力是双方的步兵,西日阿洪下令部下扎木排渡河;再派尔则亲临一线督战,用大刀砍下一颗颗人头。黑山派的军队虽然精锐些,白山派却有河流之利,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尧里瓦斯率三千骑兵由上游水浅处泅至白山派的后方,他看到了一杆白色的大纛,大纛后是玉素甫和卓。 “亚夏(万岁)”,他大呼着往大纛驰去。 “亚夏~亚夏~亚夏~”黑山派骑兵呐喊着,如潮涌至。“和卓放心,看我二人杀敌”,艾山冲玉素甫吼道,带着弟弟玉山冲向尧里瓦斯,却没注意到和卓那苍白的脸色。 两军激战,艾山渐渐抵挡不住,忽听玉山惊呼,“兄长伱看,和卓逃了”。往后一瞅,那杆白色大纛果然在向后方移动。 大战正急,统帅先逃,白山派阵脚大乱。 “唉!” 艾山长叹了口气,对玉山说,“二弟速走,我来断后”。 “兄长已经成家有子,小弟孤身一人,还是我断后”,玉山执意不肯。 艾山拗不过弟弟,只得打马飞奔而去。他不时地向身后回顾,很快便发现弟弟的军旗倒了。 尧里瓦斯率军歼灭了玉山所部,又领兵冲击再派尔军的后阵。 “唉!和卓,你岂可不战而逃?”再派尔跺脚大吼。此时,兵无斗志,正面的西日阿洪已经渡过了喀什噶尔河,杀入了他的军阵中;后面的尧里瓦斯,更是直贯入他的中军,大砍大杀,如入无人之境。 “竖子敢耳!” 再派尔气得胡须飞扬,手中大刀迎上了尧里瓦斯的长矛。 好一只猛虎,矛身一挑荡开大刀,矛尖趁势一挺,直剌入敌人的胸膛。“咦?”仿佛是没料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尧里瓦斯惊疑地叫出声,便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砸来。原来再派尔已萌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袍袖中藏有流星锤。拼着挨上一矛,也要给敌人致命一击。 “嘭”,铁锤砸碎了尧里瓦斯的脑袋,两人几乎同时落下马来。 完成了与鄂齐尔图汗的联姻后,苏勒坦便放心地调兵遣将、部署灭亡叶尔羌国之战。他亲率一万侍卫禁军;调各地守兵七千;命辉特万户府、青海万户府、西域参军府各征召两千兵丁,俱往拜城集结。又命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巴尔思留守裕勒都斯草原。 二万三千大军,浩浩荡荡直入拜城。 “珲台吉,末将请求为先锋”,罗卜藏、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播鲁只诸将皆杀气腾腾。 “莫急,再等等”,苏勒坦淡定地说,心中想着派人与白山派的玉素甫联系,自己多年前布下的棋子,如今到了发挥作用之时。 “您在等什么?”诸将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年轻的珲台吉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 (本章完) 第151章 阿速城雨疏风骤(上) 第151章 阿速城雨疏风骤(上) 拜城辉特军大营,苏勒坦仔细观察下跪之人,见他气质儒雅、衣着整洁,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不禁有了些许好感。放缓语气问道:“汝是玉素甫和卓的部下?为何来此?” “禀珲台吉,下官乃是喀什噶尔的伊沙噶伯克,分管税收、水利和集市贸易。黑山派攻打喀什噶尔,和卓命下官将国库的财物转移至拜城”,阿合奇恭敬地回答。 “哦,喀什噶尔存银几何呀?”苏勒坦笑眯眯地问。 “此乃我白山派机密,未得和卓允许,下官不敢泄露”,阿合奇壮着胆子拒绝。 “哼”,苏勒坦微一示意,乌衣军都千户哈达立即出帐査探。因为体会到情报的重要性,他将乌衣卫扩充为乌衣军,由千户升为都千户。 很快,哈达便返回,报上了一个数字,吓了苏勒坦一跳,喀什噶尔国库的财物,价值超过十万两。这白山派一直被黑山派打压,哪来这么多收入? 珲台吉好奇地问:“贵派只占据喀什噶尔一地,又要募军对抗黑山派,开销颇大,为何仍有如此之多的存银?” “禀珲台吉,喀什噶尔位于布哈拉汗国、哈萨克汗国、卫拉特蒙古、叶尔羌汗国交界处,商旅众多,可征商税;土地肥沃,可收田赋;矿产丰富,可开采谋利;又有信徒捐赠”阿合奇谈起了理财之法,直说得头头是道。 人才啊人才! 苏勒坦起了爱才之心,说道:“我观汝是个人才,便在我身边任个户部郎中可好?” “这~”阿合奇好一阵犹豫。 “良禽择木而栖,汝莫要担心玉素甫,他不敢违逆我的意思”,苏勒坦笑了笑。笑容充满力量,令阿合奇产生了一切尽在这年轻人掌握中的感觉。“下官,不,奴才愿听从珲台吉调遣”,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呵呵,我的大军尚未出动,便有贤才投奔,这是上天要将叶尔羌赐于我呢”,苏勒坦大笑着亲自扶起阿合奇,以示优渥。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叶尔羌的野心。 玉素甫和卓在部将艾山的护送下逃到拜城,只余两百多残兵败将。“珲台吉,黑山派暴虐凶残,求您出兵救白山派子民于水火!”一见面,他就请求援兵。 苏勒坦厌恶地瞅了他一眼,本以为这颗棋子能发挥大作用,不料大军尚未杀向叶尔羌,白山派的老巢便被端了。如今凄惶如丧家之犬,要来何用? “哼,不是我不想出兵助尔,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没有银子呀”,年轻的珲台吉斜瞟了和卓一眼,耐人寻味地说道。 完了,看来喀什噶尔的存银数量已经被辉特人知道了。阿合奇这奴才可恶,怎敢泄露我派机密! 玉素甫和卓暗恨上阿合奇。却丝毫不敢显露,恭恭敬敬地说道:“您若出兵救我白山,我愿捐出一半库藏,不,所有库藏,以为劳军之用”。 “嗯,我看尔麾下的阿合奇,颇有治才,欲让他在我身边做个郎中,尔可舍得?” “能被珲台吉瞧中,是他的造化”,和卓谄媚地说。 见他如此低声下气,想起此前的不战而逃,以及为护卫他而惨死的弟弟玉山,艾山的心中一片悲凉。这样的主子真值得自己效忠吗? 逼玉素甫献出所有库藏后,苏勒坦口气和善了许多,“和卓,白山派如今还剩多少兵马?可有力量助我夺取阿速(阿克苏)?” 阿速,就是后世的阿克苏,与喀什噶尔、叶尔羌、于阗、英吉莎、乌赤并称为六大回城。这地方,回鹘语意为“清澈奔流之水”,乃是塔里木河的源头,地处天山托木尔峰南麓,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盛产粮食、、红枣、薄皮核桃、苹果、杏、香梨、葡萄、甜瓜等。如此富饶的地方,自然有重兵驻守。沙迪和卓派心腹夏哈甫、伊萨姆领兵一万驻守在那里,成为辉特军攻打叶尔羌的第一道障碍。见珲台吉问自己,玉素甫期期艾艾地回答:“喀什噶尔失守后,我派的军队损失极大,只剩二百多人。阿速境内的白山派信徒并不多,可能无法策应贵军”。 “哦,如此说来,此城只能用我军将士的性命去填喽!想不到尔堂堂和卓,如此无用”,苏勒坦没好气地嘲讽了他一句,直把他老脸羞得通红。 “大丈夫当纵横天下,若每战都想着偷机取巧,算什么英雄好汉?”大帐内忽然传来雷鸣般的声音,却是玉素甫和卓的部将艾山。他见和卓一味地奉承,而那辉特部珲台吉又咄咄逼人,加上弟弟玉山惨死于军中,心里不愤,出言讥讽。说这话时已萌生死志。 “大胆!” “放肆” 诸将怒极,皆开口喝斥。 “咦?这位将军是?”闻声而寻人,苏勒坦瞧见了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身材魁梧、肌肉结实。大争之世,最缺的便是猛将,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一向求贤若渴,见此人有些英雄好汉的模样,忙问道。 “此乃我麾下勇士艾山,山野村夫,不识礼仪。冒犯了珲台吉,请您恕罪”,玉素甫和卓慌忙请罪,又冲艾山喝道:“还不向珲台吉赔罪?” “哼!” 艾山把眼一瞪,竟不理他。 “哈哈哈,此人说的甚是,‘大丈夫当纵横天下,若每战都想着偷机取巧,算什么英雄好汉?’”苏勒坦哈哈大笑,又谓艾山:“白山派中,似君这般的好汉多吗?” “我派人才济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者数以百计,如臣之比,车载斗量,不可胜数”,艾山挺直腰杆,大声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败得如此之惨?” “三军尚在搏命,统帅已经先逃。如何能不败?”艾山愤愤地说。他是实诚人,丝毫没有给主上面子,直把玉素甫和卓气得七窍生烟、面红耳赤。 “有如此勇士而不能用,这是您失察啊!”苏勒坦眼珠一转,含笑对玉素甫和卓说道。 又谓艾山曰:“尔既自命英雄,且任尔为都百户,上战场后记着打出个样儿让我瞧瞧”。 “末将领命”,大帐内,一声虎吼,震天动地。 (本章完) 第152章 阿速城雨疏风骤(中) 第152章 阿速城雨疏风骤(中) 《卫·太祖本纪》:“太祖领军,逢战,先鸟炮,次射,次击刺。令甲士持鸟炮短枪,腰弓矢佩刀,橐驼驮大炮远近闻之咸慑服”。 卫拉特诸部中,唯有辉特部和准噶尔部最重视火器生产。他们别出心裁地将火炮置于骆驼背上,发明了机动性极强的“橐驮炮”;又制造出全长两米多的大鸟枪,有效射程甚至超过了普通的步弓直射。所以才能“逢战,先鸟炮,次射,次击刺”。 两万三千大军直抵阿速城下,苏勒坦手臂轻挥,炮营的士兵开始架炮。二十门厚重的炮车、四十门橐驮炮开始架设;此外尚有百门与明军虎蹲炮相似的小炮。重炮大多是从撒马尔罕等地购买的,此时的卫拉特依然缺乏铸造重炮的能力,橐驮炮和小炮,倒是可以大量生产。 因为境内铜铁硝石硫磺等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且毗邻中亚、沙俄、大明,物流贸易频繁,辉特部的手工业、冶矿业渐渐发展起来。苏勒坦相信,用不了多久,辉特部就将拥有铸造重炮的能力。 阿速城墙上,见敌军正在布炮,阿奇木伯克(总督)夏哈甫脸色铁青,若任由蒙古人开炮射击,这城多半守不住。缓缓下令道:“开城门,出战!” “阿齐木,敌众我寡,不可出战呀”,伊沙噶伯克(副总督)伊萨姆劝道。 夏哈甫厌恶地瞅了伊萨姆一眼。虽然同为沙迪和卓的心腹,可他这个总督之位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杀出来的;而这伊萨姆不过是和卓府的二管家出身,平日里只知道围绕着和卓跑来跑去,呸!一个弄臣而已。 和卓啊和卓,阿速如此重要的地方,您应该派只老虎给我;没有老虎,派只狼也行;您怎么能派条狗过来? 因为瞧不起伊萨姆,说出的话自然就不怎么好听,“打仗是将军们的事,您擅长的是算帐管家,待在城墙上观战便好”。 这话极不客气,等于是直接打脸。不料对方不愧做过和卓府的二管家,居然丝毫不动怒,反而笑嘻嘻地点头哈腰,“那末将便在城头恭祝您凯旋而归”。 八千叶尔羌军鱼贯而出,阵容齐整。 夏哈甫敢出战,也是有倚仗的。部将阔孜巴依率四百重骑兵(具装骑兵)列于军阵最前面。马匹个个高大,人、马俱着甲,武器为大斧、环首刀、狼牙棒等近战利器。 “阔孜巴依”这名字在回鹘人中很常见,意为:“在羊年生的”。不过看似普通的名字下,隐藏着一颗英勇顽强的心。仗一旦打起来,敌人便会体验到他的可怕。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吹响,阔孜巴依率四百重骑排着密集的阵形冲锋,他们的战术便是冲破敌阵,方便身后的友军砍杀。 “轰~轰~轰~” 蒙古军的火炮轰鸣,不断地有人从马上栽下。 阔孜巴依催动马力,开始冲锋。他知道只要驰入火炮死角,这些炮便没用了。 辉特人的火铳手开始将大鸟铳置于支架上,这种铳体形很大,沿袭了中亚地区火绳枪的风格,枪身下方装有木质或铁质的叉子状支架。因为笨重,携带不便,不过射速高、威力大、射程远。 一千杆大鸟铳朝叶尔羌重骑兵射出了死亡之吻。他们的铠甲能防刀枪箭矢,却防不了火枪,一个接一个连人带马的倒下。 “咴聿聿”,跨下的战马悲鸣,将阔孜巴依掀下马来。他想挣扎,后面的战马踏过,须臾便成了肉泥。 夏哈甫的眼睛瞪圆了,平日里战无不胜的杀手锏,没想到竟然全军覆没。可两军已经接战,后退必败,唯有向前死战。“呜~呜~呜~”辉特军中也响起了冲锋的号角。 罗卜藏、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播鲁只诸将各领本部出击,忽有一彪两百人左右的轻骑率先驰入敌阵,为首一将手持一根硕大的狼牙棒,左冲右突,锐不可挡,正是白山派降将、都百户艾山。他闯入敌人中军,一棒砸倒了叶尔羌人的大旗。 “浩瑞~浩瑞~浩瑞~”蒙古军士气高昂,从四面八方杀向敌人。 此战,苏勒坦以四百人左右的伤亡,歼敌三千。为了激励诸将奋勇作战,也为了收买叶尔羌降将之心,他以艾山冲阵夺旗有功为名,立擢为副千户长。 夏哈甫垂头丧气地败退回城,伊萨姆没有半点指责和不满,反而低声下气地迎接,“阿齐木,您激战半日辛苦了,快进些吃食、好生歇息吧”,他善解人意地说。 夏哈甫接过一张牛肉饼大啃,又将水囊中的水“咕咕”地灌入肚中,方才舒服了些。吃饱喝足,他羞愧地谓伊萨姆曰:“悔不听伊沙噶伯克之言,方有如此惨败!” “胜败乃兵家常事,您莫要放在心上,阿速城池坚固,只要我等坚守不出,等和卓的援军一到,必能反败为胜”,伊萨姆柔声细语地劝解。 “唉!也只能如此了,只要你我齐心协力,定能守住阿速”,夏哈甫恢复了斗志。 “您久战疲劳,今夜便让末将替您守城吧”,伊萨姆主动请缨。 “好吧,有劳伊沙噶伯克”,夏哈甫不再多言,回府歇息。因为太累,很快便进入梦乡。 夜深了,总督府的卫兵还在值守,一队士兵来到了府门前。 “什么人?”卫兵喝问。 “是我,有紧急军情须报于阿奇木伯克”,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卫兵定睛一瞅,看到了伊萨姆那张和善的脸。 “哦,是您啊,请稍候,我这就为您通报”。 “有劳了”。 卫兵刚转身,蓦地一疼,一柄钢刀自后背透体而入。 “快,去后宅”,伊萨姆低声咐吩手下,神色狰狞如杀神。 夏哈甫正在呼呼大睡,忽然听到外面喧哗,刚起身,胸膛便挨了一刀。 剧痛中,他看到了伊萨姆的脸,难以置信!“你~你~为何如此?”他喃喃地问。 “因为我需要伱的人头做为献给辉特人的投名状”,伊萨姆声音阴冷,不带人间烟火,手中刀精准地劈向总督的脖颈,一刀断头、干净利落。 (本章完) 第153章 阿速城雨疏风骤(下) 第153章 阿速城雨疏风骤(下) 阿速的城门开了,约六千守军弃械解甲,等待蒙古人受降。伊萨姆伏低着头,跪伏于最前面,大气都不敢喘。 “可汗如太阳,高高照东方,威德之所被,煜如天下光。部属如草木,小丑如冰霜。草木日益长,冰霜日消亡。太阳有出没,可汗寿无疆。为我大可汗,手把旌与旗。下不见江河,上不见云霓。天亦无修罗,地亦无灵祗。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何物蠢小丑,而敢当马蹄” 漫山遍野的蒙古大军唱着《阿剌来》而至,为首一人,坐于胭脂马上,头戴凤翅盔、身披锁子甲,手持一杆亮银枪,腰间挎着“伊力特”宝刀,威风凛凛仿佛天神。 伊萨姆感受到一股威压,这是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压,他在沙迪和卓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息。立即叩头于地,“奴才伊萨姆参见珲台吉”。 几个侍卫走上前来,发现伊萨姆并未携带兵器方才离开。 那人并未下马,手中亮银枪微指,“尔便是那个斩杀总督夏哈甫的义士?” “夏哈甫冥顽不灵,抗拒王师,已被奴才斩首。奴才未能早日顺应天命,死罪呀死罪”,空气中又传来“嘭嘭”的磕头声。 苏勒坦心中暗乐,汝若早早地便降了,我还不放心呢。这种兵临城下后的归顺,才是真心归顺。何况此人又斩杀了阿速总督,再也没有了退路,应该可以信任。嗯,南征以来,此人是第一个向我投降的敌方将领,须得千金市马骨、重赏于他,如此方能引诱更多的敌将投降。 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下马扶起伊萨姆,温言抚慰,“将军弃暗投明、献城归附,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可为阿速总兵,替我镇守此城”。 “多谢珲台吉”,伊萨姆大喜,千恩万谢。 虽然受了降,苏勒坦对这些初降兵将并不信任,只给他留下了两千本部,将两千人马拨于蒙古千户长乌日根达赖指挥;两千人马拨于白山派降将艾山。 伊萨姆十分配合,毫无反抗,还封存府库、组织百姓劳军。嗯,这是个识时务的人!珲台吉对他的恭顺很满意,下令他继续驻守阿速,大军休整五日后,攻取乌赤城。 这一日,年轻的珲台吉正在营中处理公务,忽然收到阿速总兵伊萨姆的请柬,说是在家中准备了美酒佳肴,请珲台吉光临。 若是别人,苏勒坦可没时间去,一句“军务繁忙”便推得干干净净。可对降将,他一向优渥有加,尤其是这伊萨姆,乃是南征后第一个归顺自己的敌方将领,不好扫了人家的面子,否则今后招降纳叛不好开展。所以,他很给面子,一口应承。 宴客的日子到来了,伊萨姆的宅中处处张灯结彩,他穿上了节日的盛装,亲自守候在门口,等待珲台吉大驾光临。 先来了一波人马,乃是珲台吉的心腹爱将阿拉坦仓。朝他微微致意,“本将护卫珲台吉有责,先来查探一番安全,您不介意吧?” “岂敢,将军随意”,伊萨姆点头哈腰,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家搜了个底朝天,也不敢吭声。 阿拉坦仓没发现什么异样,抱歉地一笑,道了声“打扰”,派人通报珲台吉。 苏勒坦珲台吉在众人的簇拥下来了,他穿着一件青色的礼服,英俊又潇洒。一见伊萨姆便哈哈大笑,“早就听说您家里藏着美酒,今儿个定要与您一醉方休!” “珲台吉光临,是奴才全家的光荣,不仅有最好的美酒,还有最美的姑娘为您舞蹈歌唱呢”,伊萨姆媚眼如丝,笑得很贱。 “哈哈哈,如此便叨扰了”,苏勒坦兴高采烈地随他步入了客厅。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酒菜奴才都命人试吃过,没有问题”,阿拉坦仓低声朝他禀告。苏勒坦微微点头,却故意当着伊萨姆的面笑骂道:“汝这奴才恁的多事,伊萨姆将军忠心耿耿,岂会对我不利?” “珲台吉,阿拉坦仓将军忠于职守,奴才钦佩万分”,伊萨姆慌忙说道。 “咳,这小子办事就是这样,一根筋。您万勿见怪”。 “奴才不敢!”酒菜正酣,舞姬们开始舞蹈佐酒,一个个身段婀娜、肤白胜雪,果然美貌。直把珲台吉看得目不转睛,酒也多喝了几杯。 “珲台吉可听过本地的情歌对唱?我为您准备了一对爱人逃婚的情歌”,伊萨姆忽然说道。 “哦,这倒新鲜,快唱来听听”,苏勒坦乐了,这唱的莫非是叶尔羌人的《梁祝》? 一对俊男美女进入了客厅,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倾国倾城,乍一看还以为是神仙中人。那男子,手捧披帕呼尔,轻轻拨动琴弦。这种古代的提琴,琴声悠扬,感人肺腑;女子则手持飘带,随琴音舞蹈。即使是纠纠武夫,也沉浸其中,拍手称妙。 那男子唱道:“春雨就将来临,骑俊马快离去吧。虽有无情的法律,但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女郎应和:“湍急的叶尔羌河,我迎着激流勇往直前。待到那吉祥的时候,请迎娶你的新娘”。 唱到这里,歌声停止。 “咦?怎么停了?”苏勒坦意犹未尽,然后便目瞪口呆。 那男子触动机关,从琴身中抽出一把短刀;女郎衣袍晃动,射出了一枝袖箭,直往他的咽喉而来。 “妈呀!”苏勒坦发出最原始的惊叫,此时躲闪不及,唯有闭目等死。 等待中的一箭穿喉并没有发生,却是一名侍卫伸出长枪拨开了袖箭,枪尖又灵蛇般一抖,挑开男子的刀,直刺入胸膛。 “呀!” 女郎柳眉倒竖,从衣袍中取出流星锤,这种兵器多为男子使用,这女郎却会使用,而且用的不是单锤,而是双锤。上下翻飞滚动,近者便死。 “噗”,长枪似长了眼,由锤影空隙处刺入,正中咽喉,血溅客厅。 护驾者非是别人,正是六合枪法的创使人姬际可。他投奔辉特部后,苏勒坦见他武艺了得,便授了个禁军百户长之职,放在身边护卫,不料今日竟救了珲台吉的命。 那边厢,伊萨姆抽出暗藏的钢刀,砍杀几人后便被制住。 差一点便入黄泉,苏勒坦出离愤怒了,不是恨刺客,而是恨自己,明知道沙迪“暗杀王”的名声,竟还如此的掉以轻心。糊涂呀糊涂! 他定住神后,阴沉地问伊萨姆:“说,尔奉何人之命为此事?” 伊萨姆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哼!尔不说我也知道,定是沙迪那厮命尔所为。先让尔兵败后投降,使我不疑;又献上夏哈甫之头,博我信任。堂堂总督,说杀便杀了,好狠毒呀好狠毒!好手段呀好手段!” 伊萨姆惨笑一声,“我本来还打算埋下伏兵,不料你奸诈无比,行前竟派人入府查探。只好不用甲兵,只用刺客。即便如此,今日所用刺客皆是精挑细选的死士,谁料伱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此天意耳!” 说完,他恶狠狠地瞄了姬际可一眼,“嘶~嘶~嘶~”忽然口鼻渗出鲜血来,剧烈颤抖,很快便没了气息。 (本章完) 第154章 风疾疾狂扫落叶 第154章 风疾疾狂扫落叶 “珲台吉,此贼口中暗藏毒药,服毒自尽了”,阿拉坦仓禀报。 “哼,倒是便宜了他!此贼府中之人必是同谋,尽皆杀了”,苏勒坦脸色铁青,一句话便要了两百多人的性命。 “是”,阿拉坦仓领命而出。 苏勒坦换了副笑脸,谓姬际可曰:“今日多亏了姬百户,若不是汝,我命休矣!” “此乃臣职责所在,不敢居功”,姬际可不卑不亢。 苏勒坦点点头,“姬百户真有大将的气度!”即擢姬际可为副千户,统辖伊萨姆的部下;又命千户长乌日根达赖领五百辉特军、两千降兵留守阿速城;自领两万六千余众往乌赤城杀来。 他的心中窝了一团火,想报复,传令全军:“疾行,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击贼!” 乌赤,即后世的乌什,相传为九世纪时,柯尔克孜族英雄库尔曼别克征服强敌凯旋时所建。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古城,北临滔滔托什干河,南依巍巍喀拉铁克山,分内外两城,内城设城防设施兼居民区,外城设城墙与瞭望台。 沙迪和卓命手下大将哈里克屯兵五千于此。望着漫无边际的蒙古大军,他不敢出战,据城而守。 “驾~驾~驾~” 苏勒坦带着谋臣刘好古、薛宗周、阿合奇绕城而走,观察敌情。 “珲台吉,此城壕沟离城太近,填之恐伤士卒性命。橐驼炮射程太短,可令重炮射击掩护填壕”,刘好古献策道。 “我军重炮不过二十门,此城亦有火炮,对射未必能占上风,可令士卒于壕边竖薪以避砲石”,薛宗周也开口说。 苏勒坦沉思不已,他刚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城墙上居然有十四门重炮,居高临下,己方的炮兵未必能占上风。 “珲台吉,奴才知道制造砲车之法,此地多木石,若多造砲车辅助重炮,必能压制城墙上的火炮”,阿合齐媚笑道。 所谓“砲车”,就是抛石机。这个年代,随着火炮的广泛使用,配重式杠杆抛石机已经被废弃,但结构简易、射速快的牵引式杠杆抛石机却依然沿用,历史上乾隆年间的大小金川之役,金川土司兵便用此法给了清军极大的杀伤。 “妙哉!不料公竟有此才!”苏勒坦大喜,狠夸了阿合齐一顿,命其督造此物。 受了珲台吉表扬,阿齐木直觉得浑身都酥了,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牵引式杠杆抛石机结构简单,制造起来并不难,在全力督造下,仅用五日便建成三十具简易版砲车。 第六日,辉特军开始攻城。 姬际可统两千叶尔羌降军推着斗车列于最前方,艾山统两千降军推着楯车、云梯跟在他后面。用降军攻城是辉特军的老传统,多打几仗,降兵降将们便也成了自己人。 “呜~呜~呜~”进攻的号角响起。 距城较远之地,二十门重炮、三十具建抛石机布置完毕,士兵们在壕边竖起厚木板准备躲避城上射来的矢石。 “轰~轰~轰~” “嘭~嘭~嘭~” 炮弹和砲石雨点般射出,投石机不仅射出砲石,还将猛火油置于陶罐中,点燃后射向城头。这种燃烧弹虽然直接杀伤力不大,但释放的浓烟却有效地干扰了守军的视线,令他们的火炮、火铳、弓箭找不准目标。 降兵们推着斗车冲向壕沟,将斗车上的土囊倒入沟内。 虽然受到火炮和砲车的压制,依然有零零散散的炮弹、铳弹、箭矢射向填壕的降军。降军竖起的厚木板挡住了大多数的攻击,偶有被射中的倒霉鬼,也只能怪时运不济。壕沟并不深,姬际可的部下仅用了两个时辰便填平了一段可供大军行进的距离。 “亚夏”,躲在楯车后的艾山拔出长刀,率先呐喊着冲向城墙。 “亚夏~亚夏~亚夏~”降军们呼喝着,推着一辆辆云梯向前。 “传令弓手向前掩护”,苏勒坦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沉着地下令。风掀起他的衣袍,斯人独御寒风。 蒙古射雕手三人一组、整整五百组抵近城下直射,遇见露出身体的守军,便如射雕一般射杀;又有三千名弓手向城头抛射。 漫天的箭雨射向城头,“嗖嗖”之声瘆人而惨烈。 “呀!” 一名守军刚从箭垛后露头,便被扑上城墙的艾山挥刀砍倒。 “嘭”,又有一杆长枪架住了他的刀。艾山看也不看,刀顺枪杆削去,削落那人四根手指;又飞起一脚,将另一人踢落城墙。 “咚~咚~咚~”高台之上,苏勒坦亲自擂响了战鼓,那意思:拔城便在今日。 见珲台吉亲自擂鼓,千户长赛罕、满都拉图各领一个蒙古千人队,跟在艾山之后,奋勇登城。 哈里克再也抵挡不住,弃城突围,被乱箭射杀。 仅一日,蒙古军便拔六大回城之乌赤。 珲台吉的怒火并没有因为攻下乌赤而减弱,又连下齐兰、克力宾。这两座小城,守军不多,不敢与大军对抗,皆不战而降。 大军再行至阿克赛小镇,有七十村居民避难于此,蒙古兵驱战俘攻之。攻七日,镇破,驱民于野。 “前面是哪座城呀?”坐于胭脂马上的苏勒坦懒洋洋地问。 “珲台吉,前面是阿忒八失城,在本地算是较大的城池”,玉素甫和卓毕恭毕敬地说。见识过辉特军队的战力后,他再不敢自大,而是竭诚地担当起向导的角色。也亏得此人,叶尔羌国的山川地形尽在掌握。 “老规矩,汝以和卓的名义修书劝降,降者活,违者诛”。 “是”,玉素甫和卓顺从地写好信,命随从入城劝降。 须臾,随从那颗圆滚滚的头从城墙上被掷下。 “可恶!” 苏勒坦出离愤怒了,命部下驱赶从乌赤、阿克赛抓获的三千俘虏蚁附攻城。攻七日始下,尽杀城民,纵火而去。 很快,大军便翻越图噜噶尔特山口,抵达托云巴什。此地靠近喀什噶尔,白山派信徒众多。还未攻城,城内的居民便捆缚守将献了城。米尔扎铁列克、伯什素格、沃撒剌、黑失哈诸城皆降。 “怎么回事?敌人为何行进得如此之快?各地的守军为什么不抵抗?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喀什噶尔城内,一头狮子发出了怒吼。 (本章完) 第155章 惨凄凄雄狮入笼 第155章 惨凄凄雄狮入笼 西日阿洪是狮子,也是人。作为叶尔羌人中的猛将,他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因为攻下白山派的老巢喀什噶尔有功,被封为阿齐木伯克。连战连捷,又升了官,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忽然间就被人兵临城下,怎能不恼? “阿齐木,蒙古人势大,各地守军或败或降,又有白山派的刁民反叛,所以他们才能行进得如此之快”,部将拉尔姆说道。 “哼”,西日阿洪喘了口气,吩咐道:“速将外围驻军全部集结于喀什噶尔,再派人将城外的树木砍光烧光”。 “是,阿齐木”,拉尔姆领命要走。 “回来”,西日阿洪悠悠地开了口:“从今日起全城戒严,命百姓待在家中,由官府发放口粮。发现有人聚集,立斩”。 “是!” 这只雄狮也许不是一名出色的总督,却绝对是一名出色的将军。迅速便集结起一万人马,又砍落血淋淋数百颗人头,稳定住了局面。 疏勒国王治疏勒城有市列”(《汉书·西域传》),这是张骞对喀什噶尔古城的最早文字记录。喀什噶尔城便是古疏勒城,也是叶尔羌曾经的国都,城池坚固,又建于位于克孜勒河与吐曼河交界的高埠之上,易守难攻。 未至喀什噶尔时,玉素甫和卓向苏勒坦夸下海口,说此地乃是白山派的大本营,百姓们定会箪食壶浆献城以迎王师。结果,真到了此地,的确有百姓杀鸡宰羊欢迎,但献城却是没影的事。 不降,便打得尔降!珲台吉冷冷地下达了攻城令。 “轰~轰~轰~” 炮弹射在城墻上,砸出一个个弹坑,却无法轰塌坚固的城墙。 炮刚停,硝烟未散,副万户苏合便命部下攻城。这种步炮协同的战术,辉特军经常演练,倒是熟练。作为根正苗红的辉特人,他本不用亲自攻城,可这些日子,俘虏几乎都已死绝,降兵降将们也伤亡了千余人,伤亡颇重,城池却岿然不动。苏勒坦不好意思总让降兵攻城,便让自己的心腹将领苏合引三千辉特士兵攻城,打算凭借辉特军那强悍的战力,一举拔城。 令旗挥动,三千士兵闻令而动,一千五百步兵扛着云梯登城,另有一千五百弓手抵近步射,掩护友军。 蒙古人训练有素,奈何此城建于高埠之上,地势高,仰攻不利。城墙上还挂着布幔,大炮和砲车难以发挥作用,只能依靠云梯,蚁附攻城。 “用火油给我烧”,西日阿洪冷冷地下令。 一锅锅热火油往云梯淋去,守军扔出火把,顿时燃起大火。 苏合亲眼看见他的一个亲信百户长被烧成了火人,从云梯上跌落。“可恨!”他举起大斧,便欲与敌人拼命。却听到凄凉的号角声,竟是撤退的号角! 猛将气不过,气哼哼来寻苏勒坦,“珲台吉,奴才正要破城,您怎么撤兵了?” 苏勒坦很想说“舍不得”,的确舍不得,和驱使降兵攻城不同,这一次出动的是货真价实的蒙古士兵,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如何舍得多折损。一见伤亡达到了两三百,便早早地下令收兵。为了不让降军心寒,他将“舍不得”三字咽下,淡淡地说道:“汝且退下,我已有破城之策”。所谓有破城之策,不过是编出的鬼话,事实上他无计可施,只得召来降官阿合奇询问:“尔曾做过喀什噶尔的伊沙噶伯克,可知城中存粮几何?” “奴才曾在城中存有供一万大军食一年之粮,虽经连日战争消耗,支撑大半年还是够的”,阿合奇倒是对答如流。 “大半年?” 苏勒坦苦笑,看来这个仗有得打了!既然此城坚固,那便先围起来再说,历史上多少雄城,没有被攻克,却生生被围死了! 于是分兵攻取喀什噶尔外围托克萨里、提里克诸小城。外围驻军都已被西日阿洪抽调至喀什噶尔,蒙古军很顺利便夺取了外围诸城,切断了喀什噶尔与外界的联系。 珲台吉是个狠人,又在城外掘壕三道,高筑壁垒,遍栽栅栏,誓要活活困死守军。这一下,西日阿洪急了,多次率精锐从城内杀出,企图阻止蒙古人修筑工事,却被严阵以待的蒙古人以大炮火铳、强弓硬弩,好生伺候。不仅未能阻止敌人筑垒掘壕,反而丢下了一地的尸身。 “珲台吉,奴才不辱使命,壁垒已就、壕沟已成”,负责修建工事的副万户那日松前来禀报。 “好,好呀!此战汝当为首功”,苏勒坦称赞了心腹爱将一番,忽然哈哈大笑,“听说西日阿洪在回鹘语中意为狮子,又闻此贼人如其名,作战不惜命、像狮子一般凶猛。我倒要瞧瞧,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狮子,还能怎么个凶法”。 狮子被关进狮笼,利爪獠牙便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像狗一样趴着。 陷入重围中的西日阿洪没有了往日的霸气,整日里愁眉不展。困兽犹斗,他寄希望于英吉沙城守军来援。 英吉沙城,回鹘语意为“新城”,自古就是叶尔羌与喀什噶尔间的重镇,也是六大回城之一。守将阿曼与他颇有几分交情,此时此刻也只能指望友谊。 雄狮提笔给好友写了封信,情真意切、荡气回肠,中心意思只有两个字:救我。 他唤来心腹之人仔细吩咐,“你水性甚好,夜深后,可带着这封信由绳索缒入壕沟,壕沟有水可通吐曼河,顺着吐曼河游上岸后去英吉莎城,向阿曼将军求救”。 “是,阿齐木”。 夜深了,一道黑影由城墙缒入壕沟,除了“扑通”一声,便再无声息。 好水性!身体随着水势摇晃,摆臂蹬腿若游鱼,潜行无声似蛟龙。很快便由壕沟潜入吐曼河,继续奋力向前。 眼瞅着就要游出包围圈,却被一道长长的渔网缠住。“叮呤呤~叮呤呤~”网上铃铛响,惊动守军,捞到了这条大鱼。 看着这条大鱼,阿合奇笑了,“想由水路潜出?倒是好计较!只可惜本官做过喀什噶尔的伊沙噶伯克,尔等想得到,难道本官想不到吗?” (本章完) 第156章 围点打援歼敌军 第156章 围点打援歼敌军 “我说那只狮子已经山穷水尽,怎么还不投降?原来是指望英吉沙城的守军救他”,苏勒坦平静地对众人说,云淡风轻的样子,显然胜券在握。 “珲台吉,臣以为可以将计就计,诱使英吉沙守军救援喀什噶尔,围而歼之,再趁势攻下英吉沙城。此城乃叶尔羌西北门户,若克此地,便可直取叶尔羌”,刘好古说道。 嘿,这不就是围点打援嘛。苏勒坦露出了笑容,“我听说清国与明国交战,惯用此法。围住一城,故意不攻,引诱明军来援。然后择平原之地尽歼援军,大力消灭明军有生力量后,再攻破孤城。嘿嘿,以前的大凌河,如今的锦州,莫不如此”。 听他如此说,毕竟是昔日的故国,刘好古、薛宗周等汉臣不由得神色一黯。如今明清又在松锦一线大战,锦州已被围了一年,皇太极迟迟不攻下锦州,没准打的正是这主意。 见老师担忧,苏勒坦忙打了个哈哈,“我听说那蓟辽总督洪畴是个将才,刘师傅莫要太担心了”。 刘好古长叹一声,“大明虽是予之故国,然予与珲台吉君臣名分已定,只知有珲台吉,不知有大明皇帝”。 “臣等亦愿忠于珲台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薛宗周等其他汉臣亦齐声说道。 苏勒坦大为感动,“我有卿等这样的忠臣,何愁大业不成?” 晨光是美丽的,少女伴着晨曦舞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红纱裙随风飘荡,若游龙穿梭。她是那么的美!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肤色晶莹,柔美如玉,与中原和蒙古的女子不同,肤色奇白,鼻子较高,眼睛中隐隐有海水之蓝。 妙人儿动了,人剑合一,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秋莲光出匣,僧额利(妹妹)的剑法越发精妙了”,一俊朗青年大声称赞,拔剑与之对舞,游龙斗金凤,好不热闹。 英吉沙城汉时归西域都护府管辖,元时设达鲁赤镇守,蒙汉回鹘各族交杂,居民大多懂汉语。那女子知道李白的这首《胡无人》,接着吟道:“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吟完后抿嘴一笑,露出了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很迷人!小酒窝,长睫毛,迷人的无可救药! 忽然,女郎秀眉一蹙,“兄长为何吟这首《胡无人》?莫非蒙古人打到英吉沙城了吗?” 这男子乃是英吉沙守将阿曼,意为“平安、康泰”;少女是他的小妹古丽夏提,意为“鲜怒放”。因为出身将门,兄妹俩舞得一手好剑。尤其是古丽夏提,虽然只有十六岁,武艺竟在乃兄之上。 “小妹真是聪慧,适才收到西日阿洪将军的求援信,蒙古人已经包围了喀什噶尔,离我英吉沙城不远了。愚兄只有六千兵马,不知应不应该救援”。 “阿卡(哥哥)可曾详细查问信使?那信是真的吗?” “我认得西日阿洪,的确是他的笔迹,上面的印信也是真的;又详问了信使,他对喀什噶尔的情况很了解。应该是真的”,阿曼说道。 “既然如此,小妹认为该救,喀什噶尔与英吉沙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古丽夏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巾帼不让须眉。 “嗯,小妹说的是,既然要救,便须全力以赴。我将率五千兵马出征,只留一千兵马守城”,阿曼郑重地说。 阿曼率五千兵马行至城门口,被五十骑拦住,个个披甲执刀、英姿飒爽。为首一将,手持一对长钩,威风凛凛,乃是自己的小妹古丽夏提。她手中的长钩,钩头似镰刀,乃是山中的越人、僚人常用的兵器。 “僧额利(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要随阿卡(哥哥)一起出征”。“胡闹,沙场之事,岂是你一介女流为的?”阿曼急道。 “如今强敌压境,正是人人奋起之时,无论男女!古有木兰替父从军,我听说如今大明朝的石柱宣慰使秦良玉便是女将,因为作战英勇,还被皇帝赐了御诗。阿卡怎可小觑女子?”古丽夏提气愤地说,大声吟道:“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亚夏~亚夏~亚夏~”古丽夏提身后的五十骑齐声欢呼,好听!燕语莺声,余音袅袅,居然是清一色的的娘子军。 阿曼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妹年纪不大,性情却执拗,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无奈地说道:“也罢,你且随中军行进”。 “是”,古丽夏提认真地行了个军礼,率部入列。 “禀都千户,叶尔羌人已至提里克”,部下向辉特军都千户播鲁只禀报。此人本是降将,因为归顺得早,得到辉特人的信任,积战功升为都千户。他的部下多是来自库车、拜城、轮台的叶尔羌人,被苏勒坦派为诱饵。 “传令下去,许败不许胜,弃城而走”,播鲁只悻悻地下令。 蒙古军连弃提里克、托古萨克二城,将叶尔羌军引诱至喀什噶尔的河谷平原地带。 阿曼拔出了马刀,虽然出身将门,也经历过战阵,但独领一军尚是首次,不由得意气丰发,状怀激烈。 “勇士们,随我马刀所向,前进!”他跃马横刀大呼。“亚夏~亚夏~亚夏~”士兵们呐喊着随之向前。 平原附近的土坡上,苏勒坦见密密麻麻的敌人已经进入自己精心布置的战场,微微一笑,“鱼已入网,我倒要看看在平原作战,谁能阻挡我蒙古的铁骑?” 凄美的号角吹响,那是蒙古勇士进攻的信号。 罗卜藏、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赛罕、满都拉图各引本部骑兵由河边的树丛杀出。一万五千蒙古铁骑包围了五千叶尔羌军,却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围着敌人转圏射箭。 箭如飞蝗,不断地有人跌倒。 阿曼脸色苍白,他的军队骑兵只有千余,其余都是步兵。在平地作战,跑也没法跑,只能列阵而守。 “轰~轰~轰~” 蒙古军的大炮响了,漫天的繁在叶尔羌人的军中绽放,射乱了他们的方阵。 “浩瑞~浩瑞~浩瑞~” 他们的骑兵排着“三三五五四五”的阵形,一阵阵冲向叶尔羌人。前面一阵冲不破,便掠阵而过,后面一阵接着冲,直到冲破为止。叶尔羌人的军阵崩溃了,虎狼们驰入阵中,肆意砍杀。 一名健硕的蒙古人挥刀砍去,哗啦啦,阿曼将军的大纛倒了。 (本章完) 第157章 战争与鲜花怒放 第157章 战争与鲜怒放 事实远比想象的残酷,虽然武艺高超,初次上战场的古丽夏提还是适应不了。处处血肉横飞,她的五十名娘子军,已经伤亡了一半。 “嘭”,重重的狼牙棒在朝夕相处的侍女头上砸下,娇美的头颅瘪了,身子软绵绵的像布袋般落地。 “呃~呃~”古丽夏提忍不住在马上呕吐。 逞凶的杀神迎面而来,甩出套马索,一把便将美娇娘拽下马去,头盔落地,露出长发。 “咦?居然是个娘们!”那杀神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大刨牙。 古丽夏提眼一黑,昏迷过去。 她醒来时惊异地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顶干净的帐篷里,身边居然还有两个跟随自己出征的婢女。 “我为何在此?”她惊疑地问。 “小姐,我们被蒙古人俘虏了,也不知他们会拿我们怎么样”,一个婢女担心地说。 “怕什么,大不了便是一死”,古丽夏提强作镇定,但颤抖的双肩出卖了她。战场上,蒙古人的凶悍让她不寒而栗,这些魔鬼是真的会杀人的! “我可以进来吗?”帐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小姐的毡帐怎么能让陌生男子进入?”婢女壮着胆子拒绝。 “我带来了木头和清水,请小姐沐浴更衣,珲台吉要见您”,帐外的声音依然温和,听在帐中三女耳中却无异于一种侮辱。 “什么!” 古丽夏提羞恼地走出帐,见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末将是珲台吉帐下都千户阿拉坦仓,此乃珲台吉之令”,那人微笑致意,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却凌厉无比。 古丽夏提见过这眼神,叶尔羌军中那些杀人如麻的老兵个个都有这样的眼神。感受到了那男子的杀气,她的气势不由一沮,返身回帐。 “小姐?咱们怎么办?”两婢女惊恐地说。 “烧水洗漱吧,就是死,我也要干干净净地死”。 古丽夏提萌生了死志,不再害怕,默默地洗漱更衣打扮。一折腾便是一个多时辰,阿拉坦仓安静地守在帐外,竟是个有耐性的。 辉特中军,最大的蒙古包内,苏勒坦心不在焉地看着兵书,等待佳人。听满都拉图那奴才说捉住了英吉沙城守将的妹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嗯,那得见见。不过这美人儿也太磨蹭了些! 他有些后悔让阿拉坦仓以礼相待、不得用强,左右不过是个女人,绑来便是。 “珲台吉,人带到了”,帐外终于传来阿拉坦仓的声音。 “进来吧”,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道。 古丽夏提进入大帐,看到了一个挺拔的男子,棱角分明、浓眉高鼻,眼眸中带着股邪魅的气息。 “请坐”,那人吐字如金,说了两字,往帐中的胡椅上一指,目光却直直地望着她。 登徒子!古丽夏提暗骂一句,顺从地坐下。 见她不开口,那人也不恼,笑嘻嘻地说:“我的部将满都拉图告诉我,说他捉住一个大美人欲献给我。我原本对他的眼光深表怀疑,看来是我小瞧了他”。 “你说的满都拉图是用狼牙棒砸碎我侍女脑袋的那恶魔吗?”古丽夏提身子一颤。 “狼牙棒?”苏勒坦挠了挠头,笑道:“那小子确实喜欢用这兵器,不过他可不是恶魔,而是蒙古人的勇士”。 “杀人放火、侵略别的国家,也算勇士?”“别的国家?很久以前,叶尔羌也是蒙古的一部分,你们的汗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怎么能说是别国?”苏勒坦叹了口气,“我心中有一个恢复蒙古帝国的梦想,凡是为此而奋战者,皆是我心目中的勇士”。 “好吧,勇士,听说你把阿忒八失城的百姓全屠了,杀死手无寸铁的平民,是什么感觉?”古丽夏提出言讥讽。 “那是他们活该,居然敢杀害我派去的使者,这是在羞辱我。辱我者,必屠之”,苏勒坦冷笑,双目射出寒芒。 古丽夏提心里一寒,喃喃地说:“伱可以杀我,可永远也不能让我屈服”。 “我想让你劝你的兄长投降,他和你一样倔犟”。 “休想,我们都是叶尔羌的子民,绝不会背叛汗”。 “汗?我听说你们的速檀阿黑麻汗已经被那位沙迪和卓软禁了。你们究竟是在忠于汗还是在忠于沙迪?” “这~”古丽夏提一时语塞。 苏勒坦继续攻心,“若肯降我,我便救出你们的汗,也算你们尽了忠”。 古丽夏提沉默不言。 “哼,若不从我,等打下英吉沙城,定让一城百姓为你兄妹陪葬”,珲台吉展现出凶残的一面。 “你~”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苏勒坦露出狰狞之色。 古丽夏提感受到极大的压力,直觉告诉她,这人说得出,便绝对做得到”。 “我可以试试,但没有把握”,她喃喃地说。 事实比想象的容易,她的兄长阿曼不惧蒙古人的斧铖,却敌不过妹妹的亲情。在古丽夏提的劝说下,很快便降了。 苏勒坦不啰嗦,令骁将罗卜藏领兵三千,随阿曼招降英吉沙城守军。城内只剩一千守军,乖乖地便降了。 令古丽夏提意外的是珲台吉并没有侵犯自己,她的名字意为“鲜怒放”,也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阶段,不由得心里嘀咕,这坏人既然对我没兴趣,又为什么要我沐浴更衣?” 同样抱有疑惑的还有辉特勇士满都拉图,忍耐十余日后,终于憋不住问:“珲台吉,那姑娘不美吗?” “美,很美,难为你这粗汉还有这等好眼光”,苏勒坦哈哈大笑,“只是感情这种事,须得两情相悦,不然便不好玩了”。 “感情?什么是感情?”满都拉图被他口中的词语弄懵了。 “哦,这是明国人喜欢用的词,明人有诗曰,‘何时当秋听,今朝已感情’”,苏勒坦笑着解释。 “奴才还是不懂”,越解释,满都拉图越懵。 “说白了就是强扭的瓜不甜,得互相喜欢才有趣”。 这下满都拉图听明白了,暗暗佩服,不愧是珲台吉,手段高明。哪像咱们这些粗汉,只知道用强!” 苏嘞坦并没有吹牛,只用一个月,便让古丽夏提这朵鲜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怒放。 (本章完) 第158章 主麻日刺杀雄狮 第158章 主麻日刺杀雄狮 似乎是受到了诅咒,喀什噶尔城内死气沉沉。虽然城内的粮食够一万大军吃大半年,可城里不光有军队,还有三万多百姓。刚开始守军还会每日按人口为百姓发放一点可怜的口粮,后来“雄狮”西日阿洪下了令,粮食只供应军队,不再供应百姓。 这一决定造成了灾难性后果,围城三个月后,富户之家也许还有余粮,穷门小户大多便断了炊。各种罪恶开始滋生,杀人抢劫有之,出卖肉体向士兵换粮者有之,甚至还有恶人杀人取肉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令这座叶尔羌国的旧都死气沉沉。 副将拉尔姆正在巡城,西日阿洪有令,发现有百姓聚集,必是谋逆,杀。他忠实执行了“雄狮”的军令,心里却明白,阿齐木此举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白山派里应外合响应蒙古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少人口,从而降低粮食压力。 几个饿得走不动路的百姓,瞪大了眼睛,瞧着拉尔姆走近。 “安拉,请饶恕我”,拉尔姆在心中喃喃祷告,冲左右使了个眼色。如狼似虎的士兵拔出弯刀,狠狠砍去,很快便消灭了这群“叛逆”。 城内的艾提尕尔寺内,乌依古尔正在虔诚祈祷,真的很虔诚,黎明、中午、下午、黄昏、夜晚,一天祷告五次,极少中断。 “长老”,一个声音从房梁上传来,却是忠实的白山派信徒沙依然。 “你怎么来了?现在全城戒严,军队只要见到百姓聚集便杀。不要命了?”乌依古尔惊道。 “不来难道饿死?”沙依然没好气道:“现在除了你这里还有些吃的,哪还有粮?”他没说错,艾提尕尔寺是本地最大的寺,原是喀什噶尔统治者的皇家寺院,自然存了些粮食。 “等着”,乌依古尔走向厢房,迅速返回,取过一个包袱,“给”。 沙依然打开一看,是十余个馕,摇了摇头,“不够,我那有一百人”。 “什么!一百人!”乌依古尔急了,“你难道不知如今粮食的宝贵?怎敢救济百姓?” “都是青壮,关键时用得着”,沙依然冷冷地说。 “青壮?伱是说举事?”乌依古尔身子一颤。 “是啊,不举事迟早要饿死,唯有拼死一搏”,沙依然面目狰狞。 “举事光靠这些饥民不行,稍会你从我这里拿十袋麦子走,告诉他们再等几天,等我消息”,乌依古尔沉声说道。 所谓“等消息”,其实是等待一个女人的消息。又到了周五的主麻日,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拉尔姆的妻子来到艾提尕尔寺,听乌依古尔长老念“呼图白”和讲“窝尔兹”。今儿个仪式进行得很短,很快便结束。长老忽然向她一跪,“求夫人救救全城的百姓”。 “长老,我只是一介妇人,如何救得百姓?” “如今粮草将尽,城是守不住了,耗下去只会多伤百姓性命,请您说服您的丈夫献城”。 “可听说蒙古人喜欢屠城”。 “那是西日阿洪造的谣,喀什噶尔是白山派的城,玉素甫和卓已经投奔了苏勒坦珲台吉,归顺后他老人家定会保护喀什噶尔的百姓”,提到和卓的大名,乌依古尔的目中泛起神彩。 “好吧,我努力试试”。 拉尔姆回到家中,唉声叹气。 妻子问道:“您为何忧愁?” “唉!今天蒙古人押着英吉沙城的俘虏绕城劝降,援军败了,喀什噶尔完了”。 “既然如此,您何不给自己也给百姓留条活路?”“你这是何意?” “今天我去艾提尕尔寺祷告,乌依古尔长老对我说,您若肯弃暗投明,他便在玉素甫和卓面前为您美言。听说和卓很得蒙古人信任,蒙古人想封他为全叶尔羌的总督”。 拉尔姆左思右想,最终选择了同意。他与乌依古尔、沙依然商议后决定下一个主麻日在艾提尕尔寺动手。 为了诱骗“雄狮”,拉尔姆向他禀报,说是艾提尕尔寺内藏有大量的粮食。 一听“粮食”二字,西日阿洪来了精神,便要去抢。 “阿齐木,如今咱们还不知道消息的真伪,不如在主麻日那天,多带军士以做主麻拜为由查探一番。 “嗯,汝说得有理,便这么办”,西日阿洪点了点头。 “主麻”一词乃是“聚礼”的音译,指信徒们聚在一起集体祷告。可因为“雄狮”的禁令,艾提尕尔寺内却看不到百姓。 西日阿洪、拉尔姆各带甲兵来到寺中,乌依古尔长老忙出寺相迎。 西日阿洪心不在焉地听他主持、演说,以目示意左右。亲卫们领悟,纷纷四散开去找粮食。 拉尔姆与乌依古尔四目相对,双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屠狮”,乌依古尔忽然高喊。 隐藏于偏殿内的沙依然率一百死士杀出。 亲卫已经四散找粮,此时西日阿洪身边只余三十余亲卫。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猛将,一边抵抗,一边呼喊援兵。 援兵来了,拉尔姆率一队兵马走了过来。 “拉尔姆,快来助我”,西日阿洪大呼。 “是,阿齐木”,拉尔姆走近,忽然一刀剌入雄狮的心脏。因为刺得很深,西日阿洪尚来不及呼痛便一命呜呼。可怜一代猛将,死得莫名其妙。 拉尔姆、乌依古尔、沙依然领兵杀散西日阿洪的亲卫,又控制了喀什噶尔,然后打开城门,向蒙古人请降。 “奴才参见珲台吉、和卓”,苏勒坦率军来到喀什噶尔城门口,请降的三人上前参拜,在“珲台吉”的后面又加上了“和卓”二字。 苏勒坦心里一凛,偷瞄了玉素甫和卓一眼,见他喜笑颜开,频频用目光向诸降将示意,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样,愈发心中警惕。却换了副笑脸,命诸降将平身;又谓玉素甫道:“此番攻下喀什噶尔,和卓功不可没,走,随我入城”,手挽着他的手一起入城。但见城内幸存的白山派百姓欢呼雀跃,如逢救世祖。 进城后,苏勒坦下令休整五日后攻取叶尔羌城;封拉尔姆为都千户,乌依古尔、沙依然为千户长,统三千降兵为先锋。 (本章完)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条 杀大汗等待盟友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条 杀大汗等待盟友 叶尔羌汗王宫,速檀阿黑麻汗正无聊地望着天上的太阳。“都说君主如太阳,可为什么太阳却被乌云遮挡”,汗王喃喃自语,心情很糟糕。没法不糟糕,如今的他只是沙迪和卓的阶下囚,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大汗,奴才适才从一名军士口中得知,蒙古人的大军已经打到了英吉沙城,离叶儿羌城近在咫尺。恭喜您,即将苦尽甘来”,忠诚的侍卫官哈萨里带来了消息。作为汗王的心腹,他也处于被囚禁的状态,不过守卫对他管得松些、能时不时地与军士们套套近乎。 “越是这种时候才越危险呢”,速檀阿黑麻汗皱紧了眉头,“你务必要想办法与朝中的老臣们联系,让他们尽快营救我出宫;再派人带信给玉素甫和卓,让他请蒙古人加快行军速度”。 “是,奴才遵旨”。 “呵呵,我的汗,都到了如今地步,您居然还妄想出宫?可真是异想天开”,一阵刺耳的笑声传来,进来了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满脸的狰狞,却是沙迪和卓的亲信帕尔哈特。 “放肆,你怎敢对汗无礼?”哈萨里怒斥道。 “唰”,出刀、劈砍、收刀,整个杀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哈萨里不甘地倒下,帕尔哈特嘴角冷笑,目光森森地盯着汗王。 速檀阿黑麻汗明白,自己的大限之日到了,那个人已没有耐性让自己多活几日。“你是来杀我的吗?”他问,努力保持着王者风范。 帕尔哈特点点头。 “可以帮我带句话给沙迪吗?” 帕尔哈特又点点头。 “伱告诉沙迪,我先走一步等他。哈哈哈”,速檀阿黑麻汗捧腹大笑,笑弯了腰,笑出了泪,竟无王者尊严。 “哼,这话我可不敢告诉和卓,您一路走好”,刀光一闪,叶尔羌汗人头落地。 “将军,如何处理汗的近侍?”部下禀报。 “奉和卓之命,俱杀了”,帕尔哈特狞笑。 血淋淋的三百余条人命,须臾被杀讫。帕尔哈特去和卓府向沙迪汇报,“和卓,奴才已办理妥当”。 “嗯,汗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沙迪的个子不高,可在铁塔般的帕尔哈特看来却巍峨如山岳。“奴才不敢说”,他低下头。 “呵呵,倒是难为了你,不说也罢。你立即带兵把这些人全部杀了”,和卓慈祥地递过一张纸片,上面写满了人名。 帕尔哈特接过一看,吓了一跳,皆是朝中的老臣,有几位还是三朝元老。想一想,也没什么,自己连大汗都杀了,还在乎这几个老棺材瓢子吗?啥话也不说,默默地领命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沙迪和卓露出赞许的神色,武人嘛,便应该这样,只需要执行命令,不需要问为什么。 “父亲,乱人大军压境,您杀了汗和那么多老臣,不怕引起内部不稳吗?”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沙迪一瞅,是自己的长子、八岁的玛木特,虽然年幼,却聪慧无比、过目不忘,能将经文倒背如流,已经被自己选定为下一任的和卓。因为喜爱,所以耐心地点拨,“越是危急的时刻,越要展现出强大的力量,才能凝聚人心。杀掉汗和那些老臣,一则可以消除隐患、安心对敌;二则可以震慑首鼠两端之辈”。 “我明白了,父亲,可我们的实力不如辉特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实力不足便找盟友,我已修书给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唇亡齿寒,他们一定会出兵的”。 沙迪和卓指望两位盟友,可丝毫不知道那两位已经与苏勒坦达成了瓜分他盘的协议:珲台吉得到叶尔羌,那两位得到拉萨。 因为不知道,所以不生气。令他七窍生烟的是另一件事:他本打算立吐鲁番阿布杜拉哈汗之子努尔为新汗,可努尔王子不愿意背上弑君的名声,脚底板抹油,溜了。可恶,当年蒙古人攻占吐鲁番,你无路可走,是我收留了你,如今又欲拥立你为汗,你非但不领情,却逃了。可恶之极! 日喀则雄雄寺全称“雄雄金刚座”,乃是噶举派高僧琼波耐觉以130岁高龄于公元1121年所建。您没看错,130岁!据史书记载,这位高僧活了足足150岁,建立起雄雄寺等108座寺庙,先后培养8万多名弟子。 不过,因为两百年前的战火,这座噶举名寺损毁大半,僧人并不多,显得十分僻静。 有人偏爱选偏避处密谋大事! 藏巴汗的国师、噶举派的曲引多吉大和尚早早地来到了这里,不为旅游,只为等人。 “阿弥陀佛,劳仁波切(上师的尊称)久等了”,他等的人儿姗姗来迟,却是反格鲁联盟的另一位高僧、萨迦派的天津大和尚。这位因为靠沙尔巴呼图克图引荐,见到并说服卫拉特蒙古苏勒坦珲台吉与藏巴汗、白利土司达成瓜分叶尔羌、拉萨的协议而赢得了各派的尊重。刚回来没多久便被曲引多吉大和尚求着去康区说服白利土司共同出兵。 “阿弥陀佛,能等待仁波切,是我的荣幸”,曲引多吉大和尚十分恭敬,急迫地问道:“您此行结果如何?” “呼”,天津大和尚先是重重地喘了口气,见他神色紧张,憋着笑说道:“小僧反复劝说,白利土司同意出兵一万五千由东边进攻,他约藏巴汗六月十五日共同出兵”。 “佛祖保佑!” 曲引多吉长吁了一口气,“此番若能铲除格鲁,您功不可没!我这就去见大汗,请他出兵攻打拉萨”。 当听到白利土司约自己共同出兵的消息后,藏巴汗立即意识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拉萨啊拉萨,那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国都! 他立即修书给白利土司,“尊敬的盟友,我将于六月十五日准时出兵,愿我们的军旗共同插在拉萨的城墙” 因为有共同的利益,讨伐格鲁之战如约爆发。白利土司的军队一路往西,攻陷甲日宗、穷结、节塘等地;藏巴汗的军队则往东打,攻下领司奔寨、浪卡子、白地,公元1641年8月,双方的军队在拉萨南部的多吉札寺一带会师,总兵力超过三万,声势浩大,直逼拉萨。 (本章完) 第160章 千古名城终陷落 第160章 千古名城终陷落 时光荏苒,战争不等人。苏勒坦的大军在英吉沙城集结,这座城,大明朝称养泥城儿,乃是叶尔羌的西北门户、战略要地。争抢地盘这事儿,出手要快,珲台吉想抢在白利土司、藏巴汗攻下拉萨之前,尽可能的多占一些领土。 两万七千辉特大军,气势汹汹,直扑叶尔羌城,领头的是都千户拉尔姆、千户长乌依古尔、沙依然的三千降兵;第二阵是自己的便宜大舅子阿曼的两千降兵;第三阵是艾山、姬际可的两千降兵。南征以来,苏勒坦的部下越打越多,主要原因便是降将如云、降兵如雨。出征以来,伤亡了千余蒙古勇士,又留下千余蒙古士兵分守各处,结果反倒比初出征前的两万三千兵马还多了四千。 苏勒坦视蒙古军队为自己的统治根基,舍不得轻易消耗在攻城战上,遂命降兵降将为先锋。打第一阵的拉尔姆部主要由白山派信徒组成,与玉素甫和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很不放心,便派为第一阵;阿曼的妹妹古丽夏提虽然做了他的第六位妣吉,算是皇亲国戚、可以信任,可辉特人的规矩,降军必须经过战场的考验,便派为第二阵;至于第三阵的艾山、姬际可部,已经经历了战火的考验,算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便放在第三阵。 第一仗在叶尔羌的卫星城克孜打响。 “开炮”,辉特军炮营将领阿勒达尔和硕奇恶狠狠地下令,五十余门大小火炮轰鸣。小小的土墙禁不住反复炮击,坍塌了数处。碎屑乱飞、烟尘滚滚,拉尔姆率军凶狠地自豁口处冲入,乌依古尔、沙依然执刀而进,不避矢石。这是他们归降后的第一仗,决心打出个样儿给新主子看看。 拉尔姆凶狠地跃上城头,一刀砍落叶尔羌军旗 “奴才不辱使命,首战拔城”,他跪于珲台吉面前,略有些得意。 此人只用一日便拔克孜城,倒是有些武勇,就是不知道忠心如何。苏勒坦心里想,他最爱勇士,此时又正值用人之际,不管忠不忠,该赏的还得赏! 想到这里,年轻的珲台吉满面春风,扶起拉尔姆,“将军只用一日便拔克孜,真勇士也!当披此袍”,说完解袍衣之。 “末将愿为珲台吉再拔素盖提城”,激动万分的拉尔姆主动请战。 “好,我便观将军之虎威”,苏勒坦哈哈大笑。 素盖提城是叶尔羌西边的一小城,守军不多,也并非精锐,仅两日亦被攻占。在蒙古人的赫赫兵威下,阿斯坍、鸭柯尼枢等处守军均不战而降。至此,叶尔羌城的北部、西部俱被蒙古军包围,东部则是茫茫的塔里木沙漠,只剩南部与外界相连。 拉尔姆眺望着雄伟的叶尔羌城,志得意满,我一定要第一个登上叶尔羌的城墙!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很快便将决心转为意志,“传令将士,明日一早攻城”。 “都千户,将士们久战疲惫,还是等我军主力抵达后再攻城吧”,乌依古尔、沙依然请求。 “等大军来后再攻城,如何体现我等的功劳?我意已决,明早攻城”,拉尔姆的话语坚定如铁,直视叶尔羌军为土鸡瓦狗。 然而,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城中尚有万余军队。叶尔羌勇将帕尔哈特、热介甫率三千精锐,趁着夜色潜入拉尔姆的营寨旁。 “杀~杀~杀~” 喊杀声大作,令睡梦中的辉特军始料未及。叶尔羌人四处乱丢火把,营寨处处起火,烧得黑夜如白昼。 “快结阵”,慌乱中沙依然聚集了数十名士兵,大喊着令部下结阵抵抗。“嗖”,却被疾飞而来的雕翎箭一箭穿喉。热介甫冷漠地张弓搭箭,一箭杀一人,箭箭无虚发,他是叶尔羌军中有名的神射手。乌依古尔听到喧哗,刚刚起身出帐,便被呼啸而来的一队骑兵撞倒踏碎。 屠杀持续了一整夜,哀嚎声也响了一夜。次日早晨,拉尔姆清点残兵,只余千人。欲哭无泪之时,苏勒坦大军赶至。 “奴才疏忽大意,甘愿受死,请珲台吉责罚”。 望着负荆请罪的拉尔姆和他仅剩的千余部众,苏勒坦反倒放心下来。此人原是叶尔羌“雄狮”西日阿洪的部下,并非白山派信徒,如今部下伤亡过半,那两位白山派将领乌依古尔、沙依然也已战死,这支败军倒是可以信任。况且此人的武勇,自己也颇欣赏。 想到这里,他不但不责备,反而温言抚慰,“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此前屡立战功,此番虽败,功过相抵,且先下去歇息吧”。 “多谢珲台吉不杀之恩”,拉尔姆感激涕零地退下,自此愿为主子肝脑涂地。 这场失利,令苏勒坦明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遂沉住气,稳扎稳打,集中兵力先攻打叶尔羌南边的泽普、叶城,彻底切断叶尔羌与外界的联系。 此二城皆是黑山派的势力范围,抵抗激烈,却终究势单力孤,抵挡不住蒙古人的铁骑,先后失陷。 泽普城的失守,令城内的恐慌达到了顶点。苏勒坦令部下四面围城,又赶制了一百具投石机,日以火炮、砲车薄城。这更令恐慌达到了顶点。 此时沙迪和卓杀死大汗和元老重臣的后患开始显现。一封系有布帛的信由城内射出,是一个叫沙拉买提的贵族写的,说是募集了死士,欲在子时初刻献西门而降。 “诸卿都说说看,此信是真是假?”苏勒坦笑嘻嘻地问刘好古、薛宗周、罗卜藏、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诸文武。 “臣以为不妨一试,只要做好准备,即使是诈降,我军也不会有太大损失”,刘好古说道。众人皆以为然。 苏勒坦点点头,令罗卜藏、那日松、苏合佯攻东、北、南三门,以为疑兵;又令艾山、姬际可伏于西门外,等待内应;赛罕、满都拉图、播鲁只伏于西门外围,以作策应。 子时初刻,西门忽然传来喧哗声,厚重的城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艾山、姬际可率军往西门冲去,一名华服青年立于城门边,高大壮实、仪表不凡,正是那沙拉买提。 “驾~驾~驾~” 赛罕、满都拉图、播鲁只率骑兵驰入城内四处砍杀,处处皆是百姓惊恐的尖叫声,这座千古名城陷落了。 (本章完) 第161章 黑山白山俱往矣(上) 第161章 黑山白山俱往矣(上) 阿勒屯寺原为叶尔羌王室的寺院,与汗王陵紧紧毗邻。汗王陵,也称“阿勒屯麻扎”,回鹘语“阿勒屯”是金子,“麻扎”是坟墓。汗国的十一位国王与《十二木卡姆》的搜集整理者、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女诗人、王妃爱曼尼莎汗及她夭折的女儿埋葬在这里。历经漫长岁月和风雨沧桑,依然安在。 如今这里成了沙迪和卓的祷告之所,虔诚的和卓默默地祷告,部将帕尔哈特闯了进来,“和卓,城破了,奴才护送您突围出去”。 “围城三重,如何突得出去?你莫要管我,降了吧,尚有一条活路”。 “这~”帕尔哈特好一阵犹豫,半晌方道:“速檀阿黑麻汗是奴才杀的,如何能有活路?” “你提我之头投降,便有活路了”。 “和卓将奴才当作何等人?卖主求荣之事,奴才绝不肯为,愿与您同死,也落得青史留名”。 “帕尔哈特,我终究没有看错你”,沙迪和卓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伱提着我的头向蒙古人投降,苏勒坦珲台吉一定会召见你,我这里有一枝袖弩,绑在手臂上,触动机关便可发射,箭头喂有毒药,见血封喉。你若能射杀此贼。便是我黑山派的大英雄,真正的青史留名!” 说完这些,他吞下早已准备好的毒酒,一饮而尽,须臾口鼻流下血来,颓然倒地。 “奴才明白了,和卓走好”,帕尔哈特流着泪,将他的头颅斩断。 “哦,有人献上沙迪的人头?倒是便宜了他,本打算将这厮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苏勒坦愤愤地说,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诺木达莱是受了沙迪和卓手下的刺杀才英年早逝,自然恨他入骨。 “召那降将入帐,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人杀了沙迪”。 帕尔哈特步入大帐,扑通跪倒,“罪将参见珲台吉”。 苏勒坦一瞧,虎背熊腰、精神抖擞,倒像是条好汉,温和地问道:“将军何名?如何斩杀的沙迪?” “罪将名叫帕尔哈特,原本驻守和卓府,见沙迪想逃,便斩杀此贼,献头于珲台吉”。 “珲台吉,此人乃杀害速檀阿黑麻汗的凶手,您不可被其蒙蔽,宜杀之以慰叶尔羌百姓”,白山派的玉素甫和卓大声说道。他说这话可绝不是想为汗王报仇,仅仅是一种政治上的表态,以拉拢被帕尔哈特杀害的那些权贵的亲戚好友之心。 苏勒坦皱了皱眉,这家伙倒惯会收买人心。哼!好人不能让他独做,不过是个降将,杀之能收叶尔羌权贵之心,我又如何舍不得? “来人,将这杀害叶尔羌汗的奸贼绑了,拖出去,斩!”他大吼道。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扑过来,跪伏于地的帕尔哈特有些懵,原想等这虏酋让自己起身时动手,不料人家压根不喊“平身”,直接就杀。 既是猛虎又岂甘心束手就擒?他立即起身,冲目标就是一弩箭。箭的速度很快,快如流星,却因为慌乱失了准头,“噗”地射穿了帐篷。 “这厮居然是刺客!沙迪啊沙迪,没想到你死前还留了后手!” 因为父亲的缘故,苏勒坦这辈子最恨刺客,瞪圆了眼睛怒道:“将此贼剁成肉酱!” 珲台吉的话就是军令,几名侍卫抡刀便砍,将铁塔般的大汗剁成了无数截。 血腥味让玉素甫和卓脸色苍白,苏勒坦却泰然自若,恢复了平静,冷笑道:“将俘获的敌将都押上来”。 十余名五大绑的俘虏被押了上来,均为叶尔羌军中职级较高的军官。珲台吉的手往“肉酱”处一指,“这便是不肯归顺的下场,尔等降是不降?”众将被蒙古人的暴虐吓住了,脸色苍白。 “我等愿降”,他们说。 “我不降,可速杀我”,偏有一人不愿降。 “来人,将喊降的皆杀了,不愿降的留下”,珲台吉开了金口。 “珲台吉,您这是何意?”左右不解。 “哼!愿降的十有八九是奸贼沙迪安排的刺客,欲诈降谋我;不愿降的反倒无碍”,苏勒坦冷笑道。又笑眯眯地问那不肯降的,“将军何人?可愿归顺于我?” “我乃热介甫,不愿归顺,速杀我”,那人呼道。 “好汉呀好汉!咱们蒙古人最喜欢这样的好汉!”苏勒坦赞不绝口,“来人,将这壮士放了”。 “啥?放了我?”这一下,连热介甫本人都觉得惊奇。 “是啊,我这人就喜欢快意恩仇。那人要杀我,便被我剁成肉酱。你和我无怨无仇,不肯降便放。何必滥杀无辜?” “可那些愿降却被你杀害的人呢?”热介甫继续问。 “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沙迪派来的刺客,又不喜欢懦夫,索性便杀了,以绝后患”,年轻人的脸色很淡定,杀十几个人对于他不过是一件小事。 “多谢珲台吉不杀之恩”,热介甫称谢后离开大帐,离开后忽然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叶尔羌全境皆已被蒙古人占领,难道今后要流亡他国? 没走几步,他忽然返回,“末将愿降,请珲台吉恩准”。 “好,好呀!我得将军,若鱼得水!哈哈哈”,大帐内响起爽朗的笑声。 因为恨急了沙迪和卓,苏勒坦下令搜捕其亲属,他要斩草除根,顺便除掉影响力大的黑山派长老。一株连便容易扩大,足足抓了五百多人,包括沙迪的两个幼子:八岁的玛木特、七岁的苏木特。 “俱杀了,便在城中的菜市场行刑。我要让叶尔羌人知道反抗我的下场”,他吼道。 因为要杀的人太多,不得不五十人一组,分批行刑。鲜血染红了大地,阳光照在红土地上,分外耀眼。 血腥的屠杀震慑住了善良的叶尔羌百姓,也令黑山派势力一蹶不振。但苏勒坦并不满足,他辛辛苦苦打下叶尔羌,可不是为玉素甫和卓做嫁衣的,而是想自己做这片广袤土地的主人。所以,白山派势力成为他独占叶尔羌的眼中钉。 施以雷霆之前,先洒点甘霖。 他下令大赦天下,一大批原本被关押的白山派信徒被释放。这个举动有效地迷惑住了玉素甫和卓和白山派高层,令他们认为珲台吉对自己是友好的。 (本章完) 第162章 黑山白山俱往矣(下) 第162章 黑山白山俱往矣(下) “那伊库里倒是识相,乖乖地降了。嗯,便封他为叶尔羌参军府参军,调至叶尔羌任职,其部划归降将热介甫指挥”,苏勒坦刚接到军报,叶尔羌于阗总兵伊库里投降了。于阗可是六大回城之一、战略要地,不由得心情大悦。 事实上,叶尔羌之地北连裕勒都斯、吐鲁番;东接哈密、曲先;向南虎视乌斯藏;向西威慑布哈拉、哈萨克。得之,大大方便了自己攻伐雪域。至少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绕道青海才能进入拉萨,直接由叶尔羌一路往南即可。 他一边命人在于阗东部的昆仑山区屯兵积粮,做着战争准备;一边着手巩固自己在叶尔羌的统治。 先是设立叶尔羌行省,任命文武官员。以自己的心腹罗卜藏为叶尔羌巡抚,替自己牧守此地;原喀什噶尔的伊沙噶伯克阿合奇颇有治才,任为承宣布政使;沙拉买提献叶尔羌城有功,又精通律法,委以提刑按察使;又以乌日根达赖为叶尔羌总兵、伊库里为叶尔羌参军。这个名单中,阿合奇、沙拉买提、伊库里均为土生土长的叶尔羌人,占了一半以上,充分体现出他以叶尔羌人治叶尔羌人的思维。 整个叶尔羌省设叶尔羌、阿速、乌赤、阿忒八失、英吉沙、喀什噶尔、撒里库儿、于阗八府之地。各省、府、县的官员,白山派、黑山派都有,掺以外地出身的官员,分而治之。 白山派的玉素甫和卓很不满意,他原以为自己会被任命为叶尔羌总督,掌管大权,不料却仅允许他自由传教,未授以任何官职。为了安抚其心,将叶尔羌阿勒屯寺赏赐于他作为礼拜之所。表面上是厚赏,实际上是让他离开白山派的大本营喀什噶尔,来到黑山派的根据地叶尔羌,便于控制。 战争中,一大批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被杀,腾出大量的无主良田。除了拨给降军屯田外,苏勒坦还赏赐给自己的心腹、辉特部大萨满少布大量的田地,让他在叶尔羌大建庙宇、发展萨满信徒。又布施给萨迦、宁玛、噶举、格鲁各派大量田地,允许他们建庙弘法。总之,他认为百姓的信仰越多,自己的位置越稳。美其名曰:信仰自由。 这些巩固统治的举动,引来各派的好评。拉萨南部宁玛派多吉扎寺法台曾给不巴境内宁玛派塔尔巴林寺法台写过一封信,称赞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与萨迦、噶举、格鲁等派都有自己的中心寺院不同,该派一直是各寺庙各自发展,没有抱团的僧团势力。不过因为开派祖师是莲生大师,影响力却非同小可。 为了争取叶尔羌的民心,苏勒坦下令将死去的速檀阿黑麻汗遗骸送往汗王陵(阿勒屯麻扎)安葬。 听说汗要下葬了,叶尔羌城的百姓自发地排列于道路两旁,默默地祷告,为汗送行。 苏勒坦亲临并命阿合奇主持葬礼。他步入陵内,发现第一任叶尔羌汗国的国王赛义德汗的陵墓竟然是圆形的,状似茫茫草原上的蒙古包,带着草原游牧民族的浓厚色彩,不禁好奇地问:“此墓为何这么像咱们蒙古人的格儿(蒙古包)?” 阿合奇有着七窍玲珑心,自然明白珲台吉问话的本意,立即高声说道:“禀珲台吉,赛义德汗乃是察合台汗国的后裔、黄金家族的子孙,他的脉管里奔涌着蒙古人的血液,一生镌刻着蒙古人的图腾,其墓穴自然像格儿的样式”。 “我就说嘛,一到此处便感受到草原气息,原来蒙古人和叶尔羌人都是一家人啊”,苏勒坦感慨。 “是啊,蒙古人和叶尔羌人都是一家人”,众文武齐声附和,此时要是不知道附和便是政治上的白痴。“咦?这是谁的墓?”苏勒坦指着第二任国王拉失德汗陵墓旁边的一座墓问道。 “禀珲台吉,这是拉失德汗的王妃爱曼尼莎汗及其夭折的女儿的墓。王陵里埋葬的都是德高望重的王室男子,只有爱曼尼莎汗母女是女子”,阿合奇忙回答。 “这是为何?” “因为爱曼尼莎汗善良并且多才多艺,完善规范了《十二木卡姆》的形制,令每一个木卡姆套曲都由大曲、叙事组曲、歌舞曲组成,深受百姓爱戴,所以获准死后进入王陵”。 “真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我想听她的故事”,年轻的珲台吉被勾起了好奇心。 “爱曼尼莎汗出身卑微,父亲是叶尔羌河东岸小村庄里的一个樵夫,八岁丧母,与平和敦厚的父亲马合木提相依为命。她天资聪颖、能歌善舞,不仅擅长抚琴写诗,而且眉若柳叶、眸如皓月、身材窈窕、亭亭玉立,14岁时便出落得美若天仙。那一年,大她23岁的拉失德汗来此狩猎,一见倾心,便迎进宮里成了汗王的王妃。从此告别田野,由一朵浑然天成的山变成宫中芬芳的玫瑰” 阿合奇口才了得,直让苏勒坦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我想听《十二木卡姆》”,他忽然说道。 有权有势就是好,想要什么都容易,很快《十二木卡姆》悠扬的旋律响起,还有美丽的姑娘伴舞。 “妙哉!千里戈壁,万里雄风,尽在这《十二木卡姆》中”,苏勒坦连连称赞,忽然说到:“我要为了不起的爱曼尼莎汗建一座了不起的陵”。 珲台吉金口玉言,一座爱曼尼莎汗的纪念陵很快便建好。拾级而上,步入陵内,可以看到墙壁上古老而经典的《十二木卡姆》的曲名。纪念陵的14级台阶,象征着爱曼尼莎汗十四岁时步入王宫;围栏上的34朵莲,象征着爱曼尼莎汗在尘世度过了34个春秋;四周20根白色的柱子,象征着爱曼尼莎汗用二十年的时光,剔除《十二木卡姆》中晦涩难懂的波斯诗句及宗教色彩浓郁的内容,完善规范了《十二木卡姆》的形制 和平的日子是短暂的,南边传来消息:雪域那两位至高无上的神僧被人从拉萨撵出来了。苏勒坦不由得哈哈大笑,“勇士们,喂好你们的战马,擦亮你们的长矛,准备随我一起做雪域高原的主人!” (本章完) 第163章 两大神僧离拉萨(上) 第163章 两大神僧离拉萨(上) 雪域两大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罗桑却吉坚赞跑到了那曲,不是游山玩水,而是逃难,被人像撵兔子一样撵到了那曲。 说来话长! 白利土司和藏巴汗的三万多联军在拉萨南部的多吉札寺一带会师后,向北直扑拉萨。 联军势头很猛,一路连克南木甲岗、聂当、牛儿宗寨,直抵察里巴城下。一路上只要遇见格鲁派的寺庙尽皆捣毁,财物抢劫一空,僧人但凡有一丁点反抗,立杀不饶。消息传来,格鲁的僧人们纷纷逃难。 哲蚌寺内,阿旺罗桑嘉措、罗桑却吉坚赞两位大和尚正在坐床,格鲁派的摄政索南群培走了进来。作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他的脸色平静,吐字清晰,“敌人逼近拉萨,请两位大上师立即离城去当雄”。 “形势已经发展到不得不撤离的地步了吗?将各第巴的军队、僧兵集结起来,应该不会少于两万,拉萨城内还有一千辉特兵、当雄达木草原有四千辉特兵,这些军队聚在一起,足堪一战!”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不甘心地说,他与苏勒坦同年,今年都是二十五岁,年轻气盛,自然不肯撤。 “阿弥陀佛,拉萨如果丢了,奈三大寺何?强佐,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你都不应放弃”,罗桑却吉坚赞如是说道。拉萨是格鲁派的根本之地、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离开。 “我明白了,这就去召集兵马,请两位大上师做好撤离的准备,以防不测”,索南群培躬身请求。 “强佐,你只管准备作战,不用管我们”,阿旺罗桑嘉措大声下令。 “是”,索南群培领命而去。 他走后,罗桑却吉坚赞对阿旺罗桑嘉措说道:“看来我们要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师尊放心,我已有安排”, “阿弥陀佛”,罗桑却吉坚赞不再多说,默默地念起佛来。 索南群培下达了征兵令,各地的大小第巴、戴本、甲本、如本们闻令而动,纷纷带着兵马来拉萨,虽然良莠不齐,数量却不少,达到了两万众。人多胆壮,格鲁派上下战意高昂。 然而往日的盟友辉特人却不太得力。驻守当雄达木草原的苏勒坦珲台吉之弟苏穆尔台吉“贪生怕死”,拒绝发兵救援拉萨,反而一个劲地修筑工事,只想自保;驻守拉萨的千户长三丹干脆率领一千部下逃往达木草原,与苏穆尔台吉合兵一处。 哼!你们想逃便逃吧,没有蒙古人,我藏军照样打仗!两位神僧令索南群培为主帅、仲美乃为副帅,领达什朋素克、默尔根占巴、达栋乃诸将守卫拉萨。 结果,主帅和副帅又发生意见不合。索南群培主张撤离察里巴城,依托拉萨河防守;仲美乃则主张死守拉萨河南岸的察里巴城,表面上说是守此城能使敌人不敢全力渡河,实际上他们家有大量庄园在察里巴,舍不得丢弃。双方争执不下,一怒之下,仲美乃率支持自己的第巴军队共七千余人独自前往察里巴城防守。兵分则弱,无奈之下,索南群培只得率军渡过拉萨河,与仲美乃合兵一处,准备与敌人在察里巴决战。 与乱糟糟的格鲁派军队不同,他们的对手白利土司顿月多吉、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十分团结,自从他们的老朋友却图汗被消灭后,他俩便决心团结一致对敌。 1641年,藏历铁蛇年,8月19日,白利土司亲自率军攻占了察里巴城东部的沃卡城,扫清了进攻察里巴城的后顾之忧。 8月26日,双方在察里巴城南部激战三昼夜,藏巴汗与白利土司东西夹击格鲁军。藏巴汗麾下猛将噶尔巴·雅普赛在骑兵对战中阵斩格鲁军骁将领达什朋素克;另一员猛将桑结次仁击败格鲁军达栋乃部,逼得索南群培不得不退守营寨。 8月29日,反格鲁联军猛攻营寨,斩杀格鲁军大将默尔根占巴。索南群培坚持不住,不得不往察里巴城撤退。不料守城的仲美乃见形势不妙,弃城渡拉萨河逃窜。败军在拉萨河南岸挤成一团,因为渡船不足,为了逃命,甚至争抢渡船,自相残杀。追兵到了,四处砍杀,死尸浮满了拉萨河。两万格鲁军,逃过河去的只有七千。 “大上师,末将无能,请法驾尽快离开拉萨”,索南群培跪伏于地,声音中带着哭腔。 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阿弥陀佛,世事沧桑,来来去去总是寻常,走吧~走吧~”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喃喃细语,声音却能清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听老师开口,阿旺罗桑嘉措终于忍痛下令撤离。撤离的队伍很长,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济隆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等有头有脸的上师带着随从跟随;僧官们则指挥手下,赶着装满经书、财宝的大车,艰难前行;还有大量的格鲁派信徒和他们的牲畜。长长的队伍排了足有十余里。 为了掩护大和尚,索南群培派兵在江塘岗阻止追兵。藏巴汗部将桑结次仁率两千骑兵追至,此时的格鲁军已无斗志,甫一接触,立即崩溃。 “哒~哒~哒~” 索南群培打马飞奔,身后一将紧追不舍。 “咴聿聿”,跨下的战马忽然口吐白沫栽倒,却是跑脱了力。 “唉!”索南群培叹了口气,昂然站立等死。 “咦?这不是堂堂的格鲁派的强佐吗?怎么如此狼狈?”追来的那将讥笑。 “原来是伱”,索南群培见是此人,反唇相讥,“这世上狼狈的可不止我一人,被恶奴欺主者,更加狼狈。您大可拎着我的头向昔日的奴才领赏”。 来者是仁蚌巴家族的阿旺济克扎克,原先仁蚌巴家族是日喀则的王室,现在藏巴汗所在的辛夏巴家族只是他们家的家臣。几十年前,辛夏巴家族趁仁蚌巴家族在前线作战之时造反,以臣欺主,建立起第悉藏巴政权。所以索南群培才说他被恶奴欺主,更加狼狈。 此话深深地刺激了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黝黑的脸庞胀得通红,拔出藏刀,恶狠狠地砍去。 长刀掠过,索南群培本以为必死,不料只削去了头顶一缕头发。 长刀直指他的咽喉,耳旁传来阿旺济克扎克嘶哑的声音,“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本章完) 第164章 两大神僧离拉萨(下) 第164章 两大神僧离拉萨(下) 反格鲁联军狂追不舍,在思答节寨附近追上了跟随两大神僧的队伍。凶悍的士兵冲过来,见人便杀,见值钱的物件便抢,将美貌的女子绑上战马。思答节寨一带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直如人间地狱。 济隆呼图克图坐在一辆大车上,看见一名士兵将婴儿挑在长予上,那婴儿的手脚仍在蠕动。“哈哈哈”,士兵暴虐地大笑。 “阿弥陀佛,罪过呀罪过!”大和尚慈悲之心泛起,喃喃念经,为死去的人超度。 一名士兵发现了他,挥刀欲砍,另一名士兵连忙拦住,手指济隆呼图克图戴的班霞帽说道:“是格鲁派的上师,杀之恐怕佛祖会怪罪”。 一听“佛祖怪罪”,周围顿时无人敢对济隆呼图克图下手。 桑结次仁纵马驰至,见众人围在一处,好奇地问:“尔等在此做甚?” “将军,我们抓住了格鲁派的一名上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桑结次仁望着大和尚的僧袍,叫了声“晦气”,准备离开。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掀起大车上的布幔,露出亮晃晃的金银珠宝,耀眼而夺目。 “哼!” 桑结次仁狞笑,“什么上师?不过是邪派的妖僧而已”,拔出钢刀,狠狠劈下。大和尚被劈成了两半,那顶“班霞”无力地坠落。 “将这车东西送入我的营寨”,杀人者发出了得意的咆哮。 当雄草原,苏穆尔台吉所领鄂托克的驻牧地。他率两千辉特兵、两千降兵、一千四百户驻牧于此。千户长三丹率一千士兵从拉萨撤出后,他手中的士兵达到五千,加上征召的两千牧民,拥有七千之众,整日便忙着修缮当雄的营寨,准备固守待援。 “台吉,拉萨那么好的地方,失去多可惜!珲台吉为什么让我撤离?”三丹对苏勒坦弃拉萨而不守的密令十分不理解。此仗尚未开打,他便接到了珲台吉撤军的密令。以他的职级,自然无法得知苏勒坦与藏巴汗、白利土司瓜分地盘的密约。 “住口!我兄长的决定岂是你可以置喙的?”苏穆尔斥道,忽又呵呵一笑,“失去是为了更好的拥有,你只管执行便是”。 “报,雪域两大神僧从拉萨撤到了当雄,遣使让您出寨迎接”,正聊着,左右禀报。 “走吧,随我去见见两位神僧,求他俩赐福,没准能长命百岁”,苏穆尔拍了拍三丹的肩膀,开起了玩笑。 虽是玩笑,他也不敢怠慢,亲自出迎,一见神僧便扑通跪地,大礼参拜。用眼偷窥,两位神僧风尘仆仆,后面跟随的甘丹赤巴、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索南群培、仲美乃、达栋乃诸人个个神色狼狈。 见原本高高在上的格鲁高层落到这步田地,苏穆尔心里暗爽,故意问道:“贼势居然如此凶猛吗?两位大上师如今还剩多少部属?” 阿旺罗桑嘉措与罗桑却吉坚赞对视一眼,叹道:“藏巴汗和白利土司的联军十分凶残,多次屠杀下,护送我们的士兵只剩三千,属民只余一万。 苏穆尔点点头,“我这里有七千士兵,与您合兵,足有万人。当雄营寨扎得结实,壁垒森严,可挡追兵”。一听让自己留在当雄直面联军的兵锋,两位神僧面有难色。 “阿弥陀佛,两位大上师肩负着格鲁的兴亡,万不可轻赴险地。老僧建议他们撤往当雄东北部的那曲。那里位于唐古拉、念青唐古拉、冈底斯诸山脉环抱中,西边的达尔果雪山、东边的布吉雪山,如两只雄狮在守护,地形险要,可以驻锡。至于当雄,便让老僧待着吧”,甘丹赤巴老和尚说道。 他是格鲁教主,地位尊崇,如今主动要求代替两位大和尚赴险,既让他们离开险地,又保住了他们的面子,因而赢得全场一致称赞。 苏穆尔也好生敬重,恭敬地说道:“请上师们都撤往那曲吧,此处留我等驻守便可”。 “末将愿随台吉守卫当雄”,索南群培、仲美乃、达栋乃诸将齐声说道。出家之人可以远离战火,他们身为武将,于情于理都不可不战。请战,是一种政治上的表态。 最终,大家决定由仲美乃领军一千,协助苏穆尔守卫当雄,索南群培、达栋乃领兵两千护送神僧及属民撤往那曲。 反格鲁联军攻占拉萨后,继续高歌猛进,接连攻下东噶、加麻、墨竹、仑朱寨多地,在深沟高垒的当雄营寨面前止住了脚步。 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恨格鲁入骨,下令捣毁哲蚌、色拉、甘丹三大寺,僧人驱离,反抗者杀,寺中所属的庄园财产尽皆没收。这本是复仇之举,不料却发了横财,掠夺的财赀足足装了数百大车。白利土司顿月多吉瞧着眼红,兴兵捣毁其他格鲁派寺庙,亦掠夺百余车财赀。 上行下效,联军士兵见到格鲁的寺庙、僧人便抢劫,军纪渐渐败坏,更要命的是,抢够了钱财的士兵,只想带着钱财回家,不再愿意作战。被胜利冲破头脑的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听说三大寺被捣毁了,正在那曲避祸的阿旺罗桑嘉措头晕目眩,喷出了一口鲜血。 “请您莫要着急,寺庙拆了还可以重建。当务之急是请求卫拉特蒙古出兵护教。辉特部珲台吉苏勒坦兵强马壮,又曾拜罗桑却吉坚赞大上师为师,可请大上师修书向他求援”,索南群培献了一策。 危急关头,自然什么法子都得试试。罗桑却吉坚赞迅速写好了信,遣信使飞驰叶尔羌,交于苏勒坦。 收到师傅的求援信时,苏勒坦已经初步稳定了叶尔羌局势,正欲向雪域进军。阅完信,他呵呵一笑,唤来了自己的智囊刘好古,“刘师傅,掌控雪域的时机似乎已经成熟了呢”。 “臣以为您不妨再等等”。 “等什么?” 刘好古淡淡地说:“上回您向两位神僧请封萨茹拉毕立格汗被拒绝,此次不妨再提”。 “妙哉!”苏勒坦大笑,“刘师傅所言甚是,那两个秃驴什么时候封我为汗,什么时候我再出兵”。 (本章完) 第165章 萨茹拉毕立格汗(上) 第165章 萨茹拉毕立格汗(上) 神僧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德高望重的格鲁派教主、甘丹寺主持甘丹赤巴,老和尚六十多岁了,在派中的地位仅次于那两位大和尚。如此高级别的和尚来了,按说应该见,可苏勒坦偏不见,理由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命礼部主客司郎中热合曼先带他入后帐歇息。 风寒?听说这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轻的如何能得此病?老和尚心里狐疑,侧面向热合曼打探,“珲台吉春秋鼎盛,如何会得风寒?” 那热合曼竟是个话痨,“上师有所不知,咱们珲台吉在攻打喀什噶尔时得到了像鲜般怒放的古丽夏提妣吉,两人经常外出打猎,外面风大,一不小心便感染了风寒”。 “原来如此,老僧当向佛祖祷告,保佑珲台吉早日康复”,老和尚嘴上说,心里却愈发不信。那苏勒坦珲台吉乃是气吞天下的雄主,怎么可能为美色所迷、弃军国大事于不顾整天打猎?从小迎着塞外寒风长大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被风一吹,便得了风寒?毕竟是有道高僧,看破却不说破,只说要为其向佛祖祷告。 “珲台吉,奴才按您的吩咐对甘丹赤巴上师说了,可瞧他那神色,似乎并不相信”,热合曼返回大帐,向苏勒坦禀报。 年轻的珲台吉胸有成竹,平静地开口,“不相信才好,我就是要他不相信。汝辛苦了,退下歇息吧”。 “是,珲台吉”,热合曼躬身退下,心中有些明白过来。 因为心里狐疑,甘丹赤巴使人打探苏勒坦的情况,好巧不巧地,得知了反格鲁联盟的使者、萨迦派的天津大和尚抵达叶尔羌的消息。 珲台吉以隆重的礼节欢迎天津一行。天津是带着藏巴汗和白利土司的要求而来,当初双方曾有密约:辉特人得到叶尔羌、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得到拉萨。如今辉特军队已攻占了叶尔羌全境,却依然赖在藏北的达木草原不肯走,这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请问珲台吉,贵军何时撤出当雄和止贡?”天津温和地问。 “止贡目前仍在格鲁派手中,与我无关;至于当雄,当初的协定只说辉特部得到叶尔羌、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得到拉萨,仅仅是拉萨,可不包括当雄所在的达木草原”,苏勒坦狡诈地偷换了“拉萨地区”和“拉萨”的概念。如果是广义的拉萨地区,自然是包括当雄的,可如果仅指拉萨,则不包括。 “珲台吉乃是盖世英雄,怎可言而无信?”天津好一阵气苦。 “呵呵”,苏勒坦干笑道:“大上师是知道的,我曾拜沙尔巴呼图克图为师,也算萨迦的弟子,而那白利土司和藏巴汗却是别派的施主。您可不能不帮自己人啊!” “阿弥陀佛”,天津大和尚喧了声佛号,好一阵犹豫。 “大元时,萨迦乃是国教,您这一系世代担任大元的国师。若能助我夺取天下,我当拜您为国师,绝不食言”,见他犹豫,苏勒坦立即提高了价码。执掌辉特部马鞭十余年,他已经成长为合格的政治家,懂得在关键的时刻提价。“国师!”天津大和尚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双目射出红光。自打忽必烈在六盘山遇到萨迦五祖八思巴,萨迦派便一直担任着大元的国师一职。虽然如今势弱,不如格鲁、噶举、宁玛,但天津大和尚从未忘记过本派昔日的辉煌。 “珲台吉想要我做什么吗?”他定了定神问。 “我决心消灭白利土司和藏巴汗,请您说服各派、各寺为我助力,至少不能帮白利土司和藏巴汗的忙”。 “阿弥陀佛,珲台吉好大的气魄,想做整个雪域高原的王!”天津大和尚先是震惊,许久方说道:“老僧可以密令本派的萨迦、俄尔、那烂陀诸寺,为大军进入雪域提供支持。此外,老僧与宁玛派“南藏”法的掘藏师晋美多吉、噶举派的呼图克图曲引多吉有旧,可以劝说他们支持您。不过,说服晋美多吉容易,说服曲引多吉难,他如今被藏巴汗封为国师,估计不会为了您背叛藏巴汗”。 “如此多谢上师了!您可以对曲引多吉说,只要他肯保持中立,我便不会为难噶举的弟子”,苏勒坦水波不惊地说,内心却在狂喜。他原本对说服萨迦派支持自己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不料“国师”二字一说,天津大和尚立即应允,不仅命本派的寺庙支持,还肯为自己游说宁玛和噶举。真的很惊喜! 除了会见天津大和尚,苏勒坦还接见了和硕特部达延鄂齐尔汗的使臣。当初双方有约定:辉特部将大小乌兰和硕、天峻、兴海等地移交于和硕特人,至于都兰,等夺取雪域后再交割。如今辉特部已经攻占了叶尔羌,达延鄂齐尔汗便急着派人索要都兰草原。他派来了六弟多尔济,在他的十兄弟中,多尔济最是足智多谋,也最受老父亲国师汗图鲁拜琥的喜爱。 “参见珲台吉”,多尔济相貌十分清秀,不像蒙古人,倒像汉人,言谈举止也十分温文尔雅。 然而作为熟读过《四卫拉特史》的穿越客,苏勒坦却知道这是个难以对付的狠角色,历史上曾担任过和硕特副汗、率领和硕特人牢牢地掌控住了青海。“哎呀,哪阵香风把多尔济台吉吹到我的身边?”他开起了多尔济的玩笑,尽量让谈判的气氛变得轻松些。 “珲台吉,当初咱们有约定:您得到雪域,和硕特部得到青海。如今叶尔羌全境已尽在您的手中,家大业大的财主,可不能赖穷人的帐哦”,多尔济也开起了玩笑。 苏勒坦却感到他话中暗藏的杀机,大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咱们蒙古人的誓言可比黄金还珍贵。只要贵部答应的五千援兵助我攻下拉萨,我便立即命令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脱里二人交割都兰草原”。 “好!我这便返回大小乌兰和硕,请兄长派兵助您攻下拉萨”,多尔济是个痛快人,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会谈。 (本章完) 第166章 萨茹拉毕立格汗(下) 第166章 萨茹拉毕立格汗(下) 听说辉特部珲台吉居然接见了异派的大和尚,甘丹赤巴大和尚终于沉不住气了,三番五次地请求苏勒坦接见。碍不住老和尚的面子,年轻的珲台吉终于在大帐内接见了他。 “哎哟~哎哟~”帐中只闻阵阵呻吟,一个健壮的身影躺在床上,卖力地叫唤着。 “丹津崔吉札勒布(拉萨给予苏勒坦的封号),您这是怎么了?”老和尚吃惊地问。 “上师,我可能是受了风寒,浑身无力,下不得床”,珲台吉有气无力地说。 “您面色红润,可不像是风寒,估计是其他疾病。请将舌头伸出,老僧略通医术,愿为您诊治”,老和尚笑眯眯地说。 “哦,上师懂医术,这下我有救了”,珲台吉顺从地伸出了舌头。 “哎呀,您舌苔白而厚,这病可不轻呢!”甘丹赤巴惊呼出声。 苏勒坦心中暗乐,“请问我得了何病?” “您得的乃是积食之症,吃多了不消食造成的。只要一上战场,挥舞起戈矛,积食自然消化,病也就好了”。 死秃驴,居然敢语带双关嘲讽于我! 苏勒坦心中大怒,当即装疯卖傻起来,“哎呀,上师真是神医,居然独创出战争治病的理论!可惜呀,我这积食之症源于心病。自从上回向两位神僧请封为‘萨茹拉毕立格汗’未蒙恩准,我这心里头便落下了病根。常常反思,为什么神僧不肯封我为汗?是我平时做得不好吗?还是礼佛之心不够虔诚?神情恍惚,只能借酒肉消愁,又没有心思练武,便得了这积食之症”。 “唉!”一声长叹,直比窦娥还冤了三分。 我说他怎么对格鲁的使者爱搭不理,却对异派的妖僧笑脸相迎,原来是对两位大上师拒绝封他为卫拉特汗不满! 如今火烧眉毛,甘丹赤巴大和尚有心答应,可兹事体大,没得到那两位神僧的允许,他可不敢作主。没法子,只得不顾年事已高,骑快马日夜驱驰返回那曲禀告。 “您是说那苏勒坦想让我们封他为卫拉特汗?”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边问边瞅了罗桑却吉坚赞大和尚一眼。 “是的,他的态度很明确,如果不封他为卫拉特汗,是绝对不肯出兵的。而且~”,甘丹赤巴卻言又止。 “而且什么?” “我在叶尔羌看到了萨迦派的天津呼图克图”。 “什么!”一听此言,在座诸人无不变色。如今四面楚歌,唯一的倚仗卫拉特蒙古若是改宗,格鲁可就完了!这辉特部可是卫拉特蒙古强部,必须想法子笼络住! “阿弥陀佛,左右不过是个封号而已,给他便是”,罗桑却吉坚赞先开了口,平静地说。 “既然师尊说可以封,那便封他为‘萨茹拉毕立格汗’便是”,阿旺罗桑嘉措下定了决心。“上师,还得劳烦您再跑一趟”,他对甘丹赤巴大和尚说道。 “阿弥陀佛,老僧义不容辞!”为了尽快请来援兵、救格鲁于危墙,甘丹赤巴大和尚命随从一人三马,马不停蹄地往叶尔羌赶。 听说他又来了,苏勒坦不再躺床上,而是眉开眼笑、气宇轩昂地出寨门欢迎。 “咦?‘丹津崔吉札勒布’的病好了?”甘丹赤巴实在没忍住,讥讽了一句。 亏得平日里练就了一副厚脸皮,苏勒坦笑嘻嘻地说道:“今天一早,我得到了长生天启示,要我承担起使命,带领卫拉特人恢复祖先的荣光。病立即便好了,所以能站在这儿与您说话”。 “丹津崔吉札勒布,这是阿旺罗桑嘉措大上师给您的敕书,他决定封您为‘萨茹拉毕立格汗’”,老和尚递过敕书。 苏勒坦恭敬地按照礼仪,受了敕书。打开后细看,爱不释手,有了这个,自己便是名正言顺的卫拉特大汗,统一卫拉特的阻力小了很多。 “大汗,如今格鲁危在旦夕,还请立即发兵救援”,老和尚着急地催促。 “您放心吧,我义不容辞!今日便举办称汗大典,明天出发”,苏勒坦乐呵呵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早已在于阗东部的昆仑山区屯兵积粮,粮食和兵马都已备好”。 为了在天下人面前显示自己得位的正统性,苏勒坦集结了叶尔羌城的所有士兵,又命人通知全城百姓观礼。时间仓卒,称汗大典十分简单,由甘丹赤巴当众宣读雪域神僧册封他为“萨茹拉毕立格汗”的敕书;各部的台吉和文武重臣依照顺序走上前来,跪吻汗的脚尖,发誓效忠;接着新汗发表了一通演讲便结束了。然而意义却极其重大,从此以后,萨茹拉毕立格汗(光明智慧汗)的大名将传遍雪域、卫拉特、全蒙古,乃至长城内外、海角天涯。 在万众瞩目下,苏勒坦珲台吉,不,萨茹拉毕立格汗开始了他的就职演说。这段演说被卫朝史书称为《太祖对臣民的激励》。为了怕后面的人听不到,特意挑选了一百名大嗓门的士兵传递。 “勇士们,今天我们庆祝的不是一个人的登基,而是全卫拉特、叶尔羌、乃至整个雪域高原的胜利。我将像我的先祖、传奇英雄雅布甘篾儿干那样,带领你们打下一个大大的帝国;我将消除人世间的贫困,使你们饥有食、寒有衣;我将赐给你们肥美的草场和数不尽的牛羊;我要让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在伱们的马蹄下颤抖。人们将因为你们的尚武精神而感到自豪。让我们的朋友和敌人同样听见我此时的讲话,卫拉特已经觉醒,大元的精神在战火中复苏。欢呼吧,我的臣民!欢呼吧,可爱的蒙古人!” “浩瑞!” “浩瑞!” “浩瑞”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在叶尔羌的上空,不经意间,一个新的帝国如朝阳般缓缓升起。 苏勒坦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称完汗后,立即赶往昆仑山区,率领两万六千兵马进入雪域。一路上,经过戈壁草原,渡过沱沱河,翻越唐古拉山,赶到了那曲。在那曲,他会合了两千格鲁派军队和达延鄂齐尔汗派来的五千和硕特士兵,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三千人。 军情如火,他恭敬地拜见了阿旺罗桑嘉措、罗桑却吉坚赞两位大和尚后,决定立即出兵援救当雄。先锋嘛,便由达延鄂齐尔汗的两个弟弟鄂木布、达兰泰统率的五千和硕特士兵担任。 (本章完) 第167章 好朋友反目成仇 第167章 好朋友反目成仇 政客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相信的,前些日子苏勒坦还信誓旦旦地与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密约:辉特人得到叶尔羌、他俩得到拉萨。如今辉特军队已攻占了叶尔羌全境,却依然赖在藏北的达木草原不肯走,这引起了两位好朋友的愤怒。 生气归生气,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藏巴汗和白利土司先拿兵败如山倒的格鲁派开刀,攻占了止贡,又派使臣向苏勒坦交涉索要当雄,希望能和平得到藏北。毫无希望,辉特人甩起了无赖,不但不肯从当雄撤军,反而将达木草原的牧民尽皆集中于当雄,日夜不停地加固工事。 这些不友好的举动令反格鲁联军渐渐失去耐心,双方的军事摩擦日渐增多。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利土司顿月多吉怒气冲冲地闯入了藏巴汗的大帐,“大汗,蒙古人欺人太甚,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任由他们加固防御?” 藏巴汗丹迥旺波叹了口气,“结波(藏语称土司为‘结波’),辉特人不讲信义,自然可恨。可譬如吃东西时遇到了核桃,不吃吧,可惜;吃吧,容易崩坏牙,该如何是好呢?” 顿月多吉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次攻打格鲁,除了藏北未下,几乎全取前藏之地,收获可谓巨大!辉特部实力雄厚,并不好惹,若是招惹了他们,一旦战败,恐怕保不住胜利的果实。可若是不打,对方不守诚信,这口气可咽不下! “唉!我若是遇到核桃,哪怕牙磕没了,也要咬碎吞下”,他恨恨地说,那意思不能忍。 “好!结波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的国师曲引多吉收到了萨迦派天津大和尚的信,字里行间流露出为辉特人说好话的意思。看来萨迦派已经投靠辉特人了。苏勒坦那小子真是好手段,人还没进雪域,触角已经伸进来了。若不斩断他的触角,恐怕将来势大难制!您既然有啃硬核桃的决心,我自当奉陪”,藏巴汗大吼,战意十足。 三万五千联军士兵缓缓逼近了当雄的辉特军营寨,营寨内有七千辉特士兵和一千格鲁军,在漫山遍野的联军面前显得势单力薄。 宰桑第巴仲美乃面色苍白地来到苏穆尔的面前,“台吉,敌军势大,援兵却不知何时到达。该如何是好?” 自从自己认的义女索朗措姆成了苏勒坦的第五位妣吉,这位第巴身上便深深烙上了辉特部的烙印。任他如何撇清,别的大贵族都以为他是蒙古人的奴才。此次两大神僧将其他大贵族都带到了比较安全的那曲,偏让他留在当雄前线,估计也存了借刀杀人、消灭异己的心思。他索性便真做了蒙古人的奴才,只要主子的大腿够粗,抱紧了便是,管其他人怎么想。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大贵族仲美乃的示范下,阿苏木、卓沃噶尔布、丕棱列扎木苏等许多中小贵族也投入了苏勒坦的怀抱。毕竟,这位主子表面上看十分平易近人。 “呵呵,宰桑第巴莫要惊慌,我这营寨修得可结实,不惧敌人来攻”,苏穆尔恶狠狠地下令,“只守不攻,擅自出战者,斩!” 身经百战的藏巴汗被公推为联军主帅,看着这座简易的营寨,或者说木城,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个木围子,传令下去,先用炮轰,再让骑兵绕寨射火箭。火光一起,此寨必破”。 “轰~轰~轰~”二十门不知从哪倒腾出来的各类火炮,向营寨上射击。寨墙上居然也有火炮,不多,只有十门。却丝毫不怵,勇敢地对射。 良久,硝烟消散,营寨依旧屹立,虽是木城,地基却打得深,辅以沙土,坚固的很!更主要的是,寨墙不高,重心低,因而不容易被轰塌。 进攻的号角吹响。藏巴军猛将雅普赛、白利军猛将扎西次仁各率两千骑兵驰向寨墙,“嗖~嗖~嗖~”地放起火箭来。扎西次仁望着点燃了的枝枝火箭飞蝗般射向敌寨,满意地咧嘴笑了。他的名字意为“吉祥长寿”,可不消灭敌人如何吉祥长寿? 预料中的冲天大火和惊慌失色、四散奔逃的守军并未出现。寨墙后设有蓄水池和水桶,蒙古军拎着水桶灭火,很快就扑灭了火箭。 “呜~呜~呜~”进军的号角吹响,放火箭的骑兵向两翼掠开,将战场交给了白利军中的万人敌占堆杰布。占堆,意为“降妖除魔、克敌制胜”;杰布,意为“王”。占堆杰布,意为“降妖除魔的王”。 头裹黑巾的苯派高僧念念有词,为占堆杰布和他的四千部下祈福,请天神保佑他们刀枪不入。 很有效,士兵们都觉得自己得到了天神的护庇,像高山一样坚不可摧。来自康区的苯派信徒崇拜高山,认为山是天神勾通人间的阶梯。尤其是冈底斯雪山,他是教徒的灵魂山,是登天或下界的天梯,教祖辛绕米沃的幻体便落在该山上。其他著名大山,如唐古拉山,强多(绛多)山等,也是著名神山,神圣不可侵犯。 “嗷~嗷~嗷~” 他们抬起着长木头飞跑,将长木头架于壕沟上,用绳子扎紧后,几根便是一座浮桥。无数浮桥形成无数通道,士兵扛着攻城梯由此跃过壕沟。 “咯吱~咯吱~咯吱~”士兵们踩梯而上,寨墙上掷下石块,铳弹和箭矢如雨泼下,一个又一个士兵倒在血泊中。 占堆杰布大怒,取下了背上的二十力强弓(一个力相当于九斤四两),瞄准一名蒙古军射去。“嗖”,那人捂着胸口栽倒;“嗖~嗖~嗖~”箭无虚发,接连射翻了十余名军士。在他的掩护下,一些白利军登上了寨墙,厮杀,你死我活的厮杀! 有人盯上了“降妖除魔的王”,苏穆尔台吉拉开了他的十五力强弓,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弓力虽不如占堆杰布的弓,一样能杀人,“啾”的一箭飞去。 “不好!” 听到啸音,占堆杰布便知不好,已来不及,一箭穿喉。善射者,人恒射之! “呜~呜~呜~”收兵的号角响起,联军将士潮水般退去。 (本章完) 第168章 两兄弟当雄奋战 第168章 两兄弟当雄奋战 当雄的营寨虽然坚固,却架不住联军人多。反复的蚁附攻城,车轮战,一波接着一波。苏穆尔率三丹、仲美乃诸将拼死守寨,吃住都在寨墙上,双目通红。 “台吉,这里有奴才在,您歇会儿吧”,千户长三丹看着苏穆尔那双因为缺少睡眠而充满血丝的眼,心疼不已。这可是主上的亲弟弟,累坏了身子骨可怎么办? “我不累,你歇会儿吧”,苏穆尔不肯歇息。 三丹苦笑,岂有主子吃苦、奴才享福之理?只好陪着他坚守! “哒~哒~哒~”五千和硕特铁骑向达木草原飞驰。那位萨茹拉毕立格汗说得明白:要想得到都兰草原,便须助他攻取拉萨。所以,这一仗和硕特人是为自己而战。 “二哥,咱们真要为辉特人拼命?”达兰泰跃马驰至鄂木布的马前,语气不愤地说。他俩都是国师汗图鲁拜琥的儿子,老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虽然苏勒坦死不承认,可大量证据显示是此人指使部下所为,所以达兰泰十分不情愿。 “三弟,咱们可不是为辉特人拼命,而是为自己拼命”,鄂木布郑重地说,“一则咱们可以得到都兰草原,二来自额祈葛回归长生天怀抱后,我和硕特部声势大弱。如今迁至青海,草场虽好,却夹在东边的大清国、西边的辉特人两强之间。若是表现出软弱,随时可能被吞得连渣都不剩。所以我想展现和硕特人的武勇,令他们不敢小瞧我们”。 “明白了,二哥,我定全力以赴”,达兰泰手抚腰间的弯刀轻叹,“此刀久未尝人血,再不放它出来,世人还以为咱们和硕特人不会打仗呢”。 先锋风驰电掣,位于中军的苏勒坦反倒不着急,和硕特人若胜,战果属于自己;若是败了,消耗的是别部的实力,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所以他不慌不忙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与索南群培唠嗑,试探有无收服此人的可能。此人是格鲁派的强佐,立有护教大功,德高望重。若能收为己用,对自己扎根拉萨极有好处。 “强佐,您瞧,那边有野马群”,他往军队侧翼一指。 索男群培一瞧,果有一群野马,追随着战马在奔驰,外形似家马,但额部无长毛,颈鬃短而直立。不由笑道:“这些家伙还以为碰到了更大的野马群,闹腾的厉害”。 “您瞧,连野马都知道哪边势大,便跟着哪边跑”,苏勒坦语带双关。 “大汗有所不知,野马只是好奇,新鲜劲儿一过,便会分道扬镳”,索男群培委婉地说。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群野马跟了一阵后果然去了另一个方向。 “哼”,苏勒坦轻哼一声问:“如何才能让野马成为家马?” “您得与它们交朋友,用大量的青草喂养”。 苏勒坦明白了,想让索男群培这样的大贵族归顺自己,必须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分权给他们。历史上,国师汗图鲁拜琥就是这么做的。他打下雪域后并不直接管理,而是委托一些大贵族替自己治理,让索男群培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巴。他与索男群培号称“天空中的日月”。 这法子能很快稳定雪域局势,好是好,可却容易造成大贵族专权。长此以往,雪域的臣民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苏勒坦微笑着与索男群培闲聊,目光中泛起杀机。 白利土司和藏巴汗没有想到蒙古人的援兵到得如斯之快。因为已经决心倒向辉特人,天津大和尚回去后故意说辉特军队攻下叶尔羌后师老兵疲、需要休整,且初得叶尔羌之地,人心不稳,需要大军留守。这成功迷惑了俩人,让他俩以为敌人的援兵一时来不了,放心大胆地攻打当雄。 “勇士们,跟随我的矛尖前进”,鄂木布将长矛平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嗷~嗷~嗷~”达兰泰用双腿轻夹马腹,驭马紧紧跟随。“哒~哒~哒~”马蹄声如惊雷,扑天盖地而来。 蒙古军队突然出现,令联军惊慌失措。有胆怯者未战先逃,此前他们从格鲁寺庙中掠夺了充足的钱财,很多人只想带着抢来的钱财回家。 “不要慌,列阵,跟着我反冲”,正在外围警戒的白利军将领扎西次仁大呼。匆忙间,他只集结了两百余骑,便被呼啸而过的骑兵冲散。 他端起手中的大斧还欲抵抗,迎面来了个持矛的黑脸汉子。 鄂木布使得一手好矛,眼缭乱中狠命一刺,矛尖便贯入他的脑门。“吉祥长寿”,终究没能吉祥长寿! 冲散外围的骑兵,蒙古军直扑联军营寨,扒开栅栏,四处放火。 达兰泰找到了他的目标,一名披甲敌将正在组织部下集结,看架势官不小。他拔出长刀,向那官儿扑去。 “大汗小心,末将来挡他”,见有敌人奔大汗而来,藏巴汗的部将益西嘉措忙持刀阻拦。 达兰泰的刀更快些,闪电般横削,益西嘉措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于地。 杀了敌将,达兰泰继续朝那官儿驰去,直觉告诉他,这是条大鱼。 藏巴汗大惊失色,从未料到阎王爷竟离自己这么近!他伏低身子,驭马飞逃,再顾不得部下。 同样逃亡的还有白利土司顿月多吉,他的情况比藏巴汗好些,身边仍有数千军队随扈。 “结波,咱们去哪儿?是去拉萨与藏巴汗会合吗?”部将欧珠德勒请示。 “不,趁着蒙古人在追藏巴汗,咱们赶紧回昌都,封锁住拉萨进入康区的道路,只守不攻”,顿月多吉惊魂未定地说。 当雄之战,蒙古人胜了。胜得很容易,摧枯拉朽一般,苏勒坦的大军尚未赶到,鄂木布和达兰泰便率五千和硕特骑兵将联军打了个落流水,斩首三千级,俘虏万人。 “好啊!鄂木布台吉和达兰泰台吉真是我蒙古人的骄傲,此战,汝二人立下大功!”苏勒坦赞不绝口,不住地夸奖二将。为嘉奖和硕特人的战功,他下令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脱里二人立即向和硕特部交割都兰草原。 (本章完) 第169章 布达拉乃朕之宫 第169章 布达拉乃朕之宫 为大事者,不拘小节,或者说,能忍! 表面上看,苏勒坦将都兰草原给了和硕特部,又大夸特夸鄂木布、达兰泰二人的武勇,与和硕特人的关系应该是极好的;实际上,这两位台吉击败联军后,缴获了大量辎重和一万战俘,却一丝一毫的也不愿上交。别的倒还罢了,这一万战俘对人口不多的卫拉特来说可是珍贵的财富,即使是一万奴隶,也是极其宝贵的,能大大增强和硕特部的力量。 苏勒坦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夺取拉萨的荣誉,他不想再交给和硕特人,命心腹将领那日松、苏合率五千精锐骑兵先行,自己率三万余大军跟随。一路上,格鲁派的僧侣和信徒,箪食壶浆、热烈欢迎。令他不得不感概,拉萨果真是格鲁的地盘。 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脸色铁青地逃回拉萨,收拢残兵,仅余七千多人。他心里明白,自己统一雪域的愿望终成泡影! “大汗,咱们如今势单力孤,该如何是好?”部将噶尔巴·雅普赛忧心忡忡地问。噶尔巴家族是日喀则有名的大家族,也是辛夏巴家族的铁杆支持者。 “莫要担心,撤到日喀则后,士兵和钱粮有的是”,丹迥旺波镇定地说道。藏巴汗,又称作第悉藏巴,意为“后藏上部之王”(今日喀则区域)。自祖父辛厦巴·才丹多杰造了仁蚌巴家族的反起,他们家族统治日喀则已七十六年,树大根深,所以才有底气说这话。汗王的镇定感染了部属,他们忙而不乱地准备撤离。 “桑结次仁,你带人将格鲁派在拉萨的寺庙尽皆焚了”,丹迥旺波极其仇恨格鲁,撤离前令部将尽焚拉萨的格鲁派庙宇。一时烈焰冲天,许多僧人无家可归。 桑结次仁刚将拉萨城周边的寺庙烧完,便得知蒙古军逼近的消息,慌忙向日喀则逃窜。 “大汗,这便是布达拉宫,乃是吐蕃第三十三代赞普松赞干布所建。松赞干布迁都拉萨,始建布达拉宫为王宫。据说当年红山(玛布日山)内外围城三重,他和文成公主的宫殿之间有一道银铜合制的桥相连,东门外则是跑马场,十分宏伟,惜乎此宫大部分已经毁于战火矣!”仲美乃殷勤地解说。 刚进拉萨,萨茹拉毕立格汗便令宰桑第巴仲美乃带自己参观拉萨西北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参观的目的是为了重修、扩建,这位雪域高原新兴的王想为自己的政权找一处办公场所。 历史上,国师汗打下拉萨后,命索南群培重修此宫的“白宫”及宫墙城门角楼等,作为神僧的寝宫,并把政权机构由哲蚌寺迁来这里。可这一世,苏勒坦半点为大和尚修庙的意思都没有。虽然三大寺已毁于战火、可怜的阿旺罗桑嘉措和罗桑却吉坚赞两位大和尚没地儿住,这和朕有什么关系?这座宫殿乃是朕修来给自个儿住的,至于尔等大和尚,若想住好房子,让善男信女捐银给尔等修便是。朕穷,莫要打朕的主意。 自从称汗以后,苏勒坦便在宠臣刘好古等人的劝说下,推行礼制,效仿成吉思汗,以“朕”自称。当然,天下未定,只是改了下称呼,系统性的礼制尚未推行。 “嗯”,他点了点头,令仲美乃继续带自己参观。 “大汗,当年松赞干布建此宫时,包括山前的‘雪城’,主要是吐蕃的各大衙门;山后的‘林卡’,也就是后园”,仲美乃边走边介绍。 苏勒坦兴致勃勃地四处闲逛。 发现“雪城”内仅剩一洞、二殿等少数松赞干布时期的建筑。洞内供着据传为松赞干布生前所造的他自己和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等人并列的塑像;两座宫殿分别供奉着曲结哲布和圣帕巴拉康。虽然已经残破,却处处可见飞檐外挑、屋角翘起、铜瓦鎏金、鎏金经幢宝瓶,摩蝎鱼和金翅乌做的脊饰。内部廊道交错,殿堂杂陈,空间曲折莫测。又参观了山后的“林卡”,大笑道:“朕要在此处取土,挖一个深潭,再在潭心建一座三层八角形的琉璃亭,供奉龙王像。嗯,便叫‘龙王潭’”。 “大汗,您瞧那边,那是药王山,山上有座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建的碑”,仲美乃往玛布日山右侧的一座小山上一指。 “走,去瞧瞧”,年轻的汗王来了兴趣。的确有一座碑,上书“达扎路恭纪功碑”七个字,乃是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为表彰其大将达扎路恭于唐广德元年(763年)率兵攻掠长安而建立。 “哼!区区一座长安城,算得了什么?总有一日,朕要让长城内外、九州八荒尽为我蒙古人的跑马场”,苏勒坦低声冷哼。 “大汗,您在说什么?”仲美乃忙上前请示。 “没什么,宰桑第巴,朕要汝替朕重修这布达拉宫,务必体现出朕之威严”, “是,我的汗!” 大汗的话便是天!仲美乃尽心尽力地办差,威严的布达拉宫重新屹立于玛布日山上,依山垒砌,群楼重迭,殿宇嵯峨,气势雄伟! 这是一座海拔3700米的神奇宫殿。宫墙高6米,底宽4.4米,顶宽2.8米,用夯土砌筑,外包砖石。墙的东、南、西侧各有一座三层的门楼,在东南和西北角还各有一座角楼,坚固森严。 更神奇的是,整座宫殿自山脚向上,直至山顶。由东部的白宫(大汗的办公场所)、中部的红宫(大汗的寝宫)组成,宫殿、庭院等一应俱全。 白宫因宫墙刷成白色得名,地势比红宫低,依托山势,建有七层。顶层的“日光殿”,殿内有一部分屋顶敞开,阳光可以射入。苏勒坦很喜欢此殿,认为直接连着天,赐名为“乾元殿”,以为议政之所;第四层东大殿,是布达拉宫白宫最大的殿堂,作为举办典礼之所。其余一、二、三、五、六层为内阁、六部各衙门办公之处。东侧的半山腰有一块宽阔的广场,可以供大汗跑马。 红宫位于正中央,宫墙刷成红色。最上层的大殿下面便是玛布日山的山尖,是昔日松赞干布的静修之所。苏勒坦大笔一挥,赐名“乾清宫”,又有“坤宁宫”、“翊坤宫”诸宫赐于可敦和各妣吉,面积最大的西大殿,则作为宗庙、祭天之所。 建成后,苏勒坦感叹,布达拉宫才是朕应该住的地方啊! (本章完) 第170章 口琴与箫与政治 第170章 口琴与箫与政治 后藏上部之王丹迥旺波逃回了他的根据地日喀则,第一件事就是拜见他的国师、噶举派的呼图克图曲引多吉,同时给沙鲁、仰思多、拉孜、锁巴等地的第巴们下令,让他们带着兵马来日喀则会合。 “仁波切,我败了,丧失了统一雪域的机会,也辜负了您的期望”,藏巴汗的声音虚弱而沮丧。这才是他的真实心态,对亦师亦友的曲引多吉,没有必要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佯作镇定。 “大汗无须灰心,更不必沮丧,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哪个不是经历千难万险,方才成就伟业?您的祖父才丹多杰不也是忍了仁蚌巴家族多年,才趁其不备,举义成功,当上这后藏上部之王?”曲引多吉温和地宽慰他,如同宽慰自家的子侄。 按说出家之人应该四大皆空,不应再理会人世间的情感。可是佛爷也是人,也食五谷长大。在长期的相处中,这位大和尚与藏巴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视其为自己的亲人,明知有风险也愿意为其分担。所以,当他的好友萨迦派的天津大和尚劝其改弦易辙、支持苏勒坦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大汗待我如师如父,我岂有背叛之理?阿弥陀佛,佛门子弟也须讲个“义”字! “大汗,老僧已修书给我派楚布寺、止贡寺﹑八邦寺等十九家大寺庙的主持,让他们带着僧兵来喀则支援您”,许是见他信心不足,老和尚给出了有力支持。 “多谢仁波切”,藏巴汗大喜。 来支援他的可不止噶举派的僧兵,还有日喀则各地的大小第巴的私兵,断断续续来了一万多援军,也让日喀则的守军人数超过了两万。 辛厦巴·丹迥旺波的军势复振,命部将在日喀则东边的浪卡子、领司奔寨、牛儿宗寨布防,誓要和蒙古人拼个你死我活。 雅鲁藏布江,在古藏文中称央恰布藏布,意为从最高顶峰上流下来的水,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杰马央宗冰川,奔腾不息,气势磅礴。其间有大峡谷,云雾缭绕,乃是景之绝境。 一顶红色的达波禅修帽,款式很别致,朴实的僧袍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清秀人影正在观赏江景,望着滔滔江水贯穿大峡谷,感慨着宇宙之伟大。“四方上下为宇,往古来今曰宙”,再没有什么力量能比大自然更神奇! 忽然,他来了兴致,往江边的草地上一坐,背靠着棵大树,从怀中掏出个一柄两股、中设一簧、簧长与股等、簧端点以蜡珠的物件来。此物名“特木尔呼尔”,即口琴是也。好一位有情趣的僧人!横衔其股于口,以指鼓簧,转舌嘘吸以成音。 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 “呜呜~呜呜~”如泣如诉、呜咽、悠呜、幽呜的声音如风吹过。这是绰尔(一种箫)的声音。 吹绰尔者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尚,戴着密宗大和尚常戴的五佛冠,手持一根通体碧绿、二尺有余的绰尔,豪迈洒脱地吹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曲声充满清高和正直,凌云有意,宁折不弯。 “阿弥陀佛,原来是达钦大上师,一别经年,您风采依旧呢”,吹口琴的僧人淡淡地一笑,露出满口洁白如玉的牙。 “您也没什么变化,却朱嘉措大上师”,吹箫的僧人亦是一笑,“真羡慕您呀!住在达波这块宝地,每日能观江水之滔滔,领悟精妙的佛法禅意,定能比我等先成道果”。 “我听说您并不修道果,而是修贵派的十三金法,与我一样,同属密宗”,吹口琴的僧人呵呵一笑,和他打着趣。这位和尚可非同小可,乃是噶举红帽脉的大和尚却朱嘉措,与黑帽脉的曲引多吉并列为噶举两大枝脉的法台。虽然随着曲引多吉被藏巴汗封为国师、上一任红帽法台却吉旺秋被独狼阿尔斯兰杀死,红帽的势力不如黑帽,可毕竟也算一脉宗师,在噶举中的地位非同小可。那吹箫的僧人也不是一般人,乃是萨迦派的达钦大和尚,在派中的地位仅次于天津大和尚,主修十三金法。 这两人是好友,都修密宗且都精通音律,而且都驻颜有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却朱嘉措驻锡于达波地区的岗波寺,位于雅鲁藏布江北岸,所以达钦取笑他,每日观江水之滔滔,领悟佛法禅意,能够先修成正果。 说说笑笑一番,达钦道明来意,“我奉天津教主之命而来,想请您劝说曲引多吉,不要帮助藏巴汗与萨茹拉毕立格汗作对。出家之人,何必管人间的俗事?阿弥陀佛”。 却朱嘉措听完暗乐,谁不知道你派中的沙尔巴呼图克图是那位萨茹拉毕立格汗的师傅,他若得到天下,对你派当然是好事。可于我噶举有何益处?不过,如今辉特人席卷雪域之势已成,如果与他们作对,恐怕噶举的千年传承会断绝! “阿弥陀佛”,他皱了皱眉,“曲引多吉上师重情重义、禀性刚烈、宁折不弯,不像我佛门中人、倒似江湖豪客,小僧恐怕无能为力!” 达钦大和尚点了点头,“您说的倒是实话。那便请结严格约束您的弟子和门人,不要参与这场战争。岗波寺的僧兵,一个都不能动。可乎?” “可”,却朱嘉措懒洋洋的地吐出一个字,漫不经心地笑道:“难得与我师合奏,再来一曲,可乎?” “可”,达钦也回了一个字。 口琴声与箫声齐鸣,这便是最好的生活! 曲引多吉派来的扎仓(一种地位较高的僧人)来到了岗波寺,却被告知却朱嘉措大和尚云游去了,不在寺中。 “上师,曲引多吉的使者走了”,弟子向却朱嘉措禀报。此时的大和尚正在与另一僧人奕棋。 “哦,他有无说何事?” “他说曲引多吉上师想请您出动咱们寺的僧兵救援日喀则”。 “呵呵”,却朱嘉措冷冷一笑,手捻棋子重重扣下,“曲引多吉下了一步臭棋!” (本章完) 第171章 三边总督汪乔年 第171章 三边总督汪乔年 “萨茹拉毕立格汗,末将奉大汗之命返回青海,特来辞行”,正当苏勒坦踌躇满志地命人修宫殿、准备进攻日喀则之际,鄂木布、达兰泰二将前来辞行。他俩称苏勒坦为“萨茹拉毕立格汗”,称自己的兄长达延鄂齐尔为“大汗”,表面上看都差不多,实际上是将苏勒坦的地位置于达延鄂齐尔之下。 苏勒坦顾不得计较这些,他在乎的是和硕特人的撤军将让自己这一方少了数千精兵。“两位台吉,当初咱们有言在先,我部让出青海,贵部助我部夺取雪域,如今日喀则未下,何故撤军?”他忍气问道。 对这位杀父仇人,达兰泰可没什么好脸色,冷冷地说道:“当日所言之雪域,只包括拉萨,可不包括日喀则”。 鄂木布忙止住达兰泰,向苏勒坦施礼道:“我三弟是个粗人,您万勿见怪。卫拉特同气连枝,我和硕特部本应助辉特部全取雪域。奈何您是知道的,我部在青海的牧地紧挨着明国的陕西行都司,漠南蒙古诸部投奔清国后,经常入甘肃、青海劫掠。如今清国正与明国在松锦一线大战,陕西三边总督汪乔年写信给大汗提防土默特部入侵。所以大汗才命咱们回青海守御”。 “哦,原来如此,那我便祝两位台吉一路顺风喽”,苏勒坦忍住气,含笑开口。尽管知道这只是和硕特部的托词,也只能忍了。如今自己正全力攻伐雪域,万不可再与和硕特人交恶,两面作战乃兵家大忌,所以只能忍。 不过,他知道鄂木布的话倒不全是假话。事实上,那大明陕西总督汪乔年也给他写过一封类似的信。信中架子十足,直把辉特部视为藩属,一口一个“西番”的叫着,让他做好防御,小心鞑靼入寇。这其实也是苏勒坦自找的,因为与大明贸易在经济上能获得极大的好处,他选择向大明称臣。你称了臣,自然便是人家的藩属。 那时候,自己正忙着进军拉萨,没把这事放心上、客客气气回了封信了事。没料到竟被和硕特人作为撤军的理由。哼!尔等想撤便撤吧,朕倒不信,死了张屠户,便要吃连毛猪! 不过,对这位汪督宪,他还是蛮佩服的。此人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博览群书、学识渊博,难得的是,身为文官却有一颗武将的心,外御胡虏、内讨流贼。守襄城时亲手杀了三名义军,城破自杀未遂;李自成让他下跪,不肯,于是便挖出他的膝盖骨;依然大骂不止,再让人割下他的舌头;以手指着李自成唾骂不止,又被砍下手指;望北而拜,最后被五牛分尸。 陕西三边总督,权力极大,管着陕西、延绥、宁夏、甘肃四巡抚及延绥、宁夏、甘肃三边镇,其中甘肃镇位于陕西行都司,与朵甘都司、乌斯藏都司一样,都是太祖时期设立,目的只有两个字:“驭外”。 太祖希望这些都司能够统驭吐鲁番、叶尔羌、卫拉特等西番。设立时,曾经霸气侧漏地诏谕:“朕自布衣开创鸿业,荷天地眷佑、将士宣劳,不数年间,削平群雄,混一海宇。惟尔西番朵甘、乌思藏各族部属,闻我声教,委身纳款,已尝颁赏授职,建立武卫,俾安军民。迩使者还言各官,公勤乃职,军民乐业,朕甚嘉焉。尚虑彼方地广民稠,不立重镇治之,何以宣布恩威?兹命立西安行都指挥使司于河州,其朵甘、乌思藏亦升为行都指挥使司,颁授银印,仍赐各官衣物。呜呼,劝赏者,国家之大法;报效者,臣子所当为。宜体朕心,益遵纪律”。 太祖和成祖时是“驭外”,到了这个年代国力衰弱,“驭外”变成了“御外”,怎不叫人嗟叹! 西安的城墙上,汪乔年巡视着城防,心下感慨,“国事蜩螗,我辈士人唯有以死报国!”说这话时,他的眉宇间泛起英气,年轻了许多,不似五十七岁的老人,而像当年那个三十七岁进京赶考的才子。那是天启二年(1622年),他中进士,授刑部主事。此后历任刑部、工部郎中,陕西按察使,青州知府、陕西巡抚等职。 作为东林党人,他是有东林风骨的,以清苦自勉,衣食简单,上任只带两个仆人,不带家属。当青州知府时在官署的廊檐下砌了十多个锅灶,让来打官司的人自己烧饭等候审理,小吏们不敢向他们要一个钱。更有趣的是,他自以为是个用兵人才,休息时总是骑马奔跑,练习射箭、冲刺,在野外的风露中睡觉。因而得了个知兵的名声,恰巧陕西流贼作乱,便被朝廷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 当时李自成已经打下河南,扬言要进入潼关。大家都劝他晚点上任,他偏要快,骑快马飞驰至商州、雒南,誓要和李自成一决死战,没有见到起义军的人影,倒是见到了三边总督傅宗龙。两个人讨论抽拉丁兵,凑集粮饷。因为都是士林中人,相处甚欢、肝胆相照。 “岁星(汪乔年字),汝此来甚有胆!”傅宗龙称赞他在危急关头勇于任事的风骨。 “仲纶(傅宗龙字),有胆者非独予一人”,他平静地说,暗赞傅宗龙替朝廷苦撑陕西危局的忠心。 两个人都有精忠报国的决心,奈何当时关中的丁兵、粮食早已派用完毕,要兵没兵,要饷没饷。朝廷不管那么多,命令傅宗龙由陕入豫救援开封的文书一道接着一道。傅宗龙只得前往,临行拉着汪乔年的手,不住地叹气。 不久,傅宗龙在离项城只有八里的地方兵败被俘。义军押着他到城门前高喊:“我们是三边总督的护卫官兵,请打开城门让总督进去”,他大声喊道:“我是三边总督,不幸落在贼兵手里,左右都是贼呀!”义军向他唾口水,他大骂:“我是朝廷大臣,要杀就杀,怎肯替贼赚城门来苟活!”愤怒的义军砍下他的头颅,又割下他的耳朵、鼻子。听说好友死得壮烈,汪乔年流着泪感叹:“傅先生死掉,没有人能平定贼寇了”。然而,陕西的危局总得有人支撑,崇祯帝颁发诏书提升他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接替傅宗龙。 刚上任,兵部的檄文便一个接一个发来,催促他出关作战。关中最后的一点精锐都在项城消耗殆尽,要兵没兵,要粮没粮,士无战心,闻贼丧胆。一般的人肯定要叫苦推脱,汪乔年不推辞,殚精竭虑募兵筹粮,准备出关作战。他对部下说:“部队疲惫了,粮饷又缺乏,让我去抵挡正强大无比的敌人,一旦出去,便如同拿肉去喂老虎。但是我不能不出去一回,以便巩固中原地区的民心”。 于是收召散亡的士兵,调集边防部队,凑起骑、步兵三万人。出征前因为担心依附满清的漠南蒙古趁虚袭扰甘肃,遂以天朝的名义传令卫拉特各部小心守御。 “督宪,诸将已经集结完毕,等您入营布置方略”,左右的禀告打乱了汪乔年的遐思。 “仲纶,愿汝在天之灵保佑我讨贼成功”,他叹了口气,气宇轩昂地下城走入军营。大营内,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诸将全身戎装,等待他的训话。 “诸公,贼军祸乱河南,朝廷令我等离陕赴豫救援开封,此正吾辈忘死报国之时,勉之!勉之!”他大呼道,努力提升士气。 “督宪,陕西无兵无粮,如何出关作战”。 “是啊,督宪,我们的军队多是刚招募的新兵,缺乏训练,如何敌得过凶悍的流贼”。 “贼首李自成残暴无比,不如留在陕西,依潼关之险而守”。 诸将皆反对,尤以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总兵反对得最大声。 汪乔年明白,陕西官军被贼兵打怕了,当务之急是提升官军的士气。 “哼”,他冷笑一声,“本督听说那贼首李自成是陕西人?” “督宪,李逆是陕西米脂李继迁寨人”,左右说道。 “哼哼,李逆反叛朝廷,罪恶滔天。传本督军令,将李逆的祖坟刨了,从今往后,有贼无我、有我无贼!” “末将愿追随督宪杀贼报国”,诸将闻言精神一振,齐声高呼,给日薄夕山的大明朝带来了些许生机。 (本章完) 第172章 两兄弟雪夜袭营 第172章 两兄弟雪夜袭营 “领思奔寨”即林奔城,其实为“仁蚌宗”的音译。元末,大司徒伯木古鲁(帕主)万户长在乌思藏置十三个宗,仁蚌宗乃十三宗之一,自古便是由拉萨至日喀则的战略要地。藏巴汗手下的大将噶尔巴·雅普赛领兵五千扼守此城,挡住了辉特人进军日喀则的道路。 此战,苏勒坦出动了三万五千蒙藏军队,誓要将日喀则拿下。蒙古大爷生命宝贵,打头阵的,自然是格鲁派的炮灰部队。索南群培、达栋乃率三千格鲁信徒走在最前面,三万多大军中,只有这三千人算是两大神僧的死忠,其他皆是蒙古军或依附蒙古军的狗腿。 “驾~驾~驾~”达栋乃驰至索南群培面前,“强佐,萨茹拉毕立格汗让咱们打头阵可没安好心,是想借藏巴汗的手削弱咱们格鲁的力量。待会攻城的时候,您不可出全力,装模作样保存实力便好”。 “住口,早日打下日喀则、让前后藏共同沐浴神圣的佛光才是正理,怎可持门户之见勾心斗角?”索南群培喝斥道,心里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因为要保护两位神僧,他一直待在那曲,未直接参与当雄大战。不料蒙古军队强悍无比,迅速便击溃藏巴军、攻下了拉萨,又一路招降纳叛,实力大大增强,而格鲁派的实力却缩小了。更主要的是,那位萨茹拉毕立格汗信仰暧昧。塔尔寺第十六任法台、本派的阿嘉呼图克图自以为辉特部消灭却图汗后一定会支持自己,上书请求强迫青海其他各派的寺庙改宗,统一划归自己掌管。不料大汗竟一口拒绝,理由是信仰自由,若格鲁果真教义精妙,不用强迫,别派自然会改宗。 那阿嘉呼图克图全名“阿嘉喜饶桑布”,出身于赫赫有名的青海湟中李家阿氏家族;塔尔寺更是格鲁祖师宗喀巴的诞生地。传说祖师学佛时,其母香萨阿切盼儿心切,让人捎去一束白发和一封信,要求他回家一晤。祖师给母亲回信说:“若能在我出生的地点用十万狮子吼佛像和菩提树(指宗喀巴出生处的那株白旃檀树)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如与我见面一样”。香萨阿切便在信徒们的支持下建塔,取名“莲聚塔”。塔尔寺便由此塔得名。 如此重要的寺庙法台所提要求,居然被一口拒绝,分明是不给格鲁面子。气得阿嘉呼图克图和湟中李家阿氏在和硕特人到来后,直接投奔了达延鄂齐尔汗。还是达延鄂齐尔汗好,在自己所控制的地区,强迫各派改宗,一时间闹得叛乱四起,鸡犬不宁。 既然决心保存实力,索南群培便只命部下远远地绕城放箭,并不强行攻城。 “嗷~嗷~嗷~”一队格鲁军呐啸着绕城射了几箭,还没等城上还击,又呐喊着如潮水般退去。 “赤轮丹巴宵(万岁)~赤轮丹巴宵~赤轮丹巴宵~”,城墙上的藏巴军呐喊欢呼。 轻而易举地又粉碎了敌军的一场进攻,守将雅普赛却毫无喜色。他出身于大贵族噶尔巴氏,受过良好教育,从小博览群书,知道古往今来,但凡敌人多次佯攻,必有诡计。可到底有何诡计,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越猜不出便越危险! “唉!也不知道索南群培这厮到底有何诡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哀叹。听主帅如此说,诸将无不色变。人总是为不能预料之事恐惧,大家伙越想越觉得怕。 “末将以为要想探知敌军意图,唯有出战,愿率五百勇士夜袭敌营”,一员年轻将领大声请战。 雅普赛一瞅,是日喀则的一名第巴诺尔布,此人和自己一样出身名门,颇有勇力,今年不过二十余岁,初生牛犊不怕虎,即使面对的是格鲁派的强佐索南群培,也毫无惧色。 雅普赛嘉其勇,赞道:“第巴之勇,我早有所闻。只是那索南群培乃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五百人恐怕不够,我给你一千兵马”。 “兵贵精不贵多,末将只带本部五百人足矣”,诺尔布却不领情,只愿带身己的五百部下去。一句“兵贵精不贵多”大有嘲讽其他将领之兵皆非精兵之意,气得诸将哇哇大叫。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雅普赛并不介意,反而手抚其背曰:“如此本帅便在城内等待第巴的消息,如果不胜,可往北城撤退,我将在北城外安排兵马接应。返回军营后,诺尔布唤来弟弟扎什巴图尔,“二弟,今日我在众将面前夸下海口,若不能胜,唯战死而已。你可敢随我闯一番龙潭虎穴?” “兄长说的甚话,你我兄弟要死死在一起,岂有不敢之理?”扎什巴图尔将手中的铁棍往地下重重一顿。这两兄弟都擅长使棍,手中的铁棍又重又沉。 似乎是老天爷要帮藏巴军的忙,天空中飘下雪来,积雪掩盖了军队行进的声音,让这场偷袭变得神不知鬼不觉。 “呃~”阿旺多吉惬意地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地立着。不远处,几个守门的同伴倚着栅栏已进入梦乡。这些日子的攻城战如同游戏,令他们有些松懈。 几道黑影蹿上来,用短刀麻利地结果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同伴性命。 “啊!”阿旺多吉惊叫,这声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便挨了重重一棍。诺尔布的铁棍很沉,只一棍便脑浆迸裂。扎什巴图尔也不含糊,将闻声赶来的一名化本(武职官员)砸成肉泥。 “杀~杀~杀~”藏巴军四处砍杀、放火、制造混乱。夜色中,格鲁军不知来了多少敌人,自相蹈籍,死者无数。直杀得索南群培狼狈逃窜,次日收拢败兵,三停去了一停,只余两千人。 苏勒坦的大军到了,他早有收拾索南群培之意,望着跪地请罪的索南群培、达栋乃冷笑,“汝二人竟敢丧我军威,可知罪吗?” “末将知罪,请大汗责罚”,索南群培立即请罪。 苏勒坦皱了皱眉,此人自称“知罪”,反倒不好杀他,毕竟是德高望重的格鲁强佐,若仅凭一次兵败就杀了,难以服众。 “大汗,敌人奸诈,我军又只有三千兵马,方有此败”,达栋乃大声辩解。 “尔粗心大意被敌人袭营,犯错而不认,真正是可恶!拖下去,斩!” “大汗~大汗~”达栋乃拼命挣扎。几名卫士不由分说,架着他往外拖拽,须臾便有血淋淋的首级献上。 杀了达栋乃,苏勒坦朝索南群培意味深长地一瞥,“尔非将才,老老实实地侍奉神僧便好。尔之部属,今日起交由仲美乃第巴统率。 (本章完) 第173章 领思奔寨之对峙 第173章 领思奔寨之对峙 杀了达栋乃、尽夺索南饶丹的军权后,萨茹拉毕立格汗一不做二不休,以作战不利为名,又连续褫夺了十余名格鲁派武将的官职,虽然大家伙明知这只是大汗铲除异己的手段,却依然精神一凛,生怕清算到自己头上,不自觉间作战意志强了许多。慈不主兵,义不主财,宋人诚不我欺也。 “轰~轰~轰~”炮弹雨点般射向领思奔寨,守军悬挂布幔防御弹片,却依然伤亡不小。 “唉!咱们蒙古的重炮数量还是太少啊!橐驮炮利于野战却不利于攻城”,苏勒坦喃喃自语。他一向重视使用大炮,出征之时,携带有二十门重炮,经过战争损耗,目前只剩十五门,虽然缴获了不少敌军的火炮,却都是橐驮炮这样的小炮,对攻城战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大汗,臣已修书于罗卜藏抚院,请他从叶尔羌各城中,征集一些重炮运过来。昨日收到军报,十二门重炮已经在路上了”,一旁的薛宗周立即禀报,他被任命为军中的军需官。 苏勒坦笑了笑,大明朝的巡抚例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或右佥都御史衔,故称“抚院”。自己虽然模仿大明的官制进行了改革,却并没有搞什么兼职兼衔的名堂,这薛宗周称罗卜藏为“抚院”,暗含着劝自己继续深化官制改革的用意。 可问题是蒙古和汉族的风俗习惯不同,自己的官制改革还是打着恢复大元旧制的旗号才能推动。即使这样,因为触碰了部分诺颜的利益,一些人心中是不满的,亏得自己手段老辣,拉一批、压一批、打一批,更主要的是如今大战正酣,整个部落一致对外,方才没有造成大的动荡。所以改革这事不能急,得结合实际,对症下药,有些不符合蒙古实际的地方,不改也罢。 “嗯,薛侍郎辛苦了。只是等罗卜藏运炮来,难免旷日持久。攻打日喀则,还得靠将士们搏命”,苏勒坦装作没听懂,将话题转移到战争上。 “大汗英明”,薛宗周恭声回答。 炮停了,仲美乃、阿苏木、卓沃噶尔布、丕棱列扎木苏等投奔苏勒坦的大小第巴,率八千藏军凶悍地扑向领思奔寨。 “开炮”,雅普赛大呼。城墙上,一直隐而不发的五门小炮开始射击,虽然射程近,威力也不大,却依然造成了杀伤。苏勒坦亲眼见到一名士兵肠子被霰弹射穿,痛苦地捂着肠子想塞回去,终究无济于事地倒下。 “大汗,此处离战场太近,请您稍稍后撤”,心腹都千户阿拉坦仓劝道。 “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朕身为大汗,岂有后退之理?”苏勒坦立于一杆纯白色的大纛下,威风凛凛。与其他部落的军旗都印有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图案不同,登上汗位后,他命令辉特部的军旗全部换上“鱼竿”图案。当年辉特人的老祖宗雅布甘篾儿干是被人从河里钓上来的,用鱼竿作图案意味着不忘本。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这位萨茹拉毕立格汗不想活在成吉思汗的影子里,他想建立比成吉思汗更大的功业,第一步便从更换军旗开始。 人多势众,在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藏军将壕沟填平,推着楯车、云梯车直抵城下。 两千蒙古射雕手三五人一组,抵近城墙射箭,掩护大军攻城。 益西仁增举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朝城下掷去。他的父母妻儿都在城内,强盗们想攻进去烧杀抢掠,除非从自己的尸体上爬过去。 “嘭”,石头将一名正在攻城的士兵砸成肉泥。 还没顾得上高兴,益西仁增便感觉到了风力,一枝雕翎箭疾驰而来,射穿了他身旁袍泽的眼睛。“这些蒙古狗射得真准,呸”,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将头缩到了箭垛后面。 大战仍在进行,不断地有士兵登上城墙,与守军白刃搏杀。 雅普赛奋力砍倒一名藏军,扔掉卷刃的长刀,从地上又捡起一把,继续杀敌。将是兵的胆,见主将如此英勇,守军士气大振,死战不退。天色渐渐黑了,终于,撤退的号角响起,藏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 “明日让叶尔羌人攻城”,白色大纛下,萨茹拉毕立格汗面无表情地下令。 “大汗,宰桑第巴求见”,大帐内,苏勒坦正要休息,左右禀告。 看在索朗措姆面上,苏勒坦对这位宰桑第巴还是蛮客气的,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奴才参见大汗”,仲美乃步入大帐,按照蒙古人的习惯自称起了奴才,一如当年在两大神僧面前以奴才自居是一个道理。这是一个懂得见风使舵,或者说审时度势的人,总能在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对他的小心奉承,苏勒坦是极满意的,更重要的是,这是第一个投奔自己的大贵族,必须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千金市马骨给别的贵族看,所以他对此人一向宽容,和颜悦色地问道:“宰桑第巴免礼,这么晚来见朕,有事吗?” “大汗,奴才左思右想,领思奔寨城池坚固,强攻恐伤将士性命。何不先攻下其东南边的浪卡子,再由浪卡子直接攻取仰思多、三竹节寨、日喀则?日喀则一下,领思奔寨不战自降”,仲美乃小心翼翼地禀告。 “浪卡子?” 苏勒坦看了眼军事舆图,缓缓点头,又面色沉重,“朕听说浪卡子守将乃藏巴汗麾下大将桑结次仁,此人骁勇善战,十分难缠。恐怕未必易下!” “大汗,奴才曾与桑结次仁交过手,此人勇则勇矣,谋略却差了些。如今圣湖已经结冰,我军可由圣湖湖面直抵浪卡子东边,桑结次仁绝对意想不到”,仲美乃十分自信。 苏勒坦知道他口中的“圣湖”指的是羊卓雍措湖,藏语意思为“上面牧场的碧玉之湖”。此湖的水源来自四周念青唐古拉山脉的雪水,没有出水口,雪水的流入与自然的蒸发达到一种奇特的动态平衡。在后世,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水。 “从羊卓雍措湖的湖面上进攻?这倒是可行”,苏勒坦终于点头同意。 “奴才愿领兵五千,为您夺取浪卡子”,仲美乃主动请命。 “不,朕和汝一起去。早就听闻羊卓雍措湖被称为‘神女散落的绿松石耳坠’,传说羊卓与她的三个姐妹空母措、沉措、巴久措,在巨大的湖盆中,手足相连,难以割舍,无论在那个角度,都不能看到此湖的全貌,朕想去见识一下”。 毕竟是年轻人,苏勒坦起了游玩之意,命仲美乃引路,率一万五千精兵往浪卡子而去,又命弟弟苏穆尔、心腹爱将那日松、苏合继续领兵攻打领思奔寨,以为疑兵。 (本章完) 第174章 奇袭浪卡子邂逅(上) 第174章 奇袭浪卡子邂逅(上) 浪卡子,藏语意为“白色鼻尖“,地处喜马拉雅山中段北麓,是山南地区海拔最高的地区。浪卡子宗乃雪域十三宗之一,位于圣湖羊卓雍措西南。 此时已经入冬,小冰河期的初冬是寒冷的,湖面上冰层极厚,可过行人和牲畜。苏勒坦的大军漫步于“碧玉湖”,但见汊口众多,像珊瑚枝一般;湖滨优良的牧场已是银妆素裹,却仍有雪猪、野羊、狐狸等动物出没;天空中,黄鸭、天鹅、鹭鸶、沙鸥各种飞鸟成群结队地飞翔。 “那是什么山?”苏勒坦指着湖西最高的一座雪峰问道。事实上,那儿足有三座雪峰,每一座皆高耸入云,仿佛是天堂与人间的阶梯。 “大汗,此乃宁金抗沙峰,乃是日喀则最重要的神山,也是雪域四大神山之一”,仲美乃慌忙回答,作为向导,他是极称职的。 苏勒坦依稀记得,穿越前有旅行社向自己介绍过这景点,据说此峰高七千多米,当地的居民都说有神仙住在山上。当时动了心,可一问价格:人民币八千元,便偃了旗、息了鼓。恶!不过是八千块钱,搁这个年代,十余两银子而已!如今自己贵为大汗,再也不缺钱财和美女,倒是弥了那一世的遗憾。 “怪不得人们都说此湖是仙女下凡后变成,果然名不虚传呢”,某人不住地惊叹。 “大汗,关于此湖还有一个传说: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个泉眼,附近住着一个财主,家中的佣人叫达娃。一天达娃在泉边救了条小金鱼,小金鱼变成美丽的姑娘并送给她一件宝贝。财主发现后,硬要达娃带他到泉边找宝贝和姑娘,没达到目的,便将她推进泉眼淹死。此时金鱼姑娘出现,变成无边的波涛淹没财主,形成了一泓碧蓝清澈、妖饶无比的湖泊”,某人绘声绘色地解说。 “妙哉!朕怎么觉得真的有人在盯着朕?莫非是那位美丽的金鱼仙?”苏勒坦哈哈大笑。 “大汗英明神武,乃长生天之子,与仙女结缘,也是寻常”,仲美乃脸不红、心不跳地大拍着马屁。 “还是汝会说话,哈哈哈”,苏勒坦乐得在马上捧腹大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马屁令他十分受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欢喜的氛围中,真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不是什么金鱼仙,而是“金刚亥母”、人间的女菩萨。 羊卓雍错湖西南一座险要陡峭的雪山,有寺凌然于山巅。山上有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寺中的法台却是位女子。 佛在《金刚经》说,“一切众生使他们进入涅槃境界,熄灭众生的俗尘烦恼,超脱后皆可成佛”。既然众生皆可成佛,自然包括女子。 在印度神话中,有神祗被视为女性本尊神之首,称作“多吉帕姆(藏语意为金刚亥母)”。据说该神有两种形象:一种是全身红光遍布十方三世的年轻貌美少女;另一种是长着人身猪脸的怪物。 作为密宗修持的母体本尊之一,该神祇倍受信徒敬仰。公元755年末,吐蕃第38代赞普赤松德赞的王妃卡钦萨措杰被视为多吉帕姆的化身,为了光大佛法,她依从莲生大师剃度受戒,并作为大师的明妃与其一同双修,法号“意希措杰”。此后,该神祗多次化身出现,但直到1433年,依照意希措杰的预言和指引,阿里贡塘地区的王族后裔阿卓却吉准美才被认定为第一世多吉帕姆,成为雪域唯一的女上师。虔诚的信徒为其在浪卡子娘麦地方的一座雪山上建立桑顶寺,在仁蚌巴等当地大家族的支持下,四处开枝散叶,由此传出的法嗣称“桑顶派”。因为第一任多吉帕姆据说曾拜香巴噶举第七任大和尚桑结敦巴为师,所以被视为噶举派的支派,然而实际上,它源于雪域的一个小教派——珀东派。 桑顶派一代又一代往下传,传到这一代已是第六代,因为主修金刚亥母密法和印度瑜伽密宗,历代多吉帕姆的肉身不腐,藏于寺内。 雪白的僧袍,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一顶精致的空行威力帽下,长发飘飘(作为雪域唯一的女上师,剃度时头发只是象征性地剪下一点),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皮肤细润如温玉、樱桃小嘴撒着娇,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若白玉无瑕,不食人间烟火。 这便是桑顶寺第六代多吉帕姆。美丽的女神凝望着远处正在圣湖上行进的蒙古大军,眉眼间闪过煞气。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没想到自己躲在深山,不问世事,这些强盗还是来了! 前些日子,他收到噶举黑帽脉大上师曲引多吉的来信,说是来自卫拉特的蒙古强盗杀入了雪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请她组织僧兵助藏巴汗抵御。 对曲引多吉,她是了解的,是一个真诚善良的好和尚,当场便信了。只是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可管人间帝王的闲事,守住本派的法便可。所以她只是将本派各寺的僧人和僧兵集中于桑顶寺,提醒百姓小心强盗入侵。本以为桑顶寺在巍巍雪山之上,并不容易找到,没料到乱世无净土,强盗们还是杀过来了! “上师,敌~敌人数量已经超过一万,咱~咱们的僧兵不足一千,怎么办?”丹增多吉哆哆嗦嗦地说。丹增,意为持法;多吉,意为金刚;丹增多吉乃持法金刚之意。名字虽然响亮,胆子却不够大,见蒙古军势大,不由得恐慌起来。 “还能怎么办,这是我派历代祖师肉身存放之所,唯有死战”,多吉帕姆慷慨激昂。 “上师,蒙古人未必是冲咱们来的,您不如隐于桑顶寺中,放他们过去”。 “放他们过去?你是说任凭他们杀死我们的百姓,抢走他们的妻子和财物吗?”多吉帕姆厉声喝道:“我派受百姓供养,关键时怎可只知自保?快组织僧兵,伏击强盗”。 “可是上师,以卵击石,岂非不智?” “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纵然兵败,也能将强盗的兵锋引向桑顶寺,从而给百姓们腾出时间逃难”。 “弟子明白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本章完) 第175章 奇袭浪卡子邂逅(下) 第175章 奇袭浪卡子邂逅(下) 乐极了便要生悲,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蒙古大军成功地渡过圣湖,往山间而行,一路畅行无阻,渐渐地来到了一道峡谷。 先是哨骑,然后是先锋部队进入,皆无异样。苏勒坦很得意,天下间还有谁敢阻挡朕之兵锋?“中军跟进”,他下达了军令。 一队又一队士兵入谷,连绵不绝,如巨蟒蜿蜒,见不到首尾。 “嘭~嘭~嘭~”忽有大量的石头、大木由山上滚下。 “咴聿聿~咴聿聿~咴聿聿~”受惊的战马嘶鸣。 “列阵,保护大汗!”都千户阿拉坦仓立即下令,身经百战的辉特士兵迅速从慌乱中摆脱出来,开始列阵。 一根禅杖,头似铲尖,当头往阿拉坦仓头上削去。“强盗受死”,丹增多吉的声音响彻山谷,佛门金刚发出狮子吼。 “咦?” 苏勒坦发现袭击自己的竟然是僧兵,与别处的僧兵不同,这些僧兵除了和尚,居然还有尼姑。佛门之人,理应慈悲为怀,可这些僧尼出手狠辣,招招搏命,毫不留情。 “啊”,身旁一名亲卫的右臂被藏刀重重一划,连同战袍的袖子,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翻,鲜红的血液从肉里渗出,染红了战袍,惨叫声响彻在天地 “敢伤朕的将士!” 苏勒坦大怒,见行凶者竟是一个人身猪脸的怪物、或者说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端起亮银枪刺去。 枪尖的寒光映在山壁间镜子般的冰雪上,发出森冷之气,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直向猪头怪前心扑来。“噗”,似乎剌中了,又似乎没刺中,那怪物的身体摆出一个奇异的弧度,缓缓倒地。 “哼”,大可汗闷哼一声,以为杀死了这怪物,将枪头垂下。 蓦地,绚烂的光芒带着异香洒向四面八方,似是山间的粉,遮住了众人视线。怪物的身体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大可汗飞奔而去。她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藏刀挥出绚烂的光幕,似流星自星空中坠落,刺眼的刀芒连通着天上的风云,当头劈下。 “妈也!” 身经百战的大可汗感受到了凌厉的刀光和杀气,原来朕也是凡人,挨刀后一样会死!不,朕不能死! 举枪格挡已来不及,危急关头,大可汗弃枪,以一个极不体面的姿势,翻身滚落胭脂马,可怜那马儿,挨了一刀,惨嘶着倒地。 刀势太猛,猪头怪收不住,身子顺着马尸滚落,与大可汗滚在一起。 “呯~呯~嘭~嘭~” 两人扭打在一起,苏勒坦觉得那怪物的身子很柔韧,总能从常人做不到的角度,用手掌、肘、甚至膝盖攻击自己。被打狠了,大可汗爆发出凶性,用双臂双腿死死地挟住猪头怪。 “你,放开!”他听到一声惊慌的娇叱。 “偏不”,苏勒坦又增加了力量,胳膊肘一抬,顶落了怪物的面具,入眼处是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孔。好美!他瞪大了眼睛。“大胆!” 女郎情急之下,一头撞去,大可汗只觉得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 “大汗,您醒了?奴才有罪,护驾不力”,阿拉坦仓跪伏于地,向悠悠醒来的苏勒坦请罪。 “这事怪不得汝,是朕自己大意了。有没有问清楚,那些僧尼是何来历?”苏勒坦悠悠地问。 “大汗,此战除有少数僧兵逃跑外,我军共杀敌二百,俘敌六百余。据俘虏交待,他们乃是珀东派分支桑顶派的僧兵,奉桑顶寺法台多吉帕姆之命袭击我军”。 “桑顶寺?朕和他们无怨无仇,何故如此?” “奴才已审问过,可那女菩萨,不,女刺客甚是嘴硬,死活不肯说”。 “不肯说?”苏勒坦脸上泛起青色,“将那女刺客带入大帐,朕要亲自审她”。 传说,多吉帕姆以两种面目示人:少女或猪头怪。此时的女神是秀美绝伦的少女形象,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冰清玉洁。 “汝便是多吉帕姆神的肉身现世?”苏勒坦冷笑,嘲讽道:“听说汝全身红光遍布十方三世,朕怎么瞧不见?” “神光只度有缘人,你不配”,少女的话语冰冷。 “哼!朕自问和桑顶寺无仇,为何要刺杀朕?” “你们辉特人信奉格鲁,要将其他各派尽皆铲除,进入雪域后一路烧杀抢掠。我桑顶寺受浪卡子宗百姓供奉,自然要保百姓平安。斩妖除魔,乃我佛门本分”。 “烧杀抢掠?将其他各派尽皆铲除?”苏勒坦一楞,“此话汝是听谁说的?” “噶举派的曲引多吉上师”。 “原来如此,汝上了曲引多吉的当了。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他保的是藏巴汗,自然千方百计地诋毁朕。朕一向主张各派信仰自由,从未有过铲除各派、独尊格鲁的想法。事实上,朕还拜了萨迦派的沙尔巴呼图克图为师,对萨迦、宁玛、噶举、格鲁、苯教、萨满,还有伱们珀东,一视同仁。汝若不信,可去问天津大上师、沙尔巴呼图克图”,苏勒坦侃侃而谈,委屈地快落下泪来。 天津、沙尔巴皆是反格鲁联盟的高僧,一听他提起这两位的名字,少女的脸色骤变。难道曲引多吉上师真的骗了自己?若果真如此,我派那些战死的僧兵,岂不是白死了?她紧咬银牙,玉面泛起风霜。 “汝若不信,可派人去雪域各处询问,朕这一路爱护百姓、秋毫无犯,什么时候烧杀抢掠了?”大可汗又说道。 是啊,曲引多吉说蒙古人个个是强盗,四处烧杀抢掠,若果真如此,为何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来? 少女冰雪聪明,渐渐明白自己中了曲引多吉的挑拨离间。可怜那么多无辜信众,因为自己的轻信而丧生。一时间万念俱灰,愧疚和悔恨沉甸甸地袭来。 “对不起,是我的的错,你杀了我吧”,她喃喃低语,闭上双目,等着苏勒坦拔刀砍自己。 预料中的刀光并没有出现,倒是飘过来一句话语,“朕见过无数寺庙,唯有汝桑顶寺的法台是女子。跟朕聊聊贵派的来历功法吧,朕很好奇”,大可汗好奇地说道。 (本章完) 第176章 梦中常戴莲花帽 第176章 梦中常戴莲帽 “我派供奉的是多吉帕姆神,到我这辈,已历六世,主修金刚亥母密法和印度瑜伽密宗”,少女开了口。 “原来汝精通印度瑜伽,难怪身子那么柔软。莫要误会,朕的意思是汝武艺了得,跟朕搏斗时能从各种奇怪的角度攻击朕。朕的长枪明明刺中了汝,汝却毫发无伤,应是在关键时刻收缩了身体吧?只是这金刚亥母密法又有何神奇之处呢?”苏勒坦问道。 想到刚才搏杀时的纠缠,少女脸蛋一红,慌忙解说,“多吉帕姆在藏语中意为金刚猪神,因猪在汉地十二生肖中属于‘亥’,故称作‘金刚亥母’。她原是苯派的神灵,在天空中游来游去,后来被莲生大士降伏,变成密宗修持的母体本尊之一。修炼她的功法,可以消除烦恼、生出明智,还能降妖伏魔、统摄十法界” 一提起修行,少女恢复了镇定,侃侃而谈。 “哦,有这么多好处呀”,苏勒坦露出向往之色,忽然又问道:“汝今年多大了?” “我乃多吉帕姆神肉身显世,与天地同寿,永永无极”。 一听“永永无极”四个字,苏勒坦乐了,自从三百多年前,噶举派首创转世重生说,雪域之人几乎都相信道行高深的大和尚们是不会死的,前一任大和尚大限到来,便投胎再转一世,自然永永无极。 “呵呵,朕是问汝这一世多大了?” “我刚出生,寺中高僧便找到我父母,说是五世多吉帕姆留下指引,降临在我们家。五岁时,他们将我带到桑顶寺修行。今年嘛,应该十六岁或者十七岁”。 “哼哼,什么留下指引,还不是那些和尚们自说自话,说降生在谁家便是谁家”,苏勒坦撇了撇嘴。 “不是这样的,真的有指引,很神奇。我小时候便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的身体呈红色,一会儿是人脸,一会儿是猪首,还有三只眼睛,头上戴着骷髅冠,左手持白色噶巴拉碗,右手高举一把金色金刚钺刀,左臂肘弯倚着骷髅杖”,少女认真地说道。 “这样呀”,苏勒坦挠了挠头,忽然调皮劲儿上头,忽悠起了小姑娘,“朕小时候也常做一些奇怪的梦”。 “哦,你梦见了什么?” 苏勒坦眼珠一转,“朕梦见自己头戴一顶莲样式的帽子,身披大氅、法衣,右手拿着金刚杵,安放在胸前,左手托着宝瓶,宝瓶口插有树枝”。 “莲生大士(佛教对菩萨的通称)!您~您竟然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小姑娘激动得惊叫起来。她没法不激动,她这一派与莲生大士渊源极深。桑顶寺第一代多吉帕姆便是莲生大士的明妃“意希措杰”。相传她原是吐蕃赞普赤松德赞的王妃,为了光大佛法,依从剃度受戒,与大士一同双修,修行高深,法力无边! 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的小姑娘是纯朴的,因为纯朴,她相信了曲引多吉的挑拨,也相信了萨茹拉毕立格汗的鬼话。忽然想到,多吉帕姆是莲生大士的明妃,自己作为多吉帕姆在这一世的肉身显世,是不是也要做这位汗王的明妃呢?派中倒是有双修的法门,只是从未试过,脸蛋儿愈发红润起来。 “咦?汝脸怎么红了?”苏勒坦促狭地问。 “没~没什么”,小姑娘粉脸羞得好似红苹果。 苏勒坦只觉得腹腔中有雄雄烈火在燃烧,搂着她的纤腰,一把抱起。 “这一世,汝是朕的明妃!”他的口中发出兽吼,往龙床走去。 莲生与多吉帕姆在这一世圆满完成了双修!苏勒坦从沙尔巴呼图克图那里学习过欢喜禅双修术,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而小姑娘则从小修习过桑顶寺中的双修密籍,虽无实践,却有理论。两个人如胶似膝、欲罢不能,完事后都爱煞了对方。 望着龙床上的一抹嫣红,苏勒坦十分感动,抚摸着她的头许诺:“将来无论发生何事,朕都是汝之依靠。汝当信朕,一如多吉帕姆神信任莲生大士”。 “知道了,我的汗”,少女甜甜地一笑,忽又有些幽怨,“您要走了吧?” “走?去哪里?朕怎么舍得离开汝?”苏勒坦有些懵。 “您不是要攻打浪卡子城吗?怎么,不打仗了?”多吉帕姆六世的声音带着些许希望。阿弥陀佛,这世上若没有战争该多好! “对,打浪卡子,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苏勒坦一拍大腿,他领会不了女神对和平的向往和希望他停止干戈的意愿,即使能领会,也不会听。作为人杰,他只想征服天下,哪怕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要打仗。不打仗,朕怎么能成为世界的征服者? 在心爱的女神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他叹了口气,“汝倒是提醒了朕,兵贵神速,明天一早,朕便要出兵攻取浪卡子,打桑结次仁一个措手不及。汝等着朕,朕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汝给朕生一堆孩子,咱们的后代就是第七任多吉帕姆神!” 说到这里,这位大汗想象起自己后代封神的情景,离别的忧愁一扫而空,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汗王的笑声响彻大帐。他没想到自己恶作剧的一个玩笑,竟让小姑娘深信不疑。嗯,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这一身份对朕很重要,有利于巩固朕的统治,一定要四处宣扬,让整个雪域高原的百姓们都知道! 他派人送走小姑娘,赠送给她大量的金银财宝、牛羊牲畜,又释放了俘虏的桑顶派僧兵。然后,给自己的老师沙尔巴呼图克图、萨迦派的天津大和尚写信,讲述自己小时候经常做的关于莲生大士的梦,并且强调,自己得到了多吉帕姆六世的承认,女神认为自己是莲生大士在这一世的肉身显世。做完这些,仍不放心,又召来负责情报收集的乌衣军都千户哈达,如此这般地仔细吩咐。 很快,在有心人的操弄下,茫茫的雪域高原,到处流传着萨茹拉毕立格汗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的传言。 (本章完) 第177章 骄兵必败浪卡子(上) 第177章 骄兵必败浪卡子(上) 名将有很多种,有儒将,有智将,当然也有猛将。藏巴汗的部将桑结次仁便是这样一员猛将,每战必当先,一把大刀不知斩过多少敌人首级。 自古猛将爱美酒,桑结次仁将军更是个中佼佼者。不过,与其他人喜欢饮青稞酒不同,他喜欢葡萄清香的味道,尤其爱喝察瓦绒(今左贡县)的葡萄酒。 自从被汗王任命为浪卡子守将后,他率部四千严防死守。然而两军只在领思奔寨激战,浪卡子似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久而久之,猛将渐渐放松了警惕,酒虫上头便时不时喝它个三五碗。 这一日,他又记起了葡萄酒的香味,唤来副将顿珠诺布一起痛饮。 “大帅,如今两军正在领思奔寨激战,我等在此饮酒,万一敌人来袭,奈何?”顿珠诺布有些担心。 “哼,浪卡子有湖泊之险,又有雪山可以依靠,蒙古人未必敢来。再说,城头上,我也布置了嘹望哨,怕什么?你跟着我征战多年,几时变得如此胆小?”桑结次仁不满地说了句。这位啥都好,就是饮酒之时最厌别人扫兴。 见他不悦,顿珠诺布慌忙说道:“末将在前些日子遇到一个说书人,端的一副好嗓子,让他给大帅唱两句可好?” “妙极,快让他入帐,我要听酒赞”,桑结次仁乐得手舞足蹈。 顿珠诺布知道,大帅最爱听的是《格萨尔王传》中《霍岭大战》的酒赞,讲的是催马出征之际、凯旋归来之时,格萨尔王的爱妃珠姆及其他妃子用美酒为格萨尔王及诸部英雄将领祷祝壮行,赞颂胜利。 “爱妃被掳,人民受殃;格萨尔王,降魔归乡;再起大纛,平服霍尔;征行庆功,酒赞唱响:三年酿制之供酒,东方汉地之麦酒,南部哲孟雄之米酒,西方尼泊尔之甜酒,察瓦绒之葡萄酒”说书人抑扬顿挫地唱着,声音越来越激昂,将军们的酒意也越来越浓。 桑结次仁用刀叉起一块生牛心,往嘴里塞去。这个年代,雪域的百姓都已习惯吃熟食,这位却偏将生牛心视为无上美味。可能是咬嚼得太过用力,牛心上的鲜血滴出,染红了他那用氆氇制成的战袍。他却不以为意,用布擦了擦,咽下一大碗酒,“好吃呀好吃”,大帐洋溢着奔放的笑声。 满都拉图、姬际可率三千精兵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苏勒坦的大军。 “停”,满都拉图一声令下,三千精兵在离城三里处停下。 “都千户,您为何停止前进?”姬际可不解地问。 “我打算等到天黑、敌军守卫松懈之时再发动攻击,必能一鼓而下”,满都拉图洋洋得意。 “如今已经入冬,此地甚是寒冷,若是等到夜间攻城,不能生火,恐怕将士们都冻坏了;况且末将已经打探明白,此城并无护城河,守军也不多,听说那桑结次仁有勇无谋,何不直接攻城?必能克城”,姬际可提出了不同意见。 满都拉图瞅着他,觉得所言有理。可自己才是先锋,若是听副先锋的更改决策,面子上不好看。开口言道:“白天攻城,万一不胜,岂不是打草惊蛇?” “末将愿率先攻城,若不胜,甘当军法”,姬际可慨然请战。 哼,这些汉儿,整天就想在咱们蒙古人面前显摆自个儿的能耐。满都拉图很不高兴,转念一想,自己是主将,打胜了首功归自己;打败了,便斩了这汉儿的头。想到这里,不阴不阳地说道:“军中无戏言,姬将军好自为之”。 任何政权都有内部矛盾,只不过明主擅长化解,而庸主让矛盾越结越深。苏勒坦崛起得太快,统治卫拉特、吐鲁番、哈密、叶尔羌、青海、乌斯藏多地,光靠蒙古人是不行的,不得不重用一大批畏吾儿、回、藏、汉等其他民族的官员。 这种多民族的政治结构,造成了内部矛盾重重。蒙古人瞧不起其他民族,畏吾儿、回、藏等族又瞧不起汉人。这主要根源于历史传统,当年元朝分国民为四等:一等蒙古、二等色目、三等北方汉人、四等南人。大明建立后,汉人坐了江山,蒙古人的心里是不服气的。苏勒坦打出“恢复大元”的政治口号,一些蒙古贵族便自觉得高人一等起来。实际上,为解决民族矛盾,苏勒坦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鼓励各民族通婚等等,成效是有,不过并不明显。好在战争转移了国内的矛盾,民族矛盾并没有酿成大祸。 “末将领命”,姬际可施了个军礼后,下令本部攻城。 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阿旺桑结习惯性地向远方望去。作为一名哨兵,他是称职的。因为称职,前不久刚被任命为管十个人的干松。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他的心里有一个将军梦,这辈子至少要混个宗本(土千户)才称心! “不好,敌袭!” 阿旺桑结干松忽然跳起来大叫,向城墙上的大钟奔去,“咚~咚~咚~”,钟声响起,到处都是“敌袭”报警声。 一根长梯架上城墙,姬际可身轻如雁,几个腾挪跃上城墙,好久不巧地正好登在阿旺桑结附近。 血管里流淌着祖先的彪悍,阿旺桑结抡刀便砍,却莫名其妙地眼前一,敌人的长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穿了他腹部。 姬际可一枪便结果了想当宗本的干松,又飞起一脚将一名藏军踢下城墙,大枪上下翻腾,电光火石间连杀十余人。部下纷纷缘梯登上城来。 “跟着我,抢开城门”,他吼道,率先往城门口扑去。守城门的甲本(土百户)刚想阻拦,脑门便着了一枪。 “嘭!”沉重的城门,由里到外被打开了。 “这汉儿倒有些勇力”,在城门口观战的满都拉图赞了一声,下令部下入城。 “杀~杀~杀~”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惊动了桑结次仁,他酒意全消,狠狠地踹了顿珠诺布一脚,“都是你误事,没事听什么说书”,骂完拔刀往城门口跑去。顿珠诺布咬了咬牙,紧紧跟随。 满都拉图骑马由城门口驰入城内,看见数百藏兵正在列阵。“随我冲,莫要停”,他吼道,领百余骑冲阵。 “哒~哒~哒~”战马提速,将拦路的藏兵撞飞。 满都拉图见一将正手忙脚乱地负隅顽抗,冲过去便是一斧。好快斧!一斧两断。 此人一死,藏军立溃。 “不要杀我,末将愿降”,顿珠诺布双膝跪地。 “哼”,满都拉图不屑地一笑,喝问:“桑结次仁何在?” “您劈死的那将便是”,顿珠诺布颤抖地说。 “什么,这便是桑结次仁?都说他是员猛将,怎么如此不禁打?” “军中委实无趣,我家将军多饮了几碗” (本章完) 第178章 骄兵必败浪卡子(下) 第178章 骄兵必败浪卡子(下) 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浪卡子,大出苏勒坦意料,早知这边这么容易突破,自己又何必与藏巴军在领思奔寨鏖战! “没想到这桑结次仁如此愚蠢,大战之时居然贪杯误事!”苏勒坦哈哈大笑,“传朕的军令,今晚在军中摆宴,犒赏三军”。 “大汗,您刚才说桑结次仁贪杯误事,如何自己也喝起酒来?”薛宗周劝道。 “无妨,那桑结次仁不会用兵,将兵马全驻于城内,如何不败?朕没那么蠢,分兵守城、扎寨,互为犄角之势,再多布岗哨,便固若金汤!” “大汗,还是等攻下日喀则后再庆功为好”,薛宗周又劝。 “哼!尔等读书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焉知军旅之事?将士们久战疲弊,朕自当设宴款待、提振士气”,大可汗十分自负,以为自己文韬武略,天下第一。 “大汗~”薛宗周还想劝,却被刘好古扯住了子。 苏勒坦令都千户阿曼领叶尔羌军一千并藏巴降军一千守城;自己率主力驻于城外,互为犄角;又下令设宴犒赏全军。汗令一下,军中的伙夫们便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 “刘兄,您为何阻止予进谏?”薛宗周郁闷焦灼。 “大汗正在兴头上,无论贤弟如何劝,都不会有用。况且不过一晩上的时间,哪有那么巧,敌军便在今晚到?多设哨探便是”,刘好古风轻云淡。 战争往往充满着偶然性,刘好古觉得敌人不会这么巧在今晚到,便偏偏到了。 藏巴汗率一万四千大军赶到浪卡子,他的本意是绕道浪卡子攻击蒙古军侧翼,不料刚到便收到城池失守的消息。 “浪卡子丢了?”这位大汗顿时呆若木鸡,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汗,浪卡子乃军事要地,当趁蒙古人立足未稳夺回”,国师曲引多吉进言。这位噶举高僧,对汗王忠心耿耿,纡尊降贵地入军营为其出谋划策。 “苏勒坦那小子能征善战,岂能没有防备?浪卡子是夺不回来了,不如全军撤往仰思多(江孜)”,连遭打击下,藏巴汗起了撤退之念。 “不可呀,大汗,浪卡子一丢,我军便被动了。况且两军僵持,比的便是气势,一旦后撤,恐怕全军士气崩溃,不可收拾”。 “这~”藏巴汗沉吟不决。 曲引多吉激道:“当年您的先祖以区区一宗之地便敢起兵驱逐仁蚌巴家族、成为后藏上部之王,您如今坐拥后藏全境,却不敢放手一搏,不如先祖多矣!” “我不如先祖?” 这年代说人不如祖先跟后世说人是败家子差不多,藏巴汗气得胡须飞扬,怒吼道:“辛夏巴家族没有懦夫!便依上师,今晚我亲为箭头冲锋,若是战死,请为我立碑作传”。 “这便是尔说的那位擅长唱《格萨尔王传》的说书人?”苏勒坦笑眯眯地指着一个老头儿问降将顿珠诺布。 “大汗,此人的歌喉能令格萨尔王重现人间”,顿珠诺布谄媚地说。 “妙哉!让他为朕的将军们歌唱,唱的好,朕重重有赏”。汗命如山,老头儿定了定神,高声唱起《霍岭大战》:“美丽的姑娘在岭国,珠牡王妃俏模样。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俊马,她后退一步价值百头肥羊;冬天她比太阳暖,夏天她比月亮凉;遍身芒香赛朵,蜜蜂成群绕身旁;人间美女虽无数,只有她才配大王;格萨尔大王去北方,如今她正守空房” “哈哈哈”,听到这里,蒙古的将军们笑得前仰后合。 乐极便生悲!藏巴汗来了,这位大汗喜欢在脑后梳若干小辫,平时乱发如篷,战时扎辫发于头盔内。他举起手中长长的藏刀,驭马往蒙古人的营寨驰去,身后是四千骑兵、一万步兵。 “嗬~嗬~嗬~”汗王呼喝着自己的战马提速。 “敌袭!”一名蒙古哨兵发现了他。 “唰”,雪亮的藏刀割麦子般从哨兵的脖颈削过。藏巴汗驰至营寨外围,甩出套马索,套住栅栏,猛一用力,栅栏倒了。 “嗬~嗬~嗬~”越来越多的藏巴骑兵驰入大营,四处砍杀放火。 “不好!”久经战阵的苏勒坦一听喊杀声,便知敌人已杀入营寨。将士们白天厮杀,晚上又饮了庆功酒,如何抵抗? “大汗,末将护送您撤退”,阿拉坦仓牵来了他的战马。蒙古人精于骑射,作战不利时纵马逃跑乃是常事,并不丢人。 苏勒坦点点头,“打出朕的汗旗,传令全军,往领思奔寨方向撤退”。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吹响,蒙古人纷纷上马逃离营寨。因为撤退及时,又有汗旗指引,城外的蒙古军损失并不大,不过折损了千余兵马。然而,城内的蒙古军却没听到撤退令,被藏巴汗的大军团团包围。 都千户阿曼奉命率一千叶尔羌军和一千藏巴降军守浪卡子城,因为没听到撤退的号角,被一万多藏巴军围得水泄不通。 “城里的人听真,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几名大噪门的藏巴军骑马绕城喊话劝降。 阿曼的额头冒出冷汗,他知道城是守不住的。且不说敌人数量是自己的六七倍,即使在自己的部下中,也只有一千叶尔羌士兵靠得住,那一千降军随时可能倒戈。可若是降了,自己的妻儿怎么办?自己的妹妹古丽夏提又怎么办?会不会在大汗面前失宠? 他咬了咬牙,取出一枝雕翎箭往城外叫得最大声的士兵射去。“呀”,那人一声惨呼,落下马来。 “大胆!给我攻城!”愤怒之极的藏巴汗下达攻城令。果不出所料,一千降兵倒戈了,里应外合,迅速攻下了浪卡子城。 望着潮水般涌近的敌人,阿曼一声惨笑,“大汗,请善待我之家人”,横刀一抹,魂归叶尔羌。 苏勒坦收拢败兵,还有一万两千兵马,损失虽不大,粮草辎重却丢得精光,不敢再战,传令返回领思奔寨,与苏穆尔、那日松、苏合合兵一处。 撤退途中,他得知了阿曼阵亡的消息,心中大恸,那可是自己的宠妃古丽夏提的亲哥哥!爱妃该多伤心! “藏巴汗,朕不杀汝,誓不为人!”茫茫旷野中,某人发出了怒吼。 (本章完) 第179章 虚晃一枪往康巴 第179章 虚晃一枪往康巴 从浪卡子败退领思奔寨后,某人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打击,茶饭不思。 “大汗,胜败乃兵家常事,您莫要放在心上,进些吃食吧”,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 “朕不吃,去~去~端走”,苏勒坦厌烦地摆了摆手。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他回头望去,发现了古丽夏提妣吉的俏脸。美丽的妣吉因为思念亲人,由叶尔羌来到前线,甫一到便得知噩耗,俏脸因为刚刚失去亲人,苍白无血色,却强颜欢笑地端着一壶酪浆和几张肉饼。 越是如此,越让人感动和惭愧。 “妣吉,是朕之错,害了阿曼的性命,汝怪朕吗?”此刻的大可汗犹如做错了事的孩子。 “妾从未怪过您,您的身上肩负着蒙古的兴亡,怎可为区区一个都千户郁郁寡欢?请进些吃食吧”,古丽夏提用手抓起肉饼喂他吃。 苏勒坦心里舒坦不少,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吃饱喝足,恨恨地说道:“古丽夏提,汝等着,朕一定斩杀藏巴汗,为汝兄报仇!” “大汗有令,斩藏巴汗之首者,擢三级、赏千金”,一道军令在全军传开,宣示了萨茹拉毕立格汗誓杀藏巴汗的决心。这是两位枭雄的巅峰对决,外人难以理解。 经过一段时间的秣马厉兵,蒙古军的士气得以恢复,大可汗正欲下令攻城,忽然收到乌衣军都千户哈达的密报:他的另一位老朋友、康区的白利土司有些不安分,四处忙着调兵遣将。 茫茫雪域分三部分:卫藏、安多和康巴。有典曰:法域“卫藏”,马域“安多”,人域“康巴”。意思是:卫藏的佛教最兴盛;安多的马最好;康巴的人最美。 藏语中,“卫”乃“中心”之意,泛指拉萨河谷地区,“藏”泛指日喀则以西、以北地区。卫藏是雪域当之无愧的中心;安多以羌塘高原和青海省的果洛为中心,包括青海大部,甘肃的甘南、天祝,四川的阿坝;康巴则以雪域昌都、甘肃玉树为中心,包括四川的甘孜、云南的迪庆。 白利土司顿月多吉是有福之人,占据着美丽的康巴地区,很美!人杰地灵,山川秀丽。那嵯峨峭拔的冰山雪岭,奔涌腾跃的急流大川,澄澈湛蓝的高原湖泊,牛羊遍布的绿色草原;那剽悍粗犷的康巴汉子,婀娜多姿的藏族姑娘,以及那绚丽多彩的民族风情,让人如在天堂。 更重要的是此处扼着由四川进入雪域的交通要道。络绎不绝的商旅本可以带来巨大的财富,可惜顿月多吉不会经营,他只想永远地占据这一亩三分地做土皇帝。因为担心格鲁势力渗入自己的地盘,他关押了格鲁的僧人;后来干脆将其他各派的僧人一并关押,只允许自己信奉的苯派僧人传教;最后干脆与藏巴汗结成军事同盟,封锁川藏边境,不允许商人通过。没了商队,原本还算富饶的康区,迅速地凋弊起来。 顿月多吉不管这么多,一个劲地只想消灭格鲁,那些贱民的生死,真的无所谓。然而,事与愿违,穷兵黩武的他在当雄吃了大败仗,不得不退回老巢。兵败之后,原本应该是垂头丧气的,可途经昌都孜珠山,拜访了苯派孜珠寺法台、桑杰林巴大和尚后,又重新变得信心满满,甚至重新萌生出攻占拉萨的雄心。大和尚对大土司说了什么,已成为历史的悬案,后世史家只知道,1642年初,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刚由昌都返回白利官寨,便下达了两道军令:一道传令川藏边境各土司,封锁边境,不许一马一驼进入雪域;另一道征集康区和绒区各附属土司的军队至自己的白利官寨会合。 绒区的部落很多,号称嘉绒八部。“嘉绒”二字意为靠近汉族人的藏族,主要分布于四川阿坝和甘孜交接地区,以墨多神山为中心。虽然附属于白利土司,却讲当地方言嘉绒语,又擅长农业生产,因而被称为“绒巴”(农区人)。虽然这些部落认为自己并非藏人,而是嘉绒人,可在藏人眼里他们是本族四大姓之一扎氏的后代。既然都是一家人,白利大土司便辛苦地兼管起绒区的事务来。 大土司威震康、绒,军令一下,康区的各位头人,绒区的八大部落,除了大金部的绰斯甲土司等少数几个奉命封锁边境外,几乎都来了。白利官寨内乱糟糟聚集起近两万大军。 如此大规模的动作,怎能瞒过蒙古人的探子?苏勒坦收到乌衣军都千户哈达的密报后,立即召集苏穆尔、刘好古、薛宗周、那日松、苏合诸文武召开紧急军议。 “顿月多吉贼心不死,又在康绒征集兵马,企图趁我远征日喀则之机,谋图拉萨。卿等都议一议,朕应该如何做才好?”大可汗谦虚地问。自从上回没听薛宗周的话,在浪卡子吃了亏后,他变得虚怀若谷起来。 “大汗,奴才以为当迅速返回拉萨”,那日松提议,刘好古、赛罕、满都拉图、播鲁只诸人皆赞成。苏勒坦点点头,这提议老成持重。 “兄长,我以为应当尽快与藏巴汗决战,消灭藏巴汗后再收拾白利那奸贼”,苏穆尔也提了个建议,苏合、艾山、拉尔姆、三丹诸将齐赞同。苏勒坦摇了摇头,这法子听着振奋,可一旦久攻藏巴汗不下,自己将腹背受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不喜欢冒险。 可有人偏要劝他冒险! 薛宗周挺身向前献策,“大汗,臣以为您的确应该回师,不过不是去防守拉萨,而是应该一路潜行往东,袭取昌都,再由昌都进攻白利官寨”。 苏勒坦被这个大胆的提议惊呆了,“薛卿,顿月多吉想集中兵马打朕,汝不劝朕防守,反劝朕主动进攻,是何道理?” “大汗,白利土司之所以蠢蠢欲动,是以为我军正与藏巴汗激战,无暇他顾,他绝想不到您会主动打他,此之谓出奇致胜;且他的兵马虽众,却多是临时招募的土司兵,战力不强。当速伐之,不可给其整训军队的时间”。 苏勒坦仔细思索,终于缓缓点头,“薛卿说的甚是,与其等他来打朕,不如朕先去打他”。 (本章完) 第180章 孜珠山上孜珠寺 第180章 孜珠山上孜珠寺 “结波(藏语对土司的称呼,意为王,统治者),木雅部明正土司率兵九百赶到”,白利官寨内,欧珠德勒向顿月多吉禀报。 “嗯”,顿月多吉满意地哼了一声,康区各大头人,绒区四土部(梭磨、卓克基、松岗、党坝)、大金部(促浸、巴底、巴旺、丹东)、小金部(赞拉、沃日、穆坪)、来苏部、杂谷部、瓦寺部、瓦部(鱼通、冷边、沈边)、木雅部(明正)的土司们都到了,看来自己虽然兵败,却并没有丧失对康、绒的影响力。 “传令各部就地整训,三个月后出征”,他得意地下令。 “可是结波,三个月后再出发,万一蒙古人有了准备,仗就不好打了”。 “无妨,蒙古人正与藏巴汗作战,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三个月后出征,一则有时间征集到充足的粮草辎重;二则可以好好地练练兵”,顿月多吉狡黠地一笑,“三则嘛,等蒙古人和藏巴汗的血流得再多一些,不是更有把握?” “结波妙算,末将不如”,欧珠德勒心悦诚服地拍了句马屁,又提醒道:“只是昌都乃川藏门户,须得守紧了才好”。 “你呀,就是瞎操心,有资立的绰斯甲土司兵和孜珠寺的僧兵在,难道蒙古人能飞过昌都?”顿月多吉呵呵一笑,不以为然。 听他提到孜珠寺的僧兵,欧珠德勒连连点头,不再多言。孜珠寺是现任雍仲苯派教主桑杰林巴大上师的驻锡地,寺里的僧兵可是很能战的! 苯派乃是雪域的传统教派,起源于古象雄(现西藏阿里地区)冈底斯神山一带,是雪域的原始宗教,历史极悠久,传至如今,已历三千多年。 后来,因为没有系统的功法,渐渐势弱。为了振兴苯派,幸饶弥沃如来佛祖改良了教义,以显、密、大圆满理论为基础,以皈依三宝为根本,济世救人,导人向善,创立了雍仲苯派。派中之人皆修习幸饶弥沃如来佛祖所传如来正法,以人为“本”,将一切有情众生都作为普度的对象,力争破迷开悟、断障除惑、解今生来世之苦、获得圆满解脱。 雍仲苯派一度振兴,然而随着象雄王国被吐蕃所灭、佛教在雪域盛行,再次势弱。十几年前,信奉噶举的拉达克王攻灭了吐蕃王室后裔在象雄国旧地所建的古格王国后,苯派势力更是衰微到极点,在日喀则一带,仅余曼日寺等少数寺庙。亏得孜珠寺法台桑杰林巴大和尚修为高深,取得了白利土司的信任,得以在康区和绒区宏法,方才复兴。 每种势力,都有自己的英雄,桑杰林巴便是雍仲苯派的大英雄! 昌都乃是绰斯甲土司的领地,虽说“康巴”只是人域,但这一地区的寺庙并不少,大大小小,足有三十余座、各类僧人两千。不过,这些寺庙统归昌都寺的郎松(住持)管辖。作为众庙之首和核心,各寺院的堪布由其委任,各寺院的温布均要轮流去昌都寺官寨当管家和派扎巴为其服役。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权势,乃是因为昌都寺是绰斯甲土司的官庙,寺中的“郎松”由土司的亲弟兄担任,负责管理分布在以周山乡绰斯甲土司官寨为中心,西面和南面与甘孜接壤,北与壤塘相连,东与马尔康交界,东南与大金毗邻的广阔土地上的所有苯派寺庙。 “结波,昌都寺到了”,管家吩咐轿夫落轿。因为寺建于海拔三千多米的山上,四个轿夫轮流抬二人小轿,依然累得汗流浃背。 绰斯甲土司资立懒洋洋地从轿里钻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汉人的这东西真好!爬山毫不费力”。瞥了眼风景,但见山峦叠嶂、万山啼翠、流水潺潺、湖光山色辉映成趣;再一瞅寺门,“昌都罗尔布寺(意为:海边宝贝寺)”几个字赫然在列。不由感叹,“还是咱们家的老祖宗会选地方,选了这风水宝地!”“您来了,请随小僧去厢房等候,郎松正在大雄宝殿内给佛祖上香”,寺里的温布慌忙迎接。 “无妨,我自去见我二弟,你不用理会我”,资立呵呵一笑,自往大雄宝殿而去。他的二弟,便是这昌都寺的郎松。 大雄宝殿巍然耸立,金碧辉煌;转经长廊似蟠龙静卧;殿堂内雕梁画栋,彩绘满布,幸饶弥沃如来佛祖、昔拉麦桑和昔拉嘉木参三尊佛像立于正堂,慈眉善目,让人景仰。一个削瘦的身影正在上香,恭恭敬敬,不敢对佛祖有丝毫不恭。 “二弟,呃~郎松”,资立轻声呼唤。 那身影回过身,见是自己的兄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资立宗本(土千户)大驾光临,不知找小僧何事?” “郎松,白利结波有军令到,命我派兵守住昌都,封锁川藏边境”,资立急道, “既然如此,宗本不去军营,来我处做甚么?我这总共只管了两千僧人,最多凑出四五百僧兵,帮不上太大忙”。 “你没有,可孜珠寺有呀。我想让伱去一趟神山,请桑杰林巴大上师派僧兵助我守城。你与他是棋友,此事非你不可”,资立的话语充满恳求。 “阿弥陀佛,宗本不必着急,我这就去神山,雍仲苯派早已与白利土司同气连枝,大上师定然会恩准”,郎松淡淡地说道。 神山指的是昌都的孜珠山,元始苯派信仰山川河流等自然神,经过改良后,虽然也信奉幸饶弥沃如来佛祖,但依然崇拜自然神,尤其崇拜高山,视之与神界沟通的天梯。派中有四大神山之说:阿里的岗底斯神山、林芝的本日神山,昌都的孜珠神山、德钦的梅里神山。 雍仲苯派起源于岗底斯山,却以孜珠山香火最盛。孜珠寺便建在海拔4800米的孜珠山上,乃第二代藏王穆赤赞普所建。“孜珠”二字在藏语中,意为六山峰顶,由六座山峰组成,异峰突起,挺拔险峻,怪石嶙峋,禅祠叠叠。 因为山太高太险,不易攀登,所以有高僧曾言,“孜珠寺只有有缘人方能进入”。昌都寺的郎松自然是有缘人,接到乃兄之命后,立即前往。 (本章完) 第181章 吹法螺欲伏妖魔(上) 第181章 吹法螺欲伏妖魔(上)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再难,也总有人往上登。 昌都寺郎松奉了乃兄绰斯甲土司资立之命前往孜珠神山,拜访孜珠寺法台桑杰林巴。一路上但见白云笼罩着六峰峰顶,长长的石阶在悬崖峭壁间蜿蜒,险峻巍峨,怪石嶙峋,奇山胜景,美不胜收。 他情不自禁地向座落在第三峰上的琼布孜珠寺望去。山太高,唯见一个小小的黑点。“琼布”在藏语中,意为大鹏鸟;“孜珠”意为六座山峰;琼布孜珠寺,意思是像大鹏鸟一样座落于六峰之巅的寺庙。 这六峰各有寓意:第一峰,“如意珍宝”;第二峰,“无垢水晶”;第三峰,“能见空性”;第四峰,“遂心所嘉”;第五峰,“不变雍仲”;第六峰,“极大顶端”。传说,六峰代表着六种精神:付出、承诺、接受、坚持、静定、智慧;又传说,六峰象征着观世音菩萨以慈悲与智慧普度六道众生。 无数庙宇、经堂穿插其间,众多高僧曾在峭壁上的山洞中修行。雍仲苯派的开山祖师幸饶弥沃佛祖、辛美祖普、东炯、占巴南喀、才旺仁曾、罗丹尼布、莲生等大能在山中留下圣迹,手印、脚印、佛像、坛城、真言令人目不暇接。 “妙哉!难怪幸饶佛祖在此传法,这孜珠山六峰果然灵气充沛,处处佛光普照!”郎松喃喃地惊叹。 “叭”,一枚小石子打在了他的头上。 “阿弥陀佛,猴菩萨莫要淘气”,他笑道,以为遇到了居住于山腰处的藏猕猴。 雪域的百姓对这些猴子是极尊重的。相传在远古时期,山南地区的一只猕猴拜了观世音菩萨为师。一位罗刹女喜欢上了猴子,求爱遭拒绝,便威胁说如果不娶她,她就要自杀,并且转世成魔鬼,日杀万有情,夜食千生类,使整个藏地变成魔鬼的世界。猴子不得已娶了罗刹女,结婚后生下六个小猴,从而发展出塞、穆、董、东、扎、珠“六人种(六氏族)”,为了解决食物,猴子们开始种粮食,又因吃了粮食,尾巴变短,并能说话,遂变成了人。这就是藏族先民的来历。 既然认为猴子是自己的祖先,郎松对这些猴菩萨自然是极友好的,不做理会,继续登山。 “叭”,又是一颗小石子,射中了他的脖子。 “猴菩萨,你再淘气,小僧要发火了”,他摇了摇头。 “叭”,这回小石子击中了他的耳朵。 “孽障,怎敢无礼”,和尚动了火气,张牙舞爪地准备吓唬猴子。不料找寻半天,除了山石树木,未见任何动静。 “真正是作怪!” 他正疑惑,后背又挨了一颗石子。“不好,莫不是遇到了妖魔?这可是佛门圣地,敢来这儿惹事的定是大妖!”想到这里,毛骨悚然,喃喃地念起降魔法咒。 “噗嗤!”随着一声笑声,大树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影。约莫三十岁左右,身体干瘦,尖嘴猴腮,倒真像只猢狲,身上穿着苯派弟子常穿的黑色僧袍,一顶精致的白色“噶尔莫泽杰”法帽,显示出他的身份:堪布(住持或者高级僧官)。 郎松认出了此人:桑杰林巴法台的大弟子甲央多吉。甲央,指文殊菩萨;多吉,指金刚。这名字暗含文殊菩萨座下金刚之意,他也的确是大上师座下武艺最精湛的弟子,别看长得瘦,两臂却有千斤之力,生性诙谐,平日里最喜开玩笑。 “郎松念降魔法咒,莫不是来了妖魔?”甲央多吉笑嘻嘻地问。 一见是他,昌都寺郎松哪敢发怒,陪起了笑脸,“原来是您呀。小僧想求见大上师,还请通融”。 见自己捉弄了对方,对方仍彬彬有礼,甲央多吉有些不好意思。他避居深山,不谙世事,最是纯朴,当即说道:“刚才我是和您开个玩笑,请随我入寺”。 能见空性峰孜珠寺的经堂内,一名年轻英俊的黑袍僧人正在打坐,虽然年轻,却气度不凡。 这便是孜珠寺法台桑杰林巴大和尚。这位大和尚很年轻,比他的大弟子甲央多吉还小着三岁。虽然年轻,却道行高深,从小在寺庙中长大,各种经书无不精通。正因为此,他才能得到白利土司的崇拜,视之为活菩萨,甚至取缔其他各派,独尊苯派。 据说,大和尚云游时曾经供养过一尊观音像。一天,他手捧观音像对其顶礼,观音像忽然开口说:“圣者不必忧虑,度化众生的事交给我”。于是,这尊自语观音随大师回到孜珠寺,加持有缘来到孜珠山的众生;特别当去世之人被跋涉送上孜珠山天葬台时,自语观音一定会出现在逝者身旁,为其加持、免入恶趣。孜珠山作为观音道场的慈悲力量由此展现,苯派的香火重新鼎盛起来。 他的敌人认为这是他编的谣言,也有人说他会腹语术,才能让观音像开口。不管真相如何,只要信徒们相信便可。信仰这种事无所谓真假,信的人多了便成了真的!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有一点达成了共识:这位大和尚学识渊博、聪明睿智、料事如神。因为善于对未来之事作出推断,所以被认为法力无边、能知过去未来。 当年,雍仲苯派的开山祖师幸饶佛祖曾留下两件至宝:无量光佛像、左旋白法螺。无量光佛也叫阿弥陀佛、无量寿佛,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接引愿者往生,慈悲无比,幸饶佛祖就是无量光佛的化身;左旋白法螺乃降魔法器。八百年前,赤松德赞灭苯时,这两件至宝丢失。百余年前,辛赛·郭叠帕巴上师找回了左旋白法螺。 幸饶佛祖曾预言:“当后世无量光佛像、左旋白法螺与具格的贤者在孜珠山汇聚,即是我的身语意三宝具足。孜珠山佛法的火种将大放光芒,照亮世界”。 孜珠寺的僧人们都说,桑杰林巴大上师便是具格的贤者,只要再找回无量光佛像,我派就要大兴了。 甲央多吉敢和其他人开玩笑,却不敢对这位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师傅无礼。“师尊,昌都寺的郎松求见”,他低声细语,丝毫不敢大声。 (本章完) 第182章 吹法螺欲伏妖魔(下) 第182章 吹法螺欲伏妖魔(下) “哦,我前世的棋友来了,让他进来吧”,桑杰林巴大上师目光一闪,眸子里似有灯芯在燃烧。 作为高僧大能,他深知制造神秘感的重要性。为了让百姓信服自己,除了自语观音像,他还经常对未来之事做出预言。这些预言大多与先前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认真推测下,几乎件件准确,因而搏得能知过去未来之名。 那一年,喜欢手谈的大和尚遇见了同样喜欢手谈的昌都寺郎松,当郎松向他行礼时,大和尚笑嘻嘻地一把扶起,“你是我前世的棋友,无须行礼,奕棋便好”。一时间苯派上下大为惊异,瞧郎松的眼神都变了,连带着昌都寺的地位都有所提高。 桑杰林巴要的就是这效果,想让苯派兴旺,必须要让人们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身为大和尚,关键时必须故弄玄虚。 昌都寺郎松进入经院的禅房,恭敬行了弟子礼,“弟子参见大上师”。 “无量光佛,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我是上一世的挚友,无须行弟子礼,平辈论交便可”,桑杰林巴缓缓说道,忽然语气悲凉,“伱还没有忆起前世之事吗?” “小僧愚昧,朦朦胧胧,若有若无”,郎松的眼眶红红的,在长期心理暗示下,他真相信自己与大和尚有过美好的前世,却伤心于再也记不起来。 “你莫要伤心,若要成佛,须经无数百千世,忘记一世,再历一世便是。关键在于当下,快来,棋盘已经备好”,大和尚淡淡一句话便将他拉回现实。 郎松一瞅,禅房内果然摆放着黑白,想起乃兄绰斯甲土司的嘱托,不知怎的,忽然信心全无,眼前之人让他产生了深不可测的感觉,“大上师,我是为~” 刚说到这,便被桑杰林巴所阻,“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且先陪我对奕一会儿”。 “大上师果然通晓过去未来,我还未开口,他便已知晓”,郎松愈发恭敬,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他的雅趣。 一会儿可以是一盘棋,也可以是两盘终于,大和尚停止落子,发出感慨,“人生如棋啊!” “甲央多吉”,他呼喝道。 “师尊,弟子在此”,瘦猴儿慌忙上前。 “去传唤各峰的僧兵到孜珠寺吧,前些日子我已将我派各寺的僧兵约莫三千多人调至孜珠山,就隐藏在六峰之中。你率领他们,随郎松驻守昌都”。 郎松暗暗称奇,忙不迭地道谢。 “是,师尊,弟子这便派人给各峰传令”,甲央多吉说道。 “不用,你吹响佛祖留下的白法螺,他们自然会到”,桑杰林巴淡淡地说道。 一听大和尚提起白法螺,众人不由得精神大振,这支左旋的洁白法螺可是孜珠寺的传奇至宝!据经书记载:当年幸饶佛祖去本日神山降魔,众魔用尽手段却屡战屡败,绝望之际不免伤心落泪。佛祖见此情景悲心大恸,当即拔下自己一颗牙齿,化作洁白无瑕的左旋海螺,吹出一阵无比纯净温暖的法音。顿时,众魔止啼为笑,他们原本坚硬邪恶的心一刹那变得柔软而虔诚,跪倒在地,祈求皈依佛祖,发誓永远护持佛法。这支法螺代表着佛祖的声音,吹响它便可以荡尽一切妖魔。 僧官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左旋白法螺。可无论甲央多吉如何吹,都吹不响。“莫要急,凝神屏气,心中默念佛祖,自然吹得响”,桑杰林巴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 说也奇怪,经大和尚一摸,甲央多吉顿生无穷气力,奋勇一吹,惊动天地。 “呜~呜~呜~”悠长的声音在山峦中回响。 “佛祖在召唤我们,去孜珠寺”,如意珍宝峰的堪布朝部下僧兵吼道。 “随我去孜珠寺护法,这是佛祖的意志”,无垢水晶峰的堪布对自己所属的僧兵高呼。 能见空性峰、遂心所嘉峰、不变雍仲峰、极大顶端峰,一峰接一峰,整整三千五百苯派各寺庙的僧兵齐聚孜珠寺。 这些时日,桑杰林巴大和尚一直命人训练这些僧兵,三千五百士兵编成了三个千人队和一个五百人的亲卫营。各级宗本(土千户)、节本(土百户)、俄吐(队正)、干松(十夫长)、当都(伍长)等指挥着自己的部下。普通士兵主要由承担乌拉差役的农奴组成。在信仰的支撑下,为了护教,他们战意高昂。 “师尊,僧兵们已经集结完毕,请您佛音训示”,甲央多吉精神抖擞地请老师讲话。 桑杰林巴微微点头,却不急着开口,目光直视前方的一个高个子节本,“你是辛仓家的吧?” “是的,大上师”,那节本精神一振,为大和尚能记住自己而高兴。 “嗯,你是竹仓家的?”桑杰林巴又望向一个矮个子俄吐。 “是的,大上师”,那人也目露喜色。 “叙仓,芭仓,美乌,琼波好啊!各大家族都派出了族中最勇敢的子弟!你们的卫教之心如此虔诚,我为你们骄傲!” 桑杰林巴话锋一转,开始对这些僧兵宣读抵抗蒙古人的战争檄文:“雍仲苯派的子民们,感谢你们听从白法螺的指引来到孜珠寺。这是幸饶佛祖的召唤!当年佛祖去本日神山降魔,他的牙齿化作这神奇的左旋白法螺,白法螺的声音一响,妖魔鬼怪荡然无存。如今,世上又有新的妖魔出现,这妖魔就是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的苏勒坦。他本是罗刹王投胎,长大后企图祸乱三界。他接受邪派格鲁的册封,自称大汗,屠杀各派的信众,侵占我们的家园,妄想奴役整个雪域。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护教或者投降,你们选哪一条?” “护教”,人群中有人在呼喊。 “护教~护教~护教~”僧兵们被激发出了斗志,战意高昂。这个年代,信仰的力量很强大,那些信仰异派的蒙古人想打康巴的主意,绝对不能容忍,必须和他们拼命! 见成功调动起僧兵们的士气,桑杰林巴下令出征:“去昌都吧,我的勇士们!让白法螺的声音指引你们前进!” (本章完) 第183章 可汗雪夜下昌都(上) 第183章 可汗雪夜下昌都(上) 甲央多吉率三千五百僧兵赶到昌都,绰斯甲土司资立会合这支兵马,加上自己和昌都寺的三千五百人,凑了七千军队。他令孜珠寺的僧兵驻于城外,自率两千兵马守城,又将一千五百兵马驻于各要隘,自以为固若金汤。 老天爷对他不薄,下起鹅毛大雪来,连续十余日,毫无停止的迹象。 “呵呵,汉人有句话: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的粮食要丰收喽”,资立喜气洋洋地说。 “种青稞的固然欢喜,可牧马人却不得不迁移”,昌都寺郎松叹了口气。昌都这地方半牧半耕,雪一大,冻死了害虫,农民自然欢喜;但对牧民来说,牲畜没草吃,只得赶着牛羊迁移。 “二弟总是这么悲天悯人,难道修成了佛祖的大慈悲心?放心吧,牧马人走了还会回来,他们舍不得我绰斯甲的牧场”,资立呵呵笑道,“最妙的是,风雪如斯之大,蒙古人最稀罕战马,他们可舍不得让战马挨风受冻,估计是不会来了”。 昌都西南的洛隆宗,二山对峙,双水合流,自古便为四川入藏的孔道。全宗三千多人口,在雪域算得上大镇。 洛隆第巴阿旺强巴收到了白利土司让他封锁边境的命令。初时他还认真执行,征发了全宗七百青壮、严守关隘,可这些日子连下大雪,蒙古人怎会冒雪前来?天太冷,阿旺强巴是个厚道人,怕儿郎们冻坏了身子,便让他们撤入寨内,只留了一名干桑领二十个士兵守山口。 这可是个苦差使,被派来干这活的,绝不会是第巴老爷的亲信。领军令时,那干桑点头哈腰,可第巴老爷刚走,他便问候起了第巴老爷的娘。 “呼~呼~呼~”大风儿萧萧,干桑冻得直跺脚。 “老爷,小的偷偷藏了壶酒,您喝一口暖暖身子?”一名土兵递过一壶酒来。 “你小子有心了”,干桑接过酒囊汩汩地往嗓子眼灌。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啾”,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额头。 满都拉图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将一名土兵扫倒,身体一旋,反手又砸翻一人。正要继续下杀手,却发现空荡荡已无敌人。 “都千户,二十个土兵,俱已杀讫”,部下禀报。 “好!下马步行,随我潜入寨中”,满都拉图轻声说道。 八百蒙古锐士潜入洛隆宗官寨时,守军都在自己的屋内,外面唯有三三两两的哨兵。 “扑通”,白刃割断了屋外守卫的脖子,令他扑通倒地。 “什么人?”洛隆第巴阿旺强巴闻声出屋,迎接他的是一把血红的钢刀。 苏勒坦率领两万大军,以零伤亡的代价,杀敌五十、俘敌五百,攻下了昌都的门户洛隆宗。 当初,他定下先打白利土司的计策后,便令弟弟苏穆尔、那日松、苏合领兵一万监视藏巴汗,自己则率两万大军扬言返回拉萨,实则昼夜兼程往康巴杀去。 第一仗打得漂亮,不费吹灰之力,将洛隆宗纳入囊中。然而,却遇到了一个新的敌人:大雪。漫天的雪令骑兵的冲击力下降,天气也变得寒冷,行军的速度减慢很多。 “大汗,天寒地冻,不利于行军,不如等雪停了再走吧”,说话的是部将赛罕。“等雪停了,白利土司也已查觉了。朕就是要打他一个出其不意。传令下去,将大炮和重型军械抛在后面,各军只带一个月的干粮,轻装前行”,苏勒坦大笑,拔出伊力特宝刀,亲手砍下一根树枝做木仗。他走在全军的最前面,遇到难走的路便下马撑杖步行。 见大汗亲自冒雪而行,蒙古军士气大振,在各级将领的约束下,静悄悄往昌都杀来。 渡过怒曲后,探子报告,杂曲和昂曲的交汇处,河面虽已结冰,冰层却不厚,难以通行大军,而昌都西北的类乌齐一带冰层厚的可以跑马。 “唉!看来直接攻打位于杂曲和昂曲交汇处的昌都城有点难,只能绕道类乌齐了”,伟大的萨茹拉毕立格汗叹了口气,下令全军绕行。不料错有错招,绰斯甲土司资立自领两千兵马守城,令甲央多吉的三千五百僧兵驻于城外,另有一千五百兵马分布于杂曲和昂曲交汇河段的各关隘。这一来,正好避过了土司兵的耳目。 大军行至类乌齐附近的哈立麻寺,此寺属于噶举派黑帽脉,算是藏巴汗的国师曲引多吉的徒子徒孙。虽然白利土司在康绒各地抓捕、驱逐异派,独尊苯派,但藏巴汗是他的铁杆盟友,倒也没将寺内的僧人驱逐。 蒙古人来到这里,本以为会遇到抵抗,不但没有,反而受到了热烈欢迎。原来白利土司虽未驱逐哈立麻寺的僧人,却向他们征收重税。忍气吞声的噶举派僧人,竟将仇敌蒙古人当成了救星。 听说连老对手噶举派黑帽脉的僧人都欢迎自己,苏勒坦乐得手舞足蹈,“顿月多吉啊顿月多吉,尔如此倒行逆施,岂有不败之理?” 望着一队队士兵从哈立麻寺所在的那段昂曲渡河,大可汗露出欣慰的笑容。只要朕的大军过了河,不出意外,昌都城将是朕的囊中之物。感谢长生天,忽降冰雪,令滔滔江水成为坦途。 “大汗,敌军在城外扎有营塞,您打算先攻城乎?抑或先攻寨耶?”大帐内,刘好古笑嘻嘻地问。虽然萨茹拉毕立格汗威严日盛,可刘先生毕竟做过大汗的老师,说话还算比较随意。 “刘师傅,您猜朕会先打哪个?” “臣斗胆猜测,大汗会两个一起打”,刘好古笑着抚摸起了自己的长胡须。 “哈哈哈,朕就知道瞒不过刘先生”,苏勒坦也笑出声来,随即开始下令。 “朕自率一万五千兵马攻打城外的敌寨,赛罕、满都拉图、播鲁只、艾山、姬际可、拉尔姆、热介甫各领本部随朕去”。 “奴才领命”,“末将领命”,大帐内一片应喏声。 “至于昌都城嘛”,苏勒坦用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视诸将,见到了一张殷勤急迫的脸。 都千户阿拉坦仓热切地看着他,作为最早跟随大汗的心腹之一,他因为随扈大汗左右,很难捞到大的战功,所以升官的速度慢了些。罗卜藏当上巡抚,那日松、苏合也授了副万户,而他才是个都千户,所以很想立功封妻荫子。 苏勒坦读懂了心腹的目光,微微一笑,“阿拉坦仓、三丹、顿珠诺布,汝等率五千兵马,替朕拿下昌都城”。 “奴才领命”,阿拉坦仓虎吼一声,将身子挺得笔直。 (本章完) 第184章 可汗雪夜下昌都(下) 第184章 可汗雪夜下昌都(下) 天冷了,偏有人不怕,甲央多吉赤着上身在雪地中练武,铁棍飞舞若夏绚烂。 “上师,哨探来报,今天昌都正面的河岸并未出现蒙古骑兵的踪影”,僧兵宗本扎西伦珠上前禀报。 甲央多吉停住铁棍,面不改色,“嗯,你辛苦了,我来时,大上师千叮万嘱,务必要小心守御。昌都若失,康区乃至我苯派的三千年基业就归于尘土矣”。 “您放心吧,我已经沿河多布了哨探”。 “好。明日起,营寨后方也要多布”,甲央多吉郑重地说。 “营寨后方?”扎西伦珠一楞,“如今天寒地冻,行军不易,蒙古人不会绕远路攻城吧?” “我想了下,还是小心为好。明日起,在后方也要布置三倍岗哨”,甲央多吉坚持。 “是,上师”,扎西伦珠领命而去。 “阿弥陀佛,你莫要怕累,这是在积功德呢,佛祖会保佑你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甲央多吉喃喃地说。 他决定在后方布置三倍岗哨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可惜没有早下,蒙古人来了,就是这么巧,只差一天,打了僧兵们一个措手不及。 “杀~杀~杀~”随着苏勒坦发出军令,一万五千蒙古军呐喊着冲向僧兵营寨,因为雪大,不得不下马步战。蒙古兵身经百战、战力远超僧兵,数量也是僧兵的四倍多。更糟糕的是苯派的僧兵完全没料到敌人会从自己后方来,没有防备,很快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怎么回事?”听到喊杀声,扎西伦珠钻出营帐,只见到处都有蒙古兵在追杀四处乱窜的土司兵。匆忙间忘了拿刀,又入帐去取,几个如狼似虎的蒙古兵冲入帐内,挥刀乱砍,将他砍倒在血泊中。 喊杀声也惊动了正在练武的甲央多吉,他迅速组织亲卫,负隅顽抗。无奈三千五百僧兵中,只有孜珠本寺的一千五百人算是精兵,其他都是从各寺临时征召而来,战力有限。遇到敌人袭击,便四处溃逃,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将孜珠本寺的营帐冲乱。 “杀”,苏勒坦一时手痒,亮银枪灵蛇抖动,刺入一僧兵咽喉。 殷红的鲜血激起他的魔性,“嗷”的一声长啸,驰入敌阵,左冲右杀。 “保护大汗,快保护大汗”,部将赛罕大惊,忙率兵护卫左右。开玩笑,大汗若有闪失,自己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哎,没意思”,见卫士们蜂拥而来,苏勒坦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杆长枪今天再难有用武之地了。 他提枪在手,睥睨四顾,忽见一敌将赤着上身,正在拼死突围,手中的铁棍似有灵性,将一个个蒙古兵砸翻。 “哼”,大可汗闷哼一声,取下弯弓,“嗖”的一箭射去。箭从那将头顶飞过,没射中。正有些不好意思,一名蒙古兵抛出绳索,将那将套住。 甲央多吉气沉丹田、双臂用力,“嘭”的一声竟崩断绳索。然而,又有更多的绳索迎面扑来。任尔盖世英雄,也架不住人家绳子多。终于,他不再动弹,被扑天盖地的绳子捆成了粽子。 雪中的昌都城是美丽的,大雪也掩盖了蒙古军行进的声音,从而给守军带来灭顶之灾。 阿拉坦仓率三丹、顿珠诺布二将、五千兵马冲向昌都,一直到城下,守军方才发觉。 “敌袭~敌~”一名哨兵刚发出惊呼,就被流矢射倒。 一架架长梯搭上城墙,阿拉坦仓口含钢刀,手脚并用,若猿猴般敏捷,几个箭步便缘梯跃上城墙。一名土兵刺出了手中的长矛,雪亮的矛尖带着寒光,誓要将敌人刺杀。好个阿拉坦仓,借力使力地一带,便将那土兵拽下城墙。右手取过口中钢刀,又格毙几人。很快便在城头形成了一个支点,部下纷纷由此登城。不远处,蒙古将领三丹也形成了一个支点。阿拉坦仓生怕被三丹抢了头攻,率几十个登上城的部下抢下城墙,直扑城门。 守门的甲本甚至没看清阿拉坦仓的样子,便被一刀了帐。 “咯吱吱!” 沉重的城门由向外打开了,蒙古军队蜂拥入城。 “宗本,蒙古人已经进城,快随我一起突围吧”,昌都寺郎松寻到了自己的兄长、绰斯甲土司资立。 “突围?离开了绰斯甲,我还算是绰斯甲宗本吗?”资立苦笑,“二弟,伱是佛门中人,没必要管世俗之事,赶紧突围吧”。 “阿弥陀佛,我虽是僧人,却终究脱离不了世俗,愿与宗本同死”。 “二弟,你想好了?”资立浑身一颤,眼睛湿润。 “想好了,宗本”。 “唉”,资立的发出深深的叹息。“不要唤我宗本,唤我阿布(康巴藏语:哥哥)”,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阿布”,和尚深情地呼唤,此时他不再是昌都寺郎松,只是绰斯甲土司家的二少爷。 “嘭!”土司府的大门被狠狠地撞开,顿珠诺布率数百兵士杀了进来,此人本是藏巴汗部将,自从在浪卡子归降后没了退路,尽心尽力地为蒙古主子效劳,颇得信重。 这一次,他想立大功,城门刚破便直奔土司府,竟比阿拉坦仓先至。 “呀”,一名蒙古兵被资立挥刀砍死,发出惨嚎。 “好胆!还不投降?”顿珠诺布大怒,手持藏刀冲向资立,却被一根禅杖抵住。郎松的禅杖乃精钢打造,又厚又沉,他又自小习武,一时间逼得顿珠诺布连连后退。 “给本将杀了这二人”,他大吼道。 部下一涌而上,将资立和昌都寺郎松砍成肉酱。 阿拉坦仓率军赶到了土司府,但见两颗血淋淋的首级。如此大功被别人得去了,难免心中郁闷,不阴不阳地问顿珠诺布:“这是绰斯甲土司和昌都寺住持之头?尔倒是立得好大功!” 顿珠诺布知他是大汗身边的红人,慌忙说道:“此皆是都千户指挥有方,末将方能成功” 得到昌都,便犹如得到了进入康区的门钥匙。可要真正掌控此地,还须解决孜珠山上的那位大和尚。伟大的萨茹拉毕立格汗不啰嗦,下令全军往孜珠山进发。 (本章完) 第185章 上师见朕亦如是 第185章 上师见朕亦如是 《卫·太祖本纪》:“太祖伐孜珠发笑,众问其故,曰,‘皇考尝言上师即佛陀,朕少时见上师股颤不敢言。今兵威所至,料上师见朕亦如是”。 孜珠山,神之山,高耸入云行路难。然而在无坚不摧的蒙古大军眼里,却是渺小的。一队又一队士兵行进在山中,阵马风樯、气吞山河、势不可挡。 见己方军势如此之盛,苏勒坦产生了一种可以拔山举鼎的感觉。这便是朕的大军,问天下谁敢不服? “哈哈哈”,一代大可汗忽然放声狂笑。 “大汗,您何故发笑?”诸将不解。 “朕小的时候,额祈葛常对朕说,庙里的上师是佛陀在人间的肉身显世,所以朕以前见了这些上师,双股颤栗,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大军兵威所至,料想他们看见朕也是一样的”。 “大汗乃长生天之子,和尚们哪能跟您比?” “是啊,我蒙古兵威所及,可以摧金断玉。区区几个和尚算得了什么” “大汗乃莲生大士肉身显世,是大佛;其他的上师充其量只是小佛。小佛见了大佛,岂有不惧之理?” 马屁如潮,最后的一句马屁拍到了大可汗的心坎上,顺着话音望去,这马屁却是降将顿珠诺布拍的。端的是技艺高超,拍得他眉飞色舞、心怒放。 话说这顿珠诺布自从在浪卡子降了蒙古人,便把旧主藏巴汗忘到了九宵云外,尽心尽力地为新主效力。本来蒙古主子只封了他一个千户长的官职,算不得大官,想见大汗一面并不容易。可前些日子,在奇袭昌都的战斗中,他斩杀绰斯甲土司资立和昌都寺郎松,立下大功。为了激励部下奋勇作战,大可汗将他擢为副都千户,勉强有了在大可汗面前拍马屁的机会。因为在一众将领中,他资历最浅,所以最后一个开口,甫一开口便功力非凡,令大可汗喜不自胜。 不错,朕乃莲生大士在这一世的肉身显世、当之无愧的大佛,普通的佛陀在朕面前不过是小佛而已。嗯,这个顿珠~顿珠什么来着?倒是伶俐,今后可以用一用。 因为一时没记起他的名字,苏勒坦只是向他笑了笑。微微一笑很倾城,大可汗的笑容代表着无穷的权势和富贵,顿珠诺布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两,愈发地点头哈腰。看来大汗喜欢听别人说他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我今后可得大力宣扬。如此方能得到圣眷! 马屁精心里的小算盘,大可汗自然是不知道的,也不想知道,他所想的只有皇图霸业。 “起歌”,苏勒坦吼道。“惟我大可汗,手握旌与旗。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天亦无修罗,地亦无灵祗。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何物蠢小丑,而敢当马蹄”,两万大军齐声高唱,声震山岳,弥天的杀气笼罩着整座孜珠山。 “停”,马背上的苏勒坦汗威武地喊了声停。全军顿时停止,千万人如一人,这正是强军的样貌。 “大汗何故停止不前?”刘好古奇怪地问。 “唉!此乃朕前世学经的地方,不能不给师门留些薄面,且先停下来。希望桑杰林巴识时务,尚可保住这三千年古刹”,苏勒坦汗悠悠感叹,声音虚幻,仿佛经历了无尽的沧桑。 此话大有深意!相传两千多年前,在孜珠山“智慧剑”峰上,苯派高僧占巴南喀将无漏佛法完整地传给自己的两位法子:才旺仁增和莲生,两大弟子一个在他界弘法,另一个在人界弘法。虽然后来莲生又融合佛教的教义,创立宁玛派,可此地依然算是他的师门。大可汗既然以莲生大士肉身显世自居,这孜珠山自然也算他的师门。 在雪域,高僧们的年龄是奇妙的,经书上说他多大便多大。比如这莲生大士,学界普遍认为出生于八世纪,可苯派典籍偏说他两千年前就已在此学经了;再比如雍仲苯派的祖师幸饶弥沃如来佛祖,学界普遍认为出生于近四千年前,可苯派典籍偏说他出生于公元前16017年。按这个说法,这位佛祖比释迦牟尼如来佛祖早生了一万五千多年。苯派的经书还说他是释迦牟尼佛前世“白幢天子”的师父,不过宁玛、噶举、萨迦、格鲁各派均斥之为胡说八道。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苯派的历史比佛教久远得多,诞生于象雄古国。象雄古国(部落联盟),史称羌同、羊同,至少在4000年前即形成,公元645年被吐蕃王朝征服。如今雪域的转神山、拜神湖、插风马旗、插五彩经幡、刻石头经文等,都是象雄时代留传下来的,就连藏文,也不过是象雄文字的改良。 桑杰林巴来到了后山的岩壁,望着壁上一个深深的印记,久久不言。相传当年幸饶弥沃如来佛祖四处宏法,在三十三座灵山上留下了印记,留给孜珠山的,便是这深深的脚印。 佛祖作为象雄国幸氏族(苯派经书称穆氏族)的第九代王子,在三十一岁时毅然抛弃豪华奢侈的宫廷生活出家,为了救度众生而慈悲传播“古象雄佛法“,也就是雍仲苯派。这是何等的大慈悲! “佛祖啊,我教三千多年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弟子该何去何从?请给弟子指引!”桑杰林巴大和尚在内心痛苦地呐喊。 他没法不痛苦,十几年前他为了振兴苯派,与白利土司结成同盟。他助他一统康绒,他要他独尊苯派。刚开始很顺利,一度有复兴之势。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蒙古人,结果僧兵败了,煞星打上了门。唉!出家人理应不问世事,人间的帝王打打杀杀,和我有何干系?为何要帮白利土司、导致引火烧身! “大上师,不好了,蒙古军到山下了”,一名温布(中级僧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他们正在唱歌,咱们该怎么办?” “阿弥陀佛”,桑杰林巴恢复了镇定,“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听从佛祖的意志”。 (本章完) 第186章 昔日洞府仍在否 第186章 昔日洞府仍在否 “带俘虏!” “带俘虏!” “带俘虏” 随着一声声通传,甲央多吉被五大绑地押入了大帐。 “跪下”,阿拉坦仓喝道。 “我的膝盖只跪佛祖和师尊,不跪凡人”,甲央多吉不肯跪。 “大胆”,阿拉坦仓使了个眼色,几个亲卫一涌而上,强捺着他下跪。 红脸因为屈辱而变得更红,甲央多吉愤怒地望去,如果目光能杀人,眼前之人已被他杀了无数百千次。这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眉宇间带着股阴鸷和暴戾。 这便是卫拉特的萨茹拉毕立格汗?年纪倒是不大,可惜却成了杀人无数的大魔王!他想,有些为这入了魔道的人儿惋惜。 “尔便是桑杰林巴小和尚的座下大弟子甲央多吉?怎么尖嘴猴腮的,长得像个猴菩萨?”大魔王笑嘻嘻地说。 “哈哈哈”,此言一出,直把众将乐得前仰后合。 “众生平等,猴菩萨与佛菩萨俱是一样的。只要一心向善,便可立地成佛;若是恃强凌弱,莫说成佛,恐怕连畜牲都做不成”,甲央多吉语带讽刺。 “大胆!” “放肆” 诸将勃然大怒,磨拳擦掌地准备教训这狂徒,却被大汗所阻。 “好!不愧是幸饶佛祖的门人!” 苏勒坦赞了一声,忽然下令,“给他松绑,再给他一袋水、一袋炒米,放他走”。 “你真放我走?”甲央多吉不敢相信,把牙一咬,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往帐外走。 “替朕向桑杰林巴小和尚问句话:‘智慧剑峰’上,朕昔日的洞府还在不在了?” “什么!”甲央多吉浑身剧震。 ‘智慧剑‘峰上,总共只有三座前辈高僧留下的洞府,分别是占巴南喀、才旺仁增、莲生。前两位都有本派中人转世,唯有第三位莲生大士因为兼容各派之长、创立宁玛,算不得本派中人,所以~哼,前些日子有传闻,说这魔王自称莲生大士显世,难道是想让我派承认他的身份?呸,休想!” 甲央多吉并不傻,虽然心中“呸”个不停,嘴中却只说了四个字:“一定带到”,便飞快地出帐,往孜珠寺飞奔。 “大汗,这猴子甚是奸猾,未必会相信”,刘好古说道。“无妨,朕雄兵在手,秃驴们相不相信并不重要”,苏勒坦微笑,“将那些僧兵和俘虏都放了,告诉他们朕是莲生大士显世,慈悲为怀,所以不杀他们。 “你是说蒙古人将你们放了回来?”桑杰林巴大和尚望着甲央多吉和一干俘虏问道。 “是的,师尊”,甲央多吉羞红了脸,耻于接受敌人的恩惠。 桑杰林巴目光闪烁,“苏勒坦汗跟伱们说了什么?”他不肯用格鲁封的“萨茹拉毕立格汗”汗号,干脆称苏勒坦为苏勒坦汗。一个“汗”字,反应出大和尚心绪上的变化。 “他称您为小和尚,还让我给您带句话:‘智慧剑峰’上,朕昔日的洞府还在不在了?师尊,这魔王现在以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自居,想让我们承认而已”。 桑杰林巴笑了,如释重负的那种。“听说桑顶寺的多吉帕姆神已承认了苏勒坦汗的身份,并与其双修。恐怕这事未必是假,待我算一算”,他掐起法诀,装模作样地推演。结果其实是注定的,蒙古人兵临山下,胆敢不承认,苯派便完了。所以,必须得承认! 掐算了一会儿,大和尚长吁一口气,“还真是如此!来人,打开寺门,我要出寺亲自欢迎大士归来”。 欢迎的锣鼓响起,赛罕不管不顾地率一千精兵上前开道,将孜珠寺检查了个遍,防止有诈。 苏勒坦汗来了,迈着莲步,一步三摇,瞧见亲自出迎的桑杰林巴大和尚,出于习惯,便要大礼参拜。 桑杰林巴慌忙阻止,“小佛不敢当大佛礼拜!” 嗯,这秃驴不错,比格鲁派的那两个秃驴强多了!一想起雪域两大神僧,苏勒坦便腻味,驴倒了架子不倒,每次见面都拿腔拿调地让自己下跪参拜。他自称莲师转世,也有不想跪拜两大神僧之意。还是这苯派的大和尚识时务,不但不让自己参拜,还自称“小佛”,称自己为“大佛”。 人家给咱面子,咱也不能太过分。“前世朕是大士,如今只是一介凡人,还是该向您行礼”,大可汗谦虚地说。两个人推辞一番,最终行了平辈礼。 跨入寺门,桑杰林巴领着苏勒坦逛了一番这三千年古寺,奇珍异宝极多,直看得眼缭乱。 “大士,您昔日修行的洞府依然保存完好,要小僧陪您瞧瞧吗?”桑杰林巴低眉顺眼地说道。没法子,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苏勒坦愈发满意,露出激动的表情,“快带朕去!”政治便是如此,即使是做秀,也要做得像! “大士,这便是‘智慧剑‘峰,当年您就是在这里与才旺仁增上师一起,向占巴南喀上师学习佛法。不知您是否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嗯,朕已经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当年和师尊、师兄研习佛法的往事一幕幕呢”,枭雄便是枭雄,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阿弥陀佛,您能记起前世之事,实乃全雪域之福”,桑杰林巴亦是演技派高手,恰到好处地配合大可汗表演。 “呀!朕前世住的洞府到了!”苏勒坦忽然朝一处洞穴跑去,是一处天然洞穴,不大,里面摆放着简陋的石桌、石椅。 桑杰林巴很尴尬,这洞穴并非莲生大士所住,而是大士的师兄才旺仁增上师的洞府,大士的洞府还在另一头。可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归顺蒙古人,岂有投降了一半又不降的道理?因此,明知是错,也万万不可揭破,否则祸立至矣!他用眼神示意随行的苯派弟子不得“胡言乱语”。 苏勒坦得意洋洋地向众人回忆自己当年在洞里的学习和生活轶事,正吹得高兴,忽然看见洞壁上刻着一行小字:“今日向我师请教大圆满法,大有裨益——才旺仁增”。 什么!这不是莲生大士所住之地,而是大士的师兄才旺仁增的洞穴? 苏勒坦俊脸一红,亏得在军中风吹日晒,皮肤晒黑了些,才看不出来。“朕有些乏了,先回军营,改日再向大上师请教佛法”,他急忙说道。 (本章完) 第187章 一鼓作气荡妖魔(上) 第187章 一鼓作气荡妖魔(上) 雍仲苯派的大和尚桑杰林巴归顺大可汗后,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将老朋友白利土司卖了个精光。他给康绒地区的各寺庙、大大小小的土司们写信,说苏勒坦汗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不可与其为敌。 苏勒坦更狠,直接以莲生大士转世的身份,称白利土司顿月多吉乃妖魔化身。当年幸饶弥沃佛祖在本日神山扫荡妖魔,有白利魔受伤而逃,万年后转世为白利土司。 人还是需要一个好名声的,若是平时名声好,怎么中伤都没用。偏偏顿月多吉的名声不咋的。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他打着独尊苯派的名义,大肆抓捕、驱逐其他各派的僧侣,将他们的财产据为己有;又穷兵黩武,征收重税,派兵封锁川藏边境、不许商人进藏贸易,搞得天怒人怨。既然平时名声就不好,信谣言的人自然便多。康绒大地到处流传:苏勒坦汗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来康绒是为了斩妖除魔,那妖魔便是白利土司老爷。 桑杰林巴大和尚的劝降信和谣言起到了作用,苏勒坦的大军几乎没遇到抵抗,兵不血刃便招降了馆觉、江达、德格等地。 大军杀到白玉附近,终于出现了一只敢伸臂挡车的螳螂。白玉土司洛桑次旦是白利土司的亲戚,自然是不肯归降的。他聚集起全族一千土兵,登上白玉土城,准备抵抗。 望着小小的白玉城,苏勒坦冷笑,自从攻下昌都后就没遇到过象样的抵抗,没料到小小的白玉城敢阻挡朕之兵锋。“传令播鲁只、艾山,一日之内给朕拔了此城”,他发出怒吼。 大汗之命重于昆仑山,蒙古军前锋播鲁只、艾山部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缓缓向白玉城逼近。 “快,多烧些滚油”,城墙上,洛桑次旦佯作镇定地约束部下,心里却在祈祷:佛祖保佑白利官寨的援兵早点到来!然而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他派往白利官寨求援的使者已被蒙古游骑斩杀。身经百战的大可汗,早已封锁了城池,岂会给他求援的机会? “嗖~嗖~嗖~”箭如飞蝗般射向城墙。 “竖盾”,洛桑次旦大呼,却听到城门口一阵喧哗。往下细瞧,一群穿红袍的人杀散守军,由里面打开了城门,蒙古骑兵正呼啸着入城。 糟糕,宁玛派的信徒造反了!白玉这地方向来信宁玛,宁玛六大寺之一的嘎拖寺便座落在这里。顿月多吉独尊苯派,赶走了嘎拖寺的僧人,又将寺庙财产据为已有。然而这并不代表宁玛势力在本地已经消亡,只是暗中蜇伏而已,关键时刻便爆发出来。 “快,随我夺回城门”,洛桑次旦朝亲卫大呼。忽然后背一疼,雪亮的藏刀透体而入,顿时气绝。杀人的亲卫脱下外面的黑袍,换上了宁玛的红袍。 “参见祖师”,一名白发苍苍的红袍老汉领着起义的众信徒,跪伏于苏勒坦马前。 “祖师?”苏勒坦迷惑不解,问道:“老丈为何称朕为祖师?” “禀祖师,我等原是宁玛派嘎拖寺的僧人,白利妖魔不许我等信宁玛,迫不得已才还的俗。莲山大士是宁玛开山祖师,您又是大士肉身显世,自然是我等的袓师”,红袍老汉恭敬地说道,目光虔诚,如望菩萨。苏勒坦不由感叹,这个年代的百姓真是纯朴,说什么都有人信! “老丈不必称朕为祖师,前世朕是大士,这一世只是人间的汗王。阿弥陀佛,世事无常。走,带朕去瞧瞧嘎拖寺”。 嘎拖寺,全名“嘎拖多吉顶寺”,“嘎拖”意为“嘎上面”,“多吉顶”意为“金刚座”。传说寺中有一巨石,石上天然造就一藏文“嘎”字,故名嘎拖;又传说该地受莲生大士三次开光,八尊莲师在这儿修行,其加持力与印度金刚座同,故名金刚座。 “祖师,本寺乃咱们宁玛派高僧嘎·当巴德西于四百年前创建,您前世曾为本寺开过三次光,不知可还记得?”红袍老汉仍恭敬地称他为祖师。 “呃,记得,记得”,苏勒坦俊脸一红,忙岔开话题,“老丈,这么大一座寺庙,因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真正可惜!那些被白利土司赶走的僧人,可有愿意回来的吗?” “我等皆愿回寺,求祖师恩准”,一听此言,众信徒皆跪伏于地,涕泪交加。这个年代信仰的力量极其强大,大到令人不愿做凡人,抢着当和尚。 “难为尔等信仰虔诚”,苏勒坦叹了口气,手结印契,抚摸红袍老汉的头、颈、肩、胸、背五处,喃喃细语:“今日为汝灌顶,从今以后,汝便是嘎拖多吉顶寺的堪布,赐法名‘多吉来巴’,须得好好地为本派宏法”。 旁观者无不钦佩。这灌顶之法,有放光照佛子头顶者,谓“光明灌顶”;有用甘露水给佛子浇头,谓“甘露灌顶”;有高僧观想一个种子密咒,观想到弟子心中,称“种子灌顶”;至于这种手结印契,直接加持于弟子身体的五个部位,称“执印灌顶”,非佛门大能不能为。不愧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居然能执印灌顶! 苏勒坦宝相庄严,心里却笑弯了腰。这有何难?不过是用手指掐个指诀,抚摸人的五个部位而已。 信仰这东西,心诚则灵!说也奇怪,被大可汗胡摸了一通后,红袍老汉顿觉身子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脑海中生出无穷智慧。他仔细琢磨祖师赐给自己的法名,“多吉来巴”?这不是咱们宁玛的守护神吗? 的确,“多吉来巴”又名“持誓善金刚”,乃守玛守护神之一。如今各派皆有守护神,宁玛有独髻天母、煞星罗睺罗、持誓善金刚;苯派有思贝杰茂、目度军巴叉高、阿遂杰瓦、杰宝尼邦;萨迦有帐王怙主八兄妹、四面怙主、护财尸林主夫妇;噶举有四面怙主、黑衣怙主、五长寿神女;格鲁有六臂怙主、阎魔法王、毗沙门、吉祥天母 祖师赐“多吉来巴”法名于我,是希望我能舍身卫教啊! 多吉来巴不由得泪流满面,跪伏于地,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四个字:“多谢祖师”。 (本章完) 第188章 莲花大士大慈悲 第188章 莲大士大慈悲 头顶大士之名,事情便多起来。苏勒坦攻下白玉,正准备趁胜向白利官寨进发,便来了两拨和尚求见。 第一拨是目前属于萨迦派的八邦寺堪布司徒·却吉迥、德格土司却吉·丹巴次仁等人,求见的目的是请求由萨迦改宗噶举。 这事说来话长。八邦寺原本为噶举派在康区的主寺,与楚布寺并称为噶举派两大胜地。公元1290年,萨迦派的奥洛领兵焚烧止贡寺,史称“止贡之乱”。八邦寺及分寺亦先后被烧毁,复建后不得不改宗萨迦。虽然改宗,可修的仍是原先的功法,外界仍以噶举视之。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看在盟友藏巴汗的面子上,白利土司并没有驱逐寺里的僧人,只是向他们征收赋税。 却吉迥堪布是虔诚的噶举僧人,在新任德格土司丹巴次仁的支持下,打算重新由萨迦改回噶举。可问题是蒙古人打过来了,众所周知,藏巴汗是苏勒坦汗的死对头,而噶举派历来是支持藏巴汗的,若是改宗,会不会触怒苏勒坦汗、为全寺引来杀身之祸? 两人一合计,若是请求大可汗,多半凶多吉少,可若是请求大慈大悲的莲生大士,此事也许还有希望。遂带着一帮僧人、随从求见。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求大士恩准”,却吉迥、丹巴次仁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头甚至磕出血来,令苏勒坦不禁感叹这个年代信仰的力量何其之大。也让他暗自警惕,自己将来在雪域推行改革,势必会触犯各派利益,可得小心行事,一点一点地来,不然必有大乱子。 望着跪在面前的二人,他的心里其实已经琢磨明白:德格土司丹巴次仁是最早归顺自己的康区土司,给他一个面子有助于巩固自己在康绒的统治;八邦寺是噶举派胜地,若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可以分化支持藏巴汗的力量。所以,这个事应该同意。 同意归同意,架子还得端着。大可汗望着二人,面沉似水,“朕听说八邦寺信奉的是噶玛噶举黑帽脉、与藏巴汗的国师曲引多吉关系密切?” 却吉迥、丹巴次仁一听这话冷汗直流。 半晌,却吉迥开了口,“大士明鉴,八邦寺并非只修习黑帽脉的法门,对红帽脉和其他噶举分支的功法均有涉猎”。 “是啊,大士,我等与藏巴汗、曲引多吉绝不是一伙的”,丹巴次仁也说。 见他俩如此紧张,苏勒坦乐了,紧绷的脸色开始缓和,“两位莫要忧虑。我佛慈悲,朕亦主张信仰自由,百姓僧俗信奉哪一派的教义法门,是他们的自由,朕绝不干涉。所以改宗一事无须经朕批准,汝等自行决定便可”。 “您同意了?” “阿弥陀佛,大士慈悲!” 三百多年了,八邦寺终于恢复了自己的信仰。却吉迥、丹巴次仁喜笑颜开,一个劲地称赞莲生大士大慈大悲。 同意八邦寺改宗,释放出了极强的政治信号:伟大的苏勒坦汗只反对藏巴汗,并不反对噶举和其他各派。这个影响是极深远的,就眼下看,至少影响了第二波来客、壤塘地区的觉囊派堪布们。 觉囊派是雪域的另一大派,起源于日喀则觉摩囊地区的彭措林寺,因其教义中的“他空见”学说与其他各派截然不同而遭到排挤,渐渐势弱,不得不投靠势力雄厚的噶举派。这一代教主多罗那他与藏巴汗的国师曲引多吉是好友,与曲引多吉一样,支持藏巴汗,同样也得到了藏巴汗的支持,在日喀则混得风生水起,有复兴之势。 多罗那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努力扩大本派在各地的影响力,壤塘便是觉囊派在康区的根本道场,有藏哇、泽布基、确尔基诸寺。看在藏巴汗的面子上,白利土司同样没对他们斩尽杀绝,只是征收重税了事。 辉特部的苏勒坦汗打过来了,他可是藏巴汗的死对头,一旦入主康区,会不会对咱们觉囊派不利?藏哇、泽布基、确尔基各寺的堪布们一合计,干脆大家一起去蒙古人的军营中犒军,试探一下他们对觉囊派的态度。 于是,这些和尚便窘迫地准备起来,很窘迫,白利土司独尊苯派,对其他各派的僧人要么抓捕、驱逐,要么征收重税,所以大家伙手头都很拮据,七拼八凑,也只凑了一百只羊和少少的一点财物,壮着胆子来蒙古人的军营犒军。 刚一抵达,他们便打探到了大可汗同意八邦寺改宗的消息,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要说对藏巴汗支持最大的,当属噶举,大可汗连噶举都不追究,又怎么会为难觉囊?难怪雪域都在传苏勒坦汗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果然慈悲为怀,阿弥陀佛!石头落地,便由打探消息,变成真的犒军。 听说有和尚来犒军,苏勒坦很高兴,这表明自己乃众望所归。一瞅礼单,乐了,觉囊派也算是大派,出手怎么这么小气?一百只羊还不够大军塞牙缝的! 虽觉礼轻,却并不嫌弃,照样笑纳,吩咐人热情款待。毕竟自己如今是莲生大士转世,一举一动都得有大士的样子。嫌贫爱富岂是大士所为? 觉囊派在康区的堪布们走入大帐,着实吓了苏勒坦一跳,这些人究竟是和尚还是乞丐?那藏哇寺的堪布,僧袍半旧,颜色发白,显是有年头了;泽布基寺的堪布,僧袍上居然有补丁;确尔基寺的堪布,僧袍上补丁更多。 他心下恻然:早就听说白利土司独尊苯派,对其他各派盘剥极重,果不其然!嗯,白利那奸贼对他们不好,朕便要对他们特别的好! “这些年白利魔为害人间,各位受苦了”,他先对和尚们的悲惨状态表示同情,然后大吹了自己掌控康绒后的美好前景,接着笑眯眯吩咐设宴款待众和尚。 一听有宴席吃,众和尚垂诞欲滴,一顿饭吃得似风卷残云。 “各位莫急,慢慢吃”,苏勒坦慈祥地笑着,又吩咐人拿给他们一张礼单,“来而无往非君子,各位给朕送礼,朕也应该回礼才是”。 和尚们打开礼单一瞧,“三百只羊、一百匹马、一百头牛、五十只骆驼”价值是自己所送之礼的好几倍。眼睛不由温润了,“阿弥陀佛,苏勒坦汗真是莲生大士转世呢,救苦救难,慈悲为怀!” (本章完) 第189章 这个妖魔有点狂 第189章 这个妖魔有点狂 中华四川西部,有江名雅砻,乃金沙江的最大支流,藏语称尼雅曲,意为多鱼之水。 雅砻江南岸的甘孜地区,有山雄雄而立,山顶上伫立着白利大土司的官寨。因为位于川藏边境,受汉族文化影响,官寨修得四四方方,宛如汉人的城池。土城墙内,是一座又一座的木楼和街巷,各色人等川流不息,是康区最繁华的地方。 这个年代,康区人口稀少。普通的村寨只有十几户至几十户,个别多者有上百户,象白利官寨这般规模的少之又少。唯有土司老爷住的寨子,才配称为“官寨”。整个康绒,有马尔康、卓克基、孔萨等官寨,唯有白利官寨最大,足足数百户,居民两千多。当然这只是指有资格在官寨内居住的居民,那些不够资格住进寨内的农奴,则不包括在人口之内。 因为离汉人的居住地近,康巴藏族习惯于仿照汉人的房屋式样盖房子,建造起一座座石墙平顶碉房。为了取暖,他们全年都要在室内生火,设置锅庄(火塘),日夜不息,同时兼煮食熬茶。一般人家常卧室厨房共处一室,全家合住,牲畜牛羊等圈养在碉房的底层。 农奴们的碉房大多二、三层,与官寨内四、五层的木楼完全没法比,以三户或五户为单位,围绕着官寨而建。所有碉房都要朝着白利官寨的方向,以示崇敬。除了碉房,寨子周围还建有防御用的碉楼、寺庙、白塔、转经房、嘛呢堆、经幡等。 作为执掌康绒的强人,白利大土司顿月多吉住的木楼自然比别人高,足足六层,他喜欢住顶层,五层留给妻妾,四层留给管家和贵宾。 五十岁的顿月多吉两鬓已经染上了风霜,常年的戎马生涯令他的肌肉十分结实,肚子上看不见赘肉,一双虎目凌厉无比。 这一日,大土司早早地起床,俯视着寨外的碉楼和山下的军营。原本官寨是块静土,可他偏要与另一位强人、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的苏勒坦掰手腕,召来了康、绒各地土司的两万兵马,闹哄哄的,打破了寨子的宁静。人数太多,没地儿住,便绕着山脚扎营。 一座又一座营盘,连绵不绝,令顿月多吉产生了一种大军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这感觉小老百姓是理解不了的,他们活着只为了一口饱饭。能理解大土司的只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的强人,为了君临天下,不惜血流成河。 大战在即,顿月多吉决定离开木楼,搬到军营住,临行前还有些事要吩咐妻子。 “呃”,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轻轻对仆人说道:“叫白玛过来”。 白玛是他新娶的妻子,今年刚刚十八岁。两年前,他死了妻子,心情郁闷,在寨外遇到了白玛、一个小贵族的女儿。这名字意为“莲”,本人也如白莲般圣洁美丽,轻易地便让他老夫聊发少年狂,喜欢得不得了,遂娶入家中做了主母。前不久,她刚为他生下小儿子桑吉次仁,更是宠爱有加。小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废长立幼,立为家族的继承人。 “阿佳拉(对藏族土司妻子的尊称)清晨便去了官寨外的寺庙拜佛,说是要为您和小主子祈福”,仆人禀告。“这傻女人,享福靠的是实力,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只要兵强马壮,我便是佛”,顿月多吉小声嘟囔着,对妻子的虔诚不以为意。 这位大土司罢黜百家、独尊苯派,世人皆以为他是虔诚的苯派弟子,事实上他无门无派,只崇拜权势。 他出身于土司之家,看着威风,可康绒地区,土司众多,并不能唯我独尊。更糟糕的是,还有无冕之王、各派的大和尚们存在。甭管多牛的土司,见了大和尚也得下跪磕头。长此以往,康区的天是土司老爷的还是大和尚们的? 顿月多吉表示不服,利用康绒地区传统上是苯派根据地的特点,打出了驱逐异派、独尊苯派的大旗,这与一心想重振雍仲苯派的桑杰林巴大和尚不谋而合。两个人互相支持,他支持他宏法,他支持他一统康绒。 在雍仲苯派的支持下,他以护教为名,铲除了一大批割地称雄、不听自己话的土司,将格鲁、萨迦、宁玛各派的寺庙财产据为己有,对噶举、觉囊等派的寺庙征收重税。不仅掠夺了大量财富,也基本控制了康巴、并让嘉绒诸部奉自己为盟主。 从来没有哪一任白利土司能掌控如此广袤的地域,顿月多吉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触角伸入雪域,与却图汗、藏巴汗结成反格鲁联盟,派兵封锁川藏要隘、不许商人入雪域贸易,又四处招兵买马、扩军备战,企图做拉萨的主人。可惜上回的战败,让他的努力尽付东流,不得不返回老巢白利官寨。 回家的途中,他登上孜珠山,拜访了老朋友桑杰林巴大和尚,大和尚鼓励他不要灰心、继续努力,佛祖会保佑他将苯派的佛光照耀整个雪域高原。对迷恋权势的强人来说,生命不息,争权夺利之心便不会停止。受到鼓舞的大土司不顾军队新败、需要休养生息的现实,强征康巴、嘉绒各土司兵马准备再战,为了筹集粮草辎重,不顾百姓死活,横征暴敛。 种种倒行逆施之下,他被他的敌人称为妖魔。只要能扫平天下、统一雪域高原,为妖为魔又如何? 顿月多吉抬头远眺,但见群山连绵,山巅满头苍白,山腰烟雾缭绕,多么壮观而美丽啊!他豪情顿生,长啸道:“总有一天,我要扫平群雄,让整个雪域高原匍匐在我的脚下,无论是土司还是和尚,都必须向我下跪,央求着得到我的保护和怜悯”。 “老爷,您志向远大,妾身为您骄傲。可志向越大,压力也越大。若是承载了过多的压力,会不会给白利官寨带来灾难呢?”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他那刚刚礼佛回来的娇妻白玛。 “呵呵,你们女人啊,就是胆小”,顿月多吉哈哈大笑,捏了捏爱妻的鼻子,“明日,我便要住进军营,整军经武,准备再攻拉萨。你留在寨中,替我操持家务。等着吧,我一定让你做雪域高原最高贵的凤凰! (本章完) 第190章 一鼓作气荡妖魔(中) 第190章 一鼓作气荡妖魔(中) 顿月多吉正在军营批阅公文,部将欧珠德勒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结波,白利西边发现了蒙古人的游骑”。 “什么!蒙古人打到白利了?他们怎么过的昌都?为什么馆觉、江达、德格、白玉等地都没有消息传来?”大土司变了神色。 “结波,蒙古人放回了各地的俘虏,据那些俘虏说~”欧珠德勒的声音吞吞吐吐。 “说什么?”大土司怒吼。 “他们说蒙古人攻占了昌都、馆觉、江达、德格、白玉各地,孜珠寺法台桑杰林巴大上师投降了蒙古人。他还给各地的寺庙、土司写信,说苏勒坦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而您是白利魔转世,苏勒坦讨伐您是为了降妖伏魔。如今军中上下人心惶惶,您得赶紧想个办法呀”。 “你是说桑杰林巴大上师投降了蒙古人?不,这绝不可能!” 顿月多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年轻儒雅的脸,他比大和尚大二十多岁,却结成了肝胆相照的忘年交。 那一年,他听说孜珠寺有自语观音出现,好奇之下前去听法,遇到了正滔滔不绝讲法的大和尚。大和尚口才真好,三言两语便让他心生折服。当时他正为选择投靠哪一派而烦恼,大和尚笑嘻嘻地说出一句话:“结波的志向如海洋般广阔,小僧愿为您引来海水。总有一日,在您和我的努力下,神圣的佛光将照耀整个雪域”。只此一句话,便让他做出了选择:罢黜各派、独尊苯派。 一直以来,他都视桑杰林巴为自己最可靠的盟友,这位盟友也一直坚定地支持他统一康绒、染指雪域。如今此人真的背叛自己了吗? 感情上难以接受,直觉却告诉顿月多吉,这极可能是真的。自从见桑杰林巴第一面起,大土司便明白,他和大和尚只能做盟友,永远也成为不了朋友。桑杰林巴的眼神里有一种视众生为蝼蚁的冷漠,或者说此人的眼中只有雍仲苯派的利益、没有个人的私情。蒙古人兵临孜珠山下,雍仲苯派生死悬于一线之际,为了保住雍仲苯派,他背叛自己、帮苏勒坦传播谣言,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要怪,便只能怪自己实力不足、吃了败仗。没有实力,便没有盟友。 苏勒坦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我是白利魔转世,他打我是为了降妖伏魔?哼!这谣言一点也不稀奇,很多人都用过。当年,格萨尔王为了统一雪域,便自称是莲生大士转世,打着斩妖除魔的名义南征北战,征服大小150多个部落,让岭国领土归于一统。那150多个部落的首领,个个都成了雪域神话中的妖魔。哼哼,两军对阵,最关键的还是实力,玩这些样,有何意义?苏勒坦,你若真是英雄,便放马过来,与我正大光明的战一场! 白利魔连声冷笑,对欧珠德勒说道:“桑杰林巴大上师绝不会背叛我,这是蒙古人的诡计,他们故意放这些俘虏回来,就是为了扰乱我们的军心”。 “明白了,结波,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他们放回来了多少俘虏?” “一共306名,主要是昌都和白玉的俘虏,馆觉、江达、德格等地都是不战而降”。 “哼”,顿月多吉愈发恼怒,这么多地方不战而降,这里面桑杰林巴大和尚一定起到了极坏的作用。“以传播谣言为名,把这些俘虏都杀了。再盘查全军,有传播谣言者,一并斩杀。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胡说八道”。 欧珠德勒闻令退下,四处搜捕传播谣言者,除了那些俘虏,又抓了五十人。血淋淋的三百五十六颗人头一砍,军中的谣言顿息。 平息谣言后,顿月多吉狞笑着下达了军令,“传令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与蒙古人决战”。 欧珠德勒大惊,“结波,我军拥有地势之利,何不撤到山上,依托山势而守?为何这么快就和蒙古人决战?” “你以为我不想据山而守?”顿月多吉冷哼一声,“可我康绒连年征战,民生凋敝,虽然百般筹措征集,也只筹到供两万大军三个月之粮。据山而守,战争拖延下去,一旦大军断粮,便万劫不复了;况且,如今谣言四起、军心不稳,虽然被我强行压制下去,可拖久了,难免会有人受谣言蛊惑,临阵脱逃。倒不如趁着尚有一战之力,与蒙古人拼了!” “结波英明,末将这便去准备,誓与蒙古强盗拼个伱死我活”。 顿月多吉是沙场宿将,作战雷厉风行,号令一下,便带着一万两千康区士兵、八千绒区士兵,整整两万大军在山下扎营列阵,准备与蒙古人决战。他知道蒙古骑兵来去如风、冲击力强,决战的地点选择了山间起伏不平的空地,这样的地形,既便于自己列阵,也让蒙古军难以发挥出骑兵优势。如果双方步战,他自认为己方的步兵不弱于蒙古人。 刚扎下营寨,便得到了噩耗:小金部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率八百土兵逃跑了。 原来这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管辖着赞拉(小金川)、促浸(大金川)之地,在绒区算是较有实力的大土司。他的领地离觉囊派的传教地壤塘很近,前不久听觉囊派的僧人们说,那苏勒坦汗乃莲生大士转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并不像白利土司说的那样穷凶极恶。反倒是白利土司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倒真像是妖魔转世。趁着白利土司调兵遣将欲与蒙古人决战、各军驻地均有变动之机,他带着自己的八百土兵逃了。这一跑,不仅让白利军少了八百善长山地作战的勇士,更让军心愈发不稳。 “结波,末将愿率军将卜儿吉细那懦夫追回,斩首示众”,欧珠德勒气愤地说。 “来不及了,这厮是昨天夜里逃的,已经逃远。蒙古人近在咫尺,不宜再分兵去追”,顿月多吉叹了口气,“这些绒区的土司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啊!明日决战,将嘉绒土兵摆在前面,我康巴土兵摆在后面。有敢无令后退者,斩!” (本章完) 第191章 一鼓作气荡妖魔(下) 第191章 一鼓作气荡妖魔(下) 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将七千多嘉绒土兵摆在最前面,列横阵;一万两千康巴土兵分左中右列阵,每阵四千,分别由部将欧珠德勒、他自己、长子贡布边巴统率。 贡布,意为护教神;边巴,意为土曜日(星期六)出生,当年他给长子取名贡布边巴,实是寄予厚望。长子也的确争气,知书达礼、文武双全。然并卵,男人爱后妇,女子重前夫,自从娶了如白莲般圣洁美丽的白玛,他便剥夺了长子的继承权,立小儿子桑吉次仁为世子。 战场选在山间的空地上,崎岖坎坷,这让白利军的军阵显得高低不平。顿月多吉相信在山区作战,己方占有优势。他将绒区的士兵摆在最前面,也与嘉绒人大多在山区长大、善长山地作战有关。 然而,自从赞拉土司卜儿吉细逃跑后,嘉绒军的军心便不稳了起来。穆坪土司坚参南哈、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来到杂谷土司桑结朋的面前。嘉绒八部的十八土司中,小金部穆坪土司历史悠久,木雅部鱼通土司(又称明正土司)最富裕,然而兵马却是杂谷部最强。所以众人皆以杂谷土司桑结朋为首。 “桑结朋结波,白利结波将我等摆在最前面,可没安好心,是想让我们与蒙古人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是啊,结波,顿月多吉这是在拿咱们嘉绒人做肉盾呢”。 两人异口同声地表明了自己的反战情绪。 三十多岁的桑结朋,皮肤黝黑,高大健壮,是嘉绒人中出了名的勇士。身为勇士,自然有勇士的骄傲,未战先逃不是其风格。他咧着大嘴一笑,“我早听说蒙古人骁勇善战,今天倒要会会他们”。 “可是结波~”诸人还要再劝。桑结朋大手一挥,“跟儿郞们说,待会儿都听我号令,先和蒙古人战上一阵,若是能胜,则奋勇追击;若不能胜,再跟随我的将旗撤退”。 “是,结波”。 苏勒坦率军来到了白利军的阵前,两军人数相当,不同的是蒙古军多是百战老兵,军纪严明,阵形严整,鸦雀无声。而白利军多是临时征召的各部落勇士,老兵少、新兵多,训练不足,阵形杂乱,甚至有在阵中说话者。 “大汗,白利魔选择在山区作战,是以为我蒙古勇士只善骑战,不善步战。您待会作战时不妨先示弱,以弓矢火铳射之”,刘好古向苏勒坦建议。他的目光很毒,一眼便瞧出了土兵的弱点:缺少中远程打击兵器,火炮、火铳极少,弓箭的数量和质量也远不如蒙古军,而且披甲率低,挡不住蒙古军的强弓劲矢。 “呵呵,刘师傅和朕想到一起去了。白利魔以为我蒙古勇士只会骑战,殊不知我军的步战能力也绝非他那伙乌合之众可比。哼,今日就让他尝尝我蒙古人强弓劲矢的厉害”,苏勒坦冷冷地对降将热介甫说道:“待会汝率一千士兵与敌交战,许败不许胜,将敌引入我军铳矢射程射之”。 “奴才领命”。 对土司军来说,刚开始,仗打得很轻松。甫一交战,蒙古军的前锋便开始后退。 “哈哈哈,都说蒙古人骁勇善战,没料到竟如此不堪一击”,桑结朋狂妄地大笑。在山间长大的他,生性狂野,最喜不怕死的英雄,最厌恶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一见敌人这么不禁打,那更得狠狠地打! “随我突击!”他大吼道,拔出了自己的大砍刀。 “杀~杀~杀~”七千多嘉绒勇士呼啸着向前。 “好!这个桑结朋真是条汉子!此战当为首功”,后阵中,顿月多吉连声称赞,传令全军跟上。 热介甫将土兵诱至阵前,便带着部下沿阵前预留的空隙跑回本阵中。迎接土兵的是两千杆大鸟铳和一万多张强弓。蒙古勇士从小就能骑射,缺啥也不缺弓箭手。 小金部沃日土司巴必太领两百土兵冲在最前面,作为贫穷的小土司,他渴望能立下战功、多抢些战利品。 “呯~呯~呯~” “嗖~嗖~嗖~” 铳弹和箭矢太多、太密,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巴必太想退,却被后面的士兵挤着向前。他徒劳地举起盾牌想挡住射往胸前的箭矢,一枝重箭从天而降,直接射穿他的脑门。只一会儿工夫,他和他的两百部下便都做了他乡之鬼。 无数嘉绒勇士前扑后继地栽倒、死去。自诩英雄的桑结朋怕了,蒙古人的强弓劲矢如此可怕!此乃天罚,非人力能挡! “撤,快撤!” 他打出了撤退的旗号,后面有康巴土兵监视,不敢向后跑,转向左翼掠去,反将康巴土兵左翼欧珠德勒部的军阵冲乱。 “传令赛罕、满都拉图,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击溃敌人左翼;阿拉坦仓、播鲁只、艾山、姬际可部前移,拖住敌中军;拉尔姆、热介甫拖住敌右翼;三丹、顿珠诺布各领本部,绕至敌阵后,切断敌逃回官寨的退路”,经验老道的苏勒坦一眼便瞅准了敌人的软肋,朝着被冲乱了阵形的敌军左翼,狠狠一拳打去。 赛罕、满都拉图似两把钢刀扎进白利军左翼。欧珠德勒抽刀狠狠地砍倒了几个冲乱自己阵形的嘉绒人,企图重组军阵。结果是徒劳的,在桑结朋带领下,嘉绒土兵集体逃跑,绝非他能挡得住。 “列阵~列阵~”欧珠德勒大吼,蓦地瞳孔瞪大、时间定格,一枝羽箭带着劲芒,射穿了他的下巴。 “快,撤退,赶紧回官寨”,左翼刚一崩溃,同样身经百战的顿月多吉便觉察到危险,果断下令撤回官寨。奈何蒙古军阿拉坦仓、播鲁只、艾山、姬际可部死死地缠住了他,令他后撤得极其缓慢而艰难。很快,右翼也崩溃了,整个军阵像破房子一样摇摇欲坠。 机会到了,决胜的光荣永远属于大可汗!苏勒坦抽出了自己的伊力特宝刀,亲自冲锋,“卫拉特的勇士们,跟随着可汗刀的指向前进!” “浩瑞!” “浩瑞!” “浩瑞!” 蒙古士兵发出山呼海啸,狂风暴雨般扑向白利土军。 (本章完) 第192章 一代大魔之悲歌 第192章 一代大魔之悲歌 白利土司顿月多吉败了,阵不成阵,列不成列。蒙古军仅一个突击便楔入了他的中军,阿拉坦仓部攻得最猛,离他的大纛只有一箭之地;播鲁只部也攻到半里处;左翼的赛罕、满都拉图部,右翼的拉尔姆、热介甫部,亦渐渐逼近。 顿月多吉想退,可蒙古军阿拉坦仓部粘得太紧,难以摆脱。 “儿郎们,随我杀敌”,他咬了咬牙,率亲卫冲向阿拉坦仓,想先击溃这伙敌人再撤。奈何阿拉坦仓部乃是护卫大汗的中军精锐,不但未被击溃,反而正面对攻,与他缠斗在一起。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土司暗暗焦急,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陷入重围。 “爸拉(父亲)”,忽然一声大呼,一员黑脸将领向他奔了过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眉梢眼角像极了他,是他的长子贡布边巴。贡布边巴原先统率右翼,右翼崩溃后,便来寻老父亲会合。 “爸拉,让儿子挡住他们,您赶紧返回官寨”,贡布边巴大呼。 顿月多吉大为感动,自己剥夺了长子的继承权,立小儿子桑吉次仁为世子,长子依然肯为自己舍生忘死。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这便是亲情! “布(儿子),你要小心”,他吼了一句,准备离开。 “等等,爸拉,将你的大旗给我,那旗目标太大”,贡布边巴喊住他。 顿月多吉点了点头,命人取来大旗交给儿子,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他知道儿子这一回九死无生。 “白利魔在那儿”,“杀白利魔”,蒙古将士纷纷冲向顿月多吉的大旗。 “白利魔的人头是我的,谁也别想抢我的军功”,阿拉坦仓大吼着持刀当先而进。他一直护卫在大汗身边,很难捞到直接杀敌立功的机会。好不容易求得大汗允许率部冲锋,自然要将以前欠的军功补回来!一上阵,便悍不畏死,突进的速度极快。 贡布边巴刚接过大旗没多久,便见一长相英俊的青年挥刀杀向自己。他举起长刀,以刀对刀,发出勇者之碰撞。电光火石间,两把刀脱离了接触,阿拉坦仓依然立着,贡布边巴倒了下去。 “咦?此人似乎不是白利魔。据说白利魔五十岁了,此人却年轻”,阿拉坦仓自言自语。 顿月多吉好不容易摆脱前面的蒙古军,转身向后方逃跑。高大的官寨似乎近在眼前,可真想逃离,却困难重重。不知不觉中,竟然被蒙古军截断了退路。 三丹、顿珠诺布奉命绕道切断白利军退路,到得恰到好处,正好堵在了顿月多吉逃跑之时。 “儿郎们,随我杀!” 人到绝处,便生出无穷的勇气。人域康巴,康区例来出不怕死的好汉! 顿月多吉双目赤红,如噬人的猛虎,率先冲向蒙古人。一名百夫夫持枪向他刺来,他狠狠一拳砸向枪杆,竟将长枪砸成两截。又飞起一刀将惊呆了的百夫长人头割下,用舌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若吃人的妖魔。 “是白利魔”,蒙古军中有人认出了他,高声惊呼。 “顿月多吉,你逃不掉了,速速归降。大汗仁慈,也许能饶伱不死”,三丹都千户大喜劝降。在别人眼里谈虎色变的白利魔,在他的眼里却是泼天的军功。 “苏勒坦,你在哪里?可敢与我一战?”顿月多吉看也不看三丹一眼,只是呼喊着仇敌的名字求战。大土司有大土司的傲气,不愿意搭理普通的蒙古将领。 “速速归降,免得后悔”,三丹继续劝降。 “苏勒坦,你若是好汉,便出来与我一战”,顿月多吉继续呼唤着老朋友,视三丹如无物。 “好胆!大汗是何等身份,凭你也配挑战大汗?来人,乱箭射死他”,三丹大怒。 “且慢”,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神明天纵的大可汗出现在他的面前,“此人亦算英雄,便让朕送他一程”。 “你便是苏勒坦?”顿月多吉惊讶于敌人的年轻,似乎还没有自己的长子贡布边巴大。“正是”,对方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不屑和轻蔑。 顿月多吉愤怒了,堂堂白利土司、康绒大地之主,怎能被敌人轻辱!“去死”,他呼喝着,恶狠狠抡起了大刀。 苏勒坦笑了,他就是要激怒对手,对手一怒,刀法便会有破绽,自己才好下杀招。 “来得好”,他凝神静气,捕捉着敌人的劲风,微一闪避,躲过刀光,手中长枪闪电般直刺。 “呃~” 顿月多吉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咽喉,那里汩汩地冒着鲜血。他想说话,却说不出,只能剧烈地咳嗽,越咳血流得越多,渐渐地、无法呼吸。原来我也是凡人,被刺中要害也会死。他终于醒悟到了这一点,双目的神彩慢慢消散,终于失去意识。 白玛立于官寨内的木楼上,抱着襁褓中的桑吉次仁,等待着他的男人。不管别人怎么看待顿月多吉,英雄也好,妖魔也罢,他只是她的男人,仅此而已。 丈夫没有回来,却闯入了敌人,三丹、顿珠诺布率部杀入了官寨。 “两位将军从战场上来,可知我家老爷的下落”,木楼上传来甜美的声音。 二人往木楼上望,看到了一朵雪中白莲,或者说一个如白莲般圣洁美丽的仙女,不由得神色一呆。 “夫人的丈夫是?”顿珠诺布问。 “白利土司顿月多吉”。 “什么,你是顿月多吉的阿佳拉(对土司夫人的尊称)!”三丹大喜,便想将这高贵的女人据为己有,却被顿珠诺布扯住了衣,“将军不可鲁莽,这样高贵的夫人只有大汗才能拥有”。 三丹醒悟,朝木楼喊道:“顿月多吉已死,以您的美貌,何不侍奉我家大汗?” 没有反应,空气死一般沉寂。 “儿啊,原谅娘,娘不想让土司的儿子为人奴隶”,白玛流着泪,抱着襁褓中的孩儿纵身跃下高楼。 后世有号“泱泱大明”者作词纪念这对雪中魔莲。 《乌夜啼·魔歌》 莲儿何必悲伤,泪千行。 白利一生无悔为卿狂。 雅砻水,流不尽,爱情长。 谁笑妖魔蒙难,又何妨? (本章完) 第193章 既得康兮复思绒(上) 第193章 既得康兮复思绒(上) “大汗,这便是白利魔官寨的地牢,里面足足关押了三百多格鲁、萨迦、宁玛的僧人,请问如何外置这些人?”攻破寨子后,部将赛罕发现了这地方,遂引着苏勒坦前来察看。 长长的地牢修建在山中,一间间牢房低矮潮湿,里面的僧人神情木讷。有被关一年的,有被关两年的,甚至有被关十年以上者,时间越长便越犹如行尸走肉。 “白利魔凌虐各派、阻止僧人宏法,实在可恶!将这些僧人都放了”,苏勒坦觉得自己若要牢牢掌控康绒,必须收买人心,又传令道:“设宴,朕要请上师们吃饭,这些年他们受苦了!” “阿弥陀佛,大汗大慈大悲,真乃莲生大士转世”。 “是啊,大汗救我等出苦海,功德无量!” “大汗,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这顿饭吃得很有效果,众和尚感激涕零,齐声称赞苏勒坦是莲生大士转世、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时间,大可汗仁义的名声播于康绒。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求他帮忙的人多了,各派的和尚们纷纷请求他归还白利魔侵占的寺庙、良田、牧场、属民和牲畜。平心而论,苏勒坦对和尚们占有过多的财富导致国家税收下降,是极其不满的,对白利魔打击各派、强化自身权力的作法发自内心的赞同。 不过,既然说人家是魔、自己是佛,就必须展现出与魔不同的佛门慈悲! 大可汗发话了:寺庙一律还给原先庙里的僧人;寺庙以前拥有的土地、牧场、人口、牲畜,如果能找到证明文书,一律发还原主。此令一下,又获得好评如潮。然而,找到证明文书便归还,也意味着找不到便不用还,大可汗其实是成功地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被关这么多年,财物洗劫一空,和尚们上哪找证明文书?没有?对不起,这些土地、牧场、人口、牲畜是国家的也是朕的,不是你们的。 与卫拉特和雪域对寺庙的田地、牧场免税不同,托白利魔的福,康巴地区的寺庙是要交税的,而且税率很高,达到了十之三。此时苏勒坦统治下的领地,税率不过十之二,已算重税,不时有牧民和农户为了少缴税而自愿投靠寺庙当沙比纳尔。寺庙虽然也收贡奉,但收得少些,平均十之一左右。既然白利魔开了向寺庙征税的先例,他自然也能征,便征十之一吧,是自己领地正常税率的一半。 表面上看,税率仅是白利魔的三分之一,赢得了仁义的好名声。事实上,这是在他的领地上开创了向寺庙征税的先例。他希望先在康绒试点,慢慢地,全国寺庙都要征税。这个年代,一般寺庙向属民收的供奉是正常税率的一半,即使只征正常税率一半的税,也能让百姓通过投靠寺庙逃税变得无利可图,既减少了财政收入的流失,又增加了纳税土地和牧场面积。好事啊好事!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虽然苏勒坦消灭白利土司后得到了整个康巴,然而他并不满足,既得康兮复思绒,又打起了绒区的主意。作为成熟的政客,自然并不纯靠蛮干,而是采取战和两种手段,逼迫嘉绒八部十八土司归附。人域康巴,康巴地区出好兵。苏勒坦从白利土司的降兵和俘虏中挑出了五千精壮,再加上五千叶尔羌降军,命播鲁只、艾山、姬际可统率,在炉霍屯兵。炉霍历为去藏抵青之要衢和茶马古道之重镇,得之可以窥探道坞、小金、丹巴、打箭炉、雅江等地。绒区多山,爱兵如子的大可汗给播鲁只下令:莫要轻易入山浪战,保持威慑即可。对此,播鲁只心领神会,并不攻打嘉绒人的山寨,只日日地在嘉绒人的家门口举行军事演习,耀武扬威。 大可汗手段高超,一边施加军事压力,一边又以压促谈,传召嘉绒八部的土司们来白利官寨进贡称臣。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嘉绒八部的各大土司齐集阿坝地区的杂谷城,商议对策。 穆坪土司坚参南哈、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瓦寺土司曲翊伸、巴底土司绰布木棱、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等俱用眼瞅着杂谷土司桑结朋,“桑结朋结波,蒙古人兵临嘉绒,是战是和,您得拿个主意呀”。 嘉绒八部中,杂谷部兵马最强,桑结朋也以盟主自居。原本这位盟主自恃武力,是极傲慢的,可自白利官寨一役后,他见识到蒙古强弓劲矢的厉害,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的兵马就被射倒了一半,若不是果断撤退,必然全军覆没,所以傲气全无。“唉!蒙古人骁勇善战,若要战,我怕会落得与顿月多吉同样下场”,他喟然长叹。 “可若是不战而降,恐怕蒙古人会像顿月多吉一样奴役我们。我嘉绒多山,不如依山而守,若能重创蒙古人,从此嘉绒人便不再寄人篱下”,赞拉土司卜儿吉细开了口。 一听赞拉土司卜儿吉细所言,桑结朋火大。这小子没义气,在白利之战中不打招呼率先逃跑。嘉绒八部同气连枝,你小子逃跑不要紧,跑之前好歹跟我们说一声呀。结果你毫发无损、保住了实力,大伙儿却伤亡过半!哼,又在这儿说风凉话! “打?拿什么打?白利之战,伱逃得快,没见过蒙古人的厉害。我等伤亡惨重,缺兵少粮,可没实力再打了!要打,你冲在最前面”,桑结朋怪眼一翻,阴阳怪气地嘲讽卜儿吉细。 卜儿吉细脸一红,自打上回独自逃跑后,他在八部中便陷于孤立,说话都不敢大声。 “各位结波,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试探蒙古人对嘉绒的态度,到底是想灭亡我等,还是只想让我等称臣。既然苏勒坦汗让咱们去白利官寨,咱们不妨去一半留一半,若去的那一半遭逢不幸,剩下的人要替死去的人报仇,和他们不死不休”,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出了个主意。他的祖上是大明朝封的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从小博览群书,颇有谋略。 “丹怎扎克巴结波这主意好,便这么办”,众土司齐声说。 (本章完) 第194章 既得康兮复思绒(下) 第194章 既得康兮复思绒(下) 众人议定: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等留在嘉绒,杂谷土司桑结朋率穆坪土司坚参南哈、瓦寺土司曲翊伸、巴底土司绰布木棱等去白利官寨觐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听说贵客临门,依大可汗礼贤下士的性子便要亲自去迎接,偏有个叫薛宗周的杠头反对,“大汗,嘉绒人素来彪悍,畏我兵威,方才归顺。您若亲自出迎,彼辈畏威而不怀德,恐反被其轻视。不如坐于帐内等待,遣一大臣出迎便可”。 苏勒坦仔细思忖,缓缓摇头,“人心都是肉做的,朕不信世上会有畏威而不怀德之人。今嘉绒远来,朕当亲迎,以示诚意。昔年莲生大士普度众生,善人、恶人,皆一视同仁,岂可独独冷落嘉绒?” “大汗圣明”,听他搬出莲生大士这一金字招牌,薛宗周不敢再劝,连呼圣明。 莲生啊大菩萨,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嘉绒人的心儿照亮!苏勒坦丝毫不以胜利者自居,纡尊降贵亲自出迎,出乎桑结朋、坚参南哈、曲翊伸、绰布木棱等嘉绒首领意料,不由得心生感动。 “臣等不识天命,归顺来迟,请大汗责罚”,一见面,桑结朋就仿汉例称起臣来。 “呵呵,不迟,不迟。朕早就听说桑结朋结波是响当当的好汉,着实渴望相见,今日终偿所愿,可想死朕也!” 苏勒坦哈哈大笑,又望向其他几位土司,一一含笑打招呼。其中对穆坪土司坚参南哈尤其殷勤,聊天的时间竟然比桑结朋还长。坚参南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祖坟冒出什么烟,居然能得到大汗的青睐。 然而,老虎终究是要吃肉的,礼数周到的背后是凶狠的博奕。在大摆宴席款待各大土司后,大可汗露出獠牙、态度强硬地提出三条要求:其一、嘉绒人要向他缴税,他将派出税务官清点他们的丁口、田亩、牧场、牲畜,税率不高,仿照寺庙执行,十之一耳;其二、嘉绒人必须遵守《蒙古·卫拉特法典》,他要向各地派出法官;其三、他要在打箭炉屯兵并开设陆关分司。 康绒地区位于四川进入雪域的商道上,商路一通,自然黄金万两。事实上,大明朝一向重视笼络康巴、嘉绒土司,册封了董卜韩胡宣慰使、长河西鱼通宁远宣慰使、麻儿匝安抚使等一批土官,还开通了秦州、河州、西宁、洮州、甘州、雅州、碉门、永宁八个茶马司与西番贸易,其中四川的雅州和碉门、云南的永宁便紧挨着嘉绒地区。 苏勒坦想在炉霍、壤塘、巴塘、里塘、打箭炉五处设陆关分司与大明贸易,让自己再多一条能生出银子的黄金商路。前四处他已派兵占领,唯有打箭炉不在自己手中,然而却最为重要。这地方不仅扼着川藏要隘,还是藏汉各族百姓互市之所。藏民以马匹、氇等物去内地换取盐、茶和布匹,汉人越山涉水,到雪域从事贸易活动,大多经过打箭炉。所以,他非要在此地驻军并开设陆关分司不可。穆坪土司坚参南哈终于明白为什么大汗对自己殷勤有加,原来是看上了自己的领地打箭炉!让蒙古人在自己的领地上设陆关分司,岂不是引狼入室?他有心反对,可形势比人强,连桑结朋结波都不得不向大汗称臣,何况自己?再说在自己的领地上通商设关卡,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能得到蒙古人的保护,也能让百姓的生活好过起来。 坚参南哈一咬牙,同意了。其他的土司在大可汗恩威并施之下,也不得不屈服。 兵不血刃便将嘉绒八部的土司们整治得服服帖帖、彻底掌控了康、绒,苏勒坦的内心是极得意的。为了巩固统治,他承认大明以前册封的那些土官官职,又新封了一批,允许他们世袭。这些土官并不需要他掏俸禄,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不过,他还派了收税官和司法官去各土司的领地,以加强中央集权。 初步稳定康绒后,下一步就是建制问题。他决定继辉特万户府、西域行省、青海万户府、叶尔羌行省之后,设立第五个省级建制:康绒行省。命人在白利官寨筑起甘孜城,作为康绒行省的首府,下设甘孜、灵藏、昌都、馆觉、巴塘、里塘、甘德、阿坝、麻儿匝、小金、丹巴、康定十二府之地。 建制好设,人才难得。康巴、嘉绒一带土司众多、藏汉各族百姓杂居,稍不小心便会激起大动荡,得派个有威望、有手腕、熟悉蒙藏汉各族风土人情的重臣去。思来想去,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刘好古。老师博古通今,懂汉、蒙、藏三种文字,更重要的是能力强、政治手腕老练娴熟,派他去,应该能镇得住。 苏勒坦大笔一挥,敕封刘好古为康绒巡抚、阿苏木为承宣布政使、卓沃噶尔布为提刑按察使、拉尔姆为总兵、坚村绛曲为参军。这阿苏木和卓沃噶尔布乃是当年他进军雪域时收伏的两个小贵族,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能力出众,更重要的是也是藏族,符合他以藏治藏的策略;拉尔姆是叶尔羌降将,箭术了得、颇有将才,归降之后屡立战功,忠诚度经受得住考验;坚村绛曲原是白利土司麾下官员,白利士司死后归顺了他,他想通过任用此人,千金市马骨,收伏康巴、嘉绒人之心。 人地位越高,关系网便越复杂,朋友也越多。苏勒坦贵为大汗,朋友是极多的。有些已经死了,比如图鲁拜琥、却图汗、白利土司;有些仍然活着,比如皇太极、藏巴汗、巴图尔珲台吉、和鄂尔勒克、昆都仑乌巴什、达延鄂齐尔汗、鄂齐尔图汗、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等等。 稳定康绒后,他想起了他的老朋友、盘踞于日喀则的藏巴汗,下令整顿兵马、进攻日喀则,以实现自己统一雪域高原的梦想。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惦记老朋友的同时,老朋友也惦记着他。趁他远征之际,卫拉特蒙古内部,另一位盖世英雄开始了自己的攻略。 (本章完) 第195章 有人想要找麻烦 第195章 有人想要找麻烦 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比国师汗更危险的劲敌。自从与苏勒坦谈判,兵不血刃得到了塔尔巴哈台、乌鲁木齐等地后,他的经济实力大大增强,心里的那颗雄心便再也按捺不住。 此时他面临的形势是:卫拉特内部,原先的盟主和硕特部一分为二,杜尔伯特部四分五裂,土尔扈特部远徙额济勒河(今伏尔加河)下游,辉特部正远征青藏高原;卫拉特外部,哈萨克汗国内战之后实力衰弱,斡罗斯罗曼诺夫王朝的开国沙皇米哈伊尔一世身体不太好。整个天山北麓没有强敌。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扩充势力,他觉得自己不配叫巴图尔。 当年巴图尔同意与苏勒坦达成和平协议,除了贪图塔尔巴哈台、乌鲁木齐等地的富裕,也有坐观辉特人成败的意图。以他本来的想法,雪域之民素来彪悍不好打,若是辉特人在雪域陷入苦战、实力消耗过大,自己一统卫拉特的机会就来了!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辉特人轻易便征服了叶尔羌汗国、收复拉萨,正在日喀则与藏巴汗激战(此时他尚不知道苏勒坦已出兵康绒),若任由辉特人吞并整个雪域,以苏勒坦那小子的胃口,准噶尔部焉有活路? 他决心给苏勒坦找点麻烦,不想让对手轻易得到整个雪域。与父亲哈喇忽喇乾坤独断不同,这是位贤明的君主,遇事喜欢开会商量。召开贵族会议,三个长辈,丙图、呼尔干、绰克图乌巴什;兄弟们,墨尔根岱青、楚琥尔乌巴什、达尔玛、色楞、沙巴图、诺木齐;其他贵族,墨尔根和硕齐、博贝该来的几乎都来了。 如同狼王一般的珲台吉,端坐于大帐正中央,群狼环绕着他。等待号令。 “咳~”巴图尔威严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肃静,憨厚的脸上泛起狞色,顿时有扑天盖地的杀气弥漫在帐内,“我欲趁辉特人远征雪域之机伐之。如何?”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老半天没人说话。 终于,八叔丙图开了口,这是准噶尔王族中现存的辈分最高的男性,比巴图尔大十岁,“珲台吉,据我所知,苏勒坦那小子远征青藏时只带走了两万军队,在裕勒都斯草原留有重兵,并不好打”。 “是啊,珲台吉,我的鄂托克离裕勒都斯近,发现那里的辉特人目前处于全面备战状态,几乎每个鄂托克都是全民皆兵,大小裕勒都斯河谷一带更是戒备森严。我的部下与他们发生了几起冲突,都没有占到便宜”,二弟墨尔根岱青也说道。 巴图尔皱了皱眉,“裕勒都斯草原是辉特人的核心地区,防御严密是正常的。可巴里坤、哈密呢?我不信他们处处都是铁壁铜墙”。巴里坤、哈密位于古丝绸之路上,尤其是哈密,紧挨着大明的嘉峪关,物产富饶。如果占领这些地方,不仅能削弱辉特人的实力,还能与大明朝直接贸易,给自己带来滚滚财源。 “珲台吉,您就下令吧,儿郎们全听您的”,达尔玛、色楞、沙巴图、诺木齐诸弟齐声吼道,如同闻到了肉腥味的凶兽。巴图尔是狼王,他的兄弟们自然也是狼,听说有肉吃,岂有不激动之理? “我以为要么不战,要战就需联络和硕特人一起行动”,说话的是三弟楚琥尔乌巴什,在准噶尔王公中以足智多谋出名。 “呵呵,三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已请温萨上师去游说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到”,巴图尔得意地手抚长髯,为自己的未雨绸缪而得意。温萨大和尚是他的好友,奉格鲁的两位神僧之命来卫拉特宏法后,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准噶尔部,受到了他的礼遇。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那位萨茹拉毕立格汗收复拉萨后,对两位神僧很不恭顺,自己住进布达拉宫,却舍不得拨钱重修在战火中损毁严重的三大寺;拉萨的文武官员皆由其任命,两位神僧根本插不上手,甚至还夺走了格鲁派的军权;最过分的是,他竟然自称是宁玛派祖师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主张信仰自由、各派并存,不肯独尊格鲁。岂有此理,你的汗号是格鲁封的,却不肯为格鲁效力!两位神僧很恼火,派人送密信给温萨大和尚,让他给苏勒坦找点麻烦。正巧老友巴图尔请他做说客,便欣然应允。 “珲台吉,我以为赶跑北方的斡罗斯人之前,不宜在南方大战。西边的哈萨克汗国前些年发生内战,一直未恢复元气。他们的杨吉尔汗威望不足,攻之较易。哈萨克地大物博、草场丰美。您不如先讨伐杨吉尔汗,夺取哈萨克草原,积累实力”,他的智囊博贝台吉也提出了建议。 巴图尔认真地思考,最终摇头,“哈萨克人不足为虑,辉特人才是心腹大患,绝不能任他们坐大。我意联合和硕特人一起南征,墨尔根岱青、达尔玛、沙巴图、诺木齐先率一万兵马袭取巴里坤。等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的援军一到,我便亲率大军与你们会合,誓要攻占巴里坤、哈密,掌控一条属于咱们准噶尔的黄金之路。 “珲台吉,温萨上师回来了”,长生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传来了大和尚的消息。 “上师,此行结果如何?”准噶尔大帐内,某人焦急地问温萨大和尚。 不愧是有道高僧,虽然风尘仆仆,却依然气度从容,“阿弥陀佛,老僧有负重托,达延鄂齐尔汗说是与辉特人有盟约,不肯出兵;鄂齐尔图汗说其叔父昆都仑乌巴什联络杜尔伯特人正在攻击他,无法分兵”。 原来,苏勒坦此番南征,信守承诺,在达延鄂齐尔汗派出五千骑兵助战后,将都兰草原移交给了和硕特人。这赢得了达延鄂齐尔汗的一些好感,蒙古人信守诺言,虽然有杀父之仇,达延鄂齐尔汗却不肯做不守信用的小人。 至于鄂齐尔图汗说受到昆都仑乌巴什的袭扰,确是事实。他和三叔的矛盾,早在卫拉特内战时便已种下,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无法分兵纯属瞎话,主要是他不想掺和两大强部的争斗,怕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这两个鼠目寸光的蠢材,竟然看不出苏勒坦若是得到了整个雪域,第一个便会拿他俩开刀”,巴图尔暴跳如雷,骂了一会儿,又狠狠地挥起拳头,“传令下去,立即集结兵马,进攻巴里坤、哈密”。 (本章完) 第196章 求您转世到我家 第196章 求您转世到我家 狼王的话比天大,准噶尔各鄂托克、爱玛克的属民们立即开始集结,墨尔根岱青、达尔玛、沙巴图、诺木齐先率一万轻骑兵前住巴里坤。 大军将动未动之际,巴图尔的大帐内忽然来了不速之客,温萨大和尚求见。 “上师,您怎么来了?”珲台吉的语气很客气,丝毫没有因为上次游说失败而见怪。 “阿弥陀佛,老僧是来向您辞行的,我准备返回拉萨”。 巴图尔大惊失色,“我与上师一见如故,正欲朝夕请益,何故返回?可是我平常有所怠慢吗?” “珲台吉对老僧甚厚。只是老僧年纪大了,寿元将近,这些天梦中常听见有人召唤我回拉萨。这定是佛祖在召唤,不可不去”。 听他搬出佛祖,巴图尔只得应允,心里却闷闷不乐,不仅因为好友的远离,也因为自己即将失去政治上的一个金字招牌。 “唉~” 他不住地叹气,郁闷地在帐外走来走去。 “您为何事烦恼?”贤惠的妻子尤姆哈噶斯温柔地问。这俩口子感情甚好,四年前她为珲台吉生下了第四子僧格。珲台吉爱如珍宝,捧在手心里都怕化,因而引起了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车臣、卓特巴巴图尔、卓里克图和硕奇的嫉妒。 “唉!温萨上师要回拉萨了,怎么劝都劝不住,准噶尔部即将失去指路的明灯,叫我如何不烦忧?”巴图尔伤心地感叹。 尤姆哈噶斯冰雪聪明,立即明白了丈夫的意思。温萨大和尚是奉雪域两大神僧之命来卫拉特宏法的,一举一动都被认为是格鲁的意思。他驻锡于准噶尔部,能让自己的丈夫“挟和尚以令台吉”,以护教的名义征讨不臣。一旦大和尚离开,准噶尔部便不能名正言顺地打出这样的政治旗号。 “珲台吉,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再为您生个儿子吗?何不求上师将来转世于咱们家?这样咱们的儿子就是下一任温萨上师,准噶尔部又有了一盏指路明灯”。 “求上师转世于咱们家?” 巴图尔眼睛一亮,妻子所言的确是个好主意,若是自己成了上师的父亲,准噶尔部就又可以“挟和尚以令台吉”,而且影响会更大”。 “尤姆哈噶斯,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来,我仍要将你娶进门”,巴图尔哈哈大笑,将妻子揽入怀中,狠狠地亲了一口。 和布克赛尔城,这座由巴图尔珲台吉下令建造的准噶尔都城,孤独地促立于风中。蒙古人逐水草而居,没有筑城的习惯,所以这是一座孤城。不过,据说珲台吉正打算将塔尔巴哈台的土围子扩建为城,这座城很快就不再孤单。 弟子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囊,温萨老和尚恋恋不舍地望着和布克赛尔的城墙,他奉格鲁之命来卫拉特宏法,已历十余年,亲眼见一年年野草青又黄,又见此城从无到有屹立于草原上。这里就如同是他的第二故乡,如何舍得走?然而叶落归根,人老总要回乡。他是藏人,也是僧人,拉萨的温萨寺才是他的根。舍不得走,又不能不走! “师尊”,弟子知其心意,恭敬地请示。 “走吧~走吧~,别了,我的卫拉特,别了,我的准噶尔”,老和尚混浊的双眼泛起泪光,一狠心,翻身上马,准备离去。“上师留步”,随着娇脆的莺啼,一双玉手抓住了他的马镫。 玉手的主人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身材窈窕优美、皮肤白皙娇嫩,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她将长长的秀发梳成很多束小辫,随风飞舞,如月之凤眉。薄薄的樱唇说出“上师留步”四个字,吐气如兰,荡人心魂。 刹那间,温萨老和尚的心头居然泛起涟漪,可毕竟是有为高僧,迅速便恢复了镇定。他认出这女子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妣吉尤姆哈噶斯,双手合十,在马上问道:“阿弥陀佛,妣吉拦住老僧可有事要吩咐?” “我现在只有一子,请上师再赐我一子”,尤姆哈噶斯恳求道。 “什么!”老和尚心头剧震。 这个年代,各派并不禁绝女色。吐蕃第38代赞普赤松德赞便将自己的王妃卡钦萨措杰献给宁玛派祖师莲生大士双修,她也被认为是第一位多吉帕姆神的化身;萨迦派的教主更是父传子、子传孙的世家,若禁绝女色,法统就要断绝。在雪域和蒙古,僧人的地位是极崇高的,很多王公贵族都将自己的女人献给高僧双修,并视为荣耀。 不过格鲁派是个例外,“格鲁”二字意为“戒律”,各种清规戒律是极严的,派中僧人严禁女色。老和尚见巴图尔珲台吉本人没来,尤姆哈噶斯又向他求子,起了误会,以为是求自己双修。自己修持一身,怎可为一女子坏了道行?把脸一板,断然拒绝,“我是出家人,不能赐予儿子”。 此言一出,可冤枉死了巴图尔珲台吉,他是盖世英雄,岂有求和尚给自己戴绿帽子之理?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军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见老和尚误会了自己,尤姆哈噶斯俏脸通红,继续恳求,“您作为僧人不能赐予我儿子,但您年事已高,转世可以作我的儿子吗?” 老和尚这才明白刚才是场乌龙,这女子可不是求自己那个,而是求自己转世,不由得好一阵尴尬,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吱声,以为他不肯,尤姆哈噶斯跪地苦苦哀求,紧紧抓住马镫,不肯让他走。 “阿弥陀佛,这女子倒是虔诚”,老和尚被感动了,朝她点了点头,“我与施主有缘,该来时自然会来”。 这便算同意了,并不是随口地答应,而是应允将自己转世于巴图尔珲台吉家。 尤姆哈噶斯大喜,又开口说道:“求上师赐名”。 “噶尔丹~噶尔丹~噶尔丹~”,老和尚大笑着打马离去。这名字也不是随便起的,源自藏语“甘丹”,意为“兜率天”。 世上总有些神奇之事无法解释,温萨大和尚回到拉萨后不久便圆寂了,次年,尤姆哈噶斯果然产下一子,众人均说是温萨大和尚罗卜藏丹津纳木措转世。 这个孩子,便是后世在中华历史上叱咤风云的准噶尔大汗噶尔丹。不过,这一世,因为苏勒坦的穿越,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本章完) 第197章 大英雄棋差一招 第197章 大英雄棋差一招 巴里坤草原,系蒙古语“巴尔库勒”的谐音,意为“虎前爪”,位于地势险要的巴儿思阔山北边。如果巴儿思阔山是猛虎,这草原可不就像猛虎伸出的爪子嘛,又有巴里海子(巴里坤湖)湖水晶莹剔透,点缀着美丽的草原,实乃人间天堂。 如今,这天堂除了有牧民和牛羊,在与准噶尔部落的交界处,还建起了一座座烽火台。这是在辉特部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总兵西日莫的命令下建的。苏勒坦南征雪域前传令辉特万户府、西域省小心提防准噶尔人,阿南达顾实和西日莫不敢怠慢,在边境处筑起烽火台,不为防守,只为报警。 一座小小的烽火台上,只驻扎了一个十人队。十夫长多结扎今年四十多岁,是名老兵,正逗着十六岁的新兵嘉木说话,烽火台的十名士兵,两人一组,每组值三个时辰,五天歇一天。今儿个,轮到他俩值守。 “你小子,还没成家,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多结扎呵呵地逗着嘉木,这小伙刚刚十六岁,家里穷得没几只羊,只能参军混口饱饭。 “哪能呢,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嘉木挺起胸膛,硬装出有经验的样子,生怕人看不起。 “嘿,你小子倒挺会装,长能耐了”,多结扎啐了一口,叮嘱道:“台下有快马,如果发现准噶尔的大军,二话不说,点燃烽火后,骑上马就跑”。 “为什么?大汗说过,我蒙古勇士顶天立地,宁可战死,不做逃兵”,嘉木不服,背起了大汗语录。他正年青,处于崇拜英雄的年纪,率领辉特部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大可汗,便是他心中的大英雄。 “屁,大汗又不用在烽火台上点烽火,什么勇士不勇士的,保住命才是真”,多结扎骂了一声,又教育道:“咱们只要点燃烽火,便算完成了军令,逃跑不丢人。明白吗?” 嘉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多结扎不理他,叼了根草根,懒洋洋地靠在台壁上瞭望。 忽然,从烽火台西边光秃秃、一望无际的准噶尔沙漠中驰出了一骑又一骑。“哒~哒~哒~”马蹄声声,带着惊天威势,仿佛能撼动山岳。 “快,点火、敲钟”,多结扎吐掉草根大喝。 第一次上战场的嘉木没经历过这架势,努力打着火镰,却怎么也点不着火把。 多结扎顾不得跟他废话,三两下点燃烽火,又摇晃起绳上的铃铛,喊了几声“敌袭,快逃”,便飞快地朝烽火台下跑去。 台下有快马,他骑上一匹,驭马飞驰。因为逃得快,便保住了命。 嘉木醒悟过来,也拼命地奔逃。奈何速度慢了些,“嗖~嗖~嗖~”一波箭雨飞过,被射成了刺猬。“额赫~”生命结束前,小伙最后呼唤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敌袭~敌袭~敌袭~” 连天的烽火释放出明确的信号,在各级官员的组织下,牧民们赶着牲畜纷纷逃进巴儿思阔山,留给准噶尔人的只有空荡荡的草原。 “可恶!” 墨尔根岱青暴怒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攻下山上的关隘,要么无功而返。“二哥,此山甚险,辉特人已有防备,强攻无益,不如返回吧”,达尔玛劝道。 “四弟,我准噶尔军法森严,不战而退,大哥岂能饶我?”墨尔根岱青苦笑,下令攻山。 山上的辉特军守将乃是西域省参军萨比尔,他是最先归顺的吐鲁番降将,屡立战功,授了参军一职,主管全省的征兵事务,作战经验是极丰富的。 “把礌石、滚木都推到关前来,别急着往下扔,等敌到了半山腰再扔”,萨比尔呵呵一笑,“别怕,这山险得很,准噶尔人没长翅膀,飞不上来。只要坚守十天半月,西日莫总兵的援兵就到了”。 将是兵的胆,在他的鼓舞下,四千辉特士兵依靠险峻的山势,拼死防守。山下的准噶尔士兵虽有一万,却受制于山势,施展不开。强攻九日,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难以寸进。 第十天,西域总兵西日莫率七千援兵赶到,山顶上响起了一片“浩瑞”声。 第十三天,巴图尔珲台吉率三万大军来了,见这险峻的山势,脸色阴沉地说了句,“这巴里坤不愧是虎前爪,易守难攻”。试探性地又攻一阵,再次丢下百余具尸体后,果断下令撤退。 既然攻打巴里坤、哈密很难,那就直捣辉特人的心脏:裕勒都斯草原! 巴图尔的大军转向裕勒都斯草原,迎接他的依然是一座座烽火台和两座坚城:鹰娑川城、小裕勒都斯城。此二城筑于大、小裕勒都斯河谷地区,周围环山,易守难攻。 辉特万户府土绵那苏图、万户长巴尔思,皆是经验丰富的元老重臣。虽然苏勒坦在老巢留有不少精兵,可两位老臣老成持重,采取乌龟战术,只守不攻。巴图尔几番示弱,均无法引诱两人出战。 出征两个月,损兵折将,战果却极小。这让心高气傲的巴图尔珲台吉如何能够接受?他咬紧牙关,决心在裕勒都斯与辉特人死战。不料又接到留守后方的三弟楚琥尔乌巴什报警,说是北边的斡罗斯人不安分,布尔津地区、额敏河北岸都出现了哥萨克的火枪手。 狼王终于明白自己小看了对手,苏勒坦既然敢离开老巢、远征雪域,自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个仗不该打!如今僵持不下,反给了斡罗斯人机会。 “来人,将博贝台吉请来”,他吩咐道。 博贝刚入帐,狼王便开口道歉,“博贝呀,当初你劝我在赶跑北边的斡罗斯人之前,不宜在南方大战,而是应该打西边的哈萨克扩大势力。我不听忠言,如今两面受敌。如之奈何?” “珲台吉,辉特人志在雪域,一时还顾不上您;斡罗斯人军队数量不多,只需一边遣使质问、一边调兵威慑,其兵自去;只是要打哈萨克,以我们准噶尔一个部落恐怕不足,昔日,您曾与和硕特达延鄂齐尔汗并列为卫拉特双盟主,应以盟主的身份召集各部一起打哈萨克人”,博贝献上妙策。 “唉!召集各部一起打哈萨克,恐怕很难。这次我让他们随我征讨辉特人,一个都不肯来”,巴图尔叹了口气。 “不然,他们不愿意打辉特人,是因为辉特人兵强马壮,怕捞不到便宜。而哈萨克势力弱,乃是块大肥肉,那些台吉们必然愿意。您应该借打哈萨克之机,和他们缔结同盟,以便将来共同对付辉特人”。 “哎呀,我准噶尔部有伱这样的智者,真是长生天护佑!”巴图尔珲台吉茅塞顿开、哈哈大笑。 (本章完) 第198章 对沙俄之战与和 第198章 对沙俄之战与和 准噶尔大军潮水般退去,正如他们潮水般涌来。果如博贝台吉所料,辉特万户府、西域省的辉特军守将,只想在大汗远征雪域之时守住自己的辖区,一个追击的都没有,令巴图尔的大军从容返回和布克赛尔。 一听说准噶尔大军返回,沙俄托博尔斯克、托木斯克、库兹涅茨克的哥萨克们纷纷返回。 “这些斡罗斯人,真是奸诈的狐狸”,巴图尔珲台吉气得七窍生烟,命楚琥尔乌巴什、色楞率军四千包围库兹涅茨克堡,打死了三十多个哥萨克,并遣使质问托博尔斯克的督军,“托木斯克的哥萨克袭击了我的属民,并抓走三个人,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事件,不然你们将尝到我马刀的锋利”。 此时的沙皇俄罗斯在西伯利亚的人口很少,无力在这一地区执行积极的扩张政策,因而极力想通过和平手段把卫拉特王公和执政者变成俄国的臣民,把从属于这些王公和执政者的居民变成替俄国国库提供实物税的属民,并把他们居住的地区变成俄国的领土。之所以派兵骚扰准噶尔,更多的是一种军事上的讹诈,想逼迫他们向沙皇称臣。结果准噶尔人不接受讹诈,真刀真枪地跟哥萨克干了起来,这让沙俄当局十分恐慌。 前些日子,迁移到伏尔加河下游的土尔扈特部和鄂尔勒克珲台吉参加卫拉特、喀尔喀蒙古丘尔干会议回来,带回了一部《蒙古—-卫拉特法典》。珲台吉自觉有了依靠,对自己的儿子们说,他始终是全卫拉特联盟的参加者,如果由于某种原因而有所耽延,王公们都会等待着他。为了加强与其他卫拉特部落的联系,还将自己的女儿和鄂尔勒柯娃嫁给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为妣吉。 得到卫拉特联盟的支持后,和鄂尔勒克胆气顿壮,与正寻求向伏尔加河下游扩张的沙俄驻阿斯特拉罕的将军列普宁发生激烈冲突。土尔扈特骑兵与哥萨克乒乒乓乓、着实打了几仗。对沙俄当局来说,此时关注的重点在伏尔加河下游,实在不想在西伯利亚再挑起战火。 于是,沙皇的使臣、托博尔斯克非世袭贵族克列皮可夫来到了和布克赛尔城,带着沙皇的礼物向巴图尔珲台吉表达善意。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彬彬有礼的人,一见面就朝狼王鞠了一躬,“尊敬的远处卡尔梅克(准噶尔)汗,我给您带来了沙皇陛下的善意和礼物”。 “给我送礼?” 巴图尔双目射出凌利的光芒,直盯着使臣,“你,克列皮可夫给我带来了大皇帝的礼物,可你们的哥萨克却在攻打我的臣民”。 “不,尊敬的远处卡尔梅克汗,那些哥萨克并不是沙皇陛下的士兵,而是一些强盗。陛下已经给各地的督军下令,消灭这些家伙”,克列皮可夫偷瞟了一下巴图尔的脸色,发现他的神色有所缓和,开始提及第二个目的:“陛下希望与您联手,共同讨伐和鄂尔勒克。他是卡尔梅克人的叛徒,也是我们双方的矛盾制造者”。 “什么?大皇帝约我去打我的岳父?” 巴图子气得胡须飞扬,连连摆手,“不,和鄂尔勒克珲台吉并不是卫拉特的叛徒,也不是我的敌人。他将女儿和鄂尔勒柯娃嫁给了我,如果打仗,难道让我去打自己的岳父吗?望皇上关照,不要令我去打,我不可能参战。而且,其他卫拉特台吉也不会去打和鄂尔勒克的”。 谈判缓慢地进行中,克列皮可夫趁机派出部下四处收集卡尔梅克人(卫拉特人)的情报,收集到的结果令他十分震惊和害怕,巴图尔珲台吉正在劝说和鄂尔勒克离开伏尔加河流域,来准噶尔与他会合。如果两个部落真的联合,这意味着在沙俄面前将出现一个新的强大的敌人。 不行,必须调查清楚消息的真伪,他派出了最精干的情报人员。 一个提供情报的人说:“和鄂尔勒克的使者目前正在和布克赛尔。远处的大卡尔梅克人的确想召他们迁回原牧地,说像这样游牧到伏尔加河,只能把人员丧失殆尽”。 另一个情报人员说:“我听卡尔梅克人说,他们各台吉商议之后,欲迁回原牧区,因为远处的卡尔梅克人遣使威胁,嘱咐他们迅速迁回”。 第三个人报告:“卡尔梅克台吉们携兀鲁思属民,正在从萨克帕拉河天然界区向准噶尔那边的牧场迁移,同行的有准噶尔的使者喇巴。据卡尔梅克人说,要是他们的使者从阿斯特拉罕回来,能得悉俄国的阿斯特拉罕属民会与他们和睦相处,那么他们就不考虑回准噶尔了”。 第四个和第五个情报人员说:“准噶尔人的使者—-喇巴正在和鄂尔勒克的兀鲁思中。据说,他向和鄂尔勒克索要3000户带家小和牲畜的牧户,作为卡尔梅克人在准噶尔牧地放牧的报酬。和鄂尔勒克已向喇巴表示一定交付3000牧户”。 克列皮可夫听完这些消息,再也坐不住,连夜给米哈伊尔沙皇、阿斯特拉罕将军列普宁写信。说是种种迹象表明,远处的卡尔梅克人正在与伏尔加河下游的卡尔梅克人联合,远处卡尔梅克人的汗娶了和鄂尔勒克的女儿。如果沙皇的军队继续在西伯利亚挑衅远处卡尔梅克人,很可能会促使他们成立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家。 收到克列皮可夫的信后,列普宁将军立即给托博尔斯克、托木斯克、库兹涅茨克的督军们写信,要求他们停止针对远处卡尔梅克人的军事行动;米哈伊尔沙皇也命令克列皮可夫尽量达成与远处卡尔梅克人的和平协议。 巴图尔正准备攻打哈萨克汗国,谈判的事全权交给三弟楚琥尔乌巴什。俄准双方经过大半年的谈判,终于达成协议:双方维持现有边界;约束部下不得骚扰对方;遇到从对方的领地上叛逃的人员,一律捕捉并归还对方;允许双方的商人在各自的领地上经商。 (本章完) 第199章 借联姻巧布杀局(上) 第199章 借联姻巧布杀局(上) 库克乌苏因库克乌苏河而得名,此河即今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南之卡拉塔尔河,“在伊犁西北,源出库陇奎山北麓,北流三百余里,入于巴勒喀什池”。这一带位于七河流域,是哈萨克草原最肥美的牧地之一。 草长莺飞,正是男儿狩猎之时。 一群黄羊惊惶地狂奔,后面几骑风驰电掣地追逐。 “驾~驾~驾~”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披一袭蓝袍,双腿驭马,右手搭起一枝箭,眯眼瞄准一只黄羊射去。箭如流星,那羊儿发出哀鸣,身子朝地一扑,便不再动弹。 “哈哈哈”,蓝袍汉子放声大笑,笑声直入云宵。 “嗖,嗖,嗖”,忽又有三枝连珠箭射出,三只黄羊应声倒地。 又有一名二十多岁的黄袍汉子,风一般驭马而来,“五哥,你只能一次射一箭,我却能一次射三箭。哈哈哈!” “哼,八弟,就属你能耐”,蓝袍汉子冷哼一声。 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杜尔伯特部的两位台吉:达莱台什第五子古木布、第八子索诺木策凌。 达莱台什死前,将杜尔伯特部的马鞭传给了第四子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并叮嘱他,如果守不住额尔齐斯河的牧场,便带着部众西迁库克乌苏,投奔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后来,在斡罗斯人、准噶尔人的袭扰下,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果然守不住额尔齐斯河的牧场,率部众投奔昆都仑乌巴什。果如达莱台什所料,昆都仑乌巴什因为自身实力不足,需要借助杜尔伯特人的力量,对杜尔伯特各台吉十分友好。 迁移至库克乌苏后,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与昆都仑乌巴什、哈萨克的杨吉尔汗结成了三角同盟,为杜尔伯特人争取到了一块安全的立足之地,休养生息,部落的元气开始恢复。 今日里,两位台吉闲来无事,来到草原狩猎。老话说得好,乐极便要生悲。 “嗷~嗷~嗷~”咆哮声惊天动地,一头巨大的西伯利亚棕熊受惊奔出。可能是此处食物充足,这畜牲长得比别地方的大,瞪着铜铃般的怪眼,怒视二人。平日里,它主要以植物为食,偶尔才捕杀鹿、羊之类的动物。可今天,人类闯入它的领地,不让它安静地睡觉,它怒了,后果很严重,一头愤怒的棕熊可以一掌拍死一只大马鹿。 “畜牲,看箭”,古木布一箭射去。那熊不闪不避,一掌将箭拍飞。 “去死!”索诺木策凌连发三箭,两箭被拍飞,一箭射穿了熊耳。 “吼~吼~吼~”熊因为受伤而愤怒,愤怒的熊是极可怕的,飞快地朝索诺木策凌冲来。一名卫士持枪欲刺,被那畜牲连人带马一掌拍碎。 “八弟快走”,古木布拨马飞奔。 索诺木策凌也想逃,“咴聿聿”,战马受惊,居然将他甩下马来。 “我命休矣!”他一时骨酥脚软、动弹不得,只能闭目等死。 “啾”,一枝穿甲箭带着啸音,穿风而来,正中熊的左眼。“是他!”众人俱松了口气。杜尔伯特部的台吉虽多,喜欢用这种重箭狩猎的,唯有一人:达莱台什第二子楚的长子阿勒达尔。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是达莱台什孙辈中最出色的人物。前年,楚台吉病故,他接掌了父亲的鄂托克,将一应事务处理得紧紧有条。 “呼~呼~呼~”那熊嘶吼着,因为疼痛,双掌乱挥,露出了咽喉要害。阿勒达尔不啰嗦,再次射出满弦之箭,又中咽喉。 熊用掌攥着箭杆,痛苦地蹲下。 阿勒达尔取出一杆精钢打造的沉重钢叉,因为此叉曾刺死过猛虎,号称“虎叉”。 “孽障,受死!” 他大喝一声,跃下马来,手中虎叉狠狠地刺入熊的脑壳。刚才还气焰冲天的畜牲,没来得及哼出一声,立时了帐。 见侄儿救了自己的性命,两位叔父忙过来称谢打招呼。 “今日多亏了贤侄!” “是啊,贤侄真不愧是我杜尔伯特第一勇士,三两下便结果了这畜牲”。 阿勒达尔与八叔索诺木策凌的年龄相仿,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老成持重,一点也未表现出骄傲,向两位台吉施了一礼,“五叔、八叔,四叔请你们回去接待使团”。这四叔指的是杜尔伯特部长鄂木布岱青和硕奇。 古木布与索诺木策凌对视了一眼,问道:“什么使团?难道是斡罗斯人想找事,又派了使团?” 因为正与土尔扈特部在伏尔加河下游争斗,沙俄收敛了对哈萨克草原的侵略,前不久派来使团修好。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与昆都仑乌巴什、杨吉尔汗一商量,觉得有必要改善与斡罗斯人的关系、开创有利于自身的发展环境。遂积极与俄国使团谈判,归还了一部分斡罗斯俘虏。双方达成和平协议,同意互相通商。一听“使团”二字,两位台吉还以为斡罗斯的使团又来了。 “不是斡罗斯人的使团,是舅爷爷派来的使团”,阿勒达尔露出了活力四射的微笑,浑身上下散发出阳刚的魅力。这舅爷爷,指的是土尔扈特部的珲台吉和鄂尔勒克。因和鄂尔勒克的姐姐嫁给了达莱台什,所以阿勒达尔称其为舅爷爷。 “哦,舅舅派来的使团?听说他在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与斡罗斯人发生了冲突,莫非是向咱们求援的?咱们刚和斡罗斯人达成协议,这事不好办呢”,古木布说道。 “唉!舅舅这人心气儿太高!当年因为不服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喇珲台吉,一怒之下西行万里,跑到额济勒河独自建国。迁移途中,还和额祈葛发生冲突,抢了咱们杜尔伯特的牧场。现在倒好,孤立无援,异国他乡可不好待呢”,索诺木策凌也悠悠地感叹。 “两位叔父想岔了,舅爷爷的使团可不是为求援来的,而是为联姻来的”,阿勒达尔不慌不忙地解释。他对这位舅爷爷西行万里建国的壮举,发自内心地崇拜。 “联姻?”两位台吉吃了一惊。 “是的,舅爷爷打算将小表姑嫁给四叔”,阿勒达尔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本章完) 第200章 借联姻巧布杀局(下) 第200章 借联姻巧布杀局(下) 古木布、索诺木策凌随阿勒达尔来到了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大帐。大帐内,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居中而坐,托音、达额、塔尔浑、额璘沁巴图尔、巴拜诸台吉济济一堂。 “五弟,八弟,这是土尔扈特部布利罕台吉,舅舅派他来商量与咱们联姻之事”,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将一中年男子介绍给他俩。 那人长得白净、衣着讲究,朝两人礼貌一笑。 “四哥,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您与表妹乃天作之合”。 “是啊,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古木布、索诺木策凌大声叫好。 见所有的台吉都赞同联姻,联姻之事便定了下来。 按照惯例,需要男方派出一名大长辈去女方家商量彩礼的数量。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问堂兄额璘沁巴图尔:“四叔的身子骨好些了吗?” 额璘沁巴图尔眼睛红了,“蒙大台吉挂念,额祈葛这些日子身子骨越发不好,已经下不了床”。 “唉!”鄂木布岱青和硕奇长叹一声。四叔保伊勒登是仅存的能代表他的长辈,迫于准噶尔部的军事压力,大伯额尔克伊勒登、二伯噶勒当哈哈勒代、五叔伊勒登乌巴什都已归顺了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 既然四叔保伊勒登去不了,剩下的就只有三哥托音了。可他是僧人,不好参与世俗之事。当年卫拉特拜巴噶斯汗动了出家之念,为了打消大汗这念头,各部的大台吉都派出一个儿子当陀音(贵族出身的上师)。三哥托音便做了陀音,不过虽是僧人,却有自己的领地,还生了儿子巴拜。 一时找不到可以出使的长辈,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愁眉不展。 “大台吉何不亲自去一趟?正好商量一下贵我两部的牧地划分,以免自家人产生龃龉”,布利罕和煦地笑道,风度翩翩,令人心生好感。自从迁移到库克乌苏后,杜尔伯特部与留在哈萨克草原的土尔扈特分部为了争夺牧场,经常发生冲突,确实也有划定牧场、减少矛盾的必要。 “嗯,请您回去告诉舅舅,我将亲自去拜见他”,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做出了决定。 传说古代有个君王,他有七个儿子,皮肤全都是黑黑的。因此之故,他们被称为克列特(客列亦惕)。后来,这些儿子的各后裔分支逐渐获得了专门名号。到了最后,克列特便用来称呼其中有君主的那个部落分支;其余的儿子们都成了那个做了君主的兄弟的仆从,他们都不是君主。 这是《史集》记载的关于克列特部的传说。因为有此传说,该部落一直认为自己才是蒙古草原的主人,其他的部落都只是他的仆从。该部首领王罕曾经与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把阿秃儿结为安答,帮助过成吉思汗。但一山不容二虎,最终被成吉思汗击败。 土尔扈特人便是克列特部的直系后裔。克列特·和鄂尔勒克的心中一直渴望着恢复祖先的荣光,以向别部称臣为耻。所以他不惧万里迁移,西行至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建立起土尔扈特汗国,自称大汗。尽管卫拉特各部并不承认,仍以珲台吉称之,能在部落内部过一过大汗的瘾也是好的。 额济勒河的支流阿冈赫巴河畔,大可汗的牙帐威严地伫立于凛冽的寒风中,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格儿(蒙古包)。 克列特·和鄂尔勒克呷了一口砖茶,惬意地长吁了口气。“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可自从远迁至额济勒河,这东西便金贵了起来。 作为卫拉特蒙古老一辈的政治人物,他参与过卫拉特西迁,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如今虽然老矣,可虎老雄风在,胸腔里的热血从未冷却过。当年,他因不满卫拉特内战,又与哈喇忽喇、达莱台什不合,毅然率部众再次西迁至额济勒河下游,建立起土尔扈特汗国。虽然卫拉特各部并不承认他的汗位,但毕竟不用再仰人鼻息。王罕的子孙,岂能受制于人?这些年,一干老兄弟拜巴噶斯、达莱台什、哈喇忽喇、图鲁拜琥先后凋零,让这位老英雄常有孤独寂寞之感。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遂全力栽培长子克列特·书库尔岱青,这一日又召他入汗帐议事。 “额祈葛,儿已依照您的吩咐,命人四处传播流言。如今全卫拉特都在传,斡罗斯阿斯特拉罕的将军入侵咱们土尔扈特的领地,咱们连吃败仗,朝不保夕”,书库尔岱青禀告。 自从在上次制定《蒙古—卫拉特法典》的丘尔干会议上得到所有卫拉特部落的支持后,和鄂尔勒克雄姿勃发,立即对进入伏尔加河的斡罗斯人发起攻势,想将他们驱逐出去。抵达伏尔加河下游的丰美草原后,土尔扈特人得到了几年的休养生息,又征服当地的诺盖人和一些哈萨克、克里米亚小部落,人口和牲畜数量大增。实力增强后,野心便大了起来,不仅想赶走斡罗斯人,还想吞并整个哈萨克草原。 目前伏尔加河的真实形势,其实是他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压着斡罗斯人在打。之所以有“阿斯特拉罕的将军入侵土尔扈特的领地,土尔扈特人连吃败仗,形势危急”的流言传出,都是这位老人家自导自演的好戏。 斡罗斯在伏尔加河下游的兵马虽少,可他们建造的城堡十分坚固,而且铳炮犀利,并不好打。而此时的卫拉特,准噶尔部和辉特部两雄相斗,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四分五裂,再没有什么大势力压制他,正是拓土的良机!他盯上了肥美的哈萨克草原,打算拿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开刀。要想消灭敌人,须先让敌人放松警惕。所以,他一手炮制出流言。 “嗯,你做得很好”,和鄂尔勒克称赞了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 “大汗,布利罕台吉从库克乌苏回来了”,亲卫来报。 “让他进来”,和鄂尔勒克淡淡地吩咐。 “参见大汗”,布利罕恭敬地施礼。 “免了,事情办得如何?”枭雄严肃地问,隐隐便有一股威压释放出来,这是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气场。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同意联姻,并愿意亲自来您的汗帐商量彩礼”,布利罕禀道。 “很好!你辛苦了,退下歇息吧”,和鄂尔勒克挥退了他。 “唉!宝勒尔妹妹终于有了好归宿!”书库尔岱青叹了口气。 克列特·宝勒尔,蒙语意为水晶,今年刚满二十岁,是和鄂尔勒克最小的女儿。十六岁那年嫁人,丈夫命短,没过两年便死去,年纪轻轻做了寡妇。蒙古人口少,没有孩子的寡妇一般要改嫁给丈夫的兄弟,可她丈夫是独子,身为土尔扈特贵女,又不愿随便找个人嫁了,一来二去便耽误下来。如今终于名有主,书库尔岱青真心为小妹高兴。 “嗯,希望这场联姻能让杜尔伯特人支持我们,至少不能再支持杨吉尔汗和昆都仑乌巴什”,和鄂尔勒克冷冷地说,丝毫没有为女儿找到了归宿而欣喜。他的眼中只有天下。土尔扈特的贵女必须为土尔扈特部的利益而联姻,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责任。至于女儿婚后是否能够幸福,老父亲从未考虑过。 如今的哈萨克汗国,尚未从此前的内乱中恢复元气,威望不足的杨吉尔汗难以调动各地的诸侯,因而实力并不算强。不过这是一个睿智的君主,知道寻找盟友的重要性。他拜在卫拉特内战中失败、迁至七河流域的和硕特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为义父。两根筷子抱在一起,自然比一根筷子难折断。 书库尔岱青带领杜尔伯特人投奔昆都仑乌巴什后,便成为了紧紧相拥的第三根筷子。 这个铁三角同盟令想一口吞掉哈萨克草原的和鄂尔勒克十分头疼。杨吉尔汗是自己首先要吞并的目标,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拼个死活;昆都仑乌巴什是与自己同时代的老一辈人物,阅历丰富,难以收买。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年轻一些的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身上,希望能通过联姻,分化这个联盟。 “可是额祈葛,表弟这人一向重情义,昆都仑乌巴什、杨吉尔汗在他危急时收留过他,恐怕未必会因为联姻而背叛他俩”,书库尔岱青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若不肯支持我们,便在他来我的牙帐商量彩礼时杀了他。达莱台什死后,能将杜尔伯特人聚拢在一起的唯有此人。只要除了此人,杜尔伯特人没了执马鞭者,定会再次分裂,也就不足为惧了”,和鄂尔勒克冷笑。 “什么!额祈葛,他可是我的亲表弟、您的亲外甥,如何下得去手?况且如此一来,宝勒尔妹妹岂不又成了寡妇?”书库尔岱青大惊失色。 “荒唐!争夺天下,怎可顾及亲情?区区一个女子的幸福与整个部落的兴亡孰轻孰重?你先退下,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和鄂尔勒克大怒。 “额祈葛”,书库尔岱青还想再说。 “去~去~”老人家挥手喝退了他,见他离去,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少了股杀伐决断的狠劲。看来此事只能让老二衮布伊勒登去做了!” (本章完) 第201章 争彩礼痛下杀手 第201章 争彩礼痛下杀手 “别乞(明朝时,蒙古诸部依蒙元旧制称“公主”为”别乞”),鄂木布岱青大台吉来了,奴婢偷偷瞧了几眼,端的好相貌呢”,婢女嘻笑着向克列特·宝勒尔禀报。作为土尔扈特汗最小的女儿,这颗水晶今年二十岁,正是年青貌美的时候。 “呸,就你多嘴”,俏寡妇啐了婢女一口,没来由双颊飞起红霞。她命运多舛,初嫁丧夫,身为大汗之女,又不能纡尊降贵于凡人,蹉跎至今。还好,老爹终于将自己嫁出去了,不用再独守空房。 作为老一辈的政治人物,和鄂尔勒克倔犟地维持着蒙古人逐水草而居的传统,不筑城,只设牙帐。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防御弱,恰恰相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汗王营寨扎得极有章法,功能分明、错落有致。营寨外居然竖起三层栅栏,一辆又一辆的大车连接成壁垒。 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来到阿冈赫巴河畔的土尔扈特牙帐所在,见士卒精锐、防御严密,暗暗称赞:舅舅真是帅才!难怪能独领一部于万里之外建国。 杜尔伯特部今非昔比,实力远不如土尔扈特部,所以他诚心想和土尔扈特人亲上加亲。带了一千匹马、八千只羊、五十箱砖茶等作为彩礼。这彩礼是极厚的,不光如此,他还打算在即将到来的牧地划分中,做出让步。弱小者与强大者谈判,如果可以的话,大多愿意通过让步而息事宁人。 “表弟”,有人呼唤他,一张既憨厚又坚毅的脸出现在鄂木布岱青和硕齐的面前,打断了他的遐思。 太久未见,鄂木布岱青和硕齐许久才认出是书库尔岱青,大笑着走上前去,“是你呀,表哥,好久不见,你可又胖了不少。看来,额济勒河的草场养人呢”。 “表弟,待会儿无论额祈葛提什么要求,伱都务必要答应”,书库尔岱青脸色郑重地叮嘱。 “放心吧,表哥,我一定让舅舅满意”,鄂木布岱青和硕齐还以为对方是怕自己舍不得彩礼,哈哈大笑地说。 见他如此,书库尔岱青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说。 “大台吉,大汗已在汗帐等待,请随我来”,和鄂尔勒克的部将乌鲁车臣台吉走了过来,他是土尔扈特部有名的好汉,长得如铁塔般威猛高大。 “稍候再来拜见表哥,我先去见舅舅”,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向书库尔岱青礼貌地一笑,步入帐内。 他看见自己的舅舅和鄂尔勒克正襟危坐,二表哥衮布伊勒登身披甲胄侍立一旁。不由得奇怪,二表哥莫非刚从军营赶回? “舅舅”,“表哥”,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来,到舅舅身前来,几年不见,倒是沉稳了”,和鄂尔勒克满面慈祥。 “我也思念舅舅的紧”,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依言上前。 既然都是亲戚,便唠起家常。 浓浓的亲情为谈判开了个好头。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市献上礼单和牧场划分图,“舅舅,您看这彩礼的数量和牧地划分可以吗?” 和鄂尔勒克一瞅,彩礼很丰厚,牧地的划分也对己方有利。自己这外甥做出了巨大让步,极有联姻的诚意。若是普通人,当场便会答应,可他是和鄂尔勒克,不世出的雄主,胸中藏着天下,岂会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我的好外甥,舅舅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大枭雄话锋一转,双目炯炯地直视鄂木布岱青和硕齐。 “哦,舅舅请讲”。 “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屡次袭扰我的部民,同为卫拉特人,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不仅不帮我,反而与杨吉尔汗同流合污。我欲兴兵讨伐他俩,请助我一臂之力”。 “您想约我一起攻打杨吉尔汗、昆都仑乌巴什?”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一楞,缓缓摇头,“舅舅,这中间是不是有些误会?我愿意为你们调和”。“绝无调和的可能,不是他俩死,便是我亡”,刹那间,和鄂尔勒克的双目泛出凛凛杀机,“杜尔伯特人是否愿意与土尔扈特人共进退?” “舅舅有所不知,当年准噶尔人、斡罗斯人袭扰我部。我部被迫西迁至库克乌苏,蒙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杨吉尔汗收留,方才有了立锥之地。蒙古人最重恩义,这种忘恩负义之事,实不敢为!”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断然拒绝。 “这么说你要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对抗你的舅舅喽?”和鄂尔勒克的神色转作阴冷。 “舅舅恕罪,我与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杨吉尔汗曾经对天盟誓,守望相助,您若定要兴兵攻打哈萨克,我唯有和您兵戎相见”。 “好~好~我姐姐生了个好儿子啊!” 和鄂尔勒克冷笑,“你出的彩礼太少,我要一万匹马、十万只羊”。 这便是没得谈了,岂有要如此之多彩礼之理? 泥人尚有土性,何况一代堂堂大台吉!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也动了真火,“舅舅要的彩礼太多,我杜尔伯特人穷,付不起,就此告辞”,说完拔腿便准备出帐。 “杀了他!”和鄂尔勒克厉喝。 早有准备的衮布伊勒登率甲士一拥而上,乱刀砍去,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倒在了血泊中。帐外,乌鲁车臣也率军将鄂木布岱青和硕齐的随从尽皆斩杀。 平静的阿冈赫巴河畔,顿成人间地狱。 芙蓉不及美人妆, 水殿风来珠翠香。 谁分含啼掩秋扇, 空悬明月待君王。 听说自己的表哥、未来的夫君来了,克列特·宝勒尔认真地梳起妆来,她想偷偷会一会他。 “别乞,塔布囊(附马)被大汗杀了”,正梳着,婢女传来噩耗。 “什么!为什么?”宝勒尔的身躯一阵摇晃。 “说是大汗让塔布囊出一万匹马、十万只羊,塔布囊不肯,大汗便杀了他”。 “岂有要如此之重的彩礼之理?额祈葛,您好狠的心!就算表哥不肯,也不该杀了他呀”,宝勒尔的眼泪夺眶而出,既恨父亲狠心,又怨自己命苦。 “小妹莫要哭了,怪只怪你生于大汗之家!”书库尔岱青不知什么时候进入她的帐内,幽幽叹息。 (本章完) 第202章 筑白塔收服人心(上) 第202章 筑白塔收服人心(上) 喀什勒克,意为林密鸟多之所,乃是七河流域的膏腴之地。和硕特部的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驻牧于此。想当年在卫拉特内战中,他帮理不帮亲,不帮亲哥哥反帮堂弟,博得了豪爽仗义的好名声。来到七河流域后,他与哈萨克杨吉尔汗、杜尔伯特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结成三角同盟,令对哈萨克草原垂涎三尺的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土尔扈特和鄂尔勒克汗无法下手。 这一日,大台吉正在帐中见客,确切地说是听和尚讲法。这和尚不是别人,乃是格鲁高僧咱雅班第达,出身于青海和硕特部,原名乌和特隆归达莱,受戒后取法名纳木喀嘉木措,被扎萨克图汗尊为“咱雅班第达”。 大和尚是奉雪域两大神僧之命而来。辉特部的苏勒坦攻下拉萨后主张信仰自由,对两大神僧并不恭顺,甚至自称是宁玛祖师莲生大士转世,令两大神僧十分不安,派出高僧四处宏法以巩固格鲁派的地位。因咱雅班第达出身于和硕特部,去达延鄂齐尔汗、鄂齐尔图汗、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处宏法的重任自然交给了他。 “上师,格鲁提倡闻、思、修,先听闻经教道理,然后思其意义,最后才依之起修。可究竟如何修,弟子始终不得门径,请您指点”,昆都仑乌巴什恭敬地问。按说他是拜巴噶斯汗的弟弟,而咱雅班第达是替拜巴噶斯汗出家的义子,算是长辈。可人家如今是高僧,超脱世俗,自然要尊重。 “大台吉,所谓修就是指戒、定、慧三学,戒律是我派的根本。大乘行人若不守护清净律仪,去恶行善,连轮回也出不了,何况大乘。菩萨若不守护律戒,发大慈大悲菩提心悲悯众生,大乘亦是空名。学习密宗,不守三昧耶戒,更是开恶道之门”咱雅班第达滔滔不绝地为其讲解。果然是有道高僧,将深奥的佛门教义,讲得通俗易懂,令大台吉听得如痴如醉。 “额祈葛,出大事了!”次子乌巴什珲台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这二儿子是正妻所生的嫡子,一向被昆都仑乌巴什视为继承人,见其神色慌张,怒斥道:“为父平日里是怎么敎你的?执马鞭者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是,额祈葛”,乌巴什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鄂木布岱青和硕奇去土尔扈特部商量彩礼,被和鄂尔勒克、衮布伊勒登父子杀害了”。 “什么!” 昆都仑乌巴什惊愕得手中经书落地。可毕竟是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的老一辈,很快便恢复镇定,衡量起利益得失。 良久,他双手合什向咱雅班第达说道:“鄂木布岱青和硕奇与我相识一场,求上师为其筑白塔祭奠”。 表面上看,他是想祭奠朋友,实际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奔杜尔伯特部的残余势力去的。鄂木布岱青和硕奇死了,杜尔伯特部群龙无首,自己这个时候为他举办盛大的葬礼,一定能感动杜尔伯特部诸台吉,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作为老一辈的政治人物,昆都仑乌巴什一出手便是阳谋,又狠又辣,还让人挑不出理。 “阿弥陀佛,小僧敢不从命”,咱雅班第达亦双手合什,郑重应允。 库克乌苏沸腾了,杜尔伯特人失去了杰出的首领鄂木布岱青和硕奇!这位首领虽然谈不上英勇无敌,可却性情宽厚、脾气好,因而深得众兄弟爱戴,能将杜尔伯特人拧成一股绳。 他一死,托音、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阿勒达尔、额璘沁巴图尔、巴拜诸台吉慌了神,聚在一起商议。 “土尔扈特人不讲信义、杀害大台吉,是男子汉便随我杀到额济勒河报仇”,额璘沁巴图尔大呼。他是杜尔伯特人中有名的勇士,性子也最是急躁。 “从叔所言有理,我们应该联合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杨吉尔汗一起去”,阿勒达尔悲愤地说。他比额璘沁巴图尔高明,知道借助盟友的力量。 古木布瞧着阿勒达尔微微点头,开了口:“仇是肯定要报的。可当务之急是要选出新的大台吉,带领我们报仇雪恨。大哥(指苏勒坦的岳父敏珠)投奔了辉特人,二哥之子阿勒达尔便是额祈葛的长孙,应当继承大台吉之位”。 “不错,阿勒达尔有勇有谋,可为大台吉”,索诺木策凌记起这侄儿的救命之恩,大声赞同。可另外几个有实力的台吉达额、塔尔浑、额璘沁巴图尔皆不说话。 “呜~呜~呜~” 僧人打扮的托音忽然放声大哭,他是死去的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三哥、在座诸人中年纪最长者,“自从额祈葛死后,我杜尔伯特部雄风不再、四分五裂,好不容易找到块休养生息的地方,难道又要为争这大台吉之位而分裂吗?” 这么一哭,起到了良好的效果,众人顿起同仇敌忾之心,达额、塔尔浑、额璘沁巴图尔等台吉终于表态支持阿勒达尔继位。 在悲伤沉重的气氛中,阿勒达尔奉命于危难之间,毅然接过杜尔伯特部的马鞭。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发丧、继位之事,忽然听到天崩地陷般的马蹄声。 “不好,敌袭!” 阿勒达尔大呼道,喝令众人上马、组织部众,准备作战。 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敌人”出现在面前,足有万骑,声势惊人。 众人仔细一看,又放下了心,来者打着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的军旗。 “参见大台吉”,阿勒达尔率众台吉迎了上去。 “贤侄孙,我来晚了,鄂木布岱青大台吉死得冤啊!”一下马,昆都仑乌巴什便放声大哭,撕心裂肺、老泪纵横,竟然比杜尔伯特人更加悲痛。见他如此重情义,杜尔伯特的台吉们无不感动。都说这位老人家有情有义,果不其然! “上师,您怎么来了?”托音看到了昆都仑乌巴什身边的咱雅班第达,恭敬地问道。虽然同为格鲁的僧人,对方的身份可比他高得多。 “阿弥陀佛,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让我为鄂木布岱青大台吉筑白塔祭奠,是以来此”,咱雅班第达庄重地说道。 (本章完) 第203章 筑白塔收服人心(下) 第203章 筑白塔收服人心(下) 咱雅班第达不仅是修为高深的僧人,还是著名的学者,也懂建筑。在他的指挥下,昆都仑乌巴什带着三个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乌巴什珲台吉、鄂克绰特布,率领和硕特士兵夜以继日的赶工,一座十三层的白塔很快便雄立于草原之上。 白塔缘于印度,称作窣堵坡,随着佛教在东方的传播而广泛扩散。经过历朝历代的发展,如今已有楼阁式塔、密檐式塔、亭阁式塔、覆钵式塔、金刚宝座式塔、宝箧印式塔、五轮塔、多宝塔、无缝式塔等多种形态。 这个年代,塔主要用于供奉或收藏佛舍利、佛像、佛经、僧人遗体等。昆都仑乌巴什建造的这座白塔乃是覆钵式塔,由基座、塔身(覆钵)、塔脖子(相轮)、塔刹四部分组成。基座采用须弥座式建造,呈八角形,半腰部雕有仰莲和狮子,上有台阶承托塔身,称为“金刚圈”;塔身形如倒扣的钵,圆肚;塔脖子,叠成圆锥形的相轮有十三层;塔刹由伞盖和宝刹组成,采用的是宝珠刹。 佛教中称塔为“浮屠”,作为佛的象征,接受众生百姓的膜拜。这白塔可了不得,造型稳重大方,犹如一尊端坐的大佛,塔脖子和塔刹象征着佛的头部,巨大的塔身蕴含着深厚的佛教内涵。与其他的白塔供奉或收藏佛舍利、佛像、佛经、僧人遗体等不同,昆都仑乌巴什建造的这座塔,基座内收藏着鄂木布岱青和硕奇的衣冠。 这是将杜尔伯特部的鄂木布岱青大台吉当成佛来贡奉,如果仅是昆都仑乌巴什,则名不正言不顺,可有了咱雅班第达的加持,便显得名正言顺起来。杜尔伯特的台吉们无不因为自己部落出了鄂木布岱青和硕齐这样的佛陀而振奋。 白塔建成后,昆都仑乌巴什又率领和硕特、杜尔伯特的台吉们为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举办了盛大的祭礼。祭礼由咱雅班第达大和尚主持,庄严又神圣。 此事影响极其深远! 首先,昆都仑乌巴什通过此举,有效笼络了杜尔伯特部的人心,杜尔伯特部的台吉们纷纷聚拢到他的周围,听从他的命令,令他势力大增。事实上,阿勒达尔虽然被拥为杜尔伯特部的部长,可威望完全不能与鄂木布岱青和硕齐相比,仅有一小部分台吉愿意听他调遣,大部分台吉,如达额、塔尔浑、巴拜等都只听从昆都仑乌巴什的命令,即使是阿勒达尔本人也唯昆都仑乌巴什马首是瞻。 其次,和鄂尔勒克的名声在卫拉特诸部中彻底毁了。人们都说,和鄂尔勒克是贪得无厌的豺狼,为了彩礼,连自己的亲外甥都杀;而昆都仑乌巴什是仁义无双的好汉,肯耗费巨资为冤死的鄂木布岱青建塔和祭奠。 再次,有效凝聚了三角同盟的人心,和鄂尔勒克原本希望的杀了鄂木布岱青,便能让杜尔伯特人置身于同盟之外的情况并未发生。杜尔伯特的台吉们簇拥在昆都仑乌巴什周围,令昆都仑乌巴什—-杨吉尔汗—-杜尔伯特三角同盟成为了铁三角。 自己费尽心思杀了人,不但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名誉扫地,让昆都仑乌巴什那老家伙得了大便宜,叱咤风云的和鄂尔勒克汗如何肯善罢甘休?既然无法用政治手段吞并哈萨克草原,那么便作战吧!战争,唯有战争才能平复他心中的怒火!一队又一队的士兵调到了土尔扈特部与三角同盟接壤的边境地区,他决心以武力说话。 然而,大军引而待发之际,又发生了一件令他七窍生烟之事: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派来了使臣。 这使臣在准噶尔部中的地位很高,乃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六叔萨哈勒图、与和鄂尔勒克同时期的老辈人物。 对他和他背后强大的准噶尔势力,老汗王必须给面子,亲自出迎。 “哎呀,尊敬的萨哈勒图台吉,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咱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可想死我了”,他哈哈大笑,笑容挤出了褶子。“可不是嘛,我的珲台吉,一晃就十几年了。当年和您并肩打喀尔喀人的情景,犹在眼前。我可始终记得您手持马刀、驰骋沙场的英姿呢”,萨哈勒图唏嘘不已。 “咳,这都是老皇历了。快随我入帐,今儿个老兄弟们定要喝个痛快!”和鄂尔勒克大笑着挽住萨哈勒图的手臂。 “早就听说额济勒河的黄羊肉鲜美,烧酒也是最烈,今儿个定要与安答一醉方休”,萨哈勒图也伸出手,紧紧挽住和鄂尔勒克的手臂。 两个人你侬我侬地入帐痛饮,情到深处,还唱起了卫拉特牧歌。 “什么!巴图尔珲台吉想出兵讨伐哈萨克人,要我土尔扈特部出兵相助?” 一听萨哈勒图说明来意,和鄂尔勒克表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怒海翻腾,气极矣! 如何能不气?臂如一只恶狼盯上了一只肥羊,却来了一只猛虎,硬要从狼嘴里夺食。 现在摆在恶狼,不,和鄂尔勒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答应,猛虎捕杀完肥羊,也许会分条羊腿给他;要么拒绝,与准噶尔人翻脸。 老汗王仔细思忖,觉得自己的实力与准噶尔人相比,尚有不足;更重要的是,自己面临着斡罗斯人的威胁,杀了鄂木布岱青和硕齐后,又彻底得罪了杜尔伯特人、昆都仑乌巴什、杨吉尔汗,若再得罪准噶尔人,必然四面楚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老谋深算的和鄂尔勒克心中无奈地作出了决定,嘴上却丝毫不泄露,以便在此后的谈判中,向准噶尔人多讨要一些好处。 “您可别忘了,我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并列为卫拉特盟主,巴图尔珲台吉有号令卫拉特诸部的权力。怎么,莫非您想违背盟主的命令吗?”见他迟迟不肯表态,萨哈勒图着急地问。 “哪能呢,巴图尔珲台吉不仅是卫拉特盟主,也是我的好女婿。我岂有不支持之理?只是您也知道,这段日子斡罗斯人闹得厉害,出兵的难处不少呢”,和鄂尔勒克笑嘻嘻地说。 (本章完) 第204章 巴图尔号令群雄 第204章 巴图尔号令群雄 巴图尔珲台吉并非只向土尔扈特部派出使者,其他卫拉特各部均派了人去。 效果不一。 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汗,因为已经离开乌鲁木齐迁往青海,其领地与哈萨克远,攻打哈萨克得不到实际好处;况且他才是卫拉特的汗,对巴图尔越过自己发号施令其实是不满的;再则,如今他的领地夹在辉特部和大明朝陕西行都司之间,地理上已经不与准噶尔部接壤,若是与准噶尔部表现得过于亲密,恐怕会引起辉特部的不满。对这个强邻的实力,达延鄂齐尔汗还是相当忌惮的。 已是初夏,大小乌兰和硕植被茂盛,青海湖上碧波粼粼。 达延鄂齐尔汗刚视察完自己的领地,勒马于青海湖边,喃喃感叹:“江山如画,还有谁记得当年的血战!” 当年,他的父亲国师汗图鲁拜琥踌躇满志地远征青海,便是在此处中了却图汗的埋伏,亡命于败逃途中。造化弄人,如今这里竟成了和硕特的牧场,不过不是靠战争,而是靠谈判。迁往此处后,部众得到了休养生息,人口和牲畜得到了繁衍,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打大仗。 “大汗,您此次拒绝了准噶尔人的要求。如果辉特人攻打我们,我怕会孤立无援”,六弟多尔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准噶尔人如今离我们远,就算来援,又顶得甚用?不如与辉特人友好相处”,达延鄂齐尔汗叹了口气。放下仇恨、与杀父仇人和平共处,其实很难。 “大汗,就怕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辉特人可是老虎”,多尔济又说道。 “我已向大清皇帝称臣,辉特人多少会有些顾虑”,达延鄂齐尔汗叹了口气,“有空让儿郎们多练练兵,傍人篱落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有,乌兰和硕城的城防要加强”。 伊犁城乃是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下令修筑的,自从辉特部筑起鹰娑川城后,卫拉特诸部兴起了筑城热,准噶尔部建起了和布克赛尔城,又正在建塔尔巴哈台城;同宗的达延鄂齐尔汗建起乌兰和硕城;鄂齐尔图汗不甘示弱,筑了这伊犁城。 城池不大,城墙却是石头所筑,极为坚固。别说,住进城后,鄂齐尔图汗觉得安全了许多。 “尊使鞍马劳顿,请先下去歇息,稍候我再给您回复”,客气地送走准噶尔的使者,他在汗王宫召开贵族会议,讨论战和之事。 此前他曾以受到三叔昆都仑乌巴什的袭扰为由拒绝与准噶尔人联兵攻打辉特部。主要原因是辉特部太强大,怕惹祸上身;而且他们掌控着黄金商道,一旦断绝,经济上也有损失;前不久,辉特部的萨茹拉毕立格汗将自己的义女、林丹汗的女儿淑济公主嫁给了他,俩口子琴瑟和谐,这也是他拒绝的原因。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说辉特部是铁壁铜墙,哈萨克却是一块大肥肉。杨吉尔汗的实力完全不能与萨茹拉毕立格汗相比,打哈萨克不仅能夺到大量的人口、牲畜、财富,还能获得广袤的牧场。 “大汗,现在正是向西拓土的良机!请与准噶尔人联兵讨伐哈萨克”,德高望重的六叔布颜哈坦巴图尔率先发言。 他一带头,各鄂托克的台吉纷纷附和,这些人都渴望通过战争得到丰厚的战利品。“好,我这便告诉使者,同意出兵”,鄂齐尔图汗兴奋得大叫。 同意出兵的还有土尔扈特部台吉商都巴图尔、商喀依、青巴图尔、库德特、墨尔根济农、阿玉什等台吉。他们是土尔扈特部另一位大台吉墨尔根特木纳的弟弟或侄子。 当年卫拉特内战,墨尔根特木纳与和鄂尔勒克反目成仇,这些人不肯随和鄂尔勒克迁往伏尔加河。墨尔根特木纳病死后,他们在鄂毕草原、额尔齐斯草原四处游牧。毕竟同属土尔扈特部,得知和鄂尔勒克同意出兵后,他们也加入了巴图尔阵营。不过这些台吉势力弱小,加在一起也只能凑出千余士兵,摇旗呐喊而已。 至于此前已经投降巴图尔的杜尔伯特部额尔克伊勒登、噶勒当哈哈勒代、伊勒登乌巴什等台吉,他们的部众已被编户齐民,自然也是要随征的。 一时间,巴图尔珲台吉声势大振,大有掀翻哈萨克草原之势。 偏偏有人不买帐! 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不仅拒绝了巴图尔的要求,还对使者狂言:“杨吉尔汗已拜我为父,天下间岂有父亲讨伐儿子的道理?尔回去告诉巴图尔,若敢打哈萨克,我必援之”。 他老人家一带头,依附于他的杜尔伯特部诸台吉阿勒达尔、托音、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等,全部拒绝。 和布克赛尔城内的珲台吉宫,巴图尔正在听取二弟墨尔根岱青的汇报,此人负责为大军筹集军需。 “珲台吉,我已为大军筹集了三个月的钱粮。只是我准噶尔部虽已聚好兵马,其他各部之兵却尚未到来。如今已是七月,等各部聚齐,恐怕要到八、九月份,哈萨克路途遥远,这么一耽搁,抵达时冬天就要到了。不如等明年初春再聚兵攻打哈萨克”,墨尔根岱青禀报。 这个年代,蒙古人出征一般选在三月草长莺飞之际。这个季节草木茂盛,战马能得到充足的草料。临近冬天便要返回,不然大雪纷飞、交通不便,战马也缺少食物,极不利于作战。 听了这话,巴图尔浓眉紧锁,明年初春攻打哈萨克倒是稳妥,可苏勒坦那小子在南边势如破竹,会不会给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呢? “珲台吉,不好了!我们派往培勃克、莫尔根和硕奇处的使者,被昆都仑乌巴什的部下劫杀了”,正思忖着,部将孔金禀报。 原来昆都仑乌巴什为人最讲义气,听说巴图尔四处派人联络卫拉特各台吉企图攻打哈萨克,为了给自己的义子杨吉尔汗撑腰,派人劫杀准噶尔部的信使。培勃克、莫尔根和硕奇乃是土尔扈特部的两个小台吉,驻牧地离准噶尔甚远。巴图尔派往这两处的信使便被杀了。 杀使,乃蒙古大忌,也让巴图尔找到了出兵的好借口。 刹那间,狼王那憨厚的面容变得杀气腾腾,狼就是狼,始终是要吃肉的。他大声吼道:“既然攻打哈萨克时间上已经来不及,那便先打喀什勒克,消灭昆都仑乌巴什。传令全军,立即出发,再通知我们的盟友速至喀什勒克会合”。 (本章完) 第205章 一拳砸进七河中 第205章 一拳砸进七河中 巴尔喀什湖,中华古称夷播海,自汉以来便是中华西北边境的天然分割线。因为有伊犁河、卡拉塔尔河、阿克苏河、列普瑟河、阿亚古斯河、巴斯坎河、萨尔坎德河七条大河注入其中,这一带被称为七河流域。总面积约40多万平方公里,既美丽又富饶! 月氏、乌孙、匈奴、柔然、突厥、葛逻禄、回鹘、黠戛斯、吐蕃、高昌众多民族曾在此居住。汉隶西域都护府、唐属安西都护府、宋归西辽 此时,这片膏腴之地属于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他将牙帐置于伊犁河中游的喀什勒克,又慷慨地将依附于他的杜尔伯特人安置于卡拉塔尔河畔的库克乌苏。这是一位公正的首领,为各部划分了明确的牧地,因而内部矛盾较少,联盟的基础十分稳固。正因为如此,才能一次又一次打败垂涎此地的强盗。在外人眼里,此地坚不可摧,犹如一个铁核桃。 巴图尔珲台吉率三万士兵来了,他要用铁拳砸碎这颗妨碍他争夺天下的铁核桃。 七河之萨尔坎德河,后世已经消失,与巴斯坎河一样,后人只能在传说中找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 这个年代,这条河依然波涛汹涌,有人用土石每隔两里垒起高台,高台之上架起柴薪。草原上多的是胡杨、红柳、罗布麻、芨芨草、白茨、骆驼草、甘草、旱芦苇等,用火一点便是狼烟。 百夫长那顺布和查看完一座高台,见哨兵保持着警觉,没有打盹的,满意地称赞了几句,又驭马向下一座高台驰去。 他管着河边的五座高台,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有令,“盯紧了河对面的准噶尔人,遇敌即点狼烟”。 作为一名老兵,他深知大台吉军法森严,不敢怠慢,日日巡查。父母给他起了个好名字“那顺布和”,意为“命结实”。的确命硬,经历过多次大战,依然活着,还升了百夫长。 “驾~驾~驾~”那顺布和轻轻举起马鞭,在战马的耳旁蹭了蹭,跨下的黄骠马极有灵性,扬起四蹄,很快便来到了下一座高台。 这是最后一座高台,检查完后便可以歇息一会儿。守台的是他的好友四十人长照那斯图,也是一名老兵,也有一个好名字,意为“百岁”。 “百夫长,您今儿个比往常早到了半个时辰,莫非是急着找我聊天?”照那斯图开起了上官的玩笑。 “老伙计,军法不饶人。聊天可以,眼睛可得瞪大喽,若误了差事,甭管命多结实,也别想长命百岁”,那顺布和开起了自己和老友的玩笑。 两个人嘻嘻哈哈吹起牛来,从自己在战场上割了多少敌人的脑袋,吹到哪个部落的姑娘最风流,吹牛时,眼睛真的一直紧盯着河对岸。 时间一刻接一刻流淌。 “啊!”高台下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什么人?”照那斯图厉喝一声拔出刀朝下巡去。那顺布和也迅速跟上,身经百战的老兵,警惕性是极高的。 又是几声闷哼,那顺布和看到照那斯图软软地倒在地下,鲜血从前胸渗出,高台下立着近百士兵,有的身上还滴着水,个个目露凶光,一看便是精锐。“不好,准噶尔部的斥侯从河对岸泅过来了!”那顺布和二话不说,点燃了手中的火把,朝柴薪奔去。 “嗖”,一枝羽箭射透了他的后背,老兵的生命在流逝,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用尽最后力气,将火把掷向柴薪。沾了油的柴薪十分易燃,被点着后,一座又一座高台接连燃起狼烟。 “敌袭~敌袭~敌袭~”警报一个接一个飞快地传向喀什勒克。 “给我儿送信的使者回来没?”昆都仑乌巴什严肃地问次子乌巴什珲台吉。 这个“我儿”指的是他的义子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前些日子他劫杀了准噶尔部的信使,发现巴图尔约和鄂尔勒克、鄂齐尔图从西北、南、东三个方向夹击哈萨克汗国。生怕干儿子吃亏,命人给杨吉尔汗送信。 这位老人就是这样义薄云天,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因而在卫拉特各部中名声极好。正因为如此,他虽然因为与巴图尔珲台吉、鄂齐尔图汗关系不好,备受两人排挤,却始终能在卫拉特联盟内部拥有一席之地,屹立至今不倒。 “额祈葛放心,杨吉尔汗收到了我们的报警信,汗国上下已经全面动员,正在集结兵马”,乌巴什说道。 “嗯,如此我儿便不容易吃亏了,咱们也要准备兵马,随时准备增援他”,昆都仑乌巴什叹了口气,为义子担着心,却丝毫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劫杀准噶尔的信使,巴图尔珲台吉改变了作战方向,率大军奔他而来。 “额祈葛,紧急军情:准噶尔军渡过了萨尔坎德河,正在朝喀什勒克杀来”,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闯入大帐,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什么!巴图尔这狼崽子好狡猾,居然声东击西!”昆都仑乌巴什大吃一惊。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劫杀准噶尔的信使,才刺激敌人改变了作战方向,反而以为这是准噶尔人的诡计。 虽然震惊,但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辈人物,惊而不乱。铿锵有力地吼道:“传我的军令,各鄂托克、爱玛克、阿寅勒、和屯,全部往喀什勒克集结,所有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都要拿起刀枪。我们必须保卫我们的女人、孩子、牛羊和牧场!” 昆都仑乌巴什打了一辈子仗,知道自己的兵力远不如敌人,必须取得盟友的帮助。哈萨克汗国离得较远,杨吉尔汗的军队暂时指望不上。现在唯一能增援自己的只有驻牧于库克乌苏的杜尔伯特人。 他命人带信给杜尔伯特诸台吉,命他们带兵马来喀什勒克与自己会合。好人品获得了好回报,阿勒达尔、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诸台吉纷纷派出援军。因为库克乌苏与喀什勒克很近,杜尔伯特军队迅速抵达,令昆都仑乌巴什手中的大军达到三万。 (本章完) 第206章 乌哈尔里克大战(上) 第206章 乌哈尔里克大战(上) “啊!”一名哈萨克妇女尖叫着看见自己的丈夫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土尔扈特士兵砍倒,那些野兽抢走了他的孩子、牲畜,又向她扑来。妇人拼命地挣扎反抗,却无济于事,仍被强壮的士兵绑于马上运走。同样被运走的,还有一车又一车的财物。 望着部下肆意地抢劫,和鄂尔勒克视若无睹。他本来将哈萨克草原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不料巴图尔那小子也看中了这里,既然得不到,便抢个痛快。女人、孩子、牛羊骆驼、甚至帐篷,对物资匮乏的土尔扈特部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额祈葛,巴图珲台吉又来信催促您尽快赶往喀什勒克与他会合”,三儿子乌尔桑向他禀报。 和鄂尔勒克看完信后十分气愤,“这巴图尔是越来越把自己当成土尔扈特的主人了,竟敢对我发号施令!” 怒归怒,这位老人家依然隐忍了下来,下令第四子舍臣和第五子罗卜藏率一万士兵押送抢来的战利品返回驻牧地,自己则率五千骑兵疾行前往喀什勒克。他并不想为准噶尔人出死力,所以只出动了五千骑兵;又不愿意得罪准噶尔人,所以行军的速度极快。 打老了仗的统帅,对战场的形势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轻松渡过萨尔坎德河后,巴图尔本能地判断敌人没有料到他会来、也没有做好战争准备,所以果断地率领三万部下朝昆都仑乌巴什的老巢喀什勒克进发。他要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喀什勒克究竟在七河流域的哪个位置,已是历史悬案,史家们只知道这地方离乌哈尔里克(今新疆霍城县水定镇)不远。因为一场决定天山北麓霸权归属的大战,历史永远记住了乌哈尔里克这地方。 在离乌哈尔里克以北约三十里处,巴图尔与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的一万五千兵马会师。鄂齐尔图汗视哈萨克草原为大肥肉,又因为卫拉特内战的渊源,与亲叔叔昆都仑乌巴什结下死仇,所以出动了主力一万五千兵马。 见鄂齐尔图汗信守承诺,巴图尔珲台吉十分高兴,给足了这位大汗面子,甚至对他行了跪见礼。这等于是承认其为卫拉特的大汗,某种程度也是对达延鄂齐尔汗两次不肯参加他组织的军事行动表达不满。 就在两人商定次日上午合兵前往乌哈尔里克之后,长生天和他开了个玩笑:昆都仑乌巴什与杜尔伯特的联军连夜赶到了乌哈尔里克,并且趁着夜色掩护扎下了营寨。昆都仑乌巴什并不知道敌人已经抵达了这里,只是知道此处是通往喀什勒克的咽喉要道,守住这里便守住了自己的老巢。身经百战的老台吉深知只有多流汗、才能少流血的道理,甫至此处,便不顾部下疲惫,硬逼着修筑工事、扎下了坚固的营寨。 巴图尔与鄂齐尔图一觉醒来,赫然发现南边出现了敌人营寨,不由惊得面如土色。 “珲台吉,宜趁昆都仑乌巴什初至,克之”,鄂齐尔图汗吼道。 “大汗所言甚是,明日我与你共同击贼”,巴图尔表面上赞同鄂齐尔图汗的意见,心里却不以为然,赫赫有名的昆都仑乌巴什如果这么好打,又怎能叱咤风云到现在?不过,战场上一切都有可能,他还是决定试着打一打看。 “轰~轰~轰~” 准噶尔军中的一百五十门橐驮炮开始射击,卫拉特诸部中准噶尔部与辉特部最重视火器发展,火炮的数量也最多。不过这种绑在骆驼背上的小炮,虽然轻便易携带、能有效杀伤敌人的士兵,但对坚固工事的效果却不大。 打了一辈子仗的昆都仑乌巴什早有准备,寨前栽有栅栏,用大车连接成壁垒,前排的士兵躲在厚木板之后。所以,虽然炮矢如雨,伤亡并不大。 “前阵出击”,炮声刚停,巴图尔便冷冷地下令。 投降准噶尔人的杜尔伯特台吉伊勒登乌巴什率两千士兵缓缓往营寨北部压过来,他的对手是不肯投降准噶尔人的杜尔伯特台吉阿勒达尔、巴拜、额璘沁巴图尔。他是他们的五叔,可他们绝不会对他容情,反之亦然。 双方的弓手、铳手开始互射,攻守双方不住地有人栽倒。伊勒登乌巴什看到他欣赏的一名百夫长冲进了营寨,很快寨里的长枪又挑出了他的尸体。 他不敢后退,巴图尔珲台吉就在后面督战,谁都知道珲台吉最恨懦夫,无令而退,必死无疑! “杀!”伊勒登乌巴什台吉狠了狠心,亲自冲锋。 “呜~呜~呜~” 撤退的号角响起,正在观战的巴图尔珲台吉见敌寨守卫严密,下令撤退。狼王虽然凶残,可每一只狼在他的眼里都是宝贵的财富,不愿意白白耗损部下的生命。 鄂齐尔图汗主攻营寨东部,为了在盟友面前露脸,也为了分到更多的战利品,他下令部下强攻,他的对手是自己的亲叔叔昆都仑乌巴什。 这位三叔绝不会对他容情,反之亦然。双方的将士都属于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可都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传令乌恩宝音不要管伤亡,压上去狠狠地打”,鄂齐尔图汗大呼道,又谓众将曰:“此战若胜,战利品乌恩宝音第一个挑”。 在大汗的严令下,千户长乌恩宝音爆发出极强的战力。他冲锋在前,砍倒栅栏,连杀数名守军。将雄兵自雄,部下皆随其奋勇突击,纷纷冲上壁垒,激烈搏杀,打开了几个豁口。 “浩瑞~浩瑞~浩瑞~”如潮的士兵自豁口涌入。 昆都仑乌巴什目光凝固了,脸颊的肌肉抖动,“传令铳队,迎着豁口射,人停铳不许停!” 六百铳手,列队朝豁口而射,“呯呯”之声连绵不绝,将冲进来的锐士成片地射倒。 铳声终于停了,昆都仑乌巴什拔出了成名已久的大刀,“勇士们,随我杀!”说完便率亲卫朝硝烟处冲去。 “呸”,乌恩宝音吐掉了口中的灰尘,火药的硝烟未散,空气中似乎都带着烟火味。 他尚未从刚才的射击中清醒过来,便看到了一杆雪亮的大刀。 “去死!”似乎听到使刀的老者喊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他的脑袋便从躯体上滚落下来。 (本章完) 第207章 乌哈尔里克大战(下) 第207章 乌哈尔里克大战(下) 如潮的攻势终于退下,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累了。昆都仑乌巴什守住了他的营寨,以较少的伤亡,杀伤了更多的敌人。不过巴图尔珲台吉也试探出了敌人的虚实,深沟高垒,委实不好打! “浩瑞~浩瑞~浩瑞~”见敌人退却,营寨内响起如雷的欢呼声。 昆都仑乌巴什露出了笑容,为自己挫了敌人的锐气而欣慰。蓦地一阵寒意袭来,似乎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在盯着他。 老战士的直觉往往很准,盯住他的是狼王的眼。巴图尔珲台吉正朝这边望,他自然瞧不见昆都仑乌巴什,但能瞧见昆都仑乌巴什的大纛。“哼,老匹夫,总有一日我要斩下你的人头”,狼王目中厉芒闪动,很快又恢复了憨厚的表情,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是老实巴交一老农。 “传我的军令,只守不攻”,狼王淡淡地下令。 军令如山,士兵们依令安营扎寨、只守不攻。好家伙,一守就是一个多月,一场象样的攻势都没发动过。 鄂齐尔图汗坐不住了,找到和鄂尔勒克,“和今已是盛夏,再过几个月冬天就来了。战又不战,和又不和,岂不是坐失良机?麻烦您和我一起劝巴图尔与敌决战”。 “大汗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珲台吉向来有主意,又何须我等多言?随他去~随他去”,和鄂尔勒克说完笑呵呵地离开。 “唉!此人既老又蠢!你既不去,我自说之”,鄂齐尔图汗恨恨地一跺脚,自去找巴图尔,“珲台吉,冬天将至,再不进攻,难道要半途而费?” “大汗莫急,请先与我一起狩猎”,巴图尔不紧不慢地说。 “狩猎?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这心思?” “呵呵,狩完猎,大汗就明白我的意图了”。 两人带着大批亲卫,顺着伊犁河而去,说是狩猎,却连一只兔子都没打,只一路说说笑笑。 鄂齐尔图汗越走越狐疑,这一路竟是在朝喀什勒克方向走,时不时地还与昆都仑乌巴什部下的哨探相遇。自有亲卫驱赶走敌人,安全方面无需两位大人物考虑。慢慢地,来到了伊犁河畔的一处树林边。 “吁!” 巴图尔勒住战马,指着林子大笑,“大汗请看,此处可藏得甲兵?” “嗯,倒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鄂齐尔图汗下意识地说道,猛然醒悟,“您是说要在此处伏击昆都仑乌巴什?” “我正有此意”。 “可那昆都仑乌巴什老谋深算,如何会中伏?”鄂齐尔图汗吃了一惊。 “无妨,汉人有句话叫‘引蛇出洞’”,巴图尔微笑。 “额祈葛,巴图尔那贼子按兵不动,估计是起了退兵之念”,次子乌巴什珲台吉对昆都仑乌巴什说。 “越是这样才越可疑,巴图尔那小子凶狠如豺狼,岂有这么轻易便退兵之理”,昆都仑乌巴什厉喝道,“不可大意,须多派哨探,严密侦察敌人的行踪”。 人越老疑心便越重,巴图尔珲台吉这边越是风平浪静,昆都仑乌巴什便越是不放心,不仅多派哨骑,自己也在营中筑起高台,每天三次观察敌人行踪。 这一日清晨,又到了饭点,他老人家再次登上高台瞭望。 “咦?怎么不见炊烟?”往常这个时候,敌人的营寨内炊烟袅袅,今儿个却见不着炊烟。 昆都仑乌巴什心里一凛,忽见一群飞鸟落入敌营。“不好!不见炊烟,飞鸟入营,必是空营!快去察看,敌人去哪了”,他高声吼道。 “额祈葛,哨骑来报,在伊犁河畔发现敌人,他们正往喀什勒克前进”,长子玛迈达莱来报。 “哎呀,千算万算,还是中了巴图尔这奸贼的当。他故意久久不攻,怠我军心,然后趁我不备,袭我牙帐”,昆都仑乌巴什懊恼地一拍大腿。 “额祈葛,现在怎么办?”长子玛迈达莱、次子乌巴什、四子鄂克绰特布问道。 “还能怎么办,立即通知杜尔伯特人,全军拔营,随我回援喀什勒克”。 近三万兵马疾疾往回赶,无边无际,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 伊犁河中段岸边的树林中,鄂齐尔图汗充满钦佩地望着昆都仑乌巴什,“珲台吉神机妙算,敌人果然中计”。 “是啊,有珲台吉坐阵指挥,我军岂有不胜之理”,和鄂尔勒克也连声称赞,心中却充满警惕,此人比我年轻得多,将来我的儿子何以制之? “两位大汗过奖了,我只是侥幸成功而已”,巴图尔十分谦虚。 骑兵的速度极快,转眼就掠至林边。“全军突击”,狼王长啸着下令。 “呜~呜~呜~”嘹亮的军号吹响,伏兵四出,无数炮弹和箭矢射向敌人。 昆都仑乌巴什军的前锋巴特玛多尔济刚听到响动,便被一颗炮弹掀翻。他是杜尔伯特台吉保伊勒登次子,一向待人宽厚、深得部下爱戴,不料竟葬身于此。 “二哥”,额璘沁巴图尔悲愤地扶起兄长,见他已然没了呼吸,浑身找不着一块好肉。 “啊~” 这位杜尔伯特部著名勇士发狂了,不顾生死地驰入敌阵,拼命砍杀。 发疯的并非他一人,狂野的虎叉刚叉穿一名敌人,杜尔伯特部长阿勒达尔便又冲向另一人,身为万人敌,誓要敌万人。 “嗖”,一枝冷箭射中了他的左肩。他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敢恋战,将身子伏于马背拼命地奔驰。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皆尾随其而去。 “糟糕,中了巴图尔这奸贼的计了!”昆都仑乌巴什气得胡须飞扬。 “额祈葛,您快撤,儿殿后”,四子鄂克绰特布驰至他身边。 “我军已崩溃,不需要殿后了,传令全军自行撤退。你也随我撤,不要顾惜马力,能跑多快跑多快”,说完昆都仑乌巴什狠狠一鞭向跨下的战马挥去。那马负痛,四蹄扬起,向前狂奔。 “驾~驾~驾~”鄂克绰特布也狠狠地打马飞奔。 由前进到后撤不过一会儿工夫,来得快,败得也快。后撤的一方将后背留给了追击的一方砍杀,乌哈尔里克地区血流成河。 (本章完) 第208章 喀什勒克保卫战 第208章 喀什勒克保卫战 昆都仑乌巴什率败军逃回喀什勒克后,清点人马,原先的三万大军只剩一万。倒不是真的有两万人被杀或被俘,而是战败后分散在各处,还没来得及收拢,巴图尔的追兵便已逼近他的牙帐。 他找来杜尔伯特部部长阿勒达尔,“此次是我连累了杜尔伯特人。您已尽了盟友的义务,没有必要在此陪我赴死,快跑吧”。 “大台吉,那您呢?”阿勒达尔问。 “这是我的牙帐,我要坚守在这里,不管有没有援军,都必须战斗到底”,老人家的话语斩钉截铁。 阿勒达尔脸色胀红,“大台吉把我杜尔伯特人当成什么了?扔下朋友独自逃命的懦夫?我愿留在这儿与您一起坚守、等待杨吉尔汗的援兵。若等不来援兵,情愿和您一起战死”。 “好!真不愧是达莱台什的孙子!”昆都仑乌巴什大声吼道,双目泛起泪。 两位首领都不肯逃命,低落的军心稍稍振作,一万败兵加上留守的三千守军默默地加固着营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天色渐黑,昆都仑乌巴什认真地擦拭着他的大刀,为明日的战斗做准备,忽然传来阵阵的喧哗声。“怎么回事?”他皱紧了眉头。 “大台吉,是女人们,咱们部落的女人都来了”,亲卫正在禀报,忽有一道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 昆都仑乌巴什仔细一看,是他的老妻庆格乐,身披甲胄,持刀挟弓。 “庆格乐,你为何做此打扮?” “大台吉,大敌当前,为何有数万士兵而不用?” “数万士兵?我哪还有数万士兵?”昆都仑乌巴什苦笑。 “我蒙古女子自幼牧马放羊,拿得起刀枪。似我这样的健妇,部落里还有数万。可以一战”,庆格乐认真地说。 昆都仑乌巴什眼睛一亮,随即又低下头,“让女人为部落而战,这实在是男人的耻辱!” “大台吉,部落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难道您忍心见到敌军攻破营寨、女人和孩子沦为奴隶的那一幕发生吗?请让我们参战吧,我们宁可光荣地战死”,庆格乐跪地请求。 昆都仑乌巴什的眼睛湿润了,又记起四十年前的那天,他纵马去喀尔喀人的牧地办事,正赶上当地人“抢亲”。一时兴起,抢走了美丽的新娘。四十年了,当年的小伙,已是糟老头;美丽的新娘子也成了孩子们的祖母。 “庆格乐,如果长生天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从喀尔喀人那里抢回来”,老头儿哽咽着说。 “大台吉,额祈葛给我起名为’庆格乐‘,是希望我幸福。嫁给您,我这辈子从未后悔过”,妣吉的声音依然温柔,宛如四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多了数万娘子军助战,营寨内的士气又高涨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妻子、姐妹拿起了刀枪,男人们明白自己退无可退,一旦失守,亲人们就会被杀害或沦为奴隶。为了自己的亲人,唯有拼命! “那老头儿倒是选了块好地方扎营”,巴图尔望着不远处昆都仑乌巴什的牙帐笑道。 “珲台吉,敌人新败,已无多少精锐。下令攻寨吧,只需半日,定能攻下敌寨”,和鄂尔勒克大笑。巴图尔点了点头,正欲下达攻击令,鄂齐尔图汗走到他的跟前,“珲台吉,敌人已经穷途末路,何必多伤将士性命。我愿去劝昆都仑乌巴什投降”。 “嗯,请好好劝说您的三叔,只要他肯降,我饶他不死”。 鄂齐尔图汗纵马驰至寨前一箭开外,高呼:“我是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请三叔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对话”。 听说自己的大侄儿叫自己对话,昆都仑乌巴什冷笑一声,来到了寨墙上,“乖侄儿唤我何事?” “三叔,识时务者为俊杰。巴图尔珲台吉已经同意,只要你肯投降,绝不杀伱”。 听了侄儿的话,昆都仑乌巴什哈哈大笑,“当年我和你父亲、你四叔、五叔和六叔,一奶同胞五兄弟,号称‘和硕特五虎’。后来,你父亲、四叔、五叔尽皆战死,不愧于猛虎的称号。我虽与你父亲不和、分道扬镳,见他死的悲壮,也以为他为荣!我和硕特部乃堂堂卫拉特盟主,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听准噶尔人号令的地步?拜巴噶斯啊拜巴噶斯,这便是你生的好儿子,丢尽了祖宗的脸!你不如我啊!真的不如我!哈哈哈!” 听了这话,营寨上爆发出笑声。 鄂齐尔图汗恼羞成怒,他一直以卫拉特汗自居,以听从巴图尔指挥为耻。结果被昆都仑乌巴什戳中了痛点,因为在乎,所以愤怒。 听说昆都仑乌巴什拒绝,巴图尔不废话,下令进攻。 “咚~咚~咚~”进军鼓,声声急。 一听鼓声,鄂齐尔图汗亲自督战,他要用敌人的鲜血洗清自己的耻辱。 在大汗的督促下,和硕特士兵潮水般朝营寨涌去,一出手就是两个千人队,死去一批,又上来一批。 “唉!这小子性子像拜巴噶斯,受不了气,一冲动就找人拼命。若是部下都打光了,拿什么在卫拉特立足?”和鄂尔勒克摇了摇头,命部下大声呼喊,却只在前方摆了一个百人队。 巴图尔开始也出动了两个千人队,见守军似乎发了失心疯,拼死抵抗,不一会儿,便伤亡了数百人,好一阵心疼,遂不在前排多放兵马,打算先利用杜尔伯特人、土尔扈特人消耗敌人的实力。 见又有一批勇士含愤倒下,鄂齐尔图汗的怒火渐渐退去,代之以无比的心痛,每一名勇士都是部落的财富,死一个便少一个。 “大汗,不能再打了,再打我和硕特部便伤筋动骨了。准噶尔人和土尔扈特人可都是在佯攻”,六叔布颜哈坦巴图尔劝他。这位曾经也是和硕特五虎之一,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莽撞,做事情注意观察,谋定而后动。 “唉!退兵吧”,鄂齐尔图汗叹了口气。 攻坚战一打便是一个月,就在双方打算不死不休之时,随着一位大慈大悲大和尚的出现,事情又有了转机。 (本章完) 第209章 佛光普照有和平 第209章 佛光普照有和平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高僧。头戴“班霞”、上穿法衣、下着禅裙,披着半月形斗篷的咱雅班第达大和尚,骑着匹白马往喀什勒克飞驰。 前不久,他去喀尔喀蒙古宏法,回来后便听说七河流域起了战火,死的都是格鲁的子民,不由得忧心如焚。我佛慈悲,必须制止战争!让卫拉特蒙古各部团结起来,压制越来越嚣张跋扈的辉特部萨茹拉毕立格汗,是两大神僧交给自己的使命,必须完成。在他看来,有实力制衡苏勒坦的,唯有准噶尔部的巴图尔。若是各部在内战中损失过大,又如何制衡野心勃勃的辉特部呢? 所以,他带着和平的意愿,风尘仆仆地来了。 美丽的喀什勒克经过战火摧残,已是满目疮痍,没遇到几个牧民,随处可见死尸和一群又一群的秃鹫。 “阿弥陀佛”,大和尚露出悲悯之色,双手合十,念起了《六字真言》。这是雪域超度亡灵常用的经文,据说可以帮助亡灵超度到西方极乐世界。 见他发大慈悲,从其身边经过的准噶尔将士,无不恭身施礼。 “敢问上师尊姓大名、为何而来?”准噶尔将领苏迈尔询问。 “我是格鲁在卫拉特的宏法者,为和平而来”,咱雅班第达平静地说。 “您是咱雅班第达上师?请随我来”,苏迈尔肃然起敬。 人的名、树的影,自从温萨大和尚返回拉萨后,这位就是格鲁在卫拉特地位最高的僧人。不过此人学识渊博倒是真的,不仅博古通今、口若悬河,而且通晓多国语言,翻译了众多书籍。尤其精通医术,治好过无数病人。在缺少医生的卫拉特,自然被视为佛陀。 在卫拉特诸部中,巴图尔珲台吉的虔诚是出了名的。正因为此,温萨大和尚才答应转世到他家。 听说咱雅班第达光临,巴图尔不仅自己迎接,还令部将一起出迎,给足了格鲁派面子。一见高僧面,便要施大礼,慌得大和尚连忙扶住他,“珲台吉乃是人间的王者,头上有王者之气,小僧可受不了您的大礼”。 “呵呵”,见这和尚懂事,巴图尔微笑着步入正题,“您为何而来?” “为了在战火中痛苦挣扎的众生,也为了珲台吉您啊!” “为了我?” “是的,为了您。昆都仑乌巴什已抱定必死的决心,战胜猛虎容易,消灭猛虎却难。战争旷日持久,您的军队必然会蒙受惨重的损失,岂不是便宜了敌人?” “敌人?如今天山北麓,还有谁敢与我准噶尔人争锋?”巴图尔自信地说,豪情满怀。 咱雅班第达笑了,“天山北麓虽然没有,南麓却是有的。以您的睿智,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见他提到老对手辉特部的苏勒坦,巴图尔不禁意动,不过好不容易将敌人逼到绝境,就此罢手,又觉功亏一篑。 “冬天就要来了,再拖下去,战马便无草吃”,咱雅班第达又加了一句。听了这话,巴图尔终于松了口,开出条件,“我乃各部推选的卫拉特盟主,昆都仑乌巴什桀傲不驯,不听我的调遣。迫不得已,才出兵讨伐他。如今兵临城下,若没有好的交代,纵然我同意撤军,将士们也不同意呀!” 表面上,这是拒绝。聪慧过人的咱雅班第达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打昆都仑乌巴什是因为他不听调遣,若是他听从调遣,自然可以避免战争。 “阿弥陀佛,小僧会去劝说昆都仑乌巴什承认您的卫拉特盟主地位”。 “多谢上师,如此实乃众生之福”。 “上师,您是来劝我投降的吗?我和硕特只有战死的台吉,没有投降的台吉”,一见咱雅班第达,昆都仑乌巴什便昂声说道。 “大台吉是卫拉特的猛虎,小僧虽然愚昧,又岂会做劝降这种无用之事?” “哦,那上师为何而来?”昆都仑乌巴什的语气缓和下来。 “我曾认拜巴噶斯汗为义父,您是我在尘世间的三叔。虽然出家之人斩断情缘。可在我心中,始终忘不了自己是和硕特人。您要走了,我别无所长,只能念经送您一程”。 “哈哈哈,多谢了,我的好侄儿!”昆都仑乌巴什仰天大笑。 “唉!大台吉死了,和硕特便亡了。多么悲哀啊,我的和硕特!佛祖,您是在考验我的心志吗?为何让我心乱如麻?”咱雅班第达忽然大哭了起来。 “我死了为何和硕特会灭亡?”这下,昆都仑乌巴什有些迷糊。 “大台吉以为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是明主吗?除了您,还有谁能担起重振和硕特的重任?”咱雅班第达问。 “这个~”想起自己的两个侄儿,一个少了霸气,另一个有勇无谋。昆都仑乌巴什长叹一声,的确,自己一死,和硕特无人矣! 可他仍不肯失去尊严,“让我投降,毋宁死去”。 “不是投降,是讲和”,咱雅班第达缓缓说道:“小僧已劝说巴图尔珲台吉同意,只要您承认他的盟主地位、不再支持哈萨克人,他便引军返回。七河流域,仍是您的牧地”。 一听只需要承认巴图尔的的盟主地位,便可以继续拥有富饶的七河流域,昆都仑乌巴什心动了。至于不再支持哈萨克人,整个部落正处于生死关头,实在管不了这么多! 在咱雅班第达的调停下,战争以昆都仑乌巴什服软而告终。会做人的巴图尔让他承认自己和鄂齐尔图汗的双盟主地位,这让一直想继承父亲拜巴噶斯的盟主之位的鄂齐尔图欣喜若狂,从而将这位大汗牢牢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之上。 冬天来了,蒙古人传统上的和平时期到了。巴图尔珲台吉下令引兵返回、明年春天再讨伐哈萨克人。而此时,南边的大战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本章完) 第210章 飞扬跋扈且作歌 第210章 飞扬跋扈且作歌 人域康巴。茫茫康绒大地出人,不仅出美女,也出英雄,是上好的兵源地。苏勒坦既得了这风水宝地,自然要招兵买马。他在当地招募了七千士兵,又征召八千康、绒地区的土司兵随征,然后留下数千兵马驻守,率领三万大军征讨割据日喀则的藏巴汗。 此战若能成功,自己将成为整个雪域至高无上的王,再无人能挑战自己的权威! 兵马过万,无边无际。三万大军,犹如一条巨蟒,带着能摧毁一切的洪荒之力,兴风作浪。 望着麾下这支战无不胜的大军,伊克明安·苏勒坦大可汗心潮澎湃,激动之余,歌以咏志。 因为是大可汗所作,此歌虽然文采平平,却依然得到无数马屁精的吹捧,被尊称为《苏勒坦汗向日喀则进军》,各级将领皆命部下传唱,传来传去,传成了辉特部的军歌。 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 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 手中七宝刀,百铸乃得之。 持刀上战场,犹胜新婚时。 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 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 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 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 挥刀枭敌首,笑看死人头。 我辈未有语,强敌岂敢豪? 平沙驰万马,瀚海翻波涛。 波涛一千丈,罨住天山高。 何物不自量,敢阻马前道。 大马散蹄迹,尸骨如娇。 通路踏敌血,艳如红琉璃。 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 欲识我军威,可问天与地。 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 太阳出东方,英雄寿无疆。 男儿不畏死,国祚万年长。 虽然号称蒙古勇士天下无敌,事实上苏勒坦的大军中,真正的蒙古人不足一半,半数以上都是归顺的各族军队。 德格土司却吉·丹巴次仁、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率三千土兵走在最前面。苏勒坦舍不得消耗自己的嫡系,便让土司兵做先锋。当然,也不是什么土司都用,有资格充当先锋的,都是比较恭顺,自己比较放心的。为了让他们心肝情愿地替自己卖命,大可汗从缴获的物资中,拨了一大批刀枪剑戟、甲胄弓矢给他们。 这些物资都是蒙古人在战场上缴获所得,算不上多稀奇,但对这些土司兵来说可都是宝贝。自觉得了大好处的三位土司老爷对大可汗感恩戴德,愈发地恭顺。 “告诉儿郎们,高唱大汗新作的战歌。声音要响亮,要惊天动地”,丹巴次仁对部下命令道。各土司中,他不是最能打的,但绝对是最擅长拍马屁的,一拍便拍到了主子的心坎里。 听到自己的作品刚创作出来,便有人传唱,苏勒坦龙颜大悦。“是哪支部队在唱朕作的歌?”他笑眯眯地问。“禀大汗,是德格土司却吉·丹巴次仁的部下”,左右回答。 “嗯,不错,这个丹巴次仁不错,对朕忠心”,大可汗连连点头。 丹巴次仁聪明,其他将领也不傻,蒙古嫡系将领不提,丹怎扎克巴、卜儿吉细等土司也命部下高歌。 “呸,这帮不要脸皮的东西”,杂谷土司桑结朋狠狠地啐了一口,愤怒地传令,“给我唱大汗作的军歌,一定要比别部唱得响。要唱出一往无前的如虹气势!” 蒙古马多,因而行军的速度极快。还差几个月就要入冬,大可汗下达了加速行军的命令,力争在冬季来临前平定后藏。抵达拉萨,与苏穆尔、那日松、苏合等将的万余兵马会合后,他的兵力超过四万,声势浩大。 刚入拉萨,苏勒坦便下令从辉特万户府自己所属的八鄂托克中抽调四个,又抽调阿勒达尔和硕奇、额尔克台吉两鄂托克,共六鄂托克、四万多部众移牧于拉萨北部的达木草原。 “长生天将雪域高原恩赐于朕,朕怎能独居于蚂蚁一样的众唐古特之中,你们赶紧将我所属的阿勒巴图和伴当迁过来”,他对各部的台吉、官员们训诫道。 此令一下,从上到下精神大振。文武百官皆已明白大汗这一回是玩真的了,这意味着蒙古人将长期统治茫茫雪域。 迁移部众于达木草原是立足于长远,当务之急则是尽快铲除藏巴汗势力,做青藏高原唯一的王。 选择哪条路线进攻呢?领思奔寨还是浪卡子?苏勒坦陷入了沉思。从感情上说,他是想选浪卡子的。那里有雪山,雪山上有桑顶寺,寺里有美丽的女神多吉帕姆。可从军事上说,那里山势陡峭,又挨着圣湖羊卓雍措,不利于大军展开,况且上回偷袭过一次,藏巴汗不是傻子,不会不加防备。反倒是领思奔寨,地形没有浪卡子险峻,相对利于大军作战。 为大事者,顾不得儿女私情。“传令全军,兵发领思奔寨”,大可汗下达了进军令。 军号响,马蹄儿急,蒙古大军由拉萨往日喀则狂飙。白天军务繁忙,苏勒坦是充实的。可到了晚上,上了龙床,便心猿意马地寂寞起来,思念起自己的亲人。 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又见到雪山之巅那个曼妙的身影,还有那俏皮可爱的猪头面具。唉!要是从浪卡子进攻该多好!” “大汗~大汗~”亲卫低声的呼唤,打断了他的遐思。 大可汗眉头微皱,以为来了紧急军情。“何事?”他沉声问,不怒而威。 “有人求见”,亲卫呈上一张小纸。 苏勒坦一瞅,纸上赫然画着一个滑稽可爱的猪头。 “是她!” 某人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浑身的血液沸腾,颤抖地嚎叫:“快请她入帐”。 “你怎么来了?”见了眼前的佳人、他又惊又喜。 “怎么?不欢迎?”猪头面具后的声音带着俏皮。 “当然欢迎,热烈欢迎!” 大可汗语无伦次,一把解下多吉帕姆神的面具狂啃。 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云雨过后,他恢复了以前的睿智,笑眯眯地望着佳人,“说吧,伱打算如何助我?”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帮你的?莫非你恢复了法力,能未卜先知?”多吉帕姆惊疑地问。 “那倒没有,只是上神的性子何其骄傲,又怎么会为寻常儿女私情来见我?既来相见,必有大礼”,苏勒坦开起了玩笑。 (本章完) 第211章 得民心与求外援 第211章 得民心与求外援 “我为你联络了仁蚌巴家族的少主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他愿意做内应,助我军夺取领思奔寨”,多吉帕姆神得意地翘起了小嘴,等待男友的夸奖。 “仁蚌巴家族的少主?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苏勒坦焦急地说。 听完女神的叙述,他终于搞清楚了情况。 原来这领思奔寨,汉语称林奔城,其实为“仁蚌宗”的音译,自古便是仁蚌宗家族的领地。仁蚌宗家族可不得了,乃是原先日喀则的主人,如今统治日喀则的辛夏巴家族当年只是他们家的家臣。 时间到了1565年,趁仁蚌巴家族军队主力远征之机,辛厦巴·才丹多杰起兵造反,先后占据香、八囊伦珠孜、帕日等宗,自称为“藏巴加波”,建都三竹节(日喀则),开创藏巴汗政权。其后继者彭措南嘉继续兼并弱小部落,控制阿里,两次攻打不丹,使疆域达到最广,却死于与格鲁的战争中,如今的藏巴汗丹迥旺波便是彭措南嘉之子。 总之,仁蚌巴家族原先是日喀则的主人,却被曾经的家臣篡了位,心里不服气,愿意做他的内应。 “妙极!此乃长生天送日喀则于朕!我的女神,你定是长生天的使者!”苏勒坦哈哈大笑。 日喀则,藏语称“溪卡孜”,意为“土地肥美的庄园”。这地方乃是雪域的粮仓,粮食产量占雪域的四成。 秋天来了,农夫们开始收割。尼玛将一捆捆的青稞装上大车,目中露出丰收的喜悦。青稞这种植物耐寒冷,生长期比较短,一年可种春、冬两季,此时已至收割的季节。 “兄长,我回来了”,正忙着,二弟达瓦来到了他的身边。 “咦?二弟,你怎么空手回来了?我让伱买些陶罐酿酒,陶罐呢?” “嗐,兄长,别提了。本来我已买了一车陶罐,结果路上遇到了一个宁玛派的僧人向我讨水喝。我见他是出家人,便给了他一袋水。不料他不是好人,胡说什么咱们大汗是妖魔,而那辉特部的苏勒坦汗是莲生大士转世,来日喀则是为了斩妖除魔。呸!我一时气急,跟那和尚扭打起来,将他扭送到官府。争斗中,陶罐全打碎了”,达瓦喃喃地说。 “二弟,此事你干得好!”尼玛大声称赞。 “兄长,你不怪我打碎了陶罐?”达瓦问。 “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咱们大汗爱民如子,多次减税。全靠他,咱们老百姓才能吃上口饱饭。那和尚敢诬篾咱们大汗,活该被打,区区几个罐子算得了什么?”尼玛的声音慷慨激昂。 藏巴汗丹迥旺波是位有眼光的君主,懂得民富才能国富、国富才能兵强的道理,上任以来,发展经济、促进生产、鼓励贸易,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不少。当然,受战争影响,所谓好过不少,其实也只是勉强能填饱肚子。这已经很了不起,在苦难深重的日喀则百姓眼中,丹迥旺波便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有人污蔑他们的菩萨,自然要狠狠地打。 藏巴汗其实也不容易,十三岁时父亲战死,在军中继位。刚一上任便吃了大败仗,不得不签订和约,将拉萨让给格鲁派。年轻时所受的苦难,磨练了他的意志。他生活简朴,关心民间疾苦。注意与民休息。与白利土司不得人心不同,他在自己的领地内有着崇高的威望,尤其是底层的百姓,更是将其当成神邸来崇拜。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在攻伐康绒的战争中,苏勒坦假称自己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而那白利土司是白利魔转世,起到了极好的效果,有效瓦解了敌人的斗志。此次,尝到甜头的他,如法炮制,派出大量僧人、间谍,四出散布藏巴汗是妖魔,自己作为大士的肉身显世,是来斩妖除魔的谣言。 没想到事与愿违、信者寥寥,自己派出的和尚间谍绝大多数都遭到了百姓的冷眼和驱逐,一些倒霉的还被扭送到了官府。 说我家大汗是妖魔,呸,我看那苏勒坦才是真妖魔!日喀则的百姓都这么说。 日喀则,汗王宫,藏巴汗丹迥旺波与国师曲引多吉商议着军国大事。 先前,他俩被苏勒坦的假动作所迷惑,以为他带着兵马返回了卫拉特。不料他竟虚晃一枪,攻下康绒,消灭了自己的盟友白利土司。消息传来后,两人大惊失色,如今傻子都知道苏勒坦的下个目标便是自己。 为了应对敌人的进攻,除了加强防御,便须四处寻找盟友。藏巴汗委托曲引多吉大和尚,向同样信奉噶举派的印度拉科新王、坎提普尔(位于尼泊尔)雅木布王、拉达克(阿里)森格郎嘉王、哲孟雄蓬楚格王派出了求援的使者。 “国师,求援之事办得如何了?” “老僧惭愧,哲孟雄蓬楚格王、坎提普尔雅木布王借口自己势力弱小,拒绝了”,曲引多吉叹了口气。 藏巴汗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哲孟雄乃锡金古称,如今的蓬楚格王本人虽信噶举,对宗教却持宽容态度,各派在其地皆有寺庙,国家虽小却富足。蓬楚格王是个和平主义者,不肯出兵正常。此时尼泊尔的马拉王朝分裂为三国,互相征战,相互倾轧残杀。坎提普尔便是其中之一,坎提普尔雅木布王忙于内战不肯来,也正常。 “印度拉科新王、拉达克(阿里)森格郎嘉王呢?”他继续问。 “拉科新王说今年国内遭灾,不肯来”。 “呸!背信弃义!”藏巴汗狠狠啐了一口,忽然有些恐慌,担心拉达克森格郎嘉王也拒绝。这位森格郎嘉王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三年多前因为与印度莫卧儿王朝发生战争,居然下令禁止莫卧儿、巴尔蒂斯坦的商人穿越拉达克贸易,没能把印度怎么样,倒把本国经济弄得濒临崩溃。对这样的猛人,藏巴汗心里着实没比。 “大汗,拉达克王同意出兵一万救援咱们”,曲引多吉说道。 藏巴汗一楞,目光中泛起神彩,“这个森格郎嘉,倒是条好汉!” (本章完) 第212章 四脚神龙遣使来(上) 第212章 四脚神龙遣使来(上) 不丹廷布扎西曲宗宫,四脚神龙旗迎风猎猎。由于国内的雷电多,四脚神龙又被看做雷神,藏人认为雷是龙的吼声。此旗乃是噶举派分支竹巴噶举教主的象征,“竹”这个音在藏语里是龙的意思。因此,该国别称神龙之国。 佳日寺法台、夏仲(首领的自称,意为足下、阁下)阿旺南杰正在闭目打坐,四十八岁的年纪,饱经风雨沧桑,如今正处于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他既是大和尚,也是王,是统一不丹的开国君主。 这位传奇大和尚出身于江孜地区的嘉(甲)家族,是竹巴噶举祖师藏巴嘉热·益西多杰的后裔,在竹巴噶举祖寺竹强曲林出生,祖父米旁曲杰、父亲丹贝尼玛都是竹巴噶举主寺热龙寺的法台(事实上的教主)。八岁时他从祖父米旁曲杰受沙弥戒,并在竹强曲林寺登上狮子宝座,十三岁时,出任第十八任竹巴噶举派教主。 那一年,竹巴噶举的竹钦上师(热龙寺上师,教主益西多吉的化身)圆寂了,围绕着大和尚转世问题,嘉家族与山南琼结的霍尔家族产生矛盾,争执不决。霍尔家族得到了竹巴噶举派另一大寺庙德钦曲阔寺住持孜哇·阿旺桑波、洛扎的巴卧上师、藏巴汗辛夏巴·彭措南杰的支持。 辛夏巴·彭措南杰是现任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的父亲,属于噶举派另一分支噶玛噶举,按说没有资格管竹巴噶举的家务事,可人家楞是管了,派出军队准备武力进攻热龙寺。阿旺南杰无力抗衡,便带领众多随从,翻越喜马拉雅山,于藏历火龙年(1616年)逃到了不丹(布鲁克巴)。 当时的不丹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各派都在不丹建有分寺,他抵达不丹后,受到欧措巴家族等当地竹巴噶举派僧俗的欢迎,于是便试图在不丹建立一个以竹巴噶举派为中心的统一政权。此举受到噶举派另外两大分支拉巴噶举、奈宁巴噶举的激烈反抗,他们组成“五部僧人”联盟,并向当时的藏巴汗彭措南杰求援,不过,萨迦派和宁玛派的僧人归顺了他, 彭措南杰派部将拉古鼐进攻不丹,到达不丹西部的帕罗,一度占领了竹曲项等寺。竹巴噶举的信徒鲁梅塞波召集军队,击败敌军并阵斩拉古鼐,将敌将的人头、双手和心脏用旗杆穿透,置于佳日寺作为护法。 彭措南杰不甘失败,发誓要报复。于是四脚神龙或者说雷神在人间的代表阿旺南杰大和尚登坛施法,诅咒这位藏巴汗。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彭措南杰果真生病死去,其子丹迥旺波继任第悉藏巴之位。 在“五部僧人”的怂恿下,新任藏巴汗丹迥旺波于1634年、1639年两次征讨不丹,但都未能征服成功,反而让不丹取得了事实上的独立。阿旺南杰大和尚也在这一过程中完成了对不丹的统一,取得“夏仲”尊号,成为政教合一的首领。 这位大和尚不光会念经,治国也有一套。他将追随他的30名僧人组成名为“札仓”的权力核心,并营建廷布的扎西曲宗宫和普纳卡邦的塘德钦颇章,分别作为“札仓”的冬宫和夏宫,让不丹有了两座国都。又以佛教“十善法”和吐蕃“十六法”为基础,编纂《嘉佑钦波》法典,将不丹划为以帕罗宗为中心的西部、以达噶宗为中心的中部和以终萨宗为中心的东部,这三地由“吉喇本洛(僧人总管)”进行管理。 不光文行,武也行。他向访问不丹的葡萄牙传教士卡塞拉等学习先进的军事技术,并从葡萄牙人手中获得了大批弹药、火枪、火炮、望远镜等物资。正是因为特别重视军事,小小的不丹才能多次挫败强大的藏巴汗的侵略。 终于,打坐结束了,阿旺南杰大和尚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神台一片清明。 “夏仲”,翁则(领诵师)多增散丹热杰轻轻地呼唤。大和尚这才发现自己打坐时身边居然坐着一人,慈眉善目地笑道:“你倒是越来越有定力了,等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丝声音,说吧,何事禀告?” 别看他慈眉又善目,多增散丹热杰却知道自己的主上经历过南迁建国、抵抗侵略等诸多大事,最是杀伐果决,万万怠慢不得。“夏仲,拉达克森格郎嘉王的弟弟丹增来了”。 “哦,他来做什么?”阿旺南杰大和尚的慈眉跳了下,一双鹰眸明亮而锐利。 建国后,不丹与除了藏巴汗外的周边邦国都保持着友好关系,其中最亲密的友邦便是这拉达克王国。当时拉达克王国在森格郎嘉王的领导下强盛一时,不仅将广大的阿里地区纳入版图,还与竹巴噶举派建立了施供关系。森格郎嘉支持阿旺南杰,奉他为根本上师,并派弟弟丹增到不丹,援助不丹抵抗藏巴汗;阿旺南杰也派多增散丹热杰从南方袭击古格王国的“其卓”(外部牧场),为森格郎嘉兼并古格王国助了一臂之力。为表示感谢,兼并古格王国后,森格郎嘉将冈底斯山周围的达钦喇章的寺院贡献给了阿旺南杰大和尚。 总之,拉达克王国与不丹都信仰竹巴噶举,并且建立了攻守同盟,是亲密无间的盟友。 “夏仲,我试探了一下丹增的来意。据他说,森格郎嘉王接受了藏巴汗丹迥旺波的求援,准备派兵去日喀则,他想约您一起去”,多增散丹热杰说道。 “救援藏巴汗?森格郎嘉莫非是疯了、忘了他们是噶玛噶举而我们是竹巴噶举?”阿旺南杰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吼道。 曾几何时,他的家族曾是日喀则的最高统治者,无论是仁蚌巴家族,还是现在的辛夏巴家族,都只是侍奉他们家的奴仆而已。如今奴大欺主,辛夏巴家族的藏巴汗掌握了后藏大权,还多次派兵征讨自己,双方结下了仇恨。所以,他不愿意救援藏巴汗。 “夏仲,那我将丹增打发回去?”多增散丹热杰请示。 “那倒不用”,毕竟是有道高僧,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适才的愤怒再难从面上看出,“让我们的盟友进来吧”,他淡淡地吩咐。 (本章完) 第213章 四脚神龙遣使来(下) 第213章 四脚神龙遣使来(下) 拉达克森格郎嘉王的弟弟丹增进入扎西曲宗宫,一见面便向阿旺南杰施了大礼,两国守望互助,彼此间是极友好的。 “尊敬的夏仲,小臣带来了我王对您的问候。蒙古人入侵日喀则,欲亡我噶举。我王应藏巴汗丹迥旺波之邀,准备派兵去日喀则护教,请您一同前往”,他恭敬地说。 “阿弥陀佛,恕老僧愚昧,藏巴汗信奉的是噶玛噶举,而我们信奉的是竹巴噶举,并非一家,谈何护教?”阿旺南杰语气冰冷。 “无论竹巴噶举,还是噶玛噶举、拉巴噶举、奈宁巴噶举,不都是噶举吗?六百年前都是同一个祖师。如今蒙古辉特部来势汹汹,欲亡我噶举,正是各宗消除分歧、一致对外之时,所以我王才约您共同出兵”,丹增倒是生得一张好嘴,说得头头是道。 “你回去后将此物交给森格郎嘉王,他自会明白我的用意”,说完,大和尚便闭上眼睛,入起定来。 侍卫捧出一根像人脊椎骨的东西出来。“这~这~这~是热龙寺的圣物‘卡萨巴尼’?”丹增的声音颤动起来。盖因此物非同小可,乃是噶举派大能藏巴嘉热·益西多杰(慧金刚)脊椎骨的第一节,此前贡奉在江孜热龙寺(竹巴噶举主寺)中。当年阿旺南杰受藏巴汗逼迫离开江孜热龙寺时,带走了这圣物。 这么尊贵的圣物,他为什么交给我兄长?丹增充满疑惑,可大和尚已经入定,问无可问,只得施礼后返回拉达克。 听他说完出使的经过,森格郎嘉叹了口气,阿旺南杰(自在尊胜之意)不愧是自在尊胜的雷神,连拒绝都这么有风度!” “兄长怎么知道阿旺南杰上师拒绝了我们?”丹增不解地问。 森格郎嘉叹了口气,“卡萨巴尼原本被贡奉于江孜热龙寺中,上师送此物给我,是想提醒我不要忘记竹巴噶举被藏巴汗赶出江孜的仇恨和耻辱。所以,这一回他是不会和我联手了”。 “原来如此,那咱们还去救藏巴汗吗?”丹增恍然大悟。 “去,当然得去。不过,不是为了救藏巴汗,而是为了掌控日喀则,做后藏的主人”,森格郎嘉哈哈大笑。 扎西曲宗宫内,阿旺南杰大和尚唤来了他的翁则(领诵师)多增散丹热杰,“你持我的书信,去一趟领思奔寨找辉特部的苏勒坦汗。告诉他,我愿意和他联手,共同消灭藏巴汗。事成后,生格宗、错那地区归不丹所有”。 “可是夏仲,我们与辉特部从未打过交道,那苏勒坦汗会相信我们吗?”多增散丹热杰对此行的信心不大。 “无妨,你持我的神符前往,必有神灵保佑”,阿旺南杰微笑道。左右取出一张符来,上面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四脚神龙。 一见这神符,多增散丹热杰顿时信心大增。当年大上师前往不丹,所过之处,无不归顺于其旗下。靠的便是两点:修得一身好佛、有这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更神奇的是,当年老藏巴汗彭措南杰想对不丹不利,大上师便登坛对着这神符施法诅咒藏巴汗,真的将那彭措南杰咒死了。 有此宝在手,何愁此事不成?于是多增散丹热杰拜别大和尚,信心百倍地往领思奔寨而去。 领思奔寨附近,如今已成为大兵营,到处都是一顶接一顶的蒙古包和来来往往的士兵。 不久前,苏勒坦率大军来到了这里,因为多吉帕姆女神告诉他,当地的仁蚌巴家族愿意做他的内应,自然不愿马上发起强攻、白白消耗将士的性命,而是扎下营盘,耐心地等待内应的出现。 内应还没来,倒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丹的使者丹增。“尊使辛苦了,且先坐下喝杯热茶”,苏勒坦客气地让他坐下,又不解地问:“朕听说贵国与日喀则一样,都信奉噶举,为何不助藏巴汗,反倒助朕?” 丹增将竹巴噶举和噶玛噶举的历史恩怨仔细分说,大可汗方才明过来。不由得暗暗点头,自己刚入后藏,便先有内应、后来盟友,难道是长生天在保佑自己一统雪域高原?不对,此事没这么简单。政治的决窍便在于利益分配,纵然那阿旺南杰与藏巴汗仇深似海,也绝没有白白帮忙的道理。 想通此节,他笑问丹增:“伱们的夏仲派你前来,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我派僧人众多,迁往不丹后,地方狭小、缺食少穿。因此,夏仲希望在战后能取得生格宗、错那两地以为供奉之地”。 “生格宗、错那?” 苏勒坦用手指往舆图上重重一戳,笑了。这两处都是藏巴汗的盟友巴卧大和尚的领地,生格宗是大和尚的根本之地洛扎所在,错那意为“湖的前面”,是块膏腴之地。呵呵,这阿旺南杰胃口不小,一旦得到两地,不丹便能由本地区的一个小势力,变成中等势力。 “你回去告诉阿旺南杰上师,他的要求朕同意了,请他即刻发兵攻打生格宗、错那,牵制巴卧大和尚,务必使其无法支援藏巴汗,朕会派一支偏师支援不丹军队”,大可汗微笑道。 “如此,在下告辞”,丹增施礼离开。 他走后,刘好古谓苏勒坦曰:“大汗,那不丹王阿旺南杰野心不小,若得生格宗、错那二地,势力增长后恐为我南疆之患”。 “无妨,当务之急是利用不丹人牵制巴卧大和尚,免得他扯我军的后腿”,苏勒坦坏笑起来,“等不丹军攻打两地之时,朕便派人招降那巴卧大和尚。大和尚内外交困,必然肯降。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两地皆为朕有”。 “可是大汗,不丹人没得到好处,必然会与我为敌呀”。 “哈哈哈,他不打朕,朕也要去打他。此人乃是雄主,不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剪除,久后难制”。 好无耻!好狠毒!毫无道义! 刘好古被苏勒坦的厚颜无耻惊呆了,刚达成合作协议,便想赖帐,还想攻打盟友,一点君子气度都没有!不过,如今天下大乱,也许只有这样不择手段的枭雄,才能平定这乱世! “刘师傅,朕此计如何?”苏勒坦丝毫不觉得脸红,笑嘻嘻地问。 “呃~嗯~哦~,大汗此计甚妙”,刘好古违心地说。 (本章完) 第214章 仁蚌巴家主献城(上) 第214章 仁蚌巴家主献城(上) 领思奔寨内的西部,有一栋大大的碉楼,外墙门窗上挑出的小檐下悬着红蓝白三色条形布幔,屋顶女儿墙的脚线及其转角部位则是红、白、蓝、黄、绿五色布条形成的“幢”,寓示着火、云、天、土、水。 这栋大宅的主人姓仁蚌巴,事实上,“领思奔”乃“仁蚌宗”之音译,这地方自古便是仁蚌巴家族的领地。 昔年,多吉杰波大和尚在前藏帕竹(今山南乃东县)地方建造丹萨替寺,形成了帕竹噶举派。大和尚死后,朗氏家族僧人扎巴迥乃作了丹萨替寺座主,此后帕竹政权由朗氏家族传承世袭,被称作帕木竹巴。十四世纪,朗氏家族发生内讧,势力由盛转衰。其家臣仁蚌巴家族势力迅速崛起、取代朗氏成为帕竹之主。 随着世俗政权的分裂,帕竹噶举派逐渐分成止贡、达隆、竹巴、雅桑、绰浦、修赛、叶巴、玛尔仓八支,世俗权力则牢牢掌握在仁蚌巴家族手里。仁蚌巴家族声威赫赫,可惜好景不长,掌权不足百年,便如当年的朗氏家族一样,也被家臣辛夏巴家族篡了位。这辛夏巴家族信的是噶举四大派(噶玛、蔡巴、拔绒、帕竹)中的噶玛,并非帕竹,从此开启了以日喀则为中心的第悉藏巴(藏巴汗)政权。 碉楼顶层男主人的卧室是一间日光室(冬天阳光充沛的房间),奢华无比!房间正面的墙上挂着完整的雪豹皮和金钱豹皮,内置三个可座可卧的长椅榻,上面铺着色艳丽的垫子以及金丝猴皮和梅鹿皮,这些皮都镶嵌在红色的丝绸里。在长椅榻旁边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马鞍,马鞍金色的边居然是用纯黄金制成,黑色连接部分用的则是印度的蛤蟆皮。 “唉!”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重重地一叹。人若是身肩重任,便容易犹豫徘徊;越是犹豫徘徊,便越痛苦。 前些日子,他收到桑顶寺多吉帕姆神的信,劝他做苏勒坦汗的内应。这些年在辛夏巴家族的刻意打压下,仁蚌巴家族的日子并不好过。出于对辛夏巴家族以臣叛主的强烈不满,再加上桑顶寺与仁蚌巴家一直是施主与福田的密切关系,阿旺济克扎克脑门一热,同意了,可事到临头又举棋不定起来。 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可是一位雄主,从未对自己的家族放过心,不仅剥夺了仁蚌巴家的兵权,还派有暗探监视;同时又赏赐庄园女奴,削弱家族成员的斗志。真要是做内应,自己的手中可没兵,只有一些家奴。一旦失败,全家便完了。 因为心中烦闷,他朝自己的夫人边巴梅朵的房间走去。 “主人,扎西德勒(吉祥如意)”,两个朗生(家奴)恭敬地吐出舌头。这个年代,雪域等级森严,吐舌头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奴隶见到主人必须吐舌头,以示恭敬;吐舌时,必须屏住呼吸,因为在贵族老爷看来,奴隶的呼吸是肮脏的。不仅如此,奴隶还要高喊着吉祥如意的话语,以示尊重。 朗生是雪域奴隶中最低的等级,意为“家庭奴隶”。他们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属于主人的私人物品,世世代代都是奴隶。在主人的眼中,他们只是会说话的牲畜,可以随意地赠送、陪嫁、租让、抵押、买卖甚至虐待、杀害。另外两种奴隶:“差巴”(即领种份地,向农奴主支差役的人)和“堆穷”(意为冒烟的小户),地位稍好些,可依然活得悲惨。 既然没把朗生当人看,阿旺济克扎克老爷自然懒得搭理他们,自顾自走进了边巴梅朵的闺房。 女主人的闺房陈列丝毫不逊色于男主人,金银玉器琳琅满目,除了卧榻、桌柜、悬挂于墙上的唐卡(指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佛教卷轴画)外,居然还有汉式梳妆台,衣架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皮草。 边巴梅朵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很白,身穿藏袍,披着裘皮外套,戴着各种名贵藏饰,浑身上下散发出雍荣华贵之气。“宗本(管理各宗的官职,仁蚌巴家族名义上担任仁蚌宗的宗本),您来了”,她甜甜地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经意间,扭动起腰肢,风情万种。“你这小妖精”,阿旺济克扎克再也按耐不住,将她抱上了榻。 “宗本,您有心事?” “咦?你怎么知道?” 边巴梅朵撒起娇来,“每次您有心事时便不知道心疼人”。 英雄难过美人关,任阿旺济克扎克盖世英雄,也敌不过夫人的娇啼,不好意思地赔罪,“是我不好。唉!桑顶寺多吉帕姆神劝我做苏勒坦汗的内应,将领思奔寨献于大汗。此事若成,自然荣华富贵;可一旦失败,整个家族便完了。举棋不定,如之奈何!” 听了这话,边巴梅朵凤目圆睁、柳眉倒竖,“自古以来,若想有大成就,便须冒大风险。当年您的先祖诺布桑波趁朗家族内讧之机起兵掌控帕木竹巴之时,若有丝毫犹缘,哪来的仁蚌巴家族的赫赫威名?您不要忘了您的姓氏,怎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岂非辱没了先祖?” 话说的不好听,却震聋发聩,成功激起了阿旺济克扎克心中的英雄气概。 “没想到我堂堂五尺男儿,居然还没有一个女子有骨气!夫人说的是,纵然是死,我也不能辱没了家族的荣誉,这便派人出城联络苏勒坦汗,约定时间献城”,阿旺济克扎克大声说道,忽又面露难色,“只是我手头无兵、只有些族人、奴隶,该如何是好?” “扑嗤”,边巴梅朵捂嘴偷笑,“您是献城,又不是作战。只需约好时间,杀散城门口守军、打开城门便好,要那么多士兵做什么?” “哎呀,夫人这话醍醐灌顶!我的族人加上奴隶,足有千余青壮,若只是趁其不备、打开城门,应该足够了!”阿旺济克扎克哈哈大笑,“我这就命管家这几日让朗生们吃饱,不仅餐餐糌粑管够,还得有牛羊肉和酥油茶,免得到时候拿不动刀枪”。 (本章完) 第215章 仁蚌巴家主献城(下) 第215章 仁蚌巴家主献城(下) 仁蚌巴碉楼的对面,是仁蚌巴家族的“朗生院”。既然朗生是最低等的奴隶,自然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住宽敞明亮的好房子。他们几人或者十几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有些甚至住在牛棚。每天只能领到很少的一点糌粑和清水,却要从事各类繁重的劳动,织氆氇、织卡垫、酿酒、纺线、裁缝,担任马夫、炊事员、侍卫什么都得干,从早忙到晚。 “快起床,吃饭了,该死的懒鬼们”,仁蚌巴家的管家大吼道。虽然他也是农奴,却是一名差巴,地位比朗生们高很多。 随着他的呼喊,朗生们迅速地起床。 阿旺米玛揉了揉眼睛,准备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美食”,忽然他的瞳孔瞪得滚圆,看见十几个“堆穷”拿出了一个个大木桶,不仅有糌粑,还有牛羊肉和酥油茶。 “吃吧,宗本老爷开恩,这几日让尔等吃饱喝足”,管家的话铿锵有力,听在阿旺米玛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无缘无故地吃这么好,莫非宗本老爷是要拿我等献祭?心善的老爷会在奴隶献祭前,让奴隶吃顿好的。 “嗷~”他干嚎一声,用手抓起牛羊肉和糌粑,狼吞虎咽起来。 噶尔巴·雅普赛巡视着领思奔寨的南城墙,这些日子他日夜不停地加固城墙,颇有效果。算得上固若金汤。 “参见大帅”,负责南城守御的部将诺尔布看见了他,忙赶过来行礼。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还需要努力坚持。等打跑了蒙古人,我请你痛饮三天三夜”,见他双目通红,雅普赛知道定是昨晚巡夜所致。 “大帅放心,末将精神着咧”,诺尔布刻意挺直了胸膛,将手中的铁棍重重往地上一砸。那棍子又厚又沉,怕是有四十多斤。 “嗯”,雅普赛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这几日蒙古人可有动静?” “那些蒙古人除了每日派些哨探侦察城墙动静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毫无动静?莫非有什么阴谋诡计?”雅普赛皱起眉头。 “大帅过虑了,依末将看,蒙古人以前攻打过领思奔寨,知道城防坚固。所以他们不想强攻,而是想长期围困我军,等待我军粮尽”,诺尔布说道。 等待我军粮尽?雅普赛暗乐。后藏的民心都支持第悉藏巴,百姓们视蒙古人为入侵噶举的妖魔,箪食壶浆支持我军,如今大军的军粮,足够支持十个多月。而那些蒙古人不仅得不到象样的支持,还经常受到百姓的骚扰。拖久了,粮食先耗尽的,一定是蒙古人。 虽然放下了心。他依然叮嘱道:“须小心戒备,不得大意”。 “是,大帅”。 夜深了,领思奔寨的夜晚是宁静的,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召唤着人们快快入眠。 “呃~”守卫西城门的百夫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却不敢睡。军法无情,宿守时睡觉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支长长的队伍,足有千余人,逼近了西城门。 “什么人?”百夫长厉喝道,下意识地手扶刀柄。 “给我杀!”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低吼着下令,亲自往城门洞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掠过了他,手起刀落,闪电般割下了正准备拔刀的百夫长人头。 阿旺米玛拎着人头,心里想着的是宗本老爷的承诺:“若有人能杀死敌将、打开城门,我便恢复他的自由身”。 区区朗生的想法,阿旺济克扎克无暇理会,他只想尽快放蒙古军进城。“快开城门!”宗本老爷吼道。 沉甸甸的城门从里到外被打开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蒙古大军蜂拥而入。冲在最前面的是蒙古骁将苏合,他率一千锐士直扑雅普赛的帅府。 劳累了一天的雅普赛刚刚睡去,便被四面的喊杀声惊醒。 “怎么回事?”他惊疑地问。 “大帅,蒙古人进城了”,亲卫禀报。 “怎么可能?蒙古人是从地底钻进来的吗?”雅普赛不敢相信自己费尽心思组织的城防,竟然毫无征兆便被攻克了。 “必是有人献城投敌”,他气愤地大吼,吩咐亲卫擂鼓聚兵。 “啊!”那亲卫刚跑出没多远,便被一柄大斧劈成两截。 “呼~呼~呼~”大斧带着风声,好似梨舞,十步杀一人,飒沓如流星。 很快雅普赛身边卫士便被屠戮一空。“你是何人?”他惊怒地问。 “我乃苏合,特来取尔首级”,那人的声音带着凛凛杀意。 “哼!那得看伱有没有这个本事”,雅普赛冷笑着往腰间摸去,他出身于大贵族噶尔巴氏,从小受过名师点拨,武艺十分精湛。然而,他并没有能拔出他的刀,腰间空空如也,适才起床时竟忘了取刀。 “呼”,沉甸甸的大斧到了,只一斧,雅普赛便成了血人。 “去死吧,蒙古狗”,诺尔布狂啸着,手中长棍朝一名蒙古三十户长抡去。那人挥矛欲挡,手中的长矛竟被震飞。那棍余势未消,重重地砸在三十户长的头盔上。头盔下传来头盖骨迸裂的声音,那人的脑袋被砸进躯体内,眼见得不能活了。 “兄长”,二弟扎什巴图尔向他跑来。 “你不在城墙上防守,怎么跑下来了,丢了南门,我唯你是问”,诺尔布怒斥道。 “兄长,您看那边”,扎什巴图尔神色慌张,手指着帅府的方向。 诺尔布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城中帅府的位置已燃起冲天大火。 “唉!看来大帅凶多吉少,城是守不住了!”他叹了口气,对扎什巴图尔吼道:“二弟,你快随我杀出城去,向大汗禀报,领思奔寨丢了”。 兄弟俩人手一根大铁棍,集结了数百士兵,拼死往城外杀去。一夫拼命,百夫难敌,数百人一起拼命,竟真的杀出血路,突围而出。 苏勒坦端坐于大帐内,不断有部下将战果汇报于他。很辉煌!初步统计已歼敌近八千。 “大汗,有数百敌人,朝南逃了”,心腹爱将阿拉坦仓送来此战中唯一的一个坏消息。 “朝南?” 苏勒坦看了一眼舆图,笑了,“让他们去江孜给藏巴汗报个信也好,朕一直想堂堂正正地与藏巴汗打一仗”。 (本章完) 第216章 做渔翁独钓山南(上) 第216章 做渔翁独钓山南(上) 山南,指由冈底斯山至念青唐古拉山以南,雅鲁藏布江干流中下游地区,北接拉萨,西邻日喀则,东连林芝,南与印度、不丹接壤的广大地区。 这里是藏文化的发祥地。拥有第一位国王——聂赤赞普;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第一座佛堂——昌珠寺;第一块农田——索当;第一座寺庙——桑耶寺;第一部经书——邦贡恰加;第一部藏戏——巴嘎布等。 因为此处乃雪域灵魂之所在,即使第三十二代赞普松赞干布统一青藏高原、建立起吐蕃王朝,并将都城由山南的琼结迁至拉萨。山南依然在王朝中保持着特殊地位,历代赞普逝世后都归葬于此。 帕竹噶举派在这里建立了帕木竹巴政权,丹萨替寺和泽当寺,一管密宗,一管显宗,虽然如今帕竹噶举分成八派,这两座寺庙依然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朗氏到仁蚌巴、再到辛夏巴,流水的大家族,铁打的大和尚! 山路难兮!难于上青天! 山南琼结第巴霍尔·杜布手持一根木杖,艰难地往猴子洞而行。老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体力不支,走一程便要歇一程。这猴子洞并非一个山洞,而是帕竹噶举两大寺之一、位于贡布日神山竹康孜峰上的泽当寺。泽当寺的藏语意思为“猴子玩耍的坝子”。据说藏人起源于猴子,这里曾是神猴六子的成长地。 以霍尔·杜布的地位,原可以乘步辇上山,可去泽当寺,要爬上一条长长的陡坡,山势陡峭,况且去佛陀驻锡之所,乘坐步辇显得不虔诚。所以,唯有步行。 若被他那老态龙钟的样子迷惑,以为是和蔼可亲的邻家阿公,那便大错特错。事实上,作为本地霍尔家族的当家人,此人手腕了得,惯于翻云覆雨。 那一年,竹巴噶举的竹钦上师圆寂了,他硬说自己的儿子巴桑旺布是大和尚转世,与主持竹巴噶举的嘉(甲)家族发生激烈冲突。原本以霍尔家的实力,是争不过嘉家族的。可人家纵横摆阖,楞是得到了德钦曲阔寺住持孜哇·阿旺桑波、洛扎的巴卧上师、藏巴汗辛夏巴·彭措南杰等实力派的支持。 尤其是洛扎的巴卧上师,原本与嘉家族并无矛盾,可在嘉家族推选出的第十八任竹巴噶举教主阿旺南杰与藏巴汗彭措南杰会谈后返回途中,其随从莫名其妙地与巴卧上师的随从为渡江发生争执,将巴卧上师的随从刺伤。 巴卧上师是老藏巴汗彭措南杰的亲密盟友,一怒之下改为支持霍尔家,并劝说彭措南杰让阿旺南杰承担“赔命价”、索要热龙寺圣物“卡萨巴尼”。阿旺南杰抗命不遵,又无力抗衡,只好率领众多随从,翻越喜马拉雅山,逃往不丹(布鲁克巴)。 于是,老杜布成功地将自己的儿子巴桑旺布推上了竹巴噶举教主之位。不过影响力只限于山南,其他地方皆不承认。人们都说,当年在雅鲁藏布江达珠卡渡口发生的争渡血案,是霍尔家买通了阿旺南杰的随从所为。 真相如何,只有局中人自己知道。不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前不久传来消息,当年被赶出山南的四脚神龙、雷神阿旺南杰逃到不丹后,居然统一各部落,建立起不丹国,势力大增。前不久这位神龙又与风头正锐的蒙古辉特部苏勒坦汗结成同盟,有了倚仗后派出大军,进攻巴卧大和尚的领地错那,并剑指生格宗和洛扎。 巴卧大和尚当年曾和自己联手逼走阿旺南杰,算是铁杆盟友。更重要的是,此次神龙明显是为复仇而来,若听凭他消灭巴卧,下一个便轮到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发兵救援。 老杜布心急火燎地来寻儿子巴桑旺布,毕竟儿子才是名义上的教首,统辖着丹萨替、泽当两大寺。他先去丹萨替寺,寺中的僧人回禀,上师到泽当寺宏法去了。嗐!宏的什么法?分明是去猴子洞游玩!自己这儿子啥都好,就是玩心重。当年自己费尽心思推他登位,他却不愿意受限于礼法,死活不肯,在自己硬逼之下,方才登位。如今年过中旬,依然玩世不恭,四处闲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虽然杜布对自己的儿子很不满意,可若是时光倒流,他依然会推自己的儿子上位,涉及到家族利益,容不得儿女私情! 终于抵达了泽当寺,大殿顶上只听得到经幡带来的猎猎山风,格外地祥和安静。心形的风马让他恍惚忆起这里曾是帕竹王朝的权利中心。 “阿弥陀佛!第巴,您来了?”知客僧客气地向他打招呼。 “巴桑旺布上师何在?”老杜布悠悠地问。 那僧人用手往大殿顶端指去,“上师正在殿顶修禅”。 所谓“修禅”,其实是客气话。事实上,巴桑旺布大和尚正在欣赏贡布日神山下那气魄雄伟、奔腾不绝的雅砻江。 雅砻江,藏语意为“从上游下来的大河”,发源于雅拉香山,山上终年冰雪覆顶,云雾缭绕。由泽当西边注入雅鲁藏布江,虽然全长仅一百四十里,却是吐蕃王朝的起源地。 一名年过中旬的削瘦僧人,默默地坐在寺中大殿的殿顶上,双目如电,俯瞰着神山下的滔滔江水,怒涛奔腾,像一条巨龙,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壮哉!难怪汉人常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僧人口中喃喃感叹,“我本一游子,奈何做和尚?” “痴儿,有些事是回不了头的,臂如这江水,你能让他倒流吗?”一只苍老又温暖的手捂在和尚的肩上,耳畔传来老杜布慈祥的声音。 “父亲,不,施主,我恨你!当年为何强逼我出家?”巴桑旺布和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为父别无选择!当年整个家族只有你是在大上师圆寂之时出生的,即使时光倒流,为父仍会毫不犹豫地让伱出家。你是霍尔家的男人,必须承担起家族的责任!如今四脚神龙已经打到山南、正在攻打错那,请立即谕令各地的寺庙和第巴,带上兵马,随我一起救援错那。 (本章完) 第217章 做渔翁独钓山南(中) 第217章 做渔翁独钓山南(中) “天险浪卡子这么快便被攻陷了?”辉特猛将那日松凝望着远处那一座又一座的雪山,感慨连连,大汗曾在此处吃过亏,藏巴汗的部将强巴格桑领兵四千依险而守,没想到竟被自己轻松攻克。 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强巴格桑没料到蒙古军轻易便攻下领思奔寨,绕到他的背后发起攻击,战场上稍一疏忽,便会付出血的代价! 攻下领思奔寨后,苏勒坦自带三万大军进攻日喀则,命心腹爱将那日松领兵一万袭取山南。头一仗便打得漂亮,以区区三百多伤亡,歼敌三千多。不过那日松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虽然对战果十分满意,却丝毫不敢居功自傲。 “大帅,末将不辱使命,斩敌将强巴格桑人头在此”,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手持人头步入大帐,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神彩飞扬。 “嗯,宗本辛苦了。此番您居功甚伟,先是献领思奔寨有功,如今又立下大功。本帅定会上奏大汗,为您请功”,那日松微微一笑,为将者,搏的便是立下战功、封妻荫子。此次自己远征山南的一万兵马中,蒙古军不过四千,其他六千皆是各地土司兵和降兵,必须好生笼络为己所用。 “多谢大帅”,阿旺济克扎克大喜过望。 见他得了首功,德格土司丹巴次仁、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皆纷纷请战。 嗯,军心可用!那日松暗暗点头,却下达了军令,“传本帅军令,大军在浪卡子扎营,各将约束好部下,不得扰民”。 “大帅,这是为何?” “是呀,我军连战连捷,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攻下山南?” 诸将皆不解。 那日松摆了摆手,“此乃大汗之命。大汗有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要做渔翁,不可做鹬和蚌”。 雪域十三宗里,错那宗是美丽的,意为“湖的前面”。不过,此地最美的却不是湖,而是那无边无际的沙棘林。 这些沙棘树,最高近五丈,最粗一丈半,沿娘姆江河谷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十分壮观。风一吹过,叶子便沙沙作响,像是鬼魂在倾诉。因此,当地人称它们为“拉辛”,意为神魂树,即魂魄依附的树。 四脚神龙旗随着风儿起舞,不丹军队向驻守娘姆江河谷的霍尔家的士兵和巴卧、巴桑旺布两位大和尚的僧兵发起了决死冲锋。不丹军队有一万,他们的敌人只有六千,在数量上占有优势。可敌人占据河谷高处,居高临下,一批又一批士兵倒下,却怎么也攻不下来。 “唵嘛呢叭咪吽”,雷神阿旺南吉念起了六字真言,为战死的部下超度。 “夏仲,敌人据险而守,末将请求使用火器营攻山”,鲁梅塞波将军请命。这位将军是不丹的军神,当年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两次征讨不丹,都是此人拼死作战,击败敌人,保住了国家。 当年葡萄牙传教士卡塞拉等访问不丹,不丹军队从葡萄牙人手中获得了大批弹药、火枪、火炮、望远镜等物资,组建了专门的火器营。这也是弱小的不丹能连续两次击败强大的第悉藏巴军队的原因。 “可以”,阿旺南吉大和尚瞪圆了龙目,吼道:“我将召唤神龙、引来天雷,为大军助威”。 听说大和尚要施法召唤神龙,原本因为伤亡惨重而士气有所下降的不丹军又重新振作起来。不丹人都知道,大上师乃四脚龙神转世,有召唤神龙、引来雷霆的法力。有他作法,此战必胜!十余门火炮被推到阵前,这种佛朗机炮威力不算大,射速却快。朝着山坡渲泄着炮弹,轰隆声震天动地,可不就是天雷? 山势陡峭,沙棘树又多,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炮弹和弹片,给守军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 “呯~呯~呯~” 五百杆火铳向上攒射,这支按佛朗机军队战法训练的火枪队是不丹军的杀手锏,若是在平地作战,必能给敌人极大伤亡。然而,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沙棘树是守军的护身符,大多数的铳弹都被树枝挡住。 因为相信炮弹发出的巨响是神龙在帮助自己,不丹军的士气是高涨的。他们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一大队,向河谷两侧的山头再次发起了冲锋。 “竹(龙)~竹(龙)~竹(龙)~” 不丹士兵高呼着“龙”前进,他们的大上师是四脚神龙转世,他们自然是龙子龙孙,通过呼唤,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一个个如打了龙血般视死如归。 “好!军心可用!”神龙阿旺南吉兴奋地放下千里镜,这东西是当年那葡萄牙传教士给他的,能看得极远,指挥作战十分好使。 “勇士们,我命令你们保卫自己的家园”,巴桑旺布大和尚高呼道,双手举起石块,狠狠掷下。他虽然玩世不恭,却仍是霍尔家的子孙,为了保卫家族,可以不惜性命。 “儿郎们,我们已没有退路,你们的身后便是洛扎宗!”巴卧大和尚也吼道,射出了弩箭。这种弩射程不远,可在山地作战,杀伤力却极强。虽然出家人慈悲为怀,可也有斩妖除魔的时候。这是他的领地,唯有以血悍卫。 见两位慈悲的大和尚亲自上战场斩妖除魔,守军士气大振,个个奋勇杀敌。 一个又一个不丹士兵被射倒、砸倒或砍倒,成片地长眠于娘姆江河谷。 “呃~” 阿旺南吉痛苦地放下了千里镜,镜头里清晰可见,一名守军居然抱着一名不丹勇士滚入了娘姆江。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深深震撼了神龙,他终于明白自己面临的敌人有多么可怕!一支军队如果不怕死,该如何击败他们呢? “夏仲,我军伤亡太大,末将请求暂时停止进攻,先扎下营寨,等待我们的盟友到来”,鲁梅塞波将军提出了建议。 “等待盟友?你是说蒙古人?” 阿旺南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蒙古人正在日喀则与藏巴汗激战,未必有能力支援我们,希望他们言而有信方好!” (本章完) 第218章 做渔翁独钓山南(下) 第218章 做渔翁独钓山南(下) 激战过后,两军僵持。阿旺南吉依鲁梅塞波之计,扎下营盘,稳扎稳打,静静地等待蒙古盟友的到来。毕竟不丹军队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良,渐渐占据了主动。 杜布、巴桑旺布、巴卧等人十分焦急,不断地遣使去德钦曲阔寺,请求盟友孜哇·阿旺桑波大和尚派僧兵增援。然而,一向与他们共进退的阿旺桑波大和尚这一次打了退堂鼓,借口正在闭关,不见使者。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表明外界不看好自己这一方能获胜。 三人正在焦灼,忽然有蒙古辉特部使臣到。那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相儒雅,举止得体,一口外交辞令,话说得滴水不露。 老杜布越看越觉得此人眼熟,讶然道:“您不是拉萨的仲美乃宰桑第巴吗?什么时候格鲁派的第巴做了蒙古人的鹰犬?” 仲美乃与杜布虽然所属的教派不同,可都出身于雪域有名的大家族。这些大家族,盘根错节,彼此间自然是相识的。自从自己的义女索朗措姆成了苏勒坦汗的妣吉,这位宰桑第巴在雪域混得风生水起,极得大可汗信任。此次招降山南,大可汗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是我,杜布老哥,多年不见,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仲美乃露出和气的笑容,亲切地与杜布打着招呼,似乎一点都没听出他话中的冷嘲热讽,厚颜无耻地说道:“您有所不知,苏勒坦汗乃是莲生大士肉身显世,法力无边,能为其效力,实在是小弟的荣耀呢!” “噫~”众人无不长吁了口气,莲生大士肉身显世?骗鬼呢! “此事千真万确,多吉帕姆神已经证实,咱们大汗就是莲生大士转世”仲美乃继续滔滔不绝、旁征博引,非要众人相信自家主人的菩萨身份。 “阿弥陀佛”,巴卧和巴桑旺布两位大和尚实在听不下去了,喧起了佛号。 老杜布将手一摆,“好了,其他的话莫要多讲,您就直说来意便好”。 “既然如此,在下便冒犯了”,仲美乃忽然一改刚才的温文而雅,露出狰狞之色,“我是来劝降的。大汗有旨,山南各大家族、寺庙若肯归降,可保荣华富贵;若是不降,便让他们为藏巴汗陪葬。降是不降,三位给个痛快话吧”。 “这~”杜布、巴桑旺布、巴卧面面相觑。和卓沙迪、却图汗、白利土司那么多叱咤风云的人物,都葬送在蒙古大军的铁蹄下。和所谓莲生大士转世相比,对方强大的军事实力,对他们的威慑更大。 终于,老杜布缓缓开了口:“如今不丹的那条妖龙正在侵略我等的领地,若是我等降了苏勒坦汗,大汗会发兵助我等抵御侵略吗?” “那是自然,你们如果归降了大汗,大汗自会发兵相助。实不相瞒,辉特部的那日松大帅正屯兵于浪卡子。大军兵锋何指,静候尔等选择”。 这话说的霸气,饱含着赤裸裸的威胁。那意思:你们要是识相归降,蒙古大军便助你们打不丹人;反之,就助不丹人消灭伱们。 听了这话,三人不敢再犹豫,齐称愿降。 四脚神龙显灵了,护佑着它的龙子龙孙。阿旺南吉大和尚双喜临门:其一、辉特部的那日松大帅派人传信于他,蒙古友军已赶至错那,愿助他一臂之力;其二、原本扎营于娘姆江河谷山上的守军,居然放弃了险要地形,转移至平地,似有与不丹军决战之意。先时,他还担心这是敌人的诡计,可探子传来消息,守军的军粮不多了,不得不决战。 “夏仲,蒙古友军大概有三千。我已命人探听明白,来的并非蒙古本部,而是归降蒙古人的德格土司丹巴次仁、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的兵马,战力并不强”,翁则(领诵师)多增散丹热杰向神龙禀报。 听了这话,阿旺南吉反而放下了心,如果是蒙古大军前来,自己还要担心他们有夺取山南之意。如今只来了三千人,看来真的只是为自己助战而来。没想到那苏勒坦汗还真是个信人! “无妨,我军兵力和战力都超过敌人,在平地作战必胜。这些友军虽然战力不强,壮壮声色也好”,神龙笑着说道。浑没料到,这三千土兵只是蒙古人的障眼法,那日松率七千精锐已潜伏于密密麻麻的沙棘林中。 决战的日子到来了。山南军布了一个方阵,前后左右兵力均衡;久经沙场的鲁梅塞波将军则将七千精锐布于中央,令多增散丹热杰率部分兵马担任右翼,三千蒙古友军担任左翼。他的策略是中央突破。 仗一打起来,不丹中军便如神龙附体般猛打猛冲,一度冲到山南军大纛前五十步处。山南军主帅琼结第巴霍尔·杜布红了眼,不顾年已老迈,亲自上阵激励士气,方才稳定住战线。右翼同样打得如火如荼,唯有左翼不温不火。 阿旺南吉放下千里镜,苦笑了下,对这些土司兵他本就没报太大希望,能牵制住部分敌人便好。 打了一个时辰,老杜布坚持不住了,发信号向蒙古人求援。 “大帅,出击吧”,都千户赛罕向那日松请命。 “莫急,让他们再多流些血”,那日松笑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见双方都已精疲力尽,这位蒙古大帅终于下达了出击令。 “杀~杀~杀~” 潜伏于密密麻麻的沙棘林中的七千蒙古精锐忽然杀出,左翼的德格土司丹巴次仁、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赞拉土司卜儿吉细也忽然倒戈,杀向毫无准备的不丹人,山南军则趁势反攻。 不丹军队被打懵了,队不成队,列不成列。一队又一队蒙古军突入阵中,肆意砍杀。 “夏仲,末将护送您撤退”,鲁梅塞波寻到了阿旺南吉。阿旺南吉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是我害了将士们,没想到那些蒙古人会如此对待我们!”四脚神龙流下两行老泪,为自己轻信奸贼苏勒坦懊恼不已。 (本章完) 第219章 史册任由胜者书 第219章 史册任由胜者书 意气成功日,春风起絮天。 楼台新邸第,歌舞小婵娟。 打了胜仗,自然要大宴三军。辉特部的那日松大帅下令在军中置酒,宴请劳苦功高的将军们,还有杜布、巴桑旺布、巴卧等地方实力派。 新降之人,往往都竭尽全力巴结新主,杜布接到请柬后便吩咐人准备厚礼赴宴。 “蒙古大军而至,用意不明。父亲何不称病待在营中,让儿与巴卧上师前往?”巴桑旺布大和尚是个明白人,劝老父亲不要去。 “痴儿,我军与不丹军连番血战,实力大衰,如何能敌得过一万蒙古大军?若是蒙古人真有吞并山南之心,我们是打不过的。既然打不过,不如做个顺民,一切顺从天意吧”,老杜布叹了口气,“我料苏勒坦汗正在攻打日喀则,对山南必然以抚为主,去未必有事。若是不去,反倒得罪了蒙古大帅,引火烧身”。 “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霍尔家”,巴桑旺布不再多言、双手合什祷告。 请客的日子到了,和蔼可亲的那日松大帅为了不让客人们感到拘束,特地命仁蚌巴宗本阿旺济克扎克代替自己立于辕门口迎宾。这位阿旺济克扎克老爷出身于显赫的仁蚌巴家族,与同样出身于大贵族的各位贵宾颇有些交情,一见是他,大家伙儿顿时放心不少。 进入大帐,酒肉的香气扑鼻,善解人意的大帅特意为大和尚们准备了素席,又将部将三丹、丹巴次仁、丹怎扎克巴、卜儿吉细等一一介绍于各位贵宾。 “我军大获全胜,挫败了不丹人染指山南的野心。此皆诸公之力,本帅敬诸公一碗”,那日松笑吟吟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此皆大帅指挥有方,末将不敢居功”。 “是啊,全靠大帅运筹帷幄,方能有此大胜” 诸将一口饮下美酒,马屁如潮。 杜布用目光示意巴桑旺布、巴卧二人,一齐恭敬地举起了酒碗,“大帅赶走不丹妖龙,救山南于水火。实是山南百姓的再生父母,我等敬大帅一碗”。 “好!好!” 那日松含笑连赞了两声好,忽然话锋一转,“尔等归顺大汗,可是真心?” “我等皆愿效忠大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又是一片表忠声。 “你等既然忠于大汗,家族的荣华富贵自有蒙古大军保护,养那么多私兵干什么?不如将私兵献给大汗、平平安安地做富家翁。可好?” 那日松似乎是在询问。可此言一出,蒙古都千户赛罕立即率甲士将杜布、巴桑旺布、巴卧控制起来。大营外,山南军营的位置,一片嘈杂,那是蒙古兵将包围并整编群龙无首的山南军。更换将领、裁汰老弱,很快就整编出归蒙古人直管的三千精锐。 见杜布、巴桑旺布、巴卧皆股栗不敢言,那日松呵呵一笑,“诸公放心,只要交出私兵,便是大汗的忠臣,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来,本帅再敬诸公一碗”。三人不敢不喝,强忍着咽下,只是这酒的味道再也没有刚才香甜。 四脚神龙肉身显世的阿旺南吉大和尚逃回不丹廷布的扎西曲宗宫后,气病了,卧床不起。 也难怪生气,一则,此次损失太大,一万大军只逃回三千多,伤筋动骨!二则,他久经风雨,自以为英明神武,不料却喝了苏勒坦那小子的洗脚水。那小子太没道德,完全不知信义为何物,刚和自己签完协议,笔墨未干,转过身便来攻打自己,堂堂大可汗,翻脸比翻书都快。这谁能料得到? 所以,大和尚气病了,直接倒在了床上。这可急坏了翁则(领诵师)多增散丹热杰等心腹,广请名医为他医治。 神龙终于悠悠地从龙床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使臣质问大可汗为什么不讲信义、出尔反尔攻打盟友。 不丹使臣见到苏勒坦时,他正在攻打日喀则。使臣将神龙的质问信交给他,信写得文采斐然、足以羞煞有廉耻心的正人君子。 奈何这位大可汗完全不知廉耻为何物,读完信后既不羞愧,也不愤怒,反而乐得哈哈大笑,谓使臣曰:“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史册任由胜者书,争夺天下,讲什么礼义廉耻?汝主跟朕讲信义,朕便与他论武功。回去告诉汝主,朕的大军旦夕便至,若不肯降,朕便灭了小小的不丹国。速去!” “速去”二字很没礼貌,相当于后世的“滚”,这便是强国对弱国的霸气,使臣闻言,抱头鼠窜而去。 苏勒坦可不是口头威胁,而是真有灭亡不丹国之意。阿旺南吉大和尚以区区一隅之地,居然能连续两次击败强大的藏巴汗,展现出非凡的能力;此番进攻山南,又暴露出了此人的野心。周边出现一个既有能力又有野心的君主,在他看来是对自己的威胁,所以想趁其羽翼未丰时铲除。 他下令那日松由生格宗南下,若阿旺南吉不肯称臣纳贡,便攻灭之。为了让自己背信弃义、攻打盟友显得师出有名,他命人四处散播:不丹人在山南烧杀抢劫,苏勒坦汗为救百姓,不得不攻打不丹。 “什么?苏勒坦那小子真这么说?”阿旺南吉躺在扎西曲宗宫里的龙床上,一脸震惊地问返回的使臣。 “是的,苏勒坦汗确实说史册是由胜者任意写的,争夺天下,不用讲礼义廉耻。您跟他讲信义,他便与您论武功”。 阿旺南吉听完久久不语,看来那个人为了争夺天下,可以无所不用极其!这样的人往往是可怕的,因为不受伦理道德约束,行事完全没有底线。 “上一道表章,向苏勒坦汗称臣吧”,阿旺南吉对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多增散丹热杰吩咐道。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充,“传令鲁梅塞波,让他小心防守,我估摸着蒙古人不会善罢甘休”。 龙神的预感是准确的。蒙古军队并没有因为不丹的称臣,便停止进攻。骁将那日松率部下日夜不停地进攻,幸亏有身经百战的鲁梅塞波将军率军占据险要,拼死抵抗,方才堪堪挡住蒙古人的攻势。 见久攻不下,苏勒坦终于接受了阿旺南吉的称臣,下令那日松率军返回。 《卫·太祖本纪》:“昔太祖与土龙(指不丹王阿旺南吉)相约攻山南,土龙纵兵劫掠,怒而伐之”。 (本章完) 第220章 我以我血染江孜(上) 第220章 我以我血染江孜(上) 江孜,藏语意为“胜利顶峰”,因年楚河流经这里,当地人称其为“年”。东南二十里处的年堆,有大明朝设置的仰思多万户府。不过,早已名存实亡,如今是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的领地。 自从得知妖魔苏勒坦消灭了自己的盟友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后,丹迥旺波便命心腹将领雅普赛、强巴格桑分守领思奔寨和浪卡子,自己则坐镇江孜为两地后援。“妖魔”二字乃是他的国师曲引多吉赠送给苏勒坦的“美称”,这也是雪域的老规矩,交战的一方无不称另一方为妖魔的化身,而自己则是佛陀在人间的代表。 前不久传来消息,领思奔寨和浪卡子先后失守,雅普赛、强巴格桑双双阵亡。听到消息后,丹迥旺波悲痛万分。这两位都是他的爱将,尤其是雅普赛,出身于一向支持自己的噶尔巴家族,文武双全,可以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名将之,不料竟凋谢于领思奔寨。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为生存而战斗。他聚集了所有能抽调的军队,也只有一万六千士兵。正在为兵力不足而担心之际,拉达克森格郎嘉王派弟弟丹增领兵一万来援。 “危难见人心,森格郎嘉王真是至诚君子啊!”丹迥旺波对来援的丹增不住地感慨。 “大汗,您的兵马加上我拉达克的援军,数量已达两万六千,足可与敌一战,末将请战”,丹增的个子不高,却异常彪悍,因为长期生活在高海拔地区,阳光强烈,所以皮肤晒得黝黑且多日晒斑。不过并不丑陋,反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 是的,拉达克王国位于克什米尔东南部,北有喀喇昆仑、南有喜玛拉雅,西南则是克什米尔山谷,全境居世界屋脊之上,自然是高海拔地区。 这地方属于广义上的阿里地区,阿里东起唐古拉山脉以西的杂美山;西及西南抵喜玛拉雅山西段;南连冈底斯山中段;北倚昆仑山脉南麓。因为是喜马拉雅、冈底斯等山脉相聚的地方,被称之为“万山之祖”;又是长江,澜沧江等江河的发源地,还被称为“百川之源”。 元朝时在此处设“乌斯藏纳里速古鲁孙等三路宣慰使司都元帅府”,所谓三路,即拉达克、古格、布让三个地方政权。大明朝沿袭元制,设俄力思军民元帅府管理此处,治所在俄力思(列城)。 拉达克在藏语中意为“上师之地”,信仰自然是极虔诚的,首府列城的地标性建筑与拉萨的布达拉宫基本相同,不同的是他们与四脚神龙国不丹一样,信的是竹巴噶举而非格鲁。竹巴噶举与藏巴汗信的噶玛噶举六百年前是同一祖师、继承的都是噶举的衣钵,勉强算是一家人,所以此次,他们打着护教的名义而来。 此时的拉达克正处于“纳姆加尔王国”时期,1635年,纳姆加尔王国趁古格王国僧侣叛乱之际,派兵围攻古格都城,吞并了古格和布让,达到了王国最鼎盛的时期。不过,如今的拉达克王森格郎嘉打仗是把好手,搞经济却不行。三年多前因为与信奉真主的印度莫卧儿王朝发生战争,居然下令禁止莫卧儿、巴尔蒂斯坦的商人穿越拉达克贸易,把本国经济搞得接近崩溃。 从表面上看,王国正处于扩张朝、不住地开疆拓土,从上到下都有一种天下无敌的自豪感。正因如此,丹增甫一抵达,便向丹迥旺波请战。 “这个~”丹迥旺波一时语塞,以他的本意是要据城而守,凭着城坚池深,一点一点地消耗蒙古人的实力。可如今拉达克人请战。他们是客,自己是主,人家为自己请战,自己反而不敢战。这话有些说不出口。 “丹增将军,蒙古人连战皆捷,锐气正盛,以我看,不如坚壁高垒,以怠敌军”,国师曲引多吉发话了。 “嗯,国师此言甚为有理,还是据城而守妥当”,丹迥旺波趁机说道。“哈哈哈!”丹增狂笑,声如夜枭尖利,“我早就听说过藏巴汗丹迥旺波的大名,十三岁在军中继位,南征北战,英雄了得。岂料见面不如闻名,手中兵力与蒙古人相仿,却不敢一战,坐困孤城,将主动权拱手让人,实乃取死之道!莫非您以前的赫赫威名都是假的?或者是被蒙古人吓破了胆?” “大胆!” “可恶!” 此言一出,藏巴军上下无不动怒,手握刀柄,恨不得将这狂徒碎尸万段。 丹迥旺波摆了摆手,众将顿时不敢喧哗。刚才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堂堂藏巴汗,身经百战,身上的伤痕多得自己都数不清,居然被人讥笑为懦夫,怎不令他愤懑?只是英明的君主不因怒而冲动,更何况,面前这人并非他的部下,而是他的友军。 他迅速地平复了情绪,微笑着解释,“丹增将军误会了,我并非是畏战,而是想利用城墙消耗掉蒙古军的锐气后再战”。 如此嘲讽,此人都不恼,荣不形于色,辱能受之于跨下,真大丈夫也!看来,想完成兄长的任务,难矣! 丹增暗叹了一口气。原来,他的兄长拉达克森格郎嘉王派他来此,并未安着好心,而是命他瞅准机会夺取日喀则。刚才之所以用话挤兑藏巴汗出战,便是存有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自己好火中取栗之意。不料,这位藏巴汗竟是个能忍的,看来此事难矣! “原来如此,适才末将口不遮言,请大汗勿怪”,丹增迅速改变了态度。 “您是为日喀则的百姓好,我怎么会怪您?”丹迥旺波笑呵呵地说。两人都笑了,适才的小波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汗,紧急军情”,一名亲卫递来了最新消息。丹迥旺波打开一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杜布、巴桑旺布、巴卧投降了蒙古人、山南丢了! 这些人都曾是他的盟友,投降蒙古人后容易动摇己方士气。看来,唯有趁着消息尚未泄露,与敌决战。 丹迥旺波下定了决心,对丹增笑道:“既然您要战,便依您。请养精蓄锐,三日后我军在江孜南边的康马与敌人决战”。 (本章完) 第221章 我以我血染江孜(下) 第221章 我以我血染江孜(下) 两军在康马展开战阵。 藏巴汗丹迥旺波令诺尔布、扎什巴图尔领兵五千前突,自己与丹增各领一万士兵后置,全军呈“品”字形排列。 苏勒坦则令杂谷土司桑结朋、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穆坪土司坚参南哈、瓦寺土司曲翊伸、巴底土司绰布木凌部五千土兵列于阵前;剩下的两万五千士兵,按蒙古传统“三三五五四五”六层排列,第一层三个千人队、第二层三个千人队、第三层五个千人阵,第四层五个千人队,第五层四个千人队,第六层五个千人队。 这战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以用较少的兵力控制较大的战场宽度,极其利于骑兵突驰。当然,虽是骑兵,必要时也可下马步战。因为康马属雅鲁藏布江河谷地形,土质松软且高低起伏不平,所以此次双方均下马步战。 “出击!”丹迥旺波下达了军令,诺尔布、扎什巴图尔领兵五千冲向蒙古人。 “出击!”对面的苏勒坦不甘示弱,杂谷土司桑结朋、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穆坪土司坚参南哈、瓦寺土司曲翊伸、巴底土司绰布木凌各率本部朝第悉藏巴——拉达克联军跑去。 “基、呼、呼、呜、呜” “基、呼、呼、鸣、呜里” 双方的前锋都是藏军,按照藏族习惯冲锋时发出各种奇怪的啸声。这些啸声有的是模仿野兽的叫声,有的是模仿风等自然物的声音。后世的江孜保卫战中,英国殖民者对藏军的这种奇怪的啸声印象极深刻。尽管他们武器先进,但当一批又一批雪域武士,手持简陋的刀枪长矛、嚎叫着冲杀过来时,这千奇百怪的啸声依然令他们魂飞魄散。 “轰~轰~轰~” 炮弹在各自的军阵中绽开,可只来得及射出几轮,便因为两军接触厮杀而停止。 诺尔布手持铁棍遇上了手持狼牙棒的瓦寺土司曲翊伸,双方在各自军中都以勇力出名。战场上比的便是招式实、反应快。曲翊伸的招式很实用,一式式都是杀人的功夫,奈何反应稍慢,一招泰山压顶后收势慢了些,便被诺尔布的铁棍砸断了腰。 不过,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阵的配合。双方的前锋互相楔入,慢慢地各自的后军压上来,互相绞杀在一起,多以队为单位结小阵厮杀。 苏勒坦平时注重常备军建设,蒙古军队又久经战阵,对阵法的配合使用,胜了第悉藏巴——拉达克联军一筹,渐渐地掌握了战场主动,将战线往联军方向缓缓推移。 见战况不利,丹迥旺波动用了他的两千亲卫,没有什么大道理,亲卫们只听到了他们的汗说了一句话,“勇士们,跟随我的马刀前进!” 说完这句,藏巴汗便持刀跑在最前方,激战中,他的头盔被敌人削落,十余条小细辫在风中翘起,杀气腾腾若死神的使者。 苏勒坦看见了他的汗旗,“藏巴汗在那里,冲上去,包围他,消灭他”,大可汗指挥着混战中自己还能调动的一切军队,朝对方的汗旗围去。 “想要我的命,拿血来换”,丹迥旺波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却不管不顾,长刀掠过,又一名蒙古勇士人头落地。他就是要以自己为箭头,射穿敌人的中军。 “好一条汉子!不愧是叱咤风云的第悉藏巴!”苏勒坦取出了自己的亮银枪,“已经很少有人能逼朕亲自出手,丹迥旺波,你算一个!”他大笑着对自己的三千亲卫下令,“尔等视朕长枪所向!” 能担任大可汗亲卫的,皆是千挑万选出的军中勇士,闻言皆高呼“浩瑞”,奋勇向前。 丹迥旺波杀红了眼,正要迎着苏勒坦的卫队杀去,却被一条苍老的手臂拽住。 “大汗,快撤吧,拉达克军败了”,曲引多吉的声音充满着悲伤。 拉达克森格郎嘉王给丹增的密令是以护教为名掌控日喀则。可仗一打起来,丹增才发现自己的部下虽然骁勇,可在战阵配合上远不如蒙古军和藏巴军,更重要的是,若是将军队拼光了,拿什么控制日喀则?所以,激战中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企图保存实力。 两军对垒时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蒙古骁将苏合、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诸部盯着他猛追猛打,顿时让他的撤退变成了溃败。 见友军败了,丹迥旺波咬牙下达了撤退令,他命令后队转前队、前队转后队,自己亲自殿后。 这位大汗的英勇保住了部分军队,却扭转不了败局。联军败了,逃回江孜的士兵不足万人。即使如此,丹迥旺波仍然决心抵抗,江孜太过重要,一旦失守,日喀则门户洞开。 身经百战的苏勒坦汗下达了总攻令。 蒙古军先是攻下了外围的拉村、江洛林卡两处据点,接着分割包围江孜宗衙门及街巷的藏巴军,并将江孜宗衙门和江孜城的水源完全切断。 江孜宗衙门位于江孜城中央一个突出的小山上,是全城的制高点,守军在此修修筑了坚固的碉堡。忠于藏巴汗的士兵和百姓,用抛子(藏民放羊用的一种工具)和石头朝山下的敌人砸。蒙古军围攻多日仍然攻不上去。 藏巴汗平时宽于待民,危难时获得了回报。支持他的军民在山上不但毫不动摇地进行防守,有时甚至还下山来摸敌人的营房。坚守了足足一个月,山上的存水喝干了,他们就在晚上将人用绳子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吊下来取山下水坑中的污水喝,最后污水也喝干了,就喝自己的尿。即使如此,始终没有一人动摇。最后,蒙古军调来重炮,以优势炮火将江孜宗城堡轰开一个缺口,并组织精兵冲锋。 守军与蒙古军展开白刃战,终因伤亡过重,再也难以坚守。 “撤退吧,勇士们,我以你们为荣!”丹迥旺波含泪下令撤退。士兵们从西南方向的悬崖上用绳子吊下来突围,一部分来不及突围的勇士和敌人搏斗到最后,跳崖殉国者不计其数。 江孜失守了,美丽的日喀则暴露在蒙古人的兵锋下。 (本章完) 第222章 宁负如来不负君 第222章 宁负如来不负君 丹迥旺波逃回了位于日喀则的第悉藏巴府邸,败兵加上日喀则的守军仅剩四千。 没有时间痛苦反思,必须立即应对即将到来的蒙古军队的凶狠进攻。尽管心里明白城是守不住的,可他仍然决心做最后的抵抗。这里是他的祖地,岂可不发一矢便让给他人?所以,他召来国师曲引多吉、日喀则第巴诺尔布、耶歇宁波上师等人,让他们组织城内所有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登城守御。 耶歇宁波上师乃噶玛噶举红帽脉六世大和尚却吉旺秋的嫡传弟子。当年却吉旺秋与噶玛噶举黑帽脉十世大和尚曲引多吉共同扶保藏巴汗丹迥旺波。后来却吉旺秋死于独狼阿尔斯兰之手,按说该由耶歇宁波主持教务,可因为北方的红帽势力受到巨大打击,大多数红帽脉寺庙都推选达波地区岗波寺的大和尚却朱嘉措继位。耶歇宁波只得到了却吉旺秋一系僧人的支持,无奈之下,前往日喀则投奔藏巴汗。 领完任务,众人离开汗王宫,去做最后的布置。曲引多吉刚回到驻锡的寺庙,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有弟子意希多吉向他禀报,“师尊,耶歇宁波上师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去号召僧众守城,跑到我这里做什么?”曲引多吉眉头一皱,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耶歇宁波大约四十来岁,戴着一顶显眼的红色僧帽,这是个直性子的人,一见面就直奔主题,“国师,我军主力已经损失殆尽,您以为此城还能守得住吗?” “尽人事、听天命”,曲引多吉神色不变,淡淡地吐出六个字。 “阿弥陀佛,明知必败,何必让生灵涂炭?这是岗波寺却朱嘉措上师写给您的信,请您决断”,耶歇宁波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封信。 咦?当初为了争红帽脉教首之位,他与却朱嘉措不是不睦吗?为何这却朱嘉措居然写信给他? 曲引多吉的眉头皱得更深,拆开信观之,蓦地神色大变,“却朱嘉措好大胆,竟敢背叛大汗!” 原来,却朱嘉措在信中告诉他,自己已经举红帽一脉归顺于苏勒坦汗,同时归顺的还有萨迦派的天津、达钦两位大和尚,劝他看清形势,不要做撼树的蜉蚍。却朱嘉措倒也罢了,毕竟实力有限;那萨迦派可是曾经世代担任大元国师的大派,萨迦位于日喀则的西南方,他们的变节,让日喀则更加孤立。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国师,大船即将沉没,您再不下船,恐有覆灭之忧”,耶歇宁波劝道。 “你既称我为国师,岂有国师叛国之理?请回吧”。 “国师~”耶歇宁波还欲再说。 “去~去~去~”曲引多吉厌恶地挥了挥手,“你若还记着势穷时大汗收留你的恩情,待我等殉国后再降”。 “阿弥陀佛”,耶歇宁波无奈地施礼离开。 他走后,意希多吉问老师:“师尊,您不是常教育弟子,出家之人要斩断尘缘、四大皆空吗?为何还要为那藏巴汗一介凡人赴死?且明知必败,仍要一战,引得生灵涂炭,岂不有违我佛慈悲之心?何不依耶歇宁波上师之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伱是对的,意希多吉”,曲引多吉叹了口气,“出家之人的确不该与凡人有瓜葛,因为为师永远勘不破尘世上的‘情’和‘义’,所以永远也成不了佛。你莫要学为师,好好修行,斩断尘缘。为师去后,你便是我黑帽一脉第十一世法台”。“弟子也看不透‘情’和‘义’,愿随师尊一起赴死”,意希多吉泣道。 “弟子等皆愿追随师尊舍生取义”,黑压压跪倒一片弟子。 “糊涂!” 曲引多吉怒斥众弟子,热泪却夺眶而出,“若是你们都随我而去,我黑帽法脉谁来继承?为师岂不成了罪人、将来如何去见历代祖师?” 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大多数弟子回心转意,却仍有数十位弟子誓要与他同行。 “为何如此愚蠢?”曲引多吉气得直跺脚。 “师尊,弟子这一世愚钝,修不了佛,情愿与您共同再转一世”,一道声音响起。 曲引多吉细瞧,是分管柴房的某弟子,傻乎乎的,的确愚钝,学经时始终领会不了经文真谛,修为浅薄,所以被安排分管柴房。再瞅其他人,大同小异。不由得乐了,“也罢,便依你们,下一世咱们还做师徒”。 日喀则第悉藏巴府邸,来来往往的将领、士兵不断,忠于藏巴汗的第巴、官员、百姓们带着自己的族人、仆从,来与丹迥旺波会合。平常的好人缘,此时发挥出大作用。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他的府邸,誓要为保卫他而战斗到底。 丹迥旺波立于高高的木楼上,望着楼下那一面面旗帜和旗帜下的武士。几乎日喀则所有的家族都来了,可他却不肯离开,仍在痴痴地望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大汗是在等老僧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曲引多吉身穿白色的僧袍,头戴一顶黑色的法帽,手中拎着根沉重的铁禅杖,怒目圆睁若佛门的金刚。 “师尊,有人跟我说您不会来了,可我不信,果然,您来了”,丹迥旺波和煦地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露出浅浅的酒窝和一口白白的牙,像是个顽皮的大孩子。 “大汗,我佛如来给老僧出了道难题,无论怎么选择都要辜负一方,要么辜负佛祖,要么辜负您。我不忍辜负您,便只能辜负佛祖了”,曲引多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感到浑身上下舒泰无比。一旦做出了决定,便再无牵挂。 丹迥旺波感动至极,说话的声音颤抖起来,“师尊,您是知道的,我十三岁便没了父亲,是您和一些老臣尽心辅佐,才坐稳了第悉藏巴之位。在我心中,您就如同父亲一般。下一世,我愿和您结为父子”。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曲引多吉笑了,“看来下辈子老僧依旧勘不破尘缘,忙忙碌碌,仍要在这万丈红尘中打滚呢”。 (本章完) 第223章 藏巴汗最后一战 第223章 藏巴汗最后一战 “勇士们,拿起你们的戈矛,挺起你们的胸膛,听我的誓言。妖魔苏勒坦率领他那无恶不做的蒙古大军闯入了美丽的日喀则。这是祖辈留给我们的土地,多少年来始终属于勇敢的吐蕃人,没有人能将它从我们的手中夺去。现在妖魔想要,可以,让他用血来换”,丹迥旺波对自己的部下做着最后的动员。士兵们被家国情怀鼓舞着,恨不得与蒙古强盗拼个你死我活。 “我命令伱们登上城墙,与敌人血战到底!”藏巴汗吼出最后一句,命令部下登城作战。 忽听人声嘈杂,日喀则第巴诺尔布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汗,城破了,蒙古军进城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听到喊杀声?”丹迥旺波不相信地问。 “耶歇宁波那奸贼打开了城门,放蒙古军进城,又领着敌人往汗王宫杀来了”,诺尔布气愤地说,“那奸贼当年无家可归,是您收留了他,没想到竟恩将仇报!呸!小人!” “莫要生气,诺尔布,有你和国师陪我,便足够了”,丹迥旺波不怒反笑,翻身上马,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有人想杀我立功,便让我会会他。勇士们,展现你们武勇的时候到了!” 说完,这位大汗便驭马持刀向着来敌的方向驰去。 “基、呼、呼、呜、呜” “基、呼、呼、鸣、呜里” 藏巴军呼喝着各自家族的啸声跟随着他们的汗前进。 “呔,你这和尚,跟咱好好说说,那藏巴汗在不在汗王宫?手中还剩多少兵马?”杂谷土司桑结朋毫不客气地问耶歇宁波大和尚。他的运气不错,苏勒坦汗命他攻打东门,本以为有场血战,谁料刚到城墙附近,守将耶歇宁波便开门投降了。听说这和尚是噶玛噶举红帽脉的一位大和尚,没想到竟这般怕死。呸!孬种! 桑结朋信的是苯派,与噶举本就不是一路,又最喜英雄好汉、厌恶胆怯者,所以对耶歇宁波毫不尊重,冷嘲热讽。 耶歇宁波不敢生气,陪起了笑脸,“江孜战败后,城中总共只剩四千士兵,剩下的都是些临时拼凑的杂兵。汗王宫最多不过两千精兵”。 一听这话,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凑了过来,“桑结朋结波,这可是个好机会!若能斩杀藏巴汗,可是大功一件!” “嗯,你说的是”,桑结朋连连点头,催促耶歇宁波道:“让你的人头前带路,跑快些。若是逃了藏巴汗,唯你是问”。 可怜耶歇宁波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和尚,竟被绒区的一个小土司唤来唤去,如唤一狗。没法子,做了降将,便没有尊严,只得命令部下僧兵跑快些。 藏巴汗丹迥旺波呼啸而来,他们在找他,他也在寻他们。佛祖保佑,见到了出卖自己的奸贼! “耶歇宁波,你这忘恩负义的鼠辈,拿命来!”他望见了仇人的军旗,二话不说,纵马驰去。 “不好,是大汗!”耶歇宁波的弟子却吉顿珠惊叫道,他看到了那张坚毅的脸。 丹迥旺波对却吉顿珠不感兴趣,看也没看便迅速掠过,他只想斩杀背叛自己的耶歇宁波。 却吉顿珠刚松了一口气,一根沉甸甸的禅杖便迎面而来,削飞了他的半边脸。 见丹迥旺波奔自己来了,耶歇宁波慌忙躲到了桑结朋的后面,“结波,那便是藏巴汗”。 “哼,废物!”桑结朋冷哼一声,举起了马刀。 二马一交错,刀对刀,平分秋色;拨马回战,丹迥旺波在马上使了招铁板桥,避开敌人的刀,长刀掠过,割伤了桑结朋的腿;第三招,桑结朋想溜,丹迥旺波马快,由后追至,一刀捅破后背。 见不可一世的桑结朋居然阵亡了,耶歇宁波受了惊吓,拨马便逃。丹迥旺波的马确实快,由后追至,“叛我者,死!”大和尚只听到这一句,便被一刀劈成两截。 魏珠布策凌大惊,不顾一切打马飞逃。 “哼!留尔一命,告诉苏勒坦,我辛夏巴·丹迥旺波仍在战斗”,丹迥旺波不屑地说道,随即下令撤回汗王宫。蒙古军已经入城,汗王宫有宫墙可以依托。 “这便是第悉藏巴的府邸?”望着雄伟的汗王宫的宫墙,苏勒坦笑问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 “是的,当年这狗贼的先祖背叛了我的先祖,臣,不,奴才请求率军攻城”,当年两个家族的恩怨情仇令阿旺济克扎克战意高昂。 “仗打到现在,血已流得够多,朕不想多造杀孽,派人劝降吧,丹迥旺波若肯投降,朕饶他不死”,大可汗发了“善心”。 蒙古的使者进了汗王宫,很快,使者的人头被从宫墙上掷了下来。 杀使是蒙古人的大忌,等于狠狠扇了苏勒坦的脸。“来人,把炮营调到城里,给朕狠狠地轰!”大可汗嚎叫着,发出了不似人类的仇恨声。 无数炮弹射向宫墙,很快便轰开了数处豁口,至于如此猛烈的炮火会不会误伤城内的百姓,则完全不在大可汗的考虑之中。蒙古军由豁口处呼啸而入,将守军一块块地分割包围。 “呼~” 禅杖劲风挥动,曲引多吉又砸死了一名敌人。须发贲张,若佛门金刚,可毕竟上了年纪,力竭了,拄杖休息。 “嗖!”一枝雕翎箭射透了他的前胸,“呸,这些鼠辈,就知道暗箭伤人”,大和尚嘟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大汗,末将护送您杀出去”,日喀则第巴诺尔布寻到了丹迥旺波。 “蒙古人围得太密,冲不出去的”,丹迥旺波叹了口气,“命令我们的勇士弃械投降吧,他们已经尽到了职责,再流血毫无意义”。 “可是大汗,如果最终还是要投降,为何不早降?”诺尔布不甘心地问。死了这么多袍泽,得到的却是投降的屈辱,这让他如何甘心?” “我不早降,是怕蒙古人以为我们胆怯,随意欺凌我们的百姓。如今他们已见识到了我们的武勇,应该不敢欺负百姓。所以,可以投降了”。 “可是,大汗” 丹迥旺波摆了摆手,走到蒙古军跟前,弃械解甲。诺尔布咬了咬牙,也丢掉了手中的兵器。 (本章完) 第224章 后藏之王沉大江(上) 第224章 后藏之王沉大江(上) 五大绑的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被押入了大帐,西面的主座上,苏勒坦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位大汗,见他大约四十来岁,面容坚毅、气度不凡,立于帐内宛如山岳一般,不由暗暗点头,姿貌雄奇,不愧是朕之劲敌! 他俩的人生际遇其实差不多,都是在十三岁那年死了父亲、年纪轻轻便执掌大权、成为称霸一方的汗。不同的是,苏勒坦比他小着十余岁,是胜利者,而对方却是阶下囚。心中暗爽,这种能掌控对方生死的感觉真好!尔是堂堂后藏上部之王又如何?朕让尔生便生,让尔死便死! 封建帝王们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在权力的侵蚀下,心理是扭曲的。权力越大,心理便越扭曲,恨不得所有人都跪舔自己的脚尖。苏勒坦也是如此,最喜欢别人匍匐于自己脚下摇尾乞怜,越是地位高的人向他摇尾巴,他的心里便越有成就感。有人说帝心叵测,说白了是这种阴暗心理作祟。 “呃~这不是战无不胜的第悉藏巴吗?怎么竟成了朕的俘虏?”他拿出君临天下的气势,缓缓地问。猫要吃老鼠,便是这般,吃前先戏弄一番。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丹迥旺波镇定自若,神色泰然。 “朕怎么舍得杀汝,毕竟,这世上有资格与朕坐而论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苏勒坦悠悠地叹了口气,“来人,给他松绑赐坐,捆了这么久,估计手脚都麻木了”。 “猫头鹰发出悦耳的声音,是为了散布不祥。你用不着假惺惺地令人做呕,速速杀我”,丹迥旺波冷笑。 对手越是桀傲不驯、不肯归顺,苏勒坦便越想招降于他。想想吧,曾经不可一世的藏巴汗跪伏于自己脚边称臣,该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出于这种阴暗心理,他并未动怒,反而命人解开俘虏身上的绳索,赐座位于他。 丹迥旺波活动了一下被绑得麻木的手脚,大喇喇地坐下。 “朕有一事不明:汝既自诩英雄,又为何主动弃械解甲?既然贪生怕死,又为何不肯归降?”苏勒坦开始攻心,提到对手弃械解甲的行为,称之为贪生怕死。如果藏巴汗承认自己贪生怕死,便再做不了英雄。 “我之所以弃械解甲,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为了挽救身边的将士。若不如此,将士们定会随我战死。大势已去,何必多伤将士性命”,丹迥旺波的神情坦然。 “哼哼,汝怎么知道朕不会杀掉汝的部下?如今他们皆是朕的俘虏,朕杀他们如捏死蝼蚁”,苏勒坦冷笑。 这本是一句恐吓,意在提醒藏巴汗要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料却激怒了第悉藏巴,以为他真有杀俘之心。 “无耻!” 丹迥旺波怒极,猛地朝大可汗扑去。当头便是一记栳栳大的拳头。亏得大可汗身经百战,反应灵敏,将头一低躲过。躲得过头却躲不过身子,丹迥旺波又是一记飞腿,正中大可汗丹田。 “哎呦!”苏勒坦疼得弯下腰,“汝竟敢伤朕!” 亲卫忙将这狂徒制住,押往帐外等待处置。 “末将护驾不力,请大汗责罚”,随扈将领阿拉坦仓慌忙请罪。 “此事不怪汝,是朕大意了,竟然给猛虎松了绑”,苏勒坦恢复了镇定。 “大汗,此贼冥顽不灵,何不杀之?”阿拉坦仓问道。 “不,不要杀”,苏勒坦阴狠地笑了,“把他押到出生地乃乌,给他一座上好的庄园,和妻妾孩子们关在一起,一应待遇都要和从前一模一样。人呀,只要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又有家人陪伴,便舍不得死了。只要他想活,便得求朕饶命。倒时候有的是法子摆布他”。这位帝王是玩人的高手,深谙人性。 阿拉坦仓听完心里一凛,神态又恭敬了几分,再次请示,“大汗,如何处置被俘的此贼旧部?” “朕乃莲生大士转世,理应慈悲为怀,都放了吧。这些年战争不断,雪域本就人少,朕不想再多造杀孽。汝去问问那些俘虏,愿意为朕效命者,编入军伍;不愿者,发放干粮回家”,大可汗发了大慈悲。 此令一下,只有极少数俘虏愿意为他效力,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回家。 寒风凛冽,千古名刹萨迦寺外却挤满了欢迎的僧侣。传说中的大妖魔,不,大菩萨苏勒坦汗要来寺中上香。这可是全派无上的荣耀!天津、达钦两位大和尚动员了大批僧人夹道欢迎。 去萨迦寺上香,乃是苏勒坦下的一步妙棋。萨迦派曾世代担任蒙元帝师,如今虽然势衰,可仍是雪域大派,尤其在萨迦附近地区拥有着相当影响力。去萨迦寺上香,能让自己在雪域的统治更加名正言顺。况且,天津、达钦两位大和尚较早归顺自己,也该给他们些好处,以笼络雪域人心。所以,大可汗决定亲自上香并布施一万头牲畜。 “两位大上师,待会儿大汗的御驾到时,请一定吹响远音海螺。大汗喜欢听螺音,这能让他想起战场”,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小心翼翼地对两位大和尚说。此人在攻伐日喀则之役中立下大功,因而得到大可汗的信任,被派来操持上香事宜。 当年,元世祖忽必烈曾亲手赐给萨迦寺一枚右旋海螺,传说是释迦牟尼佛祖所用之物。这东西古代曾是战场上的军号,如今却被雪域各派当做法螺。 “阿弥陀佛”,达钦大和尚喧了声佛号后便一言不发。 “宗本放心,老僧己派嫡传弟子吹螺,定要吹得法音悠扬”,天津大和尚笑嘻嘻地说。 “呜~呜呜~呜呜呜~” 苏勒坦刚至萨迦寺便听到螺声悠长,见到欢迎的僧潮如海。 “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在专人指挥下,人们有秩序地欢呼着,声音既整齐又响亮。 两位大和尚向大可汗献上了八思巴尊者用过的降魔手镯、贝叶经、龙王宝瓶和用金钱缝成的雪域十三宗舆图,预示着佛陀将雪域十三宗赐给了伟大的苏勒坦汗。 一见那幅舆图,苏勒坦的目光便移不开,心里面一个劲地夸奖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会办事。 (本章完) 第225章 后藏之王沉大江(下) 第225章 后藏之王沉大江(下) 雪域自古和尚多,苏勒坦刚在萨迦寺上完香,便收到了格鲁派两大神僧的信。他们强烈要求他迫使日喀则的噶举、觉囊等派改宗格鲁,并恳请他不要忘了他是格鲁派的“丹津崔吉札勒布”。 看完信,苏勒坦乐了。朕是格鲁的“丹津崔吉札勒布”不假,可朕还是宁玛祖师莲生大士肉身显世呢!想要朕独尊格鲁,做梦! 作为穿越客,他依稀记得《四卫拉特史》记载,当年国师汗打下日喀则后独尊格鲁、强迫噶举等派的寺庙改宗,结果激起了声势浩荡的大起义,费了好大劲才镇压下去。他不想重蹈国师汗的覆辙,所以此事绝不可为。 不过,对两大神僧的要求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当年藏巴汗攻下拉萨时,三大寺遭到战火损毁。他俩发动一大帮僧人上书,请求重修三大寺。自己以国库没钱为由拒绝,倒是为自己修缮了布达拉宫。原以为不拨钱,和尚们便修不了三大寺。不料那两位大和尚登高一呼,无数善男信女踊跃捐款,竟然很快便将三大寺重修完毕。这让他了解到格鲁派在拉萨的势力强大,深深忌惮。 上回不拨钱修寺,那两个大和尚对朕已是不满,此次若再一口拒绝,恐怕会激起他们的敌意。朕刚得到雪域,立足未稳,不宜造成太大震荡。嗯,且先稳住他们。 苏勒坦命人赏赐了一些原属于藏巴汗的庄园给格鲁派的扎什伦布寺。扎什伦布寺的法台是他名义上的师父、雪域两大神僧之一的罗桑却吉坚赞。 原以为如此一来,和尚们的事搞定了,雪域的局势便平稳了。可谁知按下葫芦浮起瓢,又一场动乱在他去萨迦寺上香时发生。 “你打听清楚了?大汗被关在乃乌的庄园中?”藏巴汗封的日喀则第巴诺尔布问手下。他本来随藏巴汗一起做了俘虏,被释放后,并不感激苏勒坦汗的大恩大德,反而一门心思地想着救出藏巴汗、恢复自己家族昔日的荣光。 “是的,第巴,小的已经打探清楚,苏勒坦汗已经离开日喀则去拉萨上香,关押大汗的庄园守卫并不多,只有一个千户的兵马”,手下禀报。 诺尔布仔细思忖,自己的私兵加上一向支持第悉藏巴的噶尔巴等家族,足可聚起三千多兵马,攻下守军只有一千的庄园、救出大汗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到时候,以大汗的号召力,聚集千军万马、恢复第悉藏巴,不是难事。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到便干,悄悄聚集起三千多五八门的士兵,趁着天黑,往关押藏巴汗的乃乌庄园摸去。 驻守庄园的是蒙古千户长特古斯朝克图部,虽然人数只有一千,却皆是百战老兵,个个骁勇善战。特古斯朝克图、蒙语意为“精力流沛”。 精力流沛的人往往喜欢在晚上折腾,这一夜,特古斯朝克图睡不着,便起来巡营,查看值守的士兵有无偷懒。 他沿着庄园的木墙四处查探,忽然听到墙下有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敌袭!”久经沙场的千户长立即发出了报警声,并指挥部下释放狼烟求援。 乃乌庄园战斗打响! 诺尔布的军队人数虽多,却大多是些缺乏战斗经验的家仆、奴隶,老兵很少,又缺乏军械。面对一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蒙古军居然打不下来。 很快,见到狼烟的蒙古军满都拉图部来援,特古斯朝克图趁机由庄园杀出,内外夹攻。诺尔布大败,无奈之下领残部逃往拉达克。 因为苏勒坦并没有推行独尊格鲁的政策,这场叛乱的规模比另一个时空小了很多。可还是引起了大可汗的警觉,“看来藏巴汗丹迥旺波一天不死,那些支持他的势力便一天不肯归顺。此人非杀不可!” 在杀人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决定最后再见老对手一面。 丹迥旺波再次被五大绑地押了进来,这一回,他没有玩猫戏老鼠的把戏、给对方松绑,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汝还有什么愿望吗?” “怎么,你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丹迥旺波十分淡定,仿佛要被处死的是别人而非自己。 “不是忍不住,是必须杀。不杀汝,支持汝的那些人便不会死心,朕便不能真正掌控日喀则”。“明白了,希望你能善待我的亲人”,藏巴汗说出了最后的遗愿。 “朕会赐给汝母、汝妻、汝女庄园财物,让她们平安富裕地生活”,苏勒坦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可汝之子,还有辛夏巴家族的所有男丁,都要杀掉,以绝后患”。 “苏勒坦,伱这恶魔,活畜牲”,丹迥旺波怒极狂吼。 “丹迥旺波,汝是真正的贵族,朕不会让汝见血,一定会给汝一个贵族的死法!”苏勒坦摆了摆手,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作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江,雅鲁藏布江的水流极其湍急,不管什么东西扔下,很快便会被水流卷得无影无踪。 丹迥旺波和辛夏巴家族的十余个男性成员被押解到这里。一见这江水,藏巴汗便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拼命挣扎,却仍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士兵推倒在一张湿牛皮上,死死按住。士兵拿起长针,一点一点地缝合牛皮。 在牛皮被彻底缝合前,丹迥旺波听到自己的幼子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哭泣声。“不许哭,你是辛夏巴家的男人”,他大吼道,留下了第悉藏巴在人间的最后一句遗言。 “扑通~扑通~扑通~” 随着一个又一个湿牛皮袋被扔进了奔腾的雅鲁藏布江,辛夏巴家族在日喀则的统治宣告结束。 《满江红·后藏之王》——泱泱大明 战火终熄,高原静,江山他属。 曾记否?大江东去,藏王归处。 多少英雄争史册, 挽弓猎尽狐与兔。 又如何?叹过客匆匆,人生路。 水如镜,风起矣。 吹绿了,江边树。 满江红吟唱,为君倾诉。 唱尽纵横天下事, 雅江潮涌惊鸥鹭。 魂归兮,一代大可汗,无尸骨。 (本章完) 第226章 奋起余勇平三路(上) 第226章 奋起余勇平三路(上) “恭贺大汗统一雪域”,刘好古向苏勒坦祝贺。 “不,还有三路未平,朕不能容忍朕的雪国差一角”,苏勒坦用手指在舆图上俄力思军民元帅府的位置重重一点。 大明朝封的俄力思军民元帅府,其实就是元朝设立的“乌斯藏纳里速古鲁孙等三路宣慰使司都元帅府”。包括拉达克、古格、布让三路宣慰使司,如今皆归拉达克纳姆加尔王国(胜利王朝)所有,都城设在俄力思(列城)。 雄才伟略的大可汗自然不愿自己心目中的雪国少了一块,誓要将拉达克、古格、布让三路收复。 先礼后兵,他先派人去列城劝降拉达克森格郎嘉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列城的拉达克王宫,森格郎嘉淡淡地接待了苏勒坦汗的使臣。虽然他的弟弟丹增从日喀则回来后将蒙古人的武力大力炫染;虽然他的师尊、不丹的四脚神龙阿旺南杰已经被击败并向蒙古人称臣;但他依然是有倚仗的。 第一个倚仗便是印度的莫卧儿帝国,他派出使臣向昔日劲敌莫卧儿帝国求援,同意放弃佛陀、皈依真主,并愿意将羊毛贸易垄断权交付莫卧儿帝国控制下的克什米尔。雄才大略的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欣然同意帮拉达克抵抗蒙古军队。 第二个倚仗便是当地的气候。每年的9月至次年6月,大雪纷飞,拉达克便会“与世隔绝”,被大雪阻拦进出的道路。如今正是正月雪大的时候,国王自信蒙古人飞不进列城。 苏勒坦的使臣阿日善来到了列城的拉达克王宫,森格郎嘉命盛设甲兵,刀山剑海伺候。 “本官带着和平的诚意而来,拉达克王为何如此无礼?”阿日善平静地问。 森格郎嘉高坐于王座之上,斜睨着这使臣,他少年从军,经历过无数战事,自带着一股霸气。被他一瞅,阿日善顿觉一股威压袭来。不过,想到自己身后战无不胜的蒙古大军,他胆气立壮,不自觉便挺直了腰杆。 “哼!和平的诚意?” 森格郎嘉王冷笑,“那好,说说你的诚意吧,使臣”。 “只要您向大汗称臣纳贡,归还侵占的古格、布让两路宣慰使司之地,大汗便允您的子孙世代统领拉达克”,阿日善提出了苛刻的条件。 一听这条件,老谋深算的森格郎嘉王便知道战争不可避免。蒙古人要自己交出近一半领土,若真有和平诚意,便不会提这样的条件。呵呵,尔想战,我便战。 他仰天大笑,“你们蒙古人既然想战,我们拉达克人也只好奉陪。若你们胜了,就把坐骑拴在拉达克王宫狮门前,如果我们胜了;就把马匹拴在拉萨的石碑上”。 作为一名老将,森格郎嘉敏锐地分析大雪封山,蒙古人无法进入拉达克,他们攻击的方向只能是古格和布让两处,因而在古格的首府噶尔、布让的首府普兰部署兵马。他带着儿子德勒格那木札勒、部将诺诺释迦唐交尔罗领兵一万五千驻守噶尔,噶尔是重中之重,守住这里便守住了拉达克的东大门;命弟弟丹增和藏巴汗的部将诺尔布领兵三千防守普兰。相对于噶尔,普兰似乎并不重要。 第一战在普兰打响,作战老练的苏勒坦不愿意在攻打噶尔的同时,身后还留着普兰这根刺。所以命弟弟苏穆尔领兵五千监视噶尔,自己则率两万五千兵马直扑普兰。此次西征,他出动了三万大军。 丹增和诺尔布的兵马大多是从日喀则逃回的败兵,士气本就不高,面对八倍于己的敌人,如何能有胜算? 望着远方不计其数的蒙古大军,丹增的面色变得苍白。“快,出城撤退,往南跑”,他毅然下令。 “丹增将军,您为何不往西北撤往拉达克,反而要往南撤?”诺尔布不解地问。自从藏巴汗丹迥旺波被沉江后,这位曾经的日喀则第巴便没有了效忠的目标,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伱有所不知,我兄长已向南边莫卧儿国的沙贾汗求援,往南走安全”,丹增胸有成竹。 三千守军惶惶如丧家之犬,拼命往南逃窜。 “哼,想逃?哪那么容易?”苏勒坦冷笑,下令骑兵追击。 雪天路滑,蒙古人的战马用步包裹了马蹄,虽然跑得慢了些,可仍然迅速,很快便追上敌人,用骑枪刺、用马刀砍,或用弓矢射,有士兵兴高采烈地欢呼,仿佛是在狩猎。 诺尔布狠狠催动跨下战马,希望能跑快些。 热介甫取下角弓,他本是叶尔羌降将,素称神射,一箭射去,立中诺尔布后心。 “没想到蒙古人的战马能跑这么快!”丹增在心中祈求着佛组保佑,身后的追兵却越追越近。 然而,佛祖终究没有放弃他,给他派来了莫卧儿国的援军。 莫卧儿皇帝沙贾汗派长子达拉·什克率三千禁卫军、八千来自巴尔提斯坦的地方部队赶到了这里。巴尔提斯坦位于今日巴控克什米尔境内,唐代称为大勃律。四十年前,巴尔提斯坦的部落首领斯噶尔多曾经攻入拉达克,把当时拉达克的国王绛央南监囚禁了起来。不料他的女儿意外爱上绛央南监,并为爱人生下一个孩子。斯噶尔多拗不过女儿,只好释放绛央南监,创造了一段爱情神话。 “佛祖保佑!”丹增拼命朝援军跑去。 然而,他和他的败军冲乱了援军的战阵,反倒为蒙古军赢得了战机。 满都拉图、播鲁只在左翼包抄;热介甫、三丹由右翼迂回,阿拉坦仓、赛罕则奋不顾身地猛攻中央。 印度王子达拉·什克此前从未打过仗,这是他的首秀。他平时喜欢听战争故事,可真打起大仗来却完全与想像的不同。处处枪林刀雨,尸骨累累,血腥味刺鼻。 “轰~”一枚炮弹在王子的身前爆炸,一名卫士被炸掉了半边脸,软软地从马上跌下来。王子认得那卫士,以前曾为自己牵过马。 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下达了军令,“撤退,立即撤退”。 兵败如山倒,蒙古军奋勇向前追击,斩首三千余级,其中就有森格郎嘉王的弟弟丹增。 (本章完) 第227章 奋起余勇平三路(下) 第227章 奋起余勇平三路(下) 攻下普兰、击败来援的印度军队后,苏勒坦立即杀向西北部的噶尔。冬天草料难寻,他携带的草料只够战马吃两个多月,所以必须迅速结束战争。 拉达克王森格郎嘉曾经多次击败古格、布让、莫卧儿国的军队,自认为是常胜将军,他不想一味防守,失去主动,遂果断出击、寻觅战机。 双方的军队在阿里的荒原旷野上摆阵厮杀。雪域高原上长大的拉达克人十分凶猛,森格郎嘉王麾下大将诺诺释迦唐交尔罗更是锐不可挡,率三千骑兵一度冲到离苏勒坦只有百步的距离,手中的大锤十分沉重,挨上一下,立成齑粉。 苏勒坦端坐于马上,攥紧了手中的亮银枪。身为大可汗,亲自参与搏杀的机会并不多,他倒要瞧瞧敌人有没有这本事逼得他亲自出手。 中军副万户阿拉坦仓手持长槊迎上了诺诺释迦唐交尔罗的大锤。须臾,长槊被磕飞,阿拉坦仓败回。 “放箭,给朕射死他”,苏勒坦见敌将悍勇,喝令放箭。 “啾~啾~啾~” 乱箭如飞,好个诺诺释迦唐交尔罗,双锤轮舞,竟将箭矢一一拨飞。 “呯~呯~呯~”中军的鸟铳手发威。铳弹的威力绝非大锤挡得住,很快,诺诺释迦唐交尔罗便被射成了血人。任尔盖世英雄,也挡不过乱枪齐射。 诺诺释迦唐交尔罗是拉达克军中有名的勇将,他一死,拉达克军气势顿时一沮。苏勒坦见状,亲率中军出击,见大汗亲临,诸将无不奋勇。 拉达克军左翼德勒格那木札勒王子部首先败退,接着森格郎嘉的中军、国相释迦嘉措的右翼也支持不住后退。 森格郎嘉王知道败局已定,下令撤退。一路逃,一路追,一路杀。返回列城时,拉达克军仅剩八千多人。 “议和吧”,森格郎嘉王镇定地下令,他相信大雪封山,没有人能进入拉达克的山谷,只要作出让步,蒙古人一定会同意。 他作出了很大让步,向苏勒坦称臣纳贡、割让古格、布让,并约定对每年运销拉达克的砖茶、布匹等商品不加限制。 听了这条件,苏勒坦笑嘻嘻地对使臣说:“汝主还算有诚意,这条件,朕准了”。 双方达成一致,蒙古大军离开了拉达克。 “父王,大雪封山,蒙古人进不了列城,咱们为什么仍要割地求和?”王子德勒格那木札勒问父亲。 “唉!敌人势大,不趁雪大时求和,等雪化时,再想求和便晚了”,森格郎嘉喟然长叹,这位枭雄此时再也没有了争霸雪域的雄心,只想守住祖宗留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陛下,蒙古军退兵了”,国相释迦嘉措禀报。听了这话,森格郎嘉又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数千头驯鹿拉着雪橇在雪中奔驰,雪橇上坐着苏勒坦的五千精兵。为了统一雪域高原,大可汗一直鼓励属民饲养驯鹿,并训练了一支雪橇军。 他令猛将苏合率这支雪橇兵为先锋,自带大军悄悄地跟在后面,潜回拉达克对敌人发动攻击。至于先前和拉达克人议和并假装撤退,不过是大可汗迷惑森格郎嘉王的手段。 什么?刚签订合约便反悔,不讲信义?呵呵,伟大的苏勒坦汗从来不知信义为何物。背盟这种事,干得多了,便心安理得,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古来雄主都是厚脸皮,盖因经历得多。 拉达克的国都列城位于印度河一段河段的北岸河谷中。天寒,长长的印度河冻成了冰河,雪橇兵在冰面上疾驰如飞,迅速抵达了列城河谷。 “列阵”,苏合下达了军令,蒙古军走下雪橇,以百人为单位列阵。 积雪虽然堵住了进山的道路,可山上却有无数喜玛拉雅雪松。这种树一般高近十丈,极其粗壮。蒙古士兵或甩出穿有细绳的铁勾勾住树身,或用穿着细绳的巨弩射中树干。有灵活的士兵沿绳攀上树干,再用驽绳向更高的树射去。 不时地有士兵摔下山崖,运气好的,落于厚厚的松软积雪上,平安无事;运气不好的,落在山石冰块上,粉身碎骨。终于有士兵攀上山顶,随着一根又一根长索垂下,苏合知道事成了。他笑呵呵地对部将特古斯朝克图说:“立大功的时候到了,你小子莫要让我丢脸”。 “万户长,您就放心吧”,特古斯朝克图被激得热血沸腾,向一根长索奔去。 苏合呵呵一笑,也抓住了一根长索。 将为兵胆,为将者不怕死,士兵们自然胆雄,五千精兵迅速攀上山顶,潜到了列城城下。 城墙并不高,连续数月的大雪令积雪堆到了城头附近。而且还冻得硬邦邦的,居然不用长梯,踩雪便可以登城。 更妙的是,今夜的守将释迦嘉措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见蒙古军已撤离,便没有待在城墙上,而是去了城墙边的一座佛寺,向竹巴噶举的达仓热巴上师请教佛法。 “什么人?”终于有人发现了苏合。 “哼!” 苏合冷哼一声,一斧便送那人上了西天,蒙古人如虎入羊群,很快便杀散守军,控制了城墙。 沉甸甸的寺门被打开了,望着神兵天降的敌人,释迦嘉措和达仓热巴目瞪口呆。 “我乃蒙古万户长苏合,降者免死”,苏合举起了大斧。 “啪哒”,手中佛珠落地,达仓热巴惊恐地喊出四个字:“小僧愿降”。 释迦嘉措叹了口气,无奈地跟随,“末将愿降”,说完这句,他低下了头。 有降兵降将引路,蒙古军迅速包围了拉达克王宫。宫门口的石狮,面目狰狞,似乎在彰显主人的威严。然而,却迅速被蛮横的蒙古人砸烂了狮门。 “浩瑞~浩瑞~浩瑞~” 士兵们欢呼着胜利,见敌人便杀。 德勒格那木札勒王子刚找到自己的马刀,便被蒙古骁将特古斯朝克图一刀削了首级。 亲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到最后仅剩森格郎嘉王一人,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的敌人。 “拉达克王,你可愿归降?”苏合含笑望着他,如看一件战利品。 “呸,我拉达克只有战死的王,没有投降的王”,森格郎嘉啐道。 “倒是条好汉!”苏合赞了一句,下令道:“射死他”。 部下乱箭齐发,拉达克王倒在了血泊中。 (本章完) 第228章 谁云高处不胜寒(上) 第228章 谁云高处不胜寒(上) 攻占了拉达克、古格、布让三路后,苏勒坦终于控制了整个雪域,这是一块极其辽阔的土地,不仅包括后世中华雪域的全部,还包括四分之一个克什米尔。如此辽阔的土地,自然要设官治理,他决定设立乌斯藏行省,首府为日喀则,包括日喀则、拉达克、古格、布让、思达藏、萨迦、江孜、领思奔、浪卡子、洛扎、乃东、羌塘十二府之地。以达什为乌斯藏巡抚、丕棱列扎木苏为承宣布政使、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为提刑按察使、巴图孟克为总兵、释迦嘉措为参军。 苏勒坦本想任命自己的便宜“岳父”、大贵族宰桑第巴仲美乃为乌斯藏巡抚,可丕棱列扎木苏、阿旺济克扎克、释迦嘉措皆为藏人,若巡抚也委了藏人,不符合他将各民族人才打散使用的原则,遂将此职给了自己的另一名心腹、蒙古台吉达什。达什为人低调,更难得的是知书识理,精通蒙汉多种语言,是蒙古族中为数不多的大文化人,所以被委了此职。至于巴图孟克,乃是辉特部老台吉额尔克之子。额尔克老台吉极有眼力见儿,从苏勒坦他爹诺木达莱时代起,就是他父子俩的忠犬。任巴图孟克这样的嫡系为乌斯藏总兵,大可汗方能放心。 至于拉萨,乃是苏勒坦准备作为国都的地方,至关重要,不可像其他地区一般随意设省,而是仿大明的做法,将拉萨及周边地区分为拉萨、察里巴、止贡、沃卡、那曲、楚布六府和达木草原一兀鲁斯、六鄂托克七部之地,归朝廷直辖。 拉萨直隶区因为归朝廷直辖,所以不设布政使、按察使、参军,只设巡抚和总兵。拉萨巡抚一职,苏勒坦想起了自己的老师康绒巡抚刘好古。刘师傅任康绒巡抚后,将康区和绒区治理得紧紧有条。当初自己担心镇不住康绒的局面,才委了老师此职。如今康绒局势平稳,自己身边不能没有老师辅佐,所以大笔一挥令老师改任拉萨巡抚,康绒巡抚一职给了仲美乃,拉萨总兵则委了另一心腹赛罕。 达木草原一兀鲁斯,指的是苏穆尔珲台吉的领地;六鄂托克,指的是大汗直属四鄂托克,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二鄂托克之地。这七部中,苏穆尔珲台吉乃大汗亲弟,封了万户长;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是辉特部老资历的台吉,封了副万户长;其他各官,不过只封了千户长。 按说这七部五万多牧民,整日在达木草原游牧,应该仿照辉特万户府、青海万户府的模式设万户府管理。这些台吉中苏穆尔地位最高,若设万户府,土绵一职非他莫属。苏勒坦十分喜爱自己这唯一的弟弟,赐给他的领地和属民是其他台吉的两倍多,又封了万户长,因而有资格建兀鲁斯。 可亲情归亲情,政治归政治。弟弟跟自己都姓伊克明安,若让他统管七部、势大难制怎么办?就算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千百年后,他的子孙能永远忠于朕的子孙吗?所以,大可汗并未在达木草原设万户府,而是设当雄将军统管七部军事,行政和司法则由中枢直管。当雄将军职同总兵,由七部的军事官员轮流担任,报兵部批,任期两年,首任当雄将军委了辉特部老贵族阿勒达尔和硕奇。 如此,辉特部的领土便包括拉萨直隶区、辉特万户府、青海万户府、西域省、叶尔羌省、康绒省、乌斯藏省七部分。 治大国若烹小鲜,每行一步都须小心谨慎。苏勒坦好不容易忙完了雪域建制问题,又来了一件烦心事:辉特部如今的势力越来越大,上上下下心气儿都很高。大多数的贵族和官员认为,辉特早已不是一个部落,而是一个国家。既然是国家,就应该有自己的国号。于是,勋戚贵族、文武官员、黎民百姓,甚至僧人们纷纷上书,请求大汗称帝建国。 苏勒坦一瞅名单,嘿!阵容强大。有皇亲国戚,自己的弟弟苏穆尔、大舅子鄂博堆乌朗海等;有老臣,巴图和坦、铁钼尔、脱里、巴尔思等;有心腹爱将,苏合、哈达、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等;有其他民族的官员,傅山、姬际可、仲美乃、阿旺济克扎克、伊库里、阿苏木、热介甫、萨比尔、顿珠诺布等;有各地的台吉、土司,阿巴赖台吉、额尔克台吉、德格土司丹巴次仁、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等;还有各派的大和尚们,格鲁两大神僧、宁玛的晋美多吉、萨迦的天津、噶举的却朱嘉措、苯派的桑吉林巴 这些大和尚纷纷劝进,劝进的声势居然比其他人还要大。 咦?莫非这些仁波切真的相信朕是莲生大士转世,所以才会这么热心地劝朕称帝建国?不,不可能。莲生转世一说忽悠那些凡夫俗子还行,想忽悠这些见多识广的大和尚,绝无可能!这些大和尚,可不光佛法高深,还广涉僧俗两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绝不会被自己编出的诡话骗住。 苏勒坦仔细琢磨着大和尚们的动机,忽然“扑嗤”一声,笑出声来。当初自己为了掌控雪域,对各派的僧人大肆许诺,口头封的国师、国教,不知道有多少,可一个都没有兑现。如今各派的大和尚拼命地劝进、大拍马屁,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被封为国师,自己所在的教派能成为国教。 想通此节,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些出家人,号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涉及到利益,照样不能免俗,你争我夺的,比世俗之人甚至更激烈。嘿嘿,想让朕封尔为国师,独尊尔教。那请问,以后朕治下的百姓遇事,是听朕这个皇帝的:还是听尔等的?所以此事绝对要慎重。 “大汗,您在笑什么?”一旁的妣吉索朗措姆温柔地为汗王揉捏着肩膀,问道。 “哦,没笑什么,朕只是在感叹,天下之大,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啊!” (本章完) 第229章 谁云高处不胜寒(下) 第229章 谁云高处不胜寒(下) 也不是所有的大臣都同意称帝建国,那苏图、西日莫、刘好古、薛宗周、那日松、罗卜藏、昆噶敖德斯尔、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等大臣纷纷上疏,力言不可急着称帝。 他们都认为,当今的天下是清兴明衰、两强相争之势。辉特部虽然迅速崛起,实力增长很快,但毕竟是新兴势力,基础不扎实,与明、清两大强国比,远远不如。因此,应该在两强之间左右逢源,积畜实力,而不应过早称帝,引起两强的注意。 对这观点,苏勒坦既觉得有道理,也并不完全苟同。的确,明国和清国的实力都远远强过自己。可明国去年在松锦大战中被清军击败,连主帅洪承畴都被俘虏了。今年又传来消息,李自成在河南汝州歼灭陕西总督孙传庭的主力,乘胜进占西安,正打算攻击北京。可谓自身难保;清国虽然强大,可毕竟人口有限,又正忙着入关,无暇他顾。 表面上他们都很强,但实际上他们都没有多余的力量管自己。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称帝呢?虽然高处不胜寒,可登高一步也有无穷好处,一者可以凝聚国内人心,让百姓有归属感;二者可以加强中央集权,建立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家;三者如今是大争之世,不光是明清两强鼎立,西方也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大争之世,不进则退。不趁着国势蒸蒸日上时建国,何以立足于世界强国之林? 理是这个理,可想往上再登高一步,却仍是千难万难。无他,大可汗心中有忌惮,或者说有恐惧的人:满清的崇德帝皇太极。 这个恐惧来源于后世各种各样的电视剧。后世的电视剧将皇太极演得雄才大略、深不可测、手腕狠辣,自然而然地便令穿越客苏勒坦心里有了阴影。穿越以后,虽然因为地理原因,他与这位崇德皇帝很少打交道,可在与其他卫拉特各部的争锋中,却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人的影子。 那人确实心机深沉、手腕了得,虽然正忙着征伐大明,却并没有忽略蒙古。不仅消灭了蒙元嫡脉察哈尔部,将漠南蒙古编成盟旗;还逼着漠北喀尔喀蒙古称臣;又趁着卫拉特内战,诱使准噶尔、和硕特和自己的辉特部称臣。 他眼光长远,看到大和尚们对雪域的影响力后,便封了一大批呼图克图,各大派都有,还虔诚地请这些大和尚来盛京宏法。一时间,满清的使臣与各派大和尚的代表,川流不息、来往不断。 去年,因为对苏勒坦汗不肯罢黜各派、独尊格鲁不满,格鲁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派遣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为代表,前往盛京(沈阳)拜访清帝。皇太极立即率领亲王、贝勒、大臣等出城迎接;还亲自对天行三跪九叩之礼,说大和尚的到来是上天护佑大清的表现,因此要感谢上天。入城以后,这厮又亲自到伊拉古克三等使者的住处探望,问寒问暖。当伊拉古克三等人朝见清帝并呈上大和尚写给他的信件时,皇太极又站起来亲自接受。一直款待使者足足八个月,才依依不舍地让他们回去,还写信称赞两位神僧“拯济众生”,“扶兴佛法”,赠了厚礼。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苏勒坦正率军与日喀则的藏巴汗对垒,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派使者来见他,说大清崇德帝打算封自己为“西天大善自在佛”并请自己去盛京宏法,问可不可以接受封号去盛京。当时便惊得苏勒坦在使者面前跳了起来,大声吼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为了安抚大和尚,他立即布施了一大批财物给三大寺;又密令乌衣卫都千户哈达密切监视两大神僧的行踪,绝不可让他们去盛京。 事后,大可汗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年轻,上了大和尚的当了!若那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真想去盛京,又怎会告诉自己此事?之所以告诉自己,不过是增加向自己施压的筹码,希望自己能独尊格鲁。 此事令他明白了,虽然距离遥远,皇太极却从未忽略过卫拉特。如果说国师汗、却图汗、白利土司、藏巴汗、巴图尔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珲台吉这些人只是让他忌惮的话,皇太极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是一个极有战略眼光的人,一旦自己称帝,没准会暂缓入关,先出兵攻打自己。因为捉摸不透皇太极可能的反应,他不敢立即登高一步,而是认真地阅读大臣们的奏疏以作参考。 户部尚书薛宗周的奏疏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博学多才、性情耿直、清正廉洁,而且善于理财,前不久刚被任命为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臣薛宗周谨奏;为暂缓称帝建国事: 臣闻诸臣劝进,曰:天生蒸人,树之以君。陛下励精图治,扫荡群雄,玄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中兴之兆,图谶垂典,当继承大元遗志,登高御极,君临天下。 臣本腐儒,苟全性命于乱世,蒙明主拔擢,恭为尚书,受恩深厚,常思报效。兹事体大,谨披肝沥胆为明主言之,此臣忠于明主之赤诚也!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夫民生安乐,立国之本。民富国强,仓廪充实,则山河共戴,四海归心。以此御极,天下莫敢不服。今连年征战,生灵涂炭,军民用度,常有不足。明主自问,辉特之民,富耶贫耶?仓廪之用,实耶虚耶? 夫澄清吏治,立国之首。国家法度,自有定规,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则河清海宴,天下太平;官有职掌,各尽其职,选才任能,以抚其民,则安居乐业,万民一心。今法制不全、科举未兴,常有达官显贵残民以逞事。明主自问,吏治其果清明耶?律法其果公平耶? 夫兵甲精良,立国之要。今虽削平诸雄,坐拥裕勒都斯、叶尔羌、吐鲁番、哈密、青海、乌斯藏多地,然人口不足,带甲之士,难超十万;且火器短缺,军械难全。明主自问,以此之兵,可御强敌哉? 昔朱升谓太祖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太祖从之,方有天下。古今英主,皆善蜇伏,以待时机。今两强争立,明祚虽危,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有清帝皇太极者,鹰视狼顾,志在天下。明主自问,举辉特之力,可敌明耶清耶? 食君之禄,当尽君事,规谏明主,臣之职也。是以昧死竭忠,蜷绻言之。顿首顿苜,死罪死罪。明主若纳忠言,天下幸甚!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看了薛宗周上的这道疏,苏勒坦既感动又气愤。 感动的是,这人不怕触怒自己,冒死进谏,足见耿耿忠心! 气愤的是,这人尽说不好的,看不到好的!的确,辉特部连年征战,百姓算不上富裕,可因为自己降低赋税、广开商路,百姓的生活比卫拉特其他部落还是好上很多;确实,辉特部等级悬殊、法制不全,这也是蒙古各部的通病,可自己正在改革官制,推行法典,甚至打算举办科举考试,吏治正变得越来越清明;至于兵力不足,军械短缺,那又如何?朕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 只是,当看到奏疏上那一行字“更有清帝皇太极者,鹰视狼顾,志在天下”时,苏勒坦沉默了,许久方叹了一口气,“唉!称帝建国之事,还是再等等吧!” (本章完) 第230章 谋建国步步为营 第230章 谋建国步步为营 虽然决定暂缓称帝建国,苏勒坦仍然决定有所作为。 首先,对那些劝进者,尤其是那些叫嚷得最凶的大和尚们得有所表示。他褒奖了带头劝进的巴图和坦、铁钼尔、脱里、巴尔思、苏合、哈达、阿拉坦仓、傅山、仲美乃、阿巴赖等大臣;又一口气封了七位国师:辉特部大萨满少布、格鲁派扎什伦布法台罗桑却吉坚赞、宁玛派晋美多吉大和尚、萨迦派天津大和尚、噶举派却朱嘉措大和尚、苯派桑吉林巴大和尚、珀东派桑顶寺多吉帕姆神。 一口气封七位国师,既是对这些人支持自己称帝的回报,也表明了自己在信仰上,百齐放、百家争鸣的态度。七派都有人做了国师,这也意味着大家都是国教,一视同仁。除了势力雄厚的格鲁派有些愤懑不平外,其他各派都是满意的,他们最担心的大汗独尊格鲁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七位国师中,少布作为辉特部的大萨满,是大可汗少年的玩伴,与大可汗感情甚笃。当年少布他爹老萨满达楞泰因为参与苏勒坦两位叔叔的叛乱被流放,这事对少布影响极大,就任大萨满后,他老老实实地传法修道,不与政治人物拉帮结派。因此深得大可汗信任,任为国师。 多吉帕姆神作为雪域一个小教派珀东派的分支桑顶寺的法台,从影响力来说,是不够国师资格的。可人家是谁?莲生大士的双修道侣,她不够资格谁够?大可汗为七位国师在拉萨的布达拉宫附近建造了供驻锡的寺庙,以便朝夕请益佛法。其中,多吉帕姆神的寺庙离布达拉宫最近。 其他五大派中,宁玛的晋美多吉大和尚是个妙人,因为苏勒坦自称宁玛祖师莲生大士肉身显世,他一见大可汗便称其为“祖师”,因而颇得“祖师”信任;萨迦的天津大和尚投奔得早,也算自己人;噶举的却朱嘉措、苯派的桑吉林巴两位大和尚见识过蒙古人兵威,是识时务的,亦不用太担心。 唯一让苏勒坦不放心的便是格鲁派。该派在雪域实力雄厚,远超其他各派,还和满清皇帝、卫拉特蒙古各部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不可小覷。为了挑拨格鲁两大神僧的关系,他故意不拜地位最高的格鲁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为国师,而是拜地位稍次的扎什伦布法台罗桑却吉坚赞为国师,将罗桑却吉坚赞拔高到与阿旺罗桑嘉措平齐甚至更高的位置,以图分化格鲁。 其次,薛宗周其实说的没错,称帝建国涉及到政治、经济、法制、军事、外交等各方面。所以,除了在政治上大肆造势、褒奖劝进者外,还需要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完善法制、加强军队,拉拢盟友。 连年征战,民生凋敝。苏勒坦决定在近一两年内不再征战,让老百姓喘口气。同时开展军屯,鼓励耕织,新修水利,采矿制盐,减免赋税,发展贸易。除了原先的通商关口,又增设亨巴布、毕底、普兰、济隆、定结、生格宗六处陆关分司。界于此时的卫拉特还没有货币,主要使用叶尔羌的钱币,他还命人筹划发行钱币之事。 因为尚未兴办科举,目前的官员人选主要依靠贵族和文武官员推荐。这难免造成特权阶级对官职的垄断,从而造成腐败;虽然进行了官制改革,可因为缺少足够的人才,很多官位都空着。因此推行科举,为寒门子弟打开晋升之门,解决官员人数不足问题势在必行。这其中又涉及到一个重要问题:语言文字问题。蒙汉维各族皆有文字。按说辉特部乃是蒙古人主导的政权,理应用蒙古文字考试。可蒙古文源于畏吾儿族的回鹘文,这种回鹘式蒙文晦涩难懂,表意不全,虽然八思巴对蒙文进行过改良,可依然不实用,难于推广。这直接导致许多卫拉特蒙古历史出现缺失,需要参考俄国人的史书才能补齐。直到若干年后,咱雅班第达发明了托忒蒙文,卫拉特蒙古的历史才清晰起来。 既然现有的蒙古文字和回鹘文字不利于推广,使用汉字推行科举便是必然。苏勒坦下令重臣巴图和坦、铁钼尔、刘好古、薛宗周操持此事。事实上,推广汉语一直是他努力在做的。多年前即已在部落里开办了学校教授汉蒙两种文字,要求适龄的贵族和官员子弟都要上学,如今的蒙古上层子弟的年轻一代,大多会写汉字,这也为推行科举打下了扎实的根基。 他还准备修改律法。当年在丘尔干会议上,卫拉特蒙古和喀尔喀蒙古上层共同商量制定了《蒙古——卫拉特法典》。相较于旧的习惯法,这部法律更清晰、更完备,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然而,这并非是一部公平的法典,而是将人分成等级,很多律条同罪不同罚,大和尚与大贵族们享有大量特权,平民百姓受到残酷压迫。 这对一向主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苏勒坦大可汗来说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不过,如今大和尚、大贵族们势力太大,不能忍也得忍。虽然暂时隐忍,制定新法典一事却一直在暗中进行。 至于军事上,也必须做好准备。大可汗下令,将大汗直属的禁卫军增加到两万两千人,一直隶六省各保留四千地方守兵,守兵的军饷比禁军低两成。 正如薛宗周在奏疏上所说,“人口不足,带甲之士,难超十万”。如今辉特部控制的地域虽然辽阔,却是地广人稀,全国人口包括奴隶,不过一百三十万,要维持两万两千战兵、两万八千守兵整整五万军队,军费上确实是个大开销。好在辉特部控制了丝绸金路,又积极开发与印度、尼八剌、不丹、哲孟雄、缅甸诸国,以及云贵川地区的贸易,还得到了哈密、吐鲁番、日喀则等粮食产区和大量的肥美牧场,勉强能够维持。不过想要再扩军,有点难。 至于拉拢盟友,不丹、哲孟雄、尼八剌畏于兵威,已经向苏勒坦称臣,对称帝一事自然是支持的,印度、缅甸态度不置可否。卫拉特内部则遭到了失败,只有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表示支持,其他各部皆明确反对。巴图尔珲台吉还将苏勒坦阴谋称帝建国一事密报给了清廷。 山顶的风光是最美的,对只差一步就可以登临绝顶的大可汗来说尤其如此。他如同一名老练的棋手,一步一步,稳稳地落子,只为了山顶上的无上风光。 (本章完) 第231章 登临绝顶正此时 第231章 登临绝顶正此时 布达拉宫白宫共建有七层,顶层的“乾元殿”是一座“日光殿”,殿内有一部分屋顶敞开,阳光可以射入,若有雨或日光过大,则拉起布幔。苏勒坦很喜欢此殿,认为直接连着天,可以一边商量国事,一边晒太阳,遂以为议政之所。 蒙古以西为尊,这主要与萨满教崇拜的天神有关。他们认为以长生天为首的99个天中,西方的55个天是善天、好天,东方的44个天是恶天、坏天。蒙古人心中最重要的掌管勇气和力量之神巴特尔腾格里,被认为是众神之神,位于西方55天之首。所以,大可汗的宝座自然要置于西边。 大理石砌成的高台上,一把椅子巍然挺立,乃是由最上等的紫檀木或金丝楠木做框架,里面塞着富有弹性的桦木,椅背上还雕有精美的狮子图案。 这把椅子可非同小可,全称“无畏狮子大宝座”。狮子是人们对佛祖的一种比喻,狮子勇猛无畏,象征了佛祖渡化众生不畏任何险阻勇猛精进。据说,释迦摩尼宣说佛法时,声音洪亮震慑四方,因此也被比喻为狮子吼。所以,佛教中亦有狮吼佛的称呼,大日如来的的宝座也因此有狮子座一说。 原本,这宝座非大菩萨不能坐,普通的帝王是没有资格坐的。可苏勒坦自称是莲生大菩萨肉身显世,底下人为了拍他马屁,便献上了这无畏狮子宝座。大可汗不管三七二十一,得意洋洋地便坐了上去。朕即菩萨,菩萨即朕。问雪域高原的茫茫众生,谁敢不服? “啊~” 苏勒坦在椅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望着御案上的那一叠公文,陷入了沉思,等待着重臣们的到来。这是他的习惯,遇到难以决断的政事,便带到乾元殿,与重臣们商量着来。 位于布达拉宫白宫第七层的乾元殿,是他与重臣和心腹议事的地方,普通的官员到不了这一层。四层的奉天殿才是上朝和举办大礼仪的地方,所有的京官和来京办事的官员都能在奉天殿见到大汗。至于几日一朝,由至尊们自己决定。有以崇祯帝这样每日都上朝的勤快人,也有万历帝这样十五年不上朝的懒鬼。 苏勒坦虽然还没有称帝,但已经在礼仪上处处向皇帝看齐,坚持要实行早朝制度,至于几日一朝,他觉得没必要天天上朝。崇祯帝每日一朝,国势江河日下;万历帝这样十五年不上朝,照样稳如泰山。三日一朝便好。 今日并非上朝的日子,所以苏勒坦在乾元殿办公。在礼仪官的引导下,巴图和坦、铁钼尔、刘好古、薛宗周、那日松、苏合等重臣走入了大殿。 因为只是寻常议事,大汗和重臣们皆很随意,可正是在这种随意的气氛下,无数军国大事形成了决定。 苏勒坦拿出一本奏疏,笑吟吟地问:“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给朕上疏说,那明国的反贼李自成攻下西安后,派了使者来,说想要继续开放嘉峪关和咱们贸易,他想用金银铁器向咱们换马匹、粮食,此事可行吗? “大汗,我蒙古物资不足,不管大明还是闯军,只要愿意贸易,都是咱们的朋友。应该同意”,巴图和坦说道。 “是啊,大汗,如今李贼正与明军交战,卖马匹和粮食给他可获重利,弥补国用不足,应该鼓励”,薛宗周也赞同。 “嗯”,苏勒坦点了点头,在阿南达顾实的奏疏上批了个大大的“可”字。 “前不久,朕派礼部右侍郎热合曼去盛京以进贡为名试探清国对我辉特的态度。热合曼派人给朕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前不久,喀尔喀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访问盛京,崇德帝亲自接见了他,并劝他由觉囊派改宗格鲁派,据说他颇为意动。这位哲布尊丹巴可是出身土谢图汗室,这是否意味着清国正在筹划清国——喀尔喀——格鲁派联盟,欲对我辉特不利呢?” 此言一出,顿时鸦雀无声。那位崇德帝威名赫赫,使出这样的手段一点都不奇怪。“大汗不必过于担心,蒙古各大派、各部落矛盾重重,就算清帝想建立这样的联盟,也绝非短时间可以做到”,刘好古说道。 “嗯”,苏勒坦又点了点头,在热合曼上的奏疏上批道:“此事须打探清楚了,再报于朕知”。 事情一件接一件议着,奏疏也一件接一件地被批阅。 苏勒坦正干得热火朝天,另一名心腹乌衣卫都千户哈达风风火火地闯入殿来。众人心中一凛,此人一向作为大汗的影子出现,极少露面,一旦露面,必有要事! “什么事?”大可汗问道。 哈达手捧一个密匣,欲言又止。 “无妨,此处皆是朕的心腹股肱,只管念”,苏勒坦笑了笑,命他公开念出来,以示对重臣们的信任。这是他御下的一个手段,果然,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感激。 “是”,哈达大声念道:“乌衣卫盛京千户苏迪雅密报,“八年八月庚午,是夜亥刻,清崇德帝无疾,端坐而崩”。 “什么!皇太极死了!” 众人皆被这消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位崇德帝可是个牛人,连林丹大可汗和明国都不是对手,压得蒙古人气都喘不过来。没想到居然糊里糊涂地暴死了! 一直以来,他最忌惮的人便是这皇太极,之所以迟迟不敢称帝,也是因为皇太极。如今皇太极死了,根据原先的轨迹,清国的大权将落在两位摄政王济尔哈朗、多尔衮手中。很快,多尔衮便架空了济尔哈朗,独揽朝政大权。 对这位摄政王,史家们普遍认为不如皇太极多矣!重满抑汉,跑马圈地,剃发易服等等,激起了大江南北遍地烽火。后世的一些电视剧还把他演成了深爱孝庄皇太后的多情种子。所以,苏勒坦觉得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哈哈哈!此乃长生天在护佑我辉特啊!”苏勒坦大笑道,“传朕的谕旨,挑选最近的吉日,朕要登基建国,便以卫拉特的’卫‘为国号,年号嘛,就叫‘乾元’,大哉乾元,资日月以贞观,也暗示朕不忘大元之意”。 (本章完) 第232章 蒙古之君何需封(上) 第232章 蒙古之君何需封(上) 既然大可汗下定决心称帝建国,所有的反对声便戛然而止。重臣巴图和坦、铁钼尔、刘好古奉命筹备称帝建国事,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布达拉宫的宫殿是现成的,物资也已备齐,缺的只是礼仪方面的排练。只要上位者重视,这些都不叫事,很快便准备完毕。 离登基之日仅剩五天,苏勒坦却失眠了,右眼一直在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莫非有什么祸事? 他心神不宁地捱了一夜,次日上朝时,仿佛是验证他的担心,礼部主客司郎中巴雅斯古朗禀报:清国使臣求见。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呀! 大可汗心中有鬼,不愿意见到清使。可人家大老远来了,不见不太好。而且,他也想搞清楚,自己称帝一事会不会触碰到清国的底线,引发清国和卫拉特的战争,所以下令接见。为了在气势上压倒清使,他下令盛设甲兵,在布达拉宫白宫最顶层的乾元殿接见。料想那清使见我辉特部兵甲强盛,必然胆寒;又爬了七层宫殿,势必气弱。连胆寒带气弱,必然不敢无礼! 大可汗想多了,清国正使宰桑古尔、副使乌尔滕雄纠纠、气昂昂地步入了乾元殿,不仅没有胆气弱,反而威风凛凛,神彩飞扬。 这两位,宰桑古尔出身于蒙古科尔沁部,是中宫皇后哲哲、永福宫庄妃的娘家人。顺治帝继位后,由于摄政王多尔衮没有尊崇太宗后宫,所以,皇后哲哲的官方称呼还是中宫皇后,其他太宗后妃仍旧是崇德时期的称号。这种情况直到顺治七年多尔衮猝死后才得到改变。尽管如此,作为皇帝生母所在部落出身的官员,他的身上自然带着股傲气。 乌尔滕更牛,乃是第二摄政王多尔衮的人,现任一等侍卫。谁都知道,第一摄政王济尔哈朗并非太祖亲子,对第二摄政王多尔衮处处忍让。如今大权皆在睿王爷手中,作为心腹,自然走路都带着飘。 苏勒坦只把皇太极视为对手,浑没将多尔衮放在心上,实则大谬。此人年少从军,战功赫赫,比济尔哈朗小十三岁,比豪格小三岁,却能玩弄二人于股掌间,牢牢掌控大权。最厉害的是目光长远,趁着明国内乱,一举从龙入关、鼎定中原,甚至一度平定了南方。虽然有崇满抑汉等诸多缺点,仍不失为一个雄才大略的枭雄。 此等人物,岂容小觑? 接到卫拉特蒙古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关于辉特部的苏勒坦打算称帝建国的密报后,多尔衮陷入了沉思。一方面,明国国内的叛乱明显成了气候,一旦山海关的守军被调去勤王,大清入关问鼎中原的机会便来了。这段日子,他虽然一步一步攫取着权力,可反对势力仍然拥有极强的势力。若想彻底压服对手,必须立下不世之功。再没有比攻下汉人的京城功更大的了!所以入关之事势在必行,断不可节外生枝,与卫拉特蒙古开战。可另一方面,辉特部名义上是大清藩属,竟然想自立为帝。若不阻止,大清威信何存? 思来想去,这位三十一岁的摄政王,决定以通知辉特人新皇继位为名,派出使臣册封并敕责苏勒坦。册封是为了怀柔,敕责则是为了施压,希望能阻止那狂徒称帝。 外交无小事,能被多尔衮派出为使的,自然都是胆大心细、精通礼仪之辈。尤其是宰桑古尔的蒙古贵族身份,相信对此次出使有利。 宰桑古尔、乌尔滕没有辜负摄政王的期望,泰然自若、昂首挺胸,尽显上国钦使风范,浑没将大可汗刻意显示的兵威放在眼里。 苏勒坦心里冷笑,面上却和煦如春风,笑吟吟地问道:“两位尊使来此何为?” 宰桑古尔与乌尔滕对视了一眼,面露悲戚之色,“我大清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文皇帝,于崇德八年八月庚午是夜亥刻,龙驭宾天。先帝第九子福临承继大统,年号顺治。我等奉新皇之命,通知各藩属”。 说到最后,使臣将“藩属”二字咬得极重,那意思是提醒苏勒坦,尔向我大清称过臣,乃我大清的臣子。如今君父崩了,尔岂敢不悲伤?大可汗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他是个厚道人,信奉死者为大,当下便悲伤了起来,“先帝是个宽厚之人啊!仁义远播于四方,不料竟英年早逝。惜乎哉!惜乎哉!” 表面上是好话,可用的语气却是朋友之间的语气,仿佛他并非是皇太极的臣子,而是平起平坐的帝王。 副使乌尔滕勃然大怒,“大胆!我大清皇帝是尔一介藩属可以随便评论的吗?” “哦,倒是予失言了”,苏勒坦似笑非笑,平静地回答。话说得平静,蓦地却有一股寒意扑天盖地向两人袭去。 “嘶!” 正使宰桑古尔感受到了森寒之气,忙打起圆场,“新皇登基,推恩于四方。我等带来了圣上给您的敕封,请摆香案接旨吧”。 “哦,不知新皇封予何爵?”苏勒坦笑呵呵地吩咐人摆上香案,心里着实好奇,猜想着福临小儿会给自己什么封号。 乌尔滕展开圣旨,宰桑古尔大声宣读,用的是蒙古语。 苏勒坦听明白了,却是封自己为“遵文行义萨茹拉毕立格汗”。 奉 天承运 皇帝制,曰:徳泽天下,故能统驭万邦。朕继祖宗遗志,以仁义加于庶邦。九州海外,罔不率俾。夫卫拉特蒙古辉特部,我大清藩属之国。部首苏勒坦,不远万里,心慕圣朝,其志壮哉!咨尔苏勒坦,忠良之后,品性端正,温良恭俭,朕心甚慰!兹特封尔为“遵文行义萨茹拉毕立格汗”,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鸿雁飞于漠西;风行卉服,万邦藩卫大清。尔尚宜矢忠诚,作朕屏辅,理政抚民,恪循要束。如此则带砺山河,永膺嘉祉。钦哉! 皇帝 顺治元年九月二十六日 行宝 这封册文完全是把苏勒坦当成“庶邦君长”看待,希望他与清廷和睦相处,做清廷“屏辅”。这其实是承认了苏勒坦攻占雪域的既成事实,希望他老实点,不要拖大清入关的后腿。 (本章完) 第233章 蒙古之君何需封(下) 第233章 蒙古之君何需封(下) 嗤!” 苏勒坦在心里嗤笑一声,越发轻视多尔衮。视他这般敕封,其实是将底牌泄露给了自己,表明这位摄政王一心想的便是入关问鼎中原,无意与自己发生战争。也难怪,如今他正与济尔哈朗、豪格一帮人争斗,极需立大功树立威信。蒙古部落,八旗兵打得多了,就连林丹大汗都被其击败,打自己立不了威,想立威便得拿下汉人的国都北京。 所以,现在他们腾不出手来对付辉特部,也不愿意与辉特部打仗,即使自己称帝,那位摄政王大概率也只会隐忍。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若是皇太极,必然不会轻易册封自己,而是或者派出使臣联络其他部落,或者屯兵于喀尔喀,让自己因为摸不准态度而不敢轻举妄动。多尔衮啊多尔衮,汝终究不如皇太极! 想通此节,苏勒坦心怒放,喜形于色。宰桑古尔、乌尔滕暗暗点头,皆以为敕封的册文起到了作用,这土酋是高兴的。 “咳!” 宰桑古尔威严地咳嗽了一声,“萨茹拉毕立格汗且莫急着高兴,圣上还有一道敕谕要训诫于汝”。 “训诫予?” 苏勒坦冷笑,不阴不阳地吐出了一个字:“念”。上一道敕书,他是跪着接的,这一道敕谕,他居然昂然挺立,楞是不跪。 “好胆!”乌尔滕便要斥责,却被宰桑古尔死死地劝住。又展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皇帝敕谕萨茹拉毕立格汗苏勒坦 朕恭承 天命,君临万邦,凡日月山河,莫不遵禀朕命。咨尔苏勒坦,昔年割据漠西,妄自尊大,徒仗兵强,不尊天朝,攻掠友邦。后知悔悟,不远万里,恳请内附。天朝有好生之德,故准尔职贡。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心不足,巴蛇吞象。朕闻尔新近攻伐叶尔羌、青海、康绒、乌斯藏,扫灭诸雄,奄有其地,沟壑难填,竟欲窥测神器、登高御极。嗟乎!小马可拉大车耶?若此事为真,岂非效井底蛙,仰观镜天,不亦愚哉? 夫日月星辰,各居其位。众星拱月,方得安宁。试问天下,岂有小邦叛大国之理?尔若起狂悖之心,朕自有平乱之策,论文有孔孟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有何惧哉!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战端一起,问罪之师,摧枯拉朽,玉石俱焚。尔民何辜,遭此荼毒?朕怜尔万里来投,殊为不易,不忍兵戈相戕,伤天和用。 特遣礼部郎中宰桑古尔为正使,侍卫乌尔滕为副使,持节賷诰,敕谕于尔。尔既已得雪域,自宜衔戴皇恩,韬戈修德以乐迩余年,贻庆尔幼子,斯为永图。若触冒天朝,以烦天兵,既悔且晚矣!天鉴孔严,王章有赫。遵守朕命,勿得有违。倘若寻衅,朕必诛之。钦哉,故谕。 敬天勤民 顺治元年九月二十六日 之宝 宰桑古尔抑扬顿挫地宣读完了顺治帝的敕谕,自以为这道谕旨杀气腾腾、气势万钧,定能吓得那土酋屁滚尿流,跪伏请罪。 不料似乎时空停止,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终于,那土酋发话了,“尔满人是女真人的后代,我蒙古乃苍狼白鹿的子孙。并非同一种族,又何论高低贵贱?建州自有主,蒙古亦有君。既然不是同族,我蒙古之君何需尔主封。既封予,又敕谕予,反复无常,意欲何为?尔回去告诉尔主,予已决定自立为帝,国号为“卫”,建元‘乾元’,届时请尔主派员观礼。若他不服,只管引兵来战”。 “请大汗三思而后行”,宰桑古尔惊呆了,半晌方说道。 “呵呵,不用三思,一思即可”,苏勒坦开起了玩笑。忽然对薛宗周说道:“清国的皇帝给咱们颁了谕旨,而且一颁便是两封。若是不给他回封信,太没礼貌。薛卿,此信便交给汝写。务必要写出我辉特部的豪气!” “是,大汗!” 薛宗周沉思片刻,奋笔疾书,须臾,一篇以蒙古苏勒坦汗的名义写给满清顺治帝的国书便完成了: “予闻三皇五帝,各统一方。岂唯女真有主,而蒙古无君哉?宇宙广大,各族自守其土;乾坤浩荡,一主岂能独裁?天下者,非建州一隅之天下,乃四海九州之山河。天下之民,何其众多,各族风俗,不尽相同。何不使各邦君主,分领其民,分守其土。如此龃龉不生,战争自消,民生安乐,皆陛下之恩德。 昔有我族成吉思汗,灭国上万,封疆数千万里,白山黑水,亦为其属。予祖雅布甘篾儿干,起于林木之地,称雄卫拉特,可谓英豪。莽夫热血,犹未冷却,不敢奴颜婢膝谄媚于陛下,使祖宗蒙羞。故建元称帝,自领一国。愿与大清结兄弟之盟,不分高下,守望互助。若蒙恩准,可免干戈,百姓之幸,两国之福! 漠西之地,广阔无垠。予虽愚钝,亦控弦数十万,以之为战,何坚不摧?今闻陛下登基,施汤武尧舜之仁,四海来宾,八方齐贺。既称仁君,当施仁政。古来贤君,以和为贵。罢战通商,互市有无,免生灵之涂炭,救黎庶之艰辛,此天下幸也,非独利于漠西,亦利于大清哉。满腔赤忱,稽首而拜,谨具表以闻”。 这封国书,迅速在蒙古各部中传播开来,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即使是苏勒坦的敌人,看了这封国书,也情不自禁地夸苏勒坦是条汉子,真替蒙古人争气! 人们都说,卫拉特蒙古辉特部苏勒坦汗不畏强敌,以区区一隅之地,便敢顶着八旗兵的压力称帝建国,欲和大明和大清三足鼎立。传来传去,传成了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率大军来袭,苏勒坦汗临威不惧,智退女真百万兵。 民间传说不值一提,但是后世的史家们对这封国书进行了仔细研究,一致认为:这封信是苏勒坦汗率领蒙古人独立建国、横扫天下的起点,反应了新兴辉特势力不惧老势力打压、慷慨激昂的英雄气概。 (本章完) 第234章 登帝位昭告天下(上) 第234章 登帝位昭告天下(上) 公元1644年,农历甲申年、藏历木猴年元月初八日是钦天监测算的好日子。据钦天监的监正李天经、监副金尼阁测算,这一日,斗柄回寅、天维建元,日子好得不得了,适合登基。苏勒坦也觉得这日子好,倒不是能掐会算,而是因为他喜欢“八”这个数字,元月初八,意味着“要发”,好兆头! 苏勒坦麾下官员中,钦天监的官员年纪偏大。监正李天经,今年六十四岁,曾经主管崇祯朝的历局,是有名的天主教徒、数学家、天文历法家,前些年刚刚退仕在家。之所以千里迢迢跑到漠西做官,是受他的教友金尼阁影响。金尼阁,字四表,汉化极深,却并非汉人,而是一名法籍耶稣会士。因为都信仰天主教,又一起编过《崇祯历书》,两人交情甚厚。 《崇祯历书》是一部由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汤若望等人编篡的较全面介绍欧洲天文学知识的著作,包括46种,137卷,前面部分关于历法,后面部分关于天文学。书中引进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明确引入了“地球”的概念,在计算方法上,介绍了球面和平面三角学,在坐标系方面介绍了黄道坐标系,可谓科学巨著。可惜编成十年,因为守旧派的干扰与战乱横行,一直得不到颁行。 失望之下,金尼阁游山玩水来到漠西,被人引见给苏勒坦。苏勒坦视其为珍宝,立授钦天监副,并下令在全国推广《崇祯历书》。他遂推荐好友李天经来漠西为官。李天经年事已高,本不愿背井离乡,然一则拗不过好友情面,二则《崇祯历书》凝聚着他半生的心血,听说苏勒坦汗要在辉特全境推广《崇祯历书》,也想来看看,遂来到漠西。 一听他老人家来了,苏勒坦立授其钦天监正一职,负责天文历法和其他科学领域知识的研究和推广。隔三岔五地,大可汗还对其嘘寒问暖。士为知己者死,老人家于是死心塌地为大可汗效劳。甲申年元月初八吉日便是由他领头推算出来的。 苏勒坦命重臣巴图和坦为首,铁钼尔、刘好古为辅,奉命筹备称帝建国事。他特地交待三位老臣,我蒙古以前的礼仪过于简单,而汉人的礼仪又过于繁琐,卿等仔细商量,研究出一套不简不繁、彰显威仪、蒙汉交融的登基典礼来。 这可难坏了三位重臣,好在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彻夜研究,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善了登基大典。 很多事看着容易,其实却极繁琐,比如排练礼仪等。仅仅一个刻制宝玺,就够忙的了。刘好古告诉大可汗,大明朝法定宝玺二十四枚,大可汗一听憋足了劲狂吼,“朕也要刻二十四枚,绝不能比明国的皇帝少!”于是便狠狠地刻,“制诰之宝”、“敕命之宝”等,刻了一大堆。按汉人的规矩,还得去宗庙祭告祖先。布达拉宫的宗庙设在红宫西大殿。大可汗认真祭拜祖先后,便去了红宫的内守府,默默地等待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不管是否激动,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苏勒坦彻夜未眠,等待着元月初八的曙光。 “大汗,吉时已到,请去圜丘祭告长生天”,巴图和坦恭敬禀告。祭告上天,不管是蒙古族还是汉族的君主登基,都是必须的,君权天授,岂能不祭告? 终于来了! 苏勒坦猛地站起,快步朝外走去,皇袍有些长,差点被袍脚绊倒。他定了定神,缓缓走出。 “臣等恭迎陛下!”殿门外,巴图和坦领着大臣们跪了一地。 “平身吧,卿等随朕一起沐浴朝阳”,大可汗甜蜜地一笑,在礼官的引导下,带着众臣缓缓走向圜丘。 御道两旁立着礼官、歌手和士兵,唱起了蒙古族的赞歌: 伟大的陛下,尊贵的主人, 欢迎来见腾格里天神。 您远征辛苦, 请喝一杯马奶酒, 洗去一路的风尘。 伟大的陛下,尊贵的主人, 请看看美丽的布达拉, 还有漫山遍野的牛羊。 我们献上洁白的哈达, 饱含着对您的忠诚。 伟大的陛下,尊贵的主人, 请听臣仆们的歌声。 洋溢着蒙古人的热情, 您足迹所过之处, 留下最灿烂的年轮。 听到这里,苏勒坦被感动了,没有这些纯朴的军民,哪来朕的铁桶江山?于是,频频向人群颌首示意,顿时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浩瑞”声。圜丘到了。一见大可汗的身影,头戴五叉鹿角帽,罩着面具,披着神衣,缠着腰鼓、手持铃铛的大萨满少布用庄严的声调,开始吟哦《祭歌》。此歌乃当年成吉思汗称汗时,萨满所唱,历代蒙古大汗称汗祭天地时,皆要唱此歌。 长生蓝天,人生苦短。 江河归海,心性本善。 猛虎狂啸,勇士挥刀。 今日年少,明朝垂老。 湖岸绿藻,汇聚钱鸟。 君子宽厚,友朋相交。 飞禽走兽,知其族类。 人有良知,自当相爱。 金色世界,地域广阔。 何须相残,各自开拓。 斡难河源,一汪圣泉。 我族昌盛,子孙繁衍 这歌用的是一种只有大萨满才会的极特殊的唱法吟哦。少布的歌声很苍凉,穿透了宇宙洪荒。在场的蒙古人缅怀起祖先,神情肃穆。 祭告完长生天,按蒙古的规矩推选皇帝,一番蒙式的“三辞三受”后,大萨满少布高声宣布:“蒙古各部、天下臣民一致同意建立新的国家,推选苏勒坦为新国家的皇帝”。 一听这话,王公贵族、文武官员们按照排练好的秩序,依次上前,跪吻苏勒坦的脚尖,发誓要效忠皇帝。 国号为卫拉特的“卫”,年号为“乾元”,是早已商议好的,却偏要由大萨满向长生天和四方世界问出,方显得正统。 少布用手击鼓,摇晃起铃铛,在猎猎风中呼吼道:“天地相商确定,建立新的国家,令我前来传言,赐国号曰‘卫’;立苏勒坦为皇帝,赐年号曰‘乾元’”。 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终于建国了,在场之人不激动,有老臣当场泣下。 “浩瑞!”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浩瑞~浩瑞~浩瑞~”圜丘附近,欢呼声可撼山岳。 (本章完) 第235章 登帝位昭告天下(下) 第235章 登帝位昭告天下(下) 一把无畏狮子座早就摆放于祭坛西边,椅子前面放了一套帝王衮冕服。刚才长生天已经借大萨满之口,宣布苏勒坦为大卫国乾元皇帝,众大臣扶持簇拥着他坐上金椅,披上衮冕服,祭祀天地、列祖列宗。然后,回到金椅上,再换一套衮冕服去白宫东大殿(奉天殿)即位。 一名嗓音洪亮的通赞开始了他的表演,别看官不大,此刻大官们都得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若是不听话,有可能就会被乾元皇帝惦记上。 “就位”,通赞清了清嗓子,高唱就位,百官们乖乖排队。 “拜”,百官跪拜。 “兴”,百官起立。 “平身”,百官站正。 这些礼仪都是刘好古等汉官引用的大明礼仪。民族大融合的年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明朝的这一套,其实也是沿用的蒙元旧制。《元史·礼乐志一》:“曰‘拜’,曰‘兴’,曰‘平身’”。 复位、鞠躬、拜兴、拜兴、平身。百官送宝(进献御玺)。搢笏。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头。山呼、山呼、再山呼。跪右膝。出笏。赞俯伏兴平身。鞠躬、拜兴、拜兴、拜兴、拜兴、平身 看着大臣们恭恭敬敬地向自己行礼,苏勒坦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皇权霸道、天下至尊。爽!真的太爽了!难怪从古至今那么多皇帝,不管能力多弱,只要坐上宝座便舍不得下来。权力这东西,着实有魔力,人这一辈子有此一遭,纵死也值! 不过,也有不尽人意之处。因为时间过于匆忙,蒙汉维各族官员都有人出错。有人下跪时笏板落地,有人忘了跪拜,有人忘记了山呼,等等。 乾元皇帝眉头紧皱,看来还要加强对官员们的礼制教育,只有他们守礼,才能敬畏朕这个天子! 他正想着加强礼制教育,立即便被礼制裹挟着来到奉天殿外,接受百官称贺。这可是大场面!除了臣子们的欢呼声,各种音乐、仪仗队、旌旗、狮虎豹象无所不有。 百官称贺完毕,跟着皇帝又回到奉天殿内,然后皇帝往御座走去,吹拉弹唱、仙乐飘飘,直到坐上御座后音乐才停止。 再然后,还是老一套,鞠躬跪拜,奏乐,连续四拜,然后平身。 到了这个时刻,即位典礼的最高潮部分便来了:宣读即位诏书,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捧表官带着即位诏书,跪着走到已经放好的案几面前,拿给受表官。 受表官跪着放好,然后退下。 展表官展开诏书。 宣表官跪着大声宣读。 奉 天承运 皇帝诏,曰:蒙古者,大禹之后,夏后苗裔,亦黄帝子孙,同于华夏。昔我成吉思汗,扫平万邦,建立蒙古,声名远播。至薛禅汗建元中统,始有大元。皇朝更替,自有天命。自明太祖驱元而立,再至皇太极灭察哈尔部于青海、掳宝玺而还,元之国祚绝矣!呜呼!元之遗民闻察哈尔之变,若天柱地维摧陷顷刻矣! 朕之先祖雅布甘篾儿干,起于林木之地,称雄卫拉特诸部,堪称豪杰。其后执马鞭者,皆文可治国、武能安邦之士,横刀守土,义不辱于强雄。自朕继位,拓土万里,尽得漠西,又偃兵罢战,与民休息,非止武功,亦重文治,枕戈待旦于牧野,传播国威至海外,是谓不辱先祖。复有林丹汗遗孀娜木钟,引察哈尔余部来投。众皆云元祚未绝,应于朕身!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削平群雄、虎视漠西。原为百姓安享太平,实无称帝之心。然诸臣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朕不敢辞,是以今年元月八日于玛布日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祗,即皇帝位。若诸臣思大元德泽在人、朕焦劳求治,复兴元祚,洗涤肺肠,以事新主,扫除门户以修职业,何事不可办、何罪不可讨,亦何功名不可就哉!惟我林丹大汗,仁德义烈,死于社禝。朕当敬承先志,鼎故革新。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今年为乾元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制诰 乾元元年元月八日 之宝 宣读完了继位诏书,苏勒坦终于从大汗变成了皇帝。国号大卫,建元乾元。 《易·乾》:“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他身披龙袍,在百官的朝贺中,自然而然便生出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新皇新气象,乾元帝刚刚登基,锐意进取,改革是必须的。要改革,先得用人。封建年代,吏治首先便是人治,人用对了,政令才能畅通。 当初自己将图什墨尔改成阁臣,扎尔固齐改成六部尚书。原有的三位阁臣中,巴图和坦为首辅,铁钼尔为次辅,那苏图外放至辉特万户府任土绵,实际上只有巴图和坦、铁钼尔两位老臣在中枢。不仅人数过少,而且都是蒙古族,不符合他兼容并蓄的用人方针。 所以大笔一挥,将那苏图调回中枢,又将刘好古、薛宗周增补入阁。这样阁臣的数量便增加到五人,蒙汉皆有。 那苏图原为辉特万户府土绵,辉特万户府乃大卫龙兴之地,必须选派心腹可靠之人驻守。乾元帝想了想,将自己的心腹、叶尔羌巡抚罗卜藏改任辉特万户府土绵,原叶尔羌布政使阿合木任巡抚,沙拉买升布政使,礼部主客司郎中巴雅斯古朗升任按察使。 刘好古入阁后便不再担任拉萨巡抚,巡抚一职苏勒坦委了刚刚出使清国回来的礼部右侍郎热合曼任此职。此人乃是畏兀儿人,做事干练,简在帝心。 此次登基大典,虽然辉特内部上下一心,可得到的支持却极少。仅有不丹、哲孟雄两个小国,畏惧兵锋,遣使上表称臣,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阿勒达尔派了使者祝贺,其他势力皆未派使臣观礼,那清国顺治皇帝甚至派使臣训诫自己。 真正是可恼也! 新皇新气象,大卫朝开国皇帝苏靼坦下令内阁拿出一套完整的改革方案,他要改革,要富国强兵,要让大卫国雄立于九州,做统驭万方的千古帝王。 (本章完) 第236章 新政首在器与名 第236章 新政首在器与名 布达拉宫红宫最上层的大殿位于玛布日山的山尖,是昔日松赞干布的静修之所,如今成了卫朝乾元皇帝的寝宫。 大殿东边的东暖阁内,师徒二人正在奕棋。做师傅的约莫四十出头,朗眉星目,十分儒雅,乃是阁臣刘好古;做弟子的,今年二十八岁,五官轮廓分明,人看着温和,身上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不怒而威,正是乾元帝苏勒坦。 “叭”,刘好古落下一子。 对面的君王却视如无睹,仿佛老僧入定,毫无反应。 时间慢慢地流淌,依然没有反应。若是普通人,早憋不住呼唤皇帝。偏刘好古定力惊人,含笑一动不动。 “唉~”良久,乾元帝发出一声长叹。 “陛下何故忧虑?”这下,刘阁老发了声。 “刘卿有所不知,朕欲推行新政,复兴成吉思汗之伟业。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开始。前日,去问薛宗周。他竟然对朕说,家和万事兴。如今首先要做的是分封后妃和诸皇子,再招一批阉人充实后宫。朕要的是使国家强大,哪有闲工夫管这些琐事!真正是气死人也!”一想起薛宗周的话,苏勒坦便气得直瞪眼。 “扑嗤!” 刘好古抿嘴直乐,“您没有听懂薛阁老的意思,所谓分封后妃和诸皇子,其实是请求您立后和立储。储君乃是国本,如今我国居四战之地,强敌林立,早立储君可以使人心安定,人心安定方能变法图强。实在是当务之急!” “原来如此”,苏勒坦这回明白了,分封后妃和诸皇子、招募阉人充实后宫,不过是障眼法,真实的目的是想劝自己立储。皇家无亲情,历代皇帝最怕的便是儿子抢自己的权,劝皇帝立储乃是大忌,所以薛宗周才说得如此隐晦。 可笑自己一时疏忽,还以为他是担心皇室血统不纯,劝自己使用阉人充实后宫,还真就准备了一批宫奴。蒙古王公原无使用阉人的习惯,占据了汉人的江山后,方才继承了宋朝皇室的好传统。不过卫拉特地处偏远,王公们还是习惯使用正常的奴隶。按说苏勒坦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应该排斥这一丑陋的制度才对,可权力腐蚀人。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人怎么会管奴隶的死活?因为妻妾众多,为了让自己安心,他竟不犹豫地下令使用阉人。 “陛下,欲使人心安定,除了立储,还应给从龙之臣封官授爵。大臣们有了爵位官职,才会更加忠心于您,再推行改革便顺畅了。臣以为,明定爵位高低和官员品级,势在必行”。 苏勒坦连连点头,刘师傅没说错,大臣们辛苦从龙为的是什么,封妻荫子耳!可蒙古爵位和官制混乱,要让封给大臣的爵位和官职显得金贵,就必须明确爵位高低和官员品级。 “刘师傅,汝和其他阁老商议一下,拿出个章程出来。朕要让高爵低爵、大官小官,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乾元皇帝开了金口。 任何事情,只要皇帝重视,便办得快。 先定后宫等级。后妃乃皇帝的女人,有等级无品级方显得尊贵。 皇后母仪天下,谕旨立乌力吉巴雅尔为皇后;皇贵妃身份仅次于皇后,娜木钟曾是林丹汗的可敦,封皇贵妃;雅若妣吉乃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亲孙女,娘家势力大,封贵妃;高云和古丽夏提出身贵族,一封贤妃、一封淑妃;索朗措姆出身低贱,在这个重视身份的年代,被封了八妃之末的宁妃。淑妃至宁妃之间的庄、敬、惠、顺、康五妃,宁妃以下的九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俱空着。见空着那么多位置,苏勒坦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色,才六个后妃外加一个多吉帕姆神,委实是少了些! 对后宫中的女官、宦官,则仿明国的制度,定了官职品级。封完后宫,再定宗室和勋臣的爵位等级。 太子乃国之储君,地位尊崇,苏勒坦思来想去,立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生的嫡长子卓力格图(大无畏)为皇太子;封娜木钟所生皇次子麦拉斯(柏)为齐王;索朗措姆所生皇三子宝音(好运)为楚王;雅若所生皇四子尔嘎朗(幸福)为晋王;古丽夏提所生皇五子毕力根达来(智慧海洋)为赵王;亲弟弟苏穆尔封辽王。 历史在这里发生了改变。原来的时空,原主只有两个儿子,起的都是蒙古贵族的常用名。这个时空,乾元皇帝很生猛,年纪不算大,已生了五个,名字也按照自己的心意胡乱起,比如生皇三子宝音时,他刚占领拉萨,自以为交了好运,便起名为宝音。 齐、楚、晋、赵、辽诸王皆为亲王,其下又有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亲王、郡王、亲王世子,冠服均视一品;镇国将军,从一品;辅国将军,从二品;奉国将军,从三品;镇国中尉,从四品;辅国中尉,从五品;奉国中尉,从六品。 此外,雅若所生皇长女海日封日喀则公主;高云所生皇次女多兰(温暖)封叶尔羌公主;乌力吉巴雅尔所生皇三女托亚(霞光)封哈密公主。其他宗室女眷封号,一律仿明制。 为了防止日后宗室数量过多,财政吃不消,谕令嫡长子降一级,其他诸子降两级袭爵,奉国中尉不世袭。 勋臣的爵位封为公、侯、伯三等九级,不论文武,无战功不得封爵。 巴图和坦封三等唐国公,铁钼尔封三等燕国公,脱里封三等蜀国公,巴尔思封三等梁国公,那苏图封一等乌什侯,西日莫封一等吐鲁番侯,刘好古封一等于阗侯,额尔克封一等列城侯,那日松封二等喀什侯,罗卜藏封二等鹰娑川侯,苏合封二等白利侯,阿勒达尔和硕齐封二等达巴侯,鄂罗哩克和硕齐封二等罗若侯,阿拉坦仓封三等库车侯,哈达封三等克孜侯,满都拉图封一等轮台伯,赛罕封一等阿速伯,乌日根达莱为一等都兰伯,达什封二等巴塘伯、萨比尔封二等杂曲伯,播鲁只封二等昌都伯,姬际可封二等当雄伯,艾山封三等拉孜伯,热介甫封三等济隆伯,拉尔姆封三等贡塘伯,特古斯朝克图封三等普兰伯。 同样为了怕财政吃不消,又谕令,勋臣的爵位只能由一子降一级袭爵,三等伯不世袭。 至于文武官员的官职品级,虽然仿照明朝的制度,但也有改变。最大的特点便是常设总督、巡抚,取消了督抚的加衔,总督不再加右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衔,巡抚不再加右副都御使兼兵部侍郎衔;取消了文散阶、武散阶、文勋、武勋。 所有官职,皆议定等级,非必要不得加衔。 文官中,正一品官为三公(太师、太傅、太保)、总督、内阁的阁臣。目前大卫国的正一品文官只有内阁的五位阁老,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授文华殿大学士,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授武英殿大学士;从一品官有三孤(少师、少傅、少保)、各地的土绵,正二品官有各部尚书、都御史、巡抚 武将中,正一品官为万户长、提督军务总兵;从一品官为副万户长、副提督;正二品官为总兵、驻各地的将军、都千户长;从二品官为副将、副都千户长 文武官员总共九品十八级。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苏勒坦深谙此道,爵位和三品以上的官职都由他亲自拟定,其他官职,吏部提出名单后,他也要把关。 别说,华夏人喜欢做官是出了名的,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封爵授官后,大卫国上下精神一振,文武鹰犬皆愿为乾元皇帝效死。 (本章完) 第237章 开科举招揽英才(上) 第237章 开科举招揽英才(上) 新朝肇建,最缺的就是人才。因为官员人数不足,就连阁臣们都兼着职。巴图和坦兼工部尚书、铁钼尔兼刑部尚书、那苏图兼兵部尚书、刘好古兼礼部尚书、薛宗周兼户部尚书。 这个任命耐人寻味。 首先,六部之首的吏部权力极大,其尚书被称“天官”。为防权太大不好控制,乾元帝未让吏部尚书哈什哈入阁。哈什哈出身于杜尔伯特部,当年卫拉特内战时投奔辉特部,至今已有十五年,为人刚直不阿、忠心耿耿,极得苏勒坦信任。可信任归信任,既然做了吏部尚书,便不宜入阁,此乃制衡之术;其次,按吏户礼兵刑工排序,剩下的五部,首辅应领户部、次辅应领礼部才对,可乾元帝偏要反着来,阁臣地位越高,兼管的部排名越靠后,此之谓大小相制。比如,内阁中排名最末的薛宗周反倒管了仅次于吏部的户部,一定程度便可制衡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 制衡,唯有制衡,君权才能稳固!别看苏勒坦才二十八岁,可已经执辉特部马鞭十五年,权谋之术使得炉火纯青。 首辅巴图和坦、礼部尚书刘好古步入了乾清宫东暖阁。相较于乾元殿的规模,这间三层阁楼,最大的房间也只能容纳二十余人,可议的都是顶天的事,非天子近臣不能入。 “来人,给两位阁老赐座”,苏勒坦温声说道,用手往无畏狮子座前面的两张椅子一指。不光有椅子,还有桌案,上面摆放着极品砖茶和各式糕点。显然,皇帝陛下已等他俩多时。 “臣等谢陛下恩典”,两位重臣慌忙谢恩。自从推行礼仪、定好名爵后,君臣之间的规矩便多了。上上下下都在学习礼制,不学不行,皇帝专门设了监察御史,殿前失仪,罪名不小。 今儿个议的是推行科举的大事,在苏勒坦看来关乎大卫国祚。所以他很急,早早便备好了桌案、椅子、茶点,等待着两位重臣。 “咳~”乾元帝轻唉一声,吸引二人注意,缓缓问道:“巴卿、刘卿,科举之事筹备得如何了?”自从称帝后,他喜欢称大臣为某卿,以示亲近。只是称“刘卿”还好,毕竟刘好古姓“刘”;称“巴卿”便有些怪,巴图和坦可不姓“巴”,而是姓“客烈亦惕”。无妨,甭管怎么称呼,皆是君恩,巴图和坦以被皇帝称为“巴卿”为荣。 多年前,这位皇帝便已在部落中推广汉字,平常的公文皆用汉字书写,只有在登基称帝、祭拜天地这样的大礼仪时,才用蒙汉两种文字书写诏书。如今,他认为在全国举办科举的时机成熟了。 “陛下,臣统计了一下,目前我大卫七品及以上官员的年轻子弟中,识汉字的在六成以上,普通百姓精通汉学者,也不乏其人。推行科举,正其时也”,刘好古沉声说道。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苏勒坦赞许地点了点头。 见刘好古得到了肯定,巴图和坦心头一紧。作为老臣,他视刘好古这样的新入阁者为威胁;作为蒙古人,他对皇帝重用汉、回等族官员,心里是不满的。所以,不愿意让刘好古专美于御前。 他从衣袖中呈上一道题本呈上,“陛下,这是臣领着刘阁老还有礼部、国子监各官拟定的科举方略,请您御览”,一句他领头干的,顿时便将刘好古等人的功劳抢了过去。苏勒坦对这位父亲时期的老臣是极了解的,自然明白他心中的小九九。不仅不说破,反而有几分喜悦。下面的大臣存在矛盾,他的帝位才稳当,若是底下人都是一条心,自己这个皇帝便可能被人架空。只要封建制度存在,党争便不可避免。区别只在于,庸主控制不住党争的激烈程度,危害了江山社稷;而雄主则能稳稳地将党争控制在一定限度内,牢牢掌控大局。 乾元帝自然是雄主,微微一笑,也给了巴图和坦一个赞赏的眼神。“两位爱卿辛苦了”,说完这句,他翻看起了方略。 只见这套科举方案基本引用了明朝的制度。先是每年举办“童试”,取得生员资格后,参加正式科举。正式科举又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每三年考一次,考期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也称“秋闱”、“乡闱”,中榜者称举人;乡试次年的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由礼部举办会试,录取贡士,又称“礼闱”;会试当年三月十五日,由皇帝亲自主持殿试,录取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乍一看,似乎与明朝的科举一样,仔细琢磨,在正式科举前的童试上有很大不同。 明朝的童试包括县试、府试,道试。由各省学道主持岁考、科考两级考试,按成绩分为六等,科考列一、二等者,方能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然后分往府、州、县学学习,称生员。生员又分三等:廪生、增生、附生。廪生成绩最好,由官府提供津贴和日用,每年由学道考试,按成绩等第依次升降。 而这个方案里,将县试、府试,道试合并为县试,一年考一次,称为岁考,考试成绩由六等简化为及格、不及格两等,及格者称生员;至于科考只考国子监的监生,再没有什么廪生、增生、附生,官府也不提供津贴和日用。生员和监生可以参加正式科举。 对于不再设廪生、增生、附生,官府也不提供津贴和日用给廪生,苏勒坦能理解,大卫刚建国,穷!可对于将县试、府试,道试合并为县试,考试成绩由六等简化为及格、不及格两等,他有些不明白。 “巴卿,为何要合并简化‘童试’呀?”乾元帝不解地问。 “陛下,这么个考法是结合我大卫实际做出的。我大卫文风不如明国鼎盛,若一个童试都如此繁琐,恐怕参加乡试的生员会寥寥无几”,巴图和坦大声解释道。 是啊,漠西的文风确实远不如中原、江南,这么个考法贴切实际!而且,后世的公务员考试不也就考一次吗? 想到这里,苏勒坦连连点头,“卿等有心了,便照此办理吧”。 “陛下,关于科举方略,臣有两点与首辅意见相左,恭请圣裁”,刘好古忽然开口说道。 (本章完) 第238章 开科举招揽英才(下) 第238章 开科举招揽英才(下) “哦,刘师傅有话旦说无妨”,虽然苏勒坦刻意称刘好古为“刘卿”,以示亲近,可“刘师傅”三字喊了多年,一个没注意便冒了出来。 刘好古心里一热,侃侃而谈,“臣与首辅的分歧有二:其一、臣以为应该严禁通过捐钱取得监生资格作为出身,而首辅却认为捐生可以弥补官员数量的不足;其二、臣以为应将各省的提学道划归礼部直管,而首辅却认为提学道应隶属于地方”。 听了这话,巴图和坦老脸不由一红,在这两件事上他都存有私心。听说要开科举,很多蒙古贵族都找他为自己家的子弟谋个功名,那些贵族子弟他知道,打仗还行,考试差了些,捐生的存在,可以让未得科名者也有官做;至于提学道划归礼部直管,礼部尚书可是他一直忌惮的刘好古,绝不能划归礼部,会壮大对手的势力! 乾元帝何许人也?很快便将两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明白了。 明朝制度,在国子监读书的生员为监生,监生业满可参加科考,也可以直接做官。刚开始,监生须经严格的考试。但后来变得徒有虚名,捐钱便可以取得监生资格。 捐官的存在把官场的风气搞坏了,有钱就可以做官,在朕的大卫朝绝不可以!苏勒坦皱起了眉头。不过巴图和坦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如今百废俱兴,到处都缺官,捐生的确可以弥补官员数量的不足。只是,捐钱得到的官职,必然要将捐出的钱捞回来方不算亏,这些捐官的存在助涨了贪腐之风!嗯,宁缺毋滥,朕宁可让官位空着,也不能败坏了官场风气! 他忽然想到了后世的大学制度,眯眼笑道:“巴卿、刘卿,捐生之事,朕是这么想的。官职乃国家名器,绝不可以买卖。所以,国子监的监生业满后,不可直接为官,想做官,必须参加科举、通过乡试。不过,当前也的确缺少官吏,这样吧,让那些监生业满后举行毕业考试。考试优异者,任为吏员,什么司吏、掾史、令史、书吏、典吏、提控、狱典等,都可以。虽然不能做官,为吏也是一条出路,而且吏员如果政绩优异,也可以擢为官员嘛”。 “陛下圣明”,皇帝的话便是圣旨,金口一开,两位阁老齐呼圣明。 至于提学道划归礼部直管一事,苏勒坦既赞成,也不赞成。 明朝的提学隶属于地方,没有独立的衙门,品级也不定,若各省提点学政的是按察使司副使,则为四品;佥事为五品,基本上相当于按察司分巡道。直隶地区则由七品监察御史充任。因为各省的提学道隶属于按察使司衙门,所以容易受到地方官的干扰,破坏科举的公正性。将提学道划归礼部,便不受地方节制,地方官想循私舞弊便难了!从这个角度说,他是赞成的。 可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从长远看,还是要单独设立教育部管理为好;况且,首辅巴图和坦素与刘师傅面和心不和,划归礼部,他也未必支持。从这个角度说,他是不赞成的。 不愧是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菩萨的智慧非常人能及,迅速便想到了解决方法。 “朕觉得教育事关国运,无论是归地方管还是归礼部管,皆有不足。这样吧,各省的提学道仿照直隶模式,由监察御史或者其他京官充任。设立独立的衙门,有密折奏事之权。提学道可以监督督抚,督抚也可监督提学道并于年终给出考语。在涉及科举事务上,归礼部管辖;但建制上,属于朝廷特派。他们便是朕的钦差大臣,所用“关防”印信与督抚相同,任期三年,每届乡试完毕后,吏部要重新提名各省学道人选”。 “陛下圣明”,这一回巴图和坦、刘好古称颂圣明的声音更响了。既然大家意见统一,乾元皇帝颁发谕旨,“帝王敷治,文教为先,臣子致君,经术为本今天下渐定,朕将兴文教,崇经术,以开太平。在各省专设‘提督学道’一职” 缺人才,实在是太缺人才了!为了解决官员数量不足的问题,乾元帝下令今年五月即举办“童试”。虽然今年并非每三年一次的子、卯、午、酉年,他依然决定开恩科,八月举办乡试、次年二月会试、三月殿试。务必要在来年三月将第一批举人、贡士、进士选出来! 不过,虽然缺少人才,可苏勒坦并不想任用那些只知经义的书呆子,他心目中的人才是务实的实干型人才。他对明朝科举只考进士一科十分有意见,隋、唐、宋都没有这么偏科的,即使是元朝,也有德行、明经二科。 为了防止选出的官员皆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经义的腐儒,乾元帝下令恢复唐宋时期的科举制度,分为常科(常态化的科目)和制举(临时设立的科目)。其中,常科设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翻译、天文、地理八科;今年加考医药、书画、农学三科制举,总共十一科,其中进士科占了三成。 秋举无多日,天书已十行。 绝编能自苦,下笔定成章。 不见三公后,空长七尺强。 明年吏部选,梅福更仇香。 大皇帝一声令下开恩科,各级官员立即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农耕地区以县为单位,找出大宅子做贡院;游牧地区,则将各鄂托克的士子集中起来,在大帐篷里考。 很快,结果传来,全国有三千五百名士子参加了童试,虽然为了尽快补充官员数量,一再降低考试难度,可依然有两千五百名士子被淘汰,最终取得生员资格的仅一千人;乡试,两百人中举;会试,中了八十名贡士。最终,大卫朝的首场科举,取了十一科八十名进士。其中有一个叫李远泽的哈密汉人,连中解元、会元和状元,一时传为佳话。 因为太缺官员,乾元帝下令举人及其以上全部授官,最终授了两百个官职。 望着长长的官员名单,苏勒坦仰天大笑:“天下英雄,入朕彀中!” (本章完) 第239章 铸钱币汇通天下 第239章 铸钱币汇通天下 一直以来,卫拉特蒙古都没有自己的货币,用的主要是叶尔羌钱币,偶尔杂用大明的各类通宝、中亚和西夷各国的一些金银币。 叶尔羌国的铸币工艺算不得高超,采用传统打压法制成,红铜材质,圆形无孔极不规范,厚薄、大小、重量不等,形体多异,图纹粗犷俗雅,具有浓郁的西域部落民族气息。钱币正面铭文为察合台文“真主安拉”之类的清真言,或有图纹或有汗王的名字。背面注明铸造地“扎尔普雅尔看特”,即叶尔羌打造。 虽然铸币工艺比较粗糙,可相对于卫拉特蒙古部落联盟和天山南北的各小国已是极先进的技术。即使是靠近大明的雪域高原,在这个年代也缺乏铸币能力,一直流行的都是尼八剌(尼泊尔)所铸的劣质银币。 钱之一物,汇通天下。只有掌握了铸币权,才能真正掌控国家的经济命脉。苏勒坦早有铸造属于卫拉特蒙古自己的钱币之意,可是一缺技术、二缺足够的领土和人口,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打下叶尔羌后,他得到了叶尔羌的造币技术,又夺取康绒和乌斯藏,有了较广阔的地域和足够的人口,铸币一事便提上了日程。 他吸取了明朝铸币权不统一(工部、户部都有权铸钱)、币制混乱的教训,将铸币权独授于工部宝源局。谕令巴图和坦、薛宗周两位阁臣负责此事,一定要铸造出造型精美、可以汇通天下的钱币。 身为首辅,巴图和坦事情很多,挂了个名,此事主要是薛宗周主抓。薛大学士做事雷厉风行,接到谕旨后,立即组织了一批叶尔羌工匠,还招募明国工匠,甚至请信奉天主教的钦天监监正李天经、监副金尼阁聘请了几个西夷技师。呕心沥血,终于铸成样品,呈于乾元皇帝御前。 “陛下,这是先前在我卫拉特流通最广的几种叶尔羌钱币和尼八剌国章噶”,薛宗周指着呈上来的几枚钱币说道。 苏勒坦一瞅,呈上来的叶尔羌钱币共有三种:第一种又厚又笨,像块厚饼,正面印着石榴图纹,图纹周围刻着铭文“达钱五普尔”,畏吾尔语“普尔”指的是铜币;第二种没那么厚,像块薄饼,刻着“达钱三普尔”;第三种更可乐,圆柱型,形如截断的一小段筷子,刻着“一普尔”字样。这些钱币普遍存在着做工粗糙、图案不清晰、形状不规则的通病。用一个字概括:丑! 再看那几枚尼八剌国的银币,也没好看到哪去。16世纪中期,尼泊尔加德满都的马亨德拉·马拉与乌斯藏地方官府缔结了为乌斯藏铸造银币井从乌斯藏换取白银的条约。自此,巴德冈、加德满都和帕坦三个尼泊尔土邦,先后为雪域铸造银币多种,并在雪域流通。因尼泊尔称银币为“章噶”,雪域在流通中也沿用了这一称谓。这些银币不但样式粗糙,而且颜色白中泛黄,估计是掺了其他金属。 “这样的钱币怎么配得上朕的大卫国?”苏勒坦不屑地说。 “陛下,这是工部宝源局铸的五种乾元通宝和一种金币、一种银币,共七种样式:一钱(十文)、二钱(二十文)、五钱(五十文)、十钱(一百文)、一贯(一千文)、一两(一千文)、十两(一万文)。一枚金币为十两,可兑银币十枚;一枚银币为一两,可兑铜钱一贯请您御览”,薛宗周再次说道。 “哦,这便是我大卫的钱币?朕要好好看看!”苏勒坦先看铜币,共五种。外圆内有方孔,正面铸着“乾元通宝”四个字,背面印着币值,一钱、二钱、五钱、十钱、一贯,不管正面还是背面,均书法绝伦、铸工精湛,辅以纹图案。有莲,暗示苏勒坦乃莲生大士转世;有刀剑,象征着蒙古赫赫武功;有俊马,那是游牧民族的最爱;有蓝天和白云,那是伟大的天神腾格里;币值最大的一贯钱上,印着一根钓鱼竿,竿头还钓着一个婴儿,那是辉特人的老祖宗雅布甘篾尔干。再看十两的金币、一两的银币,皆文字清晰、图案精致、形态古朴。 美!实在是太美了!比那叶尔羌钱币和尼八剌章噶不知好看多少倍! 苏勒坦赞不绝口,忽然觉得字迹有些熟悉,“薛卿,这些钱币上的字是汝写的吧?” 薛宗周有些不好意思,“正是臣之拙作!” “哎呀,薛卿真乃书法大家,这些钱币刻上了卿之墨宝,不仅美观绝伦,还令造假者难以模仿!”苏勒坦又大赞了一番薛宗周的书法。 他说的没错,历朝历代的钱文,都是由名人或者大书法家书写,除了保持钱币的美观以外,也可以防伪。每个人的字体都独一无二,那些大书法家们更是如此,形态各异的运笔让伪造者极难模仿。除此之外,这个年代防止造假钱的方法还有垄断制币材料,比如金、银、铜;在钱币圆形的外围加上一圈凸起的外廓;让钱文紧贴中央的方孔,等等。 “臣之书法不如陛下多矣,岂敢班门弄斧?”薛宗周谦虚地说。 这马屁拍到了莲生大和尚的心坎里,他自以为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书法自然也是极好的。事实上,后世有研究其书法的学者认为其书法不过中等稍偏上,不如薛宗周多矣! “嗯,薛卿,可有明国钱币的样式,朕想比较一下”,苏勒坦忽然想见见大明的钱币。 左右端上了明国的各种通宝。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钱币这东西真的代表着综合国力!洪武和永乐时,大明国力强大,钱也印得漂亮,不仅精美,份量还足,尤其是永乐通宝,日本、安南等囯抢着仿制。宣德通宝、弘治通宝、嘉靖通宝时,大明囯力还行,钱也铸得凑合。到了崇祯朝,因为财政困难,钱便铸得单薄。不过,工艺还是没的说。 苏勒坦觉得自己的乾元通宝,在美观上,略低于崇祯通宝,但胜在真材实料,至于和洪武、永乐、宣德等通宝比,仍有不足。无妨,比现有的叶尔羌铜钱、尼泊尔银币工艺上已经好得太多,相信一定能够流通出去。万事开头难,后面的钱会越铸越好。 “薛卿辛苦了,这些样钱,朕很满意,先铸三十万贯铜钱、三万枚银币、一万枚金币”,乾元皇帝下令开铸。为防止民间有人私造钱币、破坏大卫国的经济秩序,他又颁布了律令,“凡私铸铜钱者绞,匠人罪同,为从及知情买使者各减一等,告捕者官给赏银五十两……”, 这律令够狠,不仅造假钱的要绞刑,制假的工匠也要治罪,同时对举报人有奖励。 (本章完) 第240章 招商贾筹办钱庄 第240章 招商贾筹办钱庄 “曹世叔,这卫国的大司徒(户部尚书的尊称)唤我等千里迢迢来此,所为何事呀?”山右八大商之首介休范氏家主范永斗的嫡长子范三拔问端坐于户部衙门客堂、老神在在地品着香茗的山西太谷巨商曹三喜。他今年不过十八岁,在饱经风霜的曹三喜面前,自然要执后辈之礼,一声“世叔”亲切地拉近了两家的关系。 已过不惑之年的曹三喜对薛宗周请自己的来意自然是清楚的。当年,他委托姬际可护送刘好古、薜宗周、傅山去鹰娑川城,如今这些人都做了卫国的高官,自然对卫国的消息了若指掌。 “听说是皇帝陛下想在大卫国开一家钱庄,汇通全国,以利万民。唤我等来,是想让我等入股”,曹氏微微一笑,呷了口香茗。这茶竟不是蒙古人常喝的砖茶,而是信阳毛尖,颜色鲜润、香气高雅、入口甘醇。 “找我等入股开钱庄?”大堂内响起了一片惊呼。 曹三喜适才细细观察,除了自己和范三拔,在场之人还有与范氏同气连枝的王氏、靳氏、梁氏等七家山右巨商的代表,张恂为首的几家陕商,几个蒙古商人和叶尔羌商人。其中一个叫白音提布的蒙古商人和一个阿迪力的叶尔羌商人与自己还有过商业上的合作。因为离得近,这些蒙古商人和叶尔羌商人来的都是当家人,而晋商和陕商中,除了自己和张恂、范三拔,其他商号来的只是些掌柜、主事。 他望向张恂,此人是陕西泾阳人,今年不过三十岁,生意却做得大,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这么大身家,竟然亲自来这雪域高原,嗯,是个有胆识的,不可小觑。 似乎感应到曹三喜在偷瞄自己,张恂朝着曹氏礼貌地一笑,温文尔雅,唇红齿白。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正主的到来。 布达拉宫白宫共有七层,第四层的东大殿被命名为奉天殿,是大卫国上朝和举办典礼的地方;第七层的日光殿,被命名为乾元殿,是乾元帝与大臣们的议政之所;第六层是内阁的阁老们办公的地方;一、二、三、五层留给了六部和其他京官衙门。 户部衙门的位置在第五层,可见其重要性。衙门的客堂开了窗户,可以望见对面的莽莽群山,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是个雅致的人,称之为天然山居图。别说,品着香茗,观着山景,还真有身在画中之感。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忽闻“扑嗤”的笑声,一名身穿仙鹤绯袍的儒雅中年男子缓缓步入了客堂。人未至,笑声先到,显见是个爽快人。 事实上,蒙古袍与汉袍都是右衽的,当年明太祖朱元璋驱逐蒙元、建立大明,承袭了元朝的官服样式,稍加改良。所以蒙古公服与明朝公服的区别并不大。苏勒坦建立大卫国后,立足于元朝官袍样式,又吸收了明朝官袍元素,除了在一些细节以及腰带和靴子上保留了蒙古族特色外,其他方面与明朝的官袍几乎一致。 这官儿便是大卫国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十分的和气,一见面就开口致歉,“报歉,劳诸公久等了”。 “岂敢~岂敢~”众人连称不敢。 薛宗周微笑着向老熟人曹三喜致意,便快言快语直奔主题,“圣上欲建立一家可以连通大卫全境的钱庄,既可以汇通天下,又可以低息放贷于民,搞活经济,特命本官办理此事。今儿个请诸公来,就是想请诸位出资入股”。“大司徒,您刚才说低息放贷于民,如此钱庄又如何盈利呢?”商人嘛,追求的是利益,范三拔年青气盛,首先开了口。 薛宗周笑了笑,“薄利方能多销,多销自然盈利。诸公若与朝廷合作,户部和各地藩库的存银自然存在钱庄,百官的俸禄和军队饷银亦由钱庄支取,成本自然就低。况且低息放货,指的是测算成本后的低息,并非让诸公亏损”。 听了这话,范三拔拱了拱手,不再说话。 曹三喜乐了,范氏的这只小马驹还需要历练,看来范永斗那老狐狸派此子前来,也有锤炼儿子之意。“大司徒,我等受大卫恩惠甚多,自当有所表示。如何入股,还请言明”,老江湖开口表起了忠心。他明白,无论在哪国做生意,与上位者搞好关系都是必须的,所以一开口便干脆地同意入股。至于入多少股,则要看对方开出的章程。 “此次计划募资百万两,其中户部以工部宝源局新铸三十万贯乾元通宝,合银三十万两入股,占三成;另有蒙古贵人愿出驼两千头、马万匹、羊五万只折银二十万两入股,占两成;诸公共出资五十万两,占五成,每人至少出五万两。钱庄乃是官商合办,由户部派官担任掌柜,督察院设巡查御史监督,诸公若发现掌柜有不法事,可向督察院弹劾”,薛宗周侃侃而谈。 这新铸的三十万贯乾元通宝,不知成色如何?居然还有人用牲畜抵银子?曹三喜暗中琢磨。 “在下愿出银十万两,占一成股”,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却是陕商张恂。 曹三喜悔青了肠子,要想在漠西将生意做大,必须和卫国的官府搞好关系。左右不过是些银子而已,自己怎可犹豫、让那张恂拔了头筹?“在下也愿出银十万两,占一成股”,他高吼道。 中华之事,只要有人带头便好办。很快,众人便议好了出资额和股份:户部三成、蒙古贵人两成、曹三喜一成、张恂一成、范三拔一成,另有四家各占半成,总共九大股东。 范三拔终究稚嫩,问薛宗周:“大司徒适才说有蒙古贵人愿出驼两千头、马万匹、羊五万只折银二十万两入股,不知是哪位贵人,有这么大手笔?” 此言一出,客堂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如看傻子般看着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范三拔。 “想出资入股的是朕。朕想和诸公接个善缘,可乎?哈哈哈”,一声爽朗的大笑,乾元帝苏勒坦步入了户部客堂。 (本章完) 第241章 大菩萨发狮子吼 第241章 大菩萨发狮子吼 成立钱庄是乾元皇帝为振兴大卫经济下的一步妙棋。与经济高度发达、已经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大明朝不同,他的大卫国目前还处于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阶段。虽然有大量的自耕农、自由民存在,可同时也有大量的奴隶。大贵族们占有众多的庄园、牧场和奴隶,犹如一颗颗毒瘤,严重阻碍着国家经济的发展。 苏勒坦目前还没法对这些大贵族下手,相当一批从龙功臣出身于大贵族世家,皇帝本人就是大卫国最大的牧场主和庄园主、拥有大量的奴隶。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刚建国,根基不稳,改革这事搞不好会出大乱子,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 他想先将国家的经济搞活,不仅要发展牧业和农业,还要发展手工业和商业。经济发展了,彻底废除奴隶制、由封建制向资本主义制度迈进便有了扎实的基础。 可开矿、冶炼、纺织、造船、制陶等等,不论哪个行业的发展都离不开金钱的支持。钱庄可以吸收民间的闲钱,贷给需要的各行各业,等于是给经济输血,自然是极其必要的。大明朝遍地是钱庄,大卫朝目前一家都无,商人们如有资金上的需要,只能在各大商号间拆借,极其不方便。所以,无论如何,哪怕皇帝亲自出马,都要整出一家遍及全国的钱庄出来。 事实上,这位皇帝格局很大,不仅想铸钱币,还想发行宝钞。宝钞一物,大明太祖高皇帝曾经发行过,没啥成本,不过就是张纸。朱某人想发行宝钞,取代铜钱,洪武二十七年八月干脆下令禁用铜钱,强制民间铜钱在半个月内上缴官府换取小钞,想要让通货完全纸币化。这种脱离经济发展水平的尝试注定失败,民间仍然偷偷使用金银铜钱,宝钞日益贬值。很快,明朝的货币制度又回到了银铜二元币制时代,即政府发行铜钱,白银则任由民间自己流通。 殷鉴不远,苏勒坦还没蠢到脱离现实发行纸币的地步。虽然大量印制宝钞并不可行,但建立钱庄,利用钱庄发行银票却是可行的。银票有钱庄的存银保障,信誉比宝钞强得多,可以作为将来推行宝钞的一个有力尝试。 所以,皇帝亲自出马,组建了大卫朝第一家钱庄:大卫钱庄。这家钱庄以拉萨为总部,迅速在各省首府、重要城市开设分号,因为有官方背景,生意十分兴隆,触角也越伸越广。 “这就是大卫钱庄发行的银票?”乾元帝望着面前的一沓票子,开心地问。 “陛下,这是钱庄准备发行的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七种银票样本。为了美观,臣等将名人佳作印于银票之上”,新设的户部钱庄司郎中刘成谄媚地说,他的背后立着钱庄司主事、大卫钱庄大掌柜张宝源。刘成是薛宗周推荐的官员,张宝源则是从各大商号钱庄掌柜中精选出的人才,摇身一变授了正六品官身。 虽然苏勒坦在大卫推行的官制改革,沿用了大量明朝的官制,可对户部,却动了大手术。无他,明朝户部十三清吏司不是按照具体业务、而是按地域划分。每个司负责管理一个或者两个省的事务,同时兼管一项全国性的专门事务。比如,浙江司除了掌管浙江的民政钱粮外,还负责统计全国人口和谷物;贵州司除了掌管贵州的民政钱粮外,兼管全国的海关和关税 户部乃是中枢性的行政机构,按地域胡乱划分怎么行?难怪大明朝经常闹财政危机! 乾元帝不管那么多,大笔一挥,按职能在户部设立七个司:户部司管理全国土地,户籍,赋税,军需,俸饷和财政收支;度支司负责全国赋税的统计及支出的调度;仓部司负责国库的收支及管理;海陆关司负责通关事宜和收取海陆关税;商税司执掌手工业、商业、矿业、渔业税收;盐课提举司掌管盐务;钱庄司掌管钱庄事务。本来他还想设宝钞提举司负责宝钞的制造、发行,流通管理,可目前的国情不允许,暂时先放一放。又在各省设清吏分司,分司设员外郎一名、主事若干,主管各省事务。 “哦,让朕看看卿等印了哪些名人佳作”,乾元帝笑眯眯用手指拈起了面值最大的一千两银票,他是大人物,自然先看大票子。 “草原上有一个地方叫宝木巴,四季如春,没有贫穷也没有死亡”,银票上赫然印着卫拉特蒙古史诗巨著《江格尔》的一段话;五百两银票印着《格萨尔王传》;一百两银票印着《玛纳斯》;五十两银票印着《前赤壁赋》;十两银票印着《将进酒》;五两银票印着《滕王阁序》。 看到一两银票上印着的“名人佳作”时,乾元皇帝勃然变色,莲生大士显世的肉身也做了菩萨怒目。 “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手中七宝刀,百铸乃得之”,银票上赫然印着当年苏勒坦率军攻打日喀则时作的那首《苏勒坦汗向日喀则进军》。 底下人本想拍皇帝陛下的马屁,不料却激起了他的冲天怒火,“朕写的诗难道只值一两银子吗?”风和日丽的天空忽然闪现雷电。此言一出,陪同的官员无论官职高低皆骇得面如土色。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不敢答话,乾元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陛下的诗,豪情万丈,雅量高致,臣等吟之,心胸游荡,热泪盈眶”,忽然传来一阵马屁声,却是新授的六品钱庄司主事、大卫钱庄大掌柜张宝源。 乾元帝的脸色好看了些,不过并未就此作罢,盯着张宝源,若雄狮盯着绵羊,“那为何朕的诗只能印在一两银票上?” 众人皆为张宝源捏了把冷汗,这句要答不好,小命难保。 “此正是臣等对陛下的耿耿忠心”,张宝源跪地磕头,“砰砰”有声。 “平身吧”,乾元帝淡淡地问,“这如何反成了尔等对朕的忠心?” “敢问陛下,天下间,是穷人多,还是富人多?”张宝源豁了出去,镇定发问。 “自然是穷人多。穷者如过江之鲫,富者实凤毛麟角”。 “再敢问陛下,是使用一两银票的人多,还是使用一千两银票的人多?” “汝是说~”乾元帝若有所悟。 “陛下胸襟伟岸如山岳,作的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理应让更多的人欣赏。鉴于使用一两银票的人数量最多,所以臣等斗胆,将御诗刻于一两银票之上。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好个张宝源!说完这句,再次磕起头来。 他越说死罪,苏勒坦越舍不得杀他。望他如望珍宝,目光和善若慈父,“哎呀,朕险些误会了张爱卿的忠心!爱卿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朕的诗,实是出于对朕的忠心,何罪之有?平身,快快平身!” “张卿”变成了“张爱卿”,一字之差,大大不同,标志着此人从此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 (本章完) 第242章 施新政大展鸿图 第242章 施新政大展鸿图 “关于钱庄运营,张爱卿有什么章程吗?”苏勒坦笑咪咪地问。 “臣以为,若想钱庄兴旺,最重要的是资本要充足。除了将朝廷不急用的库银和官员俸禄、军饷存入钱庄外,还应给存钱的储户以一定利息,吸引他们存储,积跬步以致千里,积细流以成江海”,张宝源胸有成竹。 万历五年(1577年),庞尚鹏奏准设立钱铺,是为钱铺法定之始。一开始,钱庄仅有兑换货币的作用,到明末才经营存款、放贷等业务,由此延伸衍生出钱票。不过,这个年代往钱庄存钱是没有利息的,有的钱庄甚至要存钱者交纳一定的保险金,才能够保证储户这笔钱财的安全性。张宝源的这个建议很有后世风格。 苏勒坦眼睛明亮了起来,望张宝源的眼神愈发和蔼,“别的钱庄都不给储户利息,如果只有咱们的钱庄给,会不会增加钱庄成本,影响利润?”说这话时,活脱脱是股东的口吻,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帝王身份。 张宝源心里暗乐,憋着笑恭敬地解释,“如今大卫国乃至整个卫拉特,只有一家钱庄,生意是极好做的,缺的只是银钱。舍出小利,以微末利息吸储,手中的银钱充足了,再以更高的利息贷出去,利润只会更高。况且,钱庄初建,如此还能打响名气”。 捡到宝了,这张宝源真是个人才! 苏勒坦心怒放,龙嘴中吐出一个“准”字。 “臣建议在簿记方法上变三脚帐为四脚帐”。 这个张宝源居然懂得用复式记账法,苏勒坦暗暗点头,又吐出一个“准”字。 “借贷方面,臣计划以采矿、纺织等见效快,利润大的行业为重点。这些行业坏帐少,贷出的钱能较快回收”。 这回,苏勒坦有不同意见,皇帝嘛,站得高,看得远,格局自然更大,皱着眉头教诲道:“卿的目光不要只看到赚大钱的事,民生也应兼顾。比如灾年,不妨低息借贷给百姓,让他们度过难关”。 “陛下仁德,百姓何幸,得逢圣主”张宝源的滔滔马屁,张口就来。 “臣建议” “准” 君臣之间越谈越投机,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他人的存在。 因为有大卫朝廷的信用做保证,又有一定的利息,很快大卫钱庄就吸储一百多万两,加上一百万两本金,手中资金超过两百万两。 可是却遇到尴尬事,漠西地区经济落后,大多数百姓都不愿意借贷,愿意借贷的,往往又拿不出抵押物,导致大量资金贷不出去。 这难不倒精明能干的张宝源。他让想借贷又拿不出抵押物的百姓找人担保,只要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保人,拿不出抵押物也可以贷;又在各地衙门门口、朝廷的砥报上贴出告示,欢迎有意向开矿、建厂、经商却缺少本金的人员来钱庄借贷;还积极和各大商号联系,将多余的银钱拆借给各大商号。七搞八搞的,很快,除了留下一部分供储户兑换的银钱,大多数银钱都贷了出去。 渐渐地,大卫钱庄的名气越来越大。听说这家钱庄信誉好、存钱还有利息可拿,不光是本国百姓,一些经常往返漠西做生意的外国商号和商人也将闲钱存入钱庄。 钱庄的吸储能力不断增强,贷出的钱也不断增加。有了钱庄源源不断的“输血”,大卫国兴起了开矿建厂经商的风潮。各种各样的作坊、工厂、矿山、商号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 乾元帝的新政是多方位的,涉及到各个方面。好在大卫国是新建立的国家,相比暮气沉沉的老大帝国,改革的阻力要小得多。比如,大明朝户部有四百多官员,要按乾元帝的改法,官员们早闹翻了天。可大卫朝原先连国家都没有,户部的官员大多是新招募的,没有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自然好改。犹如一张白纸,等待着丹青妙手苏勒坦在纸上泼墨作画。 他大笔一挥,将明朝对京官每六年一次的京察,改成跟考核外官的大计一样,都是三年。 为了惩治腐败,他增加了督察院的人手,向每个省派出巡按御史。又在御史台门口、各巡按衙门口立“登闻鼓”,令专人轮值记录。 税收方面,他派人去各地编制鱼鳞图册,核实各地的牧场、田亩、人口数量,将牧业和农业的税率定为十分之二,矿业税定为十分之一,关税、手工业税定为百分之五,商业税定为三十分之一,盐税每斤抽二十二文;取消了城门税、抽分税、徭役及各种杂税,将徭役改为雇役。 废除了矿禁,除了金银铜这样的战略性矿产,其他矿种均允许民间开采,一时之间民间采矿成风。 清查盐务,收缴了盐税。 奖励耕织,令钦天监推广《崇祯历书》、翻译各国农书,亲自颁布劝农诏令,令礼部、户部下发各地,鼓励百姓垦荒,规定荒田归开垦者所有,引进了番薯等高产作物。 命工部督水、屯田二司以及各省分管水利的官员,在各地大修水渠、堤坝。其中西域布政使昆噶敖德斯尔因为修建水利得力,受到了表彰。 重视科技创新,命钦天监推广各类科技知识,在国子监开办各种科技学科。 军事方面,颁布军规,申明军纪;加强训练,令各部不分战兵、守兵,勤加操练,规定每三、六、九为大操;奖励军功、抚恤伤亡,改斩获首级记功为镇抚官登记记功;加强武备,在兵部增设了专门的武备司,下设战马、火器、兵甲、军需、舰船五科,制定制度确保质量,重奖发明创造。 令工部督导修缮各地驿路、规定民间田租最高只能收取十分之二,借贷最高只能收取十分之一。 主张信仰自由、各大教派和平共处,允许儒、道、佛各家传道。 鼓励蒙、汉、回、哈萨克、吉尔吉斯各民族通婚,明文谕令,异族通婚,官府奖励每对新人羊一只、酒两壶、粮五斗。 (本章完) 第243章 下决心奉龙入关 第243章 下决心奉龙入关 四月天,辽东盛京的天气暖和了些,可摄政王府的书斋内,三十二岁的爱新觉罗·多尔衮却不住地咳嗽,两年前的松锦大战中他受了伤,繁忙的公务令他的金钱鼠尾辫居然出现了白发。虽然有些疲惫,可双目中闪烁的精芒,显示着此人的非同小可。 这是个能隐忍的人,在两黄旗大臣“佩剑向前”的逼人形势下,不得已与诸王公贝勒议定共奉皇太极第九子、年仅六岁的福临登位,改元顺治。其后,礼亲王代善等奉福临登位,各王贝勒大臣等,共同誓书,昭告天地以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辅政。此后,郡王阿达礼、贝子硕讬劝他自立为帝,在种种压力下,为表忠心,他诛杀阿达礼、硕讬。接着又整治豪格及其下属,稳固了统治。因为英明睿智、战功赫赫,这些年他的权势不断攀升。就连济尔哈朗都谕诸大臣,凡事先向睿亲王多尔衮上报,书名也以多尔衮为先,自动放弃了第一摄政的地位。 书案上需要处理的公文堆积如山,多尔衮却只盯着面前的两份。一份是明国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给他写的乞兵书,请求清朝出兵援助自己对抗大顺;另一封是谋臣内院大学士范文程上的疏,认为“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是我非与明朝争,实与流寇争也”,主张立即出兵进取中原。他提出,“战必胜,攻必取,贼不如我;顺民心,招百姓,我不如贼”,因此要一改以往的屠戮抢掠政策,“严禁军卒,秋毫无犯”。即不仅在战略上改变得城不守之策,要入主中原,在战术上也要招揽民心。 这范文程乃是最早投靠满清的明国士人,身上有着明国的秀才功名。当年,八旗军攻下抚顺,他与其兄范文寀主动求见努尔哈赤,成为满清开国元勋之一。皇太极时期,深受倚赖,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都参与决策,被称为文臣第一人。 对此人的意见,多尔衮是很重视的。世人皆说这位摄政王重满抑汉,的确,他确实不信任大多数汉人,可对那些主动投靠的辽东汉人,还是比较信任的。尤其是这位范文程,当年是他任吏部尚书时举荐给的皇太极,彼此有些私交。前些日子,自己的弟弟多铎抢走了范文程之妻,是自己召诸王贝勒审实后,责令多铎放还,并罚银一千两、夺其十五个牛录,也算对范文程有恩。 “来人,将大学士刚林、范文程给孤唤来”,多尔衮忽然说道。 “嗻”,左右忙去寻人。 瓜尔佳·刚林,字公茂,满洲正黄旗人,世居苏完,隶正蓝旗,属郡王阿达礼。崇德元年,授国史院大学士。他原来是郡王阿达礼的人,阿达礼是代善的亲孙子,因为与叔父硕讬谋立多尔衮为帝,以叛逆罪被夺爵处死,算是多尔衮心腹。来到书斋后,神情自若,仿佛在自己家。 范文程原属硕讬,刚被拨入镶黄旗。按说也算多尔衮的人,可因为太受皇太极宠爱、言听计从,难免得罪满人权贵。前些日子多铎夺其妻子,便是对他的敲打。他遭了此劫后,谨小慎微,进入书斋规矩正坐,丝毫不敢逾礼。 “公茂给孤说一说明国的形势”,多尔衮开了腔。 “嗻”,刚林侃侃而谈,“今年一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二月初二,渡过黄河,攻下汾州等地;初五,攻克太原;十六日,克忻州;三月初一日,克宁武关,因伤亡惨重而屠城;三月十一日,克宣府;三月十五日,克居庸关;三月十九日,明崇祯帝在景山自缢,李自成下令‘礼葬’”。 多尔衮点了点头,“吴三桂向我大清借兵求援,汝觉得是真心还是假意?”刚林想了想道:“听说李闯打下北京后,日日拷掠前明勋臣官员,追索钱物,吴三桂家亦不能幸免。此人本已打算投降,走了一半听说小妾被夺,又返回。奴才以为,他是真心想借兵”。按说满人只有见了皇帝和旗主才自称奴才,可这位为了拍摄政王的马屁,一口一个“奴才”叫得亲切。 “嗯”,多尔衮又点了点头,望着范文程缓缓说道:“宪斗上疏给孤,说此乃出兵进取中原的良机。可我朝曾经三逼明都,皆无功而返。何以此次能成功?” 四十七岁的范文程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前阵子妻子被多铎掳了去,仍能为主子认真出谋画策,着实难得!他严肃地说道:“摄政王,过去我朝三逼明都皆无功而返,是因为居明都者乃大明正统;如今李闯窃居北京,名不正言不顺,又拷掠士大夫,失去人心。此天将关内送于大清。您不可犹豫!” 听了这话,多尔衮陷入了沉思,半晌方说道:“那吴三桂递交的信函中只表示如我军支援,则‘将裂土以酬’,并没有投降之意呢”。 范文程捋了捋长须,缓缓说道:“臣以为只要我军入了山海关,便由不得吴三桂了。摄政王可以故意延缓进军速度,逼迫吴三桂以降清为条件就范。然后坐山观虎斗,待其与李闯两败俱伤后再出兵攻击闯军、定鼎燕京。到时候,吴三桂兵马损失惨重,失去与我大清对抗的实力,您再驱使他做我朝夺取天下的马前卒,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听了这话,多尔衮兴奋地在书斋踱起步来,蓦地大呼道:“宪斗说得没错,天受不取,反受其咎。孤意已决,立即调派兵马入关!” 这位摄政王是个果断的人,接受了范文程的建议后,立即答应了吴三桂请兵的要求,“急聚兵马而行”。 顺治元年(1644年)四月,顺治帝在笃恭殿拜多尔衮为大将军,亲赐大将军敕印,令他统大军南下,入关与李自成争夺天下”。 这一年,顺治帝福临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六岁男孩,拉着多尔衮的衣袖恋恋不舍,“十四叔,朕期待汝凯旋而归”。 “皇上放心,臣一定为大清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多尔衮哈哈大笑,声震殿堂。 (本章完) 第244章 定鼎燕京是我辈(上) 第244章 定鼎燕京是我辈(上) 一切都在按照多尔衮的意料进行。 李自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于四月十三日亲率十万大军往山海关讨吴,但仍带有招降他的侥幸心理,行军速度亦颇迟缓,特意带上了俘虏的前明太子和其父吴襄,十九日前后才兵临关城之下。吴三桂频繁派出使者向清军求援。狡诈的摄政王干脆停止了进军步伐,静观其变。十万大顺军与五万关宁军在山海关附近激战,关宁军渐渐不支,李自成攻占山海关南城,吴三桂只得依靠山海关北城勉强支撑,万般无奈下,接受了清廷剃发易服成为满清臣子的要求。 摄政王终于动了,他册封吴三桂为平西王。随后以为“崇祯复仇”的旗号率军大举入关。彼时李自成正在山海关外的一片石运动,东亚三支最强的军队在此会战,胜者将决定东亚历史之格局。 李自成骑坐在一匹神俊的黄骠马上,双目炯炯地盯着长蛇般行进的大军,左眼下方的伤疤赫然醒目。这伤疤是当年他攻打开封时被守将陈福所射,伤疤离眼睛很近,差一点便要了他的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创业的艰难。 表面上看,他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了大半个中国北方,占领了政治意义大于一切的北京。实际上,他正处于一个非常为难的境地。 新生的大顺政权扩张得太快,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由于向士大夫拷掠索饷,无法得到传统儒家士大夫的认同和尊重,也缺乏有效的行政班底,实际上只能控制非常有限的地带。更重要的是,打下北京后,农民军内部矛盾显现,一些将领贪图享乐,不愿意再拼命。原本,他打算派大将刘宗敏带领大军逼降吴三桂,若逼降不成便予以讨伐。不料匪气十足的刘宗敏竟说什么“大家都是做贼的,凭什么你在京城享受,让我去前线卖命?”无奈之下,四月十三日,他率军亲征。考虑到吴三桂不过五万多兵马,他没有集结更多的军队投入这场战役,仅仅投入了十万人马。 打仗,永昌皇帝是不怕的。身经百战的他令明朝降将唐通、白广恩部两万人从一片石出边立营,切断吴三桂退路,同时自己带着战斗力强悍的跟着自己起家的老陕兵主力六万从正面分别对西罗、北翼和东罗城猛攻,又有两万兵马分布于外围各处。 蓦地,李自成觉得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出于老战士的警觉,他向北面的山头望去,除了一片郁郁葱葱,什么都没瞧见。 多尔衮领着八旗兵潜伏于一片石北面的山头,如一只猎豹,随时准备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这一仗对李自成来说是艰难的,对他同样艰难。自从决定发兵入关,他便将大清的国运和自己的命运都押宝在这一仗。如果胜利,他将挟定鼎燕京之威,彻底压制济尔哈朗、豪格等反对势力,独掌大清国的权柄;如果失败,也将不可避免地被反对势力乘机清算。 他本可以不入关,坐观汉人自相残杀。可敏锐的政治眼光告诉他,崇祯帝的死,是上天赐给满人的千载良机,必须立刻进关,否则将来可能再无机会。所以,他毅然决然地赌了,将自己和大清的国运押宝于一片石。 为了打赢这一仗,他调动了能调动的八万大军,可强行军意味着汉八旗的步兵与炮队,无法及时跟上。最终赶到一片石战场的只能是四万多骑兵。这位摄政王特意在战场附近驻足观望,不仅仅是为了让吴三桂与李自成两败俱伤,更是在等待更多援军抵达。 一片石之战是多尔衮与李自成的巅峰对决,可另外一位枭雄吴三桂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其部五万多关宁军是大明朝的精锐。 崇祯帝的死,让上至统帅吴三桂,下至普通大头兵的所有人,都突然失去了效忠对象,不仅军饷无从着落,通往家乡的路也已经断绝。必须在全军覆没前,从流贼和建奴这两伙让他们都厌恶的人之间,选择一个投靠对象。 多年血战,关宁军与八旗兵仇深似海,这支军队选择了降顺。可造化弄人,李自成成功招降了不愿投降清军的吴三桂后,却因为内部组织的涣散,闹出了虐待降将家属的蠢事。吴三桂内心虽然不愿投降清廷,但也难忍受屈辱。他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保住手里的军权。 李自成率着大军来了,山海关实在太重要,决不能置之不理! 山海关乃是大明朝苦心经营的雄关,五万多关宁军据险而守,决非没有一战之力。打老了仗的吴三桂一面让战斗力较差的地方民团去防御各处工事,一面率领精锐的部队列阵西罗城下阻止大顺军攻关。 李自成令精锐部队压阵,饥渴的流民与需要表现忠诚的新附军,一拥而上攻城。前者由农民军时代的老部下白广恩带领,后者则由归降不久的唐通指挥,另有六万精锐,分头攻打山海关的西罗、北翼和东罗城。由于没有红衣大炮之类的可靠攻城武器,也不愿意时间打造复杂的攻城器械。闯军几乎是在以手里的武器与血肉之躯,硬闯山海关。 李自成的六万闯军老部队大多出身于明朝边军的老底子,作战骁勇无比。西罗城附近,守军很快便顶不住了。为摆脱困境,吴三桂命令诈降,诱大顺军数千人抵近城垣,在城上突发火炮。大顺军死伤甚重,被迫后撤。在北面的北翼城,大顺军利用居高临下地形,猛攻城垣,倒是获得了优势。唐通的前明降军,带着不少火器,很好的压制了城头的守军。激战至翌日黎明,迫守军一部投降。但因其他各城未下,大顺军未能进据罗城。 见关宁军势危,坐山观虎斗的多尔衮决定帮友军一把,令八旗军夜袭唐通军营。夜幕降临,失去警戒的唐通部遭到了莫名其妙的袭击,甚至都没有弄清攻击他们的是什么人便糊里糊涂地溃散,局势的天秤发生逆转。 四月二十二日,相继有城门失陷,吴三桂见情势危急,带随从冲出重围,至威远堡向正屯兵于此的多尔衮求援。 “摄政王,吴三桂来了。奴才观其神态真诚,不似有假”,大学士刚林风急火燎地闯入了多尔衮的大帐。 “公茂勿急,该急的应该是他吴三桂”,多尔衮微微一笑,“唤他进来吧”。 “末将参见摄政王,愿举山海关归附大清,天地日月,可见吾心”,一进大帐,吴三桂便扑通跪地,痛哭流涕。 多尔衮见此人比自己大着几岁,相貌英武,此刻已经剃掉了明朝发髻,脑后的金钱鼠尾辫帅气地垂着。 嗯,连头都剃了,看来此人是真心归顺! “哎呀,长伯快快请起,孤思长伯已非一日”,多尔衮按照汉人的习惯,亲切地称呼起吴三桂的表字,亲自扶起他,命人捧出一颗金印,“长伯请看,平西王印,孤已经为汝备好了”。 抚慰完吴三桂,多尔衮立即率阿济格、多铎诸将,统劲旅分别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进入关内,又令吴三桂部系以白布为号任前锋。 (本章完) 第245章 定鼎燕京是我辈(下) 第245章 定鼎燕京是我辈(下) 四月二十三日,已经占领北翼城的大顺军开始寻求决战。虽然发现清军部队正在入关,李自成仍然对局势抱有侥幸心理,希望迅速击败关宁军、取得决定性胜利。他改攻城为野战,自角山至渤海投入全部兵力,布一字长蛇阵,成决战架势。 精锐尽出的大顺军,摆出了他们赖以成名的战阵,全军被习惯性的分为了三个方阵,除了被大量消耗的新附军和炮兵,主力步兵以长矛方阵一字展开。在他们身后还有大量募集来的弓弩手支援,李自成本人则与最为精锐的骑兵一起,部署于步兵身后。 有了清军壮胆的吴三桂,索性将大部分部队拉出城外决战。多尔衮则位于北面的山头观战,他见李自成将主力从北山至海边排列成一字长蛇阵,遂将吴三桂所部安置在清军右翼,令清军沿近海大顺军阵尾薄弱处鳞次布阵、待机出击,并告诫各部不得急进。李自成不明清军意图,想到与清军从未交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吴三桂是双方共同的敌人,于是除派少量人马密切关注清军动态外,仍按原计划向吴三桂军紧逼,令旗左右挥动,来回冲杀。 吴三桂的关宁军和民团,拥有大量装备长形盾牌与长矛的重步兵,以四排纵深部署在整列的最中央位置。在他们身前是三排使用圆盾和砍刀的近战步兵;身后则有三排使用弓弩、火铳的轻步兵;精锐的关宁铁骑同样部署在步兵战线之后。 大顺骑兵首先发难,他们从步兵阵线背后呼啸而出,策马至关宁军面前,熟练地释放手中的弓箭。在密集的箭矢攻击下,关宁军的重步兵纷纷举起盾牌防御,远射步兵则以自由射击的形式还击。虽然按照兵书操典,轻步兵们往往需要按照一定的秩序共同射击。但由于历史原因,此时的明军步兵大都混编了火绳枪、旧式火门枪、弓箭和弩。要让如此繁杂的远射武器同时开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这样无序但连绵不断的火力,足够逼退靠近的轻骑兵。 当步兵火力逐渐减弱后,关宁军的骑兵从后方杀出。他们受到蒙古与满洲骑兵的影响,首先以弓箭射击闯军的骑兵,接着以长矛、砍刀或骨朵,发起近战。大顺军骑兵自知不能恋战,熟练地向后撤退,转而从三个步兵方阵之间的空隙,撤入二线。 不少大顺将士都是大明边军出身,造反以来,历经血战,精锐无比。他们的步兵阵线迎着关宁军的火力,不断挺进。在身后弓弩手的掩护下,重步兵纷纷挺起长矛,侧身倚着长盾,徐徐前进。关宁军火力不足的劣势也在这时暴露出来。大顺军在没有受到太大损失的情况下,靠近了对方的刀牌手。一阵激烈而沉闷的盾牌撞击后,长矛手的优势尽显无疑。关宁军的刀牌手们,被压的直往后退,其第二线的盾矛兵马上顶上来,替代开始溃退的前排。 因有清军压阵,吴三桂顽强抵御。时狂风扬沙,咫尺不见,双方展开肉搏,大顺军不顾伤亡,把吴三桂部团团围住,血战至中午,双方均已疲惫,损失甚重。关宁军虽然号称精锐,但大部分人依然只是躲在精锐身后的老兵油子。此时面对的却是长期在西北历练,并经历过中原等地搏杀的闯军,逐渐开始不支。这些闯军精锐在前两日的战斗中一直做壁上观,拥有人数与体力的优势,缓缓将关宁军两翼击退,三面合围了关宁军。 “十四弟,吴三桂那老小子顶不住了,出击吧”,脾气暴躁的阿济格急得直嚷嚷。 “是啊,十四哥,再不出击,战机便没了”,多铎也沉不住气。 这两位是摄政王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是他最信赖的人。 “十二哥、十五弟,你们速归本阵,等我的将令”,多尔衮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嗻”,二人闻令而归。 多尔衮伫立于山头,又观察了一会儿,见吴三桂的关宁军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除了步兵被闯军两翼包抄,骑兵也在方阵的间隙和两翼,缓缓后退。“嗯,时机到了!传孤的将令,全军出击”,狡诈如狐的摄政王终于下达了军令。 “呜~呜~呜~” 苍凉的进攻号角响起,李自成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清将阿济格、多铎,各率两万精骑,顺着风势从山坡上冲下。 乘风势、挥白旗,对阵直冲大顺军。 在释放了一轮强弓后,满洲与蒙古的骑兵们,狠狠地撞入大顺军步兵后方的轻步兵队列。大部分大顺军来不及调头射击,便已经被装备较好铠甲的骑兵打懵。随之而来的溃散,不可避免。他们身前正深陷肉搏的重步兵也很快遭到两面围攻,不少人被清军和关宁军合力绞杀。 大风渐止,疲惫的大顺军阵脚渐乱,伤亡惨重,大将刘宗敏中箭伤。目睹这一切的李自成不甘失败,想率领精锐骑兵出战,但糟糕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一代霸王的全盛之路,在一片石的尸山血海中,被硬生生的打断。 战至午后,李自成见败局已定,急令余部且战且向永平方向撤退。但取得大胜的多尔衮并不想放过一举定江山的机会,命令八旗兵猛冲猛打、穷追不舍。当清军追至范家店时,愤怒的永昌帝杀吴襄以泄忿,率余部于二十六日退回北京,又杀吴三桂家大小三十四口。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武英殿举行登基大典,四月三十日,即以郊外祭天为名撤离北京。 五月初二,受封平西王的吴三桂率领关宁军进入北京城,这是第一批进入北京的清军。从此他将为清军一统河山,效犬马之劳,北京城只是星辰大海之路的第一站。 攻领北京后,多尔衮严禁抢掠,停止剃发,为明崇祯帝朱由检发丧,博得了汉族士绅的好感,然后迎请顺治小皇帝赴京登基,很快稳定了占领区内的形势。 为了统一中原、雄霸九州,“以建万年不拔之业”,顺治元年(1644年)六月,多尔衮与诸王贝勒大臣商议决定,迁都北京。八月二十日,清朝开始迁都。九月,顺治帝从盛京(沈阳)到达北京,封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赐穿貂蟒朝衣。命礼部为多尔衮建碑纪绩,加赐多尔衮册宝、上饰十三颗东珠的黑狐冠一顶、黑狐裘一袭,金银、马驼等。十月初一,顺治帝在皇极门(顺治二年改称太和门)向全国颁布登基诏书,正式定都北京。小皇帝于皇极门重行即位大典加封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的同时,即令为多尔衮建碑纪功,“永垂功名于万世”。从此,多尔衮在清廷的地位,凌驾于诸王之上。 (本章完) 第246章 叔父摄政王出招 第246章 叔父摄政王出招 满语中,“多尔衮”意为“狗獾子”。既然是“狗獾子”,自然应该是胖乎乎可爱的。后世流传的画像中,他是一个满脸胳腮胡的大叔模样,身强力壮,胖得像熊。然而,又有记载,他从小体质不好,满脸黝黑,身体羸弱,双目小而炯炯有神。具体长相,众说纷纭,有一点却是统一的,大家都认为这位摄政王的眼睛很有神。 双目炯炯者,往往心眼多、手脆辣、不好惹。能执掌满清国政,爱新觉罗·多尔衮自然是有手腕的。 当年两黄旗八大臣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谭泰、塔瞻等谋立豪格为帝,佩剑上殿,给了这位摄政王极大震动。执政后,他精心拉拢、分化瓦解这八人,何洛会、巩阿岱、冷僧机、谭泰先后背叛了豪格。 可怜豪格犹不自知,仍当何洛会为心腹,面对两黄旗一些将领背叛自己、投奔多尔衮的行为,他向何洛会抱怨:“向皆附我,今伊等乃领二旗附和硕睿王”,又大骂多尔衮“非有福人,乃有疾人也”,“岂不能手裂若辈之颈而杀之乎?” 为巴结新主子,何洛会将老主子豪格告了。多尔衮趁机出手,以中伤摄政王之罪,将豪格议罪削爵,又一口气杀了他的四名心腹: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打得豪格一党一蹶不振。 如今大清入关了,面对数量远超满人的汉人,为防止汉人反抗,多尔衮觉得有必要在表面维护满人的团结。顺治元年五月,他让小皇帝封济尔哈朗为信义辅政叔王,赏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绸缎千匹;念豪格跟从清军平定中原有功,恢复原封和硕肃亲王。 初入关时,为了收买人心,他颁布军令,告诫将士说:“此行除暴救民,以安天下;勿杀无辜,掠财物,焚庐舍,不如约者,罪之”,又揭示了准备实行的八项政务:“一、求贤,二、薄税,三、定刑,四、除奸,五、销兵,六、随俗,七、逐僧,八、均田”。 枭雄的话说得堂皇,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甫一入京,便勒令北京城内北城所住的居民,十天之内迁出城外;把八旗军队开入城内编防驻扎;又将河北“近畿”明朝皇室以及王公贵族的皇庄田地定性为无主荒田,收归满清王室所有;圈占百姓的土地,分给八旗的将士,一些破产的农民被迫投充到八旗名下“披甲为奴”,忍受野蛮和残酷的剥削;不少农民受不了清兵的虐待,私自逃跑,又颁布严追逃人的禁令;派八旗到处驻防,监视百姓的行动,禁止民间私藏马匹和武器,严立保甲;此外清廷还向百姓勒索榨取,借以增进财力,作为进行西征南侵军事上的准备, 多尔衮深知仅用武力是不能平息汉人反抗的,用隆重的葬仪改葬崇祯帝,企图收买人心;迎合汉人官僚地主对农民军仇恨的心理,集中兵力攻打大顺军,说是替明朝“报君父之仇”;重用投降清朝的汉奸,如吴三桂之流,不仅“晋封为王”,而且“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矣”。 在他的手段下,残暴的满洲贵族与最腐朽的地主阶级狼狈为奸、压榨百姓,初步巩固了清廷的统治。 然而,依然有隐忧。山东、河南义军四起,“复明反清”声不绝,他已令豪格领军进入山东平定济宁满家洞的土寇;李自成的大顺军正在山陕整理队伍,准备反攻复仇;南方的残明势力建立起弘光小朝廷;张献忠建大西国于成都,统一全川。 四川太远,鞭长莫及。摆在多尔衮面前的是方向选择问题:究竟是向西消灭李闯余部,还是向南扑灭南明小朝廷。李贼素来凶悍,若任其恢复元气,日后难制;南明小朝廷是汉人眼中的正统,若任其在南方站住脚,也麻烦。 多尔衮犹豫不决,又想起了大学士范文程。内心深处,他对范文程是不满的,这个尼堪是自己当吏部尚书时举荐给八哥的,却对八哥忠心耿耿,还曾奉八哥之命训诫自己。十五弟夺其妻子,也有为自己出气的意思。不过,这个人还是有眼光和谋略的,大事听听他的意见,多半错不了。“参见叔父摄政王”,范文程进了王府书斋,恭敬地施礼。自从多铎夺其妻被多尔衮罚了牛录后,他一直忧心忡忡,深怕多铎报复自己,因而十分乖巧听话。 “宪斗来了,坐”,多尔衮温和地一笑,请范大学士入座。他真心不喜欢这人,这人可以忍受妻子被欺的屈辱,按说是个没骨气的,可偏又一心念着皇太极的特恩殊宠,知恩图报,誓死不忘故主,死活不肯支持自己称帝。 眼下,还离不开这人!京畿刚刚平定,头绪纷繁,这人昼夜操劳,佐理国政,发布文告、发给军需等事项,都处理得紧紧有条,在革除弊政、争取人心,开国定制上居功至伟。甫一入京,便向自己奏称:“北京里一些人,假托搜捕乱贼,纷纷出面相互告发,恐怕会互相仇害,造成事端,应该禁止”,自己从其策,京师人心大定;又奏请为崇祯帝发丧,自己听了他的话,于五月初四日下谕:“李自成原本是故明的百姓,竟然敢弑君并暴尸,实在是天人共愤,罪不容诛,今天下令官民为崇祯帝服丧三日。著礼部、太常寺以帝王的规格厚葬崇祯帝”,此事深受故明官绅拥戴。总之,这个人眼下还必须得用,以后等政局稳定了,再一脚踢开。 “谢叔父摄政王赐座”,范文程小心翼翼地谢恩,用半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宪斗真不愧是范文正公(范仲淹)十七世孙,为人处事、彬彬有礼”,多尔衮夸了他一句,开口问道:“如今我大清虽然定鼎燕京,但西有李闯,南有朱明,宪斗以为该先伐何方?” “应先伐李闯”,范文程毫不犹豫地回答。 “哦,为何?” “李贼素来凶悍,屡败屡起,若不趁其新败灭之,日后恢复元气,必成大患;而弘光其人,素无大志、只想苟安,昔年东林党人谋立潞王,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等以武力相逼,方才得立。南明内部不稳,藩镇林立,不可惧,可惧者,李贼耳。摄政王可命大军征讨李贼,再派人诱降南明”,一谈起国政,范文程分析得头头是道。 “嗯,宪斗说得甚是。孤决定了,对李贼要坚决消灭,即日便派叶臣、石廷柱、巴哈纳、马国柱、吴惟华等进攻山西,进而包围陕西;对南明则是‘先礼后兵’,派前明降官招抚南明。孤听说,南明的使团快到北京了,嗯,先将使臣软禁起来,不给予明确的答复。等豪格平定山东、叶臣他们攻下山西,朕再命阿济格和多铎率军出征,向李贼和南明小朝廷发起总攻”,多尔衮平静地说道,握茶盏的手指不自觉用上了力道,盏中的清茶溅出。 (本章完) 第247章 夷施以夷制夷计 第247章 夷施以夷制夷计 “唉~”堂堂摄政王忽然发出悠悠的长叹。 “叔父摄政王为何事烦忧?”范文程慌忙询问。 “宪斗可知厄鲁特蒙古(清廷称卫拉特蒙古为厄鲁特蒙古)辉特部土酋苏勒坦称帝建国一事?”多尔衮缓缓开口。 “米粒之珠,焉敢放光芒,蕞尔小邦,不自量力,叔父摄政王何须在意?”范文程不以为意。虽然这位足智多谋,但卫拉特蒙古偏居漠西,与中原王朝的联系并不紧密,况且经济落后、地广人稀,谅也翻不起大浪,如今清廷的注意力集中在李闯残余势力和南明小朝廷身上,自然没把辉特部土酋苏勒坦放在眼里。 “宪斗莫要小瞧了那土酋,前些日子孤派宰桑古尔、乌尔滕去漠西训诫于他,他竟回信说什么‘三皇五帝,各统一方。岂唯女真有主,而蒙古无君哉?‘然后便当着我大清使臣的面称帝建国了。倒是个有胆色的!若不惩戒,我大清威信何存?可漠西相距甚远,如今朝廷正欲集中兵力消灭李闯和南明,实在是鞭长莫及。可恼也!”说到这,多尔衮蹙起了眉头。 “事有轻重缓急,谅那区区土酋也不是我大清的对手,请叔父摄政王暂且忍耐,待朝廷平定山陕和江南后,遣一将伐之,必然手到擒来”,范文程微微一笑。 “唉!原先孤也是这样想的”,多尔衮又叹了口气,“可刚林向孤禀告,说这土酋称帝建国后施行新政,定官制、开科举、印钱币、减赋税桩桩件件都显示此獠志不在小。若置之不理,恐怕会养虎为患。奈何!奈何!” 听他这么一说,范文程也陷入了沉思,良久方道:“予以为当施以夷制夷之计”。 “以夷制夷?” “正是。予闻那厄鲁特蒙古由多个部落组成,除了辉特部,尚有和硕特、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诸部,如今辉特土酋苏勒坦称了帝号,欲凌驾于诸部之上,其他部落必然不服。您不妨扶植其他部落制衡辉特”,范文程献上计策。 “朝廷此前也安抚过漠西诸部,准噶尔部的巴图尔、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都向我大清称了臣,可并未起到制衡辉特土酋的作用。如今那土酋先后吞并叶尔羌、吐鲁番、哈密、康绒、乌斯藏多地,渐渐成了气候,将来恐怕势大难制啊!” “叔父摄政王勿忧,先前我大清只是给予准噶尔、和硕特诸部名义上的支持,并未给予实际上的援助。如今可通过喀尔喀蒙古与准噶尔等部贸易,允许他们用牛羊马驼换取军械,刀枪箭戟、火器长矛、硫磺生铁等等,都可以卖给他们。如此,准噶尔诸部益强,必能制衡辉特人”。 “宪斗此计甚妙,只是那准噶尔部的巴图尔亦是个桀傲不驯的,虽向我大清称了臣,却常有袭扰喀尔喀蒙古诸部之举。孤怕扶植于他,是驱走虎豹,又来了豺狼”。 范文程笑了,“豺狼的危害相对于虎豹,还是弱些。准噶尔部的巴图尔虽然桀傲不驯,可却没有称帝建国。两害相较取其轻,眼下也只能以狼制虎了。予闻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对我大清十分恭顺,皇上登基时,还千里迢迢遣使为贺。据那使臣说,使团穿越李闯控制的甘州时,遭遇闯军,被射杀了数人,九死一生,方抵京城,足见忠诚。您不妨重点扶持达延鄂齐尔,再给那巴图尔少量支持。以巴图尔制衡苏勒坦,再以达延鄂齐尔制衡巴图尔,如此西陲无忧矣”。 “妙哉!” 多尔衮赞了一声,忽又神色黯淡下来,“如今甘肃一带已被李闯部将贺锦攻取。和硕特部从地理上被辉特部、李闯隔开。孤便是想扶持于他,也穿不过李闯的控制区呀”。“李闯的部下多为流贼,为贼者没有不见钱眼开的。予闻山右巨贾常往返漠西贸易,与李闯、明军、喀尔喀蒙古、厄鲁特蒙古都是有交情的。那山右巨商之首范永斗对我大清素来恭顺,叔父摄政王何不委托介休范氏向和硕特部输出军械,必能畅通无阻”,范文程再次献策。 “哈哈哈,宪斗真是孤的诸葛孔明呀”,多尔衮连声称赞。其时满洲流行《三国志通俗演义》,王公贵族们几乎人手一本,甚至有将领当成兵书研习。能被摄政王夸为诸葛孔明实是莫大的赞誉,范文程不由面露喜色。 多尔衮突然话锋一转,“孤琢磨着,须派一精明干练之人出使喀尔喀、厄鲁特,务必不能让其他各部与辉特部同流合污。宪斗看,祁充格能胜任吗?” 乌苏·祁充格乃是满洲镶白旗人,曾随多尔衮进攻锦州,属于心腹中的心腹。见摄政王想用自己的心腹,范文程岂敢有意见,忙连声称赞祁充格能力强。 多尔衮一笑,“祁充格这奴才跟随孤也有不少年了,等出使回来,便让他任弘文院大学士,帮汝和刚林处理一些政务,入关后汝等日夜操劳,也该增添一些助手了”。 “嗻”,范文程乖巧地应是。 “宪斗可知冯铨其人?此人曾是前明高官,今年五月,孤写信召他入朝,原以为会推脱一二,没想到他接到书信立即便至,对大清可谓忠诚。可令其以大学士原衔入内院佐理机务,明年亦授宏文院大学士,协助汝等办差”。 多尔衮再次抛出一枚政坛炸弹,炸得范文程目瞪口呆,慌忙奏禀,“叔父摄政王,冯铨曾以谄事魏忠贤,被赎徙为民。此人奴顔惑主、卑鄙无耻,若授以要职,恐失人望!” 呵呵,怕了?孤就是要尔害怕!尔以为尔祭拜八哥时,哭得趴在地上起不了身的事,孤不知道?今儿个就是要敲打尔,若是肯改弦易辙、扶保孤登基,自然荣华富贵;若心里老惦记着八哥那点恩义,向着福临那小崽子,自有替代尔之人! 事实上,多尔衮并没有放弃对帝位的觊觎,这从他不肯给皇太极的妃嫔上尊号、不为小皇帝福临请老师中可以看出,直接导致十四岁的福临亲政时,读不懂奏章,愤懑说道:“朕极不幸,五岁时先太宗早已宴驾,皇太后生朕一身,又极娇养,无人教训,坐此失学。年至十四,九王(多尔衮)薨,方始亲政。阅读诸臣奏章茫然不解,由是发愤读书” 增冯铨、祁充格议政,表面上看是分担范文程的工作量,其实是敲打他,逼他放弃对太宗之子的愚忠,转到支持自己称帝的正确政治路线上来。 聪明如范文程,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坚决反对冯铨以大学士原衔入内院佐理机务。 “此事孤已决定了,宪斗退下吧”,多尔衮按汉人的习惯,端起了茶盏。 离开和硕睿亲王府时,范文程失魂落魄。不改变态度,恐有杀身之祸;改变态度,如何对得起先帝知遇之恩?奈何,奈何!过几年,等大清的政局稳定下来,予一定要托疾家居,方可避祸!他暗暗对自己说。 (本章完) 第248章 执黑先行赠军械 第248章 执黑先行赠军械 满清使团正使祁充格、副使乌尔滕的出使十分顺利,挟着攻克大明国都之威,喀尔喀蒙古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皆不敢撄八旗的兵锋,再次同意向顺治帝献上九白之贡。 来到卫拉特蒙古准噶尔部的霍博克赛里城时,巴图尔珲台吉率丙图、绰克图乌巴什、墨尔根岱青、楚琥尔乌巴什、达尔玛、色楞、沙巴图、诺木齐诸台吉大礼迎接。 祁充格宣读完了褒奖巴图尔珲台吉的谕旨。这位卫拉特蒙古传奇英雄,毫不犹豫地双膝下跪,“奴才巴图尔叩谢天恩”,又设酒宴款待使臣一行,然后请入大帐密谈。 “珲台吉写给皇上的信,叔父摄政王已经看到了,前番派使臣宰桑古尔、乌尔滕训诫那辉特土酋苏勒坦。不料此人冥顽不灵,坚持称帝建国,欲与我大清分庭抗礼,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真正是可笑可悲!”祁充格不动声色地挑明了来意,然后便仔细欢察巴图尔的反应。 面前这人尚不到四十岁,却面目苍桑如老农,忠厚的苦瓜脸上已经有了皱纹,黝黑的皮肤显是经常遭受日晒风吹。 “准噶尔部是皇上的忠实臣民,辉特人叛皇上自立,理应受到惩罚”,老农的双目骨碌碌一转,奋而起身,精神抖擞地大呼,“奴才巴图尔愿尽起本部兵马为先锋,替皇上灭此凶顽!” “好,好,珲台吉的忠心,本官回京后一定向皇上、叔父摄政王禀明”,祁充格很满意准噶尔人的恭顺,连声抚慰,“不过,目前我八旗主力正在扫荡李闯余部,暂时还无法出兵漠西”。 一听清廷无法出兵,巴图尔的精气神顿时内敛,又恢复了老农模样,有气无力地说道:“只要皇上召唤,奴才愿效犬马之劳”。 “嗯,本官临行前,叔父摄政王曾有谕示,难为准噶尔部向来恭顺,可通过喀尔喀蒙古与之贸易,允许他们用牛羊马驼换取军械,刀枪箭戟、火器长矛、硫磺生铁等物,都可以卖给他们。王爷还命下官带来了十门佛朗机炮、二十门虎蹲炮、三百支火铳、三百套绵甲、五百张弓、五百杆长枪、一千副刀盾,另有十车铁锭,作为对珲台吉的褒奖”,祁充格微笑着拿出了礼物。 “天使所言当真?今后我准噶尔部真能通过喀尔喀蒙古,用牛羊马驼换取刀枪箭戟、火器长矛、硫磺生铁等军事物资吗?”狼王便是狼王,尽管清廷赐给他的军械颇为丰富,但巴图尔更关心的还是持续获得军援的能力。 “怎么,您不相信王爷的话?” “奴才不敢”。 成功地折服了准噶尔人,祁充格暗自得意,又故作关心地问:“珲台吉还有什么困难吗?”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不料巴图尔似乎没听懂,大声提出了请求:“我准噶尔部居苦寒之地,极需制造火器的工匠、铁匠、会筑城的石匠,还有会种地的农夫,以及农书、医书等各类书籍” “这个~” 祁充格胀红了脸,“制造火器的工匠,我大清自己也缺,无法给贵部。返回北京后,本官会向王爷禀明,给贵部送些铁匠、石匠和书籍来”。“如此多谢天使”,巴图尔拱手称谢。 “珲台吉可知如今漠西还有哪些部落与辉特部不睦的吗?”祁充格开始打探消息。 巴图尔目光闪烁,半晌说道:“土尔扈特部远迁额济勒河,指望不上;杜尔伯特部四分五裂,难成气候;如今天山南北,与辉特部不睦的除了我准噶尔部,就只有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了。鄂齐尔图汗是我的盟友,达延鄂齐尔汗则与苏勒坦有杀父之仇”。 祁充格点了点头,巴图尔的话与自己掌握的信息基本吻合,“此次本官奉皇上和叔父摄政王之命出使漠西联络各部共同对付辉特人,还须去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两位大汗的汗庭走一趟,明日一早便告辞了”。 巴图尔一惊,“天使去鄂齐尔图汗的兀鲁斯不难,可去达延鄂齐尔汗的兀鲁斯须穿过辉特人或李闯的控制区。这两方都与我大清为敌,如何去得?” 祁充格微微一笑,说起了《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常说的那句:“山人自有妙计”。 伊犁是块美丽的地方,自古便是“塞外江南”、“瓜果之乡”,自从拜巴噶斯汗的长子鄂齐尔图汗建起了伊犁城后,这里变得更安全,也更兴旺,来来往往的商队川流不息,给伊犁河流域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伊犁河边的一顶大大的格儿内,淑济公主默默地缝制着蒙古袍,等待着自己的爱人。 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作为蒙古林丹大汗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可随着察哈尔部被满人灭亡,不得不与娜木钟可敦一起投奔辉特部,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随着可敦改嫁辉特部的苏勒坦珲台吉,她也认了苏勒坦汗珲台吉为父、娜木钟可敦为母。义父、义母对她还是不错的,吃穿用度一如在察哈尔时。渐渐地,她也爱上了裕勒都斯草原,视义父、义母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阿布鼐为自己最亲的人。 可身为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义父为自己挑选了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为夫,他是卫拉特传奇英雄拜巴噶斯汗的儿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那一日,他手持一根羊胛骨,风度翩翩地来到鹰娑川城迎娶她。只见了一面,她便爱上了他,随他来到伊犁,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儿:额尔德尼、噶勒达玛。 时间如果定格在这一刻,她无疑是幸福的,身为女人,有疼爱自己丈夫,有乖巧可爱的孩儿,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可男人的野心永无止境!义父做了大汗,又称了帝,仍不满足,渴望着其他卫拉特部落的臣服,不断地将权力的触角伸向其他部落;丈夫加入了卫拉特另一位强者、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的阵营,在随巴图尔珲台吉征讨昆都仑乌巴什、杜尔伯特人的战争中,得到了大量的牧地和人口,实力大增,不再满足于做伊犁的主人,而是想像他的父亲那样,成为卫拉特的大汗。 无论自己怎么解劝,丈夫和义父的矛盾仍在不断地加大。可恶的巴图尔珲台吉,将准噶尔部的贵女阿茹娜嫁了过来,为丈夫生下第三个儿子伊拉古克。从此,丈夫来自己帐中的时间便少了,几乎都在阿茹娜的格儿内留宿。 淑济知道,论姿色,阿茹娜是比不过自己的,巴图尔珲台吉长得像个老农,他的女儿自然也美不到哪去。丈夫不愿意见自己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和硕特部与辉特部的矛盾,他不想听自己的劝告,执意与义父为敌。 唉!这其实也不怪他,谁让他是拜巴噶斯汗的儿子,身上肩负了太多的责任和使命! (本章完) 第249章 山人自然有妙计 第249章 山人自然有妙计 “可敦,大汗说他今晚不过来了”,侍女带来了消息,却不是她想听到的。 持针的手一颤,一滴鲜血滴到了手中蒙古袍的袍领上。淑济咬了咬牙,“大汗今晚又宿于阿茹娜妣吉那儿吗?” “并非如此,听说是大清国来了使臣,大汗今晚要设宴款待清使”。 “清国使臣?”淑济心里一惊,吩咐侍女,“你立即去找大汗,让他宴席结束后来我这里一趟”。 “是”。 “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的?”鄂齐尔图汗望着面前的物资,目露红光。十五门虎蹲炮,两百支火铳、两百套绵甲、三百张弓、三百杆长枪、五百副刀盾、一百匹布,尽管数量比给准噶尔人的少得多,依然让这位大汗开心得手舞足蹈。 祁充格心中不屑,这人的眼眶子比那准噶尔部的巴图尔浅多了。才这么点东西,就乐成这样。哼,这些东西都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入关后,我大清缴获的物资多着呢。 “咳~”他低咳一声,笑道:“大汗,本官来时,叔父摄政王已经下令,同意和硕特、准噶尔诸部通过喀尔喀蒙古与大清交易军事物资。今后,这些物资有的是”。 鄂齐尔图的目光更炽热了,自己坐拥伊犁这块宝地,粮食、牲畜都是不缺的,若是有了可靠的军械来源,争霸天下并非不可能。哼!苏勒坦那小子和自己同龄,凭什么他能做皇帝我不能? 做皇帝的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回归到了现实,笑着对祁充格、乌尔滕说道:“我已在大帐内摆好酒肉,两位天使快随我进帐痛饮吧”。 酒肉的香味飘荡在帐内,鄂齐尔图忽然看见了妻子的侍女,唤她上前,问道:“何事?” “可敦请您酒宴后去她的格儿一趟” “唉!”鄂齐尔图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妻子找自己想说什么,无非是劝自己不要和她的义父作对。这女人啥都好,就是太护娘家,不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哼,军国大事,岂是女人家能做主的?拜巴噶斯的儿子怎能做他人的附庸? 雄心胜过了亲情,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你告诉可敦,今晚我多饮了几杯,便不过去了”。 “两位天使,为何不在我的兀鲁斯多待些日子”,望着向自己辞行的祁充格、乌尔滕,鄂齐尔图竭力挽留。骨子里,他保留着蒙古人热情好客的好传统。 “多谢大汗美意,我等还要去达延鄂齐尔汗的汗庭”,祁充格微微一笑。 “天使要去我那从兄的兀鲁斯?”卾齐尔图汗吃了一惊,“您有所不知,我那从兄已经迁往青海,去他那儿要经过辉特人或者李闯的领地,危险得很呢”。 “无妨,山人自有妙计”,祁充格微笑着摆出了成竹在胸的姿势,仅仅是手中少了把扇子而已。 祁充格的自信来自于一个人:范永斗,或者说一个家族:介休范氏。一辆又一辆的大车络绎不绝,足有数百车,商队前的“范”字旗直如通行证,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少掌柜,马上就要到甘州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祁充格不自信地问范三拔。毕竟,那一辆辆的大车上面是砖茶和布匹,下面却是各种各样的军械,可经不起检查。 “天使尽管放心,在漠西,没有我范氏商队去不了的地方。前面是靖安堡,过了这靖安堡,便是甘肃镇的镇城,再往南,经拒敌堡、大满堡、古城堡、顺江堡,渡过大通河,便是大小乌兰和硕,达延鄂齐尔汗的汗庭便设在此处”,年轻的范三拔得意洋洋。 这尼堪(满人对汉人的称呼)好生狂妄!祁充格心中微愠,面上却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靖安堡的堡城到了。 如今这甘肃已是大顺永昌皇帝的天下,大顺制将军、名列十三家的大贼“左金王”贺锦袭取了兰州、凉州、庄浪、甘州、肃州诸地,正磨刀霍霍向西宁。 靖安堡的守将姓辛名思忠,乃是贺锦部下骁将,官拜标右威武将军。昔年做贼时,有个响亮的匪号:“虎焰班”,人呼“辛将军”,后来果然便做了大顺朝的将军。他是陕西榆林人,善使双刀,作战凶悍无比。贺锦袭取甘肃后,派他镇守这靖安堡,防范北边归顺清廷的漠南蒙古诸部的袭扰。 “站住,干什么的?”堡上的几个老兵喝止住了靠近的范氏车队。 范三拔朝老管事范恒使了个眼色。范恒凑上前去,看到了堡墙上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高呼道:“王哨总,是额,一点心意,给弟兄们打几斤酒喝”,说完,一个沉甸甸的银袋甩上了城头。 哨总乃闯军编制中的武职。李自成坐了天下后,觉得以前的草台班子不行,一切都得正规起来。永昌元年(1644年)三月,他改前明五军都督府为五军部,仍设左右都督;改总兵为总权,副将为副总权,守备为守旅,把总为守旗;又设专事征伐的武职:权将军,一品;副权将军,二品;制将军,三品;果毅将军,四品;威武将军,五品;都尉,六品;掌旗,七品;部总,八品;哨总,九品。 不过农民军编制一向混乱,想立刻统一起来,谈何容易!就拿这哨总来说,有的哨不过几十人,有的哨能高达数百人。 这姓王的哨总生得高大,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尽显狰狞之色,部下一百多兵卒皆是尸山血海里杀出的老兵,个个凶恶。 范管事与他是极熟的,这条商路范恒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以前的明军、现在的闯军,上上下下早已用银子喂饱。以前这位王哨总收了银子,便会痛快地放行。不料今儿个竟然不同,姓王的取过一个号角,“呜~呜~呜~”吹了起来,一队队的军卒排着队列从堡中走出,明晃着刀枪,杀气腾腾。 “王哨总,您这是做甚?鄙号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万望海涵”,范恒骇得汗流浃背,又奉上了一个更大的银袋。 姓王的掂了掂,呵呵一笑,“对不住咧,范管事,我家辛将军有令,凡是山西来的大商队都要扣下,等制将军发落”。 (本章完) 第250章 我名为锦左金王 第250章 我名为锦左金王 甘州(张掖),千年古城墙,一将沿着城砖缓缓踱去,年近四十的年纪,浓眉大眼,不怒而威。这便是一代大贼、左金王贺锦。 此人做贼的时间久了,荥阳大会时,已经名列十三家之一,与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争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并称“革左五营”。当年为匪时,按规矩须起一个响亮的匪号,他老人家大声说道:“我名为‘锦’,‘锦’字左边偏旁带金,便称‘左金王’吧”。众人皆以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这年头,读书人少,反贼中的读书人更少,大家的匪号都很俗,偏他能想到这么“有文化”的匪号,自然是值得钦佩的。 这是个识时务的人。攻取开封时,李自成被推举为“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将军”,南下湖广襄阳等地时,又被推为“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元帅”,出现了“百川分流、同归于海”的局面。他二话不说,投奔李自成。其他老资历反贼不服,李自成将罗汝才、贺一龙等贼头斩杀,一时间汝才等人部下大哗。他在“罗、贺事件”中站在李自成一边,为善后工作出了不少力,因此赢得闯王信任,被任为制将军,“在诸将之右”。 其后,李自成命他西征,消灭甘肃、青海一带的残明势力。这位左金王便带着号称的二十万大军,意气风发地去了。连克安定,兰州、庄浪、凉州、山丹、甘州、肃州多地,斩杀明肃王朱识鋐、甘肃巡抚林日瑞、总兵马爌等人,控制了宁夏、甘肃,又剑指青海的西宁卫。 他很讲义气,最见不得望风使舵的小人。攻打兰州时,肃王朱识鋐仓皇逃出城外,却被明朝卸任总兵杨麒派人擒获,当作自己投诚义军的见面礼。因为厌恶此人卖主求荣,既不能尽忠于大明,又岂会尽忠于大顺?不仅处死了肃王,也将杨麒父子一并斩首。 他快意恩仇。年轻时嗜好赌钱耍枪棒,破败了家产,被本家兄弟驱逐,流落在甘州街头乞食。因为是壮年行乞,人们都认为他好吃懒做,又加他态度蛮横,甘州人很讨厌他,远远看到他来就闭门躲开,有的还骂些难听的话,甚至放出恶狗咬他。他很难讨到东西,遂发誓有朝一日要杀尽甘州人。唯长寿街万家巷有个姓万的婆子,寡居无子,乐善好施,一天看到他因为连日不得食、又感伤寒,连病带饿,晕倒在巷口,动了恻隐之心,救醒后资助衣服、盘缠、吃粮,劝往别处谋生。其后,他成了大顺的制将军,攻下甘州,尽行杀戮,军民死伤众多,唯保护长寿街不屠,留下了一段“贺锦洗甘州,保护万家巷”的故事。 洗了甘州后,宁夏、甘肃再无人敢与其为敌,偏偏青海的西宁卫不肯归附。大明西宁卫指挥使、土族西祁第九世土司祁廷谏,联合西府土司李洪远、生员胡琏器、甘肃庄浪土司鲁胤昌、西宁湟源申中藏族千户完巾等,歃血为盟,顽强抵抗。 对这些不识天命的家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镇压了便是。他令副将鲁文彬、齐之震率数千兵马,从河西越过祁连山南下,兵发西宁,号称五万,又密令投靠闯军的青海碾伯(民和)人黄澄、西宁镇海堡人马安邦策应。一开始很顺利,在“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下,各地军民纷纷投奔义军。可祁廷谏、鲁胤昌等人乃是地头蛇,熟知地理,大顺军远道而来,地形不熟,又不适应高寒缺氧的环境,吃了败仗,鲁文彬战死,三千多义军阵亡。 消息传回甘州,大反贼贺锦几乎气疯了,西征以来,战无不胜,没想到在小小的西宁翻了船。他命令部下在甘州屯积军需,准备南下再攻西宁。 打下了甘州和肃州,便掌控了丝绸之路的贸易要道,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吐鲁番、哈密获得战马和粮食,那辉特部的大汗、如今卫国的皇帝苏勒坦,极其重视商贸,与大顺的关系也好,所以战马、粮食是不缺的。缺的是作战用的军械,那卫国冶炼能力薄弱,所产军械尚不足满足本国所需,自然没有多余的卖给他。他只能把主意打到山西商人的身上,这些巨商,手眼通天,走私些军用物资给自己,不是什么难事。 “大掌盘子,不,制将军,辛将军传来军报,在靖安堡扣留了介休范氏的商队”,心腹向正在巡城的左金王禀告。 “介体范氏?” 贺锦听说过这家商号的大名,眉毛向上扬起,“走,随本将军去靖安堡”。 祁充格、乌尔滕、范三拔神情惊惶地盯着眼前的这伙贼寇。为首的有两人,一人背插双刀,长相凶恶,杀气腾腾;另一人浓眉大眼,很和善,只佩了把宝剑,释放的煞气却比那双刀将强烈得多。“哪位是介休范氏的少掌柜?”浓眉大眼的将军开了尊口。 “草民便是,您是?”范三拔壮着胆子问。 “本将贺锦”。 一听这名字,范三拔心尖儿一跳,“参见制将军”。 “免礼”,贺锦呵呵一笑。“少掌柜勿惊,吾扣下范氏的车队,只是想和范氏结个善缘。希望汝等今后多运些生铁、硝石、硫磺等军用物资来,放心,吾一定照价付款”。 在付出了十车生铁并答应为贺锦走私军械后,范氏的车队顺利通过了西宁,抵达了青海的大小乌兰和硕。这里曾是国师汗惨败的地方,如今成了和硕特人的驻牧地。 达延鄂齐尔汗率哈纳克土谢图、鄂木布、达兰泰、阿玉什、伊勒都齐、多尔济、桑噶尔札、衮布察珲、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诸台吉迎接了清国的使臣。 接圣旨时,大家伙儿都行了跪礼,唯有塔尔寺的阿嘉呼图克图不跪。这位大和尚出身于青海湟中李家阿氏家族,是达延鄂齐尔汗在政治上的重要盟友,塔尔寺更是格鲁派祖师宗喀巴的诞生地,地位超然,自然可以不跪。 因为乾元帝不肯独尊格鲁,阿嘉呼图克图极其不满,撺掇着达延鄂齐尔汗与卫国为敌。作为国师汗的儿子,达延鄂齐尔汗本来就与苏勒坦有杀父之仇,只是本身势力较弱,又与辉特部离得近,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得到了清廷的援助,胆气顿壮。 清廷出手很大方,五十门虎蹲炮、六百支火铳、八百套绵甲、八百张弓、一千杆长枪、两千具刀盾、三百匹布,比给准噶尔人的多的多。如果不是怕闯军发觉,估计连大将军炮都要送来。 大争之世,譬如奕棋,手执黑棋的多尔衮先落一子。 (本章完) 第251章 执白应子联李闯 第251章 执白应子联李闯 最近,大卫国乾元皇帝的心中有点不爽。连年战争,民生艰难,他有心暂停战争、施行新政,让百姓们喘口气。也确实和平了一年多,可随着清国使臣宣抚喀尔喀、卫拉特诸部,大卫国周边的邻居们又不安分起来。 准噶尔、和硕特的军队时常袭扰边境,虽没有爆发战争,小规模的冲突也依然让人头疼。打吧,怕破坏了和平的环境;不打吧,又着实让人恼火。最可气的是,原本还算恭顺的青海和硕特部达延鄂齐尔汗的部众,态度也变得蛮横起来。大卫军队和他们冲突了几次,发现原本装备简陋的和硕特军队,居然出现了不少火铳甚至小炮,他们从哪搞到的这些军械,稍微用点脑子就能想到。 苏勒坦觉得北京城里的那只“狗獾子”对自己出手了,对方先落一子,占据先手。 该如何应对破局呢? 打,暂时是不能打的。兵部尚书那苏图对自己说,经过平定康绒、日喀则、拉达克的大战后,各种军械损耗严重,需要时间充;户部尚书薛宗周说得更直白,陛下推行新政,桩桩件件都要钱,国库指定是没银子了,粮食存贮也不足,要打,起码也要等明年夏粮收上来再说。 无奈之下,只得一边命令打造军械、屯积粮草,做好战争准备;一边与各种势力虚与委蛇。 巴图尔、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给朕等着,明年夏天,朕要尔等好看!乾元帝心里发着狠,短时间内却无法动武。 无法动武,却又必须应对。多尔衮落下先手造势,自己必须应一手破局,不然对方一旦形成席卷天下之势,再应对便晚了! 他向巴图尔的死敌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杜尔伯特部的阿勒达尔大台吉处派去了结盟的信使。可这二人在上一场大战中损失惨重,不得不向准噶尔人称臣纳贡,不敢再撄狼王巴图尔的兵锋,婉言谢绝。 碰了壁后,正在懊恼,忽然传来喜讯:大顺朝永昌皇帝陛下派来了使臣欲与大卫商讨合作事宜。 啥?李自成派使臣来了?朕怎么把这只蛟龙忘了?多尔衮用准噶尔人、和硕特人制衡朕,朕便用李闯来对付他。妙哉!妙哉! 苏勒坦乐得捧腹大笑,命人召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等重臣来乾元殿商议此事。他一直信奉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遇事喜欢找人商量。 “陛下,臣以为李闯遣使前来是受形势所迫。今年十月,山西的清军攻陷太原,进而包围陕西;山东的清军进据苏北,与南明史可法的军队沿河相峙。满清的那位摄政王自以为掌握了主动,于十月下令兵分两路:命阿济格率吴三桂、尚可喜等军由大同向榆林进兵,从陕北南下西安;多铎率孔有德、耿仲明等部,从河南怀庆攻击潼关。臣估摸着这位永昌皇帝是向咱大卫国求援来的”,刘好古先开了腔,他负责礼部,对外交形势了解得比较透彻。 “陛下,奴才以为应该给予闯军一定援助,清国狼子野心,若让他们击败闯军,我卫拉特便要直面八旗的兵锋了”,首辅巴图和坦也说道。称帝后,乾元帝推行礼制,要求大臣不分蒙汉回,一律称“臣”。可这位老臣不管不顾,依然装疯卖傻地自称奴才。不光是他,几乎所有的蒙古官员都自称奴才,视之为蒙古族独有的荣耀。苏勒坦无法,只好随他们去。廷议达成了援助闯军的共识。可具体怎么个援助法,却有分歧,一派以为应该直接参战,攻掠西宁、甘肃、宁夏,甚至山陕;另一派认为只可出售战马、粮草、硫磺、硝石、盐等物资给闯军,不应直接参战,而应趁清国无暇他顾之机统一卫拉特。 最后,乾元帝一锤定了音:“咱们初建国,底子薄,不宜过早地卷入大战,损伤实力。朕听说闯军大多是做贼的出身,上上下下积攒了不少银子,向他们出售物资,既可以助他们抗清,又能赚银子、增强大卫国力,何乐而不为?多尔衮想利用巴图尔、达延鄂齐尔、鄂齐尔图牵制朕,朕便灭了这三部,砍掉满人伸向卫拉特的爪子”。 “吾皇圣明”,乾元殿内,响起了一片称颂声。 大顺国的正使宋献策、副使顾君恩来到了拉萨。 这二人非同小可。宋献策乃大顺朝开国大军师,学识渊博,尤精通“术数”,曾编造谶言:“十八子主神器”,助李自成商定谋略,设官守土,在闯军内部属于敢说真话的,多次借天象示警。不过,最近因为对李自成擅杀李岩不满,有些离心离德;顾君恩是大顺朝吏部侍郎,懂兵法、多谋略,曾建议李自成先取陕西作基地,再略定三边,经山西攻取北京,属于有战略眼光的大臣。 听说来的是这二位,苏勒坦暗暗点头。此二人都有些本事,而且还颇有气节,另一个时空,宋献策兵败后不知所踪,顾君恩隐姓埋名于平江县龙门土龙寺中,都没有投降满清。 若能招揽此二人为朕所用,将大有助于招降李自成的部下!他不知道历史会不会改变,按原先的历史,李自成命不久矣。他一死,闯军四分五裂。若能招降这些精锐,对自己争霸天下,大大有利,因而必须未雨绸缪。 跟谋臣们商议后,决定先晾他们几天。李自成想谈,朕偏不急着谈,以显示自己底气十足;晾了几天后,在布达拉宫盛设甲兵,展现军威,以便在气势上慑服他俩;然后施以怀柔之策,苏勒坦不仅亲自接见赐宴,喧寒问暖,还特地让刘好古、薛宗周等汉臣接待。为了招揽他俩,几乎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甚至在拉萨送了他俩一人一套大宅子、仆人若干。 谈判倒是很顺利,双方迅速达成了出售两万匹战马等物资的协议。不过招揽人才这事却黄了,顾君恩一口拒绝,宋献策则装作听不懂。 这本是意料中事,只要李自成一天不死,闯军上下便是铁板一块! 苏勒坦这么做,并不指望马上见效,而是立足长远。他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据薛宗周汇报,宋献策曾经好奇地询问,为何乾元皇帝的御座刻的不是龙而是狮子。当得知狮子是对佛祖的比喻,只有大菩萨才有资格坐这种“无畏狮子大宝座”,而大卫国乾元皇帝正是莲生大菩萨转世后,这位有名的术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无畏狮子座的眼神,满眼尽是小星星。 有门!苏勒坦指示刘好古、薛宗周,要保持与宋献策、顾君恩的联系,尤其是对宋献策,要加倍下功夫。 (本章完) 第252章 乾元帝捅马蜂窝(上) 第252章 乾元帝捅马蜂窝(上) “拉日孜巴的百姓听我的命令:如果你们再企图找自由,找舒服,我已授权拉日孜巴对你们施行砍手、砍脚、挖眼、打、杀”——阿旺罗桑嘉措大上师谕令 “嘭!”见到这道谕令,布达拉宫乾清宫的东暖阁内,苏勒坦发了雷霆之怒,恶狠狠地拍打御案,直震得手掌通红,也不觉得疼。大菩萨发狮子吼,可不是玩的,奉召来乾清宫侍寝的宁妃索朗措姆吓得容失色,跪地请罪。这位宁妃娘娘,原是雪域大贵族仲美乃家的舞姬,因为出身卑微,十分知进退,见皇帝发火,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立即请罪。 穿越前,苏勒坦也只是平民百姓的孩子,所以对这位宁妃娘娘,颇为疼惜,见她害怕,放缓了语气,“爱妃勿惊,朕不是生汝的气,是生那秃驴的气!” 秃驴,指的是格鲁派地位最高者、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前不久,这位大和尚对所有格鲁派寺院的领地、属民下了谕令,要求领地的属民,尤其是那些农奴们要服管,不要妄想自由和舒服,不然将会遭到砍手、砍脚、挖眼、打、杀等刑罚。 这道谕令看上去十分残忍,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再正常不过。雪域以前施行的《十三法典》,将人分成三等九级,不同等级的人触犯同一刑律,量刑标准和处置方法大不相同。比如,杀人赔偿命价律中规定:“人有等级之分,因此命价也有高低。上等上级的人如王子、大上师等,其命价为尸体等重的黄金;而下等下级的人如妇女、屠夫、猎户、匠人等,其命价为草绳一根”;伤人赔偿律中规定:“仆人使主人受伤的,应砍掉仆人的手或脚;主人打伤仆人,延医治疗即可,不给赔偿费” 苏勒坦掌控雪域高原后,原先的《十三法典》被废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蒙古——卫拉特法典》,虽然比《十三法典》相对仁慈些,可依然是一部不平等的法典,把人分成等级,同罪不同罚的法律条文到处都是。 最让皇帝陛下不爽的是,这部法典给了僧侣,尤其是格鲁派的僧侣以种种特权。前言中明确提到,向格鲁派宗喀巴祖师、两位神僧叩拜,十人中必有一人献身于佛,掠夺属于僧侣的财物、詈骂殴打僧侣处重刑,取缔萨满教的偶像(翁衮),等等。 朕是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比尔格鲁派祖师更古老的菩萨,凭什么向格鲁派的大和尚叩拜?十人中必有一人献身于佛,都做和尚了,谁给朕缴税当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僧人特殊?各派理应和睦共存,为什么要取缔萨满教的偶像? 苏勒坦表示不服,对这部法典中不合理的条文,他下令各级官府暂不施行。当然,也仅是暂不施行,毕竟,这部《蒙古——卫拉特法典》是当年卫拉特、喀尔喀各部的王公贵族在丘尔干大会上共同商议制定的,权威性无庸置疑。 最让苏勒坦无法接受的是这部法典明确规定,寺庙的财产无须缴税。实行新政后,大卫国降低了普通百姓的赋税,牧业和农业的税率定在十分之二。而此时各派的集赛(寺庙专属的鄂托克或爱玛克)和庄园的贡奉只有十分之一。这就导致了大量的农牧民为了少交税,投奔寺庙,成为各派的沙比纳尔(门徒们)。 这还得了?长此以往,朕的臣民都成了和尚们的属民,谁向大卫国交税?谁为大卫国当差打仗?改革!必须改革!朕要废除《蒙古——卫拉特法典》,制定一部适合时代发展的法典,名字朕都想好了:《大卫律》,大卫朝的律法! 苏勒坦想修改律法,由来已久。刚占领拉萨,他便悄悄令刑部尚书铁钼尔制定新法典,多次修改,《大卫律》其实已经制定完毕,问题只在于什么时候颁布施行。 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的谕令其实只是导火索,令乾元帝更坚定了废除《蒙古——卫拉特法典》、施行《大卫律》的决心。 皇帝陛下是真的生气了。谕令中,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口气骄狂,完全是一副统治者的口吻。尔一介和尚发什么谕令?只有朕和朝廷才有资格发谕令!反了天了!他认为不合理,可阿旺罗桑嘉措的谕令只针对格鲁派的沙比纳尔,并没有做错。不光是他,其他各派的大和尚也经常对本教派的属民发谕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这也是皇帝生气的第二个原因,明明是不对的,大部分的大臣却都觉得理应如此。除了刘好古、薛宗周、热合曼等部分汉族、畏吾尔族官员外,大多数蒙古族和藏族的官员都没觉得不妥。刑部尚书铁钼尔因为奉命编篡《大卫律》,深知皇帝心意,上疏说今后各派大和尚对属民发布的文书,宜用“宣言”,不宜用“谕令”,便成了唯一一个支持限制教权的蒙古族高官。 从官员们对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谕令的态度,苏勒坦感受到了以格鲁派为代表的各派僧团势力的强大。是的,僧团,寺庙、僧人、信徒抱在一起形成的政治团体。盘根错节、无孔不入,渗透到大卫国各处。犹如一个大大的马蜂窝,一不小心,就会被蜇得体无完肤!可如果因为怕被马蜂蛰,不敢改革,大卫国便永远也强大不起来! 苏勒坦觉得,如今正是改革的良机!首先,他已经荡平雪域高原绝大多数的割据势力,建立起统一的国家,军心、民心都十分振奋,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其次、经过多年的教派战争,各大派你打我、我打伱,很多寺庙被焚毁,很多集赛被打散,僧人人数下降,很多原属寺庙的牧场和庄园成了民间财产总之,各大派目前都处于虚弱的时候。不趁机推动改革、颁布新法典,更待何时?若想尝到蜂蜜的香甜,便得有捅马蜂窝的勇气。 “来人,宣铁钼尔、刘好古、薛宗周、热合曼觐见”,乾清宫东暖阁内,乾元帝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本章完) 第253章 乾元帝捅马蜂窝(中) 第253章 乾元帝捅马蜂窝(中) 乾清宫东暖阁在大卫朝的历史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后世史家普遍认为虽然乾元殿是大卫朝廷议政的地方,可特别重大、需要保密的事,往往是在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内决定。因为开国的乾元帝喜欢在东暖阁找大臣议事,后面的皇帝也学老祖宗,这就导致东暖阁声名显赫,而西暖阁却鲜为人知。 铁钼尔、刘好古、薛宗周、热合曼奉召进入东暖阁。其他三人早已习惯了出入这里,唯有热合曼才是第二次。他的资历远不能和那三位重臣相比,因而去东暖阁的机会不多,上一回来这儿,还是刚被任为拉萨巡抚时,皇帝将他召到这儿面授机宜。这一次为了何事,他大体能猜到。格鲁派的神僧向属民下了谕令,他一时不愤,上疏说和尚并不是朝廷的代表,没有谕令百姓的权力。想是因为这事,获得了圣眷。 热合曼猜得没错,今儿个能来东暖阁的,都是想捅马蜂窝的好汉。 “诸卿皆是朕的股肱之臣,朕有什么话也不用藏着掖着,铁钼尔,汝将编篡好的《大卫律》拿给他们瞧瞧”。 “是”,铁钼尔给每人递上了一册誊写好的《大卫律》。 众人一瞧,脸色突变。 这部新法典从前言开始便语出惊人:“元祚亡,大卫兴,立法以顺天意、定民心。朕闻,法者,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王子犯法罪同庶民,方为良法。众生平等,岂有逾于法外者乎?”啥意思呢?大卫朝的律法,同罪同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允许有超越法外之人。这与卫拉特蒙古、雪域高原以前的法律截然不同,直接取消了大和尚、大贵族们同罪不同罚的特权。 《大卫律》借鉴了《大明律》和《蒙古——卫拉特法典》的很多条文,共八篇三十一卷、四百七十八条,涉及大卫国的各个领域。 第一篇《名例律》,类似于总则,介绍了笞、杖、徒、流、死、罚钱六种刑罚,不能赦免的十恶,可以从轻发落的八议,等等。这一篇多是概念性的介绍,倒是震动不大。 第二篇《宗教律》,总共十八条。第一条便直接宣布,各教派拥有平等的传教权利,百姓拥有信教或不信教的自由。此条一出,以往《蒙古——卫拉特法典》中“向格鲁派宗喀巴祖师、两位神僧叩拜”、“十人中必有一人献身于佛”等独奉佛敎,独尊格鲁的条文便被废止了。 第三篇《吏律》、第四篇《户律》、第五篇《礼律》、第六篇《兵律》、第七篇《刑律》、第八篇《工律》。 最引起哄动的是第四篇《户律》的《赋税》卷第一条,“僧侣者,佛陀之信徒也,净化尘世,神圣尊崇。宜照法定税率,减半征收农税、牧税”。 表面上看,这一条给了僧人很大的优待,大卫朝的农牧税率是十分之二,你们僧人地位崇高,只需要交十分之一便可。问题是此前卫拉特的僧侣从不交税,现在一下子便要收十分之一。寺庙自然要将税钱转嫁到属民身上,原先寺庙向属民征收的贡奉大约是十分之一,此后便要收十分之二,与法定税率相同。这样一来,农牧民投奔寺庙做沙比纳尔再也不能享受到税收上的减免,自愿当寺庙属民的百姓自然就少了,国家财政收入也会有显著增长。 只是,各派的大和尚们能答应吗? “陛下,兹事体大,臣以为应该廷议,争取大多数朝臣的支持”,薛宗周首先开口。 “嗯,朕打算三日后召开廷议,先找卿等统一意见”,苏勒坦淡定地说。他现在越来越有雄主风范,面对如此大的变局,依然处变不惊。“奴才誓死支持陛下”,铁钼尔率先表起了忠心。 “臣等亦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另外三人也忙表态。 “好~好~卿等今日之忠诚,朕绝不会忘记!”苏勒坦的目光扫过众人,不住地点头,以示嘉许。 “陛下,臣以为廷议前,您应先说服首辅”,热合曼建议。 “嗯,不光是首辅。在京的重臣,朕明日一个一个地谈,务必要统一认识”,苏勒坦严肃地说。 “陛下,臣以为此事,重臣们的意见并不重要”,刘好古忽发奇言。 “刘师傅是在说笑吧?重臣们的意见不重要?那谁的意见重要?”苏勒坦奇怪地问。 “军队!只要军队支持您改革,《大卫律》就一定能颁布并推行下去”,刘好古正色道。 “朕明白了,刘师傅是要朕乾坤独断!没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只要军权在手,朕又何惧蜚短流长?”苏勒坦放声大笑,霸气外露,目光中再也没有了穿越前那个青涩年轻人的影子。 找重臣谈心这事进行得很不顺利。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那苏图、吏部尚书哈什哈明确反对;首辅、文华殿大学士、工部尚书巴图和坦倒是没反对,而是激动得放声大哭,“陛下,奴才恐怕新法典颁布之日,便是大卫亡国之时。您向来英明睿智,难道看不出,此法一出,必然天下大乱吗?”就连一向唯乾元帝马首是从的亲弟弟、辽王苏穆尔也劝皇帝过几年再变法。 过几年?朕也想过几年,可四面皆敌,满清还有其他敌对势力能给朕几年时间慢慢改革吗?不行,变法刻不容缓,必须让大卫国在最短的时间内强大起来!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国家、结束这满目疮痍的乱世,是历史赋予朕的责任! 苏勒坦不灰心,开始廷议。虽然做了大量的工作,可因为有不少重臣反对,廷议的结果是一半对一半,并没能形成统一的意见。支持的官员多出身于中小贵族和平民家庭,反对的官员多出身于大贵族世家。 比想象的好啊!毕竟还有一半的大臣支持朕!乾元帝的心里有了底,不慌不忙地召集大卫国的将军们开会。在他看来,这场会议的重要性比廷议大得多! 哼哼,军队在朕手中,大地在朕足下,朕倒要看看,谁敢多说话! (本章完) 第254章 乾元帝捅马蜂窝(下) 第254章 乾元帝捅马蜂窝(下) 与文臣们相比,武将的心思要单纯得多,谁带领他们从胜利走向胜利,谁赐给他们爵位、官职和财产,他们便支持谁。 在京的重要将领苏合、哈达、阿拉坦仓、满都拉图、播鲁只、艾山、姬际可、热介甫、三丹、顿珠诺布、特古斯朝克图等全部集中于乾清宫;京外的重要将领,除了辉特万户长巴尔思、康绒总兵拉尔姆、西域总兵西日莫镇守边关走不开外,也全部被召到拉萨,足足来了约四十人。因为人数太多,东暖阁坐不下,不得不在乾清宫的正殿内商议。 “我辉特部之所以能由一个小部落变成如今的大卫国,靠的便是‘不断进取’四个字。陛下尽管放手施为,奴才誓死效忠”,白发苍苍的老将、青海万户长脱里第一个表态支持。他是苏勒坦父亲诺木达莱时期的老将,在军中极有威望,一开口,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奴才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二等喀什侯那日松大呼,他是皇帝的铁杆心腹。 “那日松的话说到了奴才的心坎上,大汗~陛下只管天地独断,哪个秃驴敢不服,奴才便一斧劈了他”,另一个心腹、二等白利侯苏合吼道。 这位猛将的话将苏勒坦逗乐了,“汝这莽夫,平日里叫汝多读些书,偏不听,什么‘天地独断‘?是’乾纲独断‘,哈哈哈”。 “奴才谨遵圣谕”。 “臣誓死效忠” 武将们挨个表着忠心,竟无一人反对。苏勒坦感慨万千,还是将军们跟朕亲啊!都说武夫跋扈,可武夫们的血却是热的。你对他们好,他们便愿意把命交给你! 虽然得到了军队的支持,但作为成熟的政治家,苏勒坦深知造势的重要性。任何事,只有形成了趋势,实行起来阻力便会小很多。 当年他为了掌控雪域,假称自己是宁玛祖师的化身,造起偌大的声势,以致于反对他的人皆为妖魔,却图魔、白利魔、藏巴魔,俱被消灭在斩妖除魔的滚滚洪流中。 后来,他想称帝建国,一边扭扭捏捏地装出不情愿的样子,一边又对劝进者加官进爵,光国师就封了七位。等到声势造到他不当皇帝、辉特百姓不答应的地步,大卫国和大卫国乾元皇帝自然而然便雄立于漠西。 此次也一样。在雪域高原乃至卫拉特蒙古,大和尚和大贵族是一伙的,结成牢不可破的施主与福田的关系。他们长期主导舆论走向,势力极大,想动他们的利益,不能急,一急便会出大乱子,还是要先造势,声势造起来后再动手,事半功倍。 造势这种事其实已经在进行,找文武官员谈心、廷议、请学者著书鼓吹变革,其实都是在造势。不过效果不大,真正掌控大卫国舆论的,不是官府,而是各派大大小小的上师们。官府说的话,百姓未必听;上师们随口说一句,那是佛陀的意志,不可违背! 不要紧,苏勒坦自己也是大和尚,而且是宁玛祖师的化身。传说,这位祖师经常化身到人间。上一次,他化身为英雄的格萨尔王,降妖伏魔,除暴安良,南征北战,征服了大小150多个部落,让岭国领土始归一统。如今,他化身至卫拉特蒙古辉特部,建立起大卫国,同样统一了雪域高原。既然自己是宁玛祖师,自然要先从宁玛派入手。苏勒坦召来了晋美多吉大和尚等高僧,直抒胸臆。风水轮流转,他称帝后,赏赐给宁玛不少牧场、庄园、财物,让原本因为势弱而四分五裂的宁玛重新兴旺统一了起来,派中僧人受惠甚多,别的不说,如果他们与别派僧人产生矛盾,官府或多或少都会偏向他们。 见“祖师”提出让宁玛的僧侣交税、服从新法典的要求,晋美多吉等人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朝中有人,方才好为僧!他们认为,只有祖师帝位稳固,宁玛才有光辉的未来,为此交些赋税,还是值得的。 接着,乾元帝做起了自己的双修道侣珀东派桑顶寺多吉帕姆神的思想工作。多情女子负心汉,为了支持心中的那朵白莲,女神十分爽快地代表珀东派答应了。 第三个同意的是辉特部大萨满少布,他是皇帝少年时的玩伴和好友,而且萨满派一直被以格鲁为首的僧团势力打压,变法取消他们的特权,让他们交税,实在是再妙不过! 萨迦的天津大和尚与乾元帝颇有些交情,当年教授皇帝欢喜禅秘法的沙尔巴呼图克图大和尚便是萨迦的高僧,但他却犹犹豫豫地不肯立即答应。反倒是苯派的桑吉林巴大和尚第四个答应。这主要是苯派的寺庙主要在康区和绒区,自白利土司时代起便一直交税,皇帝陛下掌控康绒后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既然自己这一派已经交税了,为什么不让别派跟自己一样交税呢? 七大国师有四位已经同意,苏勒坦不啰嗦,直接改劝说为威胁。噶举的却朱嘉措大和尚出身于噶玛噶举红帽脉,是个识时务的人,在藏巴汗政权即将倒台前投奔辉特人,方有了今日之地位。他见皇帝有拔刀之意,长叹一声,同意了。 “没想到那个蒙古小子会这么对待我们!”天津大和尚愤愤地骂了一句,也无奈地代表萨迦屈服。 最后一位国师格鲁派扎什伦布寺法台罗桑却吉坚赞死活不肯同意让格鲁的僧人交税,理由是格鲁第一神僧、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反对。 “阿旺罗桑嘉措反对?又是那秃驴!上回他向拉日孜巴的百姓胡乱颁发谕令,朕还没找他算账,怎敢又坏朕的好事!” 苏勒坦怒极,其他各派都同意,偏尔格鲁派不同意!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朕要好好地与尔等讲一讲道理! “来人,宣七位大国师,还有格鲁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上师来布达拉宫,朕要召开一次大法会,和这八位上师坐而论道”,他大吼道。 (本章完) 第255章 布达拉宫大法会 第255章 布达拉宫大法会 乾元皇帝要在布达拉宫红宫西大殿举办大法会的消息传遍了大卫国各处,听说莲生大菩萨召集了其他八名大菩萨辩经,欣逢盛事,各大派的僧人从四面八方涌入拉萨,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聚集了一万多和尚,而且还在增加。 仁慈的莲生大菩萨下令从辩经前三天一直到辩经当日,每日早、中、晚布施三次,并在拉萨的八廓街上盛列酥油灯、酥油。 大法会的日子到了,拉萨人山人海,歌舞欢庆,彻夜不眠。布达拉宫所在的玛布日山从山顶到山脚,法号长鸣,经声不绝,千经幡飘扬,香烟缭绕,无数佛灯闪烁。朝拜的香客络绎不绝,然而他们只被允许登上半山腰,远远地朝大菩萨们辩经的地方膜拜。 “陛下,不,大士,据可靠消息,来拉萨的各派僧人超过一万六千、百姓超过五万”,三等克孜侯、乌衣卫都千户哈达禀报。 “很好!” 苏勒坦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交通不便的这个年代,能来这么多人,相当不容易!自己想造的势初步形成。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人间的帝王,而是天上的大菩萨肉身显世,宝相庄严,头戴莲帽,身披红色的僧袍,左臂架放着天杖。 这天杖可非同凡响,乃是莲生大菩萨随身法器,是金刚乘佛教中最复杂的法器之一。一根长长的八面白檀香长木杆,杖顶为十字金刚杵,由上到下依次为三颗串起的红绿白三色木雕人头、金色宝瓶、有太阳和月亮标识的丝带、十二个股叉、一个三角幡、一个达玛茹和一个法铃。 这法器象征着终极的菩提心,是大乐和空性的结合,代表着须弥山和宇宙,即整个须弥山和宇宙都在莲师的护佑中。每一个部位都有象征意义,比如宝瓶代表着须弥山本体,上面的四个叶状饰物代表着须弥山的四个山面,开口代表须弥山山顶的因陀罗宫;十二个可以看到的股叉代表环围着须弥山的四大瞻部洲和八小瞻部洲;红色人头象征着欲界六天,绿色人头象征着色界十八天,白色干枯的颅骨象征着无色界四天。 原本的法器需要用真的人头,苏勒坦觉得太恶心,改用木雕。倒是让法器重量轻了些,不过依旧沉重,不方便手提,只能用左臂架放着。 他来了,风度翩翩地来了,山风掀起僧袍,产生了一种御风而行的感觉。不管不顾,直往红宫西大殿的那朵莲心法座而去。因为事先排练过多次,走得步态从容,不带人间烟火气。莲心法座周边是八个莲瓣状的法座,八位各派的大菩萨各坐一方,形成了一朵大大的莲。 “阿弥陀佛!不愧是我宁玛的祖师,步步生莲,他派的法台焉有这般气势!”晋美多吉大和尚感动不已。 “呸!哗众取宠的妖僧”,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在心中怒骂。 出于利益,有人夸他,有人骂他。唯有一人,目中尽是小星星。“好英俊!不愧是我多吉帕姆的双修道侣!”多吉帕姆女神喃喃自语。苏勒坦在莲心法座上盘腿而坐,向众僧微笑示意,那意思:劳诸位久等了。 “阿弥陀佛,莲师找我等辩经,不知以何为题?”苯派的桑吉林巴大和尚开口问道。他其实是苏勒坦找的托,考虑到多吉帕姆、少布与自己的特殊关系,不方便做托,便选了此人,倒是个伶俐懂事的。 “佛经上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平等平等‘,今日,小僧想辩一辩’平等‘”,苏勒坦微微一笑。 一听“平等”二字,阿旺罗桑嘉措心尖儿一跳,以目视扎什伦布寺法台罗桑却吉坚赞。“阿弥陀佛,莲师觉得何谓平等?”罗桑却吉坚赞开了尊口。 “小僧觉得无高下浅深之别曰‘平等’。有情与无情、人与动物、人与人、众生与佛、心法与色法、因法与果法,俱是平等的”,苏勒坦答道。这解释暗藏玄机,如果人与人、众生与佛皆是平等的,为什么同罪可以不同罚?为什么僧侣可以不交税? “妙哉斯言”,少布、晋美多吉、桑吉林巴、多吉帕姆皆齐声称赞,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天津、却朱嘉措低头不语。 见格鲁派陷入孤立,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暗愠,阴测测地说道:“莲师认为释迦牟尼佛祖与异派的祖师也是平等的吗?”这话是赤裸裸的挑拨。格鲁、宁玛、噶举、萨迦、珀东都尊奉释迦牟尼佛,若苏勒坦答“是”,便会犯众怒;若答“否”,则又得罪萨满和苯派。 这秃驴! 苏勒坦心里怒极,面上却一片祥和,“众生平等正是释迦牟尼佛祖的教导。一千年前,本座曾听佛祖讲经,佛祖说人本身具足佛性,众生皆可平等成佛”好家伙,这位大言不惭,回忆起了他老人家一千年前听释迦牟尼佛讲经的情景,也不知是多少世以前! 这谁能辩得过他?布达拉宫大法会上的辩经,以莲生大士的转世肉身完胜而告终。大家一致认为人与人、众生与佛皆是平等的,若想成佛,必须有大慈悲心! 苏勒坦是有大慈悲心的,他宣布,将皇室直属的鄂托克和庄园里的奴隶,全部解除奴籍,赐于平民身份。愿意留下继续为皇室放牧或耕地的,由皇室根据产出给予相应报酬。消息传出,乾元帝的仁义美名顿时响彻整个大卫国,甚至有王公贵族被感动或者想拍皇帝马屁,也释放了一批自己家的奴隶。 后世史家给了布达拉宫大法会以极高评价。有人说,这是大卫国乾元朝的思想解放运动,拉开了由奴隶制社会向封建制社会转变的序幕;也有人说,这是乾元皇帝为了推行变法,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目的就是为颁布《大卫律》造势有个叫“泱泱大明”的酸秀才说得最实在,认为这是乾元皇帝为了将皇权置于教权之上、更好地独裁天下而采取的政治手段。 得到实惠的老百姓则编出了歌谣:“布达拉宫住着大大的佛,佛光从康绒照到拉达克。阿妈拉说牛羊满山坡,还有那田地长满青稞,全是因为菩萨保佑的” (本章完) 第256章 大卫律颁行天下 第256章 大卫律颁行天下 布达拉宫大法会召开三个月后,乾元皇帝下令在全国正式颁布《大卫律》。 乌斯藏按察使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回到了自己在日喀则的府第,这座府第完全是仿照仁蚌巴家族位于领思奔寨的碉楼样式建造的。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家族的掌门人,他通过将领思奔寨献给乾元皇帝,成功地让本已势弱的仁蚌巴家重新崛起,自己也做了乌斯藏行省的提刑按察使,主管一省刑狱,好不威风! “主人,扎西德勒”,见老爷回府,府中的朗生(家庭奴隶)们纷纷鞠躬,恭敬地吐出舌头,屏住呼吸,以示尊重。这是规矩,奴隶们的呼吸是肮脏的,可不敢污浊了贵族老爷呼吸的空气。 一个十几岁的朗生,正处于活泼好动的年纪,鞠躬时居然忘记了吐舌头。“让你不守规矩,抽死你这下贱的东西”,阿旺济克扎克狠狠地甩出马鞭,将那小朗生抽倒在地。一鞭又一鞭,直打得皮开肉绽人晕厥。 “哟,老爷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耳畔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却是他的夫人边巴梅朵。 “哼!下次再敢放肆,就把你吊到牛棚里,贱骨头”,阿旺济克扎克气哼哼扔掉马鞭,随边巴梅朵入了闺房。 一阵缠绵后,女主人给他端了碗奶茶,笑着问:“今儿个谁惹老爷生气了?” “伱瞧瞧这个”,阿旺济克扎克怒气冲冲地拿出一部《大卫律》给女人瞧。 “这是什么?” “朝廷颁布的新法典。今后,咱们要是犯了法和那些平民判同样的刑罚,无故杀死自己家的奴隶也要笞二十并罚银三百两,若有奴隶立下大的战功或者通过童试成为生员,主人必须取消其奴籍。真是可恶,这样一来,平民和奴隶们要翻天了!” 边巴梅朵仔细翻看,她是一个心细的女人,看了会问道:“这部法典居然要向上师们收税,各派的大上师能答应?” “听说陛下以莲生大士转世的身份在布达拉宫辩赢了格鲁派的两位神僧,其他各派的大上师均被其滔滔雄辩折服,才有了这部众生平等的《大卫律》”。 “扑嗤”,边巴梅朵乐了,“什么被滔滔雄辩折服,大上师们岂是这么好说话的?依我看,他们是畏惧陛下的军威,不敢不从”。 阿旺济克扎克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你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连大上师们都不敢发声,老爷您万万不可反对,否则祸立至矣!况且咱们仁蚌巴家族多年来一直受辛夏巴家族打压,是您将领思奔寨献给陛下、帮助陛下推翻了藏巴汗的统治,方才做上这正三品的乌斯藏按察使,让家族重新兴盛。咱们家的荣华富贵是陛下给的,您万万不可因为一部法典触怒圣颜!”“嗯,夫人说的是,我记住了!”阿旺济克扎克被自己的婆娘说得频频点头,忽然觉得没那么气了,大笑着抱起边巴梅朵往榻上走去。 哲蚌寺,格鲁派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大和尚的驻锡地。寺不在大,有菩萨则灵,这座寺对格鲁派来讲意义非凡。 此刻,措钦大殿(“措钦”意为大法堂)内挤满了格鲁派的上层人士。阿旺罗桑嘉措、罗桑却吉坚赞这两位神僧,甘丹赤巴(即甘丹寺主持)、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等大和尚,强佐索南群培、崔本(高级僧官)罗卜藏图多布等格鲁高官,济济一堂。 作为格鲁教主,甘丹赤巴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于两大神僧,先开了金口,“诸位,我格鲁派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那个人居然要向我们征税”。 生死存亡,说得过于严重,不过向和尚征税的确触碰到了在座诸人的底线。从来都是官府向和尚布施,怎么居然有反过来征税的道理?真正是忍无可忍! “阿弥陀佛,老僧听说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去年得了个儿子,是温萨上师转世。咱们是不是派人去一趟准噶尔,商议一下,等孩子大些,将他接到拉萨来?”七十八岁的扎什伦布寺法台罗桑却吉坚赞神僧忽然开口,大家伙正在商议怎么反对乾元帝胡乱变法,这位却扯到温萨大和尚转世上去了,可不是老糊涂,历史上这位足足活了九十五岁,离年老昏聩还远得很。他这是想借助准噶尔部的势力阻挠变法。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听懂了神僧话中之意。另一位神僧、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含笑说道:“您说得有道理,我这便令罗卜藏图多布前往”。这位神僧年轻,比苏勒坦还小一岁,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已是格鲁派地位最高者。 “谨遵法旨”,见神僧发话,他的崔本罗卜藏图多布慌忙应是。 “两位神僧,我奉命联络青海。塔尔寺的阿嘉呼图克图,郭隆寺纤尼、纳切两位上师来信说,他们已经说服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汗站在我们这边”,强佐索南群培禀告。这是个精明干练的人,多次为格鲁派立下功勋。 “太好了!有了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的支持,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僧兵,是时候用武力推翻暴君的统治了”,阿旺罗桑嘉措吼道。前一阵子自己只是向本派的属民下了道要对不服管的属民和奴隶施行砍手、砍脚、挖眼、打、杀等刑罚的谕令,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却被扣上了一顶“不仁”的帽子。那个人还举办大法会,宣传“众生平等”,又颁布“众生平等”的法典,愈发显得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而自己是不仁慈的神僧。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推翻“暴君”的统治! “您想对皇帝动武?恕老僧直言,恐怕我们还没有这个力量”,罗桑却吉坚赞反对。 “光凭格鲁的力量是不够,可如果加上噶举派的力量呢?我已经派人与噶玛噶举黑帽脉法台意希多吉、不丹竹巴噶举的四脚神龙阿旺南杰、洛扎的巴卧上师、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山南琼结的霍尔家族联系,他们均同意加入我们”,阿旺罗桑嘉措微笑。 罗桑却吉坚赞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放手一搏。听说皇帝打算讨伐准噶尔人,等他的大军离开拉萨,便是动手之时”。 (本章完) 第257章 声东击西平达延(上) 第257章 声东击西平达延(上) 六月底,天山南北、叶尔羌、吐鲁番、哈密、乌斯藏等地的夏粮开始入库。因为特别重视农牧业生产,划分清楚了各鄂托克的牧地,推广新的畜牧和兽医知识,开垦大量荒田,修建各地的水利,农业、牧业呈现双丰收。辉特万户府土绵罗卜藏禀报,今年六畜兴旺,牲畜数量多了一成;乌斯藏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禀报,日喀则地区的粮食产量增加了两成;叶尔羌巡抚阿合木则说,叶尔羌地区粮食增产了三成 当户部尚书薛宗周向苏勒坦汇报,户部的各大粮仓均已屯满,府库存银达到八十万两时,年轻的皇帝激动地大呼:“兴兵讨贼,正其时也!” 这个贼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守汗、鄂齐尔图汗。这三贼,身为高贵的蒙古人,居然低三下四地向满人摇尾乞怜、帮助满人打压卫拉特蒙古同胞辉特部。在苏勒坦看来,便是三个忘记了祖宗的蒙奸,必除之而后快。 可究竟先打哪个呢?朝廷的意见不一。 大多数官员认为应该先打准噶尔部。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桀傲不驯,在三贼中实力最强、常有骚扰边境之举,况且卫拉特诸部中,准噶尔部对辉特部威胁最大,不拔掉这颗钉子,大卫国就很难强大起来。 还有一些官员主张先打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三贼中,鄂齐尔图汗实力最弱,又坐拥伊犁这块风水宝地,打他,损失小、获利大!这部分官员是实际主义者。 主张先打达延鄂齐尔汗的人数最少。主要是达延鄂齐尔汗的领地位于闯军和大卫国中间,并不与其他卫拉特部落接壤,孤立无援,因而比较克制,不敢像巴图尔、鄂齐尔图那般经常犯边,偶有冲突,规模也不大,所以给朝臣的感觉威胁较小。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三贼中,巴图尔势力最大,只要荡平了他,达延鄂齐尔和鄂齐尔图必然不战而降。朕意已决,先打巴图尔”,廷议中,苏勒坦当着众朝臣的面大呼。 “陛下,臣以为应该先打达延鄂齐尔,他的兀鲁斯位于青海,直接威胁丝绸之路的安全,若是其与满人互相呼应,共击李闯,后果不堪设想”,薛宗周有不同意见。 “你们这些读书人呀,惯会纸上谈兵。达延鄂齐尔绝没有与满人联手打李闯的胆量。朕意已决,全国动员,巴图和坦、铁钼尔领文武百官,那日松、赛罕领兵一万五千驻守拉萨,朕自率八万大军讨伐准噶尔人”。 “吾皇圣明!”朝中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薛宗周还欲再劝,却被刘好古拉住了衣角。 退朝后,薛宗周责怪刘好古,“刘兄,难道您看不出青海的重要性远大于准噶尔吗?为何要阻止予劝谏?” “贤弟觉得陛下才能如何?”刘好古笑眯眯地问。 “天纵英才,乃不世出的雄主”。 “着啊!既是不世出的雄主,汝能看到的,陛下又怎会看不到?之所以在大殿上说要打准噶尔人,估计是人多嘴杂,怕走漏了风声。若想知道真实的圣意,须得去一趟乾清宫”,刘好古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 薛宗周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既如此,请刘兄与我共同入宫”。 乾清宫内,苏勒坦正与淑妃古丽夏提卿卿我我,忽报刘好古、薛宗周求见。“扑嗤~”苏勒坦乐了,“朕就知道此事瞒不过刘师傅,宣他们入宫吧” “陛下,您为何听到两位阁老入宫,高兴成这样?”古丽夏提奇怪地问。 “爱妃可曾听说过高山流水的故事?朕的知音来了,如何不高兴?”苏勒坦呵呵一笑,捏了她的小手一把,“爱妃先去寝宫等着朕”。 古丽夏提羞红了脸自去不提,刘好古、薛宗周连袂而至。 “陛下真欲先打准噶尔?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见面,薛宗周便急切地问。刘好古则抚须闭口不言。 “两位阁老请看这份军报”,苏勒坦命人递给二人一份军报。 军报上写着:闯军的制将军、“左金王”贺锦在伏羌堡(今湟中县总寨徐家寨)中了埋伏,战死了。 话说贺锦令副将鲁文彬、齐之震率数千兵马,从河西越过祁连山攻打西宁,吃了败仗,鲁文彬阵亡。大怒之下,大贼的暴脾气上来了,率领义军从甘州南下,直指西宁,誓要将不肯归附的大明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西府土司李洪远、生员胡琏器、庄浪土司鲁胤昌、西宁湟源申中藏族千户完巾等人,斩尽杀绝。 他在门源县境内与庄浪土司鲁胤昌展开激战,一举攻下连城,杀死鲁胤昌部将鲁顽等人。祁廷谏闻讯惊恐不已,生员胡琏器献策:“贺贼骁勇,兼我寡彼众,可以智取不可以力敌也。可派土人伪降,假作向导,引其入伏兵地杀之”。祁廷谏从其计,在伏羌堡设伏。贺锦歼敌心切,领部队一往直前,追上并阵斩鲁胤昌,全歼其众。却由于警惕性不高,陷入埋伏,英勇战死。 看到这封军报,一直淡定从容的刘好古神色突变,“陛下莫非是想在消灭达延鄂齐尔后,继续攻取甘肃?” 苏勒坦呵呵一笑,“岂止是甘肃,西宁朕也要,丝绸金路,必须掌握在大卫手中。贺锦其人骁勇善战,有他镇守甘肃,甘肃不可图也。如今此人居然被几个土司杀了,部下群龙无首,正是逼降其部众、占领甘肃、西宁的良机。此乃天将甘肃赐给朕,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青海离拉萨太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朕早有攻灭达延鄂齐尔之心,适才廷议上说打准噶尔,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而已。哈哈哈”。 “原来如此”,刘好古微微点头,又迟疑道:“虽然贺锦已死,但李闯依然活着,臣恐怕贺锦的部下未必那么容易被逼降”。 “李自成?” 苏勒坦一楞,以前那个时空,此时李自成已经在湖北通城九宫山被当地村民打死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本章完) 第258章 声东击西平达延(中) 第258章 声东击西平达延(中) “台吉,我军已经赶跑了额敏河北岸的斡罗斯人,那些家伙跑得像黄羊般快捷,一口气逃到托木斯克去了。您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准噶尔将领苏迈尔问楚琥尔乌巴什。 楚琥尔乌巴什是准噶尔部有名的智者,文韬武略俱佳,所以巴图尔珲台吉才将镇守北疆的重任交给他。用武力击败并慑服昆都仑乌巴什和杜尔伯特人后,准噶尔人在天山以北态势极佳,巴图尔正准备向西征服哈萨克、向北赶跑斡罗斯人。只是没想到南边的老对手苏勒坦那么轻易便征服了茫茫雪国,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大规模对哈萨克和斡罗斯动武,只是命令部下择机而动。 楚琥尔乌巴什的确是个会择机的人。来到北疆,发现斡罗斯虽然入侵了布津河、额敏河地区,可人数并不多,两地各几十个哥萨克而己,便立即择机动了起来,将两地的斡罗斯人赶跑,又要求托木斯克的沙俄督军归还原本向准噶尔部交税,被诱骗到沙俄控制区的吉尔吉斯、鞑靼部落。高傲的督军以沉默作为回答,那便只有让他们见识一番准噶尔马刀的锋利! “传令下去,全军北上,包围托木斯克”,楚琥尔乌巴什对苏迈尔下达了军令。 马蹄声中,准噶尔大军朝北开拔。 刚包围托木斯克,墨尔根岱青便带来了巴图尔珲台吉的命令,“立即与托木斯克的沙俄将军谈判并返回霍博克塞里”。 “二哥,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为什么让我返回?”楚琥尔乌巴什问墨尔根岱青。 “三弟有所不知,南面传来消息,辉特人要来打咱们,大哥已经下令全部动员、准备迎战”,墨尔根岱青回答道。 “唉!没想到以前弱小得不值一提的辉特人竟成了我准噶尔的大敌!看来只有以斡罗斯人保证不再入侵我们的领地为条件谈判喽,尽管这种保证他们此前多次做过”,楚琥尔乌巴什无奈地叹了口气。 霍博克塞里城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在城市周边巡逻。 巴图尔珲台吉望着大帐内悬挂着的卫拉特舆图陷入了沉思。沉思中的他很可怕,脸色铁青,散发出残忍、暴虐之气,犹如一只老狼。 萨哈勒图、丙图、绰克图乌巴什、达尔玛、色楞、沙巴图、诺木齐、墨尔根和硕齐、博贝等台吉都不敢说话,默默地等待狼王的军令。 “珲台吉,小裕勒都斯、吐鲁番二城附近又出现了新的辉特军队,人数近万”,负责打探军情的将领孔金带来了新的消息。 “哦,这么说,辉特人在裕勒都斯和吐鲁番一线已经聚集了两万多兵马”,巴图尔看着舆图,眉头一皱,“他们的主力行进到何处了?” “伪帝苏勒坦带着八万卫军翻过了唐古拉山脉,现在应该抵达了格尔木”,孔金再报。 “呃,苏勒坦这小子这次是倾巢而出呀,看来是下定决心要亡我准噶尔!哼,苏勒坦呀苏勒坦,你也太小看了我准噶尔部”,巴图尔冷冷一笑,他已经下令部落里十二岁至七十岁的男子从军,目前动员了六万大军。这个年代的游牧民族都是全民皆兵的,整个准噶尔及附属部落全部动员起来,兵马超过十万,岂是那么容易啃得动的? “珲台吉,苏勒坦那小子十分奸狡,奴才担心他施声东击西之计,折向东攻击青海的达延鄂齐尔汗”,博贝台吉提到了另一种可能。传说,每一只成功的狼王背上都坐着一只狈,狼王是狈的靠山,狈是狼王的大脑。如果说巴图尔是狼王的话,博贝便是那只狈。 “你的意思是苏勒坦有可能虚晃一枪,明着打我们,实际上是奔达延鄂齐尔而去。嗯,倒是真有这种可能”,巴图尔长嘘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冒险,还是小心防守南部边境吧。我再写信给大清皇帝,让他派人多送些军械过来”。“珲台吉,那青海怎么办?”博贝台吉问道。 “无妨,你忘了那两位神僧吗?自古以来,内部未平便劳师远征鲜有不败亡者”,巴图尔哈哈大笑,内心深处,对那两位大和尚充满信心。 都兰草原,景色迷人。各种数量众多的动物,如雪豹、盘羊、白唇鹿、藏原羚、岩羊、马鹿、麝、狼、赤狐、高原兔、雷鸡、毛腿沙鸡、石鸡、环颈雉等,在这里嬉戏。 贪婪的人类盯上了这片美丽的草原。一边放着牧,一边让此处成为狩猎场。 鄂木布策马奔腾,对别的猎物不屑一顾,他只想猎到岩羊,好吃的岩羊!一想到那滋滋冒着油光的烤羊肉,就着烈酒,该是多么惬意呀! 阿玉什也在追逐他的猎物,他的目标是雪豹。家里的妣吉已经说了好几次了,男人大丈夫,可不敢让自家的女人失望。 “哒~哒~哒~” 天崩地裂、烟尘滚滚,一股洪流带着万钧气势而来。 鄂木布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望了一眼便脸色阴沉,拨马去寻阿玉什,“四弟,快走,是辉特人的骑兵,数量过万”。 阿玉什放眼眺去,看到了鱼竿钓子旗,和其他蒙古部落用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图案做军旗不同,辉特部以鱼竿钓子图案做军旗。这是乾元帝的旨意,以示不忘老祖宗雅布甘篾儿干之意。他大惊失色,“二哥,伱赶紧走,我来挡住他们”。 “不,要走,咱们兄弟俩一起走”,鄂木布带着弟弟打马飞逃。 来不及了,苏合、三丹率领的两万铁骑迅速淹没了他们。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天亦无修罗,地亦无灵祗。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何物蠢小丑,而敢当马蹄! 阿玉什被乱箭射死,鄂木布伏马而走,却遇到了苏合那柄沉甸甸的大斧,带着力量与惯性,连人带马,劈翻于地。 有心算无心,神兵天降的卫军打了和硕特人一个措手不及。都兰守将鄂木布、阿玉什在打猎时被杀,卫军以极微小的伤亡便俘获了两人的鄂托克,又连克乌兰、天峻,向青海湖北部、达延鄂齐尔汗汗庭所在的大小乌兰和硕杀去。 (本章完) 第259章 声东击西平达延(下) 第259章 声东击西平达延(下) 当年纵横青海的却图汗曾计划在大小乌兰和硕西边建造起七座烽火台,尚未完全建成,便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他的遗愿在达延鄂齐尔汗的手中得到实现,如今发挥作用,一座连一座,火光冲天。 和硕特部的汗庭大帐内,死气沉沉。 “没想到辉特人的目标竟然是我们,苏勒坦这狗贼委实无耻!”达延鄂齐尔汗痛骂着苏勒坦,用不着斯文,他和那个人本来就有杀父之仇。骂归骂,心里也明白,骂人无济于事,关键是要采取对策。“你们有什么御敌的法子吗?”汗王问他的部下。 “大汗,苏勒坦用兵诡诈且兵多将广。我们的部众还有不少分散在各处,即使将汗庭的部众全部集结起来,也不过两万兵马,如何敌得过辉特人的大军?降了吧”,哈纳克土谢图老台吉低声说,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如蚊蚋。他是达延鄂齐尔汗的大伯,几十年为部落出生入死,在和硕特部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此言一出,顿时引起窃窃私语。 达延鄂齐尔汗没有动怒,脸色平静地问诸人,“还有谁支持投降?” 大汗的堂兄、哈纳克土谢图之子秉图达莱乌巴什、堂弟茂济喇克都低下头、羞红着脸说愿降。 “六弟,我悔不听你的劝告,没有将部众集结起来。如今该怎么办?”达延鄂齐尔问部落中有名的智多星多尔济。前些日子刚传出乾元帝攻打准噶尔的消息时,这位六弟便劝他将部众集结起来,以防万一。可惜他没听! “大汗,如今只有丢掉老弱妇孺,率精锐向东去塔尔寺,与塔尔寺、郭隆寺的僧兵会合,再派人召回散落在各地的部众,或可一战”,多尔济叹道。计是好计,可汗庭的老弱妇孺,几乎个个是军属,丢掉他们太伤士气。此言一出,反对声波涛汹涌。伊勒都齐、桑噶尔札、衮布察珲诸台吉均大声反对。 达延鄂齐尔汗摆了摆手,“你们都忘了大小乌兰和硕为何得名吗?当年我父汗远征青海,中了却图汗的埋伏,将士的鲜血染红这大小两座山峰,才有这大小乌兰和硕的名字。这里是我和硕特先辈用鲜血浇灌的土地,如何能轻易割舍?况且,丢下将士的家眷逃命,军心如何能稳?以苏勒坦那奸贼的毒辣,只需把将士的家眷押到阵前喊话,我军便必败无疑。至于投降,我与那奸贼有杀父之仇,他焉能给我复仇的机会?定然会斩草除根。降或逃,最终都免不了一死。我决定坚守在这里,即使战死,也无愧于和硕特勇士的荣誉!” 此言一出,他的弟弟们:达兰泰、伊勒都齐、多尔济、桑噶尔札、衮布察珲、扎实什均高声说愿死守,他们与达延鄂齐一样,都与苏勒坦有杀父之仇,万万不可投降敌人!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对视了一眼,也表态愿意死战。 兵马虽少,却万众一心,和硕特部上下,战意高昂! 八万大军,气势可摧山岳,却任由一人如指臂使。 “停!” 乾元帝御口轻启,仅一个字,便叫停了千军万马。卫军停下来的距离恰好在和硕特军火炮射程之外,这是长期征战形成的指挥艺术。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苏勒坦缓缓登上了由马车拼凑成的高台,从怀中取出一柄千里镜,这东西能令远处的情景一览无遗,可惜太稀缺,是从西夷人那里买来的,整个卫军也没几具。 “嗯,和硕特人砌起了土墙、还挖了壕沟,比朕当年打却图汗时防御能力倒是增强不少”,苏勒坦喃喃自语,猛地下令,“姬际可部填平壕沟”。 此令一出,姬际可率五千军士,推着装满泥土的斗车往壕沟冲去。 “轰~轰~轰~”炮声隆隆。 一听炮声,苏勒坦便知道和硕特部有不少小炮。以和硕特人的武器生产能力,这些炮是从哪里来的,想都想得到。“多尔衮,伱大爷的”,他在心中暗骂,不过却放下了心,对方的炮不少,却多是些小炮,没发现有重炮存在,而且也没发觉有开弹,对己方的步兵伤害不大,仅用一个时辰,便填平了几段壕沟。 “哼”,苏勒坦冷哼一声,继续传令。艾山、热介甫部先后试探性攻击土城。守军很英勇,达延鄂齐尔汗亲自持刀上阵,有效激励了士气,击退卫军。 虽然损失了些兵马。却试探出敌人真的没有射程远、威力大的重炮。 苏勒坦放下了心,下令炮营抵近射击。五十门重炮、一百五十门小炮抵近了土城墙。 “轰隆~轰隆~轰隆~” “轰~轰~轰~”一枚又一枚炮弹在土城墙上爆炸,从巳时到申时,连轰了四个时辰,长长的一截城墙塌了,大大的豁口显现。 “奴才请求先登”,青海万户长脱里请战。自古英雄如美女,不许人间见白头。老将军老了,想趁着身子骨还行,多立些战功。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乾元皇帝自然懂得武夫的心,点头同意。 “多谢陛下”、脱里大喜,率五千精骑往豁口处驰去,手中的马槊虎虎生风。这位老将在卫军中以神射出名,他的槊法其实也相当了得,一丈多长的马槊,举重若轻。 和硕特骁将衮布察珲欺他年迈,持枪从侧面刺来。那槊似长眼般横闪,一闪便扫断了衮布察珲的咽喉。 “九哥!”扎实什疼极,手持狼牙棒冲近。 “哼”,脱里的马槊轻摇,灵蛇一点,刺穿了他的额头。 卫军如潮水涌入,势不可挡。 终于,战斗结束了。重要的俘虏和一具又一具尸体被带到了苏勒坦身前。 “陛下,这是达延鄂齐尔三弟达兰泰的尸身”。 “陛下,这是达延鄂齐尔五弟伊勒都齐的尸身”。 “陛下,这是达延鄂齐尔七弟桑噶尔札的尸身” 苏勒坦不住地点头,忽然脸色一沉,“达延鄂齐尔汗呢?莫非让他逃脱了?” “陛下,找着了,在这呢”,副万户阿拉坦仓寻到了一具尸体,血肉模糊、受创数十处。 “确定是达延鄂齐尔的尸身?”苏勒坦的声音居然透着些伤感。 “错不了,身上的甲胄和兵器都是他的,俘虏的亲卫亲眼看见他战死”: “唉!堂堂和硕特汗居然死得如此凄惨,汝等莫要轻贱他和各位和硕特台吉的尸身,厚葬了吧”,苏勒坦发了善心。 此言一出,被俘的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等和硕特台吉无不感激。 “尔等愿降否?”苏勒坦冷冷地瞅了他们一眼,众人顿觉一股凉意袭来。 “谢陛下不杀之恩,我等愿降”,哈纳克土谢图领头降了。到了这个地步,这位老人只想为多灾多难的和硕特部多保留一些元气。 此战,和硕特诸台吉只逃走了达延鄂齐尔汗的六弟多尔济。 (本章完) 第260章 风起西宁谋大事 第260章 风起西宁谋大事 多尔济脱掉战袍,换上小卒的军服,方才逃得一命。一路上凄凄惨惨凄凄,孤身一人,好不容易逃到了西宁地区的塔尔寺。这里是格鲁祖师宗喀巴的诞生地,传说他诞生后,从剪脐带滴血的地方长出一株白旃檀树,树上十万片叶子,每片自然显现出一尊狮子吼佛像。因为寺中有纪念宗喀巴的大银塔,而得名塔尔寺。 此时的西宁卫正处于大战的边缘。前不久,闯军制将军、赫赫有名的大贼左金王贺锦从河西越过祁连山攻打西宁,不料中了大明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西府土司李洪远、生员胡琏器、湟源申中藏族千户完巾等人的埋伏,战死于伏羌堡。这可就捅了马蜂窝,贺锦的部将辛思忠、齐之震、黄澄、马安邦等在西宁东边的碾伯所聚集,誓要荡平敢和闯军作对的土司势力。祁廷谏、李洪远等不甘示弱,屯兵积粮,准备大战。 战争的乌云笼罩着西宁,西宁卫城西南方的塔尔寺所在的湟中地区却是一片太平景象。僧人原本就与世无争,双方再打生打死也犯不着打和尚。更何况塔尔寺及其附属寺庙,足有四千多僧兵,背后有庞大的格鲁势力撑腰,除非脑子进水,才会打他们的主意。 所以塔尔寺法台阿嘉呼图克图过得很悠闲,多尔济逃到这里时,居然被告知:住持不在,去湟源的西石峡口访友去了。 “呸!什么访友,分明是游山玩水去了。大战临头,蠢和尚居然还有这闲工夫!”多尔济气得直跺脚。他刚经历了国破家亡之痛,心里气愤,居然敢骂大上师为蠢和尚。知客僧听到后直翻白眼,特意只给他一间小禅房歇息。 其实,多尔济还真就冤枉了阿嘉呼图克图,人家可不是游山玩水,确实在访友。 这个好朋友不寻常! 很多年前,康绒马尔康地区东科寺的东科尔三世多居嘉措大和尚来安多地区传法。马域安多,大和尚纵马奔驰,四处讲经,在安多收了众多弟子。六年前,他到凉州的四大寺院讲经,忽然圆寂。 大和尚圆寂,遗体自然要送回马尔康东科寺,弟子们抬着他的尸体往马尔康而去。行经苏曲河畔时,恰久遇到一个十九岁汉族青年的尸体要送往墓地。于是,据抬大和尚尸体的格鲁派僧人们说,一道白光从大和尚顶门飞鸟般贯入汉族青年的灵台。刹那间,那青年复活了,睁开双目,用藏语大喊:“我是东科哇”。 这可不得了,大家一致认为东科尔·多居嘉措大和尚夺舍了青年的肉身,恭敬地带着他和遗体继续去马尔康东科寺。 此时,格鲁高僧郭隆寺法台却藏·南鑫宦觉尊者“恰巧”路过,一见这青年便笑道:“老友别来无恙?” “还好~还好~”青年喃喃自语。 “走吧,你我的缘分到了”,说完,尊者就将青年带到了郭隆寺,收为弟子,取名嘉样嘉措,传授了许多灌顶、教敕和诀要,这便是东科尔四世大和尚。 原本,格鲁在安多地区的传播并不算太顺利,即使是郭隆寺这样号称“湟水北岸诸寺之母”的大寺,也没有太多信徒。可经过“夺舍”事件后,郭隆寺声名大振,当地的土族、蒙古族、藏族百姓纷纷皈依。这座建于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至今不过四十一年历史的寺庙,在极短的时间内,风头和势力便超过了有两百六十六年历史的塔尔寺,成为青海第一寺。 别派的和尚不服气,认为这是格鲁自编自导的丑剧。不管真相如何,有了郭隆寺、塔尔寺这两座名刹,格鲁派在青海的势力彻底压制其他各派。以致于骄狂的塔尔寺法台阿嘉呼图克图上疏给苏勒坦,请求在安多“罢黜各派,独尊格鲁”,不料竟被拒绝。失望之下,青海的格鲁势力蠢蠢欲动。阿嘉呼图克图去拜访的这位友人,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东科尔四世。 东科尔四世来到了湟源的西石峡口附近,见这里依山傍水,环境幽静,便不肯走了,说要在此建一座东科尔寺。 如此盛事,自然要捧场。阿嘉呼图克图带了四千僧兵帮他建寺,他的兄长、李家阿家族的乌扬,出动了四千家族私兵,郭隆寺也派纤尼、纳切两位高僧领五千僧兵来。一时间,格鲁派在西宁卫城西边的湟源石峡口,聚兵一万三千,名义上说是建寺,究竟为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阿嘉呼图克图、东科尔、乌扬、纤尼、纳切五人在石峡口密谋。 “诸位,我已说动达延鄂齐尔汗加入我们,咱们的僧兵加上和硕特部的兵马,不下五万。趁着暴君北征准噶尔,何不趁机发动,由青海入雪域?”阿嘉呼图克图兴奋地大呼。 “仁波切说得甚是”,乌扬连声支持。尽管他是阿嘉呼图克图的兄长,可是佛凡有别,一口一个仁波切的叫着,丝毫不敢怠慢。 “达延鄂齐尔汗虽然同意加入我们,可到现在也没有集结全部的部众,可见他仍抱有观望之念。小僧担心我们发动后,他却不肯出兵。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二十五岁的东科尔考虑问题很细致,比普通的青年成熟得多,难怪大家都对那段“夺舍”的传说深信不疑。 “上师莫要担心,不光只有我们在青海发动。两位神僧在拉萨、噶玛噶举在日喀则、竹巴噶举在不丹、霍尔家族在山南、巴卧上师在洛扎,还有各地的上师、第巴都会动起来。到时候,即使达延鄂齐尔汗不想动,形势也会推着他向前”,阿嘉呼图克图智珠在握。 此言一出,东科尔、乌扬、纤尼、纳切均面露喜色。 “住持,不好了!乾元皇帝率卫军突袭大小乌兰和硕,达延鄂齐尔汗战死”,一名塔尔寺的执事风风火火地闯入大帐。 阿嘉呼图克图惊愕了,“苏勒坦不是去打准噶尔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青海?这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多尔济台吉逃到了咱们寺里,这消息是他亲口说的”,执事的声音带着惊惶。 (本章完) 第261章 舍一人以救万人 第261章 舍一人以救万人 “没想到暴君如此奸诈,居然声东击西。可怜达延鄂齐尔汗上了奸贼的当,还没集结部众便灭亡了”,阿嘉呼图克图喃喃地说道。“暴君”是格鲁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为苏勒坦起的“绰号”。自从颁布了巜大卫律,这绰号便不径而走,传得到处都是。 “阿弥陀佛!如果小僧所料不差,暴君必然会追击多尔济,斩草除根。谁若收留他,便会直面卫军的兵锋。凭我们这区区万余兵马,绝不是卫军的对手。请大上师早做打算”,东科尔手捻佛珠请求道。 “好吧,我这便叫多尔济台吉速速离开塔尔寺”,阿嘉呼图克图长叹不已。 “晚了,多尔济已至塔尔寺,如果他离开,暴君会认为是我们放跑了他”。 “那该如何是好?”阿嘉呼图克图蹙起眉头。 “唯有献上多尔济的人头,才能迷惑暴君。等卫军一退,再举义旗,必能成功”,东科尔建议。 “杀了多尔济?和硕特人对我等向来虔诚,我等僧人,岂可为此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阿嘉呼图克图连连摆手。 “若不献上多尔济人头,卫军必然血洗塔尔寺。以一人之命换万人之命,方是大慈大悲”,东科尔苦劝。 “佛祖啊,我该如何选择?”阿嘉呼图克图喃喃祷告。 “大上师若不肯下手,小僧愿意代劳。所有的罪过,我一人承担。阿弥陀佛”,东科尔再次开口。 见他这么说,阿嘉呼图克图垂下头不再言语。 “咦?今天怎么有烤恙羊肉、还有酒?莫非是大上师回来了?”多尔济问端着食盘的小沙弥。他本是和硕特部有名的智者,做事精明干练,可因为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刺激,性情大变,变得又急又暴躁。来到塔尔寺,见阿嘉呼图克图还有闲工夫访友,竟称其为蠢和尚,得罪了阖寺上下。寺里的知客特意交待,禅房安排小的,饮食也只给些粗茶淡饭,没有酒,没有肉,气得堂堂和硕特台吉大声抗议,得到的回答却是:佛门净地,不宜饮酒吃肉。今儿个居然有酒有肉,他自然怀疑是阿嘉呼图克图返回。 小沙弥没理他,转身离去。 多尔济不管那么多,抓住一块羊肉就朝嘴里塞,有些噎,又大口饮酒。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可憋屈坏了!须臾,酒菜便全进了肚。 “呃~”他打了个大大的酒隔。 “阿弥陀佛,台吉吃饱喝足了吗?”一个头戴五佛冠的二十多岁清秀僧人忽然出现。 多尔济很惊讶,只有上师、主持、方丈才有资格戴这种像征五智如来的宝冠,此人如此年轻就戴这帽子,来历必定不凡。不敢怠慢,双手合十道:“在下食饱矣,敢问上师尊姓大名”。 “郭隆寺东科尔”,那人含笑回礼。 多尔济脸色大变,青海有几人没听说过那段夺舍的传说呢?眼前这人于他乃是佛陀般的存在,“原来是东科尔上师,在下失敬!” 蓦地,他惊喜地欢呼,“您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郭隆寺的僧兵到了?”“久闻台吉谋略过人,果然名不虚传!实不相瞒,我郭隆寺、塔尔寺、李家阿家族的一万三千兵马已集结于湟源的西石峡口”。 “这可太好了!卫军初来乍到,不识地理,新胜之后,难免骄傲。在下愿领上师偷袭卫军营地”,多尔济大叫道。 东科尔摇了摇头,“那苏勒坦久经战阵,他的营寨岂是那么好偷袭的?我等的兵马不过万余,绝不是卫国大军的对手。我意找您索要一物迷惑那暴君,待其撤军后再伺机发动”。 “找我索要一物?不知是何物?” “你的项上人头”,东科尔笑魇如,几名手持刀棍的武士杀气腾腾地闯入禅房。 “枉我和硕特部视格鲁僧人如神灵,钱粮供奉从不曾短缺,不料竟落得如此下场!”多尔济惨笑。 “阿弥陀佛,舍台吉一人之命救万千僧人百姓之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您放心,我将为您设灵位祭奠,手刃暴君之日,定将其首级献于灵前”。 “哈哈哈,希望上师言而有信,真能取得奸贼苏勒坦之头于我灵前”,多尔济笑得涕泪交流,忽然拔出弯刀,“不劳您动手,断头这种小事,我一人足矣”,弯刀顺着脖颈一抹,一缕冤魂不敢。 苏勒坦此时正在大小乌兰和硕整编达延鄂齐尔汗的部众。他将俘获的和硕特人编为四个直属鄂托克,加上原先在青海的两个直属鄂托克、五个附属鄂托克,大卫国在青海共有了十一个鄂托克,由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脱里统领。 如今乾元帝直属的部众有辉特万户府四鄂托克、拉萨达木草原四鄂托克、青海六鄂托克、西域一鄂托克,足足十五鄂托克之众。这让皇帝本人成为了卫拉特最大的领主。不过,只是名义上的。事实上,这些鄂托克的管理权和赋税都属于朝廷,并不属于皇帝本人。 当然,皇帝在每个直属鄂托克都拥有皇家牧场和大量牲畜,这是他的私人财产。原先他是最大的奴隶主,在每个皇家牧场和庄园都拥有大量奴隶,可为了给变法造势,他宣布赐给这些奴隶自由,改奴隶劳动为雇佣劳动;又公开宣布,所有的皇家牧场和庄园都要交税,税率和大和尚一样,减半征收,十分之一。虽然获得了仁义的好名声,可也让皇室收入大减,好在有入股大卫钱庄的收入补偿,不然后宫的娘娘们要抱怨了。 “陛下,塔尔寺法台阿嘉呼图克图派人给您送礼来了”,苏勒坦正忙着收服和硕特部众,心腹爱将阿拉坦仓禀报。 “哼!塔尔寺收留叛贼多尔济,朕正要收拾他们,居然还敢来送礼!有没有说送的是什么?苏勒坦冷笑。 “据说是多尔济的人头”。 “什么!”苏勒坦大惊,“这阿嘉呼图克图也太狠毒了!世人都知道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兄弟是塔尔寺最大的施主,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真乃豺狼也! 他召来使者问:“朕闻青海和硕特部与贵寺交情颇深,缘何献其头于朕?” “青海和硕特部不识天命、阴谋叛君。我寺不愿附逆,遂献多尔济之头给您”,使者巧言如簧。 “好~好~,尔回去告诉阿嘉呼图克图,朕不会忘记他今日的功劳”,苏勒坦大笑,命人重赏使者。 “谢陛下”,使者美滋滋地返回。 (本章完) 第262章 超度亡灵荡凶顽 第262章 超度亡灵荡凶顽 “陛下大军压境,塔尔寺方献多尔济之头归顺,此迫于势,非出于真心,望您明鉴”,刘好古说道。 “是啊,陛下,达延鄂齐尔兄弟是塔尔寺最大的施主,那阿嘉呼图克图说杀便杀了,丝毫不念旧情,可见生性凉薄。此类人最是不可信,应挟大胜之威,一鼓荡平,永绝后患”,薛宗周亦言。 “妙哉!两位先生与朕不谋而合”,苏勒坦捬掌大笑,“那伙秃驴杀了多尔济,朕偏要厚葬多尔济。而且,要让全和硕特的属民都知道,是格鲁派的大和尚杀了多尔济”。 大卫国乾元皇帝下令将多尔济的人头与达延鄂齐尔汗、和硕特其他战死的台吉一起葬于大小乌兰和硕,四处宣扬乃是格鲁塔尔寺法台阿嘉呼图克图杀的多尔济;见青海和硕特部死于战争者甚众,大菩萨又慈悲心大发,下令豁免他们一年钱粮。 “安息吧,我与各位本无仇,两军交战,不得不以死相搏。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阿弥利都~婆毗”军中一时找不到念经的大和尚,苏勒坦居然以宁玛祖师的身份,披上僧袍,亲自为达延鄂齐尔汗、多尔济等人超度。 “陛下天恩,奴才感激不尽”,归顺的和硕特台吉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等无不感动。多尔济的惨死让他们认清了塔尔寺的面目,反而对苏勒坦感恩戴德。 “陛下,有军报”,葬礼刚结束,哨骑便传来了军报。 苏勒坦打开看毕,冷哼一声,谓众将曰:“这个阿嘉呼图克图真是奸诈,一边献上多尔济的人头假意归顺于朕,一边又在湟源的西石峡口悄悄布置了万余兵马,妄想趁朕不备偷袭。真正是可恶之极!哪位将军替朕取这秃驴的首级?” “末将愿往~”诸将纷纷请战。 “陛下,阿嘉奸贼受我和硕特部供奉多年,居然残杀我侄儿,求您恩准末将手刃仇人”,白发苍苍的老台吉哈纳克土谢图请战。他是和硕特部拜巴噶斯汗、国师汗的亲兄长,达延鄂齐尔汗、多尔济的亲大伯,在和硕特部德高望重。 “求陛下恩准末将替多尔济从弟报仇”,哈纳克土谢图之子秉图达莱乌巴什、侄子茂济喇克亦言。 击败青海和硕特部后,苏勒坦从和硕特降军和俘虏中挑选了四千人,交由这三位台吉指挥。见他们请战,欣然应允。 三将领命出帐。皇帝的大舅子鄂博堆乌朗海却劝皇帝,“陛下,和硕特人刚归附不久,万一他们反去投奔塔尔寺该如何是好?您不可不防!”这位国舅乃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兄长,国丈敏珠战死后,他接管了敏珠的部众。此次苏勒坦远征,他召集了所属杜尔伯特部两千士兵随征,欲立下军功封爵。 听了这话,苏勒坦哈哈大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军席卷青海之势已成,朕不信他们敢背叛大卫。况且,其家眷均在大小乌兰和硕,难道连家眷也不要了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用此三人为先锋,便该相信他们的忠诚。大海无边,有容乃大。朕的心胸能容宇宙万物,区区几个和硕特降将,算得了什么?” “陛下胸襟博大,奴才佩服”,鄂博堆乌朗海心悦诚服。 见其跃跃欲试的样子,苏勒坦明白,自己的大舅子想立军功。笑道:“汝率所部紧跟在三位台吉后面,寻机也立些功劳”。“谢陛下”,鄂博堆乌朗海大喜过望,美滋滋地去了。 《汉书》云:“湟水出金城临羌塞外,东入河”。湟源,“湟水源头”之意,其境内有青铜时代遗存的卡约文化和湟水下游发现的“仰韶文化”一起见证着湟水流域悠久而灿烂的历史。 现在此处成了格鲁派的军营。郭隆寺、塔尔寺、李家阿家族的军队在此地集结。 “诸位,我的使者从大小乌兰和硕回来了。据他说,那暴君见了多尔济的人头很高兴,还说什么不会忘记塔尔寺的功劳。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阿嘉呼图克图对众人说道。 “阿弥陀佛”,乌扬、纤尼、纳切皆诵起佛号,面露悲戚之色。 可笑,刚做完恶事,现在居然又装好人!东科尔心里冷笑,却也换上了悲伤的表情,“大上师、诸位,请稍安勿躁。以暴君的性子,区区青海绝满足不了他。下一步,他必然要北上远征准噶尔。待其大军与准噶尔人相持之际,我们在青海,两位神僧在拉萨,噶举派在日喀则、山南、不丹,共举义旗。到时候暴君首尾难顾,必然灭亡!” “阿弥陀佛,我等皆听您的调遣”,阿嘉呼图克图、乌扬、纤尼、纳切皆表态愿听东科尔指挥。 “哒~哒~哒~”无数马蹄声震撼着大地,直震得地动山摇。昆仑山崩兮! “不好,敌袭!快组织人马御敌”,东科尔第一个反应过来。 却已来不及,四处都是卫军,见人便杀。 白发苍苍的哈纳克土谢图已年过甲,持刀的手一点都不抖,照样能杀人。他恨透了塔尔寺,见到穿僧袍者,便一刀砍死、不留活口。尽管死在卫军手中的亲人更多,但双方本就是敌对关系,死多少都正常;可塔尔寺一直受着和硕特部的供奉,反而杀和硕特部的台吉,这种被盟友出卖的感觉才是最令人生气的!一个上师模样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老将军一刀劈去,郭隆寺上师纤尼倒在了血泊中。 忙乱之中,李家阿·乌扬抢了匹马拼命地沿湟水朝镇海堡逃去,那里有他的本家西川镇海堡(西府)土司李洪远。李洪远曾与大明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生员胡琏器、湟源千户完巾一起斩杀了大贼左金王贺锦,威名远播,应该能保护自己。正想着,一杆长枪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后背,枪尖震碎了他的心脏,无力地摔下马来。 阿嘉呼图克图和东科尔两位大和尚,颇有些重量,跑不快,做了卫军的俘虏。只有纳切运气好,逃回了郭隆寺。 (本章完) 第263章 斩草除根任春风 第263章 斩草除根任春风 阿嘉呼图克图、东科尔两位大和尚被押入了卫军大帐,一个是大胖子,另一个是小胖子,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弥勒佛宝相。 “阿嘉,汝好大胆!既然献多尔济之头归顺,为何又在西石峡口偷偷布置兵马图谋朕?”苏勒坦朝大胖子喝道。 阿嘉呼图克图脸上肥肉一颤,叫起了撞天冤,“冤枉啊,陛下,是东科尔上师欲在湟源的西石峡口建一座东科尔寺。我等的属民聚集于此,实为建寺,并无偷袭您的意思”。 “的确如此,是小僧央求大上师协助建寺”,小胖子东科尔礼貌地朝苏勒坦笑了笑。虽然他面容和蔼,苏勒坦却从他的目光中觅到了一种叫野心的东西,“呵呵,修佛寺?带那么多军械何用?”皇帝冷笑。 “牧马人带些刀枪,不是很正常吗?”东科尔强辩。 “朕问过俘虏,尔等屯兵于西石峡口已经两月有余。既是建寺,为何两个多月连地基都没挖一点?” “这~”东科尔一时语塞。 “哼!出家人不打诓语,汝这和尚却满嘴谎言,真正是玷污了佛门声誉。朕最恨不守规矩的僧人,拖下去,乱刀砍死”,乾元帝发了雷霆怒。 左右便要拖人。 “嗬~嗬~嗬~”东科尔忽然双目血红、面目狰狞,身子不自然地剧烈抖动起来,拖他的亲卫打起寒颤被震开。 “夺舍!”在场之人想起那段传说,毛骨悚然,有人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 “妖僧,吃我一棒”,满都拉图抡起了手中的狼牙棒。好汉子,力气真大!只一棒就敲碎了东科尔的脑袋,血肉模糊,大脑袋被敲得陷于脖颈中。 不可一世的传奇上师,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在场众人皆不敢相信。 “阿嘉,事到如今,尔还不说真话吗?”苏勒坦冷冷地瞅着阿嘉呼图克图。 “陛下饶命,此皆是东科尔的主意。他对您向僧人征税不满,想集结各寺僧兵偷袭您。小僧去西石峡口,是为了劝他放下屠刀,绝无与您为敌之意”,阿嘉呼图克图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大声求饶。 苏勒坦要的便是这效果,大和尚们越怕,越证明他们与凡人没什么不同。他朝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等和硕特降将说道:“这和尚便交给卿等了”。 “谢陛下”,哈纳克土谢图等人大喜,命左右带走大和尚。当晚开始,惨号声足足响彻了三天三夜。 “陛下,该如何处置塔尔寺?”万户长脱里请示。 “塔尔寺?不,塔尔寺已经不存在了”,苏勒坦冷笑,“传朕的谕令,立即查封塔尔寺及其各属寺的财产收归国有,寺庙原有的属民一律编户齐民,分给牧场牲畜田地,寺中的僧人责令还俗,不肯还俗者,流放至拉达克”。 查封塔尔寺财产,表面上看是政治需要,其实更是经济需要。毕竟,打仗是极耗银子的,必须想方设法筹集到充足的经费。效果立竿见影,卫军查抄塔尔寺,不仅查抄了价值十五万两银子的各类珍宝,还得到了大量牧场良田。 苏勒坦尝到甜头后,又打起了格鲁堡垒郭隆寺的主意。听说那郭隆寺香火比塔尔寺还盛,值钱的东西肯定更多!皇帝谕示部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唯有查抄郭隆、塔尔二寺,青海方能稳定。 郭隆寺,号称“湟水北岸诸寺之母”,依山傍水,环境幽静,气势恢宏。最妙的是,寺与山层层叠叠,浑然一体。 虽然成寺才四十一年,于格鲁派的意义却非同小可,已成为派中一座坚强堡垒。前两世三大寺法台索南嘉措曾来此地讲经传教、授记建寺;上一世三大寺法台云丹嘉措、扎什伦布寺法台罗桑却应吉坚赞指派达波扎仓寺住持嘉色上师主持修建。无数高僧大能在此留下传说。比如,寺前矗立的十八座小山峰是首任寺主嘉色上师从雪域带来的十八罗汉所化,等等。 最大的传说莫过于马尔康东科寺的东科尔三世多居嘉措大和尚夺舍重生一事,因为活生生就发生在眼前,为格鲁派吸引来无数土汉藏回各族信徒,一举压制其他各派,雄立于青海。 寺院点缀在山间,各个殿堂镶嵌在陡峭的山崖上,苍翠的松柏参天挺拔,郁郁葱葱。山岭、古树、殿堂交相辉映,更增添了庄严、肃穆和恬静的气氛。沿着石阶缓缓而上,犹如置身于云雾之中,飘飘欲仙。 寺前一佛塔高耸入云,入寺便是大经堂,一手炮制了夺舍传说的郭隆寺法台却藏·南鑫宦觉尊者正在大经堂内讲经,徒子徒孙济济一堂。往常尊者讲经,口灿莲,信徒们听得如痴如醉。可今日尊者讲《般若经》,居然多次讲错,心神不宁。有知道内情的老和尚,明白尊者是担心派去支援塔尔寺的五千僧兵安危,却无法为其分忧,惟有端坐听讲,于无声处等待。 “尊者,不好了,我军败了”,纳切上师浑身是血地闯了进来,惊扰了大经堂内的授课。 “什么!”众僧听完大恐。 却藏·南鑫宦觉尊者却迅速恢复了镇定,沉着地下令,“我这就修书给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请他看在同为土族的份上发兵救援。在此之前,一定要守护好郭隆寺!将本寺的僧人和属民全都武装起来,依山据守,各属寺的僧人和属民,全部往本寺集中”。 九月八日,郭隆寺之战打响。 卫军前锋脱里、鄂博堆乌朗海、哈纳克土谢图等部迅速前进,在离郭隆寺二十里的哈拉直沟遭到格鲁信徒的拦截。手持棍棒的僧俗,怎么能和披坚持锐、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相比?卫军奋勇冲杀,攻占三座山岭,捣毁六座营寨。随后乘胜向郭隆寺方向开进,沿途又捣毁五座营寨。杀声振天,血流成河。 九月十三日,卫军杀到郭隆寺下,再遭四千余僧兵顽抗。 “放火烧山”,苏勒坦见山势陡峭,为了减少伤亡,下了道阴损的命令。卫军先点火烧居室,逼出僧兵,僧兵逃往山谷躲藏后,又放火烧山林,杀死三千多人,寺中院落尽数焚毁。此战极惨,史载,“焚所居室。至寺外,贼伏山谷间,聚薪纵火,贼歼焉。杀贼三千余,毁寺,诛其渠”。 却藏·南鑫宦觉尊者、纳切上师领千余名叛军藏在寺后山林中,实在抵挡不住,遣使请降。 “传朕的军令,不许他们投降,尽皆杀了”,苏勒坦的声音冷酷而无情。 “敌人既愿归顺,陛下何苦多杀?”刘好古劝道。 乾元帝狞笑着摆了摆手,“刘师傅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不流血便能成功的大变革?朕要推行《大卫律》、向僧人征税,不杀几个和尚立威怎么行?” (本章完) 第264章 统大军诱降西宁(上) 第264章 统大军诱降西宁(上) 西宁卫城,大明西宁卫指挥使、土族西祁第九世土司祁廷谏收到郭隆寺法台却藏·南鑫宦觉尊者的求援信后,沉默不语。此前,湟中的塔尔寺、李家阿家族已向其本家西川镇海堡(西府)土司李洪远求援。李洪远是他的盟友,曾与他一起在南川伏羌堡伏击过大贼左金王贺锦,因而也向他写信讨救兵。 大家都是土族,同文同种,按说应该救援。可贺锦死后,其部将辛思忠、齐之震、黄澄、马安邦等誓要为其报仇,屯兵于碾伯所,来势汹汹。自身难保之下,又哪来的兵救这些和尚? 祁廷谏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做忠臣难,不做忠臣也难!崇祯皇帝死后,李闯和满清先后占据北京,按说大明的国祚便完了。可他依然不肯易帜,守卫着北方的最后一块明土:西宁卫。世人都说他忠,唯有他知道不忠不行。他们家世镇西宁,已历九世。大明朝允许他们世袭,李闯行吗?多少官员勋臣降了李闯,后果如何?几人能有好下场?所以,唯有打着大明的旗帜,抵抗到底! “父亲,胡先生到了”,长子祁兴周打断了他的沉思。祁兴周二十余岁,英武不凡,长得很像祁廷谏年轻时。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一袭青衫,儒雅风流。 “哦,胡先生来了,快请坐、上茶”,祁廷谏对这位青衫文士极客气。此人姓胡名琏器,西宁卫生员,并非土族,乃是汉人,因为谋略出众,深受精通汉学的祁氏父子器重。在南川伏羌堡伏击左金王贺锦,便是他献的计。 “多谢指挥使”,胡琏器轻声称谢,抿了口茶,含于口中细品,不急不躁、气态从容。 祁廷谏最喜欢见胡琏器品茶,每回见他这水波不兴的样子,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心安几分,“胡先生,刚收到军报,闯军已攻破高店子营,正沿湟水向西宁城杀来;瓦剌辉特部正在攻打郭隆寺,南鑫宦觉尊者又向我求援。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如之奈何?” “以西祁的实力,拒一虎已是不易,何况又加一狼。危乎哉!危矣!”胡琏器嘴上高呼危险,面上却含着笑,不慌不忙地将口中清茶咽了下去,露出陶醉之色。 “先生必有妙策,还请指点”,祁廷谏见他这表情,顿时轻松了几分,虚心请教。 “既然您的实力不能同时抵抗虎狼,便只能投奔一方,抵挡另一方”,胡琏器献计。 “先生以为我该投奔哪一方?” “贺锦可是死在您的手上,您难道还有选择吗?” 胡琏器的声音不高,听在祁廷谏的耳中却如雷鸣。是啊,自己杀了贺锦、已与闯军结下死仇,唯有投奔辉特部! “唉!想不到我西祁九世明臣,却要投奔蒙古鞑子!”祁廷谏虽是土族,却九世为大明西宁卫指挥使,汉化程度极深、饮食起居都与汉人无异,对投降蒙古,心里是嗝应的。可形势比人强,焉敢不低头?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只要那卫国皇帝仿明制,许祁氏世镇西宁,我便降卫。其他人我信不过,便劳先生替我去卫军大营走一趟”。 “祁公有命,吾不敢不从”,胡琏器忽然叹了口气,“只是听说那卫国的乾元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西宁乃战略要地,恐怕其未必肯容忍您世镇此地”。 “无妨,先生只管去与卫军谈判,只要能说服卫军不在我们与闯军对峙时攻打我们,便是大功一件。一切等我军战过闯军后再说。唉!能战方能言和啊!”祁廷谏长叹道,心里还抱有先战胜闯军,再与卫军议和的幻想。“指挥使若想与闯军决战,可召集李千户和完巾千户的兵马于西宁城。西宁城池坚固,可借此抵挡千军万马,待敌疲弊后击之”,胡琏器又献上一策。 他说得没错,西宁城乃大明长兴侯耿炳文奉命率陕西诸卫兵士所筑。正方形,周9里 180步 3尺(约 5313米),高 5丈(约 16米),厚 5丈,月城高 4丈(约 12.8米),城壕深 1丈 8尺(约6.2米),宽 2丈 5尺(约 8.0米)。城门和角楼各 4座,19座敌楼、34间逻铺。东门外连有关厢,雄伟壮丽,屹然巨镇。的确是座雄城,易守难攻! 祁廷谏从胡琏器之计,集结西府土司李洪远、湟源千户完巾诸土司兵马于西宁城,准备与闯军决一雌雄。 “陛下,我军已攻下塔尔、郭隆二寺,湟水南北皆有据点。如今西宁诸土司正与闯军激战,湟源、镇海堡守军不多。何不沿湟水而下,攻下湟源、镇海堡,直取西宁?”老将脱里建议。 “是啊,陛下,西宁之地北邻甘凉,东接河州,实乃军事要地。当地土司与闯军鹬蚌相争,正是我们渔翁得利之时。您顿兵于郭隆寺,不进不退,不攻不守,岂非坐失良机?”大学士薛宗周也劝道。 “请陛下出兵,末将愿为马前卒”,苏合、阿拉坦仓、满都拉图、播鲁只、艾山、姬际可、热介甫、三丹、顿珠诺布、特古斯朝克图诸将皆踊跃请战。此时的卫军,连战连捷,全军上下士气高昂,就连军中小卒都想着杀敌立功,好搏个封妻荫子。 “诸卿敢战,朕甚是欢喜。只是如今尚未到出兵的时候,再等等吧,卿等把战马喂饱,把马刀擦亮,等待朕的命令”,苏勒坦风骚地一笑,作高深莫测状。 皇帝不急大将急。猛将苏合闻言吼道:“陛下,西宁城甚坚,那些土司兵并不堪战,万一让闯军取了西宁,再想攻城可就难了!” “不急,不急,我大卫乃礼仪之邦,岂有主人没邀请咱们,咱们就自己往里闯的道理?再等等,哈哈哈”,苏勒坦哈哈大笑。 “陛下说的是,二虎相争,总得等他们斗得精疲力竭之时,方好伏虎”,大学士刘好古也笑着说。 “报,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遣使求见”,君臣正议着,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瞧瞧,朕说什么来着,邀请咱们入西宁的人来了。汝等立即回营整顿兵马,准备作战”,苏勒坦的音调突然升高,“来人,请祁廷谏的使者进帐”。 (本章完) 第265章 统大军诱降西宁(中) 第265章 统大军诱降西宁(中) “宣西宁使者进帐~宣西宁使者进帐~宣西宁使者进帐~”此起彼伏的传令声响彻在军营,明晃晃的甲士刀枪尽显强军风范,此乃威;刘好古、薛宗周两位武英殿大学士代替皇帝亲自迎接,此乃恩。恩威并施,方是王道。 对西宁土司势力,除了威摄,更要怀柔。鉴于祁氏、李氏等土族土司汉化程度很深,乾元帝特地命刘好古、薛宗周两位汉臣代替自己出营迎接。很有效果,西宁使者胡琏器也是汉族,而且与刘、薛二人一样,都曾中过大明的科举。三人边走边谈,越谈越是投机。胡琏器偷窥卫军军容,但见兵甲鲜明、寂静无声,自然而然间透出杀气,真乃强军也! 身为汉人,他本来对南明弘光朝廷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北伐中原,恢复大明山河。不料南明朝廷却搞了个“借虏平寇”的国策,不敢北伐也就罢了,反而派出使团携带厚礼,奴颜婢膝向清国求和。 清国毫无和谈之意,连明使要求赴昌平祭告陵寝、议葬崇祯帝的请求都拒绝。清大学士刚林蛮横地说:“我朝已替你们哭过了,祭过了,葬过了。你们哭甚么,祭甚么,葬甚么?先帝活时,贼来不发兵;先帝死后,拥兵不讨贼。先帝不受你们江南不忠之臣的祭!”随即取出檄文一道,当场宣读,指责南京诸臣“不救先帝为罪一;擅立皇帝为罪二;各镇拥兵虐民为罪三。旦夕发兵讨罪”。次日,清方派员领兵三百名押送使团南返。 消息传开,南明朝廷的孱弱无能令北方汉人极为失望,其中也包括胡琏器。他对弘光帝极为失望,又不愿意投降逼死君父的反贼李自成,见卫国各族平等、不改衣冠,暗暗起了归顺之心。 “见过大卫国主”,入了大帐,胡琏器冲苏勒坦拱了拱手,既不磕头也不鞠躬,不像是来求和的,倒像是宣旨的上国钦差,鼻孔朝天,用眼睛的余光偷窥皇帝的反应。 “大胆!尔怎敢对陛下无礼!”值勤的副都千户特古斯朝克图拔出了弯刀。此刀亮闪闪的,饮过无数人血。 “特古斯朝克图,不可对先生无礼”,苏勒坦丝毫不动怒,反而和蔼可亲地问道:“朕观先生气度不凡,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胡琏器”。 “哎呀,原来是献计伏击左金王的胡先生!失敬,失敬!”这段时间虽然顿兵于郭隆寺所在的大通地区,苏勒坦并没有闲着,而是将西宁的有名人物研究了个遍,自然听过这位西祁第一智囊的大名。神情愈发和善,笑嘻嘻地说道:“朕听说过先生智破左金王的事迹,以为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学士,不料竟如此年轻,风华绝代!今日相见,实是长生天赐予朕的福分呢!来人,将朕珍藏多年的御酒取来,朕要与先生痛饮三百杯!哈哈哈!” 所谓珍藏多年的御酒,其实是部将艾山查抄李家阿家族的财产时,在他们家的酒窖里找到的几十桶葡萄酒。 饶是胡琏器见多识广,也依然为乾元帝的热情感动。自己故意摆出倨傲的样子,对方堂堂一国之君,不但不动怒,反而请自己喝珍藏多年的御酒。都说蒙古人性情直爽好客,果不其然!就冲这广阔的胸襟,便是个能成大事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何必非要美人陪?苏勒坦令刘好古、薛宗周作陪,四个大男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一顿小酒喝下来,感情迅速升温。 “都说祁指挥当世良将,带兵有方,朕真想见识一下西宁的军容”,不经意间,皇帝打听起西祁的军事情况。 “黄河虽长,不敢与东海争锋”,胡琏器一方面告诉他,西宁兵马虽然号称精锐,却也只如黄河,战力远不能与东海般的卫军相比;另一方面也暗示西宁和自己有归顺之意。 这读书人有才!苏勒坦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暗暗称赞。直截了当地问道:“祁指挥愿意归顺大卫吗?”“只要陛下允许祁氏世镇西宁,祁公愿举西宁归顺”,胡琏器也直接道出了祁廷谏的底线。 “唉!” 苏勒坦长吁道:“朕不忍欺骗先生,西宁乃军事重镇,朕一定要亲自掌握在手中,所以不能答应祁氏世镇西宁,看来大卫与西宁必有一战呢”。 这一回胡琏器真的被感动了。对方本可以假意应允、先入西宁城再说,可却不愿意骗自己,直接说不能答应。他亦是性情中人,高声说道:“祁公仍抱有世镇西宁的幻想,陛下不妨待其势穷时招之,再以兵势逼降左金王余众,到时候西宁、甘肃必为陛下所有”。献策是一种效忠的表示,表明自己愿意辅佐皇帝。 苏勒坦大喜,手持美酒,走下主座,与他碰了个满杯,“能得到先生这样的大才辅佐,此乃长生天在眷顾朕呢!” “胡先生,那卫囯乾元皇帝对我西宁是什么态度?是否同意我等世袭?”胡琏器刚刚返回西宁,便被召到了卫指挥使司衙门,祁廷谏、李洪远、完巾等一众土司都在焦急地等他。 唉!这些人的眼光真短浅,即使如祁公这样的豪杰,也只知道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心胸气度与那位陛下完全无法比! 胡琏器对他们失望之余,又为自己果断投奔雄主的行为庆幸不已。他定了定神,笑道:“卫国皇帝已经同意保留李千户在镇海堡、完巾千户在湟源的官爵和领地世袭罔替,不过要遵守《大卫律》并向卫国交纳赋税。西宁乃军事重地,祁氏世袭的西宁卫指挥使之职要取消,改封祁公为二等西宁伯,祁公之子兴周为西宁参将”。 听了这话,李洪远与完巾面露喜色,祁氏父子则有些患得患失。 胡琏器端起茶盏,骨碌碌吞下一大盏茶,笑道:“那位陛下甚是重商,同意向我军售卖军械,只要有银子,刀枪剑戟、粮食布匹,什么都可以买。而且还保证绝不会在我军与闯军对峙时犯我西宁”。 “这便好,这便好啊!”祁廷谏长吁了一口气,“胡先生劳苦功高,且先下去歇息,一切等与闯贼战过后再说”。 (本章完) 第266章 统大军诱降西宁(下) 第266章 统大军诱降西宁(下) 西宁,古称青唐城、西平郡、鄯州,是雪域高原的东方门户,素有“西海锁钥”之称。这座城,原本取“西陲安宁”之意,大战一起,何时能安宁? 大顺朝标右威武将军、绰号虎焰班、人呼辛将军的辛思忠骑在马上,远远眺望着城墙。大明朝的城墙建造重边防而轻内地,内地的城墙高度远低于边城,即使是北京城也不过12至14米高,普通的府城、县城更矮,而山海关高达14米,这座西宁城则高达16米,远远望去,高耸入云。 即使是经历过无数血战、见惯雄伟城廓的辛思忠也为西宁城的雄壮赞叹不已,“不料西陲竟有此雄城,未易拔也!” “大帅勿忧,西宁城虽坚,却没有正规官兵,土司兵马军械简陋、训练不足,断不是我百战雄师的对手”,身旁一年轻将领大声说道,却是碾伯人黄澄。此番闯军能攻克西宁卫东边的碾伯所,此人功不可没。 “黄将军莫要轻敌,那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颇知兵法,制将军就是吃了轻敌的亏,才在伏羌堡中了土兵埋伏”,辛思忠悠悠一叹。此番他攻打西宁卫,名义上是为左金王贺锦复仇,更主要的目的是掌握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作为贺锦的老部下,大多数贺军将领都推他为主,可也有一些将领听兰州守将党守素的。党守素是李自成“老八队”出身,官拜“威武将军”,封“载侯”,资历比他老,背后又有永昌皇帝暗中支持。想要掌控西征大军,非立下大功不可。所以,他带着两万大军来了。 历史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另一个时空,此时潼关已经失守,李自成被迫放弃西安,经蓝田、商州,走武关,退入襄阳,“声言欲取南京,水陆并进”;又命辛思忠等边境守将撤至武昌,掠夺湖广州县劫粮。 可这个时空,因为卫国的乾元皇帝重视商贸,一直保持着丝绸之路的畅通,并与闯军大做军械交易。闯军从蒙古人手中买到了大量兵器、战马、粮食、火药、硝石、药材,尤其是粮食的进口,大大缓解了陕西缺粮的状况,因而潼关之战多坚持了三个月。 潼关,终究还是失守了! 清军兵分两路攻打陕西。阿济格率吴三桂、尚可喜等军由大同向榆林进兵,然后,从陕北南下西安;多铎率孔有德、耿仲明等部,从河南怀庆攻击潼关。李自成闻讯率军增援潼关,列阵迎战。刘宗敏先战不利;刘芳亮再战亦受挫;李自成亲率马步兵拒战,又被击败;闯军连袭清营,俱败;接着,清军的红衣大炮运至潼关口,闯军凿重壕,立坚壁,堵截清军;清军先用红衣大炮轰击,接着大举进攻,相继攻入闯军军阵。闯军仍顽强奋战,以骑兵三百反击,又分兵迂回到清军阵后攻击,均告失败。 原先潼关只守了十三天,这个时空却足足守了三个多月。很多历史轨迹都发生了改变,同样因为从卫国买到了大量军械,又以为有卫军可以依靠,西宁土司军的抵抗比另一个时空强了很多。原本很快便被平定的西宁卫,闯军用了数月才攻占庄浪、碾伯,杀到西宁城下。 不过,该来的依旧会来。虽然比原先的历史迟了几个月,一代枭雄、大顺国永昌皇帝李自成还是崩了。他逼走南明将领左良玉、占领武昌后,本打算夺取东南作为抗清基地。但尚未准备充分,清军分水陆两路突然袭来,不得不仓促弃武昌向东南进发,在湖北阳新、江西九江先后被击败。见东下已无可能,便掉头向西南进军,准备穿过江西转入湖南。大军到达湖北通城九宫山麓时,这位枭雄率轻骑20余人登山探路,被当地农民武装杀死,闯军上下悲怒交集,血洗九宫山,余部称李自成为先帝,其妻高氏为太后,推举李自成三弟李自敬为首领,不过实权掌握在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手中。 “报,马将军从镇海堡回来了”,辛思忠正与黄澄察看着西宁城墙,部下来报”。 “走,回营”,辛恩忠一甩马鞭,与黄澄等人返回了军营”。 “大帅,末将奉命去镇海堡召集旧部,行进湟中,发现蒙古人攻占了湟中,塔尔寺和李家阿家族已经覆灭。末将怕蒙古人起疑,不敢继续北上,只好返回”,闯军将领马安邦禀告。他原是西宁镇海堡豪雄,被辛思忠派去策应闯军。“蒙古人?是蒙古哪个部落?”辛思忠吃了一惊。 “是瓦剌蒙古青海和硕特部。末将打探明白,和硕特部已经归顺辉特部,奉辉特土酋苏勒坦之命攻占了湟中”,马安邦是个仔细人,将军情探听得十分清楚。 “土酋?如今那苏勒坦已经称帝建国,不可再以土酋视之喽”,辛思忠神色凝重起来,“可打探清楚,湟中方向来了多少卫军?” “只有青海和硕特部约四千兵马。听说卫军原来的目标是准噶尔部。途中,塔尔寺、郭隆寺的僧人企图偷袭卫军,惨遭屠寺。如今那苏勒坦正在大通整顿兵马,准备北上讨伐准噶尔人”。 听说卫军的马刀并非指向自己,辛思忠松了口气,想了想说道:“还须派人与湟中的卫军联系,免得发生误会,徒惹是非。还有,我军须尽快打下西宁城,夜长梦多啊!” “大帅,末将昔年在镇海堡时,经常往来青海贩卖马匹,与和硕特部的诸台吉有些交情,愿为使者,替我军与卫军接触,避免误会”,马安邦慨然请命。 “真是难为了马将军,刚回营又要出发”,辛思忠夸赞了他几句,提笔给乾元帝写了封示好信,命他带往湟中,请和硕特人转交给皇帝。 马安邦抵达湟中和硕特军营后方才得知,原来达延鄂齐尔汗已死,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等台吉投奔了辉特部。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父子与他颇有些交情,当即表示定将闯军的示好信转交给皇帝陛下,也同意互相约束部下,以免发生纠纷。 你侬我侬的同时,西宁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本章完) 第267章 跃马扬鞭入西宁 第267章 跃马扬鞭入西宁 大军压境,众土司共同推举西宁卫指挥使祁廷谏担任统领河湟陕兵马大元帅。好个祁廷谏,当仁不让,命西府千户李洪远在城东南狭窄险要的小道两旁,修筑炮台,严防死守;又命湟源千户完巾统领千余骑兵,专门攻击大顺军的后路,看见大顺军的运粮队和掉队的军士便杀,遇到大队人马则跑。 这战术令辛思忠很头疼,不得不派总兵齐之震派兵保护粮道。明明已经看到西宁城,可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交战五十余次,才拔掉外围据点,前进至城下。 刚要攻城,接到大顺永昌皇帝谕令,命他撤至武昌,掠夺湖广州县劫粮,归亳侯、制将军李过(李锦)指挥。 眼看西宁将下,却来了这道谕令。费了那么多工夫,伤亡了那么多将士,难道只是场梦吗? 大营内,诸将皆沉默不语,用眼神瞅着主将辛思忠。 猛然,范鼎革高吼道:“虎焰班,制将军不能白死呀!不打下西宁,如何对得起制将军?” 辛思忠心里一震,虎焰班这匪号乃是他在革左五营时所起,喊他的也是老兄弟范鼎革。这范鼎革本是大贼头“曹操”罗汝才的部下,李自成兼并革左五营、小袁营后,他归贺锦节制,锦待之甚厚。 “是啊,西宁城破在即,绝不能半途而费”,齐之震也喊道,这位本是明军降将,对李自成并无多少感情。 “请大帅先克西宁,再前往武昌”,黄澄、马安邦也不肯放过到嘴边的肥肉。他俩刚加入大顺军不久,连永昌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总之,这些人都非李自成嫡系,都想打破西宁后捞一票再走。 见诸将不肯撤,辛思忠点了点头,恢复了大贼本性,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个月,两个月后不管能否拔城,立即前往武昌”。 西宁攻防战打响。 大顺军恢复了做贼时的本性,驱使城池附近的各族百姓填平城外的壕沟。生死存亡面前,守军顾不得乡情,炮矢齐飞,无数百姓血染西宁城下。 十天后,壕沟被填平,大顺军掳掠来的百姓也伤亡殆尽,近万人长眠在西宁城下。累累尸骨并不能在辛思忠心中掀起半点波澜,此刻,他不是什么“标右威武将军”,而是大贼“虎焰班”。当贼这么多年,杀的人多了,早已心如铁石。死几个百姓算什么,死完了再抓便是。他还想再抓些百姓蚁附攻城,可听说了大顺军的凶残后,西宁的百姓躲入了山区,还真就抓不到。 抓不到就自己上。 辛思忠冷笑着下达了攻城令,身经百战的他发现东城守备薄弱,遂集中所有火炮轰击东城,一辆辆的云梯车、鹅车、冲车冲向城墙和城门,步兵躲在楯车后面徐徐而进。 祁廷谏亲自指挥明军,张弓射箭,发射各种火器,狠狠打击大顺军。战斗打得激烈,城上的箭和炮石雨点般发射出去,大顺军被打死打伤很多。 “黄将军,汝率锐士营登城”,辛思忠谓骁将黄澄曰。黄澄本是碾伯豪强,善使双刀,素有勇名。闻令,大声应喏,率休息多时的五百锐士朝东城墙冲去。 “咚~咚~咚~”虎焰班亲自擂起了进军鼓。 “祁公,此必是敌军精锐,可以开炮矣”,胡琏器对祁廷谏说道。他献计将火炮藏于东城,又故意在东城少插旌旗,诱敌来攻,大顺军果然中计。“开炮”,祁廷谏大吼道。 “轰~轰~轰~” 炮声不绝,烟火腾空而起,大顺军血肉横飞,一片一片地倒下。仅仅片刻,五百锐士便被炸死大半,黄澄本人也被掀上了半空。 “不杀祁贼,我虎焰班誓不罢休”,辛思忠爆发凶性,欲亲自登城,部下苦劝方罢。 虽然开始吃了点亏,可大顺军毕竟身经百战,数量也超过土军,西宁城渐渐危急起来。大顺军多次登上城墙,有一次甚至凿城而入。亏得祁廷谏子祁兴周勇猛,率军击退敌人,才暂时转危为安。 卫指挥使司衙门,祁廷谏、李洪远、祁兴周、完巾等人向胡琏器问计。“胡先生,事急矣,如之奈何?” 胡琏器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唯有答应乾元帝的要求举西宁降卫”。 “唉!我祁氏九世的指挥使啊!”祁廷谏长吁短叹、闷闷不乐。 “父亲,好男儿自取功名,何必仰仗祖宗。若不早做决断,闯贼杀入城内,必定玉石俱焚,请速下决心”,祁兴周劝说父亲。 这位祁公子倒是个有见识的!胡琏器暗暗点头。 “罢~罢~,为父老矣!我祁氏将来是兴旺发达,还是走向衰亡,全靠若辈!”祁廷谏对儿子苦笑,又转身对胡琏器说:“我在城内备有地道,原是准备城破时用的。烦请先生由此出城,前往卫军大营,告诉乾元皇帝陛下,我愿举西宁降卫,求他速发大军救援”。 “是”,胡琏器领命而去。 “朕昨夜刚梦见长生天给朕送来了一抔泥土,今日胡先生便来了,定是有好消息”,一见胡琏器,苏勒坦便开起了玩笑。 “天神给陛下的这抔土可非同小可,乃是形胜天下的河西之地。请赐美酒一壶,待臣边饮边为陛下谋之”,胡琏器亦是个妙人,居然也开起了皇帝的玩笑。 地位越高,朋友便越少!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随意地和自己说话,苏勒坦感到很亲切。“河西之地”这四个字更是让他心头剧震。 历史上的战略要地,能胜过“河西走廊”的寥寥无几。“佛教东传”,“丝绸之路”甘肃境内的这块堆积平原,因为地处黄河西方,两侧都是高耸的山脉高原,形同一条走廊,被称为“河西走廊”。北面是阿拉善高原,戈壁遍布,人迹罕至,南面是青藏高原,环境恶劣,交通不便,这条走廊便成了联通西域最便捷的通道。土地肥沃,养育了众多游牧民族。得之可成王霸之基! “一人痛饮,太过无趣。来人,取朕珍藏多年的御酒来,朕要与先生喝个痛快!哈哈哈~”大帐内响起了穿透性极强的笑声。 (本章完) 第268章 十面埋伏降群寇 第268章 十面埋伏降群寇 胡琏器返回西宁,带回了祁廷谏的二等西宁伯诰封文书和铁券,祁兴周的西宁参将、李洪远的西府土千户、完巾的湟源土千户文书,另有官袍酒器若干。最重要的是,约定了发兵救援西宁的方法和时间。 乾元皇帝则率大军偷偷潜伏于西宁东南部山区,他织起了一张大网,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曼倩学精知蜥蜴, 公明术妙识蜘蛛。 临邛复有庞成叔, 万事先将入卦图。 “各位,已经一个多月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传本帅军令,打下西宁城后,三日不封刀,财帛女子,将士们自取之”,为了提高士气,辛思忠给了部下可以在城内自由烧杀抢掠三天的权力。 “多谢大帅,末将定当死战”,诸将精神一振,欣然领命。 按说部下士气高昂是好事,可辛思忠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唉!但愿是自己多疑!他努力驱散心中的狐疑,等待着明天的战斗。 天终于亮了,听说城破后可以快活三天,大顺军上下像打了鸡血般兴奋,悍不畏死地朝城墙冲去。尽管城上的守军拼死抵抗,可这一回冲上城头的大顺军越来越多,眼瞅着便要破城。 “好!”辛思忠兴奋地吼道,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响荡在西宁城外的旷野中,一队接一队的骑兵从南边出现并摆出了战斗阵形。军阵中那一杆杆鱼竿钓子旗,还有旗帜上一个个大大的“卫”字,无不向世人显示着自己的身份。 “卫军!”辛思忠的曈孔紧缩,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卫军。他们不是答应和我军和平相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出现了,此前一直和大顺军友好相处、大做军械生意的卫军向自己的贸易伙伴发起了如潮攻势。 苏合、阿拉坦仓、满都拉图各领一万骑兵凶狠地扑向大顺军军阵。扑天盖地,带着鲸吞天下的无边威势,迅速撕裂了敌人的抵抗。 因为没料到在攻城的最紧要关头会遇到袭击,大顺军队不成队、列不成列,乱成一团。 “大帅,事急矣!可往湟水北岸撤退,末将在岸边备有几条小船”,范鼎革找到了辛思忠。作为经验丰富的老贼,他奸诈无比,攻城前已安排好退路。 “亏得范兄弟谨慎,不然吾等皆为蒙古人所虏”,辛思忠夸了范鼎革几句,率诸将往湟水岸边跑去。 “苦也!” 诸将逃到湟水南岸,直叫苦。但见湟水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小船和竹筏,卫将播鲁只、姬际可率七千水营士兵乘坐赶制好的小船和竹筏,封锁了湟水水道。漠西精通水性者不多,为了组建这支临时水营,苏勒坦费了很大的劲,只要会游泳,不管水性如何,都编入水营,满打满算,也只挑出七千人。战争是门艺术,高明的统帅,算无遗策,岂会给大顺军顺水逃亡的机会? “弟兄们,跟着我往东撤”,辛思忠拔出背后双刀,打算拼命。西边是西宁城,南边是卫国骑兵,北边是卫国水军,唯有向东逃窜。根据经验,东边必有敌人的阻击部队。生死在此一战,不拼命不行! 竟然畅通无阻,并没有卫军在东边阻击。 辛思忠叫了声侥幸,顾不得那么多,率残兵败将拼命住东逃窜。 南边的山岗上,乾元帝端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大顺军的情状,忽然放下千里镜,笑道:“成了,鱼将入罟中也!” “既然鱼将入罟中,陛下莫要辜负了这盘好棋”,身旁的刘好古手拈棋子,蓄势待发,棋盘上犬牙交错,形态莫测。 “呵呵,刘师傅请看朕这一子欲擒故纵”,苏勒坦手拈棋子狠狠地扣下。“啪”,挟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一举定乾坤。 “妙哉!陛下此子一落,臣四面楚歌,甘拜下风”,刘好古弃子认输。“棋局已毕,战局尚未终。请刘师傅随朕去叶家沟。不出所料,我大卫又要多几员良将”,苏勒坦哈哈大笑。 善奕者,会故意留下破绽,引诱对手上当。乾元帝故意不在东边派兵阻击,便是他刻意留的破绽,目的是将大顺军诱入叶家沟逼降。 是的,逼降。以卫军的实力,吃掉这股贼寇并不难。可若想君临天下,需要人,需要很多人才辅佐。苏勒坦打起了收容大顺降将为己用的主意,一旦李自成死去,他手下的那些百战老贼,可是笔巨大的财富。所以,最好招降他们。可这些做贼的,畏威而不怀德,直接劝降,多半不肯,唯有将他们逼上绝路,方可就范。 西宁卫东边的碾伯千户所,有高店堡,又名高店子营,附近的叶家沟有一座天然形成的山谷。三等蜀国公、青海万户长脱里率额尔克、鄂博堆乌朗海、热介甫、三丹、顿珠诺布、哈纳克土谢图诸将,领兵三万,埋伏在这里。 时间缓缓流逝,翘首以待的目标却久久没有出现。 “蜀国公,那些贼寇奸狡得很,不会从别处逃了吧?”老将额尔克有些担心。 “列城侯放心,陛下智珠在握,绝不会给贼寇从别处逃走的机会”,脱里淡淡一笑。 “来了~来了~”鄂博堆乌朗海兴奋地走过来,手指朝远处指去。远处,出现了一波乱流,乱糟糟,似丧家之犬。 辛思忠、范鼎革、齐之震、马安邦诸将逃入了叶家沟。这条路他们走过,出了谷便是碾伯所城。 然而,这谷今日却出不了,出口被乱石、树木堵死,山谷两侧忽然显现无数卫军旗帜,喊杀冲天。大顺军欲由入口闯出,追兵已将入口封得严严实实,飞鸟难度。 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辛思忠脸色一变,做贼的大多没好结果,看来今儿个报应来了。也不说话,默默地擦拭着双刀。哼!想要吾之命,拿命来换,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赚一个。见主将如此,万余贼众俱磨刀,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大卫乾元皇帝圣谕,降者免死!” “大卫乾元皇帝圣谕,降者免死!” “大卫乾元皇帝圣谕,降者免死” 山谷中忽然飘来汉语劝降声,回音隆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不少大顺军卒神色一变,握刀枪的手情不自禁地松下来。 “弟兄们莫要上当,蒙古鞑子凶残狠毒。投降难以活命!就算不死,也会被抓到草原为奴,生不如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辛思忠竭力稳定军心,朝山谷上吼道:“尔等莫要使这诱降诡计。要战便正大光明一战!虎焰班在此,谁敢与某一战?”这位大贼,声音极洪亮,震得山谷颤动。 “辛将军莫要担心,朕便是大卫国乾元皇帝苏勒坦。只要将军肯降,朕保证不杀戮凌辱一人,军中将佐授予官职留用,将士待遇与卫军同。若违此言,甘受天谴。何去何从,将军决之”,苏勒坦的声音忽然出现,回音在山谷中传唱。 卫国皇帝的话令大顺军残部心头生出希望。人一旦有了求生之念,便不愿再拼命。 见众人皆用祈求的目光投向自己,辛思忠长叹了口气,“希望大卫皇帝言而有信!” 双方互派使者谈判,一番纠缠后,万余残兵败将放下了武器。 (本章完) 第269章 不爱美人爱江山(上) 第269章 不爱美人爱江山(上) “罪将辛思忠、范鼎革、齐之震、马安邦参见大卫乾元皇帝陛下”,四贼头跪伏于苏勒坦马前,形势逼人,由不得他们不跪。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朕心慕诸位已久,只是来得何其迟也!西宁城内,酒香菜美,快随朕入城痛饮”,苏勒坦翻身下马,一一扶起诸人,百般抚慰。 他授予辛思忠兰州总兵、范鼎革延安总兵、齐之震西安总兵、马安邦宁夏总兵之职。这一手十分厉害!原本其他三人皆归辛思忠节制,如今平起平坐,俱为总兵,不知不觉间辛思忠对部下的掌控力便被削弱;这些地方目前均不在大卫国手中,却封了官职,向外界表明了乾元皇帝开疆拓土的决心,有力振奋了卫国人心;此外,还隐藏着将这四人拆分四处、分而制之之意。 几人欢喜几人愁,齐之震原本就是总兵,感触不深;范鼎革、马安邦一下升了官,心中欢喜;看到昔日的部下与自己平起平坐,辛思忠心中则有些吃味。 苏勒坦微微一笑,谓辛思忠曰:“听说辛卿被人称为‘虎焰班’?” 辛思忠脸一红,“这皆是末将昔年混迹江湖时,绿林朋友给末将起的匪号。不想竟传入陛下耳中,羞煞人也!” “哎,辛卿此言差矣,虎焰班,马中猛虎也,既为此号,焉能没有俊马?来人,将朕的那匹御马取来赠于辛卿”。 皇帝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异常神俊,浑身长有虎纹。原来,“虎焰班”是“虎班”的变音,“虎班”即“虎斑”,指的是生有虎纹的骏马。当年做贼时,贼众给辛思忠起这绰号,是因为他作战勇猛、行军速度快。不料今日竟真得了匹虎斑马! 此马在内地不多见,但在到处都是广袤无垠大草原的漠西,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关键是“御马”二字,给人以一种皇帝坐骑之感。实际上,苏勒坦骑的是一匹枣红马,并非这虎斑马,皇家马场极多,每一匹都能算御马。辛思忠并不懂这么多,见皇帝将自己的御马赏赐给自己,这是何等的荣耀!不由得万分感激。 还有更令他感动的,“辛卿,上马与朕并行,朕要与卿好好聊聊军旅之事”,皇帝竟然要与他并行!这是何等的恩宠!那三位归降的总兵可没这待遇。 感动归感动,辛思忠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真和皇帝并行,而是落后于皇帝一个马首,小心翼翼地侍奉。两个人边走边聊,十分投机,抵达西宁城时已宛如多年好友。 “恭贺陛下凯旋而归”,西宁东城城门口,祁廷谏、李洪远、完巾、胡琏器、祁兴周已等候多时。 “这位想必便是朕的西宁伯吧”,苏勒坦望着为首一名穿着儒雅的中年人微笑。他取消了祁氏世镇西宁的卫指挥使之职,改封西宁伯,态度上自然要对其好一点。 祁廷谏慌忙应是。 苏勒坦又微笑着向李洪远、完巾、胡琏器、祁兴周一一致意寒暄。 “哼”,忽听身后一声细微的冷哼,却是辛思忠所发。再仔细观察,发现范鼎革、齐之震、马安邦均对这些土司没什么好脸色。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曾是左金王贺锦的部下,而贺锦正是死在这些土司手里,双方结着仇呢。如今他们俱是自己的部下,若是不能化解仇恨,将来可能会影响作战。 “辛卿,祁卿,如今汝等皆是大卫的臣子,过去有什么恩恩怨怨,看在朕的面上,一笔勾销可好?”乾元帝当起了和事佬。 二人连称不敢,皇帝却从他们的眼神中仍能看到仇恨。要想化解,殊不易也。 酒宴在原西宁卫指挥使司衙门举办,东道主祁廷谏着实用了心,手抓羊肉、油肠、砖包城、胡辣羊蹄、酥油糌粑等名菜一道接一道上;又有油茶、甜醅、耗牛酸奶等各类饮品;还有当地的一种酩馏美酒,度数不高,却十分香甜。为了让客人们宾至如归,还特意安排了土族的安昭舞(土族语称为“千佼日”)两名长者领唱领舞,众人在后随舞,摆动着手脚和身体,并以衬词伴唱和声。据说此舞起源于其祖先“吐谷浑”时期,节奏明快、舞姿质朴,让客人们大饱眼福。菜香酒美歌舞好看,喝得自然就多,不知不觉间,苏勒坦有了尿意,起身告辞更衣。 “陛下,待臣为您引路”,祁廷谏子祁兴周为他引路。 “有劳祁卿”,苏勒坦微笑着同意。 祁廷谏目视儿子,祁兴周则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帝如厕,自然不能去普通的茅厕、茅房,而是去“听雨轩”。这个年代的人很浪漫,大明雅士把上厕所叫“更衣”,西方人则说成“摘”,日本人叫“打猎”。当然,这都是文人们的说法,普通百姓依然是“如厕”、“出恭”的叫着。 祁氏的“听雨轩”并不像寻常人家设在侧屋,而是设在后园。于山烂漫处五谷轮回,雅不可言! “舒坦!” 乾元帝解决完生理问题,叫了声“舒坦”,忽然有了逛园的兴致,命祁兴周引路。 忽见一丛丛的灌木上生长着一种圆锥直立小,冠紫而药黄,筒细长如钉且香,没有牡丹、芍药的贵气,却自带一种素朴典雅,与大西北的质朴风情融为一体。 “咦?祁卿,此乃何?为何贵府园遍种此?”他好奇地问。 “陛下,此乃丁香。莫看它朵小,却芬香扑鼻,且能温中降逆、温肾助阳,还治胃寒呃逆、脘腹冷痛、食少吐泻。家父喜其淡雅清新、且有利于百姓,所以命奴在园中遍植此”,祁兴周恭谨地回答。 “原来如此,令尊处处想着百姓,难怪能得西宁百姓拥戴,齐心协力、抗拒大顺军”,苏勒坦赞了一句,绕过一条弯曲的走廊,忽与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 “呀!” 那柔软的存在娇啼一声,声音柔软,带着股雅嫩之气。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身穿绣有丁香的藏青色无领滚边右衽开襟衣,一双带着稚气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装饰着,活泼而灵动,就像两颗水晶葡萄。 “小女祁婉儿见过陛下”,小姑娘盈盈道了个万福,羞得粉脸通红,真如一朵小小的丁香。 (本章完) 第270章 不爱美人爱江山(下) 第270章 不爱美人爱江山(下) “咦?汝识得朕?”苏勒坦奇怪地问。 “不~不认识”,小姑娘露出娇羞的表情,双颊腓红,“今日家中迎贵客,小女见您气宇轩昂,与传说中的乾元皇帝相似,所以斗胆猜测”。 呵呵,皇帝岂敢胡乱认?那是要掉脑袋的。分明是有人告诉汝。 苏勒坦看破却不说破,又与她闲聊了几句。这个年代礼教森严,土族深受汉族影响,祁氏更是九世明臣,小姑娘深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很快便告退了。 苏勒坦慢悠悠地回到宴席中,走得很慢,似乎在留恋,又似乎在思考。 祁廷谏瞧了儿子一眼,祁兴周微微点头,那意思:成了。 好个祁廷谏!好个大卫西宁伯!猛然离开座位,走到苏勒坦面前扑通一跪,“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哎呀,祁卿,咱们君臣之间不必多礼,起来说话”,苏勒坦嘴上客气,心里却直打鼓,生怕他提出世镇西宁的请求。西宁乃军事要地,绝不允许有土皇帝存在! “陛下不答应,臣便长跪不起”。 一听这话,苏勒坦更不敢答应,只用温言安抚,“祁卿,究竟何事?卿试言之”。一句“试言之”,含意丰富,那意思:强朕所难的事,莫要提! “陛下亲冒矢石援我西宁,实乃西宁百姓和我祁氏的再生父母!臣无以为报,小女婉儿,年方十四,愿献于陛下,以供洒扫,但求报圣恩于万一。求陛下恩准!” 什么!你想将你闺女嫁给朕?才十四岁! 作为穿越客,苏勒坦对这个年代的男子动不动就娶十三四岁的少女,很不理解。这么小,身子还没长开,娶回家做什么?不符合他的审美。 这并非关键,关键是自古帝王,尤其是那些不世出的雄主,都自以为自己睿智高明,喜欢玩人,那种将他人操控在掌中的感觉真好!一旦他们发现有人低估了自己的智慧,反过来想算计自己,便会相当不满,予以敲打。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土族人汉化很深,祁氏又是名门望族,对女眷看护甚言,似这种家中大宴宾客的场合,女眷一般是不允许见人的,那小女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园?此破绽一;自己如厕,不,更衣,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女孩他哥亲自引路,说了半天话,那女孩听不见?偏偏要往朕的怀里撞?此破绽二;明明从未见过面,一见便能认出自己,还高呼“陛下”,这一点最可疑,分明是有人教她的。此破绽三。 有此三处破绽,苏勒坦得出一个结论:刚才的园偶遇是祁氏给自己布的一个局,目的是将祁氏小女送到自己身边为妃,好确保他们家的荣华富贵。大臣送女入宫以谋家族富贵,本是常事,算不得什么。不过,自以为比朕聪明,制造什么“偶遇”,以为朕是好色无脑的庸主!这便万万不能容忍!非敲打不可! 想到这里,苏勒坦毅然决然地拒绝:“祁卿的耿耿忠心,重于阿尔泰山!朕十分感动。只是朕的年纪比令媛大许多,已有六位妃嫔,怕委屈了令媛。况且如今正是战时,河西之地尚未取得,北边的准噶尔部依旧猖獗,实在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美人歌舞的时候。若是北征的将士得知朕纳妃的消息,恐怕会伤了三军士气。将士们正为大卫国顶风冒雪、拼死奋战,朕要与他们同甘共苦,岂有在营中纳妃之理?此事再也休提!” 听了这话,大卫国的将军们感动得热泪盈眶。脱里率苏合、阿拉坦仓、满都拉图、播鲁只、艾山、姬际可、热介甫、三丹、顿珠诺布、特古斯朝克图等将起身施礼,“陛下与臣等同甘共苦,臣等感怀五内,惟有奋勇杀敌,以报圣恩”。 “好~好~朕敬诸卿一杯”,苏勒坦笑呵呵与诸将饮了个满杯。偷瞄祁廷谏一眼,见他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暗乐,笑着说道:“卿家丁香初长成,待朕为她做个好媒!”一听皇帝要做媒,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想知道是何等好媒、哪位青年才俊能抱得美人归。 “辛卿可有妻室?”苏勒坦笑吟吟望着辛思忠。 这问题捅到了大贼头虎焰班的伤心处。他这年纪,自然是成过家有过孩儿的。可做贼之人,整日被官兵追着到处逃,妻儿们或被官兵杀死,或在战争中失散、没了消息,有几个妻妾还是他亲手杀的,为的是不让她们受辱。为了不拖累行军速度,大贼头们经常杀妻杀子。比如那位“八大王”张献忠,已杀了数次,杀一批再重新娶一批、生一批,年纪一大把了,至今无后。 唉!人生若浮萍,几时得安宁?做了大顺国的将军后,原以为能过上太平日子,不料永昌皇帝吃了败仗,不光北京,连西安都丢了。眼瞅着又要过以前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迫不得已降了大卫。只不知归顺大卫后能安稳几年?能不能娶个婆娘、生下孩儿、死后有脸见我辛家的祖宗? 想到伤心处,辛思忠眼眶通红,“臣尚未娶妻”。 “辛卿的眼睛怎么红了?莫要烦恼、更莫要悲伤,万事有朕。卿觉得西宁伯家的这朵丁香如何?哈哈哈”,苏勒坦放声大笑。 什么!祁廷谏如遭五雷轰顶。陛下啊陛下,您口口声声说您年纪比我女儿大太多,怕委屈了我女儿,可虎焰班这厮却比您还大着几岁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那虎焰班不知羞耻地说了一句:“多谢陛下美意,臣万死难报圣恩!” 呵呵,这些做贼的倒是精明,回答得恁快。苏勒坦很满意,转而问祁廷谏:“祁卿以为如何?” “这~这~这~”祁廷谏汗流浃背,不甘心,很不甘心! “怎么?卿不愿让朕做这个媒人?”皇帝的声音转作阴冷。 祁廷谏心尖儿一颤,眼前这人拥有无限权力,举手间便能覆灭了自己的家族。自己岂敢违背他的意志? “臣~臣替小女谢过陛下美意”,空气中飘过无力的声音。 唉!好白菜居然让猪给拱了!座上诸人大多做如此想,却纷纷起哄恭喜祁、辛二人。 苏勒坦也笑吟吟地举杯向二人敬酒,“祁卿、辛卿,汝等成了翁婿后,便是一家人,以前的那点恩恩怨怨便放下吧。今后齐心协力,好好地为大卫效力!” “臣等谨遵圣谕,愿为大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祁、辛二人高声表着忠心。从此,你是我的好女婿,我是伱的老丈人。 (本章完) 第271章 大国手落错一子 第271章 大国手落错一子 北京城孙府书斋,蜡油灯燃起,与普通百姓用松油灯不同,这家用的是蜡油,算是大户人家。的确是大户人家,还是个大官儿:大清国礼部右侍郎。 一个五十多岁的削瘦小老头儿正在愤笔疾书,笔尖带着怨愤,字体便异常有力。 “老爷,不早了,赶紧歇息吧,若是累坏了身体,让妾身如何是好?”小妾温柔地说。这小妾平日里颇得宠,小老头儿把她捧在手心里都怕化,奈何今天心情不好,态度便有些生硬,“去,去,莫要烦老夫”。 “老爷~”小妾的声音充满浓浓的哀怨。 “叫汝去,耳朵聋了吗?”小老头儿勃然大怒,辣手摧,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啪~”打在她身,疼在她心。 “呜~呜~呜~”美娇娘哭哭啼啼、梨带雨地跑开了。 “哼!难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小老头儿哼了一声,又提起毛笔,愤而做书。 此公非是别人,乃是青史留名的大汉奸孙之獬。他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才学是有的,却因为名列阄党,被革职为民。清军入关后,召他入京,授官礼部右侍郎。 为博新主子欢心,他“标异而示亲”,先是自称“臣妻放足独先”以巴结满洲贵族,又剃发留辫,改穿满族官吏的服装。当时,朝臣分满汉两班,结果上朝的时候,满班大臣说他是汉人,不许他入班;汉班大臣说他是满人打扮,也不要他。徘徊于两班之间的他进退不得,狼狈万状。 奇耻大辱!实在是奇耻大辱! 孙之獬气极了,扇了小妾一耳光,犹不解恨,“愤笔疾书”曰:“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疏是上给顺治皇帝的,批阅奏疏的人却是叔父摄政王多尔衮。 作为崇满抑汉的强人,孙之獬此疏算是上到了他的心坎上。是啊,大清都已经得了天下,尔等汉人为何还穿着自己的衣冠,不着我满洲的服饰,连辫子都不留?到底是我满洲从中国,还是中国从满洲? 事实上,他早有令被征服地区剃发易服之念。打败李自成进入山海关的第一天,就“谕令剃发”;进北京后给兵部和原明朝官民分别发出命令,要求“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结果遭到汉人的强烈反对,在朝汉官遵令剃发者寥寥,不少官员观望不出,甚至护发南逃,畿辅地区的百姓也常揭竿而起。他知道满洲贵族的统治还不稳固,自己操之过急,被迫收回成命,“予前因归顺之民无所分别,故令其剃发以别顺逆。今闻甚拂民愿,反非予以文教定民心之本心矣。自兹以后,天下臣民照旧束发,悉从其便”。 虽然暂时允许保留汉人衣冠,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在枭雄多尔衮的心里,头是一定要剃的。只待时机一到,便要举起屠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如今时机似乎到了。1645年,大清国在军事上的胜利十分惊人。不仅占领了大顺军控制的一大半地盘,就连他们的永昌皇帝李自成也在阿济格部追击下逃入湖北被乡团杀死,大顺政权只剩下一些残部。同时,南明弘光朝廷在多铎统领的清军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便土崩瓦解。南明各镇军队争先恐后地投降,这种离奇的现象,令忠于明朝的官绅士民悲恸欲绝。多尔衮觉得自己赢了,原先的两大对手大顺、南明都已经被彻底打垮,剩下不过是接管地方,享受胜利果实而已。传谕兵部道:“江南地方南直、江西、湖广三处已经归顺,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七省遵依表文尚未报到,应速行遣官招抚,在京文武官员不拘见任、家居及士民人等,有情愿输忠效力的,准赴兵部报名,验实,赍捧敕谕,给赐路费、马匹前去。事竣,有功重加升赏。该部即出示晓谕”,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口吻。 即使没有孙之獬的这道疏,他也是要颁布执行剃发令的。如今见了孙之獬的这道疏,更坚决了决心。无他,孙某可是汉人,连汉人自己都主动要求剃发,可见剃发的确是众望所归。 不过此等大事还是要找人商议一番方好,他找来了重臣刚林、祁充格、詹霸、冯铨等人密谋。估计范文程一定会反对,所以干脆没叫那位范大学士。 “叔父摄政王,剃发易服乃我朝祖制,非实行不可”,刚林大吼。 “是啊,八旗兵马天下无敌,无须理会尼堪们的反应”,祁充格亦大声赞成。 詹霸、冯铨也没有反对。 意见迅速得到了统一,看来剃发易服确实是人心所向! 多尔衮大喜过望,命令“各处文武军民尽令剃发,傥有不从,以军法从事”;又谕礼部道:“向来剃发之制,不即令画一,姑令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今中外一家,君犹父也,民犹子也;父子一体,岂可违异?若不画一,终属二心。……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规避惜发,巧辞争辩,决不轻贷”,又下令“衣冠皆宜遵本朝之制”。 十天,只给十天!摄政王的谕令写得明白,“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 在多尔衮这样的枭雄看来,那些尼堪大多没有血性,在满洲的屠刀面前,没人敢蹦跶。 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他预料。汉人虽然有时软弱,可也有执着的一面。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观念,男子成年后是不剃发的,“衣冠束发”是汉民族的标志。 剃发易服严重伤害了被征服民族的感情,也打疼打醒了他们。从烟雨江南,到中原塞外,到处都有不愿意做奴隶的各族百姓拿起武器抗争,悲壮激烈的反剃发斗争风起云涌。起义不断,不断起义。 一纸剃发令,引得天下大乱。这是骄横的叔父摄政王没有想到的,犹如一位棋术高超的大国手居然走了一步臭棋。他的对手、大卫国乾元皇帝迅速反应过来,准备予以利用。 (本章完) 第272章 河西之地唾手得 第272章 河西之地唾手得 多尔衮大搞剃发易服,引来叛乱不断。大卫国这边却喜迅连连,先是乾元帝拉郎配,命人为辛思忠、祁婉儿举办了婚礼,一时间西宁城内都沾上了喜气;接着,更大的“喜讯”传来,大顺国永昌皇帝崩了,这意味着数十万大顺军余部群龙无首,进军河西的机会成熟。 此前,苏勒坦曾派人招降驻守甘州、肃州的米喇印;凉州的丁国栋;兰州的党守素;宁夏的马德、贺宏器、李明义;青嘴寨折自明、辘轳寨高一祥等。这些人此时都算大顺的将领,虽然与卫国使臣眉来眼去,可李自成未死,竟无一人愿降大卫国。如今李闯已死,各军无主,当降伏之。 苏勒坦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未思进,先思退。他将西宁卫并入青海万户府,改西宁卫为西宁府,下设西宁、湟中、湟源、大通、门源、高店六县,以李远泽为西宁知府。这李远泽是通过科举选拔出的人才,原为哈密汉人,连中解元、会元和状元,一时传为佳话。更难得的是政绩卓著,做官才两年时间,便由知县火速提升为知府同知,如今又被严重缺人才的苏勒坦擢为知府,引来无数人羡慕。皇帝其实也有故意立个榜样之意,吸引更多的士子参加科举。 大小乌兰和硕虽然险要,经济上却没有西宁繁华,为了更好地护卫丝绸金路,也为了更好地发展经济,苏勒坦下令将青海万户府的首府改为西宁,仍以班第达顾实为土绵、老将脱里为万户长。为了激励士气,他在西宁卫论功行赏,将脱里由三等蜀国公擢为二等蜀国公,其他诸将俱有封赏。 忙完这些,便令万户长苏合领辛思忠、范鼎革、齐之震、马安邦四降将为先锋,领兵九万、号称二十万向甘肃杀来。因为招降纳叛需要时间,所以一路上行军的速度并不快。 甘肃各地的守军大多是左金王贺锦的部下,与辛范齐马四将有袍泽之义,还曾一度拥立过辛思忠为首领,再加上李自成已死,他们失去了效忠的目标,招降这事进行得很顺利,碾伯所、永昌卫、山丹卫俱降。只在庄浪卫遇到了些许抵抗,守将丁嘉升不肯投降,集合数千乌合之众抵抗,不过是螳臂挡车,不到一天便被击溃,逃往陕西临洮。 昔年明将沐英征讨甘肃,得胜回朝后,留下聂纬、陈晖、杨林、孙祯、李聚、丁能几位将领镇守。凉州守将丁国栋便是丁能之后。因为世代明将,大顺军入甘肃后他本欲抵抗,畏其势大,不得不佯做归顺。后来李自成被清军所败,他与凉州知府徐自厉、参将蒋国泰等人接受了清陕西总督孟乔芳的劝降,成了凉州副将。 本打算过几年太平日子,孰料叔父摄政王一道谕令,全国皆须剃发,回族军队亦不能幸免。丁副将很不满,召来徐自厉、蒋国泰商议,“河西广受明朝恩泽,我辈不能报国,已是羞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做剃发易服这‘猪狗之事’?” “副戎欲行大事,可寻米副戎商议”,二人给他出了个主意。米副戎指的是甘州副将米喇印,他也是回族,与丁国栋的经历几乎一样,世代明将,不得已降顺后又降清。 于是,两位副将派快马飞信传书不断。米喇印问丁国栋:“与其拖着猪尾巴,不如鸿飞远走耶?”丁国栋的回答是:“南京、福州相继而立,大明不亡,这是天数,您如果有志恢复,拥立明朝宗室占据河西是很简单的事。鲁阳公举起长戈向日挥舞,助周武王全歼敌军;狄仁杰帮助庐陵王李显恢复为太子,使得唐朝得以延续。这都是万世景仰之事”。 二人密谋拥立明朝宗室、复兴明祚。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合适的明朝宗室还未找到,大卫乾元皇帝的大军便杀到了。丁国栋知道自己的实力与庄浪卫守将丁嘉升差不多,那丁嘉升不到一日便被击败,自己如何能是卫军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二话不说,举凉州、镇番卫归顺。 苏勒坦对他极好,一见面便行了蒙古抱见礼,这种抱肩抱背贴面的大礼,是无上的荣耀,只能给予英雄相见,不是感情特别好不施。 “陛下,丁氏久居凉州,畏我军势大方降。不可使其再居凉州,以防反复”,新招募的谋臣胡琏器献计。 “胡卿说得甚是,朕心中明白”,苏勒坦微微一笑,一入凉州,便授丁国栋兰州副将之职,归兰州总兵辛思忠节制,命其随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南下攻打兰州。 随后,大军向西北,前往甘州、高台所、肃州。见卫军来势汹汹,守将米喇印同样不敢战,率部归降。苏勒坦如法炮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授为宁夏副将,命其离开甘州、随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前往宁夏。 河西之地乃是丝绸之路的要害,极其重要,他设甘肃行省治理,下辖甘州、肃州、高台、永昌、凉州、庄浪、碾伯七府,山丹、镇番二州,首府为甘州。以阿拉坦仓为甘肃巡抚、萨比尔为甘肃总兵、傅山为布政使、徐自厉为按察使、蒋国泰为参军。 这些人中,阿拉坦仓为自己的心腹;萨比尔和傅山归顺的早,应该提一提;徐自厉和蒋国泰是降官,用之可以拉拢人心。傅山原先的西域按察使一职给了蒙古贵族鄂木布达什,他是辉特部老台吉鄂罗哩克和硕齐的二儿子,颇有干才;萨比尔原先的西域参军一职,给了归顺的察哈尔部台吉、林丹汗的二妹夫衮楚克。 随着阿布鼐渐渐长成,察哈尔部要求他回来执掌察哈尔部的呼声不断,皇贵妃娜木钟也多次央求。察哈尔部归顺后,苏勒坦将他们作为自己的直属鄂托克安置于吐鲁番的孔雀河北岸。原本他是不想放小老虎归山的,毕竟阿布鼐身上流着林丹大汗的血,是黄金家族嫡脉,万一脱离了自己掌控可就不妙了。可架不住皇贵妃和林丹汗老臣们的百般请求,自己又一直以小王子的保护人自居,老不放他回察哈尔难免惹人闲话。所以,他宣称再过三年,等小王子再长大些放回。在此期间,须将察哈尔部的老臣都调离,方好掌控这位北元嫡脉。在这种大背景下,衮楚克台吉被调往西域省为官。 (本章完) 第273章 陕西来了个猛人 第273章 陕西来了个猛人 得到了甘肃,苏勒坦很高兴,河西之地素来富饶,从洪武初年至永乐十五年(1407年)五十余年间,大明曾八次向甘肃大规模移民,人口也是颇多的。有了这块地盘,大卫国的经济、政治和军事实力大大增强,问鼎天下便有了较可观的本钱。 不过,河西并没有全归大卫所有,还有兰州一带仍未光复。他已命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兰州副将丁国栋,统兵万余由庄浪南下攻打兰州;又命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宁夏副将米喇印由庄浪往东攻打宁夏。此时的兰州属于陕西临洮府,原大顺军兰州守将党守素早已逃之夭夭,在苏勒坦看来,乃是无主之地,大军一到自然手到擒来。 长生天总喜欢和皇帝开玩笑,兰州和宁夏均被人占了。清廷派了个叫孟乔芳的猛人到陕西当总督加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衔。姓孟的一至陕西,便四处招降纳叛、征讨不臣,宁夏的马德、贺宏器、李明义,汉中的贺珍,青嘴寨折自明,辘轳寨高一祥等皆被迫投降。陕西全境,皆成清土。 这位孟总督,原是个有故事的。年轻时做过明军副将,父亲孟国用做过大明宁夏总兵。天聪四年(1630年),皇太极攻破永平,他与兵备道白养粹、副将杨文魁、游击杨声远等十五人出降。这伙降将前往皇太极的行营见驾时,心里是惴惴不安的。满洲,虎狼之邦,搞不好命就没了。 不料,既没有虎,也没有狼,只有一只和蔼可亲的胖绵羊。皇太极极有礼貌,待他们极“真诚”,召见他们时,以金卮赐酒,说:“朕与明朝的皇帝不同,凡是我的臣子,都会赐座并一同饮食”。 一场饭吃下来,孟副将被皇太极的风采折服,心甘情愿为其驱驰。尽管清方当时没升他的官,在明为副将,在清依旧为副将,也依旧干得不亦乐乎,甚至将明军派来劝降的使者献给皇太极。铁了心当汉奸,立功无数,终于一步一步升了上来,直到这总督高位。 虽然他对清廷忠心耿耿,但叔父摄政王并不愿完全相信汉人,又派来一位婆婆:内大臣何洛会被拜为定西大将军镇守西安。他也不恼,尽心尽力地帮主子巩固统治。 孟总督极会用人,派出的兵马都是极能打的。 范鼎革、马安邦、米喇印刚至宁夏,立足未稳,孟总督的部将赵光瑞、马宁便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各率两千骑兵左右夹击。亏得范鼎革谨慎,兵马分成数段,互相支援,方才没有溃败。即使如此,前军也损失惨重,不得不被迫撤出宁夏。 辛思忠、齐之震、丁国栋更惨,遇到了孟总督麾下猛将张勇、陈万略。尤其是张勇,不光有勇,还有谋,治军严谨。甫一接触,清军便诈败,诱卫军深入,又于兰州城西设下埋伏。可怜辛思忠,为报乾元帝“知遇之恩”,立功心切,中了埋伏。结果,功没立成,反吃了个大败仗,灰溜溜逃回。两路败军逃回庄浪,告急的文书雪般飘向甘州。 “嘭!满清欺人太甚,竟敢从朕的口中夺食!”苏勒坦气得拍起了桌子。由不得他不气,他本已把兰州、宁夏视为囊中之物,不料居然被人截了胡,岂能不愤怒? 哼!清廷的主力此时还在江南,朕便占了陕西全境又如何?多尔衮能奈何朕?苏勒坦连连冷笑,便欲集结兵马给满清一点厉害瞧瞧。 长生天继续和他开玩笑,接连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肃州缠回(畏兀尔族)首领土伦泰反了,连克红山堡、沙河堡、西店子堡多地,包围肃州。 这土伦泰颇有些来历,乃是吐鲁番的一位王子,与卫国乾元皇帝有亡国之恨。所以卫军进入甘肃后,诸回皆降,唯他不降。清军进入陕西后,孟总督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封了个肃州总兵之职。他自以为有了依靠,聚众万余,为祸肃州。肃州守将乃是蒙古都千户阿尔其,见敌人势大,不敢出城浪战,引兵三千据城而守。 见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作乱,苏勒坦出离愤怒了,便要亲征,给这自不量力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杀鸡焉用牛刀?奴才忝为甘肃巡抚,愿为主分忧,领五千骑兵荡平缠回”,心腹大将阿拉坦仓请战。 “贼寇超过一万,五千兵马是否少了些?阿拉坦仓,你莫要逞强”。请将不如激将,阿拉坦仓闻此言,激动得剑眉倒竖,“我蒙古铁骑天下无敌,区区万余土寇,不堪奴才一击”。 “好!真不愧是我大卫的将军!”苏勒坦亲斟一碗酒敬之。 阿拉坦仓一饮而尽,率五千铁骑疾行。行至肃州土伦泰军营时,缠回军毫无察觉,正在做饭。卫军驰入营中,好一通杀。土伦泰慌不择路,逃至红水边时,不慎落水淹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发生了第二件事:有个自称延长王朱识锛的明朝宗室求见。 据此人说,他是末代肃王朱识綋的堂弟,左金王贺锦攻破兰州时,他恰好不在城内,躲过一劫。找人辨识,居然是真的。 “陛下,奇货可居”,一个谋臣建议;“陛下,奇货可居”,又一个谋臣建议 既然大家都说这位大明延长王朱识锛是宝贝,自然要好好珍惜!乾元帝派精兵三百控制,不,护卫他;又命乌长卫都千户长哈达,派出大量番子,日夜监视。 经过这两件事后。苏勒坦终于明白:自己虽然占领了甘肃,但甘肃的人心尚未稳定,大卫国在甘肃的统治也并不牢固。况且准噶尔部、和硕特部依然在与自己为敌,多线作战是极其不明智的。所以,现在还没到与清国彻底撕破脸、打大仗的时候。 他一边令都千户播鲁只率祁兴周、李洪远、完巾诸将增援庄浪卫;一边遣使去西安责问清廷为何袭击自己派去接管兰州、宁夏的军队。表面上看是遣使问罪,实际上是寻机向清方议和,里面的门道,只有权谋高手方懂。 (本章完) 第274章 如君所欲议和吧 第274章 如君所欲议和吧 “心亭素来多谋,为本帅分析一番,那卫国乾元皇帝遣使来西安向我大清问罪,打的是何算盘?莫非他想与我大清开战?八旗精兵大多随两位王爷南下灭明,如今这陕西的精兵可不多”,四十岁的定西大将军何洛会认真地问五十多岁的陕西总督孟乔芳。 何洛会本是肃亲王豪格的部将,在豪格与多尔衮争夺帝位的斗争中,左右逢源,投机取巧,最终靠告老主子豪格的密,得到了叔父摄政王的赏识,当上这定西大将军一职。却也因此坏了名声,不仅两黄旗大多数人不耻其为人,两白旗也有不少人认为他是小人。既然走出这一步,他也便无所谓,索性便全身心地抱紧多尔衮的大腿。 世人都说何洛会是靠出卖旧主、拍叔父摄政王的马屁升上去的,可孟乔芳却不这么看,叔父摄政王何等睿智,怎么会拜一个无能之辈为定西大将军?所以,这个何某人还是有能力、会带兵的。至于人品嘛,唯有呵呵。 与何洛会不同,孟乔芳的心里一直感念着皇太极的知遇之恩,所以内心深处其实是向着豪格的。只是他明白自己是汉人,如果参与满洲权贵的争斗,必然难以善终,所以一直在表面上保持着中立。这也是多尔衮愿意用他总督陕西的原因。如今他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岁月早已将他磨练得宠辱不惊。 “大将军勿忧。虽然八旗主力已经南下,可河西之兵素来善战,张勇、陈万略、赵光瑞、马宁等都是能打的。况且,下官认为卫使问罪是假,求和是真”,孟乔芳很镇定。 “哦,心亭何以这般笃定?”何洛会露出虚心求教的表情,目光却阴鸷闪烁。 “岂有内患未平又惹外忧之理?那卫国乾元皇帝若真想进攻陕西,又怎会将大半精兵集中于甘州,只派部分兵马驻于庄浪。这更像是在防御,而不是进攻”。 “嗯,有道理。那心亭认为是否应该与卫国议和?” “下官认为应当议和。四川的张献忠素来骄横,须防范他趁陕西空虚,兴兵北上”。 “献贼虽狂妄,却无法与李贼相比。前番他兴兵北犯,被汉中总兵贺珍击败。有贺珍在,大西军过不了汉中”。 “这正是下官所担心的,那贺珍桀傲不驯,素来不听调令,一旦有了反心,该如何应对?” 这一问顿时让何洛会身子一僵,缓缓点头,“心亭说得甚是,此人不可不防。只是那卫国野心甚大,得了甘肃犹不满足,居然又想要兰州、宁夏。如今他们想和,咱们先不急,晾一晾他们”,和洛会微笑。 此二人口中的贺珍,乃是一个割据汉中的军阀。此人本是明将,后来投降李自成,成了大顺军驻汉中的守将;再然后,李自成败了,他又果断投奔满清,发兵阻击南撤的李过、高一功部;几个月前,又和觊觎陕西的大西军大战,大败三万大西军。 “报!大将军、孟督宪,贺珍反了,正率大军往西安开来”,正议着,副将陈德来报。 “什么!”何洛会、孟乔芳惊叫出声来。 原本贺珍只想做个听调不听宣的土皇帝,并不想造大清的反。可叔父摄政王不给他活路,偏要搞什么剃发易服,这让他死后如何见祖宗?作为军阀,可以反复投降,降谁都不丢人,可作为汉人,却要拖着根猪尾巴,那便万不能容忍了! 所以,贺珍与部将孙守法、胡向化一商议,干脆反他娘!他并非莽夫,起事前已与实力雄厚的大顺军刘体纯部结成同盟,又策反了凤翔守将武大定、石国玺,宝鸡守将高汝砺。武大定、石国玺、高汝砺三人与贺珍情况差不多,换个主子可以,割掉头发绝不可以!贺珍反了,自称“奉天倡义大将军”,这是李自成用过的头衔,以示继承闯王的事业。一路上十分顺利,他带着两万精兵出连云栈,一举攻下凤翔、宝鸡,武大定、石国玺、高汝砺响应。武大定反正后又攻下陇州、固原,杀死清固原道吕鸣、游击李变龙、周存仁等一大群官员,静宁、灵台、关中各地也纷纷响应。紧接着又攻破郿县,杀县令宋永誉、典史傅弼等,与大顺军刘体纯部在陕南会师,攻占兴安(今安康市)。 然后,他带着大军杀到西安城下。 此时的西安,八旗精兵已被调往江南,河西精兵则因为卫军的袭扰,大半集中于兰州和宁夏。 “大将军,敌众我寡,是守是走?”孟乔芳镇定地问何洛会,仿佛自己才是兵马多的一方。 哼!这尼堪恁地小看人!你是好汉,难道我便是孬种吗? 何洛会暗自恼怒,大喝道:“本帅乃是大清定西大将军,定西大将军不守西安,难道还要逃到山西去吗?” “壮哉!既然大将军愿意守城,下官自当奉陪,只是须快马飞报朝廷求援”。 “善,我这就给朝廷上疏。心亭,你守南门,陈德守西门,任珍守北门,我自守东门”,何洛会布署着防务。 “大将军,还有一节,须得尽快与卫国议和,如今咱们可禁不起卫军和贺珍两路夹攻”,孟乔芳再次建议。 “心亭说的是,我这就派人与卫使谈判,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先稳住他们再说”,一听他提起卫军,何洛会的神色顿时不再淡定。 苏勒坦派去谈判的乃是谋臣胡琏器,一个精明无比的妙人儿。他一见清方态度前倨后躬,便知不对功,再一打听,得知了贺珍起义的消息,便干脆不提议和之事,反倒真地一本正经地问起清方的罪来,“兰州、宁夏并非尔清国领土,我大卫出兵接管乃是天经地义,何故杀我将领、屠我军卒?” 这一下换何洛会、孟乔芳难受了,不得不忍着屈辱向卫国妥协。毕竟双方都遇到大敌,都有和谈的意愿,很快便达成协议:清方和卫方互相贸易,确保丝绸金路畅通;清方给卫方五万两银子,作为阵亡将士的抚恤。 (本章完) 第275章 老枭雄埋骨异乡 第275章 老枭雄埋骨异乡 和清军达成协议后,苏勒坦便准备由甘肃、哈密、吐鲁番北上讨伐准噶尔部。随着实力不断变强,他自以天下间配做自己对手的已经不多,多尔衮算是一个,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勉强也算一个。剩下的卫拉特和喀尔喀蒙古诸台吉中,真没有人能入他的法眼,如果硬要算,或许还有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毕竟那是位独领一部建国的存在。 因为视多尔衮为自己最大最强的对手,所以在讨伐准噶尔人之前必须守牢新占的青海、甘肃。苏勒坦将老臣脱里由武将改为文官,任甘青总督,统管甘肃、青海二省的军务和兵马,虽然万户长和总督皆是一品,但总督管辖的地域更广些,权力也更大些;又令另一位老臣西域总兵西日莫担任青海万户长,至于西域总兵一职,则委了辉特老台吉鄂罗哩克和硕奇之子卫征;又令甘肃巡抚阿拉坦仓在甘肃招募地方守兵七千,以防不测。 忙完这些,他留下部分兵马防犯清军,便带着七万大军北上,由嘉峪关至哈密,又由哈密至火州。 “陛下,前面便是火焰山了,此处颇为炎热,奴才建议先找萌凉处扎营,明日凌晨,气温凉爽时再行军”,都千户播鲁只禀道。他是吐鲁番人,熟悉地形,便为乾元帝做了向导。 “火焰山?牛魔王和铁扇公主住的地方?”苏勒坦情不自禁地问。 此时吴承恩写的《西游记》已经流传了一百年,早已脍炙人口,播鲁只并不陌生,见皇帝感兴趣,连忙凑趣,“正是此处,传说那孙猴子正是在此地钻入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 “呵呵,便在此扎营,朕要逛逛这火焰山”,苏勒坦呵呵一笑,出于对射阳居士的尊重,他想逛逛这火焰山。 此时已是五月底,尚未到最热的七月,可依然热得大皇帝直喊吃不消,旅游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营纳凉去了。 “来人,打些凉水来,朕要沐浴更衣”,乾元帝吼道。他冲了个凉,浑身舒坦,正要取衣,却被一双温润的小手蒙住了眼睛。 “有刺客?” 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马上皇帝,反应甚快,一个后肘恶狠狠地朝“刺客”砸去。 “扑嗤”,忽听一声浅笑,那刺客一伸一拖,迅速封住皇帝的后肘,发力一推,便将他推向龙榻,又用力把他的双臂一架,顿时便手臂酥麻,动弹不得。 “哎哟,痛!”苏勒坦顾不得帝王之尊,大声唤疼。 那刺客却放开了手,关切地问:“原是和你闹着玩的,不想却弄疼了你。现在还疼吗?” 苏勒坦回身一瞅,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猪头面具,“是你?”他惊喜地问:“伱是如何进入我的大帐?” “你一出兵,我便扮作男妆,央阿拉坦仓将军给我谋了个伙夫的差事随征。见你公事繁忙,又正处战时,便没来烦你。我多吉帕姆没有看错人,你不愧是莲师的肉身显世、真正的大英雄!”大卫国师多吉帕姆神喃喃低语,声音异常温柔。 “朕是不是英雄,你还不清楚?为何又夸朕?”苏勒坦坏坏地问。 “你很好,不爱美人爱江山,没有纳祁氏婉儿为妃”,女神的声音更低。“不管你信不信,那天在祁府,我多饮了几杯,忽然想起了你的样子,便再也无法容纳祁婉儿”,乾元帝情深意重地说,然后一把摘下女神的猪头面具,与面具下的玉容缠绵起来。 “舒坦呀!”次日早晨,苏勒坦伸了个大懒腰,用魔掌温柔地抚摸着身旁的娇躯,忽然叹了口气,“为什么还没有?” “没有什么?”女神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肚子还没有大起来?她们几个都有了呢”,苏勒坦坏笑。 多吉帕姆脸一红,“没名没分的,怕你不方便,我用了秘术”。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我互为双修道侣已历千年,世人谁不知道?给我生个儿子,以后他便是珀东派,不,格鲁派的法台”,说完这句,苏勒坦控制不住自己,与佳人春风又度。 听说爱人想让自己生个孩子,将来掌控格鲁,多吉帕姆身躯一颤,全力配合。这次她没有用秘术。 “陛下~陛下~”正如胶似漆着,帐外传来乌衣卫都千户哈达的呼唤声。 被人打断了好事,心里自然是不爽的。“什么事?”某人皱紧了眉头。 “陛下,拉萨传来消息,两位神僧在哲蚌寺会见了土尔扈部使臣书库尔岱青”。 “书库尔岱青?他不是和鄂尔勒克的长子吗?不待在额济勒河(伏尔加河)好好地牧马放羊,千里迢迢跑到拉萨做什么?这格鲁派的手伸得倒长,居然伸到万里之遥的土尔扈特去了”,苏勒坦冷哼道。 “据番子们说,书库尔岱青来拉萨的目的是求两位神僧封其为土尔扈特汗”。 “汝说错了吧?应该是为其父和鄂尔勒克求封土尔扈特汗,他又不是部长,怎可求封为汗?”苏勒坦特意指出哈达言语中的语病,以示对他打扰自己好事的抗议。 “和鄂尔勒克珲台吉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书库尔岱青来拉萨,是为了争取两位神僧支持,以稳固自己在部落中的地位,同时也希望得到全卫拉特的支持”。 “和鄂尔勒克死了?怎么死的?几年前朕在塔尔巴哈台还见过他,虽然年纪大了些,身体却结实着呢,壮得好似公牛。不想竟病故了!天不假年啊!”苏勒坦悠悠一叹。他对这位卫拉特蒙古的老辈人物有一种莫名的尊重,不仅因为他参与了卫拉特蒙古的西迁,又再次西迁万里,跑到伏尔加河建国,还因为他是自己宠妃雅若的祖父,更主要的是,这位老人家虽然孤立无援、离家万里之遥,却不肯向俄国人低头,表现出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当然,他也有狠毒的一面,为了兼并杜尔伯特部,以联姻为名,杀害了自己的亲外甥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不过,总的来说,当得起英雄二字,勉强够得上自己的对手。 “和鄂尔勒克珲台吉不是病死的,是战死的”,哈达详细禀告。 (本章完) 第276章 书库尔岱青拜佛 第276章 书库尔岱青拜佛 “和鄂尔勒克是怎么死的?卿给朕详细说一说”,苏勒坦叹了口气。英雄相惜,他对这位老一辈的豪杰充满尊重,所以很关心。 “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上回参加完丘尔干会议返回后,土尔扈特人与斡罗斯人发生了战争。一开始土尔扈特人占了上风,和鄂尔勒克珲台吉调动了土尔扈特本部以及臣服于他的所有和硕特、杜尔伯特、诺盖、克里米亚、哈萨克部落的十八万骑兵对斡罗斯人发动了猛攻,到去年初,几乎攻下了除阿斯特拉罕城以外的原阿斯特拉罕汗国的所有地区。斡罗斯人将阿斯特拉罕城改建得十分坚固,土尔扈特人伤亡惨重却始终打不下来。战至最激烈时,珲台吉亲冒矢石冲锋,遭流矢射中胸口而亡”。 “十八万骑兵?” 听到这个数字,苏勒坦倒吸了一口冷气。本以为土尔扈特人西迁伏尔加河后人生地不熟,又有沙俄不断袭扰,必然实力大损。每次丘尔干会盟,土尔扈特的使者都向其他卫拉特部落请求援助,给人的感觉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人家打一仗能出动十八万大军,即使是号称强部的准噶尔也没办法一战出动十八万铁骑。 这说明,伏尔加河流域水草丰美,是块适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也说明土尔扈特人在那边建立起强大的国家,征服了众多部落,才能一战出动十八万大军。这些老辈人物,个个都是人杰。和鄂尔勒克明明有争霸卫拉特的实力,却扮猪吃老虎,处处让自己和巴图尔一头,还将女儿嫁给巴图尔、孙女嫁给自己,巴图尔和自己斗得你死我活,他却在旁边默默地积攒实力,只待时机一到,便出手制服自己和巴图尔。厉害啊厉害! 苏勒坦丝毫不认为和鄂尔勒克是真心想与自己和巴图尔攀亲戚。此等枭雄,眼中只有皇图霸业,哪有什么亲情?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是他的亲外甥,可他为了吞并杜尔伯特余部,以联姻为名骗入牙帐,说杀便杀了,连眼都不带眨一下。明明狠如豺狼、手握十八万铁骑,却偏偏装成绵羊的样子,每次丘尔干会盟,都唯唯喏喏,跟在巴图尔和自己后面摇旗呐喊。示人以弱,用心阴恶! 不过,十八万大军都没能啃下阿斯特拉罕城,反而吃了败仗,沙俄的实力倒也不容小觑。当初,金帐汗国分裂为克里米亚、喀山、阿斯特拉罕、西伯利亚诸汗国,如今仅剩克里米亚汗国尚存,其余皆被沙俄吞并,自然是有实力的。 “此战,斡罗斯人出动了多少兵马?土尔扈特部损失如何?还能自保吗?”苏勒坦转而关心起了阿斯特拉罕战役的结果。 “据说此战斡罗斯人出动了两万军队。原本土尔扈特部占着上风,可却因为和鄂尔勒克珲台吉中流弹身亡而战败,足足损失了数万战士。不过,和鄂尔勒克之子书库尔岱青颇有威望,尚能组织人马与斡罗斯人抗衡,自保无虞,这一年多来,已经初步稳定了局势。他敢丢下部众来拉萨,便是证明”。 十八万大军居然没打赢两万人,看来数量并不是战争胜利的唯一要素,土尔扈特军队的战斗力估计是比不过卫军和准噶尔军的。苏勒坦点点头,又问道:“为何一年多了,才传来消息?纵然离得远,也要不了如斯之久”。 “听说是准噶尔人封锁了消息”。 “准噶尔人?”一听这部落的大名,苏勒坦便皱紧了眉头。老对手太难缠,叫朕怎么不烦恼?想了想再问:“那书库尔岱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此人作战勇敢、极有谋略。阿斯特拉罕战败后,斡罗斯大皇帝劝他投降,他说‘衣服帽式,略与中国同,其与斡罗斯乃衣服、语言不同之国,难以相比’,一边率众死战、守住领地;一边又与斡罗斯议和,减轻压力;还亲自来拉萨寻求帮助。可见是个有胆识的”。 “嗯,对土尔扈特部,汝着实用了心。退下吧”,苏勒坦夸奖了心腹一句。 “为陛下效忠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告退”,哈达躬身告退。这位乾元朝特务头子是奴隶出身,蒙皇帝赏识才有如今的地位,平日里谨慎小心,丝毫不敢因为受了夸奖而骄傲自满。打发走了哈达,苏勒坦欲继续与多吉帕姆快活,却发现帐内空荡荡,女神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唉!” 一声长叹,皇帝挥笔写道:“非,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哲蚌寺,两位神僧正在坐床,书库尔岱青恭敬地跪着,静静地等待着法旨。 神僧阿旺罗桑嘉措毕竟年轻些,定力不足,先朝书库尔岱青开了口:“难为尔居万里之外,仍不忘本派。便封尔为土尔扈特汗,三日后在哲蚌寺举办册封仪式”。 “多谢大上师”,书库尔岱青面露激动之色。有了大和尚的册封,他的继位便显得名正言顺,土尔扈特人建国才有了法理依据。 另一位神僧罗桑却吉坚赞心中微叹,虽然册封汗号是他俩共同商议好的,但答应得太快了些,难免让人小瞧了格鲁。 书库尔岱青走出大殿,正遇四弟舍臣,“兄长,事办得如何?” “成了”。 舍成面露喜悦之色,“咱们还要去他处吗?” “不必了,各部正在内战,形势明朗前,去哪都不好。况且斡罗斯狼子野心,离开部众太久,我也不放心呢。册封礼一结束,咱们便返回土尔扈特”, “是!” 册封礼很隆重,两位神僧、甘丹赤巴(即甘丹寺主持)、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等均参加。格鲁派想借此良机,提振威势。 一把金黄色的椅子置于佛殿中。这椅子上曾经坐过国师汗、乾元帝,如今又换了对象。但闻佛音朗朗,书库尔岱青于众目睽睽中坐上了这把椅子。一抹阳光射向他,神圣无比。 (本章完) 第277章 撼准噶尔难于山(上) 第277章 撼准噶尔难于山(上) 苏勒坦率七万大军北上,在吐鲁番与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总兵卫征率领的万余西域地方守兵会合后,便磨刀霍霍,剑指准噶尔军事重镇乌鲁木齐。 历史再一次发生了改变,原先要到乾隆年间才筑起城池的乌鲁木齐,在巴图尔珲台吉的强力督促下,准噶尔人在此筑起了乌鲁木齐城,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乌鲁木齐城东北边筑起别失八里城、西北边筑起昌都剌城。三城呈品字型防御,准噶尔老将、巴图尔的八叔丙图、从弟墨尔根和硕齐驻守在这里。 巴图尔不仅是卫拉特蒙古有名的勇士,更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全卫拉特唯一敢正面与苏勒坦叫板的对手。此人不仅善于练兵打仗,更擅长发展经济,在他的带领下,准噶尔的牧业、农业、商业、手工业等都有了迅猛发展。由于从斡罗斯、清廷手中得到了大量工匠,现在的准噶尔部不仅能造枪造炮,还能筑城。这三座土城便是证明。 双方都知道彼此间必有一战,卫国这边大做军事准备的同时,准噶尔这边也没闲着,修筑了大量的城池和工事。当苏勒坦大军北上时,迎接他们的就是这样一座铜墙铁壁。 苏勒坦不知道,或者说并没有放在心上。会合了西域的地方部队后,他的兵马超过八万,远远望去无边无际、铺天盖地。如此强军在手,天下间还有什么雄城能阻朕的兵锋? 豪情发作,大皇帝引吭高歌:“顺着佛陀的指引,伴随白莲降生,这一世,只为了人间安康。天上不过一个太阳,人间怎敢有众多的君王?为了江山一统,我披上坚硬的战甲,骑着红色的骏马,背起铁皮弯弓,端稳手中的长枪。牦牛皮战鼓擂响,勇士放声歌唱。利箭随风呼啸,朝着敌人的方向。勇士们,上战场!阿哈哈哈,上战场~阿哈哈哈,上战场~” 在歌中,他以莲生大世肉身显世自居,说自己是奉佛陀的意愿,统一天下、拯救苍生,因而此歌被马屁精们吹捧为《莲生大士降魔歌》。 “陛下,末将请求为全军箭头,定要为您一举拿下乌鲁木齐”,西域总兵卫征请战。他是辉特部老台吉鄂罗哩克和硕奇之子,刚被擢为西域总兵,因为在军中资历尚浅,很多人都说他是靠老爹的面子才升的总兵,因此急于证明自己,慨然请战。 “嗯,虎父无犬子,朕准了”,苏勒坦欣然同意。 “陛下,卫征的部下只是些西域的守兵,并非我军精锐,若初战失利,恐伤士气”,刘好古担心有失。 “刘师傅多虑了,西域兵马经常与乌鲁木齐的准噶尔人冲突,熟知对方详情,定能旗开得胜、扬我军威”,苏勒坦不以为然。 似乎是验证他说的有理,卫征的部下唱起《苏勒坦汗向日喀则进军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挥刀枭敌首,笑看死人头。我辈未有语,强敌岂敢豪”士气高涨,直唱得山摇地震,连空气都带着浓浓的杀气。 “我军士气如虹,马鞭所向,何坚不摧耶?”苏勒坦傲然笑道,下意识地摸摸手中的马鞭。 乌鲁木齐守将、巴图尔的八叔丙图,今年五十多岁,乃是准噶尔部的三朝元老,作战经验极丰富。因此被巴图尔任命为乌鲁木齐守将,领着一万五千精兵镇守这座雄城。 “大帅,敌军人多势众,若不趁其初至,挫其兵锋,恐怕难守。末将请率三千精兵出战”,墨尔根和硕齐求战。 “末将亦愿出战”,骁将孔金亦说道。 “哼!敌众我寡,敢言出战者,斩!”丙图是老将,老将往往求稳,宁可被人骂成缩头乌龟,也不许部下出战,只依靠坚城据守。 “哈哈哈,准噶尔人胆寒矣,居然不敢迎战”,卫征哈哈大笑,命部下起歌。 顿时城下军歌大作,卫军士气高昂。见状,本已因为不敢出城迎战而有些低落的准噶尔军士气,又低落了几分。“怎么?敌人能作歌,咱们不能?传本帅军令,起歌,把敌人的声音压下去”,丙图大怒。 军令一下,城头也飘起歌声来,“我祭了远处飘飘的大囊,我擂响黑牦牛皮幔的战鼓,我骑上黑色的快马,我穿上铁硬的铠甲,我拿起钢做的长枪,我扣好山桃皮裹的利箭,与合阿惕——篾儿乞惕,上马前去厮杀。我祭了远处飘飘的英头,我敲响犍牛皮幔的战鼓,我骑上黑脊的快马,我穿上皮绳系成的铠甲,我拿起有柄的环刀,我扣好带箭扣儿的利箭,和兀都亦惕——篾儿乞惕,拼死前去厮杀!” 这歌名叫《札木合的战歌》,来头不小,乃是当年札木合帮助贴木真进攻三姓篾儿乞时所作,充分表达札木合信守诺言,与三姓篾乞决一死战的决心。准噶尔人是天女与龙子的后代,今日唱此歌,顿起与敌死战之心,本来略显低迷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攻城”,卫征冷冷地下达了军令。一队士兵开始攻城,看似激烈、其实只是试探。 连续试探三天后,他没发现城墙上有火炮,火枪也不多,判断守城的并非准噶尔军主力,遂下令总攻。一队又一队士兵推着楯车、云梯前进,旌旗遮天蔽日,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刚开始很顺利,大批卫军逼近城墙,最前面的云梯搭上了城头。 “轰~轰~轰~” “呯~呯~呯~” 忽然城头火炮、火铳声大作,炮弹、铳子下雨般向卫军洒去、爆炸,令阵形密集的卫军伤亡惨重。原来准噶尔部不仅自己造枪造炮,还从斡罗斯人、清国手中得到了大批枪炮,火器是不缺的。丙图是老将,前几天见卫军是在试探,特意隐藏实力,没命城上的炮台和火铳手射击。等今天卫军总攻时,方令射击,一下子就让卫军吃了大亏。 “勇士们,随我冲”,卫征红了眼,不顾伤亡,亲自率军攻去。 随着进攻方冲到火炮死角,炮弹就失去了作用。可城上的火铳、弓箭、礌石、滚木、金汁、火油,依然给了卫军较大伤亡。不住地有军卒从云梯上跌下,攻上城墙数次,皆被赶了下来。 眼见天色渐晚,卫征叹了口气,下令鸣金收兵。 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城门忽然打开,丙图、孔金各率一千养精蓄锐多时的精兵,一左一右杀出。老将丙图胡须皆白,打起仗来竟比年轻人还勇猛,砍人似砍瓜切菜。 本以为城里的敌人已是待宰的羔羊,不料他们竟有出城作战的胆量。措手不及下,卫征的部下被击败,他本人也被败军裏挟着撤退。 (本章完) 第278章 撼准噶尔难于山(下) 第278章 撼准噶尔难于山(下) “奴才无能,丧师辱国,求陛下赐奴才一死,以警三军”,卫征跪倒在苏勒坦马前请罪,因为战败而羞愧得流下泪来。 “不许哭,我蒙古勇士流血不流泪!”苏勒坦怒喝,又叹了口气,“雏鹰总要摔倒几次方能长成雄鹰,朕不杀尔,尔自去领二十军棍。望尔记住此战教训,戴罪立功”。 “奴才谢陛下不杀之恩”,卫征领命受罚,暗暗发誓要立功雪耻不提。 见乌鲁木齐城池甚坚,苏勒坦下令发炮轰城。一座座炮台垒起,五十门重炮、百余门轻便火炮开始射击。城上虽有火炮还击,却架不住卫军炮多。五日后,南城墙坍塌了一截。卫军呼啸而入,却发现准噶尔人早已在城内栽下三层栅栏,纵然有豁口,一时半会也冲不进去。很快,准噶尔人推着刀车,又堵上了豁口。 “这个丙图,真是个将才啊!”城外的高台上,苏勒坦放下千里镜,喃喃自语。他最怕和这样的老将作战,表面上看这些老人家胆小懦弱,实际上却因为阅历丰富、吃的亏多,打仗循规蹈矩,极不容易犯错。要击败这样的对手,往往要比普通的对手更多的时间。而他,最希望的便是速战速决,最怕的便是久拖不下。 乾元帝毕竟是沙场宿将,见乌鲁木齐难啃,便打起了拔掉周围城池、孤立乌鲁木齐的主意。 他率大军包围乌鲁木齐,命老将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领兵两万,攻打乌鲁木齐东北边的别失八里城;大将苏合、播鲁只领兵两万攻打西北边的昌都剌城,皆打成了僵持状态。 守卫别失八里城的,是准噶尔名将、巴图尔的三弟楚琥尔乌巴什的部下一万兵马,虽然人数不如卫军,却极精锐,又有城池之险,双方打得难解难分。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都是卫军老将,用兵求稳,见状也不硬攻,而是安营扎寨、修筑工事,与准噶尔人慢慢耗。 守卫昌都剌城的,则是准噶尔的又一位名将、巴图尔的五弟色楞,此人善使大刀,以敢打硬仗出名,麾下的一万兵马多是上过战场的老兵。苏合亦是卫军猛将,和其对战了数次,居然没占到大便宜。后他见卫军人多,撤到城内,只守不攻。气得苏合嗷嗷直叫,可一时也打不下来。 在乌鲁木齐地区僵持了一个多月,毫无寸进。乾元皇帝龙颜大怒,正要督促诸将拼命,却传来两个不好的消息:其一、巴图尔珲台吉得知卫军声东击西,攻下青海、甘肃的消息后,立即率大军由乌苏南下,攻打辉特万户府,连克孔葛斯、纳剌秃、忒勒哈剌多地,逼近小裕勒都斯城、鹰娑川城。辉特万户长巴尔思、土绵罗卜藏频频求援;其二、伊犁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不顾联姻之谊,率和硕特军队翻过哈尔克他乌山,攻打拜城、库车。 这个鄂齐尔图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朕待他那么好,将义女淑济公主嫁给他,那可是黄金家族贵女、林丹大汗的亲女儿!还给了大量嫁妆,和其通商贸易。不料他却仍然加入了准噶尔的阵营,居然派兵来打朕。哼哼,他以为朕正和巴图尔交战,便可以趁火打劫。拜城、库车都是膏腴之地,不可落入和硕特手中!想到这里,他令叶尔羌总兵乌日拫达莱领兵北上,救援二城。 至于鹰娑川城、小裕勒都斯城一带,乃是辉特人起家的地方,万不可丢!无奈之下,苏勒坦令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总兵卫征小心防范乌鲁木齐方向的准噶尔军,怕他俩兵力不足,又令都千户播鲁只领本部精兵五千,协助二人防守西域。为了出气,也为了削弱对方的战争潜力,还将在乌鲁木齐掳掠到的千余户准噶尔部牧民,押往青海分拆安置。掳掠人口是草原战争常态,准噶尔一方也同样掳掠大卫的人口。 布置完西域防御后,他便带着六万多兵马,火速驰援辉特人的老家:裕勒都斯草原。 毕竟是辉特人起家的地方,鹰娑川城修得极坚固,又位于山谷之中,城墙依托着山势,易守难攻。巴图尔珲台吉连攻十余日,依然打不下来。这座坚城已成为他的梦魇,他曾经打过多次,皆无功而返。“珲台吉,伪帝苏勒坦率领的卫军主力已进入裕勒都斯草原”,七弟诺木齐向巴图尔禀报。 巴图尔叹了口气,下令道:“全军撤至孔葛思河北岸,另外将掳掠到的千余户卫国人口,运回霍博克塞里”。 “是!” “奴才参见陛下”,辉特万户长巴尔思、土绵罗卜藏向领兵来援的苏勒坦施礼。 这两位,一位是自己父亲时代的老将,另一位则是自己的心腹,苏勒坦对他俩甚厚,亲手扶起他俩、百般抚慰,“梁国公、鹰娑川侯镇守我辉特故地,劳苦功高!快快请起!” “你们跟朕仔细说说准噶尔军的情况”,苏勒坦问道。 “陛下,准噶尔军人数约五万,如今已全部撤往孔葛思河北岸,与我军隔河相望”,巴尔思回答。 “陛下,准噶尔军中火器及其他军械数量比以前有很大提高,奴才怀疑清国在帮助他们”,罗卜藏也说道。 “哼!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苏勒坦冷笑一声,低吼道:“走,随朕去孔葛思河,察看准噶尔人的营寨”。 众人来到孔葛思河畔,苏勒坦命部下垒起高台,取出千里镜登高观察。但见对岸的准噶尔军营寨扎得极有章法。何处是驰道、何处是步道,何处取水,何处屯辎重,都规划得甚好;箭塔、栅栏、壕沟、壁垒也齐全。整座军营建造看似简单,却极其贴近实战! “唉!准噶尔人营盘坚固、壁垒森严,这个巴图尔不仅能治国,还善长领军作战。仗不好打!撼山易,撼准噶尔难啊!”苏勒坦望着对岸的敌人营寨感叹,情不自禁地又提起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本章完) 第279章 冬天征北不划算 第279章 冬天征北不划算 血色残阳落下,又一天的血战落下帷幕。卫军除了刚开始从准噶尔人手中收复忒勒哈剌外,再没有取得更大的战果。双方沿孔葛思河对峙,你来我往,鏖战了两个月,各自伤亡了数千兵马,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陛下,如今已是九月,冬季就要到来,何不收兵返回,明年再讨平准噶尔人”,胡琏器劝道。 “不,准噶尔是朕的心腹大患,不荡平准噶尔,不收兵”,苏勒坦发着狠劲,不肯善罢甘休。此次,他打着征讨准噶尔人的名义北上,虽然占领了青海和甘肃,但却不能奈何准噶尔人分毫,面子上下不来台,中华向来重视面子,所以不肯撤军。 胡琏器无奈告退。走出帐外,两位大学士刘好古、薛宗周焦急地问:“如何了?” “下官无能,未能说服陛下撤兵”,胡琏器归顺后,被封了个右佥都御史的官职,所以自称“下官”。 “唉!大卫立国不久,内部并不稳固。今师老兵疲,顿兵于深沟壁垒之前,万一战败,大势去矣!陛下何以如此固执?”薛宗周急得甩起了衣。 刘好古、薛宗周、胡琏器等谋臣一致认为,新兴的大卫政权,百废待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在没有完全稳定内部以后,不宜打大仗,即使打也应该速战速决。刚开始形势倒是按他们设想的在走,卫军轻易便攻取了青海、甘肃,可到达准噶尔人的领地时,却陷入僵持。若拖得久了,万一后方有人趁机作乱可怎么办?所以他们纷纷劝乾元帝撤退。不料皇帝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撤。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不肯撤军,估计是因为清国的军队进入了四川,想抢在清军平定大西贼前,解决准噶尔人,以免将来两线作战”,刘好古捋着胡须说道。 “八大王”张献忠攻占四川、建立大西国后,清廷多次招降,说什么“张献忠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及”。张献忠皆置之不理。见他不吃软的,多尔衮便令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和吴三桂等统率满汉大军,全力向大西军扑来。五月,清军攻占汉中,七月,张献忠决定放弃成都北上陕西抗击清军,为了向部下显示死战的决心、激励士气,“尽杀其妻妾,一子尚幼,亦扑杀之”。穿越客苏勒坦自然知道张献忠即将战殁于西充凤凰山下,担心受到清廷和准噶尔的两线夹击,所以想抢在清军平定四川前解决准噶尔人。 “唉!陛下谬矣!献贼横行多年,岂是那么好平定的,清国未来的作战重点是南方七省,几年内无瑕关注漠西。所以,两线作战暂时不会出现。如今出征已一年,师老兵疲,将士思归,倘若有失,该如何是好?”薛宗周嗟叹不已,忽然昂声说道:“吾再去劝谏”。 “陛下,武英殿大学士薛宗周求见”,苏勒坦刚打发走一个劝自己退兵的胡琏器,又来了一个,不禁蹙眉,“这些文人啊!真是固执,固执得很!”转念一想,文死谏、武死战,不正是强国之兆吗?天眷大卫,方才降下这么多忠臣良将辅佐朕!想到这里,态度和善起来,命人召入薛宗周。 “文伯还是为退兵之事来的吧?莫急,如今离入冬尚有两月。两月之后,如不能击败准噶尔人,朕一定退兵”,他笑着说道。 “若两月后再退兵,恐准噶尔纠缠不休,到时候千里馈粮、士有饥色,如之奈何?况且大军远征已经一年,若朝中有变,又该如何是好?”薛宗周梗着脖子继续劝。 “朝中能有什么变故?朕乃大卫皇帝,奉天御极,谁敢不服?文伯多虑了,退下吧”,一句“朝中有变”,惹得龙颜不悦。乾元帝自以为是千古一帝,人人心悦诚服,薛宗周担心朝中有变,岂不是在怀疑他对朝局的掌控力?自然不高兴。“文伯,事情如何了?”见薛宗周返回,刘好古、胡琏器忙问。 薛宗周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帐内一片沉寂,众人皆愁眉苦脸。 蓦地,刘好古忽然发笑,“劝说陛下其实不难,只是我们用错了方法。待吾再劝”,说完,大摇大摆地朝大帐走去。 “刘师傅找朕何事?若也是来劝朕退兵的,便不必多说了。朕意已决,此番非砍下巴图尔的狗头不可”,苏勒坦气哼哼地说。 “陛下误会了,臣不是来劝您退兵的,而是劝您进军的。区区准噶尔部怎么挡得住我大卫铁骑?务必一鼓荡平方好”,刘好古笑眯眯地说。 “哎呀,还是刘师傅懂朕!清军已经入川,朕须得在他们击败张献忠之前,平定准噶尔部,以免两线作战”,苏勒坦感叹。 “陛下的想法,臣完全理解。大卫军队天下无敌,区区准噶尔部又算得了什么?别说还有两个月才入冬,便是真入冬又如何?不过是多些银子而已”,刘好古呵呵笑。 一听冬天打仗要多银子,苏勒坦声音一滞,“冬天作战,军费开销几何?” “不多,也就是平常的数倍甚至十倍,毕竟冬天北方的草都被积雪覆盖,需从后方转运粮食草料,费自然便大。不过我堂堂大卫承担得起。居然还有人跟臣说,打准噶尔不如去打伊犁。准噶尔荒凉,即使攻下准噶尔,也缴获不了多少金银珠宝;不如去打伊犁,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荒唐!打仗岂能算银子?而应该看战功,平定准噶尔之功远胜伊犁多矣”,刘好古继续往下说。 听刘好古说到此处,苏勒坦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军费问题。越往北运输越不便,军费开销便越大。刘好古说的没错,准噶尔贫穷,打赢了,所得也没多少;伊犁乃是块宝地,打赢了所得巨大。打仗,最重要的便是要获得战利品,这场仗之所以能延续一年之久,就是因为自己从青海、甘肃缴获了大量钱粮,弥补了战损。既然冬天打准噶尔不划算,那便换个目标,先消灭准噶尔人的盟友:盘踞于伊犁一带的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伊犁富裕,顺带着可以弥补一下自己的军费亏空。 想到这里,苏勒坦呵呵一笑,“刘师傅,朕想了一下,冬天将至,打准噶尔太耗银子。不如先消灭伊犁的鄂齐尔图汗,待明年青草长出来时,再与准噶尔人一决生死!” (本章完) 第280章 雪域高原妖风烈(上) 第280章 雪域高原妖风烈(上) 哲蚌寺佛堂,三位大和尚正在入定,说是入定,眼睛却是睁着的。这三位不是别人,乃是格鲁派至高无上的存在:两大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罗桑却吉坚赞,还有格鲁教主甘丹赤巴(即甘丹寺主持)。 他们之所以“入定”,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入定,也不是在修行,而是受打击了,沉默无语。前不久,青海传来消息,他们的盟友青海和硕特部的达延鄂齐尔汗已经被乾元帝消灭。这个狠毒的君王,竟然丝毫不给格鲁派面子,铲除了达延鄂齐尔汗后仍不罢休,又一口气荡平了格鲁派在青海的两大堡垒:郭隆寺和塔尔寺。郭隆寺法台却藏·南鑫宦觉尊者、塔尔寺法台阿嘉呼图克图两位高僧死于非命。 “阿弥陀佛,愿南鑫宦觉尊者和阿嘉呼图克图尽快重新显世到人间”,年近七十的甘丹赤巴神色含悲,为本派失去两位高僧而悲伤。打一个和尚满寺羞,何况苏勒坦下手狠辣,一口气除掉了两位大和尚,几乎是把格鲁在青海的势力连根拔起,这让身为教主的他如何淡定得起来? “苏勒坦欺我格鲁太甚!就算南鑫宦觉尊者和阿嘉呼图克图有错,也该告知本派,由我处置。他怎敢越俎代疱,干涉格鲁事务。还损毁了郭隆寺和塔尔寺,没收了两寺的教产?”二十九岁的神僧阿旺罗桑嘉措愤怒之极。他不满乾元帝久矣!在乾元帝颁布《大卫律》时,便筹划发动叛乱。青海是他整个计划的重要一环。不料,还没发动,格鲁在青海的势力便被消灭、整个计划被人砍去了一角。让他怎能不愤怒? 愤怒中又夹杂着几分惊惧,莫非苏勒坦察觉了我的计划,所以出手才如此狠辣?阿旺罗桑嘉措被吓到了,如果说乾元帝铲除达延鄂齐尔汗、南鑫宦觉尊者、阿嘉呼图克图是在“打草”的话,神僧阿旺罗桑嘉措便是那条“惊蛇”。虽然他才是格鲁第一人,可毕竟年轻,遇到这种大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位神僧罗桑却吉坚赞。 罗桑却吉坚赞今年七十九岁了,是在座众人中最德高望重的,也是阿旺罗桑嘉措在这一世的师傅。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是老僧返回扎什伦布寺的时候了”,老和尚的话语透着沧桑,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扎什伦布寺是这位老僧的驻锡地,也是与拉萨三大寺(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并称的格鲁四大寺之一。原本老和尚应该在扎什伦布寺修行,可因为名列大卫七大国师之一,便留在拉萨为格鲁派谋利益。 按照阿旺罗桑嘉措的计划,是想让罗桑却吉坚赞返回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与噶玛噶举黑帽脉法台意希多吉等人一起在日喀则起事。今日,这位老神僧主动提出返回扎什伦布寺,这意味着他已不再犹豫,同意举事。 “师尊,您同意了?”阿旺罗桑嘉措惊喜地问。 “皇帝不打招呼便铲平了我派在青海的两大主寺,若等他消灭准噶尔人返回,又岂会容得下我派?到时候灭顶之灾便来了。这是佛陀对我等弟子的考验,唯有奋起反抗,方能化解此劫!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既然师尊同意,便请尽快赶往日喀则,与我等共举义旗!”阿旺罗桑嘉措兴奋地说,又命人唤来热振呼图克图、策墨林呼图克图、第穆呼图克图、强佐索南群培、崔本(高级僧官)罗卜藏图多布等格鲁高层商议举事细节。 罗桑却吉坚赞朝众人双手合十行礼,“拉萨乃卫国的心脏,若能在拉萨成功,大事必成!望诸位勉之!” “神僧放心、为了格鲁,我等必舍生忘死、全力以赴”,众人慌忙回礼。 忽然一阵大风掀起佛堂的布幔,雪域高原猎猎风起。 大卫内阁位于布达拉宫白官第六层,仅比第七层低一层,居高临下,气势恢宏。 内阁共有五位阁臣,武英殿大学士刘好古、薛宗周随皇帝北征后,便仅剩文华殿大学士巴图和坦、铁钼尔,武英殿大学士那苏图三人。不过,今天内阁内却有七人在商议,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大学士那苏图、吏部尚书哈什哈、万户长那日松、拉萨巡抚热合曼、总兵赛罕。 “最近京城里可有什么异常吗?”巴图和坦不紧不慢地问,当首辅多年,身上自然便有了宰相气度,处变不惊。 “禀首辅,下官巡城时未发现异常”,那日松开口。 “下官巡城时也未见异样”,赛罕也说。 苏勒坦北征前,令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主持京师防务,又留下了一万五千精兵,交由那日松、赛罕二将统领。巴图和坦令二将轮流巡视城里城外各处,以防不测。“嗯,那便好。陛下远征,汝等须小心警慎,不得有误。只要确保京城平安,便是大功一件”,巴图和坦勉励道。 “首辅,下官在巡视时发现最近拉萨涌入了大量僧人。仔细询问,他们说阿旺罗桑嘉措神僧要在近期举办大法会。下官怕鱼龙混杂,影响拉萨治安”,热合曼禀道。 “僧人举办法会,每年都有,并不稀奇,多派些衙役维持秩序便好”,巴图和坦不以为然,想了想问道:“大约涌入了多少僧人?可曾计算过?” “人数接近两万”。 “什么!”这一下,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哈什哈俱大惊失色。 “首辅,陛下远征在外,京师精兵只有一万五千,这么多僧人齐聚拉萨,须防不测啊!”铁钼尔说道。 “是啊,首辅,陛下将拉萨交给我等护卫,万不可有失啊”,那苏图亦言。 “请首辅立即下令,大法会人数过多,为防人满为患,后面来的僧人,只许留在城外”,哈什哈也开了口。 “嗯,诸公所言甚是。不过大法会乃是盛事,若不让人进城,恐失民心”,巴图和坦呷了口砖茶,开始下令。 “那日松、赛罕,从今日起,你二人所部取消休沐,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巡逻人数增加三倍”。 “是!” “热合曼,你组织巡街的衙役数量也要增加三倍,配以铜锣,一遇警便大声敲锣”。 “是!” 巴图和坦整了整官袍,“老夫即刻入宫一趟,请官里的侍卫加强戒备”。 (本章完) 第281章 雪域高原妖风烈(中) 第281章 雪域高原妖风烈(中) 九月的拉萨,气候炎热,至高无上的神僧阿旺罗桑嘉措心中憋着一团火,登上大昭寺的金顶,极目远眺。东边玛布日山上,布达拉宫在耀眼的阳光中光芒四射。哼!那里马上就要换个主人!大和尚心中冷哼。 他选择大昭寺作为叛乱的指挥部,是有原因的。这座千年古刹是格鲁开山祖师宗喀巴和他的八位弟子开传昭大法会的地方,也是拉萨的经济和文化中心。甚至“拉萨”之所以得名,也是因为这座寺最初被称为“惹萨”(意为“羊土神变寺”),藏语称山羊为“惹”,传说寺院是用山羊驮土建成的。因为寺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十二岁等身佛相,遂让这里成为了“圣地” 虔诚的百姓认为绕着大昭寺顺时针步行转经,能够得到吉祥如意。于是便围绕着寺庙顺时针走啊走,走了一圈又一圈,数值一般是单数,称为“转廓拉”。走的人多了,便形成了三条神奇的转经道。 这三条转经道以大昭寺为中心,形成了三个同心圆。由东面的恰彩岗到南面的玛索夺崩,再到西边的磨盘山,北边的宗角禄康(龙王潭),是外转经道,称“林廓”;中转经道是一条环形的商业街,称为八廓街(八角街、帕廓街);内转经道则是沿大昭寺千佛廊绕“觉康”佛殿转一圈,称为“囊廓”。 这种周而复始的圆,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转经的信徒们可以随意地从其上某一点切入,也可以任意离去。然而执着的人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出,誓要取得圆满。 阿旺罗桑嘉措的目光由东边的布达拉宫移到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之间的那段八廓街上,短短的一条街,仅仅隔着短短的一条街,便能冲上玛布日山,将山上的那些该死的蒙古人斩尽杀绝! “大上师,一切均已准备就绪,法会是否开始,请您指引”,罗卜藏图多布恭敬地禀告,声音居然发颤。他是大和尚的崔本(高级僧官),一向忠心耿耿。 “罗卜藏图多布”,阿旺罗桑嘉措厉声喝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您最虔诚的沙比(门徒)”。 “嗯”,阿旺罗桑嘉措放缓了语气,小声问:“真的准备就绪了吗?” “请您放心,只要大殿的钟声敲响,第穆呼图克图、索南群培强佐将率一万五千人由八廓街猛攻布达拉宫,甘丹赤巴、热振呼图克图、达擦上师各带两千人从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出发,攻占拉萨外围。到时候,整个雪域高原都将沐浴佛光”,罗卜藏图多布大吼,因为兴奋而面色潮红。 似乎是被部下的情绪感染,阿旺罗桑嘉的气色也红润起来,用足力气发出了狮子吼:“撞钟!” 两个孔武有力的僧人合力抱起一根粗大的圆木朝大殿前的那口巨钟撞去。 “咚~咚~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由囊廓到八廓,再到林廓,沿途数以百计的大转经简被一个又一个僧人转动起来。 “大法会开始喽!”无数不明真相的百姓朝大昭寺涌去,希望能沐浴神圣的佛光。 “护教~护教~护教~”早有准备的僧人、拉德(寺院属民)、沙比纳尔(门徒们)拿起了刀枪,由八廓街各处四通八达的小巷涌出,在八廓街东边集结。“格鲁的子民们,来自辉特部的妖魔苏勒坦离经叛道、背叛佛门,阿旺罗桑嘉措大上师命令你们攻上玛布日山,将布达拉宫里的妖魔一网打尽!这是佛的意志,不可违背!”身披法衣、头戴五佛冠的第穆呼图克图高呼道,用他那庄严的宝相,努力感染每一位信徒。 “勇士们,舍身卫教的时刻到了!为了格鲁,跟随我,奋勇前进!”索南群培也高喊着拔出了雪亮的藏刀。这位强佐曾经孤身一人跑到青海搬救兵,从第悉藏巴手里挽救了格鲁派,又多次在遇到危机时舍身卫教,在信徒中拥有崇高的威望。 见强佐带头冲锋,在场的僧人和信徒们士气高涨,就连许多被迫参加叛乱的拉德也亢奋起来。他们凶狠地扑向玛布日山,“护教”之声响彻云霄。 听到隆隆的“护教”声,站在大昭寺金顶之上的阿旺罗桑嘉措挺直了腰杆,魁梧的身躯仿佛降魔的金刚。 他瞧着大昭寺广场及周边聚集的无数百姓,高吼道:“罗卜藏图多布,你向他们传达我的谕旨,让他们跟伱一起去玛布日山周围,不让城里的驻军救援玛布日山,助索南群培和第穆呼图克图一臂之力”。 “是,大上师”,罗卜藏图多布领命而去。 “大上师圣谕,要你们拿起武器,去玛布日山斩妖除魔~大上师圣谕,要你们拿起武器,去玛布日山斩妖除魔~大上师圣谕”随着一道道圣谕下达,大昭寺周围的百姓产生了骚动。 “玛布日山?那不是莲生大士的驻锡地吗?怎么大上师和大士打起来了?”人群中有人疑惑,但更多的是顺从。在场的百姓多是格鲁的信徒,自然要领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的法旨。 罗卜藏图多布迅速集结了六千僧人和百姓,呐喊着封锁通过往玛布日山各处的大街小巷。 拉萨河南岸的旺波尔山坳,甘丹寺雄雄而立。年近七十的甘丹赤巴宝刀未老,拎起了手中长长的僧棒,向寺内寺外的丹巴寺僧人和属民高呼:“我甘丹寺是祖师灵塔所在,希望你们不要辜负祖师的希望!” “教主,我等定当追随您舍身卫教”,有弟子吼道。 甘丹赤巴点点头,率两千僧兵往拉萨城奔去。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达擦上师率色拉寺及其附属的普布觉、米琼热尼库、贡巴萨、帕奔岗、扎西曲林等寺的两千僧兵也来了;热振呼图克图则带来了哲蚌寺的两千僧兵和宗喀巴祖师留下的镇教白海螺。 “呜~呜~呜~”白海螺的声音响起,六千多僧兵涌向拉萨城,攻势凌厉,甚至夺占了东城的一段城墙。然而,只是佯攻,目的是牵制城内的守军,不让他们援助布达拉宫。真正的胜负手在玛布日山上! (本章完) 第282章 雪域高原妖风烈(下) 第282章 雪域高原妖风烈(下) 拉萨是个神奇的地方,夏天太阳大,紫外线强,可若是待在屋里或树荫下却极凉快,而且昼夜温差大,一年四季都要盖被子。 一队士兵沿着八廊街巡逻,“弟兄们,把胸膛都挺起来,别一个个搭拉着脑袋,没精神”,百户长商都朝部下喊了句,用手抹了把汗,“这鬼天气,真热!” “百户,有群暴民朝咱们扑过来了”,副百户贡布扎西忽然用手朝前方的巷子口指去。 “你小子莫开玩笑,大白天的,哪来的暴民?”,商都呵呵一笑,顺着贡布扎西所指瞄了一眼,旋即脸色大变。乌泱泱的全是人!拎着各种五八门的兵器,禅杖、藏刀、木棍、长矛,应有尽有。关键是人数太多,不计其数。 “不好!是格鲁的僧兵!”商都从对方穿的黄色僧袍中一眼辨出身份,冲贡布扎西吼道:“你速去通知那日松万户长,我来阻挡他们”。“布阵!”他下达了军令。 贡布扎西朝他行了个军礼,一边高喊“敌袭”,一边向拉萨驻军大营狂奔。 一百人排成方阵,二十名火铳手在前,二十名长枪手在后,后面是三十名刀盾手、三十名弓箭手。 “射!”商都一声令下,箭雨飞起,巷口不宽,顿时射倒十余人。 “护教!”一名胖大的和尚手中禅杖虎虎生风,狂啸着飞驰而来,身后几名僧兵,俱是膀大腰圆的金刚。 “呯~呯~呯~”铳声响起,“护教”声顿熄,胖和尚倒在血泊中。 偶有冲上来的,长枪兵便持枪穿刺,辅以刀盾。一百人死死地守住了这条主干道,正规军的战力远非乌合之众可比。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前进?”索南群培喝问。 “强佐,巷子太窄,我军冲不过去”,部下回答。 索南群培朝前一瞅,见对方不过区区百人,怒极,若连这点敌人都对付不了,还如何攻打布达拉宫? “火铳手向前、弓箭手在后,给我射”,他吼道。从中军涌出三百铳手、一千弓箭手,这伙僧兵比刚才的乌合之众精锐得多。 好虎架不住群狼,很快商都和他的一百勇士便全部倒在了八廓街的巷口。牺牲并非毫无价值,铳声和喊杀声惊动了玛布日山的四千禁卫军和两千侍卫。 “有僧人暴乱,请皇后娘娘和皇子退至后山安全地带,让奴才等御敌”,都千户布和阿尔图、侍卫长萨拉勒图恳求皇后乌力吉巴雅尔。 乌力吉巴雅尔指着九岁的皇太子卓力格图说:“他父亲给他起名为卓力格图,是希望他英勇无畏,可不是让他当逃兵的”。 “额赫,儿要和将士们一起奋勇杀敌”,小卓力格图拔出了随身佩带的小刀。 布和阿尔图、萨拉勒图只觉得胸中有团烈火在燃烧,向皇后和皇太子施了军礼,“奴才等誓死挡住暴民,绝不让他们踏进皇宫”。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奴才等前来护驾”,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哈什哈、热合曼等大臣带着各自的家丁前来。“公等来得正是时候”,乌力吉巴雅尔朝他们嫣然一笑,又对布和阿尔图、萨拉勒图说道:“两位将军只管御敌,宫里自有文武百官和宫人守卫”。 布达拉宫之战打响,一万五千僧兵与六千守军展开激战。尽管格鲁的军队拥有数量优势,可他们的对手却是正规军,大卫国正处于开国时期,军队战斗力很强,驻守皇宫的,更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依托山势,层层抵抗,大量杀伤敌人。叛军攻下白宫第一、二层,红宫第一层后,便再难寸进。 大昭寺内,神僧阿旺罗桑嘉措急得直跺脚,不断地催促索南群培和第穆呼图克图尽快拿下布达拉宫。可任二人使出浑身解数,也再难突破。 “你是说叛军是从大昭寺过来的?”那日松万盯着贡布扎西问。 “是的,万户长,他们足有两万人,是朝布达拉宫去的”,贡布扎西焦急地说。 “布达拉宫?” 那日松长吁了口气。城里的驻军共一万五千,五千由总兵赛罕率领守城,正与城外的叛军激战,无法调动;四千守卫玛布日山,也调不开;现在他的身边只有六千人。 战争,每犹豫一刻都是犯罪。那日松迅速做出了决定,“集结兵马,攻打大昭寺”。 “万户长,布达拉宫危急。您为何不去救布达拉宫,反而去打大昭寺?”部下惊问其故。 “布达拉宫防御坚固,布和阿尔图、萨拉勒图又是宿将,叛军一时定打不下来。如今彼等主力俱在围攻布达拉宫,大昭寺必然守卫不多。若打下大昭寺,抓住那贼和尚,僧兵必然不战自溃”,那日松胸有成竹。 “可是万户长,皇后娘娘和各位皇子均在布达拉宫,您不立即救援,万一日后陛下怪罪该如何是好?”又有部下担心。 “唉!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陛下怪罪,本万户一人承担”,那日松长叹了一口气。 拉萨驻军大营不远处,罗卜藏图多布密切地关注着城里的驻军动静,他受命率六千多僧人百姓,迟滞城里的驻军,不让他们救援布达拉宫。 “崔本您瞧,驻军出来了”,部下向军营的方向指去。 罗卜藏图多布远远地眺望,发现军营内一队接一队的士兵列阵而出,却是朝大昭寺的方向开拔。 “咦?他们怎么不去布达拉宫?”罗卜藏图多布满面狐疑,可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想,匆忙间集结部下阻击。 表面上看,双方的兵力差不多,都在六千左右,可六千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如何能是六千训练有素的战兵的对手? 当卫军射出一波波铳弹箭雨,排着锥形阵冲杀了几阵后,僧兵们便崩溃了。刚才还号称要誓死护教的僧人和百姓见识到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惨况后,顿时做了鸟兽散,任各级将领怎么弹压都没有用。 “不好,快去保护神僧”,罗卜藏图多布怒吼了一声,急匆匆往大昭寺跑去。 (本章完) 第283章 血色残阳分外红(上) 第283章 血色残阳分外红(上) 大昭寺金顶之上,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盯着东边的布达拉宫猛看,双目圆睁似喷出火来,据说这位大上师能发三味真火,不知怎么,却始终点不着布达拉宫。不知不觉,他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生死存亡的时刻,就算是有道高僧,也照样无法淡定。 忽然,大昭寺的北边人声嘈杂,一支军队快速逼近。大和尚站在金顶上,居高临下,看得明白,“咦?这是怎么回事?” “大上师,不好了,城里的驻军没去救布达拉宫,朝大昭寺杀来了”,罗卜藏图多布跌跌撞撞地跑上金顶禀告。 “什么!”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神色一慌,“快,阻止僧兵抵抗”。 “寺里只剩两千兵马,如何敌得过卫军?”罗卜藏图多布叫苦。 阿旺罗桑嘉措瞅着他问:“你的部下呢?” 罗卜藏图多布脸一红,“小僧无能,部下被卫军冲散了”。 “哼”,阿旺罗桑嘉措冷哼一声“你带我的扈从拦住他们,一定要拦住他们!” 神僧的扈从比普通的僧兵精锐很多,可毕竟人数只有两千,火器数量也不足,仅仅挡了半个时辰便被击溃。 “请大上师跟我从东城突围,东城有一段城墙在我们手里”,罗卜藏图多布再次返回恳求。 这一回阿旺罗桑嘉措没有拒绝,而是吩咐他通知正在攻打布达拉宫的索南群培、第穆呼图克图,自己慌不择路地往东城逃窜。 那日松登上了大昭寺金顶,这座千年古寺现在是他的战利品。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对这位打老了仗的将军来说,只是寻常。 “万户长,我军已集结完毕,是否救援布达拉宫?”部下请示。 “嗯,出发前先将大昭寺给我烧了”,那日松淡淡地说。 什么!那可是大昭寺! “尔等想违抗军令吗?”见部下震惊得不敢言,那日松手握刀柄冷笑。 “末将不敢”,部下抹了把汗,安排人聚薪点火,千年古刹顿成烈烈火海。 “出发,随本帅去玛布日山”,那日松厉喝道。数千勇士若离弦之箭,朝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射去。 “勇士们,随我杀上去,布达拉宫的珍宝都是你们的战利品”,索南群培大声激励着士气,准备亲率死士冲击白宫第三层。第穆呼图克图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大昭寺方向,“强~强佐,伱~你看~” 索南群培回头一望,威严的古刹,火光雄雄。刚才还如铁塔般矗立的强佐,顿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完了,大昭寺失守!神僧凶多吉少! 火光一起,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格鲁军队顿时手足无措、乱成一团,有伶俐的,干脆扔掉刀枪逃跑。 “浩瑞~浩瑞~浩瑞~”布和阿尔图、萨拉勒图率军由山上居高临下冲杀而来。 “浩瑞~浩瑞~浩瑞~”那日松部从叛军背后发起攻击。 两面夹击下,叛军溃不成军。“不要慌,结阵~结阵~”索南群培拼命地约束身边的军队。 “啾”,一枝羽箭带着啸音射至。 “呀”,他重重地从马上跌落,胸口多了个大洞。 “强佐~强佐~”部下的呼喊声带着泣音。他的死,令格鲁军最后的一点士气荡然无存。 第穆呼图克图拼命地往东城逃窜,然而人是跑不过马的,几十骑驰来,为首一将,一缕长髯、不怒而威,也不说话,用双腿驭马,围着他转圈,手扶着刀柄冷笑。 “你不能杀我”,大和尚颤声说。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因为我是羌纳寺的大上师,佛陀在人间的使者之一,杀了我,会有大恶报”,大和尚将“佛陀”二字咬得极重,顿生无穷力量! “羌纳寺的大上师?嗯,这么说你是第穆呼图克图?你不是在工布(林芝)吗?怎么跑到拉萨来了?”美髯公拔出了弯刀,继续驭马绕着他转圈。 大和尚强作镇定,“我来这里是顺从佛陀的意愿”。 “我听说你这一脉生生不息,传到你已是第四代,生命对你而言,只是一场又一场的修行。既然如此,我便助你再修一世”,说完,美髯公手起刀落,好快的刀!白光一闪,人头落地。 万户长那日松拎着索南群培、第穆呼图克图两颗人头,朝布达拉宫红宫的坤宁宫走去,不是请功,而是请罪。 “奴才那日松护驾来迟,死罪呀死罪”,刚才杀人时的淡定从容浑然不见,有的只是惭愧惶恐。 “将军为国平叛、处置果断,不但无罪,反而有大功。待陛下回来,予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乌力吉巴雅尔温言安慰。 “多谢皇后殿下”,那日松长吁了一口气。他先打大昭寺、后救布达拉宫,在政治上是极冒险的,若被人扣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脑袋便要搬家。刚才皇后说了那些话,自己这颗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罗卜藏图多布护卫着阿旺罗桑嘉措逃到东城,由己方控制的城墙逃到城外,与甘丹赤巴、热振呼图克图、达擦上师等人会合后,又聚集了万余兵马。 “大上师,请赶紧返回哲蚌寺,号召信徒,据更丕乌孜山而守”,甘丹赤巴劝说道。这其实是个好主意,哲蚌寺位于拉萨西郊的更丕乌孜山下,与拉萨西北面的色拉寺互为犄角。两寺俱是格鲁圣地,周围信徒极多,以神僧的影响力,据哲蚌寺而守,卫军一时半会估计也奈何不了他们。 “呃”,阿旺罗桑嘉措欲言又止。 “您是在等索南群培强佐和第穆呼图克图吗?老僧愿留在这儿策应他们,请您速行”,甘丹赤巴大声请命,白发在风中飘逸。 “小僧愿与敎主一起留在此处”,热振呼图克图也大呼道,他本是热振寺法台,为了护教,舍生忘死。 “有劳两位上师,阿弥陀佛”,阿旺罗桑嘉措大为感动。正欲说几句勉励的话,忽见城门打开了,千余骑兵从城里驰出。并非他们所期盼的索南群培强佐和第穆呼图克图的败兵,而是卫军。 拉萨总兵赛罕见大昭寺火起,知道叛军大势已去,生怕让那日松独占了功劳,顾不得集结太多的兵马,只带了千余骑由城里杀出。 (本章完) 第284章 血色残阳分外红(下) 第284章 血色残阳分外红(下) 叛变受挫后,格鲁派的军队本就军心浮动,阿旺罗桑嘉措的撤退让这支军队更无斗志。拉萨总兵赛罕虽然只带千余骑冲锋,却杀得僧兵阵角大乱。 “吁”,赛罕勒住马脖子换了个方向又重新杀入敌阵。这是他第三次贯穿敌阵又杀回去,来来回回,若入无人之境。 “可恶!妖魔受死!” 忽有一骑白马的威猛僧人手持硕大的禅杖,狠狠砸下。禅杖很沉,却举重若轻,显然是武术高手。若是擂台比武,赛罕万万不是对手。可这是战场,不是擂台。他将身子侧过,躲过杖风,脚尖轻踢马腹。乖巧的马儿向前纵去,手中的长矛借着马力向上斜刺,直入僧人的小腹。热振呼图克图只觉腹部一凉,剧痛袭来,肚肠坠出,竟是被人开了膛。 赛罕并不知道刚才自己杀的是谁,他见一彪人马正由拉萨河水浅处往南岸的旺波尔山坳泅去,冷哼一声,单人独骑紧追不舍。身后的亲卫见状,赶紧尾随。 毕竟是年近七十的老僧,甘丹赤巴逃回旺波尔山坳处的甘丹寺时,已是气喘息息,手扶禅棍,艰难伫立。 “嘭”,沉重的寺门被人打开了,赛罕率数十勇士冲入寺来,见僧就杀。 “阿弥陀佛,老僧是本寺法台、格鲁教主。你们杀我便是,莫要为难我的弟子”,甘丹赤巴镇定地说。 赛罕紧盯着他,见老和尚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傲慢,有的只是心静如水。不由得佩服,双手合什道:“上师,弟子得罪了”。说完便是一记当头劈,老和尚栽倒在血泊中。 之所以下手如此之狠,是受首辅巴图和坦的委托。老首辅生平最信佛,与这位甘丹赤巴是好友,格鲁起事前还布施了一批财物给老和尚。现在格鲁叛乱了,这笔财物成了大问题,若被人诬陷与叛军勾联,小命可就难保了。所以,为了自保,他密令赛罕,见到甘丹赤巴,格杀勿论。 战斗仍在持续。 达擦上师奉命守卫色拉寺,与哲蚌寺互为犄角。可他已经失去了斗志,将色拉寺的守卫交给部下,只带着十余个侍从返回自己驻锡的八宿寺。这是一座大寺庙,属民足有两千多户、万余人,他本可做一名富裕而快乐的和尚,鬼使神差,居然遵从两位神僧的法旨,参与了叛乱!阿弥陀佛,人生若可以重来,小僧决不沾这浑水! “上师,您得胜归来了?”两名札萨(主管行政的僧官)、四名第羌昂(管家)率众僧迎接,个个手持庆祝胜利的哈达。 “不,恰恰相反,我们败了!格鲁败了!”达擦叹了口气,“立即封锁寺门,就说我一直在闭关修行,从没有出去过”。 众僧面面相觑,良久,平日里最受信任的一名札萨禀道:“您已经卷入漩涡中了,避是避不过的”。 “那我该怎么办?继续参加叛乱,让八宿寺两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或者,你们可以提着我的首级去领赏?”达擦大和尚激动地呼喊。 “汉人有个词叫‘负荆请罪’,只有主动向朝廷请罪,就说您是被两大神僧逼迫才做下此事,才能得到朝廷的宽赦”,那札萨献策道。 “宽赦?这可是叛乱的大罪,如何能得到宽赦?”大和尚颓然地说。 “此次叛乱,几乎所有的格鲁僧人都参加了,乾元皇帝总不能将这些人全杀了。为了安抚人心,只要您主动认罪,一定会没事的”。 达擦大和尚仔细想想,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眼中顿时恢复了几分神彩。他命人找了些树枝捆在自己背上,直接去玛布日山“负荆请罪”。 没有了主将的色拉寺很快被攻陷了,哲蚌寺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这座寺位于拉萨西郊更丕乌孜山下,规模宏大,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群依山铺满山坡,远望好似巨大的米堆,故名“哲蚌”,意为“米聚”,藏文全称意为“吉祥积米十方尊胜洲”。因为神僧阿旺罗桑嘉措驻锡于此,这座寺遂成为格鲁地位最高的寺庙。 “准备进攻”,那日松望着部下冷冷地下令。 总兵赛罕、都千户布和阿尔图等闻令蠢蠢欲动,准备待会儿杀个痛快。 “等一等,暂缓进攻”,忽有三骑驰来,却是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三人。 “末将参见诸位阁老”,那日松忙与众人见礼。 “那日松万户,那里面的是阿旺罗桑嘉措神僧,若是死了,震动太大!且莫急着进攻,先派人劝降”,巴图和坦吩咐道。 “是”,那日松虽是个狠人,却不敢与堂堂首辅作对,点头称是。 “只要投降便可免死?大卫朝廷可真是慈悲呢”,阿旺罗桑嘉措嘲讽地对劝降的使者说。神僧的骄傲不允许他屈膝求人,宁可光荣地战死!哼!死便死吧,大不了再转一世! 他想求死,他的部下却想活! 正当阿旺罗桑嘉措端坐于大殿,等待着厮杀声传来之时,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响动。 “嘭~嘭~” 沉重的殿门打开了,他的崔本罗卜藏图多布走了进来,躬身施礼,“卑职有负职守,请大上师责罚”。 “这么快就失守了?这不怪你,哲蚌寺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兵马。只是为何没听到喊杀声?”阿旺罗桑嘉措不解地问。 一听这话,罗卜藏图多布的脸上布满了飞霞。 “没有喊杀声,是因为他们都降了”,巴图和坦步入大殿,笑眯眯地说。 “罗卜藏图多布”,阿旺罗桑嘉措厉喝道,“此前我问是否可以信任伱,你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最虔诚的沙比(门徒)。这便是你所谓的虔诚吗?” “大上师,哲蚌寺失守已是必然,卑职只是~只是想多挽救一些生命而已”,罗卜藏图多布辩解的声音似蚊蚋般细微。 “哼,快动手吧”,阿旺罗桑嘉措冷哼一声,便鼻孔朝天,不再理这位他曾经的崔本。 “呵呵,大上师莫要怪他,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巴图和坦笑嘻嘻走了进来,“您放心,您仍是雪域神僧,只是不离开哲蚌寺,没有人会伤害您”。 (本章完) 第285章 庶民眼中的叛乱 第285章 庶民眼中的叛乱格鲁叛军在拉萨的起事短短数日便告失败,大量的散兵游勇流落到各处,烧杀抢掠,随即被镇压,流下一段段关于叛乱的记载供后世研究。 “火狗年(1646年)九月五日,阿旺罗桑嘉措神僧在大昭寺向信徒发表了起事的圣谕,随即拉萨叛乱军队发起全面攻击。大昭寺、小昭寺、哲蚌寺、甘丹寺、色拉寺等格鲁寺院的僧侣、拉德、沙比纳尔都拿起了武器,林廓、八廓、囊廓、布达拉宫处处燃起战火,到处都可以听到隆隆的枪炮声。那一年我才十三岁,在甘丹寺的伙房里烧锅。九月五号早晨,伙房管事的下堆巴(低等管事)兴冲冲地找到我们几个,让我们多准备些吃食犒劳护教的勇士。然而到了第二天,朝廷的军队就打到了甘丹寺。我听到隆隆的枪炮声,攀上旺波日山顶躲藏起来,远远望见拉萨方向腾起了硝烟,许多房顶上飘起表示投降的哈达”(洛桑南杰:《一个年轻僧人的回忆——雪域纪实》)。 “今天,僵尸正在被铲除,大石板被掀开了,骑在拉萨百姓头上的大和尚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跪在朝廷的大军面前祈求活命。雪域百姓的热情高涨起来。‘愿皇帝陛下万寿无疆‘,人群中有人在欢呼,‘愿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欢呼声响彻在拉萨的大街小巷”(拉布吉:《平叛亲历记》)。 “我父亲是个穷差巴(农奴),在我很小时病死在外边,是阿妈将我养大。那一年我十三岁,阿妈出去割草,遇到叛军,便再也没有回来。到处都发生了暴力事件。在墨竹工卡宗,仅九月五日、六日两天,遭受抢劫的就有八十三户,连敬佛的灯油、油碗也被他们一抢而光。五月七日,绝望的叛军在章多村射杀无辜百姓三人,杀伤五人;在帕里,叛军任意强行牵走百姓的骡马,东嗄寺的管家因抗拒抢劫而惨遭杀害,几名女子在栈道边遭到蹂躏;在岗巴宗,他们杀害了当地的宗本;乃东宗的裁缝平措反对叛乱,被剖腹掏心;巴青宗牧民布德为官府送信,被剜去双目”(白玛玉珍:《人间地狱》)。 “贡噶宗本向千户长报告,从扎堆和羊卓地方来了二百多败兵,强迫百姓准备住房、草料,为数甚大。千户长命玛木特百户带我们立即前往平叛。军队走到古如村附近山谷被叛匪包围了,敌众我寡,形势不妙。玛木特指挥勇士们以土墙为掩体,聚拢在一起。敌人丢下了六七具尸体,而我方也牺牲了五名士兵,其中包括一位十夫长。两个时辰后,我军增援部队赶来,才转危为安”(平措占堆:《老兵回忆录》)。 “叛军杀害我军官兵的手段极为残忍。尤其是叛乱失败后,他们变得更加疯狂。芒康叛军首领普巴本率军袭击官兵驻守澜沧江竹卡渡口的小队时,一次就杀害十五人,每个人的尸体上都被捅了几十刀。我军将普巴本叛匪压缩到切玛村周围的区域里。激战打响了,敌人占着山头,我军被压在坡下。流弹横飞,我点燃火铳,一个点射过去,眼看着打烂一个人的头,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正是普巴本第巴”(平措占堆:《老兵回忆录》)。 “我部奉命剿灭横行在贡噶、扎朗一带的贡布扎西匪帮。贡布扎西是个大胖子,很凶悍,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他在贡噶,奸淫掳掠达两个月之久,从农奴们手中搜刮了大量青稞、面粉和酥油,用光了全部马草,拉走了所有的骡马,整个村庄一片凄凉。在扎朗,他的部下侮辱了所有的妇女。听说要剿灭他,将士们憋着一团火,打得特别勇猛。刚一开战,叛军便开始溃逃,一直逃到“圣湖”纳木错岸边。在我们不断地搜剿下,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贡布扎西和几个部下被我们包围在湖边,绝望中跳入纳木错湖”(坚参次仁:《雪域高原百日记》)。 “乌郁宗有个叫桑培的坏和尚,很凶残,办一场法事就要二十个头盖骨、三十张人皮、大量的人骨和人血,死在他手里的朗生(最低等的农奴)不计其数。都百户绰思吉率军去剿灭他,我带着一百名勇士为先锋。到达乌郁宗时,我和几个士兵暂住在朗生多普基家。多普基的双腿就是被桑培打断的,一家三口靠编筐艰难度日,连青稞糌粑都很难吃到,只能吃粗劣的豌豆糌粑、喝糊糊。可听说我们要去打桑培,他将家里唯一的一块青稞糌粑给了我们。我们追着叛匪桑培部狂追猛打,他的腿很长,先是逃到山南,接着又逃到不丹,然后便失去了消息。没有抓住桑培,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每回我想起多普基给我的那块青稞糌粑,总感觉很惭愧”(坚参次仁:《雪域高原百日记》)。 叛乱在拉萨失败后,前藏一带叛军残部的内部关系开始变得恶劣,其固有的叛首与叛众之间、康巴人与卫藏人之间、各派系之间的种种矛盾更加激化,往往发展到自相残杀。很多百姓都亲眼看到叛军各部因为争夺粮食、马匹而发生火井。 总体来说,拉萨的局势开始平稳。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三位阁老兴高采烈地向乾元皇帝上疏,汇报自己在平叛中的卓越表现,他们完全忽略或者看不到普通百姓在平叛中的功劳。然而,后世的史家们一致认为,民心的向背对平叛起到了重要作用。《大卫律》的颁布发行,乾元帝减免税赋、众生平等、鼓励贸易、发展经济的施政方向,赢得了相当一部分百姓,尤其是中下层百姓的支持。他们为官军提供情报,运送给养,甚至拿起武器助战,对迅速平叛居功至伟。这一点,从当时人们留下的各种记录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历史是由千千万万个普通百姓创造的,而不是由那些皇帝伟人、王侯将相们创造,乾元朝的阁老们看不到普通百姓的作用,不懂得发挥普通百姓的作用,因而无法彻底根除叛乱的土壤。很快,日喀则、山南便又燃起熊熊的叛乱之火。 (本章完) 第286章 唯有情义难勘破 第286章 唯有情义难勘破 拉萨西北方向的楚布寺,噶玛噶举黑帽派的祖寺,距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在各大寺中,它的历史不算最悠久,知名度却极高。 1283年,法号呜咽、佛幡低垂,处于弥留状态的首任寺主噶玛拔希突然睁开双眼,盘腿坐起来,把弟子邬坚巴叫到跟前,语句清晰地说:“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在远方的拉堆,会出现一位传人。在他未来之前,你暂时代理”。说完,摘下头上的金边黑帽,戴在邬坚巴的头上圆寂。邬坚巴根据遗嘱,到上部米拉地方寻得一个叫让炯多杰的儿童,认定为师尊的化身。各派纷纷效仿这种承继方式,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永永无极的传说。 如今的楚布寺法台名唤意希多吉,梵语意为“慧金刚”。他很特殊,不是什么化身,而是上一任寺主的弟子。他师傅名唤曲引多吉,梵语意为“法性金刚”,乃是藏巴汗丹迥旺波的国师,因为勘不破“情义”二字,战死于日喀则的汗王宫,死前传位于他。 意希多吉虽然是“慧金刚”,却不爱说话,敏于事而慎于言。他默默地坐着,口中喃喃地背诵经文,头上黑色的塔波帽一动不动。与其他噶举派戴白帽不同,噶玛噶举戴黑帽。 “师尊,找着了,我们在日喀则的一户农家找到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各种征兆与您所说的分毫不差”,弟子恩珠仓走进来禀报。 意希多吉激动起来,仔细询问了一番,叹息道:“错不了,师尊上一世最爱日喀则,留给我的指引也是在日喀则。你带着那孩子还有寺中的典籍前往丽江木府的奥敏南卓林寺(福国寺),若为师成功,便返回楚布寺,若为师失败,那孩子便是我派第十二任法台。师尊曾经说过,他希望能有颗勘破一切的菩提心,给那孩子取名为绛曲多杰(意为菩提金刚)吧”。 “是,师尊”,恩珠仓躬身应是,忽然问道:“云南木府愿意帮助我们吗?” 意希多吉摇了摇头,“纳西人不愿意卷入雪域争斗,他们只同意我们避祸”。 “师尊,恕弟子多嘴。刚传来消息,格鲁派在拉萨已经失败了,现在举义,势单力薄,您又为何执着?”恩珠仓不解地问。 “唉!当年我也曾问我的师尊,出家人理应斩断尘缘、四大皆空,为何要为藏巴汗区区一介凡人赴死?他老人家说自己勘不破世上的‘情’和‘义’,所以成不了佛,希望我不要学他。师尊啊师尊,弟子也勘不破‘情’和‘义’,不斩杀乾元为您复仇,誓不罢休!”说到此处,意希多吉恨得咬牙切齿。 “您既然想为师祖复仇,前些日子,阿旺罗桑嘉措神僧约您共同举义,为何又按兵不动。现在他们失败了,又为何反倒要发动?”恩珠仓还是不理解。 “呵呵,阿旺罗桑嘉措神僧太年轻了,为师信不过他,一直在等待扎什伦布寺的消息。前日,罗桑却吉坚赞神僧派使者带信给我,约我在九月二十日发动,到时候后藏、山南、不丹还有咱们楚布寺一起发动,定让卫军首尾难顾”,意希多吉简单地解释。 “如此,弟子便祝师尊马到成功”,恩珠仓也是个内敛的人,按捺住心中的感情,施礼而去。 尼色日山,藏语意为“吉祥须弥山”,山下有“扎什伦布白吉德钦曲唐结勒南巴杰瓦林寺”,意为“吉祥须弥聚福殊胜诸方州”。这座寺可不得了,乃是格鲁两大神僧之一的罗桑却吉坚赞神僧的驻锡地,与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合称格鲁派的“四大寺”。 扎什伦布寺依山势而建,坐北朝南,佛教殿宇随山势次第衔接,主体随从错落有致,于不经意间体现和谐对称。四周筑有宫墙,蜿蜒曲折的宫墙与庄严的庙宇,一同构成神圣之源。 此刻,寺中僧侣人人目露神圣之色。前几天,寺中强巴佛殿中的那尊强巴大铜佛冠部忽然生出了一朵巨大的雪莲。这可是了不得的神迹!据寺中僧人说,夜深人静之时,常能听到大佛开口说话。这便尤其不得了! 强巴佛乃掌管未来生死之佛,在雪域百姓心中地位尊贵。扎什伦布寺的强巴佛像高近30米,分为上下莲殿、胸部殿、面部殿和冠部殿五层,从大殿攀登到顶层,共有木梯105阶。大佛自底层起,直至五层,面南背北,以端庄姿态俯视整个殿宇。当年为造它,足足耗时四年,耗费黄金6700两,铜23万多斤,仅眉宇间镶饰的大小钻石就有32颗,珍珠、琥珀、珊瑚、松耳石1400多颗。如今出现了神迹,也算不枉费了这么多银两。 扎什伦布寺法台罗桑却吉坚赞神僧人老成精、长袖善舞,与乌斯藏的地方官员相处得极好。如今出现神迹,会来事的老和尚立即声称要在九月二十日举办一场向强巴佛祈福的法会,并真诚地希望乌斯藏五大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 五大员,指的是乌斯藏行省的五位大官:巡抚达什、承宣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提刑按察使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总兵巴图孟克、参军释迦嘉措。老神僧给这五位每人写了封信,语气谦卑,只求光临。“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一切顺利”,他喃喃地颂经祈福。 扎什伦布寺堪布(住持)多吉勒巴来到了他的身边低语,“神僧,巴图孟克总兵说他军务繁忙走不开;其他四人都应允参加”。 七十九岁的老神僧眼睛亮了,浑浊的老眼光芒四射,“你确定达什巡抚会来?”雁群中最重要的便是领头雁,巡抚达什是乌斯藏最大的官,擒住他起事便成功了一半。 “据送信的使者说,抚台对您支持朝廷颁发《大卫律》的举动赞赏不已,声称一定参加”。 呵呵!世上终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老神僧露出微笑。这些日子,他忍辱负重,表面上装顺民,支持颁发《大卫律》,目的只是为了麻痹官府,如今到了收获时。 (本章完) 第287章 逃离虎穴报巡抚 第287章 逃离虎穴报巡抚 扎什伦布寺成了欢乐的海洋,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神僧罗桑却吉坚赞伫立于正门口眺望。忽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和善,两骑并行而至,马上骑士各做文、武打扮。不是别人,正是乌斯藏按察使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参军释迦嘉措。 “老僧见过提刑、参军”,七十九岁的罗桑却吉坚赞朝身后的堪布(住持)多吉勒巴微微使了个眼色,老脸笑成了一朵。 见德高望重的神僧居然亲自迎接自己,还亲切地向自己打招呼。二人不敢怠慢,慌忙翻身下马,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施大礼。尤其是阿旺济克扎克,出身于显赫的大家族仁蚌巴,长久以来大和尚是他们的福田,他们是大和尚的施主,跪大和尚是跪惯了的,头磕在地上“呯呯”有声。“下官参见神僧,岂敢有劳您亲迎?”两人恭敬地说道。 罗桑却吉坚赞微笑着问:“抚台和方伯怎么没和两位一起前来?” “抚台公务繁忙,估计还有一会儿,方伯就在我等后面,马上便至”,阿旺济克扎克恭敬地说。不知怎的,这老僧虽然一直在微笑,给他的威压却如阿尔泰山般沉重。这样的感觉在他觐见乾元皇帝时也曾经体会过。 罗桑却吉坚赞点点头,唤来担任知客的格贵(主管戒律的僧侣)南波热杰吩咐道:“你好好招呼两位贵客,我留在这里迎客”。说到“好好招呼”四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 “领法旨”,南波热杰大声领命,将两人和随从带到偏殿奉茶。为防他俩寂寞,殿外足足安排了上百膀大腰圆的弟子。 承宣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到了,他很年轻,三十刚出头,小贵族出身的他,因为投奔乾元帝较早,方能坐到此位置。作为皇帝的心腹,他皈依了宁玛,自然不怎么买格鲁的帐,再加上他知道皇帝一直想限制各派权力、提升皇权,所以更加不把神僧当神僧。 罗桑却吉坚赞亲自迎接,他也只是在马上拱了拱手,居然连跪都不跪。多吉勒巴等僧官大怒,老和尚却神色泰然,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命人引他去偏殿。 因为总兵巴图孟克已经明确表示公务繁忙来不了,所以只剩下乌斯藏巡抚达什了。五大员中,此人官职和权力最大,若抓住此人,乌斯藏群龙无首,起事便容易了!大和尚不说话,笑眯眯地盯着远方,等待着他的猎物,不,施主。 “咦?今儿个似乎有些不对”,丕棱列扎木苏进了偏殿,朝阿旺济克扎克、释迦嘉措嘟囔了一句。 “方伯,有什么不妥吗?”二人忙问。 “适才神僧迎我,我见之不跪,居然没有一人开口指责,此可疑者一;殿门口为何布有那么多武僧,个个手执兵器,难道是想软禁我们吗?此可疑者二”。 作为大贵族,阿旺济克扎克与大和尚们打过交道,自然比较了解,闻言仔细一想,神色大变,“您说的没错,今儿个确实反常。从来都是我等进殿参见神僧,岂有神僧主动迎接我等之理?不对劲呀不对劲”。 “既然如此,待末将杀出去看看”,释迦嘉措就要拔剑。 丕棱列扎木苏摇了摇头,“硬闯估计是闯不出去。参军武艺高强,可假装净手(上厕所),察看究竟。若发现有异,不用管我们,速去禀告玩台”。 “末将明白了”,释迦嘉措点点头,大喇喇朝殿门走去。 几个孔武有力的僧人拦住去路,“您要去哪儿?” “嗐,昨夜吃坏了东西,肚子胀气,出个恭”,释迦嘉措满不在乎。 几个僧人对视一眼,为首的笑了笑,“我等为您引路”,说着便带他前往偏殿的五谷轮回之所。 “有劳”,释迦嘉措道了声谢,跟着僧人来到了偏房的五谷轩。果然不对劲!殿外到处可见手持棍棒刀枪的武僧,又不是打仗,调这些武僧来做甚? “舒服呀!”释迦嘉措于茅厕中大呼一声,见左右无人,一个燕子飞升,蹿上房梁,又顺着柱子溜到了外面,翻墙而逃。 通往扎什伦布寺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马壮人魁,官袍上的二品锦鸡气度不凡,正是乌斯藏巡抚达什。 “抚台留步,去不得!”一声大吼,释迦嘉措踉踉跄跄地奔到他的马前。 “释迦嘉措参军,您为何如此狼狈?”达什惊疑地问。 “罗桑却吉坚赞神僧摆的是鸿门宴,扎什伦布寺内刀光剑影,丕棱列扎木苏方伯、阿旺济克扎克提刑已经被寺里的僧人软禁了”。 “什么!” 达什大吃一惊,拨转马头,“快快回衙门调兵”。蒙藏两族的官员,即使是文官,也个个骑马,因而逃跑的速度是飞快的,须臾便消失在风中。 扎什伦布寺门口,罗桑却吉坚赞、多吉勒巴正笑眯眯地迎宾,南波热杰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禀报,“神僧、堪布,不好了,释迦嘉措逃跑了”。 “废物,看个人都看不住”,多吉勒巴大怒。 “慌什么?”罗桑却吉坚赞神色自若,顿时让众人恢复了平静。 “立即起兵攻打巡抚衙门、驻军军营,接管城防”,老神僧发出了圣谕。 “领法旨”,多吉勒巴、南波热杰率领翁则(主管宗教仪轨)、郭贵(主管财物)等僧官齐声领命。 “呜~呜~呜~”扎什伦布寺的海螺吹响,日喀则的大街小巷涌出无数僧兵,老老少少足有万余,分成数股,最大的两股奔向巡抚衙门和军营。 达什、释迦嘉措二人逃回巡抚衙门,刚取出令箭准备调兵,便听得喊杀声大作。 “杀狗官!” “不要逃了达什” 光听声音便震耳欲聋,手忙脚乱之下,二人只带了几十个随从逃向驻军军营。刚至营门口,便叫了声苦,但见火光冲天。原来今天扎什伦布寺有祈福法会,很多士兵都离营看热闹,守营的副将也没做准备,被叛军袭了营。 “抚台,如今只能去江孜寻巴图孟克总镇了”,释迦嘉措建议道。 “唉!我等有负皇恩啊!”达什痛苦地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快去城门口”,他怒喝道,打马飞奔。 (本章完) 第288章 贼势猖狂我为钉 第288章 贼势猖狂我为钉 “两位想好了吗?是否愿意加入我们?”罗桑却吉坚赞微笑着望向丕棱列扎木苏、阿旺济克扎克,顿时便有两个武僧拔出钢刀架在他俩的脖子上。 “呸!秃驴,要杀便杀,何须多言”,丕棱列扎木苏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怒视大和尚。 阿旺济克扎克却不吭声。 “阿旺济克扎克,你莫要忘了,仁蚌巴家的富贵都是陛下所赐,若敢背叛,必然灭族”,丕棱列扎木苏大吼。 听到这一声,阿旺济克扎克涨红了脸,艰难地拒绝。 “不识抬举,师尊,弟子请以此二人之头祭旗”,多吉勒巴大怒。 “我佛慈悲,怎可滥杀?”罗桑却吉坚赞换了副慈悲的表情,悲天悯人地说。慈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两人都是大官,也是极好的人质,捏在手中有用! 他俩不肯降,无所谓,老和尚更关注的是周边其他各派的消息。 有好有坏。 萨迦寺的僧兵已经全副武装,可格鲁的使者却楞没见着天津大和尚的面。知客僧告诉使者,“教主云游去了,只在人世间,人多不知处”;觉摩囊寺法台桑杰嘉措为了避祸,居然将使者赶了出去。这意味着萨迦、觉囊两派不肯趟这浑水,也意味着日喀则的西方和西南方随时可能出现变故。 日喀则南面沙鲁地区的夏鲁寺起兵响应,攻占了沙鲁城。夏鲁派只是个小派,与萨迦派关系密切,这一次为了博取权力和富贵,没听天津大和尚的劝,加入了格鲁阵营。 区区夏鲁派,虽然加入,影响却有限。神僧罗桑却吉坚赞关注的是另一个大派噶举的动静。他与噶玛噶举黑帽派、竹巴噶举订有密约,自己已经发动,剩下的便看盟友的了。 噶玛噶举黑帽派法台意希多吉是个重情义、讲信用的人。他派弟子恩珠仓护送着下一任法台、四岁的绛曲多杰避入云南丽江木府的福国寺后,再无后顾之忧,便毅然决然地起兵了。 师尊,弟子和您一样,勘不破世间的“情”和“义”。不杀苏勒坦那魔头为您报仇,誓不成佛! 作为藏巴汗时期的国教,噶玛噶举在日喀则、锁巴一带势力极大。后面虽然随着藏巴汗、曲引多吉的殒落而衰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迅速便积聚起八千叛军,攻下锁巴县城,斩杀知县,响应罗桑却吉坚赞。 这意味着拉萨的西面和西北面同时出现了强敌。好在噶玛噶举的另一支红帽派没有响应。红帽法台岗波寺的却朱嘉顿是靠乾元帝的支持才当上这一派的法台和大卫国师,自然不肯叛;他们的祖寺羊八井寺位于当雄,就在蒙古人在拉萨的驻牧地内,又如何敢叛? 意希多吉的起兵给了罗桑却吉坚赞极大的鼓舞。他一边在日喀则招兵买马,一边又约意希多吉合兵攻打拉萨。声势浩大,大有踏平雪域高原之势。 江孜城,元朝时在此地设有仰思多万户府。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领兵六千驻守于此。此时的乌斯藏行省,只有拉达克、山南、仰思多还驻有兵马。拉达克守军要防范印度,山南的兵马要提防不丹,能调往日喀则平叛的只有这支兵马,所以达什和释迦嘉措逃到了这里。 听他俩介绍完日喀则情况,巴图孟克脸色沉重,“贼势方炽,破之不易矣!” “总镇难道怕了?我辈受陛下大恩,牧守一方,贼势猖狂至此,难道无所作为吗?”达什吼道。 “抚台的意思是?” “格鲁叛军攻下日喀则后,必然想北渡雅鲁藏布江,与噶举叛军合兵攻打拉萨。若让两股叛军合流,拉萨的压力便大了。我意攻打沙鲁,威胁日喀则,使格鲁叛军不敢北渡雅鲁藏布江,牵制住这股敌人”。 “抚台此计甚善!”巴图孟克欣然同意,领兵往沙鲁杀去。驻守沙鲁的夏普派向日喀则求援。罗桑却吉坚赞闻讯大惊,果然不敢北渡雅鲁藏布江与意希多吉会合,而是领兵前往沙鲁迎战巴图孟克。 两军对峙之际,又传来晴天霹雳:山南乱了!原来,不丹竹巴噶举的四脚神龙阿旺南杰、洛扎的巴卧上师、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山南琼结的霍尔家族与罗桑却吉坚赞订有共同出兵的密约。为了报当年苏勒坦背信弃义的一箭之仇,阿旺南杰命鲁梅塞波将军率九千不丹军队攻打生格宗。洛扎的巴卧大和尚趁机响应,与鲁梅塞波合力打下了生格宗;山南琼结的霍尔·杜布也与儿子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合力打下了琼结响应。 “抚台,唯今之计咱们只有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江孜,阻止山南与日喀则合流,同时不让罗桑却吉坚赞北渡”,巴图孟克对达什说。 “壮哉此钉!必能名垂青史!”达什、释迦嘉措齐声称赞。 运气是个神奇的东西,就在达什、巴图孟克、释迦嘉措准备孤军奋战、死守江孜之际,长生天又给他送来了一支援军。珀东派桑顶寺法台多吉帕姆女神告别乾元帝后返回浪卡子,见日喀则、沙鲁、锁巴诸地皆反,山南也是处处锋火,这位女神坐不住了,向珀东派信徒发出神谕,要求他们支持朝廷抵抗叛军。她和领司奔寨、浪卡子宗的官府合作,招募了五千义军守卫这两地,成为了仰思多的坚强后盾。 领司奔寨、浪卡子、仰思多呈品字形排列,令叛军很头疼。洛扎的巴卧大和尚令部将格桑土登领兵三千攻打浪卡子,反被多吉帕姆神的部将丹增多吉击败并斩杀;接着,多吉帕姆神的义军又在领思奔寨击败山南琼结的霍尔·杜布派去偷袭的两千精兵;罗桑却吉坚赞神僧令夏普派的军队强攻江孜,久攻不下,无奈之下令多吉勒巴率七千格鲁军助战,不料江孜城小且坚,楞是打不下来。 不拔掉江孜这颗钉子,罗桑却吉坚赞就不敢北上与意希多吉合兵。双方陷入了僵持,而僵持往往对叛乱是不利的。 (本章完) 第289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上) 第289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上)伊犁草原一顶大大的格儿内,淑济公主正为小儿子噶勒达玛缝制着衣袍,作为鄂齐尔图汗的二儿子、和硕特部的王子,噶勒达玛身上没件好衣服可不行。“可敦,您订的那箱茶叶被阿茹娜妣吉的管家抢走了”,贴身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她手中的针线活。 “嗯?”淑济公主蹙起了眉头。漠西缺少水果蔬菜,喝茶是润肠的重要手段。当然,作为鄂齐尔图汗的可敦,她的餐桌上并不缺新鲜的瓜果蔬菜。只是喝茶作为一种习惯,已经融入到了日常生活中,没有真不行! 受益于丝绸金路,伊犁的和硕特部原本是不缺茶叶的。可辉特部和准噶尔部打起来后,鄂齐尔图汗支持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为了敲打和硕特人,乾元帝下令断绝了通往伊犁的商道。想再得到茶叶、丝绸、布匹、瓷器等,只能通过走私。这就使得好茶叶的数量变得稀缺起来。前一阵子,淑济公主的属下向一个山西商人订了一箱上好的砖茶,不料竟被鄂齐尔图汗的宠妃阿茹娜妣吉抢了去。 “可敦,阿茹娜妣吉的管家不仅抢走了茶叶,还出言不逊,说什么大汗正与卫国的乾元帝作战,您是敌国公主,早已被大汗嫌弃”,侍女的声音愤愤不平。 “这个阿茹娜,越来越放肆了!”淑济公主怒喝道。身边的随从、侍女皆挺起胸膛,只等可敦一声令下,便前往阿茹娜的格儿,给那个嚣张的妣吉一点颜色看看。要知道,他们的主母可是黄金家族嫡脉林丹汗的公主、大卫乾元皇帝的干女儿,身份何其珍贵!岂能受这样的侮辱? 不料,淑济只是愤怒地说了一句,又做起针线活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 左右亲信脸色大变,难道传言是真的?大汗真有废掉咱们可敦改立那阿茹娜之心?空气变得异常凝重,连针落地都可闻。 似乎察觉到亲信们的想法,淑济公主嫣然一笑,“都別搭拉着脸了,极品好茶被人抢走,喝些普通的茶便是,还能省些银子。放心吧,天塌不下来,大汗不会对我怎样”。 她很自信,这自信源于对自己丈夫的了解。鄂齐尔图汗是打败过喀尔喀人的卫拉特传奇英雄拜巴噶斯汗的长子,一心想恢复父亲的伟业,做全卫拉特的汗,此之谓志大;可他既没有父亲拜巴噶斯汗的武勇,也没有叔叔国师汗的智慧,此之谓才疏。一个志大才疏的人,往往是优柔寡断的。废后这事何其重大,让一个优柔寡断的君主做出决定,该有多难!所以,她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之所以容忍准噶尔贵女阿茹娜的跋扈,仅仅是因为不想争而已。 不担心自己,并不代表不担心家人。尽管鄂齐尔图汗刻意冷落淑济,可淑济依然担心挂念自己的丈夫。前一阵子,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约丈夫共同出兵对付卫国。卫国的国力远超和硕特,以弱抗强,真令人担心;既然出兵。就应该与准噶尔人合兵一处,先打下卫国的根本之地裕勒都斯草原,可丈夫偏又耍起小聪明,想趁卫国和准噶尔两虎相争时捡个便宜,发兵南下攻打拜城和库车。这二城虽然富裕,可并非卫国的要害之地,得之就算能抢些东西,对大局却无关紧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令人愈发地担心! 还有更担心的,丈夫出征两个多月了,至今仍没有捷报传来。以丈夫的性子,若是攻下拜城和库车中的哪怕一个,也会大张旗鼓地使人报捷,让全伊犁都知道。没有消息,便很可能一座城都没有打下来。时间若是拖久了,叶尔羌的卫军来援,恐怕到嘴边的鸭子要飞了! 世上事,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 淑济公主的担心灵验了。叶尔羌总兵乌日拫达莱接到乾元帝命他援救二城的军令后,立即由阿速出发,率五千骑兵,一人双马,马不停蹄地行军,只用七天就赶到了战场,令本来摇摇欲坠的拜城和库车又固若金汤起来。 “可恶!眼瞅着就要打下这两城,敌人的援军就到了!”望着拜城城墙上一杆杆“卫”字大旗,鄂齐尔图汗愤怒之极。其实,除了愤怒还有惊恐,卫军援兵到的如此之快,充分体现了他们的战争动员能力。探子告诉他,那个叫乌日拫达莱的卫国将军到阿速时只不过带了几百人,敌人的这支援军是在阿速、乌什等地临时拼凑的,居然来得这么快! “大汗,敌人援军已至,又有坚城可倚,不如返回伊犁休整吧”,说这话的是他的六叔布颜哈坦巴图尔。 “撤军?” 师老兵疲,鄂齐尔图汗本想答应。可关键时刻,优柔寡断的性子又发作。自己此番可是带了两万多大军南下,伤亡了千余勇士却无功而返,回伊犁后如何向百姓们交代? 如今的中国,两大高手多尔衮、苏勒坦正在对奕,其他各种势力不过是两雄争锋时的棋子。有些实力雄厚的势力,比如卫拉特的准噶尔部、土尔扈特部,喀尔喀的札萨克图部、土谢图部,奋起而抗争,只为了不做棋子、成为操纵棋子的奕棋者。 鄂齐尔图汗也想做奕者中的一员。然而,他的实力远不如准噶尔、土尔扈特等部,能力更不能与巴图尔、书库尔岱青相比,想摆脱棋局的束缚,谈何容易! 不过,为棋子者,往往察觉不到自己只是棋子。鄂齐尔图汗便是如此,他始终都觉得自己是群雄逐鹿中的一员,是与多尔衮、苏勒坦并列的存在。既然是大英雄,无功而返真的很没有面子! 所以,他犹豫了,对布颜哈坦巴图尔说道:“六叔的意思我明白,一个月,我让玉木楚木、札布、和啰理他们再攻一个月。一个月后,就算打不下来,我也会立即撤兵”。 “是”,见他做了决定,布颜哈坦巴图尔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战争容不得半点犹豫,别说一个月,就算是一天,也会带来灭顶之灾。当鄂齐尔图汗还抱有一个月内攻占拜城和库车的幻想时,危险正慢慢地向他和他的大军逼近。 (本章完) 第290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中) 第290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中) “陛下,我们的哨探发现鄂齐尔图汗的军队正扎营在拜城北部,日夜不停地攻打拜城”,都千户三丹向苏勒坦禀报。 “嗯”,苏勒坦对着舆图沉思,拜城离鄂齐尔图的老巢伊犁甚远,孤军远征数月,师老而兵疲,正是一举歼灭敌军的良机! 这位皇帝一旦下了决心便会去做,因而容易被人认为“独断专行”。现在,又到了独断专行,不,乾纲独断的时候了。他令艾山、姬际可领兵一万绕至哈尔克他乌山下,截断和硕特人归路;又令三丹、顿珠诺布领兵一万绕至塔里木河北岸布防,防止敌人南窜;自己亲领四万余众由东往西扑来;至于西边,是卫军控制下的阿速。 这种大迂回、大包围的战术最是考验各军之间的配合,好在卫军久经沙场,很快便完成了扎口袋的任务。 又一波进攻被打退了,拜城依然在卫军手中。 “大汗,末将无能”,和啰理灰溜溜地返回向鄂齐尔图汗请罪。 “哼”,鄂齐尔图汗冷哼一声,不再看他,直把他羞得两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忽然,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一支大军出现在和硕特军东边,漫山遍野、无边无际。一杆杆鱼竿钓子旗,上面的“卫”字分外显眼。最大的一杆大纛,立于高台帝车之上,除了“卫”字,还刻有无畏雄狮和金龙,威风凛凛。 “是乾元皇帝亲率的卫军主力”,和硕特军中有人惊叫,鄂齐尔图汗、布颜哈坦巴图尔、玉木楚木、札布、和啰理骇得面如土色。 “是陛下”,“浩瑞~浩瑞~浩瑞~”守城的士卒在欢呼。 “调整阵形!快调整阵形!”鄂齐尔图汗声嘶力竭地惊叫。和硕特军慌忙地调整阵形方向,想将军阵转成面对卫军的位置。 来不及了,卫军前锋苏合、满都拉图率一万精骑率先发起攻击,后面跟着苏勒坦的大军。 “大汗,奴才去挡住他们”,和啰理向鄂齐尔图汗施了个军礼后,便再也不瞧自家主子返身离去。他适才攻城失败,遭到这位大汗轻视,萌生了必死之心,带着三千部下挡住苏合、满都拉图的去路。 双方兵力悬殊太大,如何挡得住?和啰理奋力拼杀,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 苏勒坦昂然屹立于八匹白马拉的帝车高台之上,用千里镜观察着战场态势。他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感叹,“和硕特勇士何其多也!” 很快,皇帝便不再感叹。卫军猛将苏合出现在千里镜的镜头中,手中大斧带着千钧之势狠狠劈下,只一斧,立成两半。 和硕特军败了,乱成一团,将找不到兵,兵寻不到将。 布颜哈坦巴图尔陷入了重围。包围他的是卫军中的和硕特降将哈纳克土谢图、秉图达莱乌巴什父子。 “老六,降了吧,我向陛下求情,保你不死”,哈纳克土谢图大呼。 “是啊,六叔,降了吧,和硕特人不打和硕特人”,秉图达莱乌巴什也劝说。 “大哥、大侄子,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得罪了”,说完,布颜哈坦巴图尔举起手中马槊朝哈纳克土谢图砸了过去。 “嗖”,一枝羽箭带着愦性,射穿了他的脖颈。箭是另一位和硕特降将茂济喇克射的,按辈分算,他也管布颜哈坦巴图尔叫“六叔”。 鄂齐尔图汗、玉木楚木、札布等人拼命打马飞奔,逃到了哈尔克他乌山下,翻过这座山便是和硕特部的驻牧地。鄂齐尔图的心头涌起希望,此刻他只想带儿郎们回家。 山谷中忽然涌出骑兵,越涌越多,足有万骑。一代天骄乾元帝打老了仗,自然在此处伏兵阻击,艾山、姬际可领兵一万缓缓逼近。 “大汗,事急矣!我军已陷死地,死地则战!末将开路,请您跟随末将杀出去”,和硕特悍将玉木楚木拎起手中的大铁锤高呼。 危急时刻,鄂齐尔图汗爆发出父亲拜巴噶斯汗的骁勇,拔出了随身佩带的伊力特刀(可汗刀),“我乃卫拉特的汗,岂有冲锋在后之理?”说完,一骑绝尘,亲为箭头,迎着卫军冲去。玉木楚木、札布等将顿时胆壮,拼死向前。 负责阻击的艾山、姬际可部其实也是刚到不久。他们强行军而来,体力消耗颇大,着实疲倦,之所以能够列阵阻击,靠的便是一股锐气。如今,和硕特人走投无路,以命相搏,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锐气其实相仿,比的,便是战阵配合和毅力。 “嘭~”玉木楚木手中大锤砸下,一个蒙古百户长头颅被砸得粉碎。他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杀的第几人,只知道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又一员白袍敌将冲杀过来,手中的长枪比寻常的枪长了些许,枪头闪着寒光。 “贼子受死!”玉木楚木摆起大锤,挟着千钧之力砸向那将。 那将的枪动了,枪一抖,好快的灵蛇,正中玉木楚木的咽喉。 穷寇莫追是因为追狠了,人家会跟伱玩命。和硕特人如今便是穷寇,鄂齐尔图汗的部下为了突围回家,个个拼命,居然真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给我追,鄂齐尔图汗一定在逃军中”,艾山大喊道。在生擒或斩杀和硕特汗的大功面前,什么穷寇莫追之类的,早已被抛到九宵云外。 鄂齐尔图汗、札布拼命地逃,艾山、姬际可跟在后面追。 “苦也!”鄂齐尔图汗叫了声苦,前面有一座高山拦住了去路,山高路陡,马匹上不去。 “大汗,如今惟有让将士们丢下马匹,翻山而过”,札布建议。 “弃马?”战马是蒙古人的命,让儿郎们丢下战马,他们如何舍得?鄂齐尔图汗好一阵犹豫。 札布大急,催促道:“大汗,再不弃马上山,追兵一到,我等俱为虏矣!” “唉~”鄂齐尔图汗长叹一声,下令扔掉马匹上山。 刚进山,后面烟尘滚滚,却是艾山、姬际可的追兵到了。 “都千户,和硕特人入了山,我们缴获了三千多匹战马”,部下禀告。 “哼,这个鄂齐尔图汗逃得倒快”,艾山冷笑。 (本章完) 第291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下) 第291章 为棋子者难改命(下) 伊犁河畔,一顶绣着羊群和青草的精致格儿内,阿茹娜抱着两岁的儿子伊拉古克,温柔地哄子入眠,“我儿莫要吵,莫要闹,等你父汗回来给你编一顶小草帽”。母亲的声音对小婴儿有种特殊的魔力,很快小家伙就进入了梦乡。 阿茹娜是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的女儿。巴图尔珲台吉长相普通如老农,他的女儿相貌自然也普通,算不上美女,不过胜在年轻,皮肤白皙有弹性。鄂齐尔图汗很宠她,自她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她的格儿内度过。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天下间能帮他实现野心的,只有自己的父亲巴图尔珲台吉。可与父亲相比,丈夫的才略胸襟差得太远!即使如此,她也依然小心侍奉自己的夫君,从不敢违背。这是出嫁时老父亲教的,“我儿须记得出嫁从夫,从此后鄂齐尔图那小子便是你的天,万不可倚仗身份违逆夫意。伱要记住你是准噶尔人,须得努力促成准噶尔与和硕特的联盟,共同对付辉特人” 老父亲的话她从未忘记,也确实努力帮老人家达成了心愿。可最近传来的关于准噶尔的消息,却让她不快。父亲的宠妃尤姆哈噶斯所生的六弟噶尔丹被格鲁两大神僧正式确认为新一代温萨上师,据说父亲有意立他与尤姆哈噶斯所生的五弟僧格为继承人。这样一来,大哥车臣的地位可就危险了。她和大哥车臣、二哥卓特巴图尔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而僧格和噶尔丹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阿茹娜很小的时候,额赫(母亲)便去世了,与两个兄长相依为命,自然是向着大哥车臣的。不过,虽然对父亲有意立五弟为继承人不满,她依然要帮助父亲对付卫国的乾元帝。因为她从未忘记自己是准噶尔人、身上流着绰罗斯家族的血液。 “妣吉,大汗回来了”,贴身的侍女带回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这真是太好了!”阿茹娜激动起来,便要出帐相迎。 “大汗没来您这里”,侍女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他去了多尔济拉布坦妣吉的格儿”。多尔济拉布坦是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妹妹,大半年前,书库尔岱青将妹妹嫁了过来,以示盟好。大汗对她谈不上有多宠爱,总共也没去过她那儿几次,不想今日却去了。 阿茹娜有些后悔,自己一直都在与可敦淑济争宠,不料竟忽略了这新来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女孩得到了丈夫的宠爱,以致于他出征回来后,第一个想见的居然是她! 其实,阿茹娜误会了丈夫。鄂齐尔图汗钻多尔济拉布坦的帐篷不是为了快活,而是想让她给自己的大舅子书库尔岱青写封求援信。这一次在拜城和库车,和硕特人输掉了老本。鄂齐尔图汗的两万多大军,逃回来的仅三千多,失去了继续抵抗的能力。所以,他想带着部众离开伊犁,北上额济勒河(伏尔加河)投奔土尔扈特人。卫国乃是仇敌,降不得;岳父巴图尔狼王之性,投过去,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准噶尔人吞掉;思来想去,投奔土尔扈特人是最好的选择。 “可敦,大汗吃了败仗回来了,两万多大军只逃回三千多。返回后便去了多尔济拉布坦妣吉的格儿”,心腹向淑济公主禀告。 “多尔济拉布坦?这么说大汗想投奔土尔扈特人?” 淑济公主眉头紧皱,知夫莫若妻,她太懂他的心思。丈夫一心想恢复父辈的荣光,成为全卫拉特的汗,可胸襟气魄、才智眼光却差得多。和硕特的军队主力已经葬送,不管投哪一方都只有被吞并的份,剩下的便只能找个实力最雄厚的投奔,至少能让族人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来人,准备车驾,去汗帐”,她叹了口气,“夫君啊夫君,你不愿意见我,我只好去见你了”。 眼前的佳人,明眸皓齿,丽质天生,楚楚动人中透着端庄高贵。鄂齐尔图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他去鹰娑川城迎娶她的情景。他手持一根羊胛骨,英俊又潇洒;她始终红着脸,羞涩又缠绵。他和她拜过天地日月,互换一缕头发;她随他来到伊犁,生下两个孩儿唉!时间若永远定格在初婚时该多好! “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他冷漠地问,记起了她的身份:乾元帝义女、大卫国公主。 “不,我是来救你命的,若救不了,便与你同死”,淑济的话语透着凄凉。“救我命?笑话”,鄂齐尔图怒道:“你不要以为我败给你义父便走投无路,我已经做出决定:北上投奔土尔扈特人。等明年秋高马肥之时,再打回伊犁,与你父亲一决雌雄!” “您要投奔土尔扈特人,他们凭什么收留您?”淑济淡淡地问。 “凭我是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妹夫”。 “哈哈~哈哈哈~”淑济笑了,俏眼笑出泪。 “你笑什么?”鄂齐尔图汗感受到笑声中的嘲讽,勃然大怒。 “鄂木布岱青和硕齐不也是和颚尔勒克的亲外甥吗?说杀便也杀了,争权夺利又哪来的亲情?”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是杜尔伯特部上一任执马鞭者,和颚尔勒克则是现任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父亲。当年为了吞并杜尔伯特部,和颚尔勒克以联姻为名,将自己的亲外甥鄂木布岱青和硕齐骗到大帐,残忍杀害。 “这~”鄂齐尔图汗语气一滞,强辩道:“杀人的是书库尔岱青的父亲,并非书库尔岱青”。 “可我听说和颚尔勒克杀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时,书库尔岱青就在旁边,却没有设法营救,甚至都没有提醒一句”。 噼啪~噼啪~噼啪~ 淑济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将鄂齐尔图汗震得冷汗直流,半晌吐出一句:“那我去投奔准噶尔人?” “书库尔岱青会杀你,难道巴图尔珲台吉就不会杀你吗?”又是一盆冷水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躲在伊犁等死吗?”鄂齐尔图汗狂躁了。 “您还是负荆请罪、向我义父投降吧,他一定会善待您和您的部众”,淑济公主的声音柔柔糯糯,犹如在哄一个大孩子。 (本章完) 第292章 围炉煮茶无夫君 第292章 围炉煮茶无夫君 “向你义父投降?难道你不知道和硕特部已经与卫国结了仇吗?我若是投降卫军,全家都会没命”,鄂齐尔图汗头摇得似拨浪鼓。 “谁说和硕特部与大卫是仇敌?您的大伯哈纳克土谢图、两个从弟秉图达莱乌巴什、茂济喇克投降了大卫,不都好好的吗?”淑济苦劝。 “他们不能和我比。当年你义父将伱嫁给我,是希望稳住和硕特、专心对付准噶尔。可我还是加入了准噶尔的阵营,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恨我。我若降他,全家的命都没了!”鄂齐尔图汗觉得自己有负于岳父,怕降卫后苏勒坦不会放过自己。 “放心吧,义父是重情义的人,就算看在母妃和我的面子上也不会杀你。不但不会杀,还会赐予大量的牧场和牲畜。不过伊犁和硕特部的部长之位,你肯定是当不成了”。 听了这话,鄂齐尔图汗长吁了一口气,不能再执伊犁和硕特部的马鞭,前半生全力追逐的皇图霸业,顿成过眼云烟。这如何能心甘?可好歹保住了命。只是,真的能保住命吗? 他想了想说道:“自古以来争夺天下,失败者极难善终。《三国演义》里,刘琮一矢未放便投降曹操,结果却依然被曹操杀了。我怕降卫后会落得刘琮一样的下场”。此时《三国演义》极流行,鄂齐尔图熟读此书,常自比江东猛虎孙坚,轻松便举出刘琮的例子。 “噗嗤”,淑济乐了,“《演义》里的故事大多是作者编的,并非实情。我听说刘琮降曹后,活得好好的,先被封为青州刺史,后迁谏议大夫,爵封列侯。只是因为才能平庸,所以史书中未见记载”。 “既然史书中未见记载,你怎么知道他活得好好的?”因为心情不好,鄂齐尔图汗与妻子斗起嘴来。 “当年曹操攻打孙权,见吴军军伍整肃,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如刘景升儿子,豚犬耳’,甚轻视之。既然瞧不起刘琮、觉得没有威胁,又何必杀他?” “嗯,你说的话倒也在理”,鄂齐尔图汗想了想,忽然愁云惨淡,“可我不是刘琮呀!” 那意思,刘琮懦弱无能,构不成威胁,所以曹操不屑于杀他。可你夫君我不一样,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威胁极大。我若降卫,恐怕苏勒坦不放心我,性命难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有的人偏偏就没有,一个自命英雄的人永远没有勇气承认自己不是英雄。 淑济公主犹豫了。说实话太伤人,她不愿伤害自己的夫君;可不说实话,以夫君那优柔寡断的性格又下不了降卫的决心!毕竟生命比面子重要,他选择了说实话。 “我昔年在父皇母妃身边时,父皇经常命人在格儿内生起炉子、摆上糕点,泡上一壶好茶,然后与母妃围在炉边,边品茶吃糕点,边谈论天下英雄”。 “哦,围炉煮茶论英雄?说说看,你义父都提过哪些人?”鄂齐尔图汗来了兴趣。 “父皇提的最多的是皇太极、多尔衮、国师汗、巴图尔珲台吉四人”。 “还有呢?” “然后便是公公拜巴噶斯汗、达莱台什、和鄂尔勒克、昆都仑乌巴什、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藏巴汗、却图汗、汉人两大寇李自成、张献忠九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叶尔羌沙迪和卓、白利土司、和鄂尔勒克之子书库尔岱青、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您的从兄达延鄂齐尔汗、格鲁两大神僧和强佐索南群培、达莱台什之子鄂木布岱青和硕齐、杜尔伯特部阿勒达尔珲台吉、哈萨克杨吉尔汗、不丹的四脚神龙阿旺南杰”。 “还有呢?”“没有了”。 “没有了?”鄂齐尔图汗难以致信地问:“你义父没有提过我?” 淑济公主咬紧银牙,檀口中吐出四个字:“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鄂齐尔图汗发出低沉的怒吼。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一锤锤砸在他的心窝里!他自命英雄,做梦都想恢复父辈时的荣光,整军经武只为了加入争夺天下的棋局,做与多尔衮、苏勒坦平起平坐的棋手。不料苏勒坦竟然提都没提过自己,这也意味着在对方眼里,自己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怎不让自视甚高的大英雄悲恸欲绝? “您不要伤心,父皇没提过您恰恰是好事,说明他从未将您视为有威胁的对手。您若降卫,定无性命之忧”,淑济温柔地劝解。 “对,好事!大好事!哈哈哈~”鄂齐尔图汗大笑狂笑复惨笑,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的寝帐。 哈尔克他乌山下,卫军文武正在军议。 “陛下,鄂齐尔图汗兵败后极可能逃出伊犁,可速起大军追击”,刘好古建议。 “和硕特人的逃窜方向只有两条,要么往西经哈萨克投奔土尔扈特部,要么往东北投奔准噶尔部。臣以为往西的可能更大”,薛宗周也说。 “奴才愿为先锋,誓去伊犁斩下鄂齐尔图汗的狗头”,猛将苏合大声请命。 “不,朕哪都不去,待在这里按兵不动”,苏勒坦一口拒绝。 “万万不可呀,陛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众人苦劝。 “放虎归山?呵呵,鄂齐尔图算什么虎?连狼都算不上。此人一向没主见,见朕按兵不动,必然心存侥幸,未必会逃;若朕派兵去追,他倒真有可能逃了”,苏勒坦微微一笑,对心腹哈达说:“你立即派人去伊犁散布谣言,就说不丹军队入侵乌斯藏,朕要返回拉萨御敌”。 “是!” 苏勒坦又对苏合、满都拉图笑道:“苏合领八千轻骑绕到伊犁东北部哈什河北岸布防,不让他们逃往准噶尔;满都拉图领八千轻骑绕到伊犁西边,攻取伊犁西北方的阿力马力,防止他们逃往哈萨克”。 “奴才领命!” 众人听了这般布置,个个心悦诚服。皇帝表面上按兵不动,暗中却布下天罗地网。这招欲擒故纵,又狠又辣,厉害啊厉害! (本章完) 第293章 抽得一签属上上 第293章 抽得一签属上上 烂赌鬼如果不输掉最后一文钱,是绝不会离开赌场的,野心家其实也一样。他们毕生都在追求所谓的皇图霸业,不到最后一刻,又如何甘心舍弃权势做降虏? 鄂齐尔图汗听了可敦淑济的劝说后,打消投奔土尔扈特、准噶尔的想法,起了降卫之心。可他的身上毕竟流淌着英雄的血脉。 当年喀尔喀大军压境,额祈葛(父亲)以弱胜强,指挥大军斩杀了喀尔喀名将、和托辉特部的硕垒乌巴什,他老人家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若是额赫(母亲)还活着,也一定会鼓励我血战到底吧?危急时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拜巴噶斯汗和母亲赛汗珠可敦,渐渐地又恢复几分斗志,起了侥幸之心。将所有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全部征募;命部将札布领五千士兵在伊犁南边的特克斯河北岸扎营,企图依靠河流阻挡卫军;又将所有的部众集结到伊犁西北部的霍城,打算形势不对便远遁至伊犁山一带躲藏。如果仍然摆脱不了卫军,再投降。 为了增强自己的信心,他找来格鲁高僧、义兄咱雅班第达。这位大和尚乃是和硕特部桑噶斯家族巴巴汗第五子、拜巴噶斯汗义子。当年,伟大的拜巴噶斯汗听了东科尔·满珠习礼呼图克图的讲经,觉得生命无常,起了出家之念。为了阻止大汗出家,各部落的大台吉们都向格鲁献出一个儿子当陀音。当时拜巴噶斯汗没儿子,就认了巴巴汗第五子为义子。 有这层关系在,按理鄂齐尔图汗管咱雅班第达叫义兄,可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尘世情缘早已斩断,所以还是叫上师为好。虽然如此,和尚也是人,斩断尘缘,谈何容易!咱雅班第达对和硕特部还是与众不同的。 “上师,您替我算一算,这一次我伊犁和硕特部能逃过这一劫吗?”鄂奇尔图汗恭敬地问自己的义兄。 咱雅班第达不仅是高僧,还是卫拉特有名的学者,翻译过多部医学、文学著作,还发明了表意更清哳的托忒蒙古文,自然是懂得求签问卜的。 他叹了口气,“天道一百,变幻莫测,纵然测算至九十九,依然还有遁去的一无法掌握。小僧尽力而为,请大汗抽签”,说完取出签筒。 鄂齐尔图汗抽出一签,却是上上,亥宫。上面写着:“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若遇虎兔佳音信,立志忙中事不难”。 “恭喜大汗,此乃上上签。解曰:有意兴发,到彼安然,若问用事,得遇贵人。此签主因祸得福、逢凶化吉、万事营谋大吉”,咱雅班第达微笑着说。 “上上签!这可太好了!阿弥陀佛,佛祖保护!”鄂齐尔图汗喃喃自语。 看着义弟这副神情,咱雅班第达有些内疚,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签筒内皆是上上签。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安慰义弟,而是为了格鲁。格鲁两大神僧命他联络卫拉特各部对抗“暴君”苏勒坦,如今义弟起了降卫之心,必须给他些精神上的鼓励以便有勇气继续对抗乾元。虽然他是和硕特王族,可既入佛门,眼中便只有格鲁的利益,为此不惜牺牲自己和家人。 上上签很灵验,卫军并没有挟大胜之势北上,而是在哈尔克他乌山下扎起营寨,按兵不动。 难道是佛祖显灵了?鄂齐尔图汗一边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一边派探子打探。 “大汗,奴才打探明白,不丹军队入侵乌斯藏,乾元皇帝打算撤军回拉萨御敌”,侍卫长鄂博克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感谢佛祖,天佑和硕特啊!”鄂齐尔图汗以手捬额,喃喃自语。 一连十余日,皆无动静,他渐渐放下心来。这一日刚用过早膳,忽见鄂博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大汗,祸事了。卫军一部绕到哈什河北岸布防,挡住了咱们通往东北的道路;另一部攻下了阿力马力,往西北撤往哈萨克的通道也被切断了”。 “什么!”鄂齐尔图汗一阵头晕目眩,“不好,中了苏勒坦的计也!”猛然,他醒悟过来,惊问:“特克斯河可有战报传来?” 很快便传来卫军攻破特克斯河北岸的消息。狡诈的乾元皇帝一边放出即将撤军回拉萨抵抗不丹军队的消息,大张旗鼓地收集撤退用的军事物资;一边又派精兵统过特克斯河上游,突然袭击。 守丑特克斯河的和硕特台吉札布是个厚道人,不知有诈,被打得大败而逃,狠狈撤回伊犁。 “完了,完了!这一回我伊犁和硕特部成了瓮中之鳌喽!”鄂齐尔图汗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陛下,鄂齐尔图是奴才的侄儿,和硕特部亦是您的臣民。奴才请求去霍城劝降”,和硕特部老台吉哈纳克土谢图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 “嗯,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不愿多杀,去吧”,苏勒坦欣然同意。 哈纳克土谢图来到了霍城鄂齐尔图汗大营,营中到处可见手持兵器的士兵,个个神色木然,眼神中尽是绝望之色。 “大伯,您是来劝降的吗?”鄂齐尔图汗垂头丧气地问。 “竖子,事到如今,你还不投降,是想让我和硕特部死绝吗?”老台吉忽然爆发出力气,举起拐杖向大侄儿的身上打去。堂堂大汗竟不敢反抗,木桩般任伯父击打。 和硕特军营的辕门打开了,一队又一队士兵走到指定地点弃械解甲投降。 苏勒坦骑在枣红马上,默默地注视着赤袒上身、捆绑着木柴的鄂齐尔图汗。这位大汗再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跪伏于地,面红耳赤地请罪,“罪人不识天命,对抗王师,死罪呀死罪”。 死罪?哼!你还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望着眼前之人,乾元帝火不打一处来,自己将干女儿嫁给他,赠送大量嫁妆,对他够好的了,他却一点不讲情意,加入准噶尔的阵营,反手便给了朕一刀。可恶之极!争夺天下?呸!你也配? 苏勒坦本想杀了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干女婿出气。仔细一想,卫拉特尚未统一,天下人都在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此人毕竟是主动投降的,若处置得过严,恐怕日后没人敢再向自己投降。 想到这里,他换上笑脸,笑嘻嘻下马扶起鄂齐尔图汗,“迷途知返便好,朕若杀了贤婿,淑济会怪朕的。朕在青海都兰草原划了块肥沃的牧地,今封贤婿为三等都兰侯,带着家人和奴仆财产去都兰吧”。 (本章完) 第294章 亲写手书招七河 第294章 亲写手书招七河夺取伊犁后,为了长治久安,苏勒坦在伊犁置和硕特万户府,首府设在伊犁城,将原属鄂齐尔图汗的部众编为四个鄂托克。为了减少新附牧民的抵触情绪,他任命德高望重的老台吉哈纳克土谢图为和硕特万户府土绵,自己的亲信苏合为和硕特万户长。 有一种神兽名唤貔貅,传说勇敢凶猛、食欲极大。苏勒坦便是属貔貅的,此次北征收获极大,全取青海、西宁、甘肃、伊犁,掌控了大半个河西走廊,按说应该满足,可这位皇帝似乎永远不知足,刚得到伊犁,又将目光转向七河流域。 所谓七河,是指注入巴尔喀什湖(中华古称夷播海)的伊犁河、卡拉塔尔河、阿克苏河、列普瑟河、阿亚古斯河、巴斯坎河、萨尔坎德河七条大河。这块美丽又富饶的土地,面积约40多万平方公里,月氏、乌孙、匈奴、柔然、突厥、葛逻禄、回鹘、黠戛斯、吐蕃、高昌众多民族曾在此居住。如今,这块土地属于从和硕特部分裂出去的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和杜尔伯特余部。 其实,乌哈尔里克、喀什勒克等战役之后,昆都仑乌巴什的部众损失严重,至今没有恢复元气。杜尔伯特部阿勒达尔、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五台吉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他,可老英雄凭着义薄云天的好名声和长期积累的崇高威望,仍然牢牢地掌控着这块肥沃的土地。 自从被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击败并称臣后,七河流域的和硕特人和杜尔伯特人不得不向准噶尔人交纳赋税。巴图尔珲台吉是个有手腕的人,他向七河流域派出的收税官不是别人,正是杜尔伯特降将额尔克伊勒登,乃是杜尔伯特部部长阿勒达尔的大伯祖,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四台吉的大伯父,论辈分在杜尔伯特部是极高的。人品嘛,差了点。 巴图尔密令额尔克伊勒登,收税时故意少收杜尔伯特人的税,多收和硕特人的税,务必挑拨杜尔伯特五台吉和昆都仑乌巴什的关系。很有效,如今五台吉与昆都仑乌巴什几乎不来往了,据说还发生了几起小冲突。 苏勒坦亲自提笔,给昆都仑乌巴什、杜尔伯特部大台吉阿勒达尔各写了一封劝说归顺的信。招降杜尔伯特部,他还是有把握的,他的皇后乌力吉巴雅尔便来自杜尔伯特部,至于昆都仑乌巴什那里,他派和硕特老台吉哈纳克土谢图的儿子秉图达莱乌巴什做信使,希望他能劝降自己的三叔。 “末学后进苏勒坦致书于昆都仑乌巴什世叔文几:朕向在鹰娑川,即知漠西人望咸推世叔。昔者内御喀尔喀,外敌斡罗斯、哈萨克诸夷,和硕特五虎之名,孰人不识?及西迁七河,义能守土,扶贫济困,锄强扶弱,侠义之风,天下景仰。朕恨不早生三十年,与世叔把臂论心、仗剑于江湖。 满清狂悖,灭察哈尔部,致使大元苗裔绝矣,又欺凌诸部,催缴钱粮、逼服兵役,于我蒙古,实千年未有之耻。《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有卫拉特丑类巴图尔、达延鄂齐尔等,忘先汗之仇,不闻加遗一矢,反奴颜献媚于满清,实卫拉特公敌,天下皆曰可杀。 呜呼!为使先汗安眠于九泉,朕于拉萨建国称帝。年号乾元,以示不忘大元、图谋复兴之意。今举义师北上,身肩讨贼兴复之责,誓报蒙古大汗之仇。义之所在,何坚不催耶?秋高气爽,正男儿建功之时!荡平青海、传檄甘肃,陈兵河西,降伏伊犁,陈师鞠旅,戮力同心,非为嗜杀,实欲为国血耻,彰我朝廷之德。军威所至,达延鄂齐尔授首,鄂齐尔图降伏,苟延残喘者,唯巴图尔一人。大兵所至,立为齑粉。 闻世叔常忧蒙古无君,愿效包胥之哭,怒整貔貅,驱除狗鼠。朕感忠义,念累世之宿好,弃往昔之小嫌,遣使结盟,共伐奸佞。宜乘丑类新败之机,兴兵助顺,庶不负朝廷伸义讨贼、兴灭继绝之初心。世叔领袖七河,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取舍从违,应早审定。箭已在弦,猎物自取;七河安危,系于一念。若翩然来仪,朝廷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列爵分土。愿同以讨贼为心,毋贪瞬息之荣,而重无穷之祸,为天下笑。朕予世叔,实有厚望焉。敬布腹心,伫闻明教。江天在望,延跂为劳。书不尽意”。 昆都仑乌巴什读完这封苏勒坦写给自己的亲笔信,陷入了沉思。信写得极客气,对自己也极尊重,大戴高帽、封官封爵。可信中隐藏的威胁,他也看得明白。哼!什么叫“箭已在弦,猎物自取;七河安危,系于一念”?尔直说若不肯归顺,便会兴兵来打便是。 “三叔,乾元皇帝陛下仁德,您若归顺,封个侯爵不在话下。准噶尔人这些年可把七河祸害得不轻,这可是报仇雪恨的好机会!赶走了准噶尔人,七河便又是您的天下。您还犹豫什么?”秉图达莱乌巴什察言观色,见他迟疑,开口劝说道。 听到赶走了准噶尔人,七河又是他的天下,昆都仑乌巴什终于动心了,微微颔首道:“此事还须和杜尔伯特人商量”。 前一阵子,准噶尔收税官额尔克伊勒登,故意借收税挑拨杜尔伯特人和他的关系。表面上很有效,杜尔伯特五台吉与他几乎断绝来往,还发生了几起小冲突。事实上,这只是老枭雄使的障眼法。当年是他收留落难的杜尔伯特人,这些年待他们极好,因而在杜尔伯特人中拥有极高威望。杜尔伯特五台吉视其如父,又怎么会与其起冲突。这都是他的计谋,双方装成关系不睦的样子,明面上不再来往,时有冲突,好让准噶尔人放心;暗地里,一直保持着畅通的联系,共同进退。 (本章完) 第295章 铁腕手段收七河(上) 第295章 铁腕手段收七河(上) 就在昆都仑乌巴什想找杜尔伯特人商议的同时,杜尔伯特大台吉阿勒达尔的牙帐内也迎来了一位贵客:达莱台什之孙、敏珠台吉之子、乾元帝的大舅子鄂博堆乌朗海。这位,乃是阿勒达尔的从兄,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四台吉的从侄。 亲不亲,一家人,五台吉自然要设宴款待。 “兄长,小弟敬您一碗”,阿勒达尔笑吟吟端起了酒碗。 鄂博堆乌朗海将口中的烤羊羔肉狠狠地咽下,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大声说道:“贤弟是知道的,愚兄向来喜欢直来直去。陛下写的信,你也读了,究竟是什么态度,还请明言,愚兄也好回复陛下”。 “这个~”阿勒达尔一时停顿,用目光暗示古木布。 古木布笑嘻嘻端起酒碗,“大侄子的脾气和我那大哥一模一样,天生的急性子。这也正是咱们绰罗斯家族的传统呢!来,我也敬你一碗”。 “哎呀,五叔,您也知道我是急性子,不说清楚,这酒如何喝得下去?”鄂博堆乌朗海却不肯喝。 五台吉面面相觑。 索诺木策凌问道:“大侄子,我等若是降卫,大卫会如何安置我等?” 鄂博堆乌朗海眼珠骨碌碌一转,“昆都仑乌巴什、从弟皆可封爵,其余台吉俱有封赏”。 这都是早有预料的,众人皆没有感到惊讶。 “哈哈哈”,鄂博堆乌朗海忽然放声大笑,“四位叔父、贤弟,你们在担心什么?咱们可是皇后的娘家人。有皇后娘娘在,大家还担心会没有荣华富贵吗?” 一听“皇后的娘家人”这几个字,众人的神色顿时舒展开来。 好个鄂博堆乌朗海,趁热打铁,“不瞒大伙,陛下打算在七河设置杜尔伯特万户府,土绵和万户长皆由我杜尔伯特人担任”。 “那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呢?”塔尔浑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放下吧,陛下自有安排,反正不会亏待了皇后的娘家人。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在一片欢乐声中,杜尔伯特部归卫。 喀什勒克,昆都仑乌巴什牙帐,和硕特与杜尔伯特部的台吉们济济一堂,共商归顺事宜。老枭雄刚开口问杜尔伯特人的意见,五台吉便异口同声地说同意。 见这几位答应得这么爽快,人老成精的昆都仑乌巴什立即猜到乾元帝在联络自己的同时也联络了他们。呵呵,苏勒坦那小子的皇后可是达莱台什的孙女,与杜尔伯特人沾着亲呢。既然如此,倒不必忙着向卫使表态。 他和杜尔伯特人迅速达成了归顺卫国的共识,但对什么时候向乾元帝上表称臣却拖着不表态。安排杜尔伯特五台吉入帐歇息后,昆都仑乌巴什唤来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次子乌巴什、四子鄂克绰特布,开起了家庭会议。这是经历了残酷的战火后,他仅剩的三个儿子。不过,孙辈中,长孙丹津、次孙什喇布、三孙托罗什瑚的成年,给这个家族带来了新的希望。 “说说吧,对今天的事,伱们怎么看?”大家长含笑问儿孙。 “额祈葛,今天杜尔伯特人答应得如此爽快,恐怕乾元帝也派人联络了他们。卫国的皇后出于杜尔伯特部,他们自然是愿降的。儿最担心的是,万一乾元帝想扶持杜尔伯特人,七河一带不知还能否听咱们的号令”,次子乌巴什说出了昆都仑乌巴什心底的担心。诸子中,他最有头脑,因而被老父亲选为继承人。听了他所言,老父亲连连点头。 “额祈葛对杜尔伯特人有再造之恩,若他们敢背叛,儿便砍了他们”,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大吼。 昆都仑乌巴什皱紧了眉头,这个长子做事鲁莽、脾气暴躁,所以自己才让二儿子做了下一任执部落马鞭者。从今日的表现看,他毫无长进,只会喊打喊杀,真让人失望! “哦伯各(爷爷),孙儿以为随着伊犁的陷落,大卫统一卫拉特之势已经初步形成。七河流域位于准噶尔之西、伊犁西北,得之既可以巩固伊犁,又可以威胁准噶尔西部,实双方必争之地。咱们目前势力弱小,只能从乾元皇帝和巴图尔珲台吉中选一个投靠。巴图尔珲台吉多次攻打咱们,结有仇怨,乾元皇帝是咱们唯一的选择。只是降卫前,须先晾一晾他们,等他们同意咱们世镇七河方可”,长孙丹津向昆都仑乌巴什建议。 “我家的小马驹长成千里马了!刚才的话甚有见识”,昆都仑乌巴什欣慰地夸赞自己的长孙。长孙才二十刚出头,文韬武略已极出众,比自己的长子优秀得多。若不是对长子太过失望,自己真想将部长之位传给长子长孙一脉! 开完家庭会议,他决心再找卫使、自己的侄儿秉图达莱乌巴什谈谈条件。 一见面,秉图达莱乌巴什便急不可耐,“三叔可考虑好了?陛下在伊犁望穿秋水地等着您呢!” “贤侄,我若归卫,可授何爵?”昆都仑乌巴什摸着长胡子,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我来前陛下有过交待,可授三等侯”。 “嗯,归顺之后,七河谁属?”昆都仑乌巴什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秉图达莱乌巴什听懂了,迟疑了一会儿,脸上浮出奸笑,“侄儿曾听陛下说过,归顺后七河保持原样不变,歌照唱,马照跑,羊儿依旧啃青草”。 妥了,昆都仑乌巴什等来等去,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保持原样不变,七河自然依旧是他的七河。 “我愿意归顺陸下,做大卫西北边疆的看门犬”,老枭雄铿锵有力地说,随即提笔向乾元帝写起了归顺效忠信: “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顿首谨启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倥偬之际,连接好音,陛下遣使问讯,又书琬琰之章,待仆之诚,感人肺腑,讽读再三,感怀莫名。囊者林丹汗败亡,元嗣灭绝,蒙古之民,如丧考妣,无不抚膺切齿,欲披坚执锐,立剪凶仇。准噶尔部巴图尔之流,忘君父之仇,谄媚于满清仇敌。仆深恨之,屡战不胜。 陛下誓师征北,介胄之士,饮泣枕戈,欲复元祚。今修书来招,仆虽不才,亦怀忠义,愿为国死。壮哉!清移元鼎,乾元中兴,欣逢盛举,义当追随。愿与七河诸台吉齐赴伊犁,上表称臣,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铁血丹心,惟殿下实明鉴之”。 (本章完) 第296章 铁腕手段收七河(中) 第296章 铁腕手段收七河(中)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准噶尔人派驻喀什勒克的收税官额尔克伊勒登习惯性地早早起床。别人都说掌控七河的是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他却偏偏以为自己才是七河的主人,因为他的背后是强大的准噶尔部。 作为杜尔伯特部降将,额尔克伊勒登一开始并不受宠,可他不顾年迈,努力巴结,终于得到巴图尔珲台吉的“青睐”,为了挑拨杜尔伯特部与和硕特部的关系,珲台吉命他担任驻喀什勒克的收税官。 此乃肥差,这两年着实捞了不少,以致于养成了早起看牲畜的雅趣。这些牲畜或是七河各部台吉给他的孝敬或是贪污收刮而来,他怕牧奴们照顾不好,每天早起都要察看一番羊圈马厩。当然,所得还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类,不过,作为老辈的人物,他最爱的还是牛羊骆驼。 察看完自己的财富,心情格外舒畅,忽有心腹禀报,“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请您赴午宴”。 “请我吃饭?可说何事?”老人家慢条斯里地问。 “据说是大台吉觉得向和硕特人收的税高了些,希望您通融”。 “呵呵,昆都仑乌巴什啊昆都仑乌巴什,你这头老犟驴也有求我的时候”,额尔克伊勒登放声大笑,吩咐心腹,“你告诉他,本官届时必到”。 对这种有礼收的饭局,这位上官是从来不会推脱的。曾几何时,他也算是好汉一条。杜尔伯特人原本游牧于阿尔泰山附近,在喀尔喀、察哈尔等部压迫下日子并不好过,极需一位强而有力的首领。作为嫡长子,他放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部长之位,带头推选英明睿智的三弟达莱台什执杜尔伯特部马鞭。后来达莱台什为了寻找一块安全的乐土,想率领族人由阿尔泰山西迁至额尔齐斯河流域。故土难离,反对声不小。他力排众议,全力支持。正是有了这些老一辈台吉的支持,达莱台什才能率领十余万杜尔伯特人西迁,翻开了卫拉特蒙古西迁的浩瀚史书。 然而,无可奈何落去,好汉也有老去的时候,人一老,以前的雄心壮志便荡然无存,只想着为儿孙多积攒些财富,免得后世子孙没有钱。正因为此,三弟达莱台什去世后,老人家抹了把眼泪,便叫嚷着要分一部分家产。可卫拉特传统,有儿子分给儿子,没儿子才分给兄弟,达莱台什有八个儿子,因此他是没有继承权的。他不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当年将大台吉之位让给达莱台什,吃了多大亏云云。结果财产没得到,反把达莱台什的儿子们得罪了个遍。一怒之下,和二弟噶勒当哈哈勒代一起,率领各自的部众投奔了强大的准噶尔部。 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极有手腕,自己等人刚到霍博克赛里便被重重大军包围,派驻官员,编户齐民,还将自己等人的部众安排在远离杜尔伯特本部的布伦托海西岸。几道雷霆施下来,大家伙都寒了心,以为是羔羊入了狼窝。狼王忽又将雷霆换成甘露,给自己和二弟还有几个后辈子侄封了官,赏赐了肥美的牧地和大量的牲畜,甚至还为自己的儿子墨尔根、二弟的儿子剌玛札布赐了婚。准噶尔部的贵女嫁入杜尔伯特部后,两家自然就并成了一家。 这个人厉害呀,手段高明不在自己的三弟之下,行事狠辣,尤有胜之!软硬兼施下,自己算是被彻底收服了,死心塌地当起了准噶尔人的鹰犬。因为尽心办事,官也越做越大,这一次居然谋到了驻喀什勒克收税的肥差。 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准噶尔部上官额尔克伊勒登才拄着木杖,一步三摇,慢慢悠悠地来到了昆都仑乌巴什的大帐。昆都仑乌巴什、阿勒达尔等和硕特和杜尔伯特的台吉们已经立于营门口等待多时。 咦?不对呀,自己奉巴图尔珲台吉密令,利用收税挑拨两部不和,和硕特人与杜尔伯特人几乎断绝了往来,今儿个怎么聚到一起来了?老奸巨猾的额尔克伊勒登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由不得他多想,昆都仑乌巴什走上前,一把挽住他的手臂,便往大帐内拉。“兄长让小弟等得好苦,待会儿定要罚酒三碗,哈哈哈”,豪爽的声音直入云宵。 “贤弟海量,愚兄如何能是对手?记得那一年咱们跟随拜巴噶斯汗打喀尔喀人,贤弟一人便喝倒了七八位台吉呢”,额尔克伊勒登也笑着与他寒喧。 “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喽,老喽,今儿个定要好好与兄长叙叙旧”,昆都仑乌巴什“真情流露”,笑嘻嘻挽着他往大帐走。 卫拉特老一辈的台吉历经风雨,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昆都仑乌巴什殷勤迎客,额尔克伊勒登热情回应,一双眸子却四处打量。越打量越觉得气氛不对,大营内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巡逻,不像是请客,倒像是打仗。 他想离开,可被人挽住手臂,走不了。入得大帐,帐内倒是摆放有菜肴,温着美酒。礼仪性地饮了几碗,便向昆都仑乌巴什告罪,“贤弟见谅,愚兄去看会马(蒙古称上厕所为看马)”。 “哈哈哈,兄长真是老了!才饮几碗便要看马”,昆都仑乌巴什放声大笑,“且稍待片刻,等上完这道大菜再去不迟”。 说完“啪啪”地拍起掌来。帐外忽然人声鼎沸,须臾,亲卫们端上几十个大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有一颗首级。 额尔克伊勒登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些首级赫然是自己随从的。“贤~贤弟,你~伱这是何意?”老台吉的声音哆嗦起来。 “哼哼”,昆都仑乌巴什冷笑,“这些走狗仗着准噶尔人的势力横征暴敛,肥了自己,苦了七河百姓。今儿个便连本带利和他们算算帐”。 “贤弟饶命呀!向贵部征税是巴图尔珲台吉的意思,愚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额尔克伊勒登情知不妙,不顾老脸,跪地求饶。 (本章完) 第297章 铁腕手段收七河(下) 第297章 铁腕手段收七河(下) “饶命?若是饶了你,那些被你的重税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不答应”,昆都仑乌巴什冷笑,吩咐部下,“将此人拖下去,钉死在木桩上示众”。 一听此言,额尔克伊勒登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向自己的亲戚、杜尔伯特五台吉求救,“侄孙儿、四位贤侄,救命呀!” 毕竟是自己的大伯祖,阿勒达尔向昆都仑乌巴什求情道:“此人是准噶尔官员,何不绑了他献给乾元皇帝陛下?” “此人民愤太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况且我等归卫,部落里难免有人犹豫,杀了他断了退路,大伙便只能跟我们一起归卫了”,昆都仑乌巴什冷冷地解释。听他这么说,杜尔伯特五台吉不好再多言。 任凭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可怜的额尔克伊勒登被拖了下去、绑到木桩上。看到手持铁锤、铁钉的军士逼近,老台吉惊恐地吼道:“你们不能让我见血,我是贵族。丘尔干大会规定,不能让有贵族血统的人流血”。 “贵族?我呸!伱只是一条背叛杜尔伯特人的狗而已”,军士狠啐了他一脸,抡起铁锤朝他的手掌钉去。 “啊!” 额尔克伊勒登狂嘶一声,毕竟年岁大了,在剧痛中晕厥过去。军士并没有因为他已晕厥便放过他,一锤又一锤,很快手足都被钉子钉牢。等四肢钉完后,人已气绝,有眼尖的发现他裤档都是湿的。 “额祈葛为何要对那额尔克伊勒登施以如此酷刑?”事后,乌巴什珲台吉悄悄地问父亲。 “我儿将来要执掌七河,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昆都仑乌巴什目中闪过厉色,点拨道:“杜尔伯特人与卫国皇后沾着亲,投卫后实力定然会增长。若是投奔准噶尔的杜尔伯特人回归,势大难制,到时候七河恐怕就不再是我父子的七河。所以要对额尔克伊勒登施以酷刑,在杜尔伯特人内部制造矛盾,让他们永远拧不成一股绳”。 “嘶~” 乌巴什珲台吉倒吸一口凉气,父亲在他心中一直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形象。没想到争权夺利时,手段竟如此狠辣!权力啊权力,你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原本善良的人变得不再善良! “刚收到消息,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杜尔伯特部的阿勒达尔愿意向大卫称臣,并将于近日来伊犁朝觐朕。七河,从此归大卫了”,伊犁城最大的一座宅子里,苏勒坦神采飞扬地对群臣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的眉毛似乎要扬到天上去。 “此皆陛下鸿福,长生天护佑”,众臣齐称贺。 “嗯,刘卿、薛卿,汝二人负责迎接事宜,欢迎仪式要隆重,定要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受到朕的诚意!” “臣等遵旨”,刘好古、薛宗周躬身应是。 苏勒坦满意地笑道:“卿等都退下吧,好生准备迎宾之事”。 众文武领命而退,帐中唯剩一人:右佥都御史胡琏器。胡琏器虽然投卫的时间不长,却屡献奇谋,因而深受皇帝器重。 “胡卿为何不退?”苏勒坦很奇怪。 “陛下是想实际掌控七河,还是只在名义上掌控七河?” 苏勒坦微笑,“自然是实掌七河。将来朕要在七河编户齐民、设万户府治理,只是如今人家新附,先施以怀柔,然后再徐徐图之”。 “陛下想徐徐图之,可清国和准噶尔会给您时间吗?” 苏勒坦皱紧了眉头,“胡卿打算怎么办?” “七河的核心人物是昆都仑乌巴什,只要拿下此人,诸部群龙无首,编户齐民、设官治理便容易了”,胡琏器献出毒计。 “不,不是拿下,是给他换块牧地”,苏勒坦微笑。 “额祈葛,咱们父子去伊犁拜见皇帝,会不会有危险?”乌巴什珲台吉问老父亲。 “我儿不必担心,准噶尔尚未平定,乾元皇帝是不敢对盟友下手的”,昆都仑乌巴什哈哈大笑。 一切似乎都印证了他的看法,苏勒坦安排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伊犁全城张灯结彩,两位阁臣代替皇帝迎接,气氛隆重而热烈。“诸位远道来投,足见赤诚,朕当有所表示才是”,苏勒坦笑眯眯地当众封赏众台吉。 “今封昆都仑乌巴什为三等归义侯”,大卫国爵位难求,和硕特鄂齐尔图汗投降后,也不过封三等都兰侯。“奴才谢陛下圣恩”,昆都仑乌巴什很高兴。 “封阿勒达尔为一等喀什勒克伯”。“奴才谢过陛下”,阿勒达尔也很欢喜。 接着,皇帝又对众台吉一一封赏。忽见自己的大舅子鄂博堆乌朗海正用祈求的目光瞧着自己,不禁莞尔。大舅子沙场作战颇有功劳,这次劝降又立了功,是该封个爵位了。笑道:“鄂博堆乌朗海此次劝降有功,封三等霍博克赛里伯”。 又一想,和硕特部老台吉哈纳克土谢图助自己稳定青海局势、劝降鄂齐尔图汗有功,他的儿子秉图达莱乌巴什劝降昆都仑乌巴什,也立了功,不可薄待功臣。又笑着说:“秉图达莱乌巴什的功劳也不小,封三等别失八里伯”。 众人得了封赏,欢欣鼓舞。有明眼人却看出霍博克赛里、别失八里都是准噶尔人的领地,皇帝陛下这么个封法,是下定决心要消灭准噶尔部。 借着欢喜的气氛,苏勒坦下令摆酒宴。因为客人很多,便在院子里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又有歌手高歌,美人舞蹈。 气氛渐至高潮,苏勒坦忽然笑对昆都仑乌巴什说道:“朕听说归义侯的三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今日相见果然不凡”。 “犬子山野牧夫,不敢当陛下赞誉”,昆都仑乌巴什慌忙谦虚。 “哎,卿不要过谦,卿的三个儿子个个皆是人杰,朕甚是喜欢”,苏勒坦笑问:“卿今年可有六十?” “奴才今年六十有五”。 “哎呀,归义侯年已过甲,仍然为国征战,着实不容易啊!”苏勒坦表示由衷的敬佩,忽然话锋一转,“朕不欲让老臣过于操劳,可将卿的部众平分成三个鄂托克,由卿的三个儿子分别任宰桑”。 什么!让我休息,将权力交给儿子?昆都仑乌巴什只觉天眩地转。次子乌巴什珲台吉自然也不愿意,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四子鄂克绰特布却意动,原本老父是想将部落交给乌巴什珲台吉的,如此意味着他俩得到了与乌巴什珲台吉平等的权力。 “奴才年纪虽然大了,但仍愿为陛下驱驰”,昆都仑乌巴什满头大汗,不想交权。 苏勒坦把脸一沉,“此事朕已有决断,卿在家安度晚年、含饴弄孙便好。怎么?莫非卿要抗旨不成?” “抗旨”二字一出,在场的卫国文武皆怒视昆都仑乌巴什,皇帝的侍卫也个个手按刀柄。 坏了!中了苏勒坦这小子的计了!老枭雄风雨一生,很快便明白过来。奈何木已成舟,只得认命,惨笑道:“陛下顾念奴才,奴才万死难报圣恩”。 “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放心吧,朕不会亏待了卿之子孙”,苏勒坦先安抚他一句,又出重手,“伊犁已设置了和硕特万户府,卿既是和硕特人,便将部众迁到伊犁吧”,由七河迁到伊犁,今后再想兴风作浪便难了。 “奴才遵旨”,昆都仑乌巴什无力地垂下了头。 虽然已经控制了昆都仑乌巴什,可对方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和硕特五虎之一,苏勒坦丝毫不敢大意,一边将他软禁在伊犁,一边派满都拉图、艾山、鄂博堆乌朗海诸将带着他的三个儿子领兵前往七河。 事情很顺利,昆都仑乌巴什的三个儿子很配合,群龙无首的七河和硕特部被强行带到伊犁编户齐民,并被分成三个鄂托克。这让和硕特万户府的鄂托克数量由四个增加到七个。 苏勒坦又在七河流域设置杜尔伯特万户府,以五台吉的部众编为五个鄂托克,以杜尔伯特部长阿勒达尔为土绵,自己的大舅子鄂博堆乌朗海为万户长。 冬天即将来临,他准备先回拉萨,明年开春再讨伐准噶尔。为了确保北疆的安全,任命辉特万户长巴尔思为卫拉特总督,统管辉特、和硕特、杜尔伯特三万户府军事,又任心腹满都拉图为辉特万户长。 长生天很公平,正当一切顺利之时,传来噩耗:拉萨、日喀则、山南等地发生叛乱,雪域高原乱了! (本章完) 第298章 与狮共舞救格鲁 第298章 与狮共舞救格鲁 “朕待那些秃驴不薄,他们竟敢叛朕!传令下去,全军昼夜疾行,返回拉萨。朕要杀那些秃驴个血流成河!”苏勒坦得知雪域高原居然有那么多僧人造反后,怒不可遏,大骂那些领头造反的大和尚,发誓要让反叛者付出代价。 见他震怒,文武大臣鸦雀无声。 刘好古见状开了口,在场中人,也只有他敢在皇帝发火时解劝,“陛下慎言,您可是莲生大士的化身!” 一听这话,苏勒坦顿时语塞。的确,自己也号称是大和尚,骂别人“秃驴”其实是在骂自己。而且堂堂一国之君,动不动就说要杀个血流成河,难免被人扣上一顶“暴君”的帽子。闻言致歉,“朕失言了,多谢刘师傅提醒”。 见他虚心接受,刘好古又建议道:“叛军多是些乌合之众,平定不难。当务之急是您要尽快返回拉萨主持大局。请挑选精锐士兵、一人三马,日夜飞驰,先行赶往拉萨,大军随后出发”。 “刘师傅所言甚是”,苏勒坦深以为然。下令留下万余战兵,防范北方的准噶尔人;挑选出最精锐的一万士兵,一人三马,亲自率领赶往拉萨;又令三位老臣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鄂罗哩克和硕奇率四万大军携带辎重,跟在后面。 大军刚要出发,忽有格鲁高僧咱雅班第达求见。 “呵呵,朕正要寻他们的晦气,他们便自己上门送人头。来得好,来得妙!正好杀了这秃驴,不,这和尚,祭旗”,苏勒坦愤愤不已。他自以为从藏巴汗手中挽救了格鲁,分封七大国师时,又给了他们一个名分,恩比天高。孰不知人家追求的是唯我独尊,又怎会满足?况且他在雪域各地设官治理,大大触犯大和尚们的神权。这一次又颁行《大卫律》,鼓吹“高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向从不交税的僧人征税,更是犯了和尚们的众怒,因而叛乱是不可避免的! 咱雅班第达的着装很传统,头戴“班霞”、上穿七衣(法衣)、下穿五衣(“禅裙”),披着半月形斗篷,风度翩翩地来了。毕竟是高僧,见多识广,大卫军队的凛凛杀气丝毫不能让他恐惧。走近施礼道:“小僧参见陛下”。 “你这和尚倒是有胆!见朕何事?莫非想由格鲁改宗宁玛?”苏勒坦冷冷地问,以为他是来投降的。 “陛下执着了。万法同源,殊途同归。格鲁、宁玛、噶举、萨迦,千年前皆是一家,都是佛祖的信徒,又何分彼此?小僧修炼多年,既已入格鲁的仪轨,便不想出来了”。 “哦,不是改宗。难道是知道朕出征之时,少颗人头祭旗,特意送头而来?”苏勒坦冷笑,看他如看死人。 “阿弥陀佛,若能以我一条命,救无数人之命,实乃我之幸也!您猜得没错,小僧今日的确是送人头来的。听闻大士发狮子吼,欲屠尽格鲁,若此,恐怕拉萨无人烟矣!小僧颇有声名,也算得高僧,所以毛遂自荐,求死于您面前,以消弭您的怒火。请以大慈悲心善待众生,只诛小僧一人便好”。 苏勒坦楞住了,本以为这位高僧是来投降或者求饶的,自己还打算戏弄他一番再杀,没想到居然是来求死的。想死?哼!想得美!杀了你,你成就大慈大悲佛陀之名,朕成了残忍好杀的昏君。没门!朕没有那么傻! 不过,他依然为这和尚的勇气所感动。格鲁信徒无数,其中不乏品性高洁之士。此人没说错,拉萨百姓,大半信格鲁,若全屠了,恐怕真的无人烟。既然不能搞大屠杀,那便要占据道义的制高点,必须让百姓们相信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些叛军则是受了妖魔蛊惑。若是有格鲁高僧为自己鼓与呼,便显得名正言顺了。巴图和坦向他禀告,说是八宿寺达擦大和尚主动归降,算是个人选。可那达擦先是率众参加叛乱,后来见势不妙才主动投降,由他出面,信服力不强。眼前之人倒是个好人选! “尔倒是有颗佛心!朕的手中既有雷霆闪电也有雨露甘霖,是血流成河,还是保全众生,全看尔怎么选了”,他阴阴地说。 “阿弥陀佛,请大士指点迷津”,咱雅班第达双手合十,态度恭谨,仿佛面前之人真是莲生。 “朕要尔出面指证那两位神僧被邪魔附体,才会发动叛乱”。 “万万不可!小僧受两位神僧恩重,对神僧不利之事断不肯为。况且两位神僧法力高超,乃是降魔的金刚,说他们被邪魔附体,拉萨百姓也不会信。您还是杀了我祭旗吧”。 见他神色坚定,苏勒坦知道不可强求,况且人家也说得在理。眼中精芒闪过,缓缓言道:“那就说两位神僧受了奸邪蛊惑才发动叛乱,如今追悔莫急”。 “奸邪者谁?” “三大寺强佐索南群培、扎什伦布寺堪布(住持)多吉勒巴”。 “什么!” 咱雅班第达浑身一震。索南群培对格鲁忠心耿耿,当年曾冒着生命危险去青海土默特部搬救兵,赶跑藏巴汗,挽救了格鲁;多吉勒巴则经常主持善事、救济穷人。说这样的人是奸邪,于心何忍! “呵呵,尔还不知道吧,拉萨的叛乱已大致平定,索南群培战死,只有多吉勒巴还活着。如今神僧阿旺罗桑嘉措已被朝廷俘获,全拉萨僧人的命都在朕手里捏着。舍一人而救万人可是大善,从与不从,尔当速决”。 拉萨起义失败了?三大寺法台被抓?咱雅班第达听到这消息,比刚才更震惊,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为格鲁的未来担忧。终于,他下定决心,无力地说道:“小僧愿与大士合作,只求您遵守诺言,给格鲁一条生路”。 “放心吧,朕乃天子,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尔,此次平叛便只诛奸邪首恶、不问协从,就是那两位神僧,朕也不杀。来人,给大师一匹白马,随朕平叛,哈哈哈”,苏勒坦哈哈大笑,之所以给他一匹白马,是因为忽然想起了唐玄奘,仅此而已。 (本章完) 第299章 兵贵神速平叛乱(上) 第299章 兵贵神速平叛乱(上) 一条流言在雪域高原上不胫而走,有妖魔附了三大寺强佐索南群培和扎什伦布寺堪布(住持)多吉勒巴的体,这两个奸邪挑拨两位神僧发动叛乱,导致雪域高原动荡不安、血流成河。此事千真万确,格鲁高僧咱雅班第达、达擦都出声证明。唉!妖魔害人啊! 流言传得飞快,同样快的还有乾元帝的军队。别看这位皇帝今年才三十周岁,可已打了多年的仗,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尤其是对这种叛乱,越早剿灭越容易,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所以,他带着精挑细选的一万勇士,每人三匹马,昼夜不停地往拉萨疾驰。仅用一个多月便赶到了当萨北部的当雄。 当雄所在的达木草原是蒙古人的驻牧地,皇帝直属四鄂托克和附属三鄂托克的属民在此游牧,因而朝廷在此处实力强大。叛乱刚发生,辽王苏穆尔和各鄂托克的宰桑、千户长们便将当雄附近的小股叛军杀得屁滚尿流,迅速稳定了达木草原的局势。 听说皇帝回来了,辽王苏穆尔忙带着各鄂托克的宰桑、千户长们觐见。对这些平叛功臣,苏勒坦自然要一一抚慰。 “小僧参见陛下,意希多吉发动叛乱、祸害苍生,实乃噶玛噶举的耻辱,小僧和他势不两立”,忽有一头戴红色塔波帽的僧人说道。 苏勒坦仔细一瞧,认识。却是他亲封的七大国师之一、噶玛噶举红帽法台却朱嘉顿。话说噶玛噶举分两支:黑帽和红帽。原本黑帽实力强于红帽,可因为曲引多吉支持藏巴汗遭到打压、势力大衰,而红帽的却朱嘉顿见势不妙,转而支持苏勒坦,被封国师,实力大增。 却朱嘉顿有今天的地位主要是因为乾元帝的支持,所以曲引多吉的弟子意希多吉在楚布寺起兵叛乱,攻下锁巴县城,约他一起干时,他断然拒绝。不仅拒绝,还向朝廷通风报信。虽然红帽的主寺是在当雄的羊八井寺,但这位教主却长期驻锡于山南岗波寺。叛乱一起,他估摸着皇帝的大军必然会从当雄返回,索性又将驻锡地改到了羊八井寺,以便成为第一个当面向皇帝表忠心的大和尚。 苏勒坦很感动,觉得自己先前的看法错了。秃驴,不,和尚中还是有好人的,这个却朱嘉顿就很不错,关键时候能够跟朕、跟朝廷一条心! “唉!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危急时刻,上师能够不畏风雨、效忠朝廷,这份忠心,朕记在心里了”,他笑着说。 得到皇帝的夸奖,却朱嘉顿只觉得骨头都轻了几斤,忙不迭地表忠心,“陛下对我红帽一脉实有天高地厚之恩,那些人居然敢发动叛乱,小僧与他们誓不两立!” “好~好~”乾元帝连赞了几个好,忽然想起来,问礼部尚书刘好古:“朕记得自从却吉旺秋上师被阿尔斯兰杀害后,止贡寺损毁严重。如今怎么样了?”他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忌惮大和尚们的势力,每当遇到在战争中损毁的寺庙,他都不肯一文修复,反而趁机将提供不了地契等证明的寺产收归国库。所以,止贡寺铁定是没有修的。 果然,刘好古开了口:“陛下,止贡寺目前已经荒废了,无人居住”。 “刘师傅,朕从内帑中拨一笔银子至礼部,汝督促人重修止贡寺,交给却朱嘉顿上师”。 “是,陛下”。一转眼,皇帝便赐给噶玛噶举红帽派一座大寺庙。他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大手笔告诉世人,朕不会亏待忠于朕的人。 接待完当雄的文武官员,仔细了解当前形势后,皇帝盯着舆图陷入了沉思。噶玛噶举黑帽军攻占锁巴后,日喀则的格鲁军却因为仰思多、领思奔寨、浪卡子三城的抵抗,不敢渡过雅鲁藏布江与他们合兵进攻拉萨。这正给了朕各个击破的机会! 不过,拉萨地区的叛乱刚刚平定不久,万户长那日松、拉萨总兵赛罕还要守卫京城、四处派兵驻守,抽调不出军队助战。能参战的只有自己带来的一万精兵和达木草原的一些蒙古牧民,而意希多吉的叛军也有万余。从人数上讲,双方势均力敌。是现在打,还是等后面的大军抵达后、有了绝对的把握再打,需要权衡一番。 “呵呵”,苏勒坦忽然笑起来,“朕这是怎么了?怎么仗打得越多,胆子却越小?朕的一万军队都是随朕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勇士,战力岂是那些乌合之众能比的? 想到这里,他令副万户长三丹、都千户特古斯朝克图领兵三千为前锋,自领七千中军,又令弟弟苏穆尔领两千从达木草原征召来的军队为后军,悄悄地翻越念青唐拉山。 雄伟的念青唐拉山,平均海拔六千多米,山顶常年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是与冈底斯、玛积雪山并称的雪域三大神山之一。雪域百姓赋予了这座山浪漫的传说,北边的圣湖纳木错与念青唐拉曾经是一对恩爱夫妻,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明妃 意希多吉叛军的大营便设在山南边的楚布寺,欲平叛乱,必先翻山。 英明神武的乾元皇帝判断得没错,卫军战力的确远高于叛军,可他没料到,卫军的主要敌人并不是叛军,而是这座神山。虽然卫军身经百战、拥有丰富的山地行军经验,可在冬季翻越高耸入云的念青唐拉山,依然吃了大苦头。 将士们背着武器和包裹,牵着马,沿着山脚踏出一条小路向山顶进发。远远望去,神山就像一个威猛的武士挡在面前。山顶上白雪皑皑,白光耀眼,武器和包裹重如千斤,压得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爬着爬着,胸口像燃起烈火,四肢渐渐无力。好在都是老兵,三五个一组,吃干粮啃雪,边走边补充体力,沿途也设了记号,不敢掉队,也几乎无人掉队,掉队就意味着危险和死亡。 山上的雪地平静而光滑,在微弱又昏黄的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眼的白光。这些老兵多次翻越过雪山,知道山上积雪极深,一脚踏下去如果另一脚换不上,人就会陷进雪里,被雪吞没。所以个个提起精神,咬紧牙关,左脚踏下去,右脚急忙换到前面向下踏,又很快抽出左脚,这样一脚连一脚地交替前进,向山顶登去。 眼看着到了半山腰,老兵阿喇尼松了口气,根据经验,半山腰的地势平坦些,雪也会少些,以往山地行军都是翻到半山腰支锅造饭。想到香喷喷风干的牛羊肉,他的嘴里流出涎水来,肌肉不自觉地放松,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滑冰,身体一歪,顺着山腰坠入山谷。 “啊~” 山谷中回荡起久久的回音,其他老兵恍如没听见,继续默默地往上登。 三丹、特古斯朝克图率领的三千前锋翻过念青唐拉山后,部下二十七名老兵永远长眠于山中。 (本章完) 第300章 兵贵神速平叛乱(中) 第300章 兵贵神速平叛乱(中) 噶玛噶举派的主寺楚布寺建于1189年,当年第一代大和尚杜松虔巴在禅观中了悟到这里是胜乐金刚坛城,任何人到此地便能得到胜乐金刚加持,遂在此建寺。 雄伟的古寺坐北朝南,南、西、北三面环山,中央的杜康大殿内,噶玛噶举黑帽派意希多吉大和尚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是个随性的人,不像别的大和尚那般永远宝相庄严,而是随意而为,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想跑就跑,想踱步自然便踱步喽。 楚布寺格贵(主管戒律的僧侣)魏珠南哈恭敬地立着,不敢因为教主的随性而有丝毫不敬。 “罗桑却吉坚赞神僧有信来吗?”大和尚忽然开了口。 “神僧说他攻下仰思多后便率军渡江与您会合”,魏珠南哈恭敬地回答。 “愚蠢!雪域的要害在拉萨,得拉萨者得雪域,在仰思多纠缠有何意义?”意希多吉发火了。 “神僧是担心格鲁的大军渡江北上后,仰思多的卫军会趁虚攻打日喀则”。 “唉!罗桑却吉坚赞的眼里只有日喀则,看不到拉萨的重要性,不拿下拉萨,就动摇不了卫国的根基。等乾元贼子返回,一切便晚矣!”意希多吉急得连连跺脚,忽然叹了口气,“看来我等只有独自攻取拉萨了”。 “大上师,我军只有万余人,攻打拉萨,恐怕兵力不足啊”,魏珠南哈大惊。 “兵力不足也要打,绝不可坐以待毙。先攻取拉萨北部的色拉寺,那里有不少格鲁信徒,可以发动起来加入我们”,意希多吉语气坚定。 一队队黑帽僧兵做着出征前的准备,浑没感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副万户,前面就是噶举叛军的老巢楚布寺。末将派出的选锋已经端掉了七处敌人的瞭望哨,没有走漏消息”,都千户特古斯朝克图向副万户长三丹禀报。 “很好,让勇士们歇息片刻,吃点干粮饮些水,然后兵发楚布寺”。 “是!” 楚布寺南、西、北三面环山,所以卫军从东面来了。念青唐拉山太高,不方便携带火炮,只是轻装疾行。 “哒~哒~哒~”虽然只是三千轻骑,这些训练有素的老兵排着整齐的队形,给人的感觉如同万马奔腾。三丹、特古斯朝克图二将冲杀在最前面。 “敌袭~敌~”守门僧兵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枝羽箭射透了他的胸膛。 三丹驭马驰入寺内,手臂伸直,横平的马刀割下了一颗又一颗人头。 黑帽僧兵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乱成一团,胆小的开始溃逃。 “副万户,我等抓住了几个僧官”,左右将五大绑的魏珠南哈等人押到了三丹面前。 “嚓”,拔刀的样子很潇洒,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刀便架在魏珠南哈的脖子上。“妖僧意希多吉何在?说出来饶你不死”,三丹厉喝道。 “呸”,魏珠南哈啐了口唾沫。 “噗”,利刃顺着脖子的纹路划过,发出细微的声响,魏珠南哈的人头便滚落下来。 又是一道白光,血红的马刀贴在了另一个僧官的脖子上。“妖僧意希多吉何在?”三丹的声音充满不耐烦。 “将军饶命,小僧看见意希多吉往山北的展佛台去了,那僧官没有魏珠南哈硬气,老实供出了大和尚所在。 “哼,带我们去展佛台”,三丹冷哼。 惊魂未定的僧官引卫军来到了展佛台,这里是块高地,果有一股叛军负隅顽抗。这股叛军很顽强,打退了卫军多次进攻。 三丹大喜,看样子上面有大鱼,不慌不忙地下令,“特古斯朝克图,你带三百人从后面摸上去,我留在这儿吸引叛军注意”。 铁禅杖滴着血,意希多吉拄杖而立,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杀了几人,只想杀个痛快。 “杀~杀~杀~” 忽然身后传来杀声,卫军从后山冲杀上来,守军方寸大乱,防御被突破了。 “苏勒坦狗贼,拿命来”,意希多吉发起狂来,手中禅杖飞舞,见人便杀。 “呯”,一杆火铳冒着白烟,他的胸口多了个大洞,灵台恢复了清明。“师尊,弟子无用,未能帮你报血海深仇”,惨笑着倒下,一缕痴魂不散,默默地寻找着世间的情和义。 苏勒坦的中军抵达楚布寺后,寺里的战斗巳经结束。三丹、特古斯朝克图又趁胜攻下了锁巴县城,自此雅鲁藏布江以北已无大股叛军。 此战让苏勒坦看清楚了叛军的战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远不能与自己麾下的精锐相比。所以,他决定不等后面的大军抵达便渡江歼灭叛军。似乎是长生天想助他一臂之力,拉萨总兵赛罕率两千余士兵前来会合,令他手中的兵力达到了一万四千。这更增添了这位统帅立即渡江的决心。 不过,雅鲁藏布江南岸之敌分为两大块,一块是山南的叛军,从地理上说离拉萨更近;一块是日喀则的叛军,德高望重的神僧罗桑却吉坚赞驻锡于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政治影响力远大于山南。 “陛下,拉萨乃大卫国都所在,应该拱卫国都安全,先平定山南”,刘好古、薛宗周、三丹、艾山、姬际可等大臣主张先打山南叛军。 “陛下,山南虽离拉萨近,但是群魔乱舞、一团散沙,有各位阁老和那日松万户长在,必然高枕无忧,且北征大军主力很快就要返回拉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反倒是日喀则,扎什伦布寺乃格鲁圣地,神僧罗桑却吉坚赞登高一呼,雪域无数百姓愿为其效死。这样的人物若不早日铲除,让其在日喀则站稳脚跟,必成心腹大患”,胡琏器为首的另一部分大臣主张先平定日喀则。 “嗯,胡琏器说的在理。罗桑却吉坚赞在朕的眼中犹如猛虎,阿旺南杰、巴卧、巴桑旺布、杜布这些人在朕的眼中仅仅是犬。犬的数量再多,也不能与猛虎相比。要是让猛虎咬一口,可是会没命的。朕意已决,先打日喀则,务必使出全力,以快打慢”,苏勒坦下定了决心。 (本章完) 第301章 兵贵神速平叛乱(下) 第301章 兵贵神速平叛乱(下) 在离日喀则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城西尼玛山上的扎什伦布寺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座古刹两百年来历经风雨,以恢宏的气势、绚丽的色彩、神圣而庄严的殿宇,征服了无数信徒。第十六任法台罗桑却吉坚赞(意为“善法幢”)是个有鸿图大志的人,他效法大昭寺,创立了扎什伦布寺的默朗木大会,还大量制作佛像,修建佛殿,新建僧舍,对寺院进行了大规模扩建,令这座古寺的地位更加显赫。 神僧今年七十九岁,算是高龄,可身体仍然健康,百病不生。历史上他活了九十五岁(一说九十二岁),长寿的秘诀便在于生活严谨、恪守清规戒律。这是个有毅力的大和尚,受比丘戒时,授的戒律多达253条,他都一一遵守,从不违背。这位勇敢的僧人以大无畏的勇气,多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为格鲁振兴立下汗马功劳。 此刻,罗桑却吉坚赞登上了扎什伦布寺的展佛台,极目远眺,奔腾的雅鲁藏布江尽收眼底。这里地势颇高,每年五月,虔诚的僧人都会将过去佛(无量光佛)、现在佛(释迦牟尼佛)、未来佛(强巴佛)三大幅刺绣佛像展挂在这座高三十多米的向阳面壁上。展佛台由此得名。 神僧的目光跳过江水,落在对岸牛儿宗寨的树林中。树林静悄悄的,安静而祥和,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他依然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什么猛兽在盯着自己。 人类的直觉往往是准确的,对岸牛儿宗寨的树林中隐藏着苏勒坦的一万四千大军。此刻,这位皇帝的目光正落在扎什伦布寺。如一条饥饿的巨蟒,想一口吞下自己的猎物。 “南波热杰,从今天起,巡江的哨探增加两倍”,罗桑却吉坚赞吩咐格贵(主管戒律的僧侣)南波热杰。 “弟子领法旨”,南波热杰躬身领命。 这一决定无疑很及时,当密密麻麻的卫军竹筏、小船渡江南下时,格鲁哨兵立即察觉,并迅速将敌情报于扎什伦布寺。 罗桑却吉坚赞大惊,因为仰思多(江孜)、领思奔寨、浪卡子三城还在卫军手中,前些日子他刚令堪布(住持)多吉勒巴率七千日喀则精兵与夏普派的军队合力攻打仰思多,如今日喀则附近仅剩万余士兵。 这座寺不仅是他的驻锡地,更是格鲁大营所在,万万不能丢,一丢士气便没了。他定了定神,下令抽调日喀则城里的守军来援,誓要守住这座宝刹。 卫军登上岸,列阵徐徐而进,冲天的杀气令人窒息。然而,行至寺边,却原地停止,不主动攻击。 “咦?卫军意欲何为?”罗桑却吉坚赞正在狐疑,忽见东面的日喀则城燃起冲天大火。很快有哨探禀告,“大上师,卫军攻下了日喀则”。 糟糕,中了卫军调虎离山之计。这个苏勒坦真是狡滑! 罗桑却吉坚赞知道中计,也明白日喀则城失守会损害士气,索性将部下集中于寺内防守。虽然己方军队的战力不如卫军,可依托尼玛山的地形,应该可以抵消战力差距。 拉萨总兵赛罕虽然只带来两千余士兵,却从拉萨运来了二十门大炮。能征善战的乾元皇帝立即将火炮集中于寺庙东墙,又令炮声一停,步兵便进攻,弓箭手、铳手抵近射击掩护。 “轰~轰~轰~”炮弹连珠雨般射向东墙,毕竟只是寺庙,坚固性无法与城墙相比。一个时辰后,东墙被轰开了几个豁口。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欢呼着,闯入豁口、登上寺墙,誓要将这座古寺拿下。黄骠马,丈八矛,英俊的面庞冷如冰霜,大卫国辽王苏穆尔殿下率两千达木草原的牧民冲杀在最前面。 “受死吧,奸贼”,正拼死抵抗的南波热杰见他的铠甲,知是大官,啥话也不说,手持铁禅杖驭马杀来。一名蒙古勇士持枪阻挡,遭沉甸甸的禅杖迎面砸下,砸断长枪,余势未消,又连人带马砸翻在地。 “这和尚好大的力气!” 苏穆尔拨转马头,伪作败逃,暗暗将长矛掉转。“呼~呼~”劲风袭来,敌人追近。他用腿驭马,将身子伏低侧偏,双手朝侧后方猛一用力。“噗”,丈八长矛闪电般后刺,刺穿南波热杰的小腹,拉断了胃肠。可怜佛门金刚,糊里糊涂便死在这回马矛下。 卫军越战越勇,将叛军中的血勇之士一一斩杀。剩下的胆小者,开始逃窜,扎什伦布寺中,“护教”的声音渐渐稀疏。 罗桑却吉坚赞化装成普通僧人,企图逃走。可他名气太大,很快便被人认出来,抓到苏勒坦面前。 见堂堂神僧,竟然扮成这样,乾元帝乐得捧腹大笑,“阿弥陀佛,国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时也,命也,老僧命中该有此劫,您又何必奚落?”大和尚说完,闭上双目,听天由命。 “呵呵,朕没找回莲生大士记忆之时,也曾名义上拜您为师。说起来,您算是朕的师尊呢。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您不死”,乾元帝忽然发了善心。 蝼蚁尚且惜生,何况堂堂神僧!听了这话,罗桑却吉坚赞重新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道:“条件呢?” “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师尊,了解朕!不错,想活命自然有条件:请您修书一封,下令正在攻打仰思多的格鲁军队投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乾元帝露出慈祥的笑容。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怕我派军队卸甲之日,就是格鲁灭亡之时”,罗桑却吉坚赞惨笑,“老僧已是风烛残年,死不足惜。请您杀了我吧”。 “呵呵,师尊不了解朕。朕向来一言九鼎。这样吧,朕向师尊承诺,若是他们放下武器,朕便允许格鲁继续传教宏法,只诛蛊惑您作乱的扎什伦布寺堪布多吉勒巴一人”。 “阿弥陀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和阿旺罗桑嘉措?” “放心吧,两位神僧名气太大,朕不敢杀”,苏勒坦呵呵一笑,“不过,您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扎什伦布寺,而阿旺罗桑嘉措,便永远待在哲蚌寺吧”。 (本章完) 第302章 我以我血荐我佛(上) 第302章 我以我血荐我佛(上)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为了权力和利益,刚才还誓要取对方性命的政客,转眼便能成为推杯换盏的挚友。神僧罗桑却吉坚赞是政客,乾元皇帝苏勒坦自然也是,他在威逼对手写下劝降多吉勒巴的信后,便一改刚才傲慢无礼的态度,下令部下以国师之礼对待大和尚,除了不得离开扎什伦布寺,一应礼仪和吃穿用度供应,皆如平时。 罗桑却吉坚赞是个妙人,刚投降便献了份大礼给皇帝,将乌斯藏承宣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按察使阿旺济克扎克从后面的禅房放了出来。作为成熟的政治家,他做人做事向来留一线,抓住这两个大官后,不但没杀,反而待之以礼,只是软禁于后面禅房。此刻,收到奇效。皇帝本以为这两个大臣已经殉国,暗暗给大和尚记着小帐。不料居然没死,对大和尚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 苏勒坦是个狠人,在立足于政治解决格鲁势力的同时,也积极做着军事准备,一边屯积粮草军械,一边催促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鄂罗哩克和硕奇率四万北征大军主力速速渡过雅鲁藏布江,与自己会合。 等待令人焦急,皇帝自有排解之法,闲来无事便去雅鲁藏布江畔逛逛,体验一下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感觉。这一日,来到江边,慨江水之滔滔,不由感叹,从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杰化作飞灰,而这江水依然奔腾不息!遂提笔作词曰: 《永遇乐·雅鲁藏布江怀古》 红日如轮,大江如带,英雄何处? 将相王侯,平民百姓, 终是归尘土。 一群和尚,成佛成祖, 百转千劫万古。 俱往矣,滔滔江水, 淹没了河边骨。 吐蕃旧地,斯人拔剑, 试问江山谁属? 北战南征,降龙伏虎, 只为安黎庶。 是非成败,千秋功过, 且看鹭飞鸥舞。 水流急,声声呜咽,为予泣诉。 前线的将士打生打死,后方的皇帝却有闲工夫逛雅鲁藏布江,高兴了还能填填词、怀怀古;普通百姓死了,叫“亡”,皇帝死了,叫“崩”,啥意思?天要塌了。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皇帝自己看得明白,将相王侯与平民百姓是一样的,死便死了,天塌不下来,雅鲁藏布江的江水依然在流淌。 这便是命,不服不行。为了这至尊皇权,为了在死后能担得上一个“崩”字,不知多少枭雄,杀得血流成河。此刻,日喀则东南部的仰思多万户府江孜城正在爆发血战。守城的乃是乌斯藏巡抚达什、总兵巴图孟克、参军释迦嘉措,以及他们麾下的六千士兵和部分百姓;攻城的则是扎什伦布寺堪布多吉勒巴率领的七千格鲁军、夏普寺法台布顿率领的六千夏普军。 三个臭皮匠,胜于诸葛亮。达什、巴图孟克、释迦嘉措三人一合计,决定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将城外的居民全部迁入城内,然后放火烧掉城外所有民房,使敌人到来时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掩体。达什甚至刺血为书,激励士气,将士们大受感动,誓与江孜城共存亡;巴图孟克展示出铁血的一面,将抓到的十余个逃兵斩首示众,尸体悬挂于城墙;释迦嘉措则主管后勤,将一切调度得紧紧有条。 多吉勒巴、布顿都是僧人,没打过大仗。不过他们的部下信仰虔诚,战意高昂,士气是极旺盛的。虽然本人没打过大仗,但多吉勒巴的部下倒是有几员宿将,他又是个和善的人,善于接受他人的意见。在他的指挥下,叛军居然打得有声有色。 他们选择位于城西的白居寺作为大营。这座寺很奇怪,是各派分庭抗礼且势均力敌下的产物,格鲁、萨迦、夏鲁三派共存一寺,且在同在一个大经堂内诵经。扎下大营后,多吉勒巴又派兵占据江孜周围高地,切断城内的援兵和粮运。然后,便开始了血腥的攻城战。 “斩杀达什者,赏银千两;斩杀巴图孟克、释迦嘉措者,各赏银五百两”,这道军令迅速传遍全军。僧兵们虽然是为信仰而战,但听到有赏银拿,依然士气大振。 炮石雨点般向城头射去,在火铳和箭矢的掩护下,叛军推着云梯车、顶着守军的射击攻城。双方绞杀在一起,不住地有人从城墙上栽下,城下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经过三个月的苦战,叛军依仗着人数优势,慢慢地夺取了外围城墙。卫军撤到了城中央的宗山,据山而守,誓死不降。 进攻又被击退了,一名卫军举起大石块狠狠砸下,正中一名攻山的叛军,顿时脑浆四溅。这一幕被观战的多吉勒巴瞅见,他凝视着巍巍宗山,仰天长叹,“久攻不下,让我如何有脸见神僧?” 作为一名从小在扎什伦布寺出家的僧人,他早已将扎什伦布寺当成了自己的家,将神僧罗桑却吉坚赞视为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从小沙弥到堪布,师门的恩情,粉身碎骨难报! “堪布勿忧,卫军已经撑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必破宗山”,夏普寺法台布顿劝解道。夏普派原本与世无争,可这位法台不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派法台,他想让夏普恢复第一代布顿仁钦珠住持时的风光,成为与格鲁、噶举、萨迦、宁玛齐名的大派,所以抱紧神僧罗桑却吉坚赞的大腿,与格鲁签订了攻守同盟。 “阿弥陀佛!希望上师所言能立刻实现,不然一旦卫军主力从北方返回,形势便不乐观了”,多吉勒巴面带忧色。 “唉!山南各派要是肯合兵一处支援我等便好了”,布顿也叹了口气。山南各大势力抢到地盘后各怀鬼胎,洛扎的巴卧大和尚与不丹军队合力打下生格宗后,为领地划分问题,与不丹的鲁梅塞波将军产生了矛盾。便联络攻占琼结的杜布、巴桑旺布父子共同抗衡苏丹人。一时间,山南叛军内部不和,再无余力管江孜的闲事。 “两位上师,日喀则有信使到”,多吉勒巴和布顿正讨论着形势,部下来报。 (本章完) 第303章 我以我血荐我佛(下) 第303章 我以我血荐我佛(下) “陛下,前面便是夏普寺了”,乌斯藏承宣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恭敬地为苏勒坦引路。因为宁死不肯投降格鲁,他和按察使阿旺济克扎克二人在皇帝心中有了忠臣的印象,此次进军江孜,被委以向导之职。 昨日,卫军仅仅以亡三人、伤六人的代价,便轻易攻取了夏普(沙鲁)城,又向夏普寺进发。胜利来得过于容易,以致于苏勒坦不敢相信,问左右:“朕听说夏普乃三十万户之一,也算是重镇,怎么如此轻松便拔了城?” “阿哈(哥哥),不,大兄皇帝陛下有所不知,夏普的精兵俱在夏普寺,这一代的布顿大和尚十分狂妄,常想扩张教派的势力,把主力都带去攻打江孜了,所以我军能轻易取胜”,辽王苏穆尔说道。 “度(弟弟)不必拘礼,还像以前一样称朕为阿哈便好。朕喜欢你这么叫朕”。 “大卫初建,臣万万不敢失礼、乱了朝纲”,苏穆尔认真贯地说。 苏勒坦十分感动,蒙古贵族中,弟弟一直无条件地支持自己。自己说“不管蒙古还是汉回等族官员,一律不要再称‘奴才’,改称‘臣’”,他带头称“臣”;自己说“大卫初建,一切都要按礼制来”,他见了自己便再不以兄弟相称,而是规规矩矩地唤自己“大兄皇帝陛下”。 可是如此一来,似乎生命中又少了些什么。乾元帝叹了口气,“辽王,今后公开场合,你我君臣相称,朕允许你在‘臣’字后加个‘弟’字,称‘臣弟’;私下里,伱还是称朕为‘阿哈‘,朕还是称你为’度‘”。 “是”,苏穆尔连忙遵旨,似乎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又笑道:“臣弟听说这夏普寺已有四百六十年历史,寺中金银珠宝极多,打下此寺,我军的军费便不愁了”。 “好啊!朕便命辽王做朕的聚财童子,替朕聚一聚财”,苏勒坦盯着苏穆尔。 “臣弟遵旨”,苏穆尔也瞅着苏勒坦。 “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俩忽然乐得捧腹大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 玩笑归玩笑,聚财这事却进行得极顺利。卫军先锋苏穆尔部刚到夏普寺门口,守寺的僧兵便投降了。不投降不行,寺内的精兵已被布顿法台带走,夏普城也已失守,抵抗就是在自寻死路。在降兵的带领下,苏穆尔封存了寺院库藏,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唐卡之类洗劫一空,搞到了价值足足七万多两的财物。 听到汇报,苏勒坦呵呵一笑,“谁说雪域穷?这些大和尚个个富可敌国!” 听说日喀则有信使到,多吉勒巴和布顿慌忙返回白居寺。见面一瞧,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来了两个赫赫有名的上师:八宿寺达擦大和尚、咱雅巴第达。这两位在格鲁派中地位很高,神僧派他俩过来,必是有什么大事要通知。 “两位大师来此,可是师尊有圣谕要传给我等?”多吉勒巴问道。 “是啊,神僧什么时候派兵支援江孜?”布顿也焦急地问。 “唉!你们还不知道吧,乾元皇帝已率大军返回,日喀则如今已在卫军掌控中,神僧也被俘了。他老人家给两位写了封信”,咱雅巴第达说道。 “什么!”多吉勒巴和布顿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良久,多吉勒巴缓过劲来,问道:“师尊的信呢?” “在此”,咱雅巴第达递过一封信札。 多吉勒巴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小字:“你生格鲁亡,你死格鲁存,率军归降,舍生取义,正其时也”。 师尊是想牺牲我,保全师门。平日里,我最得他老人家宠爱,写这封信时,想必痛断肝肠,写字的手是颤抖的,所以字迹潦草了许多! 见他不说话,咱雅巴第达以为他是在犹豫,忙向他深深施礼道:“乾元皇帝认定师兄和索南群培为叛乱的主使,师尊不得已才牺牲师兄。虽然师兄投降后必死,但扎什伦布寺会偷偷为师兄筑白塔祭奠,虽死犹荣”。 听了这话,多吉勒巴笑了,“师弟莫要劝我,师尊对我恩重如山,自从我入扎什伦布寺那一天起,便以报效师门为己任。今天有机会为捍卫格鲁而死,是我的光荣,又岂会不乐意?”听了这话,原本淡定从容的咱雅巴第达眼眶通红,怔怔地流下泪来。 “各位上师,格鲁若是降了,我夏普该怎么办?”听了他们的对答,布顿大和尚着急了。 “上师还不知道吧,我和达擦师兄来江孜时,乾元皇帝陛下已经率卫军精锐袭取夏普了。此时,夏普城和夏普寺应该已经落到卫军手中”。 一听老巢可能丢了,布顿大和尚六神无主。 “大上师勿忧,何不干脆投降?”达擦开了口。 “投降?你说的倒是容易,就怕降过去性命难保”,布顿很怕死。 “陛下只提了索南群培和师兄的名字,压根没提您,应该有惊无险”,咱雅巴第达劝说。 布顿苦笑,第一次觉得没人关注也是一种幸福,“既然如此,我愿与各位上师一起归降”。 听到札什伦布寺堪布多吉勒巴、夏普寺法台布顿率万余士兵投降的消息时,苏勒坦正兴致勃勃地逛着夏普寺。 “好,好呀!不费吹灰之力,便解了江孜之围,达擦、咱雅巴第达二人办事得力!”苏勒坦乐得兴高彩烈,忽然想起自己已命人将夏普寺洗劫一空,若是那夏普寺法台布顿知道后,向朕讨银子,朕的面子可挂不住。 哼哼,一不做,二不休! 受降的地址选在了江孜城北。苏勒坦立于高台之上,端着千里镜观察。 一队又一队格鲁和夏普士兵来到指定场所丢盔弃甲,各种兵器堆成了小山。 卫军都千户特古斯朝克图来到了多吉勒巴、布顿面前,问道:“谁是多吉勒巴?” “小僧便是”。 特古斯朝克图点点头,喝道:“拿下!”立时便有士兵将多吉勒巴捆绑起来。 “你是布顿?”特古斯朝克图再问。 “正是小僧”。 “嗯,拿下”,特古斯朝克图又喝道,立时又有军士来捆布顿。 “你们这是做甚?为何绑我?”布顿拼命挣扎。 “哼”,特古斯朝克图冷笑,“陛下有旨,多吉勒巴、布顿二人蛊惑神僧、祸乱雪域,罪大恶极!着处五马分尸之刑,即刻执行”。 (本章完) 第304章 剑指山南荡群魔(上) 第304章 剑指山南荡群魔(上) 兵不血刃解除了围攻江孜的格鲁、夏普军队武装,处死了多吉勒巴和布顿,乾元帝又将目光移至山南。山南指的是冈底斯山至念青唐古拉山以南,这里是神猴六子的故乡,也是藏文化的发源地,各大教派、各大家族鱼龙混杂。 皇帝认为,要想彻底平定山南,非发大军不可。他从投降的格鲁、夏普降军中挑选出三千精锐增强地方守卫、将其他俘虏和降军释放回家,又在江孜集结兵马。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鄂罗哩克和硕奇率领的四万北征军主力赶到了江孜,加上江孜、领思奔寨和浪卡子守军,皇帝手中的兵力超过六万,声势浩大,威震山南。 兴兵由江孜南下前,他举办了盛大的酒宴,慰劳劳苦功高的将军们。席间,见到一个曼妙的身影,雪白的僧袍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头上的猪头神面具俱皮而可爱,正是大卫国师、珀东派桑顶寺多吉帕姆神。他向女神抱以感激的一笑,那意思:多亏你帮我守住浪卡子、领思奔寨,从侧翼掩护了江孜。然而,对面的女神却对皇帝的笑容视若无睹。作为帝王,需要的应酬很多,等皇帝饮了几碗后再看过去,女神的座位已是空空如也。 胡天又黑地,终于到了酒席散场时。苏勒坦回到大帐,“恩和巴图,快让人给朕准备热水沐浴”,他朝自己的侍卫长大吼道。 “陛下,国师在大帐内等您”,恩和巴图小声说。 “国师?” 苏勒坦仔细一瞧,看到了那张百转千回多次在梦中见到的金刚猪神面具,“是你?你怎么来了?”他惊喜地问,挥了挥手,恩和巴图等侍卫识趣地退下。 此刻,大帐内只剩干柴和烈火。 “让我服侍陛下洗尘吧”,女神的声音带着神奇的魅力。 “嗯”,苏勒坦惬意地褪去衣服,跳入盛满温水的大木桶,任女神帮自己涂沫面药并揉搓、往身上泼水,一切都是自然而随意的。忽然,他朝金刚猪神勾了勾手,“伱也来洗洗吧,洗去尘埃,方可成佛”。 这只是他和她开的玩笑,可雪山之巅长大的女神,并不知什么是玩笑话。多吉帕姆的脸羞红了,依言褪去衣裳,钻入桶中。他是她的大士,她是他的明妃,在纠缠千年的爱情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一夜的温存,苏勒坦醒来,下意识地朝身边摸去。往常,醒来时枕边人已走,这一次居然摸到柔软的存在。又惊又喜,“疑?你还没走?” 女神憋红了脸,吐出三个字:“我有了”。 “什么?”苏勒坦楞了楞,反应过来,“你是说你怀了朕的血脉?” “嗯”,耳边传来蚊蚋般的低声。 “哎呀,这可太好了!”苏勒坦乐得哈哈大笑,“你便待在桑顶寺生养,若生女,便执掌桑顶寺;若生男,便是下一任格鲁三大寺法台”。 “格鲁三大寺法台?”多吉帕姆吃了一惊,“那阿旺罗桑嘉措神僧呢?” “什么神僧,哼,不过是朕的俘虏而已。朕让他生便生,让他死便死”,苏勒坦冷笑,“我儿子诞生那日,便是格鲁三大寺法台轮回之时”。 山南琼结第巴府,霍尔家族的霍尔·杜布也在宴客,宴请的是不丹的鲁梅塞波将军、洛扎的巴卧上师、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等叛军头目。这些人原本因为利益而互相争斗,可随着苏勒坦大军压境,又团结起来。“诸位,暴君苏勒坦已经率大军来到山南。这个人心狠手辣,连降将都不放过。前些日子,扎什伦布寺堪布多吉勒巴、夏普寺法台布顿在江孜投降卫军,竟被五马分尸。我等若不齐心协力与暴君抗衡,下场将会和多吉勒巴、布顿一模一样”,霍尔·杜布将手中的木杖重重地朝下一砸,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老头儿出身于赫赫有名的霍尔家族。该家族历史渊远流长,可以追溯到格萨尔王时代。当年霍尔国的魔王鲁赞夺走格萨尔王的王妃梅萨绷吉,引发了霍岭大战。伟大的格萨尔王杀死魔王鲁赞,平定霍尔三部。这霍尔家族便是鲁赞的后裔。事实上,山南各大家族大多是被格萨尔王征服的各部落首领的后人。在乾元皇帝苏勒坦口中,山南的叛乱是群魔乱舞,而他作为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誓要荡尽山南的妖魔。 老杜布在山南的叛军中是极有威信的。不丹的鲁梅塞波将军发言支持,“诸位,蛇无头不行,咱们应该成立一支反卫联军,我推选杜布第巴为联军统帅”。在场众势力中,以不丹实力最强。鲁梅塞波代表着不丹国主、竹巴噶举教主四脚神龙阿旺南杰,他一开口,顿时引起叛军首领的共鸣。 “杜布第巴德高望重,担任统帅再合适不过”。 “是啊,杜布第巴是咱们竹巴噶举的大英雄,定能带领我们战胜暴君”。 “赞成!” “赞成!” “赞成” 危急时刻,叛军各部迅速团结起来,推选杜布为联军统帅,鲁梅塞波为副统帅,同仇敌忾,誓要与卫军拼个死活。 “小僧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开了口。他是杜布的儿子,生性恬淡、与世无争,却硬是被老父亲强逼着出家,成了泽当寺法台,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可为了霍尔家族,关键时候必须挺身而出。 “上师请讲”,泽当寺是竹巴噶举的圣地,声誉甚至超过丹萨梯寺,巴桑旺布一开口,众人皆屏声静气,听他细说。 “卫军的数量远多于我军,又久经战阵、骁勇彪悍,士兵战力亦在我军之上。如果与他们硬拼,必败无疑”。 “上师,您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啊,上师,竹巴噶举的勇士,宁愿战着死,绝不躺着生”众人对他的话极不满,纷纷抗议。 巴桑旺布笑了,“小僧还没有说完。虽然我军的人数和战力远不如卫军,可我们是本地人,熟知地形,这莽莽群山便是我们的朋友。我意放弃城池、寺庙,将属民和粮草辎重转移到山里。遇到大股敌军,便化整为零,分散到各个山头躲避;遇到小股敌军,便化零为整,围歼他们。时间拖久了,卫军粮草不济,必然退兵。到时候,山南依然是我们的天下”。 “哎呀,上师此言深合兵法,末将赞同”,不丹名将鲁梅塞波第一个赞同。众人也均认为是条好计,联军统帅杜布迅速下令将部众和辎重向大山深处转移。 (本章完) 第305章 剑指山南荡群魔(中) 第305章 剑指山南荡群魔(中) 苏勒坦率领大军来了,骑着栆红马,卖相极好:头戴战盔,盔缨呈幢形,缨顶插着两面小旗,身穿铠甲,腰系箭袋,右手执长矛,矛缨随风飘扬,左手抚刀作沉思状。 这副造型是他根据雪域流传的格萨尔王画像搞出来的。传说这位传奇人物是莲生大士在六百多年前的化身,所以年轻的皇帝按照画像的样子装扮起来,目的是让山南乃至整个雪域的百姓相信,自己是大士在人间的代表,一切反对自己的人都是妖魔。事实上,他常用的兵器是长枪,并不喜欢用矛。无所谓,到了如今的地位,很少有亲自博杀的加会,用枪还是用矛,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百姓们拥戴自己便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副尊容吓跑了妖魔,平定山南之役异乎寻常的顺利。几乎所有的城池都不战而得,即使是乃东、洛扎、错那、着由这样的重镇都没有遇到抵抗,守军逃得精光,各大寺庙看不到几个僧人,就连竹巴噶举主寺丹萨梯寺也是空荡荡的。 胜利来得太过容易,乾元帝有些不放心,决定去敌人的巢穴看看。他登上贡布日神山的竹康孜峰,进入古老的泽当寺,“这便是与丹萨梯寺齐名的泽当寺?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嘛”。 “陛下,这泽当寺原是帕竹万户长的家庙,所以面积并不算大。不过因为一直得到帕竹地方官府的支持,影响力已经超过了丹萨梯寺”,乌斯藏巡抚达什解释。 “原来如此”,苏勒坦点点头,笑道:“朕听说雪域之民乃神猴的后代,当年神猴和他的六个儿子便生活在这贡布日神山上,后来衍生出雪域各部,山上还有神猴居住过的猴子洞。不知在何处?朕想看一看”。 “陛下,猴子洞就在这竹康孜峰的后山,而‘泽当’的意思其实就是‘猴子玩耍的坝子’。这猴子洞可是贡布日神山的圣地,不可不去呢”,乌斯藏提刑按察使仁蚌巴·阿旺济克扎克凑起了趣。前些日子,此人和乌斯藏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一起宁死不肯投降格鲁,被皇帝视为大忠臣,带在身边参赞军事。他是山南人,熟知当地的风土人情,见皇帝来了游玩的雅趣,便跟着凑趣。 “妙极!卿在前面带路,朕要逛一逛这猴子洞”,苏勒坦十分开心。 猴子洞其实并不算大,内中曲曲折折,充满神秘的洪荒之感,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沧桑。 皇帝和大臣们饶有兴致地观赏贡布日神山的风景,仿佛他们来此不是为了平叛,而是为了游玩。 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苏勒坦,很快便挨了当头一棒:从三品朝廷大官、乌斯藏参军释迦嘉措在乃东府阵亡了。 “参军,前面便是扎节竹古。有消息说,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便藏在扎节竹古附近的一个山谷中”,乃东知府曲礼格列恭敬地向参军释迦嘉措禀告。正四品的知府虽然只比从三品的参军小一级,可参军一职却管着全省的征兵、民兵训练等事务,权力比知府大得多。更重要的是,释迦嘉措在守卫江孜的战斗中立有战功,眼瞅着就要重用,曲礼格列不敢怠慢。 “消息准确吗?”释迦嘉措严肃地问。 “是一个山民提供的消息,此前正是此人向官府通风报信,我们捣毁了叛匪一个宿营地、一座谷仓,斩杀叛匪三人,应该准确”,曲礼格列谄媚地说。 释迦嘉措露出了笑脸。此番若能擒住匪首巴桑旺布,我的官职估计也该提一提了吧。前一阵子,朝中传来消息,鉴于他在平叛中的卓越表现,皇帝有提拔他为兵部右侍郎之意。听到这消息后,他愈发卖力地组织地方守兵配合战兵剿匪。这一次听说乃东的扎节竹古县藏着一条大鱼,便带着四百参军府兵卒、三百乃东守备营兵、三百洛扎守备营兵、外加征召的一千乃东和洛扎两府的乡勇,足足两千兵马,进山扫荡。 然而,这位参军没料到的是,扎节竹古的山中,不仅藏着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还有山南叛军统帅杜布、副统帅鲁梅塞波,以及他们的一万精兵。 鲁梅塞波伫立在山上俯视着山谷,等待着猎物入网,一双虎目不怒而威。作为不丹名将,他两次打退噶玛噶举藏巴汗丹迥旺波对不丹的进攻,保住了竹巴噶举在不丹的统治。因为他的赫赫威名,叛军统帅杜布主动请他担任此战的指挥官。 不过,在此地设伏的主意并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的主意。这和尚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却足智多谋,各种阴谋计谋层出不穷,令前来围剿的卫军吃了不少苦头。世上最漫长的事莫过于等待,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却依然没见到卫军的影子,鲁梅塞波有些焦急,笑着对巴桑旺布说:“您的计策虽好,恐怕卫军未必会上当呢”。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为了让他们相信,我可是舍出了一个宿营地、一座谷仓,还有三个奴隶的命呢”,巴桑旺布微笑。 “来了~卫军来了~”老杜布拄着木杖,气喘吁吁地来到两人面前。 鲁梅塞波和巴桑旺布朝山下望去,山谷前出现了一溜长蛇。 卫军抵达山谷入口,谷口处有数百悍匪守卫,见到他们,呐喊着杀出。 “给我射”,释迦嘉措冷哼,乱箭齐飞,顿时射倒一片。 众匪大哗,返身便逃。 “哼”,释迦嘉措轻蔑地一笑,下令追击。 越追越深,直追到出口。忽然发现出口已被树木和石块堵死,山谷两侧的山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叛军旗帜,无数礌石滚木从山顶滚落,铳矢雨点般射来。 “不好,中计了!撤!快撤!”释迦嘉措气急败坏地给了曲礼格列一马鞭,率军返回。 山上,鲁梅塞波看得明白,哈哈大笑,“鱼已入网,还能跑了不成?” 令旗挥动,三千训练有素的不丹军队死死封住入口,任卫军如何冲杀,都冲不出去。 令旗再动,叛军发起全线突击。 “告诉儿郎们,速战速决,半天时间必须结束战斗”,说完,鲁梅塞波抡起大刀,亲自上阵冲杀。 不到半日,山谷里的战斗便结束了,乌斯藏参军释迦嘉措、乃东知府曲礼格列和两千部下长眠于山谷中。等卫军援兵赶到时,只找到了一地的尸体。 (本章完) 第306章 大贵族帕拉献计(上) 第306章 大贵族帕拉献计(上) 冬天来了,美丽的庄园白茫茫一片,三层的碉楼、附属建筑、酿酒坊、磨坊、郎生院、牲畜栏、树水石俱披上了银妆,屋顶的经幡、心形的风马在猎猎风中摇曳,仿佛明国江南的园林,淡雅而宁静。这园子属于雪域赫赫有名的大贵族帕拉家族。类似的庄园,帕拉家共有37座,分布在拉萨、江孜、白朗、亚东、山南等地,此外还有1.5万余亩土地、12个牧场、3000多名农奴、大量的牲畜。这便是雪域十二大贵族之一帕拉家族的底蕴。 自吐蕃时代起,雪域的贵族分为四类:赞普后裔(王族)、亚奚家族(大和尚的亲属)、第本家族(地方大贵族)、格巴家族(普通贵族)。帕拉家族的祖先是藏堆王,后来长期担任仰思多(江孜)地区的第巴,属于第本家族。 作为显赫的大贵族,他们与大和尚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一代家主帕拉·格桑是格鲁派札什伦布寺法台罗桑却吉坚赞的好友,也是格鲁的大施主。此次雪域叛乱,神僧罗桑却吉坚赞请他在江孜兴兵配合。作为虔诚的格鲁门徒,自然要听神僧的话;可作为大家族的家主,必须以家族利益为重,没乃有看清楚形势,万万不可下注。 所以帕拉·格桑一边偷偷地屯积粮草军械,准备起兵响应和尚们,一边又四处打探情报,以作决策。然而,查探到的情报对格鲁却极不利。拉萨地区的判乱被迅速镇压,神僧阿旺罗桑嘉措落到了卫军手中;日喀则、山南、锁巴等地的叛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却迟迟攻不下江孜城;最近传来的消息更令人绝望,暴君乾元率领北征大军返回,先是攻下楚布寺,杀死了噶玛噶举黑帽法台意希多吉,又渡过雅鲁藏布江,攻占日喀则,俘获了神僧罗桑却吉坚赞。 当围攻江孜城的格鲁、夏普两派军队投降的消息传来后,帕拉·格桑断定叛军成不了事。所以,他起兵了,带着自己的八百“义兵”,积极地协助卫军剿匪。因为表现积极,受到了朝廷的表彰。此次参加叛乱的大家族极多,肯协助朝廷平叛的大家族却极少,乾元帝听说帕拉家的事迹后,龙颜大悦,特意给了他们家一个大大的恩宠,下旨驻跸于帕拉家在山南的庄园。 听说皇帝要来自己家住,帕拉·格桑慌忙离开江孜的主庄园,赶到自己在山南的雅园伺候。此时的贵族将自己属地上的房屋群称为“卡(庄园)”,帕拉家位于山南的这座卡虽然没有江孜的卡大,却更加雅致。经堂、日光室、会客厅、卧室等,均美仑美奂;各种雕梁画栋,陈设考究,富丽堂皇;卧室中,金银玉器琳琅满目;名贵食品、餐具酒醋、裘皮服饰,应有尽有,就连青稞酒,他们家的酿酒坊都可以自己酿。 为了服侍好皇帝,帕拉·格桑着实下了番功夫。不仅大血本搞装修,还改善了奴隶们的生活。原本他家磨坊加工的糌粑分为三等:一等主人食用,二等亲信佣人食用,三等农奴和牲口食用。可怜的农奴早晚各一顿,早上糌粑,晚上吐巴,无肉无菜,十分清淡。现在,主人开了天恩,让奴隶们吃饱,每天都有肉;原本碉楼的楼道中,陈列有皮鞭、脚镣等刑具,还有关押奴隶的监狱,现在这些东西统统都不见了。格桑第巴老爷发了话,务必让皇帝陛下知道,咱们帕拉家是仁义世家,即使是对奴隶,也无比仁慈! 很有效,乾元皇帝对帕拉庄园十分满意,赐了块匾给帕拉·格桑:“积善之家”。 “嘭!”苏勒坦愤怒地拍起了御案,天子一怒,惊若雷霆,刘好古、薛宗周、达什、赛罕、三丹、顿珠诺布、巴图孟克诸文武皆栗栗危惧。坐于最末座的帕拉·格桑更是吓得浑身颤抖。 “那些叛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像老鼠一样躲在山里,可我军居然拿他们毫无办法。如今连乌斯藏参军释迦嘉措都战殁了。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好法子对付这些鼠辈?” 苏勒坦真的很气愤!一开始听说叛军藏在山上,遇到大军进剿则逃,遇到小部队则打,不断袭扰卫军的消息后,他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古代的游击战嘛,算不上什么新战术,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都用过。他想用后世对付游击战的常用手段,比如多修碉堡、铁壁合围等等,可山南的山,既高又陡,在山上建碉堡,的银子海了去,开销不起;放火烧山?山顶多积雪,烧不着;围死困死?山高林又密,少数叛军背粮食进山,根本发现不了,况且作乱的大和尚、大贵族们个个富可敌国,事先在山中隐藏了大量物资,一时半会是困不死的。 一晃在山南待了两个多月,耗时耗力,开销巨大,却没什么大收获。军中已经有了希望撤军回拉萨、明年春暖开再来剿匪的呼声。明年再来?朕费了那么多力气,难道是来游玩的吗?苏勒坦勃然大怒。 “陛下,山上的叛匪与山下的一些大家族勾结甚深,又有不丹做外援,所以一时难以平定。不过,只要朝廷下定决心,坚持不懈地围剿,定能勘平匪乱”,刘好古劝道。 “嗯,刘师傅与朕不谋而合。剿匪平乱,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匪乱一日不平,朕一日不回拉萨!”苏勒坦咬牙切齿,忽然狞笑道:“给朕查清楚,雪域都有哪些世家与叛匪有勾结,发现以后全家族灭、家产充公”。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霎时便有一道霹雳劈向帕拉·格桑。这位第巴老爷与格鲁神僧罗桑却吉坚赞关系莫逆,一度起过在江孜起兵响应格鲁的心思。后来虽然改为支持朝廷平叛,可以前的事若是让皇帝知道了,难免全族性命难保! 怎么办?唯有立功!若能在平叛中立下大功,搏取皇帝的好感,那自己以前勾结格鲁的那点破事自然无人会提了。 想到这里,帕拉·格桑上前说道:“陛下,臣以为欲平定匪患,当施釜底抽薪、围魏救赵、烽火连山三策”。 (本章完) 第307章 大贵族帕拉献计(下) 第307章 大贵族帕拉献计(下) 苏勒坦吃了一惊,自己驻跸于帕拉庄园,不过是为拉拢雪域地方势力所作的一种姿态,并没指望这些地头蛇发挥多大作用,不料这土酋却有主意,一献策便是三条,倒要听听他有什么好法子。当下转怒为喜,笑呵呵地问:“卿有什么好主意?” “陛下,叛乱虽然是由和尚、贵族们挑起的,可叛军士兵大多是被裹挟的普通百姓和奴隶。这些天在山上待着,缺吃少穿、背井离乡,想必他们也是想回家的。您不妨下道特赦令:普通百姓放下武器投降,赦免其罪,发给物资回乡;奴隶们,不管堆穷、差巴,还是朗生,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一律给予自由民身份,由当地官府分发田地耕种。如此一来,必然有大量的百姓和奴隶下山投降,叛军的人数自然就少了。此之谓‘釜底抽薪’”。 “妙哉!” 苏勒坦大喜,这条计策可行性极强!山南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个土第巴,居然有这般才智。笑荣更欢,“这‘釜底抽薪’之策甚嘉,卿继续讲”。 受了皇帝的夸奖,帕拉·格桑心情一松,身子像吃了人参果般舒爽,继续说道:“叛军人数虽众,却多是乌合之众,受过正规操训的,只有那些不丹人。不丹军队长期与第悉藏巴、哲孟雄、印度冲突,军队训练有素,实我大卫劲敌。不过不丹国小兵少,此次派出九千大军支持山南,国内必然空虚。若遣一支兵马由康马南下攻击其国都廷布,不丹王阿旺南杰必降。到时候再令阿旺南杰召回在山南的不丹军队。不丹军队一走,山南孤立无援,破之不难。此之谓‘围魏救赵‘”。 “妙~”苏勒坦连声称妙。 围魏救赵是步妙棋。不过那不丹开国君主阿旺南杰是个人杰。作为竹巴(帕竹)噶举的教主,眼看着帕竹政权先后落入家臣仁蚌巴、辛厦巴家族手中,格鲁派又在拉萨兴起,竹巴派受到两面夹击,毅然审时度势,带领竹巴信徒远走不丹,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此人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所过之处,皆望风归降。如此人物,又怎会不在靠近山南的北疆部署重兵? 苏勒坦觉得由康马直接南下攻打廷布,对方必有准备,难以成功。不如假道哲孟雄国,出其不意攻下帕里、亚东,再由亚东攻入廷布。那阿旺南杰必然想不到此招。帕里、亚东本是山南的领地,阿旺南杰趁着雪域各派混战,夺取了两地。 皇帝久有收复这两地之心,不是为了惩罚竹巴噶举支持叛乱,而是为了商业利益。高耸入云的喜马拉雅山脉给雪域与南亚各国的贸易带来诸多不便。可喜马拉雅山并非没有空隙,长期的地壳运动让这条山脉产生了很多裂谷,商人们可以由这些裂谷穿越喜马拉雅山贸易。 这些传统贸易通道主要有21条,其中,雪域与尼八剌国通道6条,与不丹通道4条,与印度通道11条。目前,主要通过济隆(吉隆)裂谷与尼八剌等国贸易。这条裂谷不宽,也不好走,因而贸易量不能让一向重商的乾元帝满意。作为穿越客,他知道喜马拉雅地区最好走的商道在亚东。亚东大裂谷又宽又大,海拔也只有2800米,相对最便于商旅通行,更妙的是,离各贸易中心都不算远,距哲孟雄(锡金)国都甘托克不过200里,距不丹国都廷布约600里,距印度加尔各答800里,距拉萨900里,是雪域境内条件最好的贸易通道。所以,他决心收复帕里和亚东。 见皇帝连声称妙,帕拉·格桑愈发卖力地出谋画策,“陛下,山南多山,朝廷之所以难以找到叛军主力,是因为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在各座山峰中。臣以为可将山南每隔百里划为一区,每区择地势较高的若干山峰驻军及设烽火台。每日派哨探登高眺望,发现匪情便点燃烽火,各山驻军见烽火立即下山在周围搜索;若遇叛匪攻山,亦可点燃烽火求援。如此,贼踪难匿、我势不孤,此之谓‘烽火连山’之策”。 “哎呀,没想到格桑第巴居然有此妙才,朕无忧矣!”苏勒坦喜笑颜开,一高兴便授了他正五品乌斯藏按察佥事之职。 摇身一变由土第巴变成朝廷命官,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职,有俸禄的。帕拉·格桑大喜谢恩,又在庄园中大摆宴席,款待皇帝和群臣。 青稞酒不仅养生、而且饮后头不痛、口不渴,帕拉庄园自酿的青稞酒更是清香醇厚、绵甜爽净。皇帝一高兴便多饮了几杯,歪歪扭扭地在侍卫护送下回房歇息。 “陛下,那帕拉·格桑又派人询问您需不需要贵女侍寝?”侍卫长恩和巴图贼眉鼠眼地问。这个年代,与汉人喜欢以侍妾款客类似,雪域的贵族世家也时常以家中的妻妾待客,不过款待的可不是普通的客人,而是各派的大和尚。贵族老爷们将自己的妻妾送给大和尚享用,非但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反而被当成一种荣耀。如果自己的女人有幸成为大和尚的明妃,被带去双修,更是家族无上的光荣,丝毫不会有绿帽之痛。 按说这待遇仅属于各派的大和尚,苏勒坦虽贵为帝王,也不够条件享受。不过,他并非普通的帝王,脑门上顶着莲生大士的光环,乃宁玛派至高无上的大和尚,自然也是有这待遇的。 有待遇不一定便要享受。为了向世人显示自己是不爱美色的好皇帝,前几次帕拉家派人向他请示此事,他都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一次估计是喝多了几杯,身子烧得慌,嘴巴没把住门,“带进来”三个字脱口而出。 贵女来了,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淡绿色的藏袍遮不住婀娜的身姿,风髻露鬓,淡扫蛾眉,更难得的是皮肤细润如温玉柔腻,眼眸慧黠灵动,眉眼间含着春意。 出征许久未近女色,苏勒坦实在把持不住,饿虎扑食。许是知道他的身份,那女子十分配合,将丰满妖饶的身体舒展开。搂着佳人,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央金梅朵”。 “哦,是帕拉·格桑的妾氏?” “不是,我是庄园的主母,帕拉·格桑的夫人”。 “什么!”苏勒坦惊叫出声。 “怎么了?陛下,不,大士对妾身不满意?”央金梅朵语带委屈,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要流出泪来。 “不,你很好,朕很满意”,苏勒坦慌忙安慰她,长叹道:“你夫君帕拉·格桑真是个大方,不,虔诚的人啊!” (本章完) 第308章 假道哲孟雄擒龙(上) 第308章 假道哲孟雄擒龙(上) 从帕拉·格桑那里得了锦囊妙计和美人,苏勒坦龙颜大悦,大笔一挥,令亲信侍卫萨拉勒图接替战殁的释迦嘉措担任乌斯藏参军一职。然后便以君主国的口吻给哲孟雄王蓬楚格·纳姆伽尔写了道敕书,要求借道哲孟雄攻打不丹。统兵的大将他已有人选,拉萨总兵赛罕坚毅果敢,在镇压拉萨叛乱时表现卓越,可为主将;副都千户顿珠诺布原为藏巴汗降将,归降后屡立战功,熟知边境地理人情,可为副将。千里远征,兵马太多不便,让他俩带五千精骑,一人双马足矣。 皇帝敕谕哲孟雄王蓬楚格: 朕恭承 天命,统驭天下,凡日月照临,莫不遵亲朕命。夫哲孟雄国,我大卫恪守职贡之国也。咨尔蓬楚格,敬畏天命,欣慕来投,其志可嘉。尔情既坚于恭顺,朕恩当靳于柔怀,故封以王爵,赐之诰命。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 朕闻尔国羸弱,常遭不丹侵掠。不丹王阿旺南杰,夜郎自大,倚仗兵强,夺尔提斯塔河河谷以东之地;复忘朝廷恩德,勾结妖僧,扰乱山南。恶!井底之蛙,仰观镜天,何其愚哉!夫小藩起背叛之心,大卫有平乱之策,长戈所向,孰与争锋! 今遣拉萨总兵赛罕、副将顿珠诺布借道尔国,讨伐叛逆。尔当衔戴皇恩,资以助力,助天讨逆,善莫大焉。朕非吝人,功成赐以提斯塔河河谷以东之地。望尔仰体朕心,勿负美意。钦哉,故谕。 敬天勤民 乾元三年二月十六日 之宝 自从称帝后,苏勒坦很狂,狂到自以为是天下的主宰。不过拥有青藏高原和漠西、西域、河西部分地区,便自称奉长生天之命统驭天下,凡太阳和月亮照临的地方都得听他的话。在给哲孟雄王蓬楚格的敕谕中,直接将哲孟雄、不丹当成自己的藩属国,称不丹军队进入山南是叛逆而不是入侵,语气骄狂地要求蓬楚格同意卫军经哲孟雄攻打不丹、同时积极地给予便利。 蓬楚格王收到这封敕谕后,脸色阴晴不定。他和不丹王阿旺南杰一样,都是开国的君主。作为锡金两大族之一菩提亚人(又称锡金人)的首领,他在宁玛派的支持下。降伏另一大族雷布查族,并有效促进菩提亚族、雷布查族、藏族、尼八剌(尼泊尔)族的和平共存,建立起纳穆加尔王朝(南杰王朝),让哲孟雄成为世袭君主国。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曾祖父是来自雪域的贵族古鲁·塔希,与不丹王阿旺南杰一样,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也是雪域藏人的血。 这个年代,锡金尚未被英国殖民者统治,大量尼泊尔移民还未到来,因而人口并不多,还不足二十万,主要以菩提亚人和雷布查人为主。蓬楚格治国有方,五年前甫一登上锡金王位,便宣布以宁玛为国教,实行政教合一的封建制度。他将首都建在甘托克,将全国划分为若干沙古(相当于县)治理,鼓励畜牧和农耕。在他的统治下,各族融洽相处,百姓生活富足,因而获得了广泛爱戴。 因为这位却嘉(国王)是在宁玛派支持下建的国,而苏勒坦脑门上顶着宁玛祖师莲生大士的光环;更主要的是,卫国强大,哲孟雄弱小,以小事大、为自己找条大腿抱乃是小国的生存之道。所以苏勒坦刚一称帝,他便上表称臣。因为是第一批称臣的小弟,皇帝对他的印象是极好的,经常下旨褒奖。 蓬楚格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因为有了大卫藩属国的名义,西边尼八剌国的廓尔喀人、东边的不丹人都有些投鼠忌器,对哲孟雄的侵扰少了很多。此时尼八剌国的马拉王朝已经分裂成坎提普尔(现加德满都)、巴德岗和帕坦三个王国,相互倾轧残杀,国力日衰,而居住于坎提普尔谷地西部的廓尔喀人趁机崛起,经常骚扰哲孟雄的西部边境;东边的不丹更过分,阿旺南杰不顾大家祖上都是雪域藏人的情分,赫然派兵攻占了提斯塔河谷地以东的大片领土。 他一直存有收复失地的念头,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似乎机会来了,借着卫国的军威,收复被不丹强占的领土,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国王找来了自己的国相顿杜普商议。 “不可呀,却嘉(国王)”,顿杜普断然反对,“您可曾听说过假途灭虢的故事?晋献公向虞国借路攻打虢国,赠送宝马和贵重礼物。大夫宫之奇劝阻说:‘虢国是虞国的近邻,它的灭亡必然会导致虞国灭亡。可虞国君主不听劝谏,答应晋军过境,结果晋国灭掉虢国后立即灭虞”。 “你是说卫军攻打不丹是假,以借道为名吞并我国和不丹是真?” 蓬楚格抚摸着胡须认真思索,忽然笑起来,“乾元皇帝若真有吞并不丹和哲孟雄的想法,又怎么会只派五千人来?放心吧,陛下不是晋献公,我也不是虞君。从今天起,哲孟雄所有十三岁至六十岁男子都要征召入伍。给我密切监视卫军,若他们果然只来了五千人,便借道放行;若是超过五千,便令儿郎们守住边境,御敌以境外”。 哲孟雄境内多山,平坦地区很少,海拔几乎都在1500米以上,西、北、东三面被高山围绕,如马蹄形。东部有栋基亚山脉,保护着他们与不丹的边境;西部以辛加利山脉与尼泊尔为界,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便在这里;北部则隔着喜马拉雅山与大卫接壤。提斯塔河穿越全境,被视为该国的“母亲河”。 拉萨总兵赛罕、副都千户顿珠诺布率五千士兵由岗巴出发,翻越高山,顺提斯塔河而下,便到了哲孟雄的国都甘托克。这条进军路线是顿珠诺布想出来的,作为雪域高原的地头蛇,他对边境的情况是极了解的,因而提出这条最省时省力的路线。 见卫军果然只来了五千人,沿途的哲孟雄军队并未阻拦,相反还提供了一些粮秣辎重,二将很快便抵达甘托克城下。 (本章完) 第309章 假道哲孟雄擒龙(中) 第309章 假道哲孟雄擒龙(中) “却嘉(国王),我已打探明白,此次担任卫军统帅的是拉萨总兵赛罕。此人是乾元陛下的心腹,在军中以坚毅果敢、勇猛顽强著称。其部兵马虽只有五千,却皆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精锐,不容小觑呢”,国相顿杜普向哲孟雄王禀告。 蓬楚格点了点头,这早在他的预料中,皇帝只派了五千人来,若不是精兵如何担得起攻占不丹国都廷布的任务。“传令全城张灯结彩,再准备些牛羊酥油,欢迎我们的客人”,他笑道。 “却嘉,卫军不肯进城”。 “不肯进城?为什么?”顿杜普的回答令蓬楚格很诧异。 “赛罕将军说,此次他们是突袭,为了不暴露行踪,全军不得进城,潜伏于甘托克城北部的山谷中。失礼之处,望您见谅”。 “这个赛罕宁可藏于山谷风餐露宿,也不肯进城享受,看来是个能打硬仗的”,蓬楚格想了想说道:“多准备些牛羊酥油,随我偷偷去山谷拜访。他不肯见咱们,咱们只好见他喽!” 蓬楚格带着亲卫和犒军的物资,来到了卫军藏身的山谷。 此时正值冬季最冷的时候,大雪纷飞,山谷各处白茫茫一片,哪有半点人烟? 这大冷的天,连帐篷都瞧不见一个,如何住人?莫非是搞错了?蓬楚格心里诧异。忽然,从雪地里蹿出数百人影,向他围来。亲卫大惊,便要拔刀厮杀。“且慢动手”,哲孟雄王慌忙止住部属,目视国相顿杜普。 顿杜普会意,高呼道:“前面是大卫国哪位将军?哲孟雄国却嘉蓬楚格殿下在此,莫要误会”。 “大卫拉萨总兵赛罕将军麾下、参将阿嘎如参见蓬楚格却嘉”,凛冽寒风中飘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声如洪钟,余音在山谷回荡,分散了注意力,众人顿时便觉得没那么冷了。 大水并没有淹没龙王庙,自家人聚在一起寒暄起来。 “阿嘎如将军,大雪茫茫,此处并无帐篷也未生火,您的部下是如何在雪中藏身并保暖的?”蓬楚格好奇地问。 “却嘉请看”,阿嘎如用手朝厚厚的雪堆里一指,那里居然挖有一个大洞。 “这是什么?” “这叫雪窝子。咱们卫拉特蒙古居于漠西苦寒之地,即使天寒地冻,也得狩猎,方能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冬季来临时,如果打猎的人迷了路或者是行走在半路上晚上找不到村屯,便在厚厚大雪里挖一个雪窝子,人可以蜷缩在雪窝子里边,背风保暖,等到天亮了再继续前行。我的部下多是林木中百姓的后裔,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手艺,让您见笑了”,说是见笑,蓬楚格却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了蔑视,那是猛兽对羔羊特有的傲慢。 哲孟雄王心中顿时一凛,身段又放软了几分,和煦地问:“赛罕大帅何在?请带我见他”。“大帅在山谷后方的密林中,请让末将带路”,说完这句,阿嘎如便雄纠纠气昂昂地带着众人来到谷后的密林。 所谓密林,自然是植被茂盛的树林,一棵棵大树裹着银妆,仔细观察,大树中间,搭建有一个又一个矮小的木棚,外面还有简易的马厩,仅仅用蓬布遮住上方,能挡雨雪而已,战马被拴在树枝上,有的还无聊地啃着雪。 “哎呀,却嘉法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最大的一座木棚中传出温暖的声音。一个三十五六年纪、面相和善的中年将领迎了出来,正是卫军主帅赛罕。因为哲孟雄是政教合一的王国,蓬楚格除了是国王还是大和尚,所以赛罕称其是法驾光临。 “阿弥陀佛,大帅远来是客,小僧怎敢不尽地主之谊?”蓬楚格淡淡一笑,摆出了宁玛上师的派头,若有若无地提醒对方别忘了大卫国乾元皇帝可是宁玛祖师莲生大士化身。很有效,那位蒙古大帅的神情立时又客气了几分,殷勤地请众人入帐款待。 “因怕暴露行踪,末将下令军中不得生火,所以只有这些干肉馕饼和酥油茶招待却嘉,请您恕罪”,赛罕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蓬楚格愈发佩服,蒙古人连火都不生,搭个棚子便宿于冰天雪地中,没有听到一丝不满和喧哗,军纪之严,可见一斑。他起了结交之心,哈哈大笑,“大帅严于律己、军令如山,小僧佩服。我等修佛之人,四大皆空,热菜冷菜皆是一样的”,说完抓起一块羊肉干便往嘴里塞去,又大口吞下一碗酥油茶,连唤“痛快”。佛教其实并不禁止吃肉,只有汉传佛教禁食肉类,在这雪域高原,可没那么多讲究。 蒙古人性子直爽,最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汉。蓬楚格的这副作派,顿时赢得了在座蒙古将领的好感。赛罕、顿珠诺布、阿嘎如等将轮番敬酒,现场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我军初来乍到,不识地理,请却嘉派些向导,为我军带路”,趁着气氛正好,赛罕提出了请求。 “向导?” 蓬楚格乐了,“不,不光是向导,还有我的五千部下。王师扫荡叛逆、助我哲孟雄夺回提斯塔河河谷以东之地。小邦乃大卫藩属,为平叛出力,天经地义”。 他将“提斯塔河河谷以东之地”吐得极重,暴露了希望通过助战夺回失地的迫切心情。事实上,一开始他只想派些向导、提供些物资了事,并不想过深介入卫国和不丹的战争。可通过拜访卫军营地,他深深地被卫军表现出的战斗力震撼,因此改变主意,决心通过助战,夺回提斯塔河河谷以东之地。那块失地一直是他的心头痛,这一次有大树撑腰,誓要从不丹人手中夺回来。 见对方不仅供应粮草,还直接派军队助战,赛罕愈发高兴,与哲孟雄君臣热烈地寒喧。 拜访完卫军大营后回到甘托克,顿杜普奇怪地问蓬楚格:“却嘉,您不是说只提供些物资便好吗?为什么又要出兵助战?” “我哲孟雄是小国。小国的生存之道便是加入胜利者一方参战,以便在战后攫取最大利益。我看这支卫军能打胜仗”,蓬楚格笑吟吟地说。 (本章完) 第310章 假道哲孟雄擒龙(下) 第310章 假道哲孟雄擒龙(下) 乾元帝志在必得的亚东本是帕里地区卓木山谷里一个小山村的名称。这地方历史上隶属于帕里宗,崇祯十五年,第悉藏巴政权将这里从帕里宗分离出来设立日纳宗,成为雪域边境十四宗之一。 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曾经不可一世的藏巴汗被大卫乾元皇帝给灭了,帕里、日纳二宗也被佳日寺法台、不丹夏仲阿旺南杰派兵给夺了去。 作为竹巴噶举名义上的教主,这位夏仲对山南、不丹乃至整个雪域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想当初帕木竹巴(简称“帕竹”)政权先后被仁蚌巴、辛厦巴家族掌控,这位教主不甘心做傀儡,毅然率信徒南下不丹,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做成偌大的事业。 公元7世纪,有个叫赦梅里米的印度贵族来到不丹,他认为这片土地的形状酷似龙,将其命名为“雷龙王国”。名副其实,这里雷电多、百姓信仰雷神。藏文化认为雷是龙的吼声,四脚神龙就是雷神。而“竹”这个音就是龙的意思,竹巴噶举的教主一直被认为是四脚神龙(雷龙)的化身,教派的标志正是四脚神龙旗。 信仰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致于阿旺南杰统一不丹几乎没费什么劲,仅凭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所到之处,百姓望风归顺。甚至帕里、日纳两宗也不是他打下来的,而是当地的帕巴贝桑布家族主动投靠。 帕巴贝桑布家族在雪域众多贵族世家中算不上显赫,仅仅是格巴家族(普通贵族)而已,与赞普家族(王族)、亚奚家族(大和尚的亲属)、第本家族(地方大贵族)完全没法比。不过人家信仰虔诚,世世代代都奉竹巴噶举的仪轨。听说竹巴噶举教主阿旺南杰大和尚率领大军打过来了,这一代家主帕巴贝桑布·多增二话不说便带头归顺。四脚神龙很高兴,当即封其为帕里第巴,统治帕里、亚东二宗之地。 吃水不忘挖井人,多增由普通的格巴变成了第巴,心里记着大和尚的好,常思报效。他居住的春丕谷有春丕河灌溉其间,土壤肥沃,富产谷果,兼宜牧畜,被誉为“小江南”,知道大和尚喜喝柠檬水,特意选了些上好的柠檬准备进贡。 “老爷,贡品已经准备完毕,今年的柠檬大而多汁,上师一定会喜欢的”,管家笑眯眯地禀告。 “嗯,须得派些得力的人护送贡品,尤其是那张白牦牛毯,万不可有失”,多增吩咐道。 “是!” 吩咐完管家,多增便开心地步入小妾的闺房。 天渐渐黑了,一队士兵在春丕谷内巡逻,忽然传来异声。 “嗞~嗞嗞~” 似乎是有人在走路,却见不着人;又似乎是野兽在爬行,依然找不到兽。 “嗞~嗞嗞~嗞嗞嗞~” 山谷空旷,异声却越来越多。 “什么人!”带队的队正大呼。 异声戛然而止,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似乎刚才只是幻听。夜黑风大,更显得阴森而邪性。巡逻的士兵想起了各种鬼怪的传说,这不奇怪,有佛陀便有妖魔。 一个士兵脱去裤子,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脱裤。春丕谷离不丹很近,很多人都学会了这法术。如今谷中来了妖怪,自然要施法降妖。 “噗嗤!”树林中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一棵灌木居然跳了起来,却是个头顶树枝的人。卫军参将阿嘎如挥刀砍翻一名士兵,笑呵呵地问身边的副将顿珠诺布,“副戎,您是本地人,这伙叛军在搞什么鬼?不上阵厮杀,反倒脱起裤子来”。 顿珠诺布憋着笑说:“他们听到声音,没见着人,以为来了妖怪,正在施法降妖呢”,说完横刀斜劈,又一名巡逻士兵倒在血泊中。 卫军迅速解决了谷内的巡逻兵和哨兵,往帕巴贝桑布家的碉楼冲去。 “杀~杀~杀~”喊杀声大作,无数士兵涌上碉楼。 “嘭!”小妾的闺门被人踢开,多增还没来得及从光滑圆润的身子上下来,便被刀架住脖子,持刀的是个三十五六年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子,看战袍样式,是名将军。 “呀!”女人家胆小,惊呼出声。 “呱噪”,那面相和善的将军抽刀抹去,好锋利的刀,只一抹,小妾的美头颅便落于地上。 “将军饶命,罪人愿意献上帕里、亚东二宗归降”。 “哼!帕里、亚东二宗已是本帅囊中之物,何须尔来献”,赛罕冷冷地说道,不慌不忙地取出块布,擦拭起刀来。那刀方才饮了美人血,格外森寒。 多增本能地觉得若是自己对这魔王没有用处的话,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莫要杀我,我有助您攻下廷布的法子”。 “这便是尔等为阿旺南杰准备的贡品?”赛罕望着那一车车的贡品,笑了。他的笑容很和煦,与刚才杀人时的阴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帅,那妖僧仗着兵强,逼迫各宗缴纳赋税并向他进贡,亚东和帕里的百姓都恨透了他!罪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向妖僧进贡,决无附逆的意思”,多增慌忙解释。 “呵呵,尔是否附逆,本帅没时间查问。只问尔一句话,“想生还是想活?” “罪人自然想活,求大帅饶命啊”,多增往地上重重跪去,跪得很虔诚,比他此前拜见阿旺南杰大和尚时磕头的声音还响。 赛罕露出微笑,“想活便助我夺下廷布,立功赎罪;若是想死~”他将手往倒在血泊中的小妾身上一指,“那便是下场”。 “大帅放心,罪人一定将功赎罪。这批贡品我亲自护送,绝不会有半点闪失”,多增拍起了胸膛。 (本章完) 第311章 龙困浅滩亦枉然 第311章 龙困浅滩亦枉然 不丹国都廷布的扎西曲宗宫,四脚神龙旗迎风招展,阿旺南杰静静地打坐,等待宫里的钟声响起。起早,是他的习惯,年轻时喜欢早起打拳,现在喜欢早起念经。 五十三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算是老翁了,然而不变的是那颗勃勃的雄心。作为竹巴噶举教祖藏巴嘉热·益西多杰的嫡系后裔,他从未忘记过祖先的辉煌。曾几何时,帕木竹巴政权是整个雪域的统治者,可却被家臣仁蚌巴、辛厦巴辈篡了权。等他继任第十八代教主时,格鲁在拉萨兴起,该死的辛厦巴家族的藏巴汗改信噶玛噶举,内部的各分枝又不和。无奈之下,远走异域他乡,在不丹建起新的帕木竹巴政权。 作为有眼光的智者,他看中了旺河河谷的富饶,以河谷附近的廷布为都,又在中央设奇朗、达加纳等宗;在西方设楚卡、哈阿等宗;在南方设布姆唐、盖莱普等宗;在东方设伦奇、蒙加尔等宗治理。这种设官治理的模式,使君主的意志能够迅速贯彻执行,加强了中央集权。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后,这位夏仲开始扩张,先是往西夺取了哲孟雄国提斯塔河谷地以东之地,接着又趁雪域各派内战,向北吞并了帕里、日纳二宗。这些不过是开胃的小菜,他的最终目标是拉萨,从未忘记自己的祖先曾是整个雪域的主人,一统雪域、去布达拉宫看日出是他的心愿。现如今老了,佛祖恩赐的时间已经不多,也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不能实现梦想。 他是个奇怪的大和尚,不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大上师”、“仁波切”之类,而是要求部属称自己为“夏仲”,意为足下、阁下。分明是没把自己当和尚,而是当成了世俗之人。 “夏仲,鲁梅塞波将军来信说我军在山南仗打得很顺利。在大山沟里与卫军捉迷藏,卫军纵有雄兵百万,亦奈何不了我不丹男儿”,翁则(领诵师)多增散丹热杰兴高彩烈地禀告。他是雷龙的心腹,雷龙习惯早起念经,他便早起陪着领诵,顺便汇报军情。 “好呀!卫军的开销远大于我方,只要时间拖长了,经济上必然吃不消退兵。等他们一退,山南之地便皆属我竹巴噶举了”,阿旺南吉哈哈大笑。山南是吐蕃的龙兴之地,得之可成王霸之基,怎不叫人开心? “停车检查”,廷布北门守将朝城门下长长的车队大声呼喊。猛然间,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您呀,多增第巴,您不待在春丕谷享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格桑兄弟呀,我是来给夏仲送贡品的。车里装的都是贡品,就不用检查了吧?”多增笑呵呵地说。 “多增第巴明鉴,所有进城的人员车辆均需检查,这是夏仲的法旨。下官职责所在,请您见谅”,那叫格桑的守将是个实心眼,坚持要检察。 “廷布乃夏仲的驻锡地,仔细点好”,多增朝最前面那辆车的车夫使了个眼色。 那车夫猛一挥鞭,马车驰入,堵住了城门口。车上的帆布从里面被扯开,十几名死士从车上跳下。其他车上,也不断有死士跃出。 “不好!快关城门!”守将大惊。 “嗖嗖嗖”,一波箭雨射来,将这位格桑兄弟射下城来。 “杀~杀~杀~” 死士夺城门的同时,埋伏于城外的卫国和哲孟雄国的联军也趁势杀出。猝不及防下,联军夺取了北城,蜂拥而入,直奔扎西曲宗宫。 不丹军队主力已经调往山南,还有一部分驻守边境,守卫廷布的精锐不多,没有了城墙的掩护,实在挡不住如狼似虎的联军。 顿珠诺布手腕一翻,钢刀扎入一名守军的胸膛。那人惨叫一声,顿时气绝。顿珠诺布顾不得看他,朝大和尚的寝宫跑去。抓住那位四脚神龙殿下,加官晋爵便少不了。 有人比他快,赛罕的亲兵已经包围了雷龙和他的亲信。 “夏仲是明白人,大势已去,何苦徒伤部下性命?”赛罕笑吟吟地对阿旺南吉说。 “贼子敢尔!”多增散丹热杰目眦尽裂,举起禅杖便要拼命。 “住手”,阿旺南吉叹了口气,“确实没必要再流血,都弃械,这是我的命令”。 “好!好啊!赛罕、顿珠诺布他们干得漂亮!”收到卫军攻下不丹国都的消息后,苏勒坦龙颜大悦,连声称赞。赛罕是个伶俐人,不仅送来捷报,还送了张极珍贵的白牦牛毯。 皇帝一开心便给他俩加官晋爵,将赛罕由一等阿速伯升为三等阿速侯,顿珠诺布由副将升为不丹总兵,其余诸将俱有封赏。 顿珠诺布被授不丹总兵,意味着大卫要在不丹驻军。乾元帝令顿珠诺布领一千卫军、一千哲孟雄军共两千兵马驻于不丹虎穴寺,对外公布的理由是守卫莲生大士的故居。建于悬崖壁上的虎穴寺,景色极美,四周的柏树有几十米高,上面垂着一绺绺苔藓,山门前飞挂着一道瀑布,流水漫过级级岩石,注入一口深潭,然后落入下方几百米深的山坳。相传莲生大士曾骑虎飞过此地,并在一处山洞中冥想,凡是去虎穴的人可以去除在尘世所犯的罪孽。大多数第一次前往虎穴峰的人,都会无端上吐下泻,当地人称是排除浊物,带着全新的洁净之躯获得新生。既然是自家的地方,自然要派兵驻守。 苏勒坦是个狠人,不仅勒令不丹上表谢罪称臣,将不丹侵占的帕里、日纳二宗之地收归乌斯藏行省,将提斯塔河谷地以东之地归还哲孟雄国;还在不丹驻军并要求他们承担驻军军费;最后,皇帝令阿旺南吉召回派往山南的军队。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这个地步,任阿旺南吉是雷神下凡,也无可奈何。乖乖地写封信给山南不丹军统帅鲁梅塞波将军,令他撤军回不丹。为怕鲁梅塞波不肯撤,这位夏仲又派亲信多增散丹热杰前往山南监督。 (本章完) 第312章 剑指山南荡群魔(下) 第312章 剑指山南荡群魔(下) 赛罕献上的白牦牛毛毯很柔软,躺在上面很舒服,苏勒坦搂着央金梅朵那丰腴的身子,进入了梦乡。温柔乡是英雄冢,不得不说,大忠臣帕拉·格桑奉献的这个双修伴侣很有味道。不过,皇帝并没有将她纳入后宫的意思。主要是怕史官们给自己贴上荒淫无道的标签,再说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真要是纳入后宫,反倒没了意思。为了弥帕拉家,皇帝以协助朝廷平叛有功为名,封帕拉·格桑为三等帕里伯。 “陛下,紧急军报,不丹军统帅鲁梅塞波率军下山投降,请求返回不丹”,大帐外传来侍卫长恩和巴图的声音。 “呼~呼~呼~”大帐内,皇帝鼾声如雷。央金梅朵偷偷地推了推他,这女子倒是胆大,敢打扰皇帝的龙觉。 “呃~”皇帝悠悠地醒来。 “陛下,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询问如何处置下山投降的不丹军,是就地剿灭,还是放他们回不丹?”大帐外,恩和巴图提高了声音。军情如火,不敢不禀告。 不丹军统帅、反卫联军副帅鲁梅塞波将军此前一直在山南错那地区骚扰卫军,前些日子不丹夏仲阿旺南吉派多增散丹热杰去他的大营,令他撤军并返回不丹。明明形势大好,偏偏主上命他撤军。鲁梅塞波颇有岳武穆遇十二道金牌之感,君命难违,一代名将气愤地拿刀劈断书案,率人马下山投降。 “朕要的是平定雪域,多杀何益?传令额尔克台吉、阿勒达尔和硕奇,收缴他们的武器,放他们回不丹”,苏勒坦摆了摆手,发起大和尚的慈悲,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凉,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忙不迭又钻回白耗牛毛毯中。 “统帅,卫军攻占廷布,阿旺南杰夏仲降了卫军,不丹军队已经全部撤离山南,我等孤立无援,该如何是好?”一名叛军首领惊慌地问杜布第巴。不丹一直是山南叛军武器和军需的重要来源地,不丹军的战斗力也是叛军中最强的,如今他们改变了态度,叛军的态势便越发孤立起来。 “是啊,统帅,山下到处贴满了特赦令,说什么只要我军士兵放下武器投降,便可免罪并发给物资回乡;如果投降的是奴隶,一律给予自由民身份,由当地官府分发田地耕种。那些贱民,尤其是那些堆穷、差巴、朗生,一有空就下山逃亡。我的部下已经跑了一半,照这样下去,用不着卫军打,我们自己就完了”,又一名叛军首领禀报。 “统帅,如今人心惶惶,不如趁着我们还有一战之力,跟他们拼了”,洛扎的巴卧大和尚大吼。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霍尔·杜布年轻时是条杀伐决断的好汉,可随着年纪的増长,变得优柔寡断起来,迟迟不发一言。 “阿弥陀佛!小僧以为目前军心涣散,待在山南必败无疑,不如全军渡过布拉马普特拉河,撤往印度休养生息。等时机成熟再打回来”,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提了个对策。 “去印度?万万不可!那莫卧儿国信什么真主,与咱们信的佛陀可不是一回事。去那里没准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信仰虔诚的巴卧大和尚第一个反对。 “是啊,万一印度人逼我们改变信仰该如何是好?”其他首领也纷纷反对。 因为信仰问题,这个建议被否决了,可却没人能提出其他有效的应对手段。 “唉!再议吧”,霍尔·杜布无奈时说道,手中木杖重重地向下一顿,军议无果而终。 “阿爸嘎(叔叔),这便是洛卓窝隆寺了,巴卧贼和尚便是这座寺的法台。可惜咱们来晚了,贼和尚已经逃入深山,只剩一座空寺”,卓哩克图和硕齐对鄂罗哩克和硕奇说。他的父亲纳木占台吉与鄂罗哩克和硕奇交情颇深,所以称其为阿爸嘎。作为老一辈的辉特台吉,鄂罗哩克和硕奇见惯了风雨,见卓哩克图着恼,不慌不忙地呵呵一笑,“贤侄可知这洛卓窝隆寺的来历?” “知道,这座寺乃噶举派祖师玛尔巴上师所建,是噶举的发祥地”。 “贤侄说的对极”,鄂罗哩克和硕奇手抚长须笑道:“‘洛’指的是‘南方’,‘卓窝’是’开始吉祥‘之意,‘隆’是‘授记’的意思。当年玛尔巴上师从印度学经返回时,那洛巴上师对他授记说,你回雪域高原去,你的道场是喜金刚的圣地,右山像一头大象,山体一直连接到印度,代表着佛法的传承不断,左山像一条猛蛇,也一直连接到印度,代表着降服外道的意义,背山像一条哈达环绕,代表着佛法兴盛,对面的山脉流下许多代表功德的功德水,寺庙底像个狮子宝座。玛尔巴上师回到家乡洛扎,不忘教导,在此修建洛卓窝隆寺,并摄受了不可思量的弟子,才有了噶举派的辉煌”。 “阿爸嘎,您跟我说这些何意?”卓哩克图和硕齐没听懂。 “呵呵,如此重要的地方,你觉得巴卧贼和尚会轻易放弃吗?”鄂罗哩克和硕奇点拨道。 “您是说?”卓哩克图有些明白过来。 “我是说那贼和尚一定没逃远,就窝在附近的山中,只有咱们有耐心,一点一点地搜,定能抓住他”,鄂罗哩克和硕奇目露精光。 卫军在洛扎展开地毯式搜索,拉陇、卓窝陇、生格宗等地都搜了个遍,除了和小股叛军发生几次小规模战斗外,始终找不到巴卧叛军的主力。 “传我的军令,将洛卓窝隆寺烧了,再将寺庙所属的顺缘田等田产分给周围的百姓”,鄂罗哩克和硕奇发了狠。 “什么!您疯了吗?这可是洛卓窝隆寺!”卓哩克图和硕齐大惊失色。 “我听说妖僧巴卧将这座寺当成命根子,烧了他的老巢,还怕他不出来和咱们拼命?”鄂罗哩克和硕奇哈哈大笑。 千年古刹成了火海,寺庙脚下的顺缘田是米勒热巴和玛尔巴两位上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为争抢这块圣田,寺庙所在的色村村民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预料中的报复并没有到来,妖僧巴卧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毫无消息。 (本章完) 第313章 定山南妖魔授首(上) 第313章 定山南妖魔授首(上) 正当鄂罗哩克和硕奇、卓哩克图和硕齐二人无计可施时,亲信来报抓住了一名奸细。 那奸细被押进来,篷头垢面,衣服破烂,下摆只剩了几绺布条。一见他俩,便双膝跪地、恭敬地吐出舌头,屏住呼吸,小声说道:“两位老爷,扎西德勒”。 卓哩克图和硕齐厌恶地朝这奴隶摆了摆手,“你莫要如此,我又不是你的主人”。 鄂罗哩克和硕奇倒是和善,笑眯眯地问:“你是妖僧巴卧派来的奸细?可知道巴卧藏在何处?” “我并非巴卧上师的部下,也不是刺探贵军情报的奸细,而是看了贵军在山下贴的特赦令,主动投降的奴隶。特赦令上说如果有奴隶愿降,一律给予自由民身份,并由当地官府分发田地耕种。不知是真是假?” “呵呵,此乃陛下圣谕,自然是真的”,鄂罗哩克和硕奇笑得更和善,“伱将山上叛匪的情况详细说出,如果所言所属,朝廷自然会恢复你的自由并分发田地耕种”。 “我乃是霍尔家的朗生”,那奴隶的第一句话便震惊全场。 “你是说你是叛军统帅霍尔·杜布家的朗生?”鄂罗哩克和硕奇的目光瞬间炽热起来,再没有了先前的淡定从容,“快说,霍尔·杜布藏在何处?” “我家老爷先前一直在乃东的山区游窜,可前日,他带着一千多人来到了洛扎,想和巴卧上师商讨对抗朝廷的法子。两军合并后约有两千人、驻扎在杰麦村的杰顿珠宗”,那奴隶摆脱了先前的恐惧,说话的声音渐渐流利起来。 “杰顿珠宗?” 鄂罗哩克和硕奇一楞,旋即神色凝重。那杰顿珠宗位于洛扎边巴乡杰麦村西南侧的悬崖上,地形极其险要。会不会有诈呢? 据说,杰顿珠宗的建筑设计师是一位极其有才华的奴隶。此人最初在不丹主持建造朱生格宗,后来在杰麦村建设了风格独特的杰顿珠宗,建成后该宗的主人担心他在别的地方也会建立类似的建筑物,于是,残忍地砍掉他的右手臂。又逼着他继续为自己出谋划策,在洛扎南部建立了生格宗。 杰顿珠宗的建筑风格独特,右侧悬崖上设有高达60米的提水通道,城墙碉堡互相衔接,既可守城,又可御敌。更绝的是,野心勃勃的第巴还逼着能工巧匠按照布达拉宫式样建造,表达出对拉萨的不臣之心,一度引发拉萨军队的围剿。 “哈哈哈”,鄂罗哩克和硕奇忽然放声大笑,“我听说霍尔·杜布第巴是位忠厚的长者,对部下属民极好。怎么会有朗生背叛他?这分明是诈降计。尔等早已在杰顿珠宗设下埋伏,等着围歼我军。来人,将这奸细拖下去砍了”。说完,双目熠熠地盯着那朗生。 “霍尔·杜布第巴是位忠厚的长者?” 听了这话,朗生惨笑,笑出泪,低声呜咽吟唱:“连枷折断不可以,因为是我借自别人手里。我若死去不可以,因为我是人家的奴隶。食,吃的是狗食;活,干的是驴活。白天是人,夜晚是狗。打完场,糌粑光。奴仆的睡处,在梯子下方” 唱完,他举起左臂,捋起袖子,空空如也,“大帅,这就是您口中的忠厚长者霍尔·杜布第巴老爷的杰作。去年,我肚子实在太饿,去厨房偷了块饼,被抓住了。杜布老爷说偷东西要斩手,便砍去了我的一只手;每年霍尔家祭祀,都要杀掉几个年幼的奴隶,还需要大量的人骨和人血;杜布老爷喜欢人皮唐卡,有一回生生将一位女奴和她的两个孩子剥了皮”一桩桩、一件件,直听得众人毛骨悚然。饶是鄂罗哩克和硕奇、卓哩克图和硕齐二将久经沙场,杀人无数,也被杜布第巴的狠辣凶残惊呆。 “好了,你莫要再说,本帅信你”,鄂罗哩克和硕奇收回刚才的厉色,和颜悦色地问:“你可愿为我军带路,消灭贼首霍尔·杜布,为山南百姓除害?” “大帅,我有一个条件,求您恩准”。 “说,只要能抓住霍尔·杜布,你想要多少金银珠宝、牛羊马匹都可以”。 “只求大帅抓住杜布老爷后,将他交给我处置”,说这话时,朗生双目赤红,面上浮现仇恨的表情。 鄂罗哩克和硕奇与卓哩克图和硕齐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按说霍尔·杜布乃是叛军统帅,属于朝廷钦犯,需要交给朝廷处置。本帅怜你可怜,又恨杜布那厮狠毒,便准你所请,对上只报说阵斩杜布便是。只是,你到时须将活干利索了,免得连累本帅”。 “谢大帅恩典,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朗生激动地叩起头来,鲜血淋漓,犹如未觉。 “统帅请看,这是我杰顿珠宗的镇宗之宝:美玉垫柱石。这块玉石既大又有光泽,摸上去手感温润”来了贵客,巴卧大和尚热情相迎,带霍尔·杜布参观起了建于悬崖之上的杰顿珠宗和宗里收藏的各种奇珍异宝,丝毫没有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感觉。 最近坏消息连续不断,老杜布的心情其实并不好,然而主人热情,做客人的倒也不好拂了主人面子,强颜欢笑地应付了几句后,他奇怪地问:“上师难道不担心卫军进剿吗?还有心思带我观赏珍宝?” “哈哈哈,统帅勿忧,我这杰顿珠宗乃是天险,卫军绝对攻不下来。山上的粮食和盐巴足够吃一年,何惧之有?前一阵子,卫军黔驴计穷,一把火烧了洛卓窝隆寺,想激怒于我,诱我下山。可笑,当我是三岁孩童呢”,巴卧大和尚冷笑。 “善哉!上师的忍者之心,令人钦佩!唯有大忍,方是大勇”,老杜布夸了他几句,直奔主题,“我此番前来,是想和您讨论全军渡过布拉马普特拉河撤往印度之事,上回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所言,并非无理。如今形势危急,恐怕不能不行此策”。 巴卧大和尚皱了皱眉,“统帅所言有理,只是如今尚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若真到那一步,小僧愿与您一起南撤印度。 (本章完) 第314章 定山南妖魔授首(中) 第314章 定山南妖魔授首(中) 劝说巴卧大和尚没有成功,霍尔·杜布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客房。 “阿弥陀佛,第巴此行没有成功?”客房内,一白袍僧人见他来,双手合什,躬身询问,却是他的儿子、泽当寺法台巴桑旺布。 “你就不能叫我一声‘爸拉(父亲)’吗?”老杜布有些伤感。 “第巴何须纠结?出家之人斩断尘缘,没有家人,又哪来的父母?”巴桑旺布叹了口气,“当初我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快乐地生活。可您为了家族的兴旺,硬逼我去泽当寺出家。既然如此,为什么又羡慕凡人的父子亲情呢?” “你还在记恨我让你出家的事?我是为了霍尔全族,当年若不送伱出家,我霍尔家如何能掌控琼结?你就不能原谅你的爸拉吗?”老杜布的语气带着丝恳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凶狠残暴的琼结第巴杜布的软肋便是自己的这个儿子。 “我从未怪过您,更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霍尔家的血。所以您举起义旗,我率泽当、丹萨梯等寺僧人响应。只是我尘缘已了,实不愿再坠红尘,请您原谅”,巴桑旺布的声音很平淡,若隐若现,不带一丝人间的气息。 “明白了。巴卧不肯去印度,我等该如何行事,还请上师教我”,老杜布喃喃地说。 “汉人有句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您带着属民独自去印度,为我霍尔家保存一些元气”,巴桑旺布恳切地建议。 “唉!我老了,就算去印度也活不了几年,叶落总要归根,要死便死在山南。你赶紧回琼结,带着族人还有我们的属民去印度。将来咱们家便全靠你了”。 “第巴,您是族长,要走一起早”。 “不,我还是联军的统帅,我若走了,山南的军心便乱了”,老杜布拒绝得斩钉截铁。 见说服不了他,巴桑旺布向他深施一礼,黯然离去。两个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去竟成永别。 杰顿珠宗的城堡是仿照布达拉宫式样建造的,一层连一层,缓缓抬高。整座建筑呈椭圆形,坐落在一处三面临崖的小山崖上,只能从北边向外凸出的宗堡大门进入。进大门后是一座圆形的碉楼,碉楼往西有长弧形的住房,沿石阶向南是整个宗的主体,一座又一座碉楼,每一座都有三层、高二十米左右,通过城墙衔接在一起。与普通的木碉楼不同,这些碉楼大多就地取材,用石片或石块垒砌而成,只是在最顶层用木搭有房檐跟窗户。十分坚固,既可守城,又可御敌。城内还有高达60米的提水通道,饮水是不愁的。洛扎的巴卧大和尚仗着天险,有恃无恐。 鄂罗哩克和硕奇、卓哩克图和硕齐率五千精兵来到杰顿珠宗附近的密林中,誓要砸烂这座叛军的堡垒。长生天不做美,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士兵在大雨中无法烧热水,只能就着生水啃干粮。为防止士兵饮用生水喝坏肚子,鄂罗哩克和硕奇下令用银器搅拌饮水,这一细心的命令感动了将士,一时士气大振。 有了投降的奴隶带路,卫军悄悄潜至北山,突然发起攻击,夺取宗堡大门,又向大门后的碉楼攻去。次日凌晨,卫军完成对杰顿珠宗的包围,并攻下大门囗的碉楼。 鄂罗哩克和硕奇挑选部分士兵在东、西、南三个方向攀崖而上,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后,卓哩克图和硕齐率精锐选锋向主碉楼开始了真正的攻击。 这座山城维系着叛军最后的希望,杜布、巴卧等首领下了血战到底的决心,以火铳和箭矢猛烈射击攻城军队。被守城一方击落至谷底的卫军兵士达两百人之多。 守军拼死抵抗,卫军死伤惨重。然而,孤城已不可守,守城兵士疲累不堪,又得不到援军的消息,士气逐渐低落。乘此机会,卓哩克图和硕齐看准射击稍弱的地方,率军强行翻越城墙攻入城内,鄂罗哩克和硕奇率军随之进入,与守军展开激战。同时,东、西、南三个方向的佯攻也取得了效果。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随着这一声声劝降声,守军的士气跌落至谷底。趁着敌人军心涣散之际,卫军攻陷主碉楼,杀红了眼的士兵四处砍杀,引发城内大乱。 一幕幕惨剧开始发生,杰顿珠宗燃起熊熊大火。巴卧大和尚在佛堂遍撒火药,点燃木柴,以身殉了火神;生格宗的宗本自已抹了自己的脖子,他的亲眷和心腹十数人自杀以殉;山南桑日宗卡达却德寺的上师是跟随老杜布一起来的,不料陌入重围,他平日里只会念经,不会杀人,绝望地念起“阿弥陀佛”,以前,不管战场多血腥,也很少有人杀和尚,世道变了,一名士兵割下了他的头高呼:“我杀了个妖僧~妖僧~”;杰顿珠宗的宗本早就为自己和妻妾们安排了末路,在山的最南端横着一道断崖,他领头跳下深谷,妻妾们依照在家中的地位依次跳下,在大火映衬下,断崖附近就如同地狱变的图画一般。山城脚下,可以看到杰顿珠宗宗本的妻妾们坠落谷底,人们不禁大呼:“女郎堕!”以后竟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去。 这是平叛以来最惨烈的一战,即使是以前人数多得多的大战,也少有如此惨苦的。城破后,有一支残兵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出城突击,他们射完了最后的箭矢,砍卷了手中的刀,死伤无数,却无一人投降。最后,有十余人力竭被俘。 蒙古人尊重勇士,他们的武勇激发了鄂罗哩克和硕奇的敬意,也让他心生怜悯。“他们是真正的勇士,理应获得生存的权力。给他们每人一匹马、一袋干粮,放他们回家”,这位统帅吼道。 叛军苦心经营的杰顿珠宗坚城,覆灭只在弹指一挥间。这一战,为雪域高原的平叛战争划上了句号。火红的太阳从山上升起来了,大卫的天空热情似火。 (本章完) 第315章 定山南妖魔授首(下) 第315章 定山南妖魔授首(下) 杰顿珠宗城的后山,一条长长的绳索缓缓坠下,霍尔·杜布不顾年老体弱,在求生欲望的支撑下,一点一点地下滑。已经可以看到平地,再坠个十余米,等脚踏上实地,便可以逃出生天。终于,谷底到了,杜布的老眼泛出精光,蛟龙永远都是蛟龙,等回到琼结,又可以兴风作浪! “主人,扎西德勒”,一个穿着藏袍的独臂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旁边还有几个卫军士兵。 “呀!”老杜布尖叫着转身欲逃,身后却又出现卫军,心里明白,这一回是逃不掉了。毕竟是一方枭雄,迅速恢复镇定,力求保住身为第巴的尊严。“你~你是什么人?”他喝问。虎瘦雄风在,这气势犹如在自己家的碉楼。 “老爷您不记得了?我是琼结·布呐,您家的朗生”,独臂人直挺挺地跪下,恭敬地吐出舌头,压低音量。这个年代,奴隶没有自己的姓,以主人居住的地区为姓,霍尔·杜布是琼结地区的第巴,他家的奴隶,自然姓琼结,至于布呐,则是黑毛的意思。 “你是我家的朗生?”老杜布完全没有印象,他家的奴隶数以千计,怎么可能记住一个下贱的奴隶? “我生下来便是老爷家里的奴隶,五岁那年,您说我身上的毛发又黑又密,像黑牦牛犊子,便赐名‘布呐’”。 杜布又摇了摇头,还是没记起来。 独臂人笑吟吟地抬起空荡荡的左臂袖子,“有一回我饿急了,去厨房偷吃了块饼,您让人砍掉我的左手。当时笑着说,‘偷东西应该砍掉双手,可奴隶若是不能劳作,便活不成了,只砍一只手吧’。阿弥陀佛,老爷可真是大慈大悲的大好人!” 杜布还是没想起来,他每年都要处死大量的奴隶,区区一个断手奴隶算得了什么?不过,他从这奴隶的口中听出了仇恨。怒喝道:“伱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想让老爷尝尝您施加于奴隶身上的那些刑罚”。 “你敢!”老杜布又惊又怒,忽然哈哈大笑,“我是山南义军的统帅,像我这样的人物自然得由卫军的大帅处置,岂是你一个朗生可以动得了的?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是我向卫军投降,并将他们引到杰顿珠宗城来的。我求大帅抓住老爷后交给我处置,大帅同意了,他说只须将活干利索了便成”。 “什么!”老杜布大惊。几个壮士上前绑住了他,任怎么挣扎都无用。 堂堂的霍尔·杜布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尤其是在一个卑贱的奴隶面前,恶狠狠地盯着琼结·布呐。 “老爷这样瞪我,想必是我这副丑样子惊扰了您。请让我为您戴上石帽,这样便再也瞧不见我这丑鬼”,独臂人恭敬地说。 一听“石帽”二字,老杜布的身躯拼命扭动挣扎,这刑具他熟,乃是剜奴隶眼睛用的。挣扎只是徒劳,一个壮汉给他带上沉重的石帽,另一个壮汉不断用石锤锤击石帽。很快,巨大的压力便让他的眼球从眼眶里凸出来。“咯~咯~咯~”独臂人的声音阴森而诡异,用仅剩的右手握刀慢慢地剜去眼球。 “啊!”老杜布疼得晕死过去,却很快又被人用冷水泼醒。 “老爷最喜欢人皮唐卡,这些年不知道剥了多少朗生的皮。有一回我弟弟有幸被您选上,可他福薄,皮质差了些,最后只被做成了人皮鼓。老爷是贵人,皮质好,若是做成唐卡,肯定是极美的”。 “嗬~嗬~嗬~”似乎是听到他的话,奄奄一息的老杜布忽然嘶吼起来。 然而终究是无用的,在琼结·布呐的帮助下,他成了一具无皮的尸体。独臂人在那张又黑又皱的皮上画了头黑色的牦牛,便算完成了这幅杰作。 泽当寺法台霍尔·巴桑旺布大和尚逃回了琼结,老父亲让他带着族人和属民去印度。这责任重于喜马拉雅山!没有丝毫犹豫,回到琼结后第一件事便是召集部众、收拾金银珠宝往东南方向逃窜。 数百年的大家族底蕴深厚,即使到了这般田地,仍能聚集三千多部众、一千多辆大车,壮观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布拉马普特拉河到了,渡过这条河便是印度,去了印度,霍尔家便有一线生机。 “让大家休息片刻,进些吃食,然后造竹筏渡河”,巴桑旺布大和尚下达了军令。此令一下,叛军上下生火做饭、伐木造船,乱成一团。 河边的树丛中,卫军副万户三丹正在观察叛军的动态。他率两千精兵埋伏在河边已有一个月,终于抓住了一条大鱼! “出击!”身经百战的三丹在最合适的时机发起致命一击。 “吼~吼~吼~”卫军铁骑呼啸而至,将毫无准备的叛军一一砍倒。 “快渡河,我来挡住他们”,巴桑旺布冲族人大吼,带着数十亲卫阻挡卫军。他从未忘记自己是霍尔家的人,守护族人是自己的义务。这一刻爆发出血性,举起手中铁棍,死死拦住卫军。 “嗻~嗻~嗻~”三丹发现了猎物,驭马向这和尚驰去,手中的马刀斜劈而下。 巴桑旺布的铁棍只不过是平常习武所用,敌不过那把饮过无数人血的马刀。白光一闪,大和尚倒在血泊中。 “副万户,如何处置这些叛逆?”部下向三丹请示。 三丹狞笑,“陛下常说山南最大的妖魔是琼结的霍尔魔,今日本帅就将这些魔子魔孙扫荡干净,为陛下分忧。尽皆屠了”。 军令如山,一堆又一堆俘虏被绑上双手,押到布拉马普特拉河边。蒙古骑兵将马刀伸直,直直地从他们面前掠过,割麦子般割下颗颗人头。 杀的人太多,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当地百姓不敢饮布拉马普特拉河的河水。 “好!三丹干得漂亮!朕要重重地赏他!”听到三丹在布拉马普特拉河畔大开杀戒的消息后,慈悲为怀的苏勒坦大和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赞不绝口。 治乱世用重典,不多杀几个叛逆,如何守得住这江山。按说论战功,三丹早该封爵,可他并非卫拉特蒙古人,而是来自喀尔喀蒙古,脾气又臭,所以迟迟不得封。不料屠刀一举,倒杀出个伯爵来。 苏勒坦大笔一挥,封其为三等拉陇伯。又题诗赠之曰: 《闻官军山南伏魔》 山南有妖狠心肠, 剥皮取肉祭魔王。 繁华处处奴隶骨, 血泪斑斑百姓殇。 小小白莲水中央, 雪域高原大吉祥。 三丹将军捷报至, 化尽魔血作佛光。 (本章完) 第316章 内外二贼当除之 第316章 内外二贼当除之 北京皇叔父摄政王府,爱新觉罗·多尔衮正不知疲惫地批阅着奏疏。是的,皇叔父摄政王,比此前的叔父摄政王又多了个“皇”字。 功劳越大,权势便越大! 顺治元年(1644年)他被封为“叔父摄政王”,赐穿貂蟒朝衣,建碑纪绩。 顺治二年,晋“皇叔父摄政王”。一切大礼诸如围猎、出师时,王公贵族俱要聚集一处待候传旨,还要“列班跪送”于他。若其回王府,则需送至府门。如遇元旦、庆贺礼时,文武大臣在朝贺完顺治帝后,必须去朝贺他。上朝时,他于午门内从便下轿,而诸王需于午门外下轿等等。 顺治三年,他以“顺治皇帝的信符收贮于皇宫之中,每次调兵遣将都要奏请钤印,十分不便”为由,干脆遣人将皇帝玺印都搬到自己府中收藏备用。从是年起,所用仪仗的种类与皇帝等同,均为二十种,只是在每一种类的具体数目上比皇帝略少一些。 顺治四年开始,如果官员奏书中将“皇叔父摄政王”还称作“九王爷”,或是不用全称而丢字漏字的话,都会受到革职处分。而且“以后凡行礼处,跪拜永远停止”。 总之,这位与皇帝的差距越来越小,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做到这般,自然是有手段的。汉人素来有党争的传统,顺治二年七月,浙江道御史吴达上疏弹劾阉党余孽,矛头直指冯铨及其党羽孙之獬等,拉开了南北党争的序幕。多尔衮虽然觉得北方汉人对满洲更忠心,支持冯铨一派,但并未深究南党,而是通过南北汉官的斗争更好地利用他们,达到以汉治汉的目的。 摆平汉官后,他又对满人权贵中的异己势力下手。先是利用豪格想揽兵权的心理,拜其为靖远大将军,远远地调到四川打张献忠,前脚刚走,后脚便收拾他的党羽。就连当初同为摄政的信义辅政叔王济尔哈朗,也因建筑府第逾制,擅自使用铜狮、铜龟、铜鹤的罪名,被罚银二千、罢免了辅政职务。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这位皇叔父摄政王像正准备捕食的猎豹一样,谋划着进一步的行动,准备给济尔哈朗、豪格一伙以致命一击。 对小皇帝福临母子,这位也没好到哪去,不仅把持朝政、渺视帝躬,还不肯给先皇的妃嫔上尊号。福临的生母孛儿只斤·布木布泰,皇太极称帝时被封永福宫庄妃,至今还是永福宫庄妃。不过,这女人能忍,面对他的步步进逼,委曲求全,不断给他戴高帽、加封号,从叔父摄政王,到皇叔父摄政王,再到停止御前跪拜,搞得他实在不好意思马上废帝自立。每每想到这位比自己小一岁寡嫂的旖旎风情,爱新觉罗·多尔衮的心里便有团烈火在燃烧。也罢,天下尚未统一,孤年纪也不大,便让那黄口小儿在皇帝的宝座上再待几年吧。 满洲以武立国,想要位子稳,必须立大功!这几年,他不仅对内巩固了统治,对外,也是战功赫赫。 先是利用南明唐、鲁两藩的矛盾,任多罗贝勒博洛为征南大将军,同固山额真图赖等领兵南下,进攻浙江、福建。很顺利,不仅轻取浙江,逼得南明鲁监国航海,还诱降福建实力派郑芝龙,斩杀了隆武帝。又派遣平南大将军、恭顺王孔有德,同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续顺公沈志祥、右翼固山额真金砺、左翼梅勒章京屯泰等进攻湖广和两广。也很顺利,南明督师何腾蛟的军队一触即溃,清军轻取长沙。几乎与此同时,大清的江西提督金声桓部打下了赣州,江西也成了清土。 陕西、四川方向,靖远大将军、肃亲王豪格统领大军入陕后,与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配合默契,先后击败贺珍、孙守法等多股义军,占领了陕西。接着又进入四川,在西充射死张献忠,大败张献忠的军队,斩首数万级,逼得大西军余部不得不由贵州进入云南,寻找新的根据地。 四川的局势逐渐安定下来,不过老对手豪格也受到顺治帝的褒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好在四川地区连年战乱,社会生产停顿,无法解决粮饷供应,豪格难以割据自雄,一再上疏请求朝廷拨粮。 看到豪格上的疏,多尔衮乐了。豪格啊豪格,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张献忠一死,你的使命便终结了,休想再从孤手中得到一粒粮食。粮尽返京之日,便是取你性命之时。 多尔衮对于皇位,实际上是非常向往的。可由于他在诸王大会上首倡立福临,格局一成,便难以出尔反尔,推翻前议。虽然他高踞摄政王之位,掌握大清军政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毕竟没能登临帝位,对这位雄才大略的摄政王来说,实在是一种缺憾。征战或处理政事时还好,一闲下来,他的精神世界便陷入一种自相矛盾、懊悔愁苦、自怨自责的痛苦之中。 立的功业越大,权力的欲望便愈益炽烈,到后来,这种象火一样烤炙着他的心的欲望,竟使他做出可笑的举动:偷用御用器皿、私造皇帝龙袍、对镜自赏等等,甚至命史官按帝王之制为他撰写起居注,并营建规模超逾帝王的府第。大军调度、罚赏黜涉,一出己意,关内关外,只知有睿王一人。 大半个中国在手,朝政自己独掌,大地踩于脚下,按说可以称帝了。可多尔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觉得天下还没有彻底平静,还有一些反对自己的势力没有铲除,所以还没到君临天下的时候。 到了他这个地位,天下间敢反对他的势力真不多,能威胁到他的,更是凤毛麟角。 多尔衮放下豪格上的那道疏,平抑了一下心绪,取出一张小纸条来。那纸条是他去年时写的,夹于书案上的佛经中,闲瑕之余翻看,以便警醒自己。上面写着:“内贼豪格,外贼苏勒坦,不可不除!” (本章完) 第317章 满蒙原来是一家 第317章 满蒙原来是一家对内贼豪格,多尔衮自信是比较了解的,那人虽然极聪明,也能打仗,却少了做大事的魄力,关键时刻优柔寡断,只要趁其不备,擒之不难;可对外贼苏勒坦,他却有些看不透。那厮崛起于漠西苦寒之地,本是一个小部落的土酋,可楞是将小小的辉特部变成了如今的大卫国。目前更是几乎统一了除准噶尔外的整个卫拉特地区,奄有青藏高原和大半个西域、河西走廊。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多次上疏,说此人野心勃勃,久后必为我朝心腹大患,宜趁其雨翼未丰,兴兵剪除。 可自己与刚林、冯铨、祁充格、詹霸等心腹商议,他们都说南明乃汉人眼中的正统,不消灭南明小朝廷,就收伏不了汉人的心,应该彻底平定南方后再转而向西。 说来也是奇怪,这汉人的军队虽然战力不强,还喜欢内斗,可皇帝却是极多,雨后春笋般,杀了一个涌出一批,总也杀不完。隆武帝死后,又出现绍武、永历争立,鲁监国也在海岛上蠢蠢欲动。前些日子,佟养甲那奴才传来捷报,说他与李成栋率军南下,伪装成明军,出其不意地攻占广州,斩杀伪帝绍武,正向肇庆进发。此番若能捉住伪帝永历,南方应该可以迅速平定了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这位皇叔父摄政王的预料。按说这永历帝乃明神宗的嫡脉,血统高贵,理应与我大清血战到底才是。可他却生就一双飞毛腿,跑得飞快!清军离得还远,便离开肇庆逃入广西梧州;不久,又由梧州仓皇逃到桂林;再离开桂林跑到全州;后来又逃到柳州。这么一搞麻烦了,想擒杀他可不容易!只要这旗帜不倒,总有一些心怀前明的人蠢蠢欲动。刚林、冯铨等人的看法并非没有道理,先稳住那苏勒坦,集结兵马取两广、云南,等荡平朱明残余后,再转而向西,八旗的兵锋加上江南之财力岂是漠西那苦寒之地能挡得住的? 作为叱咤风云的骁雄,多尔衮并没有轻易地做决策,而是要倾听其他人的意见。他想到了刚刚扫平浙江和福建回京、因功被晋封为端重郡王的博洛。博洛是七哥阿巴泰第三子。七哥阿巴泰战功卓著,可在皇太极时代屡遭打压,直到自己执政,才晋封为多罗饶余郡王,去年因病去世。因为自己给他父子俩都封了王,博洛对自己十分尊重,算是自己人。 端重郡王博洛漫步在皇叔父摄政王家的走廊上,心中充满了封王的喜悦。他想起了自己的阿玛(父亲)阿巴泰,因为祖母出身卑微,阿玛虽然战功赫赫,却一直位居诸王之下。 皇太极继位之初,封赏诸贝勒并赐宴,阿玛的座位又排在了诸弟侄之下,眼瞅着诸弟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他深感脸上无光,郁闷不乐。回到府第,对额驸扬古利、达尔汉大发牢骚:“今后我再不赴宴!”“战则我披甲胄而行,猎则我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我觉可耻”。不料,扬古利居然将阿玛告了,皇太极引而不发,暗暗记着阿玛的小帐。 后来,他在盛京皇宫八角殿设宴招待蒙古察哈尔部首领昂坤杜棱,阿玛拒不参加,借口是“没有像样的皮裘可穿,皇上原先赐的皮裘已改制成两件,给儿子们穿了”。实际原因是“出席宴席,如果座位于小贝勒之列,感到很羞愧”。皇太极发作了,说:“如果阿巴泰怨恨我自己,还可以姑息宽容,现在他蔑视诸子弟,我怎么可以再宽容他?”随即把阿巴泰的话转告给诸贝勒,让他们讨论对阿巴泰的处理。在诸大贝勒的齐声斥责中,原先理直气壮的阿玛狼狈不堪,只好低头认罪,被罚了雕鞍马、素鞍马各八匹,甲胄四副。 此后,皇太极称帝,定宗室世爵,多尔衮、多铎及子侄辈的豪格、岳托都晋封亲王,阿济格也晋封郡王,唯有阿玛仍封贝勒爵,只在爵位前加上了“饶余”(满语为富裕之意)二字。还是十四叔好,不仅圆了阿玛的封王梦,还给自己也封了王。 “奴才参见皇叔父摄政王”,一见多尔衮,博洛便大礼参拜。 “莫要多礼,都是自家人,以后唤我十四叔便好”,多尔衮不动声色地笼络起了人心,话锋一转问道:“孟乔芳劝我讨伐漠西,刚林他们又劝我先荡平南明小朝廷,你觉得应该先打哪个?” 博洛没料到多尔衮会问这问题,想了想说:“应先打南明,断了汉人指望。且漠西偏僻,运输不变,耗资巨大,国库恐怕也没有那么多钱粮”。 听他说起钱粮,多尔衮缓缓点头,忽又问道:“可若让那苏勒坦成了气候,将来与我大清为敌,该如何是好?” “可支持准噶尔部、喀尔喀蒙古以分其势”,博洛想了想又道:“满蒙向来有联姻的习俗,固伦温庄长公主新近死了丈夫,何不将她嫁到拉萨去。一者可以缓和与卫国的关系,使我军无后顾之忧;二者在那苏勒坦身边埋下眼线,彼之动静,皆可知晓”。 博洛口中的固伦温庄长公主,指的是皇太极次女马喀塔。林丹汗之子额哲投降后,皇太极将她嫁给了这位察哈尔亲王。不料额哲竟是个短命的,结婚没多久便病逝,令马喀塔成了寡妇。 额哲的母亲苏泰太后,早已成了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嫡福晋。额哲死后,唯一的弟弟阿布鼐还在拉萨,部众无人继承。皇太极趁机将察哈尔余部安置在“孙岛习尔哈”之地(今彰武县和库伦旗一带),编设为左右翼察哈尔八旗,位列漠南蒙古四十九旗之上。从此堂堂的察哈尔部,沦为了满清的直属旗。 听他这么说,多尔衮眼睛一亮,笑道:“你这主意好,满蒙自古是一家,这法子既能缓和与卫国的关系,使我军无后顾之忧;又能以联姻为名,广派探子,打探虚实。 (本章完) 第318章 寡妇和亲乃美意 第318章 寡妇和亲乃美意 与多尔衮为内外二贼烦恼类似,大卫乾元皇帝也在烦恼。此时已到了1647年的春天,草长莺飞,正是用兵的好时节,他有心讨伐准噶尔部,拔掉卫拉特蒙古内部的这颗大钉子。可大卫刚刚平定拉萨、日喀则、山南等地的叛乱,满目疮痍、国库空虚。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动刀兵。这个仗是打还是不打呢?决心不好下! 有人帮他下决心。 清国使臣又奇库抵达拉萨,表达了想和大卫联姻的意思。执掌大权多年,苏勒坦早已磨练出极为敏锐的政治分析能力。多尔衮派人来联姻,表明他们现在还不想和我开战,而是打着先剿灭南明再来伐我的算盘。南明摇摇欲坠,看上去撑不了多久,那厮想必以为用不了几个月便可以荡平南方。所谓联姻,不过是美人计罢了! 作为穿越客,他知道很快李成栋就要在广东、金声恒在江西扯起义旗,整个南方遍地锋火,南明并没有那么快灭亡。穿越以来,很多历史都发生改变,大变局会不会出现,他心里并没有底。不过,既然满清有联姻之意,自己若是北伐准噶尔,倒不用担心两面受敌。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个好机会。至于国库缺少钱粮,只要肯动脑筋,总会想出法子来。 蒙古人生性好客,乾元皇帝下令在布达拉宫大摆宴席,款待尊贵的客人。 菜肴极多,酒香飘飘,又奇库在餐桌上发现各种水果和蔬菜。不禁感叹,“这些果蔬在雪域可是稀罕物,千里运来,所耗不菲吧?” “尊使有所不知,拉萨地势虽然高,可日光照射的时间却特别长,很多水果都可以种,醉梨、红提、墨脱柠檬、人参果和油桃尤其有名。至于这些蔬菜,大多由甘肃运来,由于我国兴修了栈道,交通还算便利,费倒也不算多”,苏勒坦笑嘻嘻地说。这话半真半假,这些水果固然是本地产的,但是产量不高,价格昂贵,蔬菜从甘肃、青海用马车运来,价格更是远高于内地。不过外交上虚张声势有时候是必须的。 听了这话,又奇库暗暗心惊,这卫国建国不过三年,便已能做到栈道通畅,自产粮食果蔬,着实不可小觑。 “请尊使观赏大卫歌舞”,苏勒坦热情相邀。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又奇库微笑,作为礼部官,他经常出使,每到一国或是一部落,主人便要大摆宴席,佐以歌舞。歌舞,他见得多了,左右不过是群美人扭来扭去而已。之所以说“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是礼貌。 “啪~啪~啪~” 主人三击掌,并没有什么美人,进来一位身穿藏蓝色蒙古袍的小伙,手持一根套马杆,刚劲有力地起舞。舞步矫健,动作潇洒,“翻”、“跳”、“转”等动作娴熟、利落。 “尊使,此乃我蒙古的驯马舞,表现的是牧人拿起套马杆,跳上马背,驯服烈马的情景”,苏勒坦微笑着解释。 怪哉!这卫国的乾元帝真是与众不同,不爱看美人爱看驯马。果然是蛮夷之君,不懂风雅!又奇库心中腹诽,口中却连声称赞,“贵国的驯马舞,舞姿别具一格,本使闻所未闻”。 忽然,乐声由欢快转为肃穆,套马的汉子离开,进来了一队身披甲胄、腰佩马刀的武士。 鸿门宴?又奇库吓了一跳,喉中的一口老酒差点喷出。 那队武士齐刷刷拔刀在手,却没砍他,而是抖肩、翻腕、揉臂、马步、腾挪、踢腿,摆出各种白刃格斗姿势。舞姿挺拔豪迈,步伐轻捷洒脱,充满剽悍英武之美。 “这是我国的马刀舞,尊使以为如何?”苏勒坦笑嘻嘻地问。 又奇库的神情凝重起来,满清开国不久,八旗子弟不分文武,几乎都打过仗。他自然是有眼力的,一眼便看出这队武士的刀法可不是什么架子,而是战场上实打实的杀人招式,看来都是军中的士兵。这卫国不喜欢美人歌舞,反而流行军中舞蹈,真虎狼之邦也!对虎狼,满洲权贵向来是尊重的。他的脸上立刻露出和煦的笑容,“下官久闻蒙古马刀舞之雄壮,今日一见,大开眼界!此舞集淳朴、热情、粗犷、勇敢于一身,正是贵国精神的象征呢”。经他一夸,苏勒坦龙颜大悦,不断地朝他敬酒,很快宴会气氛便达到了高潮。 借着酒劲,苏勒坦想知道那位即将嫁过来的满洲贵女的情况,笑嘻嘻地问:“不知固伦温庄长公主的芳名是什么?芳龄几何?” “萨茹拉毕立格汗有所不知,固伦温庄长公主名爱新觉罗·马喀塔,乃太宗皇帝次女,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苏勒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岁数还没结婚,在这个年代不可思议。“长公主殿下为何至今未嫁?”他疑惑地问。 “这个~呃~”又奇库吭吭哧哧了半天,终于说道:“太宗皇帝曾将长公主殿下嫁于林丹汗之子、察哈尔亲王额哲。可惜亲王殿下英年早逝”。 “什么!” 苏勒坦听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原以为满人嫁了个公主过来是对自己的尊重,孰料竟是个寡妇。虽然他的妃子中,娜木钟、高云都是寡妇,可那是自己找的,与别人主动送过来的可不是一回事。可恶!这满人分明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那么多黄闺女不送,偏偏送个寡妇过来! 当下便把脸一沉,佯作酒醉,大着舌头说道:“朕~朕听~听说古来两国联姻,嫁的都是未出阁的公~公主。缘何贵~贵国的风俗与众不同?” 此言一出,参与此次宴会的卫国大臣纷纷起哄。 “尔清国莫非没有未出嫁的公主了?非要送个寡妇过来”。 “是呀,从未听说还有用寡妇联姻的?” “尔国莫非是在羞辱大卫吗?” 吼声如雷,似要将清使撕碎。好个又奇库,毕竟是办老了外交、见过大场面的,临危不惧,反而哈哈大笑。 “咦?尊使为何发笑?”苏勒坦奇怪地问。 “不瞒大汗,我大清未出嫁的公主并不少,之所以选择固伦温庄长公主,乃是皇上、皇叔父摄政王对您的美意呢”。 (本章完) 第319章 伐准噶尔正其时 第319章 伐准噶尔正其时 “呵呵,你们嫁个寡妇过来是美意?这倒稀奇,说来听听”,苏勒坦冷笑。 又奇库觉得此人的笑容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森寒,后背顿时泛起鸡皮疙瘩,定了定神,笑道:“固伦温庄长公主乃我大清太宗皇帝嫡长女,身份远非普通公主可比,这难道不是皇上、皇叔父摄政王的美意吗?” “哼”,苏勒坦从鼻孔中轻哼一声,倒也不好反驳,从身份上说,这位固伦温庄长公主的确比普通的公主高一些。 见他态度似乎松动,又奇库忙趁热打铁,“大汗有所不知,长公主殿下品貌端庄、温柔贤淑且饱读诗书,实堪良配。昔年殿下出嫁之日,我太宗皇帝命人在盛京大政殿广场建起九座“格儿”;皇苑内各殿阁楼台悉数悬挂大红灯笼;乐手在奏乐亭上吹吹打打;诸贝勒大臣、文武官员,纷纷前来祝贺,宫外车水马龙,宫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景象之豪华,前所未有。可惜仅仅五年,察哈尔亲王便英年早逝,我顺治皇帝陛下哀怜长姐,特为赐婚。您若应允,从此大清和卫国同属一家,一家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商量呢?” 苏勒坦品出了这话的意思,一家人没什么不可以商量,那若不是一家人呢?恐怕什么事都不好商量了。如今自己正欲对北方的准噶尔用兵,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得罪满清。罢,罢,罢,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大卫的千秋大业,朕便做出些牺牲吧! “唉!”乾元帝长长一叹,仿佛吃了天大的亏。 又奇库微微一笑,命人取来一轴画像,恭敬地捧上,“此乃宫中画师所绘固伦温庄长公主画像,皇叔父摄政王命我呈于大汗”。 还有画像?苏勒坦心中警惕,看来多尔衮此番做足了功课,誓要将朕拿下! 定睛一看,画中的美人儿身着一袭红色的旗袍,五官精致,发髻高挽,丰姿绰约,风情万种,宛若古典的,充满东方神韵。她的神情孤傲,目光高冷,嘴角微微翘起,像一朵倔强地从墙角开出的野蔷薇,又像一只翩翩欲舞的红蝴蝶。 真是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女子!苏勒坦的心中忽然升起征服的欲望,想放声歌唱:你是丛中的蝴蝶,你是百合中的蓓蕾,那红色的旗袍,既美丽又称身 “请尊使回去禀报贵国顺治皇帝、皇叔父摄政王,为了两国的友谊地久天长,希望能在六月将公主殿下送到拉萨来”,苏勒坦急吼吼地说。之所以这么着急,并不是因为他被画像诱惑、想尽快得到美人儿,而是因为他想在讨伐准噶尔前完成这桩政治联姻。一者可以迷惑准噶尔人,二者可以将那位公主作为人质,捏在手中。 “大汗,北京与西藏路途遥远,长公主殿下出嫁可不是小事,各种准备均需要时间,估计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抵达”,又奇库恭敬地说。心中却在暗乐,这蛮夷果然好色。刚才还老大不情愿,如今又忙不迭地要求尽快。 “哦,既然如此,予命各地维修好栈道,做好迎接固伦温庄长公主入拉萨的准备”,苏勒坦憨厚地笑着,表面上看是个好色的登徒浪子,实际上却是在释放迷惑准噶尔人的烟雾弹,既然卫国的皇帝正忙着迎娶大清的公主,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呢? 因为对手是英明睿智勇猛坚韧的巴图尔珲台吉,苏勒坦没有把握敌人一定会中计。他从来没有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敌人掉以轻心上,各种战争准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为了筹集军费,他下令在拉萨、日喀则、山南等地查抄叛乱的寺庙、大贵族财产,又令工部宝源局加铸了二十万贯铜钱。 这一次,他决定三路出兵,定要拔掉眼中钉肉中刺。 左路以和硕特万户长苏合为主帅、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为副帅,统领新近收伏的杜尔伯特部、伊犁和硕特部兵马,屯兵于伊犁,剑指准噶尔人控制的博乐、精河、托里、塔尔巴哈台等地;密调叶尔羌总兵乌日拫达莱为右路军主帅、西域总兵卫征为副帅,统领叶尔羌、西域二省兵马,屯兵于吐鲁番城,准备攻取准噶尔人的乌鲁木齐、别失八里、昌吉、委鲁母等地;至于中路,他打算亲征。为了迷惑准噶尔人,他并没有在中路集结大军,而是将大军集中于拉萨。偷偷秘令辉特万户府土绵罗卜藏、万户长满都拉图在鹰娑川、小裕勒都斯二城屯积各种军械和粮草。这一路的任务最重,攻占乌苏、沙湾、玛纳斯后,穿越准噶尔盆地中的沙漠,打下克拉玛依,然后直取准噶尔国都霍博克赛里。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普通百姓依然过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生活,丝毫感觉不到战争的阴影正在逼近。 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使者布利罕台吉来到了拉萨。表面上,他不仅带来了向乾元帝称臣纳贡的表章,还向皇帝的宠妃雅若送了份大礼。雅若是书库尔岱青的长女、和鄂尔勒克的孙女,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表面上看,土尔扈特人是来走亲戚的,但老于世故的苏勒坦却知道,书库尔岱青这是不自安,派人疏通关系来了。 哼!他确实应该感到不自安,前一阵子他来拉萨进香,请求格鲁的两位神僧封其为土尔扈特汗。然而,那两位大和尚很快便发动叛乱,又很快被平定。既然是朕的国丈,为何又与那两个大和尚勾勾搭搭? 虽然对老丈人跟大和尚眉来眼去的行为很不满,但一则还需要土尔扈特部抵挡沙俄,二则想瓦解准噶尔人与土尔扈特人的联盟,苏勒坦对布利罕台吉极客气,喧寒问暖、关怀备至。 双方很快签订了协议:土尔扈特人做大卫皇帝的忠诚臣民,决不支持准噶尔人对抗朝廷;大卫支持土尔扈特人对抗斡罗斯,确保丝绸金路的畅通,并向土尔扈特人出售军用物资。 这份协议的签订,意味着准噶尔人少了一大强援。苏勒坦得知消息后仰天长叹,“伐准噶尔正其时也!” (本章完) 第320章 额尔齐斯河猎狼 第320章 额尔齐斯河猎狼 美丽的额尔齐斯河上游的布赫塔尔马河连接着斋桑泊。河的两岸是杨树的天堂,白杨、胡杨、青杨、黑杨应有尽有,还有中华独有树种盐生桦等其他植物。树多,动物便多,打猎的人也多。 额璘沁巴图尔静静地骑坐于一匹黑马上,等待着亲卫驱赶出猎物。 “嘿哟~嘿哟~嘿哟~”百余名手持火把的亲卫呼喝着,将各种走兽往他所在的方向赶。 兔子、獾、貂、狐狸、野羊额璘沁巴图尔看都不看一眼。又来了大型的走兽,驯鹿、雪豹,甚至是熊,依然引不起他的兴趣。这位台吉是来猎狼的,只想猎狼。 “嗷~嗷~嗷~” 树林里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嚎叫,是狼群在召唤同伴。很快,出现了几只壮硕的公狼,吐着舌头,用凶残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勇士。 额璘沁巴图尔依然没有动,仿佛这几只狼只是虚幻而已。作为经验丰富的猎手,他知道它们不过是狼王派出的哨兵,传说这附近有一只狼王,金色的爪子,身子像小山般大,这些年不知吞吃了多少生灵。他要射杀狼王,剥下它的皮。 这几只公狼见面前的人类并没有对它们不利,以为无事,向树林深处嚎叫,“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刚开始没有反应,蓦地林中出现震天动地的巨吼,一只巨大的公狼缓缓踱出,并没有小山般大,但体型却是普通狼的两倍,也没有金色的爪子,一双阴冷沧桑的凶目泛着寒光。 “畜牲,终于等到你了”,额璘沁巴图尔大喝一声,飞快地从背后取下长弓,射出快如闪电的一箭,正中狼王的咽喉。 “嗷呜~”可怜的老狼王疼得在地上打滚,几次蹬腿后,一命呜呼。 “嗖~嗖~嗖~”亲卫们纷纷张弓搭箭,屠狼狩猎开始。 一张巨大的狼皮呈于额璘沁巴图尔的面前。望着这张血淋淋的兽皮,这位台吉癫狂了,举起手中马鞭狠狠地朝狼皮抽去,“巴图尔,我让你狂,抽死你这畜牲!” 他口中的“巴图尔”便是有“狼王”美誉的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猎杀狼王只是想出一出心头的鸟气,若能砍下那厮的头做成夜壶,该多好! 原本他与巴图尔珲台吉并没有仇,相反还是亲戚。他所在的杜尔伯特部与巴图尔珲台吉所在的准噶尔部都是天女和龙子的后代,都是孛罕的子孙,都姓“绰罗斯”。三伯父达莱台什活着的时候,巴图尔珲台吉对三伯父很尊重,两个部落关系还行。孰料老人家一死,巴图尔就变了脸,率军向杜尔伯特部的领地疯狂进攻。那厮对部下扬言,“我兄弟是杜尔伯特,把杜尔伯特交给我”,吞并杜尔伯特的野心昭然若揭。 准噶尔人来势汹汹,部分杜尔伯特人投了降,大部分人在大台吉鄂木布岱青的带领下拼死抵抗。可那只恶狼很会用兵,军中装备大量的火器,打起来铳炮横飞,实在是打不过。鄂木布岱青带着大部分部众投奔七河流域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唯有从兄托音和自己的父亲保伊勒登留在了额尔齐斯河流域。 后来,巴图尔珲台吉又看中七河流域的草场,向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发起进攻。杜尔伯特人加入了昆都仑乌巴什的阵营,最终战败,战斗中,二哥巴特玛多尔济死在他的怀中。噩运并没有结束,准噶尔人在降伏七河后,又对额尔齐斯河流域、鄂毕草原进行搜索,包围了没有迁移的杜尔伯特人。其时父亲保伊勒登、从兄托音已经病死,留下的部众分为两支,分别由兄长鄂尔罗斯、从侄巴拜统领。巴图尔珲台吉发了话:“降者活,不降者死”。为了部众的性命,鄂尔罗斯、巴拜不得不向仇人投降,向准噶尔部上缴赋税和提供兵役。 如此的血海深仇,却因为实力的原因,无法报。郁闷之下,额璘沁巴图尔便来这林中猎狼。巴图尔啊巴图尔,伱不是号称“狼王”嘛,我便屠尽这林中所有的狼。 额璘沁巴图尔抽打着老狼王的皮,渐渐地有些疲倦,喝了口酒稍事休息。忽有一骑从远方驰来,仔细一瞅,马上的骑士是他的四弟伯布什。 “三哥,大哥让你赶紧回去,咱们家来亲戚了”,伯布什大喊。 “亲戚?什么亲戚?”额璘沁巴图尔很诧异。 “索诺木策凌从弟来了,他如今在大卫国任副都千户一职。据他说咱们的侄女乌力吉巴雅尔已经成了大卫国的皇后,蒙她的照应,杜尔伯特人在那边日子过得舒坦。所以大哥让你赶紧回去一趟,议一议咱们今后该怎么办”,伯布什压低了声音。 “大卫国?” 额璘沁巴图尔听了这三个字,百感交集!曾几何时,那大卫国的前身辉特部不过是个小部落,我杜尔伯特部的附庸而已。那一年,我奉三伯父达莱台什之命去裕勒都斯草原试探辉特部大台吉诺木达莱,故意带着马鞭步入他们的大帐,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等于是在抽主人的脸。可那诺木达莱居然忍了下来,卑躬屈膝,一个劲地对我曲意逢迎。当时我还觉得三伯父过虑了,完全没有必要将小小的辉特部放在眼里。现在看来,生姜还是老的辣啊!他老人家的眼光和智慧远非我等后辈能及!现如今,诺木达莱的儿子苏勒坦执掌了辉特部的马鞭,比他老爹还厉害,不知不觉中建立起偌大的帝国。看来日后,我杜尔伯特部要仰辉特部的鼻息生存了! 额璘沁巴图尔心中一疼,为堂堂杜尔伯特部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而悲痛。心中想着事,马儿便跑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和伯布什共同来到了兄长鄂尔罗斯的大帐。 掀开帐帘一看,大帐内坐着三人。大哥鄂尔罗斯、从侄巴拜一南一北,西部的尊位坐着一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见他俩回来了,鄂尔罗斯呵呵一笑,“三弟、四弟,你们瞧谁来了?” (本章完) 第321章 近悦远来抚远亲 第321章 近悦远来抚远亲 “原来是索诺木策凌从弟,许久不见越发精神了”,额璘沁巴图尔热情地打招呼。毕竟是同一个部落的堂兄弟,小时候一起牧马狩猎,彼此之间自然是认识的。 “是啊,从弟可是比以前发福了,看来在大卫国那边日子过得滋润”,伯布什也打着趣。 “嗐,两位兄长莫开小弟的玩笑。不过,说心里话,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大卫乾元皇帝陛下对咱们杜尔伯特部真是极好!原本七河流域是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的驻牧地,咱们杜尔伯特人附牧于他。皇帝陛下金口一开,便将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的部众迁移至伊犁,将七河的草场全划给了咱们,还封阿勒达尔为一等喀什勒克伯,鄂博堆乌朗海为三等霍博克赛里伯即使是我这样的才能平庸之辈,也封了副都千户之职”,索诺木策凌大夸归卫后的幸福生活,听得其他四人心向往之。 “贤弟此番来愚兄这里可不光是走亲戚的吧?”鄂尔罗斯微笑着问。四台吉中以他的年龄最长,因而隐隐成为四人中的首领。 “咱们蒙古人快言快语,我就不和兄长兜圈子了。此番我是奉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之命来给诸位授官来的。陛下敕封鄂尔罗斯从兄、巴拜贤侄为副都千户长,额璘沁巴图尔从兄、伯布什从兄为千户长,希望诸位能替大卫效力”,索诺木策凌说完用殷切的眼神望着众人。 “唉!” 鄂尔罗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瞒贤弟,我们几个在准噶尔处境艰难,早有投奔大卫之心。那巴图尔珲台吉甚是奸狡,对我杜尔伯特人分而治之。大伯(指额尔克伊勒登)、二伯(指噶勒当哈哈勒代)、五叔(指伊勒登乌巴什)投降的早,又被准噶尔人编户齐民,所以对他们部众征的赋税少;而我们一直拖着不肯编户齐民,对我们征的赋税高。若不是怕逼急了我们会投降斡罗斯人,估计准噶尔大军早就强行将我们编户齐民了”。 “是啊,叔父,巴图尔珲台吉对我杜尔伯特的野心路人皆知,我等早就想弃暗投明,一直在等待机会”,巴拜也激动地说。 “还等什么?既然大家都赞成投卫,那就赶紧聚集部众、收拾东西,迁往七河,投奔我们的杜尔伯特亲戚”,额璘沁巴图尔用看似粗豪的吼声替大家作出了决定。 “我会将各位归顺大卫的意愿禀告陛下,不过现在还不到迁往七河的时候。陛下的意思是希望你们成为大卫的一枚伏子,先暂时与准噶尔人虚与委蛇,等卫军攻打准噶尔时再突然发难,给敌人以致命一击”,索诺木策凌笑道。 “我等愿听陛下调遣”,众人听说这是皇帝的意思,忙表态服从。 “贤弟,其实这额尔齐斯河、鄂毕河流域,除了咱们杜尔伯特人,还有不少没有迁移走的土尔扈特部落,因为离得远,他们也没有被准噶尔人编户齐民,何不派人联络他们?”鄂尔罗斯忽然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索诺木策凌眼睛一亮,“兄长可知是哪些土尔扈特部落?” “当年卫拉特内战,土尔扈特部两位大台吉和鄂尔勒克、墨尔根特木纳反目成仇。后来和鄂尔勒克远赴额济勒河(伏尔加河)建国,墨尔根特木纳不肯同行,他死后,他那一系的部众游荡在额尔齐斯草原、鄂毕草原。这些土尔扈特部落单个的实力并不大,基本上一部不过数百户,可是却足足有九部之多,墨尔根特木纳四个最小的弟弟、五个侄子各领一部,加起来部众约三万。这九部中单个势力以墨尔根特木纳的五弟商都巴图尔最强,可额墨根、阿玉什、墨尔根错纳木、阿勒达尔这四位台吉都是墨尔根特木纳的四弟札萨巴图之子,四兄弟抱团以额墨根为首,所以总体实力又以额墨根最强,隐隐有执九部马鞭之势”,鄂尔罗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索诺木策凌很惊奇,“兄长对土尔扈特人的情况如此熟悉,可是与他们的台吉相熟吗?” “不错,昔年我曾与额墨根台吉有旧,这些年为了对抗北方的斡罗斯人,也曾并肩作战过,所以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 “这便好办了,请兄长修书一封并派出向导,随我去土尔扈特九部劝降”,索诺木策凌恳求道,此行如果能在计划之外再成功劝降土尔扈特九部,皇帝陛下定然龙颜大悦,自己这副都千户官职前的“副”字估计便可以去掉了。 “贤弟有所不知”,鄂尔罗斯却叹了口气,“那巴图尔珲台吉十分奸诈,远交近攻,对离得近的杜尔伯特部分而治之、区别对待,顺从者优抚、桀傲者打压;对离得远的土尔扈特部却十分优待,不用编户齐民,每年只让他们象征性交一点赋税。遇到斡罗斯人南下袭扰,他们便向准噶尔人求援,而巴图尔珲台吉每次都会派些兵来。久而久之,土尔扈特部九部便将准噶尔人看成靠山,恐怕未必肯归顺大卫呢”。 听了这话,索诺木策凌眉头紧皱,忽然又乐了,“汉人有句俗语,‘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请兄长修书,小弟还是决心去一趟土尔扈特人的营寨”。 霍博克赛里城,“狼王”巴图尔珲台吉唤来了准噶尔众台吉商议军国大事,“前些天传来消息,清国的顺治皇帝将长姐固伦温庄长公主嫁于卫国苏勒坦小儿。你们都说说,这与我准噶尔福耶祸耶?” 负责外交事务的色楞台吉首先开口,“小弟已就此事问询过清国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孟督宪说这只是清国为消灭南明采取的权宜之计,清国承诺给我们的物资援助决不会减少。小弟认为此话应该是真的”。 “嗯,五弟辛苦了”,巴图尔点了点头,“虽然清国给我们的援助不会减少,可清卫联姻也意味着一旦卫国向我们开战,清国不会直接派军帮助我们”。 此言一出,大帐内鸦雀无声,清卫联姻对准噶尔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好事。 “兄长,小弟认为虽然清卫联姻长期对准噶尔不利,但短期看,苏勒坦小儿忙着娶妻,边境倒是安全的”,楚琥尔乌巴什说道。 “三弟不可大意,不管卫军来不来,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巴图尔珲台吉皱了皱眉,忽然又咧嘴一笑,“他们结他们的亲,咱们结咱们的,准噶尔部的贵女很多都到了出嫁的年龄呢”。 (本章完) 第322章 且做一回班定远(上) 第322章 且做一回班定远(上) 联姻向来是一种外交手段,既然对手和清国联了姻,准噶尔在外交上便不能无动于衷。巴图尔珲台吉立即派出使者奔赴北京,为自己的长子车臣求娶清国的公主;又向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喀尔喀蒙古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等实力派首领派出请求和亲的使者;为了稳定内部,还对附属准噶尔的捷列乌特、诺盖、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各部的首领进行赐婚,一口气嫁出了十余位准噶尔贵女。 和亲,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喜庆的,霍博克赛里城沉浸在喜悦中。 美丽的鄂毕河风景如画,很多卫拉特部落将这里当成春夏两季的牧场,杜尔伯特人、土尔扈特人、准噶尔人都曾在这里留下传说。如今,随着杜尔伯特人迁往七河流域,土尔扈特人西迁额济勒河,准噶尔人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附近的草场后重心南移,这里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小部落。 新猎的黄羊味道是极好的,额墨根台吉的大帐内摆起了全羊宴。九部台吉莫尔根和硕齐、额墨根、阿玉什、墨尔根错纳木、阿勒达尔、商都巴图尔、商喀依、青巴图尔、库德特全到齐了。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额墨根台吉道出正题,“诸位,卫国乾元皇帝的使臣索诺木策凌已经来到咱们这里数日,大家伙对降卫一事都是什么态度,不妨说来听听”。 “兄长,大卫囯是龙,准噶尔人是虎。龙虎相争,咱们犯不着凑热闹,只需保持中立即可”,阿玉什台吉首先开口,话音刚落便赢得了一片赞同。 “当今的形势大卫强而准噶尔弱,应该拥抱强者,归顺大卫”,莫尔根和硕齐有不同看法。 “我以为应该将卫使绑了交给准噶尔人。托木斯克的斡罗斯人越来越不安分,前一阵子又有二十多个哥萨克侵入我的领地,掳走七名牧民和大量牲畜。这些年每回斡罗斯人南侵,巴图尔珲台吉都会出兵救援,我蒙古汉子最重情义,岂能做投卫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况且,卫国离我们远,准噶尔部离我们近,舍近求远,非智者所为”,商都巴图尔的看法与莫尔根和硕齐针锋相对。虽然九部以额墨根台吉为首,但单个实力以他最强,又是额墨根的叔辈,一向不太服侄儿,所以抱紧了准噶尔人的大腿。老谋深算的巴图尔珲台吉乐得在土尔扈特人中培植势力,对他自然也百般支持。 “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那便让卫使先在咱们这打打猎、赏赏风景吧”,额墨根台吉笑嘻嘻地说。这是老规矩,每当大家伙意见不统一时,便放一放,下次再议。 准噶尔使臣绰罗斯·丹津来到杜尔伯特人的驻牧地,先是向已经编户齐民的噶勒当哈哈勒代、伊勒登乌巴什、墨尔根台吉三位杜尔伯特首领传达了巴图尔珲台吉赐婚的命令,噶勒当哈哈勒代的孙子、伊勒登乌巴什的孙子、墨尔根台吉的儿子有幸成为准噶尔部的塔布囊(附马),三人大喜,摆酒庆贺,又送上厚礼。 丹津的父亲是巴图尔珲台吉的二弟墨尔根岱青,从小便继承了父亲成熟稳重的性格,因而深得珲台吉的信任,被委以出使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的重任。他娴熟地施展外交技巧,对忠于准噶尔的杜尔伯特三部小心拉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令苏勒坦劝降这三部的图谋落空。 三台吉中又以墨尔根台吉对准噶尔部最忠,他是杜尔伯特部老台吉额尔克伊勒登的儿子。额尔克伊勒登是达莱台什的大哥,在部落德高望重,投降准噶尔后被任命为七河流域的收税官。不料七河流域的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和杜尔伯特部五台吉降了卫国,因恼额尔克伊勒登横征暴敛,将其钉死在木桩上。老父亲死得太惨,令墨尔根台吉心中对昆都仑乌巴什和七河流域的杜尔伯特部五台吉充满了仇恨,连带着也恨上了大卫国,从而更听准噶尔人的话。 “这是我送给丹津台吉的礼物”,墨尔根台吉命部下押着个人过来。 “此是何人?” “此乃卫国的苏勒坦奸贼派来劝降我部的使者,我命人绑了他献给珲台吉”。“好~好!珲台吉一定会为您的忠心所感动”,见到这礼物,丹津放了心,又不辞劳苦地来到未被编户齐民的杜尔伯特四部。鄂尔罗斯、巴拜、额璘沁巴图尔、伯布什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迎接他,丹津却总觉得这四人有些怪怪的。 “恭喜四位台吉,我这次带来了珲台吉赐婚的谕令,请你们各自挑选一个儿子迎娶准噶尔部的贵女”,他笑呵呵地试探。 “哎呀,能与准噶尔部联姻,实在是我等的福分呢”,鄂尔罗斯的脸上笑成了一朵。 “是啊,早上就听说准噶尔的姑娘美如,我家那小子有福了”,“请台吉入帐痛饮美酒”,“对对对,这喜庆的酒一定要喝好”,众人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喜悦心情。 众人簇拥着他入了大帐,酒肉飘香,主人殷情款客,没察觉有什么异常。丹津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神疑鬼起来。 酒宴上谈事最是爽快,众人很快便商议好赐婚的事情,四台吉还给他送了份厚礼,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从此大家便是一家人了,诸位切莫辜负了珲台吉美意。我就此告辞”,丹津端起酒碗向主人辞行。 “台吉这么快就回霍博克赛里?何不在我的大帐内多留几日?”鄂尔罗斯挽留。 “我还得去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将楚琥尔乌巴什大台吉的女儿许给了额墨根台吉的儿子、沙巴图台吉的女儿许给了商都巴图尔台吉的孙子。我还得赶去宣读赐婚的谕令呢”。 “哎呀,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位高僧,他跟我说红鸾星耀于西方,主漠西喜事绵绵。果不其然!您既然有要事在身,我等不便强留,祝您马到功成”,鄂尔罗斯笑嘻嘻地说。 丹津是豪爽之人,向在场众人一一敬了碗酒后,告辞而去。 前脚刚走,后脚鄂尔罗斯便命心腹给索诺木策凌带了封信:“准噶尔使者已赴土尔扈特九部,望早做准备”。 (本章完) 第323章 且做一回班定远(下) 第323章 且做一回班定远(下) 布赫塔尔马河北岸峡谷两侧的山上,索诺木策凌带着他的八十名勇士潜伏于此,这是他出使额尔齐斯河、鄂毕河流域各部的所有随从。人数虽少,却个个是从部落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 此次出访土尔扈特九部,额墨根、商都巴图尔等人的态度一直含含糊糊。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意味着他们不想叛准噶尔投卫,也意味着自己等人随时可能作为土尔扈特人表忠心的礼物被送到霍博克赛里城。 收到鄂尔罗斯派人骑快马送来的信后,索诺木策凌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准噶尔还没派使者来,土尔扈特人便已经如此冷淡,若是等准噶尔人的使者来了,恐怕吾辈皆为虏矣! 作为精通汉文化的达莱台什最疼爱的小儿子,索诺木策凌从小就读过汉书、能写汉字。博古通今如他,危险时刻想到了班超。想当初班定远出使鄯善国,鄯善王刚开始礼敬备致,匈奴使臣一至便变得疏懈冷淡。好个班定远,仅率三十六人便袭杀匈奴使臣,提其头逼鄯善王归附了汉朝。 这么点人便能为此大事,以很少的兵马降伏西域五十余国,真乃浑身是胆、铁骨铮铮的大丈夫也!小时候听了班超的故事,索诺木策凌敬佩万分,以之为心目中的英雄。如今面临类似的处境,便想模仿一番,自己做一回班定远。 于是,他召集八十随从,烤上肥美的羔羊,斟满醇香的美酒,狂饮高歌。酒至半酣,忽然痛哭流涕。 “副都千户,您这是怎么了?”部下皆惊惶。 “唉!我带着你们归顺大卫,是想给儿郎们谋条出路。此次出使各部,也是想挣下功劳,大家伙一起搏个封妻荫子。可没想到功没立上,命却要没了。死我一人不足惜,只可惜连累了诸位!” 众人听了这话,慌乱发问:“您何出此言?” “这段日子,想必你们也已看出,土尔扈特九部对我们并不热情,这次的使命恐难完成”,索诺木策凌微一停顿,“我刚接到鄂尔罗斯台吉送来的信,说准噶尔的使者正在去土尔扈特九部的路上。使者没来,他们对我们就已经不以礼相待;一旦使者抵达,土尔扈特人把我们绑送到霍博克塞里去,我们不都成了豺狼口中食了吗?是我连累了大伙!呜~呜~呜~” 这一哭,哭乱了众人心绪,大家皆离席下跪请求,“我们现在处于危亡的境地,是生是死,愿听副都千户调遣”。 “好!想离虎穴,必斩其使。现在的办法,只有伏击准噶尔使团。若能杀死准噶尔使者,绝了土尔扈特部的退路,他们想不降卫也不成了”,索诺木策凌呵呵一笑,“我已命人打探清楚,布赫塔尔马河北岸有一条峡谷,是通往土尔扈特部驻牧地的最近通道。我估计他们一定会由此进入,到时候便在那里埋伏”。 布赫塔尔马河北岸的峡谷刮起了大风,时间一刻刻地过去,依然没见着人影,看来又是太平无事的一天。 索诺木策凌松了松紧攥着刀把的手,取出水囊,喝了口水。 “副都千户,来了”,一名随从慌张地跑过来禀告。 索诺木策凌朝下一瞧,峡谷中隐约来了一彪人马,内中还有十余辆大车,估计是携带的礼物。望着手持刀枪弓弩埋伏在山顶的部下,他笑了笑,“莫要紧张,待会儿按计划行事”。 绰罗斯·丹津带着随从放心大胆地走入峡谷,这一带都是准噶尔的势力范围,按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台吉,有人堵住了出口”,随从禀告。 “什么!” 丹津驰至出口处,发现堆满木头石块。 “嗖~嗖~嗖~”峡谷上射下火箭,点燃了谷底的干草和枯树枝。风很大,正是放火天,小小的峡谷很快便成了火海。 丹津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五月天,谷底哪来这么多干草和枯树枝?不断地有士兵身上起火,也有人被浓烟熏晕。“快,原路返回”,他大吼着,领着幸存者来到入口处。 索诺木策凌率四十名勇士从谷顶来到了入口,手持刀枪将企图出谷的准噶尔人刺死或砍死。 丹津拔出了手中弯刀,这些年跟着大伯巴图尔南征北战,这刀自然饮过人血,泛着寒光。“呯~呯~呯”,三声铳响,他只觉胸口一疼,无可奈何地落下马来。索诺木策凌朝手中的三眼铳铳管吹了口气,“陛下赏赐的这东西还真是好用!” “台吉,卫国副都千户索诺木策凌求见”,亲卫向额墨根台吉禀告。 “唉!又是来劝降的。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接见”,额墨根烦躁地摆了摆手。 “索诺木策凌说他不是来劝降的,是来给您和各位台吉送礼来的。他请您召齐各位台吉,他有大礼奉上”。 “大礼奉上?” 额墨根冷笑,难道此人以为给我等送些礼便能达成目的不成?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额墨根、商都巴图尔、商喀依、青巴图尔、库德特、阿玉什、墨尔根错纳木、阿勒达尔、莫尔根和硕齐九台吉端坐于帐内,索诺木策凌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听说尊使有礼物送于我等,不知何物?”商都巴图尔皮笑肉不笑地说。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索诺木策凌微一示意,随从捧来一个又一个木盒,足足一百零二个。 额墨根示意亲卫打开。 “呀!” 随着一声尖叫,木盒内赫然是一颗颗人头。 “尊使这是何意?”尽管额墨根也算沙场宿将,见到这些瘆人的人头也有些吃惊。 “此乃准噶尔派往贵部的使者丹津与他的一百零一个随从之头,尽皆在此”。 “什么!”众台吉面面相觑。 索诺木策凌微笑,“这位丹津台吉乃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大侄儿,如今死在贵部的领地内。各位如何向准噶尔人交代?” “竖子敢尔!” 商都巴图尔怒极拔刀,冷冷地盯着索诺木策凌,“若是杀了你献头给准噶尔,应该能解释误会”。 “呵呵,我在大卫不过是无名之人,如何能与丹津台吉相比?况且我只留了十名随从在此,恐怕抵不了一百多人的命”,索诺木策凌毫无惧色,“各位有无想过,为什么准噶尔人此前不赐婚,偏偏大卫与大清联姻之时赐婚,说明他们畏惧我大卫。乾元皇帝陛下迟早都要灭了准噶尔,既如此,各位何不归顺强者?” 敢在别人的领地杀人,其实也是信心的一种表示。九台吉被索诺木策凌的杀气所摄,纷纷表态愿降。 消息传至拉萨去,苏勒坦立擢索诺木策凌为都千户。 (本章完) 第324章 一篇檄文与二老 第324章 一篇檄文与二老 1647年6月,完成战争准备的大卫国乾元皇帝,顶着青海、河西、伊犁、七河之地新得不久、统治不稳,国内叛乱刚刚平息、民心厌战的困难,端坐于拉萨布达拉宫的无畏狮子座上,向天下臣民宣告讨伐准噶尔的战争檄文,拉开了统一卫拉特最后一场大战的序幕。 《讨准噶尔檄》: “嗟!一战未灭,一战又起,非是好战,只为国仇。曩者,苍狼白鹿源于斡难河畔,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称雄,及至林丹遗恨,元祚焚灭,污辱至今,蒙古之耻。为人子,为人臣,当念祖宗之愤。若准噶尔部巴图尔辈,忘林丹大汗之深仇,奴颜婢膝于满洲,数典忘祖,禽兽不如。夫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兴兵讨奸,正其时也。 嗟!披甲之士,执尔刀剑,竖尔盾矛,挺尔胸膛,听此誓言:朕继祖先雅布甘篾尔干之遗德,荷大元之厚恩,气愤风云,志安社禝,起兵漠西,誓报国仇。今青藏一统,河西收复,天山南北,铁骑成群,廓清妖孽,只在今朝。居西图大,天开一统之期;自南而北,雷动三军之众。吊民伐罪,遵大义而抚百姓;振兵略地,随所向以宣皇威。蹉尔准噶尔,气数已尽。夫上天有好生之德,罪止元恶之身。自今檄到,军民以境土投拜,除大支犒赏外,授以官职。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文中,他以大元事业的继承人、蒙古族的大英雄自居,将巴图尔说成是数典忘祖的蒙奸。然而,檄文写得再好,终究是纸上谈兵,打仗最终还是要靠刀把子硬。 这一仗,苏勒坦其实是蓄谋已久。此前已命苏合、鄂博堆乌朗海屯兵两万于伊犁作为西路;乌日拫达莱、卫征屯兵两万于吐鲁番作为东路;至于中路,他已命罗卜藏、满都拉图悄悄在鹰娑川、小裕勒都斯二城屯积了两万兵马和各种军械粮草。刚念完檄文,便立即率五万大军一人双马,由拉萨疾驰赶往裕勒都斯草原,企图以快打慢,杀准噶尔人一个措手不及。 作为战场宿将,苏勒坦的作战计划制定得极周详,卫军训练有素,很好地瞒过了准噶尔人的耳目。以致于他的大军抵达裕勒都斯草原时,敌人居然毫无察觉。 毫无察觉并不意味着毫无准备。狼王巴图尔对南边的卫国从来没有放心过,尤其对裕勒都斯草原方向更是充满警惕。所以,他派自己的六叔萨哈勒图、八叔丙图驻守裕勒都斯草原对面的乌苏、沙湾、玛纳斯等城。 这两位叔父都是当年经历过卫拉特西迁的老将。老将嘛,一生经历了太多血雨腥风,作战小心谨慎,也许冲锋陷阵比不过年轻人,可论防守,却很难找到破绽。二老一到前线,便整顿战备、修缮城池,屯积各种军械和粮草、连水井的数量都多打了一倍。 沙湾原本只是个土围子,准噶尔部从沙俄、满清那里得到了大量工匠,筑城技术大为提高。巴图尔珲台吉视南边的卫国为自己统一卫拉特的最大对手,在南部地区大建城池,沙湾也由土围子变成了一座城。这座城引入了很多从斡罗斯传入的筑城技术,有点类似欧洲的棱堡,城墙呈凹边形,无论进攻哪一面,都会受到多面的射击。 萨哈勒图一至沙湾,便增设多座炮台,还在城外建起多座军堡,以为犄角之势。 这一日,他唤来丙图商议军事。老人家比较含蓄,一上来并不急着说正题,而是先叙了会旧。 “八弟今年六十了吧?”他笑眯眯地问。“多谢六哥记着,小弟刚刚六十,六哥今年六十有三了吧?”丙图也笑眯眯地回答。 “是啊,一晃咱们都老喽!我记得卫拉特西迁的时候,咱们还是少年,如今都当上祖父喽!” “呵呵,想当年咱们从阿尔泰山迁到这斋桑泊以东的草原,一路上风餐露宿还要面对喀尔喀人追杀,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有了这块驻牧地。可得守住,不然对不住那些死去的族人呢”,一提起西迁,丙图的眼眶红了。当年在喀尔喀蒙古的逼迫下,卫拉特蒙古不得不西迁。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和硕特、准噶尔、辉特各部都有大量的人死去,他的父亲便死于战争,最危险的时候,兄长哈喇忽喇甚至单人独马冲向喀尔喀蒙古的大军,赢得“孤胆英雄”的美名。往事不堪回首啊! 萨哈勒图也叹了口气,“连连战争,百姓生活困难,何时是个头啊?” 战争是把双刃剑,不光影响卫国也影响准噶尔。卫国因为占据了不少膏腴之地,又掌控丝绸金路和通往印度、尼泊尔等国的商道,经济情况其实还好些;相对比较贫困的准噶尔因为连年战争而民生凋蔽、满目疮痍,即使有清国的支持,也只能勉强维持。这其实也是苏勒坦坚持继续讨伐准噶尔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曾多次对大臣们说:“我们困难,准噶尔人更困难,定要一鼓作气,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六哥,不管怎样,咱们都得坚持下去,必须将卫军打疼,能战方能和”,丙图看得很透。 “嗯,八弟觉得如果卫军伐我,会从何处进攻?”萨哈勒图缓缓切入正题。 丙图侃侃而谈,“沙湾正对着裕勒都斯草原,地理上最易受到攻击;此外,乌苏城离沙湾城和精河城的距离较远,亦被选作突破口,玛纳斯城有玛纳斯河水道便于运输物资,也是个攻击的好目标”。 “哈哈,八弟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萨哈勒图笑道:“我已命沙巴图、诺木齐两位贤侄领兵八千守乌苏城,他俩一个有谋一个有勇,应该无碍;沙湾城我自领兵一万驻守;至于玛纳斯城,我意让贤弟领兵八千驻守,如何?” 沙巴图、诺木齐分别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六弟和七弟,一个熟读兵书、善于练兵,一个擅使狼牙棒,有万夫不挡之勇。听兄长提到两个侄儿的名字,丙图点了点头,慨然应允,“兄长放心,我立即赶往玛纳斯城,卫军要想夺城,须得从我的尸体上爬过去”。 (本章完) 第325章 三路大军压准境(上) 第325章 三路大军压准境(上) 长长的卫军队列翻过了天山支脉、雄壮的依连哈比尔尕山,这山在哈萨克语中意为“肋骨”。山里的牧民多是臣服于蒙古的哈萨克人,个个鼻梁高耸、面容立体、皮肤白皙,令苏勒坦不禁感叹,这混血民族长相真的英俊! “陛下,怎么处理这些准噶尔人?是不是~”满都拉图做了个杀人的手势。为防走漏消息令敌人有了准备,卫军将沿途遇到的哈萨克牧民都扣押起来,已经扣了三百多人。对这些累赘,满都拉图动了杀心。 苏勒坦没有说话,目光深邃地紧盯着一个戴着吐马克(一种帽子)的哈萨克小男孩,稚子何辜?遭此荼毒?他叹了口气,教训道:“满都拉图,你是大卫的万户长,不是屠夫。这些百姓将来都是朕的子民,怎可滥杀无辜、破坏朝廷法度?” “奴才知错了,定要约束好部下,善待百姓”,满都拉图虽然粗豪,可并不蠢笨,立即表态。 “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陛下,我军已度过依连哈比尔尕山,准噶尔人似乎并未发现我军行踪。前面已三至沙湾地界,鹰娑川侯请示是否攻城”,卫军先锋二等鹰娑川侯罗卜藏派人请战。 “传令罗卜藏,奋勇前进”,乾元帝轻飘飘一句话,拉开了征讨准噶尔之役的序幕。 准噶尔老将萨哈勒图在沙湾城南建了七座军堡,每堡百人,内置烽火。 罗卜藏接到军令后陷入沉思,攻下这些军堡容易,可想不让他们传递消息却难。 “土绵,末将降卫后寸攻未立,愿为选锋登堡”,青海和硕特降将茂济喇克请战。 “哦,你打算如何登堡?” “多置云梯,以弓箭手铳手掩护”。 听了这话,罗卜藏眉头深锁,不表态。 “土绵,我二人的部下从小生活在嘉绒山区,这些军堡多是土坯、并不甚高,愿趁黑夜,以铁勾勾住城墙,攀援而上。定然神不知鬼不决袭取敌堡”,巴底土司绰布木凌、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大声请战,他俩的部下都是来自山区的土兵,擅长攀援,作战凶猛。 “好啊!都说‘人域康巴’,便让本帅见识一番康巴汉子的武勇”,罗卜藏大喜。 天黑了,几个准噶尔老兵倚着墙砖呼呼大睡,本该一起值守,可许久没有战事,老兵们不禁有些懈怠,只派了两个新兵值守。 “札伊姆,你出征多久了?”新兵博克问同伴。 “一年半了”,札伊姆的声音充满无奈。 “想婆娘了吗?”博克笑得很贼。 “那倒没有,就是担心家里的牛马羊,我不在家,也不知道那懒婆娘能不能料理好”,札伊姆叹了口气。 听他这么说,博克想起了家里的羊群,神色黯淡。 一条条铁钩,钩住军堡的墙头。因为在主将面前夸下海口,绰布木凌、魏珠布策凌率先登堡。绰布木凌攀上去的时候,正赶上两新兵聊天,也不废话,偷偷潜至博克身后,一手捂喉,一手便抹断他的脖子。“敌~”札伊姆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便被绰布木凌迎头一刀砍倒。魏珠布策凌则将呼呼大睡的准噶尔老兵俱屠之。 一夜之间,准噶尔人的七座军堡都被攻克,守兵甚至没来得及点燃烽火。 卫军直抵沙湾城下,绰布木凌和魏珠布策凌本来还想重施故计,偷偷袭取沙湾城。不料萨哈勒图警惕心极强,几乎夜夜巡城。城内的守军不敢松懈,迅速发现了偷袭的卫军。 “敌袭~”随着一声惊恐的大叫,沙湾攻城战拉开了帷幕。 “列阵!”巴底土司绰布木凌大吼道,吩咐部下列阵。 一队队嘉绒兵开始列阵。和传统的蒙古军队喜欢排五排战斗队形,或按“三三五五四五”排列,又或分散成几个纵队不同,嘉绒士兵排成了三个方阵。他的伙伴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亦如此在东城列阵。 “儿郎们,前进”,随着两位土司的大吼,嘉绒兵扛着长梯、推着冲车小跑起来。 “台吉,开炮吗?”准噶尔骁将苏迈尔问。 “不,来的并非卫军主力,不许开炮。告诉射雕手,给我瞄准了射”,萨哈勒图沉着地下令。 老台吉如此镇定,苏迈尔顿时底气十足。 一杆杆长梯架上城墙,有些嘉绒兵甚至用铁钩系上绳索往上攀。 “嗖嗖嗖”,“呯呯呯”准噶尔的射手开始射击。凹形的城墙让卫军受到多面射击,纷纷坠落。 凭着悍勇,绰布木凌由长梯跃上城头。迎接他的是三杆长枪两把刀,老辣的萨哈勒图以三名长枪手和两名刀牌手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每面城墙都有若干组,专门杀伤抢上城头的卫军勇士。饶是绰布木凌武艺高强,也不得不叫了声“不妙”,退下城墙。 东城的嘉绒兵情况好些,单东土司魏珠布策凌以自己为箭头,率数十名部下登上城墙。见他用嘉绒语指挥部下作战,准噶尔的射雕手知是敌军将领,他们奉萨哈勒图军令,专门狙杀敌将和锐士。 两名射雕手同时瞄准了猎物,“啾”,“啾”,两枝带着厉啸的箭由不同的方向射至。一中前胸,一中后背,魏珠布策凌像布袋般坠落。 嘉绒兵溃退了,留下了五百多具尸体。 听说首攻沙湾失利,罗卜藏皱紧了眉头,他用兵素来谨慎,便要等待炮营到来后再攻城。 “土绵,大卫骑射天下无双,何必等炮营?我愿率本部兵马攻城,请您多派弓手、铳手掩护,倘若不胜,甘当军法”,茂济喇克再次请战。作为新近在青海才归卫的将领,他立功心切。 “台吉可要想清楚,军中无戏言”,罗卜藏正色道。 “若不破城,我必战死,何来戏言?”茂济喇克梗着脖子大吼。 “壮哉斯言!” 罗卜藏被他的话激起了斗志,下令拨出一千五百弓箭手、五百铳手攒射城头守兵。 “和硕特勇士们,别忘了伱们是勇敢的和硕特人,前进吧”,茂济喇克驭马在队列前做最后的动员。 “咚~咚~咚~” 进军鼓响边,两千和硕特士兵推着楯车、云梯,缓缓逼近。 (本章完) 第326章 三路大军压准境(中) 第326章 三路大军压准境(中) 卫军的步兵、弓箭手、铳手躲在楯车后面,缓缓逼近沙湾城。前番的失利并没有动摇茂济喇克的斗志,虽然是降将,可他却是根正苗红的蒙古人,所部也是卫拉特鼎鼎有名的大部落和硕特部,自以为战力比嘉绒兵强,毕竟他的部下披甲率比嘉绒兵高,其余装备也好很多。所以对胜利充满信心。 和硕特士兵的进攻阵形比较密集,前日的战斗,茂济喇克看得明白,城上并没有开炮,看来沙湾城并没有装备火炮。既然如此,不如将阵布得密些,让准噶尔人尝尝我和硕特军的暴风骤雨。 “台吉,敌人已至射程,为何不开炮?”城墙上,墨尔根和硕齐、苏迈尔二将焦急万分,生怕错过战机。 萨哈勒图微微一笑,“莫急,敌人的弓箭手还没进射程。你二人各领五百精骑在西门、南门等待出击的军令”。 “是”,二将精神一振。单纯防守的滋味可不好受,终于有了出击的机会。 萨哈勒图眯着眼,估摸着敌人的距离。见卫军后队大部分的弓箭手、铳手也已进入了射程,恶狠狠地将手一扬,“开炮!” “轰隆~轰隆~轰隆~”,三门从清国买来的红衣大将军炮和五门从斡罗斯、瑞典等国买来的大口径青铜炮喷出火舌。这些炮射程远,轰击卫军后队的弓箭手、铳手。 “轰~轰~轰~”二十余门从斡罗斯、布哈拉汗国买来的小口径青铜炮和自己制造的橐驮炮也开始射击,这些炮射程近,专门对付卫军前队的步兵。有些炮还装了霰弹,一扫一大片。 虽然有楯车掩护,较密的阵形仍然给了卫军大量的杀伤。尤其是后队的弓箭手、铳手因为遭受的是重炮轰击,楯车中炮也散架。一时间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不要慌,冲上去,冲到城墙底,大炮便没用了”,茂济喇克大呼。一听到炮响,他便后悔了。可自己立的是军令状,后退要掉脑袋,唯有拼死向前。 卫军一片片倒下,罗卜藏很心疼,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多火炮居然隐藏不露,等到今天给了自己大量伤亡! “撤退”,他下了军令。 “呜~呜~呜~”悠扬的号角吹响,茂济喇克如蒙大赦,率军欲撤回营寨。 城墙上,萨哈勒图见卫军旗帜散乱,正掉头欲退,知道战机来临,下达了出击的军令。 墨尔根和硕齐、苏迈尔二将各率五百精骑杀出。风头正劲的卫军没料到城里的准噶尔军竟然敢出战,阵形散乱下被准噶尔军杀得七零八落。 “勇士们,不要慌,随我杀”,茂济喇克手持长枪,拼命地约束部下抵抗。 “哒~哒~哒~” 一骑驰至,沉甸甸的大刀劈向他。茂济喇克横枪一挡,那刀既沉又锋利,竟将枪杆劈断,余势未消,自左肩斜劈而下,断为两截。 杀完人,苏迈尔收刀在手,瞧也不瞧死去的敌将,又奔向下一个敌人。攻城的卫军愈发慌乱,溃不成军。准噶尔人四处杀戮,竟如砍瓜切菜一般。 罗卜藏见势不妙,忙派出两个千人队接应。“撤军回城”,萨哈勒图下达了将令。他打老了仗,见卫军派兵接应、己方也已占了大便宜,便不再恋战,鸣金收兵。 战后卫军清点人数,竟折损了千余人。 “奴才有辱军威,请陛下责罚”,罗卜藏跪于苏勒坦面前请罪。 “你前番攻取军堡有功,此番战败有过,功过相抵便不追究了”,苏勒坦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心腹爱将,转身问道:“依你看此城的弱点在哪?” “城小且坚,强攻恐伤士卒性命。依奴才看,不如长期围困,待敌粮尽”,罗卜藏禀道。 “长期围困?若是等清国灭了南明,恐怕再无灭准的良机”,苏勒坦眉头紧锁,不愿持久作战,无论如何都要试着攻城。 遮天蔽日的蒙古大军将沙湾城围得水泄不通,多立旗帜和营赛,看上去足有二十万众。这是乾元皇帝的诡计,以求在心理上让城里的守军产生震撼,不战而屈人之兵。无奈守军新打了胜仗,士气正旺。萨哈勒图令军士高唱准噶尔牧歌,歌声响彻天际。 “放炮,给朕轰”,苏勒坦被歌声激怒了。卫军集结了三十门重炮和八十余门其他各类火炮,在火力上碾压准噶尔人。然而沙湾城外围的军堡虽然是土筑的,城池本身却是石城,借鉴了欧洲的棱堡设计,城墙并不高,因而重心低、不容易被轰塌。萨哈勒图在城内栽上了三重栅栏,栅栏内还有内城。卫军凶猛的炮火的确轰塌了几处城墙,可却被栅栏和刀车拦阻,无法由豁口处蜂拥而入夺城。 苏勒坦下令挖地道、用“放崩法”攻城。可此城建于河滩边,土质松软且夹有大量泥沙,挖深了要么坍塌、要么涌出泥水。费心费力,尽做无用之功。 恼羞成怒下,他采用“疲敌之计”,将部队分成多个梯队,轮流攻城,欲使守军始终处于得不到休息和恐惧的状态。根据经验,如雨点般的箭矢和持续不断的铳炮声能震坏守军的耳膜,甚至导致他们心理崩溃。然而,经验丰富的萨哈勒图同样将守军分成多个梯队,轮流守城、轮流休息。因为能得到休息,丝毫也没有发生心理崩溃的情况。 强攻十余日,又丢下千余具尸体,既没有攻下城池也没有给予敌人大量伤亡。苏勒坦不由得再次感叹,“撼山易,撼准噶尔难!”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苏勒坦为久攻沙湾不克而烦恼时,又传来不好的消息:驻守玛纳斯的丙图派军从东面骚扰卫军,驻守乌苏城的巴图尔珲台吉七弟诺木齐率三千骑兵在卫军西部游弋袭扰,欲使卫军不能全力攻打沙湾。 “都说说吧,下一步该怎么办?”苏勒坦气哼哼地盯着武英殿大学士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卫拉特总督巴尔思等重臣,那意思:今儿个必须给朕想出个法子来!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指挥失误,既然如此,错的便只能是这些大臣。 “臣以为可沿玛纳斯河攻取玛纳斯。一则有河流运输之利;二则可切断沙湾与乌鲁木齐准噶尔军队的联系;三则可由玛纳斯穿越准噶尔沙漠,直取霍博克赛里”,老臣那苏图提议。这建议深深诱惑了苏勒坦,尤其是穿越沙漠直取准噶尔国都的计划若能实现,必能大大缩短战争的进程。 “计是好计,可守玛纳斯的是准噶尔老将丙图,此人曾多次与我军交手,极其难缠,恐怕未必易取。不如去打乌苏城,既可以策应伊犁方向的友军、又可以经乌苏攻下克拉玛依,然后攻打霍博克赛里”,刘好古提出了另一个计划。此计虽然不能直取敌都,但胜在成功的把握较大。 苏勒坦犹豫不决,忽然放声大笑,“我军兵多,便两路并行,巴尔思、艾山领兵两万攻打玛纳斯城,三丹、热介甫领兵一万攻打乌苏城,其余诸将沿沙湾高筑壁垒,困死城里的准噶尔人”。 (本章完) 第327章 三路大军压准境(下) 第327章 三路大军压准境(下) 玛纳斯,蒙古语,意为巡逻者,因古代玛纳斯河沿岸有巡逻的士兵而得名。如今河南的两岸又重新布满大军,随便吸一口空气,都是浓浓的硝烟味。 作为辉特部的老将,五十八岁的巴尔思历经血雨腥风,他是与丙图同时代的人,当年曾共同对抗过喀尔喀蒙古,算是有些交情。先礼后兵,攻城前先写了封信劝降。信写得客气,前半段叙旧,后半段许以高官厚禄,若肯降,朝廷不吝公侯之赏。见此信,丙图乐了,提笔写了首小诗: 《拒降》 三等梁国公,一封劝降书。 旧情何足道,名各有主。 弟今朝北来,我自往南去。 碧血绘何物?江山社稷图。 “唉!丙图兄,你我唯有兵戎相见了”,见此诗,巴尔思叹了口气,命艾山引兵五千东渡玛纳斯河、抢占滩头阵地,自引兵一万五千随后接应。他已打探明白,对岸的准噶尔军约莫八千,数量远少于己。既然兵力占足优势,便堂堂正正击敌。 丙图居然没有沿河滩死守,反而后退了一箭之地。 “咦?莫非他念着昔日的交情,退避三舍?”巴尔思有些感动,却毫不手软,传令卫军加速前进。 “呜~呜~呜~”悠长的进军号吹响,艾山率军乘木筏、独木舟渡河。没遇任何抵抗便成功登陆,士气大振。“浩瑞~浩瑞~浩瑞~”到处可闻卫军的欢呼呐喊。 然而,很快他们就开心不起来。冲过一箭之地,前面居然挖有壕沟,沟后还用土垒成壁垒。 “给我射”,丙图一声令下,准噶尔人居于壁垒后放箭,乱箭横飞。“啾啾”之声划过长空,卫军被射倒了一片。 艾山咬了咬牙,不顾伤亡,督促士卒填壕。终于,有几段壕沟被填平。卫军呼啸着冲上去,却只得到一条空荡荡的土垒,准噶尔军已经后撤,迎接他们的是第二条壕沟。好不容易攻下,又有第三条 仅仅是渡河,便折损了千人,令卫军士气大沮。接下来是更残酷的攻城战,丙图依坚城而守,玛纳斯之战陷于僵持。 乌苏原为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领地,后来被准噶尔人夺了去,全称“库尔喀拉乌苏”,蒙古语“雪地黑水”之意。北部是半沙漠化的冲击平原,中部为丘陵,南部则是北天山山地,包括依连哈比尔尕山西段北坡和婆罗科努山东段北坡。 巴图尔珲台吉的六弟沙巴图和七弟诺木齐驻守在这里。 诺木齐高大魁梧,长相凶恶,满脸横肉,善使连枷,有万夫不挡之勇;沙巴图则生得瘦弱而且文静。偏偏诺木齐从小便服自己的这位兄长。“六哥,兵临城下,这个仗该怎么打?还请明示”。 “七弟勿急,乌苏城南边是山区,难以骑战,你训练的五百连枷兵正好派上用场”,沙巴图不慌不忙,从容布置。此人有谋略,所以诺木齐心悦诚服。 连迦,是一种类似于流星锤的兵器。铁球通过铁链或绳索系在木柄之上,勇士手持木柄舞动。铁球本身不重,一般不过一两斤,却极考验士兵的腰力和腕力,非大力士不能使。这兵器对付盾牌尤其有用,勇士将铁球挥舞跃过盾牌顶部,铁球带着惯性落下,能将人的骨头砸得粉碎。 三丹领兵一万攻打乌苏城南边的婆罗科努山东段北坡,遇到了据山而守的准噶尔军。他唤来热介甫,“济隆伯,建功立业便在今日”。“拉陇伯放心,打仗,末将只求当先”,热介甫骄傲地抚了抚背上的长弓。这种弓适合步战,而他便是叶尔羌人中著名的神箭手。说完,亲率四千部下攻山。 “卫军主将何在?准噶尔与大卫本无仇,何苦自相残杀?”一名大嗓门士兵朝山下呼喊,声音在山壁间回荡。 “待会若卫军主将应答,尔等循声射之”,沙巴图朝身边的十余名射雕手吩咐,手抚佩剑,气定神闲。 “是”,神射手们纷纷领命。 然而,循声而射的并不是他们。热介甫取下长弓循着声音一箭射去,大嗓门士兵的声音戛然而止,胸口插着一枝雕翎箭。 “匹夫无礼!传令所有弓手给我狠狠地射”,沙巴图被激怒了。 “嗖~嗖~嗖~” 蒙古人几乎个个能射,一时箭如雨下。 “竖盾,快竖盾”,热介甫大呼,部下依令纷纷竖起盾牌防箭。 就在此时,诺木齐率五百连枷兵居高临下,冲向卫军。别人连枷上的铁球不过一斤多,他的足有三斤多,抡起来虎虎生风,击碎了一个又一个敌人脑袋,血溅到嘴边,他舔了舔,宛如来自地狱的煞神。 热介甫躲在盾牌后面,等待着箭啸声停止,忽然一个镶有铁钉的铁球从盾牌上空重重坠下。“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砸碎了天灵盖。堂堂大卫济隆伯,竟然凋谢于婆罗科努山上。 他这一死,卫军阵形大乱。诺木齐继续冲杀,沙巴图也拔出佩剑,率全军猛打猛冲,一反文静之态,剑法刁钻,剑剑都要人命。三丹试图稳住阵脚角,却终究抵挡不住,损兵两千,大败而归。 派出的两路兵马毫无所获,反而损兵折将,苏勒坦恼羞成怒,召回两路兵马,打算再攻沙湾。然而,探马来报,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率两万五千兵马来援沙湾,距离自己不足百里。无奈之下,只得收缩兵力,准备在沙湾与敌决战。 “唉!也不知道苏合、乌日根达莱他们打得怎么样了”,中路陷入僵持,苏勒坦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两路大军。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东路军乌日根达莱部攻打乌鲁木齐之役进行得也不顺利。守将是巴图尔的三弟楚琥尔乌巴什,此人足智多谋,四个儿子罗布藏胡图克图、巴噶班第、罗布藏策凌、罗布藏额林沁皆有勇力。乌日根达莱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攻下乌鲁木齐、别失八里。 不过,西路军苏合部推进得倒是顺利,遣使来报,已经攻下了孛罗(博乐)、精河,正打算向克拉玛依进军。 (本章完) 第328章 楚琥尔与巴图尔(上) 第328章 楚琥尔与巴图尔(上) 四十出头的年纪,鹰勾鼻、高颧骨,一双三角眼射出慑人的厉芒。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楚琥尔乌巴什与大哥巴图尔那憨厚的长相截然不同,倒是与二哥墨尔根岱青长得类似,冷峻而儒雅,一看便是贵族。不过,巴图尔七兄弟有一点却是相同的,眼神中都流露出绰罗斯家族特有的光芒,阴冷而凶狠,据说那是狼的眼神。作为准噶尔部最善战的将领之一,他以厮杀在前、手法狠辣著称,原本奉命驻守在额尔齐斯河中游两岸、亚梅什湖周围,防备沙俄,可为了防范南边日益强盛的卫国,长兄巴图尔将他由亚梅什湖地区调往乌鲁木齐,守卫准噶尔的东南边疆。对沙俄则转而采取怀柔政策,向秋明、托博尔斯克、塔拉、托木斯克等地派出了促进睦邻友好的使团。 楚琥尔乌巴什知道这不过是兄长施的缓兵之计,早晚与这些斡罗斯人有一战。这帮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胃口大得永远也填不饱! 1581年,他们越过乌拉尔山;1586年,在鄂毕河流域建立秋明城;1587年,在额尔齐斯河下游建立托博尔斯克城;1594年,修筑塔拉城;1604年,建托木斯克城。凭借坚固的要塞,一步一步向南蚕食,逐渐接近卫拉特蒙古的领地。 当时西伯利亚南部的吉尔吉斯人、鞑靼人和布里亚特人都臣服于卫拉特蒙古,沙俄的入侵触犯了卫拉特蒙古的利益。1607年,两百哥萨克遭遇五千准噶尔骑兵,这是准噶尔对沙俄的首战。父亲哈喇忽剌对斡罗斯人的侵略予以坚决回击。1610年,准噶尔军队袭击了塔拉城;1612——1613年,双方再次交战;1620年,被迫向俄国纳贡的吉尔吉斯人重新投入准噶尔的怀抱并不断骚扰沙俄城镇。见卫拉特蒙古人不好惹,俄方派人谈判,双方划定国界,以鄂木河和鄂毕河上的黑角沿线为界,大体上以鄂木斯克与托木斯克连成直线,以北属俄国,以南归准噶尔。 边界已经划好,按说应该天下太平,可嗜土成性的斡罗斯人依旧不断越界渗透并建立新的堡垒,陆续占领库兹涅茨克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等地。这触碰到蒙古人的底线,1634年,长兄巴图尔和自己等人率准噶尔骑兵与沙俄军在亚梅什湖激战,沙俄军被逐走。1635年,准噶尔部又出兵两千击败渗透的俄军,并趁胜继续追击并围困塔拉城,同时进攻秋明城,一度遏止了沙俄的殖民活动。 不过,那些该死的哥萨克并不罢休,仍然冒险向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尔吉斯人收取毛皮税,这些吉尔吉斯人可都是准噶尔部的属民,长兄巴图尔珲台吉极为不满,密令他给斡罗斯人一点颜色看看。另一个时空,一年多以后,他将率准噶尔骑兵攻击托木斯克,全歼俄军,获得大胜。不过,这个时空,他被调到南方防范卫军,历史上的托木斯克大战并没有发生。 一想起那些眼眶凹、鼻子大而挺、白皮肤的斡罗斯人,楚琥尔乌巴什便气得想拔刀。也不知这些蛮夷哪来的自信,有一回他们的使臣来到自己的驻牧地,竟然想让自己跪接沙皇的圣旨,当场便被自己拒绝并驱赶出去。 “额祈葛,属民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由巴里坤草原撤往别失八里。只是~”次子巴噶班第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思。 “只是巴里坤草原是上等肥美的牧地,丢掉了实在可惜。是么?”楚琥尔乌巴什望着儿子微笑。 “额祈葛,孩儿实在舍不得巴里坤”,巴噶班第喃喃地说,脸胀得通红,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这只是表面,实际上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已经参加过多次战斗,早已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狼是舔犊情深的动物,不过他们的爱比较特别。大狼会在小狼有独立能力的时候坚决离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当不成狼,就只能当羊了。 楚琥尔乌巴什望着自己的儿子笑了,“巴噶班第,你是绰罗斯家族的成员、天女和龙子的后代,目光不可如此短浅。将属民由巴里坤撤往别失八里,能大大缩短我军的战线,也能通过坚壁清野让敌人得不到补给。等打败了卫军,我们再将巴里坤抢回来便是。不,不光是巴里坤草原,还有哈密和吐鲁番,处处皆是我准噶尔的牧场”。 楚琥尔乌巴什的主动撤退打乱了卫军的东线作战计划。东路军统帅乌日根达莱本打算在昌吉、乌鲁木齐一线吸引准噶尔军主力,暗令卫征在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统领的地方守兵配合下袭取巴里坤,从而由侧翼进攻别失八里城。不料对方竟主动收缩了军队和属民,颇有一拳打在上,无法使力之感。无奈之下,唯有硬攻,可东线的准噶尔军队人数与卫军相仿,又有坚城可以依靠,如何能轻易打得下来?双方不得不陷入拉锯战的煎熬中。 风起矣!狼王巴图尔率两万五千精兵来了。为了节省时间,他命部下一人双马、多带骆驼,穿越准噶尔沙漠。作为这块土地的主人,准噶尔人对哪里有绿洲和水源一清二楚,仅用一个多月便穿过沙漠来到了沙湾附近。 一开始,巴图尔还担心沙湾已经失守,可震天的厮杀声告诉他,城里的勇士仍在战斗。他不禁为自己当初坚持在此地筑城的决定庆幸不已。事实证明,有城在,防御便坚固。 “传我的军令,今日在沙湾河北岸扎营,三日后渡河救援沙湾城”,狼王沉声下达军令,浑身上下散发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气息。一旦打起仗来,他便再不是平日里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农,而是叱咤风云的统帅、准噶尔最骁勇善战的王。 军令如山,两万五千精兵默默地伐木扎营,除了干活的声音,听不到一点喧哗和嘈杂,训练有素,尽显强军风彩。 夜深了,除了值守巡逻的士兵,将士们纷纷入帐歇息。老兵们都知道,只有休息好,才有体力浴血奋战。 (本章完) 第329章 楚琥尔与巴图尔(下) 第329章 楚琥尔与巴图尔(下) 一盏油灯点燃,望着灯芯久久凝视的是狼王的眼。巴图尔珲台吉睡不着,想着准噶尔恶劣的生存环境,喟然长叹。对这场战争他早有预料,此前已向周边各大势力派出请求联姻的使团。只是战争爆发得如此之快是他始料未及的,奸诈的苏勒坦小儿一边大肆宣扬自己准备迎娶清国长公主的消息,一边向准噶尔发动了突然袭击。行事如此卑鄙,简直不配做蒙古人!好在他心中提防着卫国,一直在南部边境布有重兵,还筑了城。不管是谁,想吞并我准噶尔,都得磕坏几颗牙。 对努力较弱的一方来说,外交便是实力。老谋深算的巴图尔平日里广交朋友,自认为朋友还是蛮多的,卫准战争一开打,他便向各国派出了求援的信使,请求朋友们发兵救援。 斡罗斯人的大皇帝表示可以向准噶尔提供枪炮和火药,条件是拿牛羊马驼来换。至于出兵嘛,不是不可以,准噶尔人须先向伟大的沙皇陛下宣誓效忠并皈依他们的正教。准噶尔人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佛陀保佑的,改变信仰不是个可以讨论的话题。至于向沙皇陛下宣誓效忠,作为迷惑斡罗斯人的一种手段,杜尔伯特部的达芙台什、土尔扈特部的和鄂尔勒克都曾经多次做过,不过是口头效忠,毫无意义。不过狼王自有其骄傲,绰罗斯家族的子孙怎能向异族低头?所以,断然拒绝。可恶的斡罗斯人见讹诈无效,又在额尔齐斯河中游增加了几个哥萨克冬营地。 哈萨克、布哈拉、希瓦三个中亚地区的汗国,一直是他笼络的重点。哈萨克汗国的杨吉尔汗同意迎娶他的四弟达尔玛之女为妃。然而,联姻可以,打仗不要。杨吉尔汗拒绝发兵救援,甚至拒绝在与卫国相邻的边境地区驻扎重兵,以免触怒卫国。这位刚执掌政权没几年的汗王只想尽快稳定政权,带领国家从前些年的内战中恢复元气。与卫国开战,从来不是选项;二十五年前,希瓦汗国内乱,汗被废并被挖掉双目,从此开始长时期的王族内讧及乌兹别克人与土库曼人之间的激烈斗争,新上任的阿布勒哈兹·巴哈杜尔汗虽然是位有为的君主,此时也才刚刚稳定内部,无力扩张;布哈拉汗国的阿斯特拉罕王朝在经济上正处于鼎盛时期,撒马尔罕、布哈拉等城市都是中亚的经济中心和武器交易中心。可该国地方氏族势力极其强大,刚执政两年的阿布都拉·阿齐兹汗虽然有扩张领土的野心,可却难以整合全国的力量,只能对卫国叶尔羌行省的塔什干、费尔干纳等地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军事骚扰。 这些国家都不是准噶尔最重要的盟友,或者说最重要的依靠。巴图尔心中最重视的唯有大清国,骑快马飞驰北京求援的使臣一拨又一拨。那位皇叔父摄政王倒是命人送了不少大炮火铳、铠甲兵器、粮食药材过来,同时答应派使臣调停两国矛盾,可却以正在对南明用兵为由,拒绝直接出兵救援。 不过,作为权谋高手,多尔衮为了怕准噶尔人心寒,更怕卫国兼并准噶尔后坐大,又表示将以宗主国的身份命令漠北喀尔喀蒙古各部救援准噶尔。他之所以自信能调动漠北的军队,是因为去年发生的那场大战,八旗勇士用赫赫军威教会了喀尔喀蒙古各部要老实听话。 早在1638年,漠北喀尔喀蒙古就向清国奉上“九白之贡”,表示臣服。可随着多尔衮在全国推行剃发令,天下由此大乱。孙可望、李定国开始经营云贵,永历帝在两广登基,郑成功在东南沿海誓师抗清,何腾蛟在湖南与大顺军合流后声势大振,北方各地因圈地、剃发、投充三大弊政引发的民变不下百起 见此形势,喀尔喀蒙古有野心的王公们蠢蠢欲动。去年四月,在车臣汗的唆使下,已经归附清国的漠南蒙古苏尼特部首领腾吉斯宣布脱离清国,加入喀尔喀蒙古。为了防止出现连锁反应,多尔衮决意好好给漠北群雄上一课。五月,他命令漠南蒙古诸部在克鲁伦河集结,拜多铎为扬威大将军,率领两万八旗军从北京出发,征讨腾吉斯,很快击溃苏尼特部。喀尔喀蒙古发兵救援,土谢图汗派出二万人、车臣汗派出三万人。 五万漠北军与两万清军对阵,清军先用重炮轰击对方的骑兵群,马惊则军阵自乱。然后两翼骑兵进行冲击,喀尔喀军队很快崩溃。七月十三日,清军击败土谢图汗,次日,又击败车臣汗。此战过后,喀尔喀蒙古意识到,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还是老实点好,于是派人到北京进贡、谢罪。清廷则赐以甲胄弓矢,再次确定了宗主关系。 对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等喀尔喀实力派,巴图尔珲台吉一向屈意结交,前不久还派人联姻,献上了四名准噶尔贵女。面对多尔衮的谕令和巴图尔的求援信,素巴第等喀尔喀王公当场表态愿意发兵救援准噶尔,可又借口需要时间准备粮草辎重,漠北的援军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见。 看来只能靠自己!哼!这又如何?这么多年筚路蓝缕,我准噶尔人不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走了过来?巴图尔珲台吉心里发狠,决心与卫军决一死战。 三日后的凌晨,准备完毕的准噶尔军将一排排木筏和小舟抬到沙湾河边。两名年轻的将领手持弯刀,跃跃欲试。 巴图尔盯着二将,沉声喝道:“车臣、卓特巴巴图尔,你们可知我为何让你二人为先锋?” “孩儿不知”,卓特巴巴图尔一脸懵懂。 “因为我们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儿子”,车臣却大声说道。 “不错,因为你们俩是我的儿子,所以最危险的仗应该由伱们俩来打。去吧,宁可战死,也不要丢了准噶尔人的脸!” “是,额祈葛”,被父亲的话激得热血沸腾,二将瞪圆双目,佩刀挟弓登上木筏。一排排木筏好似离弦之箭射向对岸。 (本章完) 第330章 狂飙猛进战沙湾(上) 第330章 狂飙猛进战沙湾(上) 为了确保渡河成功,巴图尔拨给两个儿子六千精兵。这些士兵大半来自西伯利亚南部臣服于准噶尔的布里亚特人、吉尔吉斯人和鞑靼人,其中尤以布里亚特人数量最多。他们长期居住于恶劣的环境中,极其彪悍敢战,且在长期与斡罗斯人的战争中积累了丰富的对付火器的经验。与吉尔吉斯人、鞑靼人(讲突厥语的各民族总称,在新疆境内称塔塔尔人)不同,布里亚特人是蒙古族,《蒙古秘史》称作“不里牙惕”,从种族上是卫拉特蒙古的近支,原先游牧于外贝加尔一带,后来向北发展到叶尼塞河与勒拿河之间地区。因为同文同种,准噶尔人并没有将布里亚特人当成被征服者,而是视为自己的蒙古族兄弟,准噶尔军队中有大量来自布里亚特部落的士兵。 的确是兄弟!不里牙惕部(即布里亚特)、斡亦剌部(即卫拉特)、秃马惕部(即土默特)等一同被称为“槐因亦尔坚”(汉译为“林木中百姓”),生活方式以狩猎为主,当年他们的祖先都是被成吉思汗征服的林木中百姓。其中,不里牙惕(布里亚特)部又与库里、秃剌思、秃马惕等部合称“巴尔忽惕”或“巴尔虎”,意为:“居住在富有的江边平川的人们”,主要指生活在贝加尔湖巴尔古津一带的蒙古部落。 蒙古族是极具想像力的民族,几乎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神话。布里亚特人中流传着“天鹅始祖”传说,认为自己和土默特人以及其他“巴尔虎”部落是同一个祖先, 传说,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巴尔虎人的祖先巴尔虎代巴特尔在贝加尔湖的岸边打猎,看见七位绝色少女于湖水中嬉戏,衣裳都放在湖岸的一块石头上。他悄悄拿起最西边的一身衣裳藏起来。少女们洗完澡穿上各自的衣裳,变成雪白的天鹅飞走了。而那位丢了衣裳变不了天鹅的最小少女,哭着留在贝加尔湖边,成了他的妻子并为其生下十一个孩子,后来繁衍成巴尔虎最初的十一个哈拉(姓氏、氏族)。另一传说大同小异,不过天鹅的数量变成了九只,主人公不再是巴尔虎代巴特尔,而是布里亚特小伙霍里土默特,仅此而已。 除了与土默特等其他巴尔虎部落有着相似的“天鹅始祖”传说外,布里亚特部的十一个哈拉中有七个与其他巴尔虎部落相同,分别是嘎勒朱特、骞、库布都特、沙来特、哈尔嘎那、包敦高特、哈尔滨。另外四大姓,高奇特、胡代、查干、巴吐乃也与其他巴尔虎部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充分证明他们是蒙古族的一部分。 作为古老的蒙古部落,布里亚特人并没有像他们的近支卫拉特蒙古一样,改信佛教,而是坚持自己的萨满教传统,崇拜自然神灵。因为老祖宗是天鹅,他们崇拜天鹅还有桦树神,每当祭祀时,各布里亚特部落的萨满都会高唱“天鹅祖先,桦树神杆”。 原本布里亚特人与世无争地生活着,可1631年,斡罗斯人到达叶尼塞河支流通古斯卡河上游,对他们进行了残酷的征服。另一个时空,再过九年,沙俄便彻底强占了他们的领地,一部分布里亚特人被迫臣服于沙俄;另一部分迁移至喀尔喀蒙古;还有一部分降清后被赐名巴尔虎人,编入八旗,成为满清的一支重要武力。 狼王对孩子的爱与众不同,哪里最危险、最磨练人,便将孩子们往哪里放。作为他最年长的两个孩子,车臣、卓特巴巴图尔十余岁便已拿起刀枪,统兵一方。鉴于北边沙俄的威胁越来越大,他俩这几年一直奉命在北疆协助叔父楚琥尔乌巴什抵抗沙俄,所以部下有大量的布里亚特士兵,还有部分鞑靼和吉尔吉斯士兵。另一个时空,他俩敢谋逆,乱刀砍死自己四弟、当时执掌准噶尔马鞭的僧格珲台吉,与手中掌握着这支强大武力不无关系。 将是兵的胆,巴图尔珲台吉的两个儿子亲冒矢石率军渡河,六千勇士个个热血沸腾。尤以布里亚特部四千户嘎勒朱特·布和、库布都特·哈斯、哈尔滨·特木尔、查干·波日特冲杀得最为靠前。 沙湾河南岸附近的卫军大营内搭起了高高的指挥台,大卫乾元皇帝苏勒坦手持千里镜默默地观察着对岸的动静,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等谋臣恭敬地侍奉在侧。 河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木筏和小舟,借着风势往南岸袭来。苏勒坦心里一紧,不知道额尔克、鄂罗哩克这两位老将能不能完成阻挡敌人增援的任务。因为看到准噶尔两员老将萨哈勒图、丙图将中路战线防得水泄不通,他产生了老将善守的感觉,所以令辉特部的两位元老额尔克、鄂罗哩克和硕奇领兵两万守卫沙湾南岸,要求他俩不得放敌一兵一卒过河。 “陛下,准噶尔人开始渡河了,是否派兵增援滩头?”那苏图问道。 “朕相信两位老台吉一定能替大卫守住滩头阵地”,苏勒坦将心中的担忧巧妙隐藏,镇定自若地笑着说,“为了万无一失,传令特古斯朝克图领三千精兵驰援滩头”。 “轰~轰~轰~”卫军在岸边架设的简易炮台开始发威,一枚枚大炮弹呼啸着落入河中,火光与水四射,似乎是在展示防御的固若金汤。 这些炮台是额尔克台吉的杰作,作为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他深知大炮的厉害。找皇帝软磨硬泡,楞是讨要了二十门火炮,筑起了一个个简易炮台。 一枚大炮弹射中一排木筏,那符子顿时散开,上面的十余个士兵下饺子般落水。这一幕落入额尔克的眼帘,却并不能让他舒颜,虽然有一些木筏和小舟中炮,可大多数木筏和小舟都已逼近了河滩。 “大帅,准噶尔人这是要拼命了”,鄂罗哩克和硕奇走了过来。 “无妨,本帅在河滩上为他们准备了三道防线,且看他们如何登陆”,额尔克笑着说。 (本章完) 第331章 狂飙猛进战沙湾(下) 第331章 狂飙猛进战沙湾(下) 炮声一响,布里亚特、吉尔吉斯、鞑靼等部落的士兵便迅速将身子伏低,支起盾牌。与普通的盾牌不同,他们的盾牌用厚厚的桦树板制成,共有两层木板,中间塞着等物,不仅能防一般的铳弹,还能防炮弹碎片。身子伏低,也能有效减少被弹片铳子射中的可能。这些部落处在对抗沙俄的最前线,一场场仗打下来,对付火器极有经验。 越来越多的木筏和小舟靠岸登陆。河滩上的卫军铳手和弓箭手开始射击,“呯呯”与“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准噶尔士兵猫腰躲在盾牌之后,即使这样、也不断有人被射中栽倒。 车臣取下背后的长弓,“啾”的一箭射中一名卫军弓箭手,然后大脚板狠命一蹬,由木筏蹿上河滩。“列阵,快列阵”,他冲已经登陆上岸的将士吼道。 在各级官长的组织下,准噶尔士兵以百人为单位,排成一个个锋矢阵往滩头冲去。 “啊!”身边的一名士兵不幸踩中铁蒺藜,疼得直打滚。卓特巴巴图尔看着这人的惨样,稍一犹豫,咬着牙继续冲锋。他不能后退,因为他的父亲是巴图尔珲台吉。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前进?”冲到前方的车臣发现了一队停下来的士兵,却是千户长哈尔滨·特木尔的部下。 “台吉,前面有壕沟阻路,我们正准备挖土填壕”,特木尔禀告。 车臣仔细观察,对面的确有条壕沟,沟后有土垒,卫军射手正躲于垒后射击。不过沟并不宽也不太深,显然刚挖成不久。 “不用取土填,你们将渡河的木筏抬过来推倒,就是木桥”,他吩咐道。 “是”,特木尔领命前往。 这法子果然又快又好使,一座座“木桥”迅速搭在壕沟之上,准噶尔士兵沿“桥”而过。 “射!给我狠狠地射”,土垒后,巴底土司绰布木凌大吼,督促本部弓箭手射击。 一团黑影跃过土垒,手中白光一刺,绰布木凌只觉胸前剧痛,生命气息渐渐消失。临死前,他努力睁大眼睛,终于发现那白光是杆虎枪,枪的主人是个冷峻的青年,一双眸子闪着凶光,像狼一样。 车臣一枪捅死绰布木凌,继续前进,发现了二弟卓特巴巴图尔。“二弟,今日你我当搏命,额祈葛在看着咱们呢”。 “兄长何必提醒,今日有敌无我,有我无敌”,卓特巴巴图尔扬起手中的大斧,一斧劈倒一名卫军,侧过脸朝车臣呵呵一笑。 准噶尔军攻势凶猛如潮,卫将德格土司丹巴次仁、赞拉土司卜儿吉细等约束不住部下,被败兵裹挟着后退。 卜儿吉细运气不佳,慌不择路中被准噶尔千户长嘎勒朱特·布和赶上。布和取出布里亚特人猎虎用的钢叉,只一叉便将卜儿吉细了帐。 车臣、卓特巴巴图尔率军攻破第一道壕沟,发现后面又有一道壕沟,如法炮制,架起数十座“木桥”,沿桥而过。这战术简单而有效,集中兵力突破数处,整条壕沟便失去了作用。卫军人数虽众,却分散于壕沟各处,单一方向反不如集中兵力的准噶尔军人多势众。 亮银枪闪过,姬际可又挑死一名敌人,战袍染血来到主将艾山面前,“副万户,阵地已经有多处被敌人突破,撤退吧”。望着沿桥蜂拥而入的敌人,艾山愤怒地吐出两个字:“撒退”。 “浩瑞~浩瑞~浩瑞~”准噶尔军队的欢呼声响彻在沙湾上空。 “好!这两个小狼崽子打得漂亮!不愧是咱们绰罗斯家族的子孙!”沙湾北岸,一红面白须老者大声夸赞,老脸笑成了一朵。 再没有什么能比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儿子更能让老父亲开心的了,巴图尔珲台吉心中似吃了蜜般舒服,面上却水波不兴,淡淡地朝老者说道:“孩儿们已经登陆,还请十叔助他俩一臂之力”。 “末将敢不从命”,巴图尔的十叔绰克图乌巴什领了军令,率本部三千精兵随后登陆。狼王仍不放心,又令心腹爱将孔金率三千精兵跟在绰克图乌巴什的后面。 “珲台吉,此战甚是重要,胜则我军可进入沙湾城,败则沙湾河以南之地皆非我有。应一鼓作气,奋勇向前”,谋臣博贝台吉建议。 “嗯,你说的对,我当亲往”,巴图尔点头称是,命人在小舟上升起自己的大纛,亲自渡河。沙湾两岸的准噶尔军队见到珲台吉的大纛,欢呼声愈发高涨,舍生忘死朝卫军的第三道壕沟冲去。 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了,额尔克台吉再没有了先前的云淡风轻,与鄂罗哩克和硕齐、艾山、姬际可、丹巴次仁诸将收拢败兵,拼死抵抗。正在危急,特古斯朝克图领三千精兵赶到。 登陆的准噶尔军越来越多,光木桥便搭了近百座,形势对卫军愈发不利。激战中,鄂罗哩克和硕齐发现有一员敌将手持虎枪十分骁勇,身边的卫士也个个精锐,料是敌方大将,弯弓搭箭欲施冷箭,却被准噶尔千户哈尔滨·特木尔察觉。 “台吉小心”,特木尔挡在车臣面前,雕箭透胸而入,顿时气绝。 “特木尔!”车臣大恸,左手弯刀、右手虎枪,连杀数人,抢至鄂罗哩克和硕齐面前。老台吉大惊,持弓挡住刀,却没有防住虎枪,被刺中颈部,一命呜呼。 折损了大将,卫军士气大沮,不得不放弃了滩头阵地。趁着一股锐气,巴图尔直扑沙湾城下,进入了沙湾城。 阻敌于沙湾河北岸的计划破产了,还阵亡了元老重臣鄂罗哩克和硕齐,卫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奴才无能,请陛下责罚”,额尔克台吉、特古斯朝克图、艾山、姬际可、丹巴次仁诸将跪了一地。 “此战不怪伱们,是朕小看了准噶尔人啊!”苏勒坦先是悠悠一叹,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接着放声大哭,“胜败乃兵家常事,算不了什么。朕难受的是失去了鄂罗哩克和硕齐啊!几十年风霜雪雨,他本该在家中颐养天年,可为了大卫,甲之年毅然出征。今日战殁,朕心痛矣!” 这顿哭,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诸将无不感动。原本按大卫的制度,勋臣的爵位只能由一子降一级袭爵,三等伯不世袭。苏勒坦一道谕旨,战死的勋臣,其子袭爵不降级。鄂罗哩克和硕齐原为二等罗若侯,其长子济木巴依然袭封二等罗若侯,不降级。此令一出,低落的士气又重新振奋起来。 (本章完) 第332章 西路军势如破竹(上) 第332章 西路军势如破竹(上) “传令征发辉特万户府、叶尔羌行省、西域行省所有十四岁至五十岁男子从军,不消灭准噶尔,朕决不收兵”,苏勒坦发了狠劲。与准嚼尔的战争甫一开打便损失了数千兵马,逼得他不得不补充兵员。这三省中,尤以辉特万户府的兵员质量最好,蒙古人几乎全民皆兵,辉特万户府的成年男子大多具有作战经验,不像叶尔羌、西域的新兵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方可作战。 趁着满清全力对付南明,正是平定准噶尔的良机。所以,即使对准部的战争是锅夹生饭,硬着头皮也要吞下去。 战争往往充满了偶然性。此次三路讨伐准噶尔,中路和东路集中了大量战斗力强的战兵,唯有西路只有五千战兵,其他多是从伊犁、七河等地征召的军队,这些地区的和硕特、杜尔伯特部众新归附不久,战力也不如中路和东路,所以苏勒坦对这一路并没有抱太大朝望,只是作为虚张声势的疑兵而已。然而,兵无定势、水无常形,意料不到,方是人生。便是这一路,在卫准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伊犁是座美丽的城市,最早见《汉书》,史称伊列、伊丽、伊里,大明朝的地图上称为亦力把里,后世直到乾隆年间方定名为伊犁,取“犁庭扫闾”之意,以纪念大清平定准噶尔功盖千秋、西陲从此永保安宁。 此时,正有一支军队准备从伊犁出发,从东北方向犁庭扫闾,横扫准噶尔。不过并非清军,而是卫军。大卫乾元皇帝很早便改亦力把里城为伊犁城,其中的含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彪悍的黑马上,骑坐着一个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凶汉,眼睛若铜铃般大,手中的一柄巨斧隐隐泛着血腥味。这便是大卫西路军统帅、苏勒坦的爱将二等白利侯苏合。 “大帅,儿郎们已经集结完毕,只等您的军令”,卫军副帅、苏勒坦的大舅子三等霍博克赛里伯鄂博堆乌朗海恭敬地请示。 作为皇帝的大舅子,谁人不礼敬三分?原本鄂博堆乌朗海是极傲慢的,可谁知苏合偏偏不买帐,少年时他便是皇帝的亲卫,属于心腹中的心腹,战功资历和爵位更是比这位国舅爷高得多,几顿杀威棒一打,楞是将鄂博堆乌朗海整治得服服帖帖,半点谱也不敢摆。 此次出征,苏合的部下只有五千正规军,伊犁地区朝廷直属的四个鄂托克(原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的部众)出兵四千,附属的三个鄂托克(原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的部众)出兵四千,七河流域附属朝廷的五个鄂托克(杜尔伯特五台吉的部众)出兵七千,总共两万大军。 虽然皇帝觉得西路军战兵不多,且很多是刚刚归顺的新附兵,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可这些蒙古部落几乎全民皆兵,男子从小便会骑马射箭,战力其实并不差,缺的只是装备和战阵磨合。苏合对自己的部下其实是极满意的,踌躇满志地准备立下战功。 “出发吧”,他大吼道。 “大帅,末将~末将~”鄂博堆乌朗海期期艾艾,欲言又止。说也奇怪,这位国舅爷天不怕、地不怕,偏偏见了苏合便头都不敢抬。 “堂堂五尺男儿,有话便直说,扭扭捏捏的像甚样子?”苏合怒道。 “末将请求为先锋”,被他一激,鄂博堆乌朗海说话利索起来。“你?” 苏合瞅了他一眼,“你乃我军副帅,不宜亲自冲锋陷阵,还是让喀什勒克伯担任先锋,你打第二阵吧”。话说得好听,其实是担心他武艺平平,怕堕了己军威风。 喀什勒克伯,指的是杜尔伯特部部长、一等喀什勒克伯阿勒达尔。此人能开硬弓,力能伏虎,乃是漠西蒙古有名的士,在七河率杜尔伯特部归顺后,极受重用。 听他提起从弟阿勒达尔的名字,鄂博堆乌朗海不再多说,痒痒地离去。 身经百战的统帅,比常人看得远,巴图尔珲台吉自然不会对伊犁方向的卫军掉以轻心。 他任命二弟墨尔根岱青为主帅,五弟色楞、三儿子班达哩为副帅守卫准噶尔的西南边疆。 墨尔根岱青是个儒雅的中年人,在部落中以行事稳健著称。他自领七千精兵驻扎于额敏河南岸的托里城,这座城位于霍博克赛里的西南部、塔尔巴哈台的南部、克拉玛依的西北部,可以同时拱卫这三座重要的城市;从常理来说,西路卫军最可能进攻艾比湖东南部的精河城,从而绕到乌苏等城的后面,策应中路的卫军。所以,他令色楞领兵八千守卫精河城;对艾比湖西面,虽然判断不是卫军进攻的重点,他依然没有掉以轻心,命班达哩领兵三千守卫孛罗(博乐)城,又在孛罗后方的阿拉山口屯兵两千。 听说了墨尔根岱青的布置后,巴图尔珲台吉赞不绝口,认为自己选对了人,西路防线固若金汤。 此刻,墨尔根岱青一改往常的儒雅淡定,脸色铁青,听着部下探子的禀报。前些日子,巴图尔珲台吉派他的儿子丹津出使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中上游的杜尔伯特四部和游牧于鄂毕河上游的土尔扈特九部,要求他们出兵协守。儿子派人传来消息,说杜尔伯特四部愿意出兵两千协守,然后便前往土尔扈特九部,再也没有了消息。 老父亲担心儿子,派哨骑四处查探,今日终于有了消息。 “台吉,奴才在布赫塔尔马河北岸的峡谷中发现了一百零二具无头尸体,人数与我们的使团吻合,其中一具虽然没了头,但从体貌和服饰看,极似少台吉”,探子小心地曾报。 “什么!伱是说我儿子遭了毒手?”墨尔根岱青努力压抑住悲伤,思忖:究竟是什么人有能力屠杀我准噶尔的使团?山贼?不,别看儿子只带了百人,可个个皆是勇士,普通的山贼没这个能力。杜尔伯特人?他们已经同意出兵协守,没有必要杀人。难道是土尔扈特人?他不由得毛骨悚然,此外正值大战的关键时期,若是土尔扈特九部反叛,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第333章 西路军势如破竹(中) 第333章 西路军势如破竹(中) 孛罗得名于南部的博尔塔拉河,博尔塔拉,蒙古语意为“青色的草原”。这条河与精河、奎屯河,分别从西、南、东三个方向注入艾比湖,令艾比湖成为准噶尔最大的湖泊。青青的芳草,咸咸的湖水,奔跑的牛羊满山坡所有的诗情画意都被震天的战鼓撕裂。 被任命为全军先锋,阿勒达尔的心情是兴奋的。尤其是听说大帅拒绝了皇后的兄长鄂博堆乌朗海担任先锋的请求,坚持任自己为先锋后,兴奋中又夹杂着感激。虽然自己是皇后的从兄,也算是皇后的娘家人,但从兄与亲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大帅坚持任自己为先锋,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等新附大卫,若不立功,何以立足?请五叔助我”,他对五叔古木布说道。担任先锋的三千杜尔伯特勇士中,他和古木布各有一千五百兵马。 “贤侄放心,我定与你并肩战斗、打出杜尔伯特人的威风,免得别人说咱们的富贵靠的是皇后娘娘护庇”,古木布大声说道。 三千卫军在孛罗城下耀武扬威,有的大声叫骂,有的脱下袍子朝城墙方向撒尿,想要刺激城上的守军出战。这个年代虽然火炮得到广泛使用,可若想攻下城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诱敌出战是条不错的计策。 “可恶!” 见敌人如此放肆,十八岁的守将班达哩脸色铁青,却忍住了,坚守不出。虽然城外的敌人数量和自己差不多,可那只是先锋,大部队还在后头,敌众我寡,还是小心为好。 “五叔,敌人不上当,看来只有强攻了”,阿勒达尔叹了口气。 古木布笑了笑,“贤侄勿急,我听说此城守将乃是巴图尔第三子班达哩,今年才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待我使人激他”。说完,找来几个大嗓门的军士,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班达哩小儿,听说你们兄弟三个都是无胆鼠辈,一打仗便吓得尿袍子。所以你们的额祈葛才立僧格为珲台吉,不肯让伱们三个执准噶尔马鞭。呸!胆小鬼,丢尽了蒙古人的脸!赶紧换上女人的衣服藏起来吧”,城下很快又传来恶毒的叫骂声。很恶毒,像一枝枝毒箭,直刺班达哩的心坎。 他和车臣、卓特巴巴图尔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原先甚得父亲巴图尔珲台吉的宠爱。可前些年母亲病死后,父亲又立尤姆哈噶斯为妣吉,先后生下五弟僧格、六弟噶尔丹,宠爱日衰。前年,父亲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立年幼的僧格为珲台吉。这让三兄弟心中极其不服。如今心头的这根刺被人挑出来反复地刺,这如何受得了? “来人,打开城门,随我出击”,班达哩胀红着脸吼道。 “敌众我寡,不可出城呀,台吉”,有部下苦劝。 “噼啪”,一记火辣辣的鞭子阻止了所有的劝谏。 “哒~哒~哒~”两千五百准噶尔铁骑从城内驰出,班达哩手握大锤,誓要砸碎敌将的脑袋。 古木布率军迎战,战不多时,便慌忙逃窜。狠狠一锤令一名卫军脑浆迸裂,班达哩并不罢休,瞅准古木布追去。 渐渐地远离城池。忽听数声炮响,阿勒达尔领兵千余截断了他的归路,古木布也返身杀回。 “鼠辈焉敢欺我!”班达哩心知中计却并不畏惧,认为凭自己的武艺,杀出条血路想也不难。亮出沉甸甸的大锤往阿勒达尔砸去。 “来得好!” 阿勒达尔叫了声好,先用手中虎叉荡开锤杆,再一拨马头,来到班达哩的侧面,朝着他的脊梁骨狠狠刺去。这是长年猎虎取得的经验,老虎的背脊最脆弱,甭管多凶狠的虎,只要被刺中,立刻丧命。“啊!”躲闪不及的班达哩被刺穿了脊梁骨,惨叫一声落于马下。 主将一死,准噶尔人士气涣散,迅速溃败。阿勒达尔、古木布杀到孛罗城下,发现城门大开,守军已逃得无影无踪。 “我军一日便克孛罗,喀什勒克伯当居首功。来,本帅敬你一碗”,卫军摆起庆功宴,苏合笑嘻嘻举起酒碗向阿勒达尔示意,一饮而尽。 阿勒达尔忙一口喝干,朗声说道:“此皆大帅指挥有方、将士用命所致,末将不敢居功”。 “功便是功,过便是过,你莫要谦虚。还须奋起余勇,再夺精河”,苏合大笑,将夺取精河城的任务也交给了阿勒达尔。 “是,大帅!” “且慢,大帅,阿勒达尔将军久战疲倦,末将请求为先锋攻取精河”,鄂博堆乌朗海大声请命。大卫以武立国,不立战功,爵位难升,国舅爷很着急。 “这个~”苏合手抚胡须,久久不言。 不好,事要黄!鄂博堆乌朗海情急之下大呼:“阿拉山口守将墨尔根台吉乃是我的堂伯,我愿领一支兵马去阿拉山口劝降于他,再穿过阿拉山口沿艾比湖绕到精河城后方。准噶尔人绝料不到,此城必破”。 “哦,你有把握劝降那墨尔根台吉?”苏合的目中射出精光。 “小时候,我那堂伯常教我狩猎技巧,彼此间感情甚好,我若带兵前往,堂伯必降”,鄂博堆乌朗海将胸脯拍得呯呯响。 苏合想了想,对鄂博堆乌朗海说道:“你带上四千和硕特部兵马随行,若是那墨尔根愿降便罢,若不肯降,你便攻下阿拉山口,沿艾比湖绕到精河城后方袭之”。 当年为了掌控七河,苏勒坦软禁了七河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将他的部众由七河流域迁住伊犁,并拆分成三个鄂托克,让他的三个儿子各领一个。此次出征,苏勒坦怕伊犁昆都仑乌巴什原先的部众生乱,索性便调往西部前线,令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次子乌巴什珲台吉、四子鄂克绰特布,孙托罗什瑚、察罕、阿嘎如各领本部精兵随征。 苏合将四千和硕特精兵拨给鄂博堆乌朗海,给了这位国舅爷极大的信心,他应了声“是”,率四千骑往阿拉山口奔去。 (本章完) 第334章 且借人头于小弟 第334章 且借人头于小弟 阿拉山口介于阿拉套山和巴尔鲁克山之间,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海拔最高340米,最低不过190米,例来是塔尔巴哈台通往伊犁的重要贸易通道。准噶尔的扎哈沁(驻守边境的守将)、杜尔伯特部墨尔根台吉领着两千杜尔伯特士兵驻守于此。 原本他正为兵力不足担忧,可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上游和中游一带的堂弟额璘沁巴图尔带了两千士兵增援,令他手中的兵力增加到了四千。据堂弟说,额尔齐斯河的四位杜尔伯特部台吉各出了五百士兵,真是准噶尔的忠臣呀。降准之后,墨尔根颇受巴图尔珲台吉的器重,渐渐地有了归属感,其父额尔克伊勒登在七河收税时惨死,更坚定了他为准噶尔效力的决心。 这一日,他正与璘沁巴图尔在帐中议事,忽报阿拉山口前来了数千卫军,敌将遣使求见。不由得冷笑,“让使者入帐吧”。 “奴才参见墨尔根台吉”,使者一见他便施大礼。 “咦?你认识我?” “奴才也是杜尔伯特部的,曾经做过达莱台什的默德勒·孛斡勒(属下奴隶),蒙主子恩典,取消了奴籍,成了名阿达克(下等人)。当年在主子身边服侍时,见过您”,使者不卑不亢地回答。 见他提起自己的祖父,墨尔根台吉方才认真打量这使者,此人满脸皱纹,落于毡帽外面的三搭头发辫已经斑白,看样子过了甲之年。 “呵呵,既然是祖父身边的老奴,我当礼遇。来人,给他搬把椅子”,墨尔根台吉淡淡地吩咐,神态和缓了不少,“说吧,你是奉谁之命而来?” “奴才是奉鄂博堆乌朗海台吉之命来劝您弃准归卫的”。 “哦,原来你是鄂博堆乌朗海从侄的属下,听说他降卫后前途似锦,封了霍博克赛里伯。呵呵,霍博克赛里伯?卫主乾元倒是狂妄,竟敢拿我准噶尔的国都做封地”,墨尔根台吉冷哼。 “我主乾元皇帝陛下乃是盖世的英雄,皇后殿下出于杜尔伯特部,更是杜尔伯特人的光荣。您乃皇后殿下的堂伯,何不念亲戚之谊、归卫以做择木之良禽?”老奴舌灿莲,开始利诱。 “呵呵,我父额尔克伊勒登是皇后的伯祖,在七河收税本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卫军为何不念亲情,将我父残忍地钉死在木桩之上?”提起惨死的父亲,墨尔根台吉恨得双目赤红。 “此事乃昆都仑乌巴什大台吉所为,与卫军无关”。 “与卫军无关?难道昆都仑乌巴什不是为了向卫主表忠才残忍地杀害我父吗?听说我父亲惨死的时候,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阿勒达尔这些人就在旁边,却无一人求情。难道他们不是姓绰罗斯吗?伱说的亲戚之谊在何处?为何我看不到?”墨尔根台吉激动得浑身颤抖,没法不激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呢。 “唉!”老奴喟然长叹,“此事皇后殿下已经写信狠狠地责骂了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阿勒达尔五位台吉。皇帝陛下将昆都仑乌巴什由七河调到伊犁,又将他的部众一分为三,分给他的三个儿子,剥夺了他管理部众的权力,便是对他残杀老台吉的惩罚。只是此人乃是降将,若是杀了怕今后无人敢降,所以才暂时留其性命而已”。老奴的话半真半假,倒是让墨尔根台吉的脸色和缓了不少。 “我若降卫,可封何官职?”他不阴不阳地问。 “您若降卫,可得孛罗副都千户一职,我家台吉愿向圣上上疏举荐您为乌苏伯”。 “嗯,其实我早有归卫之心,刚才不过相试耳”,墨尔根台吉和颜悦色地望着老奴,“你回去告诉鄂博堆乌朗海从侄,明日午时初刻,我率军归降”。 送走了使者,额璘沁巴图尔笑嘻嘻地问墨尔根台吉:“兄长真要归卫?” 墨尔根台吉狞笑,“哼!且不说珲台吉对我父子恩重如山,单凭杀父之仇便不共戴天,要我降卫,休想!” “那您这是何意?”“鄂博堆乌朗海听说我明日午时归降,必不做准备。今晚我等前去劫营,必能大获全胜。请贤弟助我”。 额璘沁巴图尔眼珠转动,慨然应允,“小弟愿附兄长马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事成之后,我与贤弟共富贵”,墨尔根台吉大笑,仿佛胜利唾手可得。他没有料到的是,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杜尔伯特部四台吉早已在索诺木策凌的劝说下归了卫,额璘沁巴图尔此番不是为准噶尔助战而来,而是为大卫国助战而来。 月亮升起,上弦月,朦朦胧胧,一队队士兵逼近了卫军营寨。 “勇士们,随我杀”,墨尔根台吉拔出蒙古弯刀,一马当先朝营寨杀去,额璘沁巴图尔领军殿后。 “噗”,马刀砍落人头,轻飘飘的,听不到惨叫声,仔细一瞧竟是个稻草人。 “咦?不好!中计了!撤退,快撤退!”墨尔根台吉大惊失色。 “轰~轰~轰~”几声炮响,鄂博堆乌朗海率达额、塔尔浑杀出。本以为十拿九稳的突袭,却中了对方的埋伏,准噶尔军乱成一团、抱头鼠窜。 “哈哈哈,墨尔根堂伯,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鄂博堆乌朗海寻到了墨尔根台吉,大声问候,听在对方耳中无异于一种讽刺。 墨尔根台吉咬了咬牙,手中长矛狂舞,拼命地突围而出,正遇到殿后的额璘沁巴图尔。 “兄长缘何如此狼狈?”额璘沁巴图尔惊问。 “卫军狡诈,营中竟有埋伏,贤弟快来助我”,墨尔根台吉大呼。 “兄长放心,小弟来也”,说时迟,那时快,额璘沁巴图尔纵马驰至他的身旁,手中弯刀狠狠一刺,贯入他的胸膛。 “你~为什么?”墨尔根台吉不敢置信,喃喃地问。 “呵呵,良禽择木而栖,我与巴拜、鄂尔罗斯、伯布什已经投奔了大卫国”。 “无耻”,墨尔根台吉低吼。 “您既然不想做大卫的外戚,不如成全小弟,将人头借于小弟作为献给皇帝陛下的礼物”,说完,额璘沁巴图尔手持钢刀狠狠地一绞。 (本章完) 第335章 西路军势如破竹(下) 第335章 西路军势如破竹(下) 又是一个战火纷飞的日子,色楞台吉伫立在北城的城墙上,凝望着南边满目疮痍的半个精河城,心情沉重。这几年我准噶尔部征战不断,民生凋敝,何时才能停止干戈,让百姓喘口气? 不过,有穷人便有富人,有战争便有和平。精河城是建立在精河之上的城池,长长的河水贯穿城中,将这座城分割为两半,仅靠几座桥梁相连。因为有河水保护,南城虽然在卫军和准噶尔军的反复争夺中千疮百孔,北城却保留了暂时的和平。虽然卫军曾有几次冲入城内并试图穿过桥梁,但都被准噶尔军队驱逐了出去。 “精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美丽的姑娘,你在何方?”不知是谁唱起了情歌,勾起了蒙古勇士对家中婆娘的思念。 “台吉,末将立即命人禁止传唱这动摇军心之歌”,千户长巴吐乃·扎克立即说道。 “将士们想唱便让他们唱吧,谁没有父母亲人?”色楞叹了口气,忽然又笑了,“何况卫军也有亲人,这歌可不仅仅动摇我军的军心”。 似乎是受了歌声刺激,想早点打完仗回家,这次卫军的攻势格外凶猛。担任主攻的是昆都仑乌巴什的三个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乌巴什珲台吉、鄂克绰特布的四千和硕特军队。因为刚刚归顺大卫不久,为了向朝廷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支军队拼死作战,很快便攻上了城墙。 “去死”,昆都仑乌巴什的三孙儿托罗什瑚砍倒一名准噶尔士兵,将一杆大大的鱼竿钓子旗插上了南城城墙。 “浩瑞~浩瑞~浩瑞~”见到这杆大旗,卫军士气大振。 “你速带两千兵马驰援南城”,色楞神色一肃,对巴吐乃·扎克吼道。 “台吉,奴才走后,您的身边可就剩千人了”,扎克有些担心。 “无妨,有河水掩护,卫军施展不开,千人守北城足矣”、色楞很自信。 “是”,扎克不再多说,率军奔往南城。 他走后,色楞焦灼地凝望着南城的战斗。攻城的卫军虽然披甲率不高,火炮数量也不多,可却打得有模有样。卫拉特蒙古各部经常狩猎、征战,成年男子大多有战争经验,即使是匆忙征召的牧民,战力也还是有的。 忽然,背后传来喊杀声,卫军没有从水路上来却从岸上来了。 鄂博堆乌朗海率军攻下阿拉山口后,绕着艾比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精河城的北边。出发时四千人,多了从叔额璘沁巴图尔的两千新附军后,兵力接近六千。 “杀!”额璘沁巴图尔一马当先,作为新附之人,虽有斩杀墨尔根台吉之功,他仍想再立下更大的战功以便今后在大卫立足。 “杀~杀~杀~”鄂博堆乌朗海、达额、塔尔浑诸将紧随其后冲杀。 “怎么回事?卫军怎么从城北来了?难道孛罗城和阿拉山口失守了?”色楞一阵天眩地转。 六千卫军直扑城下,一座座云梯架上城墙,一辆辆鹅车挖掘着墙基,冲车狠撞城门。 作为准噶尔有名的文武双全之将,打仗,色楞是不怂的,迅速反应过来,一边拼命抵抗,一边急调派往南城的军队回援。奈何调兵需要时间,卫军的数量又太多,暴风骤雨般涌上城墙,又顺着城墙的步阶杀下、夺取并打开城门。见敌人蜂拥而入,色楞知不可守,却仍在抵抗。越来越多的卫军士兵包围了他,手中弯刀也已砍卷了刃。 “若肯降,饶尔不死”,鄂博堆乌朗海高吼。 色楞斜瞟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我乃大卫三等霍博克赛里伯鄂博堆乌朗海”,鄂博堆乌朗海的声音透着傲慢。 “原来是霍博克赛里伯,失敬失敬”,色楞温和地朝他颔首示意,不慌不忙地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准噶尔只有断头的台吉,没有投降的台老”。说完,纵身坠下城墙。 见到北城升起卫军军旗,南城守军的士气崩溃了。巴吐乃·扎克跪伏于地请降。 “让尔狂”,杀红了眼的玛迈达莱乌巴什恶狠狠一刀砍去。 “好!苏合他们打得漂亮!”正顿兵于沙湾坚城之下束手无策的一代天骄苏勒坦接到来自西线的军报后喜笑颜开。 一向以战神兵圣自诩的大卫国乾元皇帝自然要针对当前最新的作战态势做出部署。“传朕的军令,令苏合部立即向东攻下乌苏,然后绕到沙湾后方夹击准噶尔人”,他大吼,仿佛雄狮在咆哮。 军令如山,立即有人骑快马往西寻找苏合传令。奈何战争这种事千变万亿,西线离中线甚远,使者尚未将军令送到,鄂博堆乌朗海已经率部往北去了,让皇帝前后夹击夹击准噶尔人的作战计划成了一场梦。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索诺木策凌从鄂毕河、额尔齐斯河返回。“大帅,我已成功说服土尔扈特九部、杜尔伯特四部归顺大卫。只要伱大军一到,他们立即举义”,一见面,他便兴奋地大喊”。 “哎呀,天助大卫!这可真是太好了!”苏合先是激动,忽然又面露忧色,“只是这些部落的游牧地远在鄂毕河与额尔奇斯河流域,中间还隔着托里、裕民、额敏、塔尔巴哈台诸城,恐怕我军未必能轻易到达他们的领地呢”。 “呵呵,我返回时已命人化装成商人,将那些城池的守卫情况打探明白。除了托里城有七千精兵外,其他城池只有些老弱残兵。以您的兵力,定能一鼓拔之”。 苏合的目光愈发明亮,不过,打了这么多年仗,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莽夫,而是知道权衡利弊,谋定而后动。 见他不说话,索诺木策凌又添了一捆柴,“我听说准噶尔的精兵多在前线,即使是国都霍博克赛里城也没有多少兵马守卫。额敏城离霍博克赛里城不远,若攻下额敏城后直捣敌都,盖世之功不难!” 这一回,苏合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地大吼,“明日全军往北,随我杀敌”。 (本章完) 第336章 北行带左翼回家 第336章 北行带左翼回家 “准”意为“左”,“噶尔”意为“手”,“准噶尔”即“左手、左翼”之意,该部因为位于卫拉特诸部之左(蒙古方位的东,即现在通认的北)而得名。 想当初,卫拉特蒙古初分之时,共分为三个卫拉特。和硕特车臣汗五个和硕、土尔扈特小珲台吉五个和硕合为一卫拉特;辉特大珲台吉五个和硕、吉拉特小珲台吉五个和硕合为一卫拉特。这两个卫拉特称为巴伦噶尔(右翼)。绰罗斯大小两个珲台吉十个和硕合为一卫拉特,称为准噶尔(左翼)。 几百年沧桑变幻,许多部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又有许多新的部落崛起。如今,经过乾元帝的翻云覆雨、辣手整合,辉特、和硕特、杜尔伯特已经统一,土尔扈特部上表称臣,唯有准噶尔部没有平定。 “卫拉特的左翼是准噶尔,把我们的兄弟带回来”,大卫皇帝陛下发出了怒吼,誓要完成统一卫拉特之伟业。然而,口出狂言者,往往举步维艰。他亲率的中路军、寄以厚望的东路军都陷于停滞,唯一的指望便在西路军身上。 立功心切的苏合率军往北疾疾而行,誓要横扫卫拉特左翼,替皇帝陛下将准噶尔人带回家。只是有两城拦路,托里城及其西北面的裕民城如两只拦路虎阻住了他的去路。 “托里”,蒙古语意为“镜泉”,因城中有一旺泉,清澈如镜。巴图尔珲台吉的二弟墨尔根岱青是个雅人,自从奉命镇守此地,日日都要取镜泉之水煮茶。 是的,煮茶。这个年代泡茶法盛行,尤其流行饮盖碗茶。可他偏要仿唐宋古风煮茶,命人先把茶叶碾成碎末,制成茶团,饮用时再把茶捣碎,加入葱、姜、桔子皮、薄荷、枣和盐等调料一起煎煮。这法子不但用起来麻烦,喝起来也没有茶叶的本味,可却风雅得很。 这一日,他来到镜泉边,不是为了煮茶,而是为了查看附近的水井,为了保证守城时能有充足的水源,他命人在城中打了十余口水井。 托里这地方本不缺水,境内有达尔布特河、乌尔雪勒特河、恰勒盖河、苏吾尔河等多条河流。充沛的水源造就了沙孜草原的迤逦风光,云雾缭绕、巍然屹立的洁白雪山;一碧千里、骏马奔腾的大美草原;水草丰茂,飞鸟翔集的沙孜湖,是长生天恩赐的礼物。 这地方原属哈萨克,后来被土尔扈特部征服,再后来为了夺取这块宝地,准噶尔人与土尔扈特人干戈不断。最终,迫于准噶尔的军事压力,土尔扈特人不得不西迁至额济勒河,遂使这大好草原成了准噶尔部的牧场。如今辉特人打过来了,哼,我准噶尔百战所得之地岂可拱手让人?想到这里,墨尔根岱青凝视镜泉之水的目光似有火焰在燃烧。 一僧疾行而来,步急而神缓,音小而腔圆,显是平日里修行有道,佛法高深。却是他的三儿子堪布胡图克图。这年头,卫拉特各部的台吉都流行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出家,堪布胡图克图很早就披上僧袍,一边修行一边在万丈红尘中历练,帮父亲料理政务,是墨尔根岱青的左右手。 “额祈葛,城外的夏粮已经收割完毕,府库存粮足够全城军民食用大半年”,这是个讲求实际的和尚,深知民以食为天,一张口便是粮食。与祖辈不同,巴图尔珲台吉十分重视农业生产,从境外引入良种、开垦粮田,托里境内便有大量粮田。“辛苦了,你做得很好”,墨尔根岱青终于露出笑脸。 堪布胡图克图忽然压低声音,“额祈葛,那些金矿我己命人封了,金子皆转移至塔尔巴哈台”。托里是宝地,除了适合放牧和农耕,还有煤、金、铁、铜、岗岩、石灰石等多种矿产,而且多是开采条件好、易于开发的矿山。自从镇守此地,墨尔根岱青便命儿子偷偷开采此地的金矿。 “嗯”,墨尔根岱青应了一声,看着儿子,“我们的使团在由额尔齐斯河去鄂毕河的途中遭到袭击,你的兄长丹津和随从共一百零二人尽皆身死。我怀疑是土尔扈特人干的,想派你以宏扬佛法为名,去一趟塔尔巴哈台,查清真相并安抚住北边的杜尔伯特四部和土尔扈特九部,大战正酣,切莫生出乱子方好”。 听到兄长身死的消息后,堪布胡图克图身子一震,但毕竟是有道高僧,道了声“阿弥陀佛”,领命而去。 雄伟的巴尔鲁克山横贯东西,将裕民地区分成两块。大大小小足有十六条河流发源于此山,形成大量的山地草原,给裕民带来生机和活力。山上的雪水融化,滋润了山下的托热加依劳草原,还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盐水湖:阿拉湖。据传,诗仙李白便出于阿拉湖湖畔。乌尔贾尔河、额敏河两条河流注入阿拉湖,每年四、五月间,额敏河春汛期间,阿拉湖的鱼类逆流抵达塔尔巴哈台境内的南湖产卵,然后,乘春洪未退之际重新返回,络绎不绝的鱼群成为当地的奇景。 如今,长长的额敏河两岸除了生活着原住民哈萨克人,还有征服者准噶尔人、臣服于准噶尔的杜尔伯特人。巴图尔珲台吉将先归顺的杜尔伯特三部安置于额敏河南岸,后归顺的杜尔伯特四部安置于额敏河北岸,与部分准噶尔、哈萨克昂吉(分支)夹杂。 为表示对杜尔伯特人的信任,他还任命杜尔伯特部老台吉噶勒当哈哈勒代为裕民城守将、伊勒登乌巴什为额敏城守将,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这些年一直风平浪静。 马奶节就要到了,这个季节,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杜尔伯特人迁移到这里准备过冬,额敏河两岸喜气扬扬,几乎每一顶格儿都在准备马奶酒和全羊席。 北岸的杜尔伯特大帐,巴拜、伯布什两位台吉急切地望着鄂尔罗斯台吉,“兄长,都已经准备好了”。 鄂尔罗斯淡淡一笑,“两位贤弟放心,我已派人去请伯父和从兄品尝马奶酒和全羊席。伱们只管准备招待贵客便好”。 (本章完) 第337章 准噶尔后院起火 第337章 准噶尔后院起火 噶勒当哈哈勒代老了,六十多岁,正是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他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年轻的时候参与卫拉特西迁,后来又经历喀尔喀蒙古入侵、卫拉特内战、各部争霸等等,直到归顺准噶尔成了降将。曾经振兴杜尔伯特的雄心壮志已成过眼云烟,如今只想让自己和儿孙们过得好些。蒙珲台吉照顾,让自己担任裕民的长官,这地方富裕,既可牧马又可种粮,比那些位于沙漠的不毛之地强太多。别的不说,光城门税从指缝里漏一点便能捞不少。 美好的生活总是短暂!刚接到墨尔根岱青台吉军令,卫军正在攻打精河、孛罗(此时墨尔根岱青尚不知道孛罗城和阿拉山口失守的消息),让他小心戒备。该死的辉特人,难道他们不过马奶节吗?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进攻。 毕竟是戎马一生的老将,噶勒当哈哈勒代虽然嘴上抱怨,可在军事上丝毫不敢大意。鉴于裕民的精兵大多被调往前线、城里只有七八百杂兵的不利局面,他立即征召城内的青壮,并严令在裕民游牧的各部十三岁至五十岁男子全部从军,迅速征发了四千人,又屯积粮草、修缮城墙,形成了全城皆兵的“喜人局面”。 这一日,白首老将刚巡完城回府,二儿子剌玛札布喜滋滋来到身前,“额祈葛,鄂尔罗斯台吉派使者来了,说要请咱们吃全羊宴”。 “奴才见过老台吉,祝您福寿绵长、儿子满堂、家里六畜兴旺”,使者的嘴很甜,哄得噶勒当哈哈勒代很高兴。不过,他毕竟老于人情世故,很快便镇定下来,“说吧,我那侄儿找本官何事?”好家伙,明明大家伙都是亲戚,却偏偏要带个“官”字。 “马奶节快到了,我家台吉请您过河饮马奶酒、吃全羊宴”。 “吃酒?”噶勒当哈哈勒代头直摇,“回去告诉我那侄儿,他的好意本官领了,只是卫军大兵压境,实在不宜饮酒呢”。 “老台吉过虑了,卫军离得还远着呢。此次马奶节,除了美酒佳肴,我家台吉还命人举办那达慕(游乐活动的盛会),赛马、射箭、摔跤、踢牛膑骨、下沙特拉(蒙古象棋,规则接近国际象棋)、打布鲁(一种狩猎武器)等活动,热闹非凡,不去可就太可惜喽!” 噶勒当哈哈勒代摆了摆手,“我老了,便不去凑热闹了,没有我这老头儿累赘,年轻人也好玩得尽兴些”。 “老台吉,其实我家台吉请您去是为了商量开矿的事”,使者压低了声音,“有人在额敏河北岸靠近阿拉湖的山上发现了狗头金”。 “什么?狗头金!” 一听这三个字,噶勒当哈哈勒代浑浊的老眼瞬间明亮起来,缓缓点头,“请你回去告诉我那好侄儿,老头儿我一定到”。 听说额敏河北岸的山上发现了狗头金,噶勒当哈哈勒代和儿子剌玛札布带着一千精壮士兵迅速赶往额敏河北岸。 蒙古人是极好客的,听说二伯父要来,鄂尔罗斯、巴拜、伯布什早早地在帐外迎接,一见他老人家,便献上哈达,载歌载舞。 “见过二伯、从兄”,三人恭敬地施礼。 “贤侄们快快免礼”,见他们礼数周全,老台吉老脸乐成了一朵。 “是啊,都是自家人,三位贤弟莫要如此客气,还不赶紧带我们进帐痛饮?愚兄已经闻到马奶酒的香味了”,剌玛札布哈哈大笑。这玩笑看着随意,却巧妙地化解了尴尬。众人入得帐内,有说有笑,鄂尔罗斯吩咐开席。酒香菜美,吃喝得痛快。 “呃”,剌玛札布打了个饱嗝,又抓起块驼峰肉往嘴里塞去,噶勒当哈哈勒代却不识肉味,心里惦记着狗头金。虽然明知谈判这种事,谁先开口谁被动,可终究抵不过诱惑。 “贤侄”,老台吉望着鄂尔罗斯,微笑着举起酒碗,“听说有人在额敏河北岸靠近阿拉湖的山上发现了狗头金?” “狗头金?”鄂尔罗斯一楞,随即脸上绽放出笑容,“来人,献狗头金”。说完猛地摔杯,早已等候在帐外的甲士闻声而动。 “啊!” 甲士砍翻二人的亲卫,噶勒当哈哈勒代惊得目瞪口呆,“贤侄这是做甚?” “无他,我等已归卫,想献上二伯和从兄做见面礼”。 “竖子敢尔!”剌玛札布大怒拔刀,刚拔出一半,便被甲士砍倒。 “我的儿!”噶勒当哈哈勒代发出悲鸣,蓦地后背一疼,一杆长枪透体而过。可怜他英雄一生,老了老了,却因为贪图几两碎金而丟了性命。 杀了二伯和堂兄,解除他们部下的武装后,鄂尔罗斯、巴拜、伯布什三台吉趁热打铁,率军渡过阿拉湖,直取裕民城。此时的阿拉湖,两座湖心小岛在薄雾中隐约可见,湖水与夕阳折射出的鲜红色令托热加依劳草原上的植被、卉和巴尔鲁克山主峰变成了红色。 三台吉之军翻过最高峰塔普汗峰,直抵裕民城下。城里的两位主将及他们带去的一千精兵皆已消亡,剩下的三千多失去指挥的乌合之众挡不住他们的兵锋,一触即溃,轻易便被夺了城。鄂尔罗斯命人封存府库,等待苏合的大军。 “三位台吉深明大义、献城来归,功不可没,本帅定当奏明圣上为你们请功”,望着面前三人,苏合乐得合不拢嘴。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到了裕民城,还得到了数千精兵,让人怎能不欢喜? “多谢大帅”,三人也大喜过望,有苏合上疏请功,自己的功劳便可直达御前,新归附者最看中的便是战功。 “哎呀,都别站着了,入帐痛饮吧”,苏合大笑,命人摆酒。席上,鄂博堆乌朗海、阿勒达尔、古木布、达额、塔尔浑、索诺木策凌等杜尔伯特亲戚频频向鄂尔罗斯、巴拜、额璘沁巴图尔、伯布什敬酒,令酒宴气氛达到高潮。 “大帅”,负责值守的玛迈达莱乌巴什入帐禀报,“哨探在巴尔鲁克山西边发现了一支准噶尔车队,人数大约两百”。 (本章完) 第338章 抢杨吉尔汗之妻 第338章 抢杨吉尔汗之妻 “两百人?区区两百援军能抵得甚用?准噶尔人在捣什么鬼?”听了玛迈达莱乌巴什的话,苏合心中疑惑,区区两百人对增强裕民的城防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敌人又如何知道我军要打裕民?难道他们不是来增援裕民的而只是路过?不管他们来意如何,肉到嘴边没有放过的道理。 “玛迈达莱乌巴什、鄂克绰特布,你二人率两千精兵包围那支车队,将敌人擒来审问”,他下令,忽又笑道:“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左右不过两百敌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十余辆马车装载着各类礼物,其中一辆最华美精致的装的却是人。绰罗斯·陶格斯默默地坐在马车里,手捏着额赫送她的珍珠手链,泪儿在眼眶里打转。 “陶格斯”蒙语中是“孔雀”的意思,的确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作为巴图尔珲台吉四弟达尔玛的长女,十八岁的绰罗斯·陶格斯生得美丽可人,芳名流传于各部。眼高于顶的她,拒绝过不知多少王公贵族的求婚,以致于十八岁了,依然名无主。 原本,一代贵女应该慢慢择夫,不找个可以让自己仰望的奇男子、大丈夫绝不罢休,可谁知形势不由人,准噶尔有难了,需要和周边的强大势力联姻以抗衡南边的卫国。巴图尔珲台吉看中了西边的哈萨克汗国,那是个幅员广阔、人口众多的国家,希瓦、布哈拉两汗国都以它为首。恰巧他们的杨吉尔汗刚死了可敦,岂不是天作之合?若哈萨克的可敦是准噶尔部的贵女,这便意味着准噶尔的西边多了一个盟友,卫国的西北边则多了个潜在的对手。 命运便是如此的让人捉摸不透,曾几何时,巴图尔珲台吉心心念念的便是想吞并哈萨克,增强自己的实力,如今却只盼着与对方结成亲家、共同对付日益强大的卫国。他命画师将十余位最尊贵且尚未出嫁的准噶尔贵女的容貌绘成丹青送往哈萨克。冥冥中自有天意,月下老人早已牵好红线。在诸多美人图中,杨吉尔汗一眼便相中了这只准噶尔的孔雀,认为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 这下,绰罗斯·陶格斯捉瞎了,听说哈萨克汗国远在千里之外、远没有霍博克赛里繁华,最重要的她不想嫁那么远,这样便再难见着自己的父母亲人。 “额祈葛、额赫,女儿不想嫁那么远,这样便再难见着你们”,姑娘眼泪汪汪。 “傻孩子,女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离开父母是迟早的事。远一点不怕,骑快马很快便到,不影响走亲戚”,她的额赫耐心解劝,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听说哈萨克乃是蛮夷之邦,准噶尔的女人怎能嫁给蛮夷?” “不,我的孩子,哈萨克汗乃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后代、黄金家族的子孙,可不是什么蛮夷”。 “听说那杨吉尔汗已经三十七岁,又老又丑、生性凶残,女儿不想嫁给这种人”。 “女儿,你不知道,杨吉尔汗虽然比伱大十九岁,却相貌英俊,因为从小习武,身体十分强壮,是哈萨克最骁勇善战的勇士,有个外号:‘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而且,他刚死了可敦,你嫁过去便是哈萨克的可敦,尊贵着呢”。 “不,女儿不想嫁人,女儿只想留在爹娘身边”。 “胡闹”,达尔玛怒喝道:“绰罗斯家族的女人必须为准噶尔做出牺牲,这是长生天赋予你的责任,岂容你推三阻四?” 这一声吼,断了陶格斯的幻想,也让她的心堕入冰河,不再挣扎,慢慢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别乞(蒙古汗或王公之女的称谓),过了巴尔鲁克山口便是阿拉湖,天色已晚,今晚是否在巴尔鲁克山口扎营?”千户乌桑衮布的一声询问打断了孔雀的遐思。她微微叹了口气,努力保持着身为别乞的尊严,沉着下令,“今晩便在此处扎营吧”。 “是”。 准噶尔的士兵开始伐木扎营,还有的埋锅造饭饮马,几个侍女去河边打水,准备服侍别乞洗漱。一切都是平静而祥和的,浑没察觉危险正在来临。 玛迈达莱乌巴什、鄂克绰特布率两千和硕特士兵悄悄包围了这支小小的队伍。他俩分别是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子和第四子,新近降卫不久,急着立下战功在大卫国立足。 “四弟,大帅给咱们的军令是将敌人擒来审问,你绕到巴尔鲁克山口后面切断他们的逃路,我从正面进攻。这样,他们便一个也逃不了了”,玛迈达莱乌巴什对鄂克绰特布说。 “兄长放心,你我兄弟齐心,定能全歼这伙准噶尔人”,鄂克绰特布拍起了胸膛。 营帐内,陶格斯抚摸着那串珍珠手链,额赫的话语尤在耳边,“孩子,这手链是当年我出嫁时,你额么格(祖母)送给我的礼物,你带着它去哈萨克,见它便如见额赫一般”。额赫啊额赫,女儿即将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从此准噶尔便是故国,你可知道女儿的心有多疼? “杀~杀~杀~”正想着心事,忽然营寨内杀声大作。 “别乞,快随奴才走,卫军打过来了”,千户乌桑衮布跌跌撞撞地跑入禀告。 “卫军?这里怎么会有卫军?”陶格斯大为惊奇。 “奴才也不知,快走吧,晚了便来不及了”,乌桑衮布命人牵来战马。蒙古女人个个会骑马,陶格斯和几个侍女骑上战马在亲卫护送下欲冲出去。 “嗻~嗻~嗻~,吁”,玛迈达莱乌巴什跃马扬刀阻路,“弃械归降,饶尔等不死”。 “别乞速走,奴才挡住他”,乌桑衮布大呼,持刀杀向卫军。 听到“别乞”二字,玛迈达莱乌巴什精神一振,敌住乌桑衮布。刀对刀,交手三个回合,他瞅准空子,一刀斩乌桑衮布于马下。又追上陶格斯和她的侍女,作势欲砍。 “且慢动手,我乃准噶尔部达尔玛台吉之女陶格斯”,危急关头,准噶尔的孔雀亮明了身份。 (本章完) 第339章 女人是抢来的好 第339章 女人是抢来的好 听说抓住了一个准噶尔部贵女,玛迈达莱乌巴什不敢造次,立即将陶格斯与其他俘虏押送至苏合处。 “什么!哈萨克欲与准噶尔联姻?你们抓住了准噶尔部准备送往土尔克斯坦城(哈萨克国都)联姻的贵女?”苏合闻报后大为诧异,猛夸了玛迈达莱乌巴什、鄂克绰特布二将一顿,命人护送准噶尔的孔雀至苏勒坦的大营。 正为没有联系上西路军而烦恼的乾元皇帝终于得到了苏合部的消息,美人不美人的无所谓,关健是他们的位置。如今西路军已经攻下裕民,再让他们执行自己绕到沙湾后方的任务,从距离上过于遥远,倒不如任由他们照苏合的想法打。若真能由裕民城攻下托里、额敏、塔尔巴哈台等地,直取准噶尔的国都霍博克赛里,定能让巴图尔那厮手忙脚乱。 苏勒坦召来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胡琏器等谋臣商议,“诸卿,苏合他们行进得太快,攻下了裕民城,离霍博克赛里已经不远。朕意修改作战计划,索性便让他们直取霍博克赛里,将敌人的后方搅得天翻地覆。如何?” “妙极,如此一来,准噶尔必然军心涣散、士无斗志”,那苏图大赞。 “我们得知西路军攻占裕民城的消息后,相信巴图尔很快也能得知。臣担心沙湾的敌人会撤退,须防敌逃脱”,刘好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阁老说得甚是,臣以为不光准噶尔的军队会撤退,他们的牧民也会赶着牲畜往霍博克赛里逃,宜派一支兵马由沙湾河下游偷偷泅过,在准噶尔沙漠伏击他们”,薛宗周也建议。 “几位阁老说得都在理,臣以为准噶尔人一定会逃。霍博克赛里是其国都,巴图尔一定会率军穿越沙漠救援,不过普通的牧民人数众多且带着大量的牲畜物品,穿越沙漠多有不便。臣以为巴图尔有可能会让百姓穿越沙漠边缘,前往阿尔泰山南麓,只带军队返回霍博克赛里”,胡琏器说道。 “嗯,胡卿说得甚有道理,巴图尔那厮的确有可能派乌鲁木齐、别失八里等地的军队护送百姓去阿尔泰山祖地,自己则带军队主力轻装返回霍博克赛里”,苏勒坦皱紧眉头,“可派罗卜藏、满都拉图领精兵一万由沙湾河下游泅过沙湾河,在准噶尔沙漠伏击巴图尔,至于别失八里方向嘛~”说到这里,皇帝一时陷入停顿。 “可令乌日根达莱部在东线加大攻势牵制住东线的楚琥尔乌巴什,派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率地方守军封锁巴里坤至木垒的边界,防止他们东逃,再派卫征部由巴里坤绕到乌伦古河南岸布防,防止准噶尔人逃往阿尔泰山”,胡琏器献计。 仔细研究军事舆图后,苏勒坦赞赏地看了胡琏器几眼。这种大迂回包抄战术在这个年代很少使用,主要是这个年代军队的机动性和后勤保障能力不强,只有极少数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强军才能做到。不过对于战马数量极多、身经百战的卫军来说,倒是可以做到的。此人有才啊,居然能提出这么新颖的战术!一旦成功,便能全歼准噶尔的东路军。 “便照胡卿所议施行吧,再令三丹、艾山、姬际可部尽快攻下昌吉的苦他巴渡口,切断乌鲁木齐与沙湾的联系,各个击破”,皇帝拟定好了作战计划,龙颜大悦,笑嘻嘻地说:“此次苏合还给朕带了个小礼物,说是俘获了准噶尔部准备送往哈萨克联姻的贵女。那哈萨克的杨吉尔汗甚是可恶,一边遣使与朕修好,一边又偷偷地与准噶尔人联姻。卿等都说说,该如何处置此女?” “陛下,应将此女扣为人质,断不可放她去土尔克斯坦城”,刘好古、薛宗周、胡琏器皆道。 独有那苏图哈哈大笑,“陛下,汉臣们不知道我蒙古有抢亲的风俗,当年成吉思汗的母亲便是从蔑儿乞部抢来的贵女,后来蔑儿乞人又抢走了光献翼圣皇后(指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的生母孛儿帖)。您既然抢到了佳人,便应遵从长生天的意志娶入家门。如此,咱们辉特与准噶尔便成了一家人,平定准噶尔也能少些阻力”。苏勒坦乐了,“乌什侯的话不无道理,女人还是抢来的好啊!哈哈哈!” 天黑了,大帐内烛影摇动,喝得醉醺醺的苏勒坦走了进来。他已做好了为大卫献身的准备,谁都知道巴图尔珲台吉长相沧桑似老农,他的侄女儿能好看到哪去? 忍!朕忍了!为了大卫崛起,个人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呀!” 听到声音,被强迫盖着红盖头的绰罗斯·陶格斯发出了惊叫。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骄傲的孔雀又羞又怕。 女人的尖叫撩起了苏勒坦的好奇心,大步向前,猛力一扯,露出秀美绝伦的一张脸。 好美!面似芙蓉眉如柳,杏目桃向谁诉?真个是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浑身上下充满青春活泼的气息,圆圆的鹅蛋脸泛起潮红。 这股女儿家的娇羞打动了他,明明是头狮子,偏作柔声细语,“你莫要怕,既被我,不,被朕抢了亲,便是朕的女人,朕会好生待你的”。 陶格斯垂下头,“他们都说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原来却不是”。 皇帝陛下被逗乐了,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传言不足为信,他们对朕说巴图尔珲台吉的侄女儿生得一张大饼脸,原来也不是,哈哈哈!” 春宵苦短,这一夜让大卫乾元皇帝乐不思蜀。他爱极了这只骄傲的孔雀,为了讨好她,也为了拉拢实力强劲的准噶尔部人心,当即下旨封陶格斯为后宫九妃排名第三的庄妃。 抢了别人的女人还是会有麻烦的,哈萨克东部地区的总督哈迪尔奉命在边境迎接准噶尔部的贵女,等来等去没等到,一问居然被卫军抢了去,立即遣使责问。 “什么?那女子居然是贵国的可敦?朕并不知情,我蒙古素有抢亲的习俗,那女子已入朕的后宫矣”,见哈萨克使者愤愤不平,苏勒坦又厚颜无耻地补充了一句,“哈萨克乃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所建之国,当年成吉思汗的母亲、术赤的额赫都被人抢过亲,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杨吉儿汗若觉得委屈,朕送个辉特贵女与他联姻便是”。 (本章完) 第340章 请陛下一视同仁 第340章 请陛下一视同仁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乃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两大仇恨。苏勒坦抢走了杨吉尔汗的可敦、将美国的准噶尔孔雀搂入怀中,那人以骁勇善战闻名,有个外号:“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本以为定会引起哈萨克军队犯境,严令边境守将做好防御准备。 岂料那杨吉尔汗却是条能屈能伸的“好汉”,头上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却也仅仅是遣使责问了事,不但没有军事上的摩擦,派来的使臣反而跟卫国君臣商量起大卫和哈萨克两国联姻之事。让苏勒坦对他钦佩万分,此人如此能忍,像极了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不可小觑呀! 其实,卧薪尝胆、能屈能伸,只不过是实力不足的表现。那哈萨克汗国虽然最盛时人口百万、骑兵三十万,可如今却面临着内忧外患。 杨吉尔汗的父亲额什木汗虽然是一代雄主,将原本四分五裂的汗国重新统一起来,晚年却因为施政不当激起了哈萨克内乱,导致国家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杨吉尔汗得位不正。根据哈萨克的传统,哈萨克的汗必须由贵族会议推选。四年前,额什木汗去世时,杨吉尔汗威望尚浅,没有获得贵族会议的通过,按说继不了位,可他凭借自己手中掌握的东方军团的支持,硬是称了汗。 因为得位不正,很多贵族不服气,各地的苏丹也有很多割据一方。这几年,杨吉尔汗一直在压服反对势力,加强自己的统治。所以,他不敢真的与大卫国交战,而只是遣使抗议,到后来,居然想与卫国联姻,将夺妻之恨深深地藏于心中。 事实上,哈萨克目前这种四分五裂的虚弱国情,苏勒坦一清二楚,所以才敢这么欺负人。不过人家既然不再追究,自己也没必要惹事。为了安抚哈萨克人,免得他们在自己攻打准噶尔时捣乱,狡诈如狐的乾元皇帝同意与哈萨克汗国联姻,将自己与贵妃雅若所生皇长女日喀则公主海日嫁于杨吉尔汗的长子头克。 抢亲造成的纠纷告一段落,苏勒坦的目光又落到了军事上。虽然中路军和东路军仍在苦战,可西路军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只要耐心等待,很快便能赢来战争的大变局! 就在他为战局正逐渐向对卫军有利的方向发展而振奋之时,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好古走入大帐,“陛下,清国的使臣来了”。 “清国使臣?这个时候他们来做什么?”苏勒坦目光一凝,直觉告诉他,满清在自己进攻准噶尔部时遣使而来,准没好事! “臣询问了清使,说是为调停我国与准噶尔部争端而来”。 “调停?”苏勒坦冷笑。 清国使匠、学士詹霸步入了卫军大帐。这是位胖子,也不算太胖,肚皮垂到膝盖而已。 “大清使臣詹霸见过卫国国主”,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詹霸坚持不称苏勒坦为“乾元皇帝陛下”,而是称卫国国主,声若洪钟,气势逼人,果然是上国钦差,威风十足。 “尊使远道而来,十分辛苦,快请入座,尝尝我蒙古人的马奶酒”,在即将平定准噶尔的关键时期,苏勒坦不愿意节外生枝、触怒满清,所以对使臣的态度十分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酒先不忙着喝,我带来了皇上的圣旨,请您赶紧摆上香案,下跪接旨吧”。“摆香案下跪接旨?”苏勒坦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压抑怒气,努力放缓语调,“大卫已经建国,不再是大清的藩属,朕为何要下跪接旨?” “此言差矣!您曾经上表向我大清皇帝陛下称臣,君臣名分已定,未得我皇上允许,怎算是独立建国?便是建国,也依然是大清之藩属,只能称王而不能称帝。属国之君见皇上圣旨,自然是要跪着接的”,詹霸的声音果然霸气,一时间大帐内气氛尴尬。 苏勒坦直气得银牙紧咬,自己浴血疆场、建立大卫国,不就是为了能顶天立地、抬头挺胸地活着吗?怎么今天又有人逼自己下跪?可恶,可恨,可杀!他的目光如刀,在心中恨不得将那使臣碎尸万段。 “陛下”,刘好古赶紧走到跟前,轻扯其衣袍,低声提醒:“准噶尔覆亡在即,小不忍则乱大谋,请您含羞忍辱以待将来”。 唉!刘师傅的提醒有道理呀!眼下最要紧事便是平定准噶尔部。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不可引起与满清的战争!那杨吉年汗连绿帽之耻都能忍,朕难道还不如他?罢,罢,罢,且将这口恶气忍了,将来再要满人百倍、千倍偿还。 想到这里,苏勒坦换了副笑脸,“尊使说的甚是,朕,不,予永远是大清皇帝陛下的臣仆,自然是要摆香案跪接圣旨的”。 皇帝敕谕卫国国主苏勒坦: 朕顺天应命,以代明祚,岂独中原,纵化外之地、蛮夷之邦,亦当遵守朕命。 今闻漠西狼烟四起,尔卫国无端称兵于准噶尔部。夫准噶尔,我恪守职贡之邦,告急于朕,朕心甚忧。故遣学士詹霸前往宣谕,平两邦之纷争,还百姓以太平。卫囯之军宜尽数退回,勿生战端。夫上天有好生之德,尔当仰体朕意,勿得有违。钦哉,特谕。 敬天勤民 顺治五年九月一日 之宝 接完这道圣旨,苏勒坦肺都要气炸了,朕劳师远征,付出巨大代价,眼看就能彻底平定准噶尔部,顺治小儿一张纸就想让朕撤兵?真是好算计!呸,做梦! 气归气,奸狡如狐的他面上却满是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一边款待詹霸、赠送厚礼:一边再三解释,是准噶尔人自恃兵强,骚扰卫国边境,卫军不得已才自卫。接着,宛如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楚楚可怜地向顺治皇帝上疏辩解。 卫国小王臣苏勒坦谨奏大清皇帝御前:自臣祖雅布甘篾儿干以来,从未得通中国声教,臣感慕皇仁,自愿率所部归于鸿化,永为大清臣仆,一片赤诚,可昭日月。然有准噶尔部长巴图尔,奴言惑主,倚仗天恩,欺凌诸部。臣受其逼迫,起兵反抗,反被冠以‘无端称兵’之名。臣与巴图尔皆大清臣仆,陛下当一视同仁,岂有助一臣仆攻一臣仆之理耶” 除了上疏辩解,卫国小王苏勒坦还找了八匹白马、一匹白骆驼,向顺治皇帝上“九白之贡”,耿耿忠心,感天动地! (本章完) 第341章 乘长风破万里浪(上) 第341章 乘长风破万里浪(上) “额祈葛,刚得到消息,额敏河北岸的杜尔伯特人叛乱了,卫军已攻下孛罗、精河,又经阿拉山口攻下裕民,正往脱里杀来”,千户长阿海向墨尔根岱青禀报。 这身高力壮的二儿子长相极似老父亲年轻时,因而深得墨尔根岱青喜爱,他叹了口气,“阿海,你领两百兵马回霍博克赛里,向你四叔禀告这里的情况,恐怕卫军很快便要打到霍博克赛里了”。卫军攻下阿拉山口的消息此时已经传开,霍博克赛里那边也已知晓、还派来信使询问,完全没必要再派人送信,老父亲其实是想给儿子留条活路。 “不,额祈葛,霍博克赛里已经知道卫军到来的消息。儿是准噶尔的千户长,大战临头怎能做逃兵?请允许儿和您一起留在脱里作战,这是长生天赋予儿的荣誉”。 “好~好~真不愧是我绰罗斯家的子孙!额祈葛以你为荣!”墨尔根岱青老泪纵横。 父子同心,誓要和卫军血战到底,可实力的悬殊却绝非有决心便能改变。城里的守军只有七千,而卫国的西路军在杜尔伯特四部归顺后,数量达到两万三千。 托里地区东西宽阔,南北狭窄,巴尔鲁克、玛依勒、加依尔等山脉是天然屏障。准噶尔军依山而守,企图借山势延缓敌人的进攻。可人数太少,难以顾及莽莽群山的每个角落,卫军由小路翻越后山而上,守军只守了三天,便被迫撤到城内。 惨烈的攻城战在第四天凌晨打响,第一波“卫军”扛着长梯,手持简易的长矛、刀盾而进。 阿海眼尖,谓墨尔根岱青曰:“额祈葛,不对劲呀,敌人怎么没有一个披甲?也没有楯车掩护?” “是我们的人,卫军在用俘虏攻城”,墨尔根岱青叹了口气。 此前的战斗中,西路军攻势凌厉,光俘虏便抓了四千多,被强迫着作为攻城的第一梯队。这些准噶尔俘虏没有甲胄,只发了些简易的兵器便被驱赶到了城边。卫军并不指望靠这些俘虏拿下托里城,他们存在的意义只在于消耗守军的守城物资,仅此而已。 “敌人”越来越近,阿海的声音有些颤抖,“额祈葛,射吗?” “射”,墨尔根岱青一咬牙,取下长弓拉了个满弦,强劲的箭风带着啸音射翻了一名正在奔跑的准噶尔战俘。看着曾经的袍泽如今变成死人,他的神色毫无异样,继续取第二枝箭射去。 “射~射~射~” 军令如山,城上的箭矢、铳弹雨点般泼向城下的战俘。若有战俘转身想逃,便会被后面卫军的督战队射死或砍死。 连攻三天,四千多战俘仅剩千余人,失去了进攻能力,苏合方才命人换上了卫军。 大炮开始射击,一阵阵炮雨,虽没能摧毁城墙,却有效地提高了攻城方的士气。 “诸位,皇帝陛下正等候着我们的捷报,破城便在今日,请奋勇前进”,苏合吼道。 “咚~咚~咚~” 沉重的进军鼓敲响,鄂博堆乌朗海、阿勒达尔、鄂尔罗斯、玛迈达莱乌巴什各带三千精兵,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面攻城。卫军在每一面城墙都摆放了三个千人队,交替进攻,轮换着休息。苏合还为每面城墙都准备了额外的预备队,一旦伤亡过重,随时可以补上。 大量的伤亡和身体上的疲惫令守军的士气逐渐低落,涌上城墙的卫军越来越多,占据了十余处登城点,卫军沿登城点处的云梯络驿不绝地登城。 “去死”,阿海砍死了一处登城点的最后一名卫军,取火点燃云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枝流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虎目圆睁,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嘴唇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人能听清,缓缓地倒下。 墨尔根岱青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卫军看到了他的将旗,蜂拥围来。 “噗!” 手中的弯刀又划开了一名敌人的肚子,墨尔根岱青不记得这是自己杀的第几人,只管默默地杀戮。“嘭!” 一杆沉甸甸的虎叉抵住了他的刀,刀身颤栗竟似要脱手,那人好大的力气,语气也狂,“我乃大卫国一等喀什勒克伯、杜尔伯特部的阿勒达尔,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伱是何人?” “不杀无名之辈?”墨尔根岱青冷笑,“我乃准噶尔部的墨尔根岱青,想要杀我,须得有那个本事”,说完弯刀上下翻飞,欺身而近。他见敌人兵器沉重,想贴身近战。 一听是敌人主将,阿勒达尔大喜,见对方已经近身,用左手拔出随身短刀狠狠一刺。 “啊!”墨尔根岱青一声惨叫。那刀闪着寒光,插入他的眼眶,又狠狠一绞,这位准噶尔的儒将倒在了城墙之上。 托里攻防战仅打了七天便结束了,苏合不多做停留,趁胜前行,往北方的额敏城而去。 额敏城是建立在额敏河上游南岸的一座城池。额敏河是发源于塔尔巴哈台山和吾尔喀夏依山交汇处的古老河流,古称也迷里河。向西南流经裕民、塔尔巴哈台,最后注入阿拉湖。很美!像一条洁白的哈达横贯额敏全境,河水是蓝色的,与蔚蓝的天空融为一体,这个季节,有的河段结了冰,有的没有、川流依旧,河流附近到处结满了冰挂,十分壮观! 若是苏勒坦看到此景,定会怀疑自己进入了如梦如幻的“冰河世纪”。可惜他不在,此刻欣赏河景的是卫军猛将苏合。“苏合”在蒙古语中是“斧子”的意思,这位猛将兄从小便爱舞刀弄枪,不喜欢舞文弄墨,擅使一柄大斧,有万夫不挡之勇。平日里,填词作诗之类,皆不精通,然而并不代表他不会欣赏。看着奔腾的河水为冰块所阻,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似天神在怒吼,苏合的心胸顿时开阔,草原男儿的豪情迸发,放声歌唱道: 遵循长生天的指引, 奉皇命征讨北方。 骑上飞驰的铁青马, 寻找卫拉特人的天堂。 天上的雄鹰在飞翔, 手中的战斧泛银光, 勇士的心情多激荡。 额敏河水长又长, 南北两岸好牧场。 肥壮的牛羊满山岗, 遍地牧歌多欢畅。 军旗所过之处, 便是蒙古人的家乡。 来往的行人啊, 请听苏合歌唱! (本章完) 第342章 乘长风破万里浪(下) 第342章 乘长风破万里浪(下) 中华民族素来重礼。传说,“匈奴余种、夏后苗裔”的蒙古人乃是黄帝之子昌意的儿子“始均”的后代,而夏朝的始祖禹是昌意的另一个儿子帝颛顼之孙。蒙古人既然与夏人同一个祖宗,自然属于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因而也是守礼的。 为了贯彻先礼后兵的传统文化,苏合派人给额敏河守将伊勒登乌巴什写了封劝降信。劝降信嘛,大同小异,“会猎于某地”这类温和的措辞下,暗含着“顿成齑粉”、“悔之晚矣”等隐隐的威胁。偏苏合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不讲温文而雅、皮里阳秋那一套,提笔便是大白话,劝降信只有一行字,“今率十万大军来此,降则可保富贵,战则鸡犬不留”。 “大帅,额敏城守将是末将的五叔伊勒登乌巴什,实不忍见他丧命,请让末将入城劝降”,鄂尔罗斯请求。他自小便与伊勒登乌巴什关系密切,见叔父危急,起了劝降之念。 “嗯,去吧,小心着些,他若不肯降不必强求”,苏合淡淡地吩咐,用手轻轻地擦拭那柄爱如生命的长斧。 “是”。 额敏城上,伊勒登乌巴什极目远眺,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寨着实吓人,怕不来了数万敌人!而城内的青壮大多征发去了前线,守军尚不足两千,这如何守得住? “台吉,刚得到消息,托里城失守了,墨尔根岱青、阿海父子俱战死”,正心神不宁,部下带来的消息又给他当头棒击。 大冷的天,伊勒登乌巴什头上居然冒出汗珠,擦了把汗,缓缓问道:“有塔尔巴哈台的消息吗?帕孜勒千户长怎么说?”一发现卫军的踪迹,他便向托里、塔尔巴哈台二城派出信者求援,如今托里城已经失守,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塔尔巴哈台的友军。 “台吉,我们的使者没能进入塔尔巴哈台城,也没能见到帕孜勒千户长。鄂毕草原的土尔扈特部九台吉反叛,兴兵南下,包围了塔尔巴哈台城”。 “什么!”伊勒登乌巴什一个趔趄,险些栽下城来。他老了,再没有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和豪情万丈,自从归顺准噶尔后,只想含饴弄孙,静静地安度晚年。 平心而论,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对他还是不错的。额敏河流域是准噶尔部的传统牧地,虽然得到乌鲁木齐、巴里坤的草原后,重要性有所降低,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担任额敏城的守将。珲台吉令自己一介降将守此城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魄!这辈子他只服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三哥达莱台什,另一个便是巴图尔珲台吉。如今兵临城下,按理说,自己应该死战以报珲台吉知遇之恩。 “告诉将士们,今日起关闭所有城门,加强戒备,暴风雨要来喽!”老台吉沉重地叹了口气。 想像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立即出现,卫军只是将城池包围,连炮都没开。 一身披蓝襟红袍的卫军将领带着几个大嗓门随从在靠近南门的地方大喊:“我是杜尔伯特部的鄂尔罗斯,请伊勒登乌巴什叔父来城头答话”。 听说侄儿在喊自己,伊勒登乌巴什脚步儿悠悠地踏上了城墙,“鄂尔罗斯,你若是来劝降的,便请回吧。叔父我受珲台吉大恩,唯有以死相报,绝无投降敌人之理!” “叔父,咱们是杜尔伯特人,何苦为准噶尔人卖命?您口口声声说要报答巴图尔的大恩,可你知道他为了皇图霸业,杀了多少杜尔伯特人吗?” 此言一出,伊勒登乌巴什顿时语塞。争霸之路充满血腥,哪个强人手上不是沾满鲜血? 见他不说话,鄂尔罗斯继续喊道:“叔父可知大伯、二伯因为对抗卫军,家里的成年男子全部战死了。以卵击石实非智者所为,您待我甚厚,实不忍见您重蹈大伯、二伯的覆辙”。听了这话,伊勒登乌巴什身体剧震,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见他态度似有松动之意,鄂尔罗斯放缓了语气,“我这里有一封大帅写给您的信。不管您是否愿降,都请看完信后再说,何不让我进城喝杯热茶?” “唉!”伊勒登乌巴什叹了口气,吩咐左右,“放他入城”。 “叔父,这是大帅写给您的信”,鄂尔罗斯呈上一封信札,没有叙旧,直截了当。 伊勒登乌巴什拆开信,顿时心惊肉跳,“今率十万大军来此,降则可保富贵,战则鸡犬不留”,短短一行字,充满杀气。老人家顿时在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一旦抵抗,全家被屠的可怕景象。半晌,他问了句傻话,“城外真有十万大军?” 鄂尔罗斯躬身施礼,“侄儿不敢欺瞒叔父,虽无十万,却足有两万余众,绝非您能阻挡”。 “嗯”,伊勒登乌巴什点了点头,“我老了,死不足惜,只是担心你的几位从兄弟和侄儿降卫后难得善终”。 “您多虑了”,鄂尔罗斯一笑,“您的侄孙女如今已是大卫皇后,降卫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听了这话,伊勒登乌巴什终于下定投降的决心,“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是福是祸交给长生天决定吧”。 苏合将受降的地点选在额敏河边的一块平地上,为防敌人诈降,四周都布置了军队。 并没有出现诈降的情况。守军老老实实地以百人为队,到达指定场所弃械解甲,又被卫军带至他处接受整编,整个过程十分平稳,未起一点波澜。 见敌人如此听话,苏合不禁感叹,“都说准噶尔兵马强悍、野性难制,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 鄂博堆乌朗海闻言呵呵一笑,“我大卫乾元皇帝陛下乃是天命所归的佛陀,所以准噶尔人才会望风归降。再说了,此次归降的主要是附牧于准噶尔的杜尔伯特人,那可是皇后殿下的娘家人,自不愿与大卫为敌”。 苏合闻言点了点头,远望奔腾的额敏河水,忽然感叹道:“愿为大卫乘长风破万里浪!” (本章完) 第343章 塔尔巴哈台风波(上) 第343章 塔尔巴哈台风波(上) 塔尔巴哈台城建在塔尔巴哈台山下,因山上多旱獭而得名。由于长期位于卫拉特各部的交界处,本身又是漠西的膏腴之地,所以商业极其发达,卫拉特各部的丘尔干会盟也多选在此地举办,是卫拉特著名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来来往往的商队和富饶的物产,让各大势力对这片土地垂涎欲滴。 一开始,此地属于和硕特部,几番角力下,准噶尔人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为了守住这里,雄才大略的巴图尔珲台吉命人筑起城墙、驻扎军队、征收商税,打算将这颗卫拉特的明珠永远掌控在手中。 然而,如今这颗明珠已经黯淡无光,曾经络绎不绝的商队杳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乌压压的土尔扈特骑兵,五千土尔扈特军队包围了这座城市。 城内的千户府内,千户长帕孜勒愁容满面,铁塔般的身躯不安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望着一位年轻的僧人,焦灼地问道:“上师,如今计将安出?” 那僧人不过二十余岁,生得白净,眉宇间自带一种王者的贵气,正是墨尔根岱青第三子堪布胡图克图。奉父亲之命来到塔尔巴哈台后,他一直在调查兄长丹津死因并安抚土尔扈特九部。 “阿弥陀佛,此次是小僧行事草率,辜负了额祈葛所托也连累了塔尔巴哈台的百姓,罪过,罪过!唯今之计只有死战!请您让将士们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小僧愿做箭头,与土尔扈特人决战。我观土尔扈特人的营寨扎得十分杂乱,必是倚仗人多,没将我军放在眼里,因而绝想不到我军敢出城袭击他们。攻敌不备,此战必胜!” 见他分析得有条有理,帕孜勒心中大定,慨然应允道:“末将愿听上师调遣”。 愿听和尚调遣可不是一句空话,这个年代,僧人在卫拉特地位极高,尤其像堪布胡图克图这样出身王族又身为一寺住持的大和尚,更是一呼百应,不知多少人愿听其差遣。这也是墨尔根岱青派他来塔尔巴哈台的原因。当然,在准噶尔他还不算最牛的僧人,他的从弟噶尔丹才四岁便已被格鲁派的阿旺罗桑嘉措、罗桑却吉坚赞两位神僧认定为温萨大上师的肉身显世,准噶尔人视其为佛陀,从不敢违背。 时光倒转至两月前。 兄弟连心,出家人的心也是肉做的,伤心的时候也会疼。因为急于调查清楚兄长丹津的死因,堪布胡图克图离开塔尔巴哈达前往额尔齐斯河至鄂毕河之间的区域“宏法”。他佛法高深还精通医术,所过之处深受当地牧民的好评,听说格鲁派的高僧来此宏法,听讲经的牧民络绎不绝。 这一天,他来到土尔扈特部额墨根台吉的驻牧地。想着此人是土尔扈特九部台吉之首,也许能从他那里探听出什么。不料,那额墨根对兄长丹津之死“一无所知”,其部众也是一问三不知。 正在烦闷之际,忽有土尔扈特部派来服侍自己的侍从怯生生地求教,“上师,您曾言宗喀巴大上师说过:‘业力无穷,所经行为,确定其自果’。今世的贫富穷达,都是前世所作善恶决定的结果;今生的善恶行为,亦必导致后世的罪福报应。那么,如果我说了谎话,会有恶报吗?” 堪布胡图克图心中一动,吓唬他道:“人之禁忌和戒律主要分为三类:身业、语业和意业。身业包括杀生、偷盗、邪淫等;语业包括谎语、两舌、恶语、绮语等;意业包括贪婪、嗔恚、邪见等。尤以谎语恶报最重,任何试图欺骗人的言语,皆是谎语,说谎者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的”。 见那侍从面露恐惧之色,大和尚又慈祥地引导,“你莫怕,只要说谎者向被自己欺骗的人坦白,便不会承受恶报的。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上师”,那人咬了咬牙,坚决地说道:“您上回问我知不知准噶尔使团的死因,我说了谎,准噶尔使团是被卫国的使团杀害的。前一阵子,卫国的索诺木策凌台吉出使我部,想让额墨根台吉归卫,遭到拒绝。不知他们从何处得知准噶尔使团的消息,伏杀了使团并割下一百零二颗首级呈给额墨根台吉。见到这些人头,九部台吉方才同意降卫。上师,我坦白了,应该不会遭到恶报了吧”。 兄长,你死得冤啊!堪布胡图克图攥紧了双拳,努力平抑着心情,缓缓开口,“放心吧,你既已坦白,自然不会有恶报。伱可知索诺木策凌劝九台吉降卫时,都有哪些台吉反对?” “我记得当时商都巴图尔台吉很愤怒,还拔刀要砍那索诺木策凌,众人苦劝方才作罢”。 “嗯,商都巴图尔台吉我知晓,一向对准噶尔友善”,堪布胡图克图的脸色愈发慈祥,“今日你对我所言绝不可让其他人知晓,不然你的性命难保”。 “上师放心,我绝不敢对别人说”。 次日,堪布胡图克图向额墨根等九部台吉辞行,“阿弥陀佛,承蒙各位的厚爱,小僧在本地的宏法十分成功,这便返回塔尔巴哈台”。 “哎呀,您才来没几天怎么就要走?”“是啊,请上师再多待几天”九台吉竭力挽留。 “一个月后,塔尔巴哈台将举办法会,小僧要回去准备,到时候敬请各位光临”,堪布胡图克图微笑着双手合什。 “既是法会,我等自然要参加”,九台吉慌忙回礼。参加法会可以沐浴佛光,大家伙自然都想去。 大和尚走后,阿玉什台吉问其兄额墨根,“兄长,此事蹊跷呀,既然上师要准备法会,又为何来咱们这里宏法?我听说他四处打探准噶尔使团的消息,莫不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匆匆返回?” 额墨根哈哈大笑,“二弟多虑了,上师之所以打探准噶尔使团的消息,是因为他的兄长丹津死于出使,打探消息是人之常情。至于法会,更要参加,不去岂不是显得心虚?” (本章完) 第344章 塔尔巴哈台风波(中) 第344章 塔尔巴哈台风波(中) “台吉,堪布上师求见”,天气已晚。商都巴图尔台吉正准备休息,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他不是回塔尔巴哈台了吗?怎么又来了?”虽觉诧异,可人家毕竟是格鲁派的胡图克图,不好怠慢,商都巴图尔还是请大和尚进入自己的大帐,“上师不是说要回塔尔巴哈台吗?缘何深夜又来此?”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本不该干预俗事,可那卫国的乾元帝乃是宁玛派的妖孽,欲灭亡各派、独尊宁玛,现又囚禁两位神僧,于我格鲁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小僧无意得知,土尔扈特九部欲弃准噶尔降卫,莫非你们不再奉格鲁的仪轨而想入宁玛的门墙吗?” “上师说的哪里话?我等绝无改宗宁玛之心,降卫之事亦是子虚乌有”,商都巴图尔慌忙否认。 “您莫要否认,此事我已尽知。我准噶尔派往贵部的使团难道不是死在卫国的索诺木策凌手中吗?那一百零二颗人头不是被索诺木策凌呈给了额墨根台吉吗?”堪布呼图克图神情激愤。 听他这么说,商都巴图尔知道瞒不住,长叹一声,“此事非我等本意,实是那索诺木策凌太过心狠手辣”。 “小僧知道台吉一贯心向准噶尔、反对与卫国结盟,得知索诺木策凌杀使团之事后甚至对其拔刀,所以才深夜来此请您相助”。 商都巴图尔眉头微皱,“上师打算如何做?” “一个月后,我会以举办法会为名请土尔扈特部九台吉来塔尔巴哈台参加盛会,只要他们一到便立即拿下。请您劝说他们一定要参会,并在擒住他们后帮我稳定九部人心。事成之后,您就是土尔扈特九部的部长。 商都巴图尔思索再三,终于点头,“我愿听上师差遣”。 世上事有必然便有偶然,天道一百,就算能预测九十九,也总还有无法预测的遁去的一。堪布呼图克图谋得很好,商都巴图尔也的确心向准噶尔同时也有执杜尔伯特九部马鞭之心。可他老了,人一老便优柔寡断,喜欢找人商量,耳朵根子还特别软。九部中当年和他一起经历过卫拉特西迁的老一辈台吉还有三人:商喀依、青巴图尔、库德特,其中商喀依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遇到大事,老兄弟总要商量一番。 两位老人两杯茶,六十一岁的商都巴图尔和五十九岁的商喀依围着火炉、品着酽酽的砖茶,不慌不忙地聊着天。人到了这个年纪,便没有了急事,甭管多大的事,处理起来都云淡风轻。 “阿哈(哥哥)今日有心事?”商喀依笑着问。 “度(弟弟),你怎么知道?” “阿哈平日里每逢有心事,喝茶便如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唉!还是度最了解阿哈”,商都巴图尔叹了口气,“准噶尔使团被屠一事,堪布呼图克图巳经知道了。他打算以召开法会为名,将各台吉诱到塔尔巴哈台擒之,让我做其内应,还许我事成之后统领土尔扈特九部”。 商喀依一听明白了,兄长的心结便在于那根马鞭。当年土尔扈特部共有两位大台吉,和鄂尔勒克与墨尔根特木纳并列,后来卫拉特内战,两位大台吉分道扬镳,如今留在鄂毕河、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杜尔伯特九部都属于墨尔根特木纳这一系。自己和兄长皆是墨尔根特木纳同父异母的弟弟,兄长颇得父亲喜爱,在这一系中实力和威望仅次于二哥墨尔根特木纳,按说二哥病死后该由兄长执掌九部马鞭,可他在卫拉特内战中部众损失惨重,实力大衰,只好眼睁睁见几个侄儿共推额墨根为部长。错失九部的马鞭一直是他心中的坎,如今准噶尔人以马鞭引诱,难免会心动。只是如今的局势,和准噶尔人绑在一起真的对土尔扈特部有利吗?“兄长真打算帮助准噶尔人?” “我还没想好,不然也不会如此烦恼。从目前的形势看,大卫强而准噶尔弱,依附准噶尔难免给族人带来灾难;可大卫只认额墨根那小子,让我屈居那小子之下,又不甘心”,商都巴图尔愤愤不平。 “兄长可知卫军已攻下托里城,墨尔根岱青、阿海父子俱战死;额敏城再没有消息传来,估计也凶多吉少。您说的没错,准噶尔人大势已去,依附他们只会给族人带来灾难”,见商都巴图尔郁郁不甘,商喀依抿嘴一笑,“额墨根侄儿威望不足以统领九部,降卫后,我和老七、老八愿一起向大卫皇帝上疏,将土尔扈特九部分成两个鄂托克,让额墨根侄儿统领年轻的五台吉,我们四个老家伙则唯兄长您的马首是瞻,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哎呀,若能如此,则我九部土尔扈特再无争执”,商都巴图尔大喜。 天渐渐地寒冷,大帐内升起了热腾腾的炉子,额墨根正在研究一张请柬,这请柬是堪布呼图克图大和尚下的,请他参加下个月在塔尔巴哈台举办的法会。 这事是他原先答应的,可仔细想想却有些不妥,跑那么远去准噶尔人的地方,而且是九位台吉同往,万一有什么不测之事,岂不是被人家一网打尽?可若推辞不去吧,明明自己已经同意,身为蒙古人岂能言而无信? 正在烦恼,忽报商都巴图尔台吉求见。 “阿爸嘎(叔父),您来的正好,堪布上师给咱们送来了请柬,侄儿正想和您商议一下参加法会的事”。 “贤侄,我正是为此事来的。万万去不得,那和尚没安好心。你一去,土尔扈特九部便完了”,商都巴图尔将堪布深夜拜访并威胁利诱自己、企图以办法会为名诱捕九部台吉的计划和盘托出。 越听心情越是愤怒,额墨根向商都巴图尔深深一拜,“亏得阿爸嘎告知,不然九部危矣!”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还请阿爸嘎指点,咱们该如何应对?”额墨根虚心求敎。 商都巴图尔想了想,冷笑道:“既然他请咱们参加法会,咱们便多带兵马去。若是准噶尔人开门欢迎,便夺门而入;若他们不开门欢迎,则是主人无礼,可攻之”。 额墨根听了叔父商都巴图尔的建议,出动五千兵马南下塔尔巴哈台城。堪布呼图克图、千户长帕孜勒不敢放他们入城,额墨根遂以此为借口包围了塔尔巴哈台城。 (本章完) 第345章 塔尔巴哈台风波(下) 第345章 塔尔巴哈台风波(下) 太阳初升,城外的土尔扈特营寨上空升起炊烟,显然正在埋锅造饭。 两百僧兵列阵于城门口,手中的铁禅杖泛着杀气,佛门除了慈悲为怀,也会斩妖除魔。身为准噶尔王族,堪布呼图克图继承了绰罗斯家族尚武的传统,在他驻锡的寺庙以行伍之法训练了两百僧兵,皆是筋骨强壮的武僧,因为日日习武操练,竟比临时招募来的牧民更堪战。 “格鲁的弟子们,城外的土尔扈特人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苏勒坦,今日我将作为箭头,指引全军射向敌人,凡是跟随我奋勇杀敌的弟子死后都能进入极乐世界!”大和尚大声激励着僧兵。 “阿弥陀佛”,底下一片喧佛号之声,在信念的支撑下,这支军队亢奋无比。 “开城门,出发”,堪布呼图克图大呼一声,跨上大黑马第一个朝城外驰去,后面是他的两百僧兵,再后面是千户长帕孜勒的两千骑兵,“哒~哒~哒~”马蹄如飞。 进攻的时机选得很好,这个时辰正是土尔扈特人准备吃早饭的时辰。负责外围警戒的土尔扈特部士兵没料到城内的守军居然有胆量出城袭击,大多数还在吃饭饮马。 “快上马,列阵”,土尔扈特台吉莫尔根和硕齐慌忙命令自己的五百骑兵上马列阵,手忙脚乱下,有的士兵居然寻不见自己的战马,不得不吹口哨呼喝。 “嘭~嘭~嘭~”马速提高到极速的准噶尔人将土尔扈特士兵连人带马撞倒。 “去死!” 莫尔根和硕齐正在指挥防御,忽听得凶狠的嘶吼,一团黑影当头罩下,却是根又粗又沉的铁禅杖。情急之下举枪去挡,那禅杖来势汹汹,只一下便砸断枪杆正中他的天灵。头颅粉碎,跨下的战马受惊往前奔驰。整个战场,这样的无头尸很多,多是被禅杖砸碎了脑袋。 杀散外围的土尔扈特兵,堪布呼图克图冲至营寨边,抛出套马杆,套住寨墙上的栅挂,旁边的僧兵也抛出了套马杆,齐心协力驱马后拉。 “哗啦啦”,寨墙成片地倒下。 “浩瑞~浩瑞~浩瑞~”准噶尔士兵驰入阵中四处放火杀人。 堪布呼图克图只管带着他的僧兵在营寨内横冲直撞,碰到正在聚集的土尔扈特人便冲上去驱散。不远处,一个白胡小老头正在集结兵马抵抗。仔细一瞅,认识,却是土尔扈特部台吉青巴图尔。 “青巴图尔”,大和尚驭马驰近,亲切地喊了他一声,青巴图尔下意识地回头,迎来了一根铁禅仗,半边脸霁时被拍烂。 土尔扈特人崩溃了,四散奔逃,准噶尔人直追到天黑方才收兵回城。战后,额墨根清点损失,足足损失了近两千人,他的三弟墨尔根错纳木没寻见踪影,有亲卫见到墨尔根错纳木在战斗中不慎落马,被无数马蹄踩成了肉泥。 伤亡太大,兵无斗志,额墨根不得不下令撤退。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地撤退,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支大军,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不料准噶尔人还设有伏兵,我命休矣”,他凄惨地嗟叹。 “贤侄勿慌,来的好像是卫军”,商都巴图尔人老眼睛却尖,一眼便看到了卫军的旗帜。 “卫军?”额墨根仔细观察,果然,对方的军旗除了少数印有苏鲁锭图案外,大多数都印着鱼竿钓子图案,这可是卫军的标志。 “末将参见大帅”,额墨根、商都巴图尔等向苏合施礼。“你等为何如此狠狈?”苏合诧异。 “我等吃了败仗,惭愧啊惭愧”,额墨根、商都巴图尔等人满面羞愧。 苏合的心中闪过不屑,这一路屡战屡胜,心气儿难免高,自然瞧不起吃了败仗的这伙人。不过临出征时皇帝陛下早有嘱咐,额敏河北岸的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诸部地处遥远,宜施羁糜之策,善加笼络。所以,他并未在面上表现,而是宽容地说:“胜败乃兵家之常事,算不得什么。敌人新胜了一阵,难免松懈,正好趁机攻城”。笑问众将:“尔等谁愿去取塔尔巴哈台城?” “末将愿往”,温和的声音从一具强悍而粗犷的身躯里响起。身躯的主人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生得老成稳重,一双虎目不怒而威,却是杜尔伯特万户府土绵、一等喀什勒克伯阿勒达尔。 “好啊,久闻七河杜尔伯特部骁勇善战,喀什勒克伯更是勇士中的勇士。尔只管攻城,本帅派弓箭手、铳手为尔压阵”,苏合大笑。 听见他称赞杜尔伯特部武勇,刚吃了败仗的土尔扈特诸台吉羞愧地低下了头。诸人中忽然闪出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大呼道:“末将也愿去取塔尔巴哈台,为土尔扈特人血耻”。 众人一瞅,却是额墨根的四弟阿勒达尔。是的,又一位阿勒达尔。“阿勒达尔”这名字在蒙语中意为“勇敢的,聪明的,有名望的”,因此各部的贵人取这名字的极多,区别只在于姓不同。杜尔伯特部的阿勒达尔姓“绰罗斯”,称“绰罗斯·阿勒达尔”;土尔扈特部的阿勒达尔姓“克烈”,称“克烈·阿勒达尔”。 见又有一位阿勒达尔请战,苏合乐得手舞足蹈,“如此本帅便在此静观两位阿勒达尔将军立功”。 猛兽在刚进完食时是最放松的,人也一样,塔尔巴哈台城内喜气洋洋,守军仍沉浸在战胜土尔扈特人的喜悦中,浑没察觉又有新的敌人逼近。当城外出现一条条黑蛇,当卫军的战旗迎风招展,方有人发觉喊了声“敌袭”。 堪布呼图克图和帕孜勒匆忙登城组织部下防御。但闻得三十余门橐驮炮开始轰鸣,无数卫军呼啸而来。泼天的箭雨和铳弹压得守军不敢抬头,两位阿勒达尔分别由东城和南城登城而上。 “嗖”,一枝冷箭顺着绰罗斯·阿勒达尔的耳边掠过,他朝箭的来向瞅去,瞧见一名中年黑袍敌将。 帕孜勒放下弓,暗叫了一声可惜。然后,令他恐惧的一幕发生。手持巨型虎叉的阿勒达尔被激怒了,连挑带刺,立杀十余人冲至他的面前。“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虎叉便刺穿了他的肚肠。 城破了,堪布呼图克图撤至城内巷战,他已不报求生之念,只想死前多带走几个卫军。 “出家之人理应六根清静,上师何苦多造杀孽?”克烈·阿勒达尔劝道。这个人是准噶尔王族,若能生擒,功莫大焉。 “阿弥陀佛”,堪布呼图克图放下禅杖,似乎是要投降。克烈·阿勒达尔大喜,驱前走了几步,忽见对方露出诡异的笑容,情知不妙,意欲后退,却已来不及。一只袖箭带着劲风射穿了他的咽喉。 “妖僧杀了台吉,为台吉报仇”,部下发狂了,乱刀砍死和尚,却再也救不回台吉的命。 不管多血腥的屠戮,终究会归于平静,塔尔巴哈台的城墙上插上了卫军的大旗。 (本章完) 第346章 巴图尔施疲兵计 第346章 巴图尔施疲兵计 大战刚结束,塔尔巴哈台城便部分恢复了繁荣。看着城内来来往往的蒙古人、哈萨克人、畏吾儿尔人、吉尔吉斯人、汉人,还有他们带来的琳琅满目的商品,苏合不禁在心中感慨,塔尔巴哈台真是座富裕的城市啊! “传我的军令,全军休整五日,五日后兵发霍博克赛里”,猛将兄的声音铿锵有力。如今准噶尔的精兵多在前线,霍博克赛里的守军并不多,一想到攻下准噶尔国都的荣誉即将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潮澎拜。 天有不测风云,皇帝的心思更是令人捉摸不透,第三天便来了军令:命你部暂不攻打霍博克赛里,迅速向东攻取克拉玛依、切断巴图尔退路。这是他第二次修改作战计划,军令下又有一行字:歼敌主力则城池自得。 这位皇帝下达军令时极少解释,在他眼里军队只是部机器,只管执行命令便可。只有对少数战功卓著者,他才会在军令后附上解释,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荣誉。 见到军令,苏合明白了,皇帝陛下对狼王巴图尔本人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准噶尔国都霍博克赛里的兴趣。只是如此一来,攻占敌都的荣耀可能会让别人得了去。虽然心有不甘,奈何军令如山。“传令全军取消休整,立即向东攻占克拉玛依”,他吼道。 沙湾城内,巴图尔珲台吉手持一封军报铁色铁青,半晌方吐了口气,谓今日值守中军的将领苏迈尔道:“请萨哈勒图、博贝两位台吉来大帐议事”。虽然准噶尔文臣如云、武将如雨,可真正能商议大事的,只有寥寥少数人。萨哈勒图是他的六叔,敏而有智,博贝是他的智囊,腹有韬略。 “是”,苏迈尔领命而去。 此时已是十一月末,天寒地冻,正常情况下这个季节草原民族是不打仗的,可苏勒坦那奸贼似乎和准噶尔有仇,顶风冒雪也不肯停止攻势。风呼呼地刮,吹得帐外的旗杆嘭嘭直响。巴图尔正襟坐于帐内,丝毫不为风声所动,稳如磐石。 “参见珲台吉”,萨哈勒图、博贝二人来到大帐,恭敬地施礼。 “你们都看看吧,西线变天了”,巴图尔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股淡淡的忧伤,命人将那封军报递于二人。 二人一瞅,上面写着,孛罗、阿拉山口、裕民、托里俱已失守(此时额敏、塔尔巴哈台失守的消息尚未传至),班达哩、色楞、墨尔根岱青等台吉阵亡,不由得脸色苍白。 “珲台吉,托里失守后,额敏、塔尔巴哈台并无多少兵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我军主力多在前线,霍博克赛里精兵不多,若西边的卫军进攻霍博克赛里,大势去矣!”萨哈勒图焦急地说。 “六叔说的是,这也是我找你们商议的原因。霍博克赛里是我准噶尔根本之地,万不可有失,我已决定撤军回防。只是敌我两军纠缠在一起,如何撤是个难题”。 “珲台吉可读过《三国演义》中曹操征张鲁那一段?杨松劝张鲁撤退时尽焚仓廪府库,不留一粒粮食给曹军。结果张鲁妇人之仁,说什么‘仓廪府库,国家之有,不可废也’,结果让曹军获得了充足的粮草,最终灭亡”,博贝台吉引用《三国演义》中的故事为例。这个年代,《三国演义》极流行,作为准噶尔著名的谋臣,他极喜欢这本书,常引书中故事为例。“伱是说~”巴图尔珲台吉眼睛亮了起来。 “珲台吉,奴才以为当行疲敌之策,将所有的百姓都迁往霍博克赛里,所有的粮草物资都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务必做到一粒粮食、一捆干草也不留给卫军。如今冬季已经来临,卫军从后方运输粮草辎重困难,主要依靠向本地百姓征集,没了百姓,必然补给坚难。军无粮则散,等到卫军粮尽之时,便是我军反攻之日”。 “博贝,你这计策虽然好,可也太毒了些。如此一来,我准噶尔南部必然赤地千里,况且北上霍博克赛里需要穿过茫茫沙漠,这么多百性穿越沙漠必然死伤惨重。这些可能是准噶尔的百姓,人都死光了,将来如何立足?”萨哈勒图反对。 “如果不迁走他们,他们就会变成卫国的百姓。宁可让他们死于沙漠,也绝不能将他们留给敌人。争夺天下,珲台吉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便是又一个张鲁”,博贝台吉大呼。 “唉!你这计虽好,可如此一来,我准噶尔也大伤元气,将来如何争雄卫拉特?”巴图尔叹道。 “珲台吉若想保全百姓还有一法,只是须费些力气”,博贝侃侃而谈,“您可以将北上的队伍分成军民两支。我军主力北上穿越准噶尔沙漠返回霍博克赛里;再派部分兵马将百姓集中于乌鲁木齐,由楚琥尔乌巴什台吉率军护送百姓从乌鲁木齐出发,绕行准噶尔沙漠边缘至阿尔泰山南麓。那里是我准噶尔祖地,十分适合休养生息”。 一听他提起阿尔泰山南麓,巴图尔频频点头,忽又有些担忧,“阿尔泰山南麓离喀尔喀蒙古近。若是喀尔喀人兴兵抢走我的属民该如何是好?” 博贝微笑,“您怎么忘了?喀尔喀诸部已向大清国上了‘九白之贡’,是大清国的藩属。大清国的皇叔父摄政王一向支持您,可请他敕谕喀尔喀诸部,不得为难在阿尔泰山避祸的准噶尔牧民”。 “妙!你这个主意好!”听他提起北京城里的那位“皇叔父摄政王”,巴图尔珲台吉又多了几分信心。他虽没见过多尔衮,可对斯人的雄才大略却莫名其妙地充满信心。他相信斯人一定会出手阻止卫国吞并准噶尔,不然清国就失去了制衡卫国的重要筹码。 是的,筹码,或者说棋子! 巴图尔清楚地知道,在清卫两国争霸的大棋局中,小小的准噶尔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这些年他不断地积攒实力,也不过是使准噶尔变得比别的棋子重要一些,想成为与多尔衮、苏勒坦那样平等的奕者,仍有漫长的路要走。 (本章完) 第347章 狼王撤退快如风(上) 第347章 狼王撤退快如风(上) 狼这种生物多疑而敏锐,不匆忙做决定,可一旦作出决定,便雷厉风行。 巴图尔珲台吉的性格如狼一般,下定决心后立即施行。他亲率三万多精锐穿越准噶尔沙漠返回霍博克赛里;令三弟楚琥尔乌巴什领兵两万,护送十余万准噶尔百姓绕准噶尔沙漠边缘,前往阿尔泰山南麓的青河地区;又令六弟沙巴图、七弟诺木齐领兵五千守乌苏城,八叔丙图领兵五千守沙湾城,墨尔根和硕齐领兵五千守玛纳斯城,命老将丙图统领这一万五千兵马,阻止卫军追击。留下殿后的军队危险极大,极有可能会变成弃子。可他别无选择,必须是在军中素有威信之将方能担此重任,思来想去,唯有八叔丙图是最适合的人选。 风萧萧兮水呜咽,巴图尔与丙图依依惜别。 “八叔,您多保重!”不苟言笑的狼王眼眶少有的红了,怕动摇军心,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珲台吉放心,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卫军休想追上您”,丙图呵呵一笑,“若是我回不了霍博克赛里,麻烦您照应一下您那几个不成器的从弟”。 “八叔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了弟弟们。您一定要活着回来!” “珲台吉莫要为我担心,兵贵神速、赶紧出发吧”,丙图笑呵呵地催促,仿佛仅仅是一场旅行,而不是在生离死别。 军令如山,游牧为生的准噶尔部一直以来实施的都是半军事化管理。珲台吉一声令下,派牧在乌苏、沙湾、玛纳斯、昌吉、委鲁母各地的牧民以和屯、阿寅勒、爱玛克、昂吉为单位,在阿尔班尼哈(十户长)、德木齐(四十户长)、宰桑等各级官佐的带领下往乌鲁木齐集中。 一些居住在城里的居民,主要是当地的畏吾尔族人,也被军队强行带走。狼王爆发出狼性,下令凡是不肯走的,以“通卫罪”论处,就地格杀。几百颗人头一砍,百姓们只得携家带口逃命。故土难离,沙湾河北岸哭声震天。 乌鲁木齐城头,楚琥尔乌巴什望着一队队赶着马车逃命的准噶尔百姓,毫无恻隐之心。狼的性格里有勇敢,有顽强,有狡诈,有凶残,唯独没有同情。作为卫拉特“孤胆英雄”哈喇忽喇的儿子,他与大哥巴图尔、二哥墨尔根岱青一样,从小受的便是狼性教育。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怎会去管城外那些贱民的死活? “这是最后一批了吧?”他冷冷地问。 “是的,额祈葛,这一批是从最远的乌苏来的,最后一批”,次子巴噶班第禀告。 “告诉他们,加快速度。抛掉那些生病或者年老体弱赶不了路的人还有那些影响速度的累赘物什。二十天内必须赶到木垒”,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哪怕这道命令会造成很多无辜的百姓死亡。 “是”,巴噶班第领命而去。 “阿弥陀佛”,身边的长子罗布藏呼图克图喧起了佛号。他是格鲁派的呼图克图,出家之人慈悲为怀,见百姓抛家舍业、流离失所,心中不忍。 “不这么做,让卫军追上,大伙儿都没命”,楚琥尔乌巴什沉声说,似乎是在对儿子解释,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在残忍的军令下,百姓们行军的速度又快了些。见最后一批百姓也远离了自己的视线,楚琥尔乌巴什唤来三子罗布藏策凌、四子罗布藏额林沁,“老三,你带两千兵马沿天山北麓驻防,提防卫军乌日根达莱部;老四,你带两千兵马沿木垒东边驻防,提防西域省的卫军。记住,若卫军追来,不要与他们正面对抗,远远地射箭袭扰,延缓他们的行军速度即可”。 “是”,二子领命而去。 他们离开后,楚琥尔乌巴什陷入了沉思,已经很久没有东线卫军卫征部的消息。这支敌人去哪了?他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兆头,努力按捺。 “额祈葛,百姓们都已离开,此处已是空城。咱们是否该走了?”巴噶班第又来请示。再次看了眼乌鲁木齐城,楚琥尔乌巴什缓缓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出发”。 准噶尔部犹如一部庞大的战争机器,狼王巴图尔平时的法令森严起到了良好的效果。从接到军令不过十余日,沙湾河北岸便空空如也。 昌吉城西北面的苦他巴是个河港,围绕着码头形成了一个小镇,或者说小村落,如今当地的百姓已经全部迁移,早上的饭点不见炊烟。 卫军三丹、艾山、姬际可部奉命从苦他巴渡口登陆,攻下昌都,切断乌鲁木齐与沙湾的联系。这一日正是登陆的日子,密密麻麻的小舟、木筏向对岸驰去,却不见一个守军。 “列阵,停止前进”,三丹下令。 “副万户,为何止步不前?”艾山急问。 “敌人不战而走,恐怕有诈”。 “副万户,如果末将所料不差,恐怕咱们来晚了,准噶尔人已经逃离”,姬际可叹了口气。 “什么!陛下令我等迅速登陆,切断乌鲁木齐与沙湾的联系,便是要围歼敌人。若是让他们逃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三丹大惊,猛地说道:“敌人若是已经撤离,昌吉必是一座空城。走,去昌吉看看”。 纵马飞驰至昌吉城下,远远望去,城头插着准噶尔的军旗,上面隐隐有士兵守卫。 三丹大喜,看来敌人只是疏于防范,并未撤走。渐渐地发觉不对,大军压境,城上的“士兵”居然一动不动,还有各种鸟类在城头嬉戏。 “副万户,城上的士兵全是稻草人,守军和百姓都跑了,只剩一座空城”,登上城头的守军传来消息。 “什么!千赶万赶,还是来晚了!快,派人去其他城池看看”,三丹铁青着脸下令。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委鲁母、乌鲁木齐、别失八里等地都是空城,不光没有人,连牛羊都瞧不见。 “准噶尔人速度好快!我接到军令便已出发,不料还是让他们逃了”,三丹捶胸顿足,派人飞马报于皇帝请罪,“奴才昼夜疾驰,半月泅渡苦他巴港。然准贼狡黠,昌吉、委鲁母、乌鲁木齐、别失八里诸地空无人烟,想已于多日前已撤退矣” (本章完) 第348章 狼王撤退快如风(下) 第348章 狼王撤退快如风(下) 沙湾河下游水流平缓处,罗卜藏、满都拉图统率的一万卫军正在河边的树林中潜伏。因为此处离沙湾城很远,河对岸只有百余名准噶尔守军和一座简易的锋火台。 “鹰娑川侯,对岸不过百余名敌人,何以您迟迟不进攻?”满都拉图问罗卜藏。自从施行了军功封爵制,卫国大臣尤其是武将都以称呼爵位为荣。 “轮台伯请看那锋火台,渡河容易,不让敌人传递消息却难!陛下令你我由沙湾河下游泅过河,在准噶尔沙漠伏击巴图尔,若走漏了消息,岂不是打草惊蛇?我意等天黑渡河并偷袭”,罗卜藏笑眯眯地说。 “让我去吧,我的狼牙捧好久没开荤了”,满都拉图自动请命。 月亮爬上了树梢,此处水浅,卫军牵着战马泅水渡河,对岸的准噶尔军犹在梦中。因为离沙湾城甚远,准噶尔人并不认为卫军会从这里登陆,所以只布置了百余士兵。 身为大将,满都拉图自然不用牵马,手持狼牙棒轻轻一点,蹿上岸边,集结好两百选锋悄悄往烽火台摸去。敌人实在太少,也实在太大意,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拿火把便被拿下。 “传令,立即前往沙湾北部的沙漠,不放一个准噶尔人逃回霍博克赛里”,罗卜藏的声音坚定如铁。 一个半月后,这支军队来到了玛纳斯河流经准噶尔沙漠的中下游地区。因为地处沙漠,这部分河段经常断流,在这个季节仅是一个个小水潭或小水坑而已,在漫天狂沙中已是难得的水源。 “大帅,那里有几个牧民”,亲卫的禀告令罗卜藏欣喜若狂,“快将他们抓过来”。 却是两户六口组成的和屯,老夫妻俩、大儿子俩口子带个小孙儿、没娶妻的小儿子。 “老人家,你们这是在牧羊?沙漠中也有地方牧羊吗?”罗卜藏笑嘻嘻地问年纪最长的老头儿。 “你们这些强盗,到处抓人去霍博克赛里,不去便杀人,还抢牛羊。安拉(在中国也称胡达)会惩罚伱们的!”老头儿的小儿子愤怒地说。 “安拉?你们是生活在沙漠中的畏吾尔族?”罗卜藏知道准噶尔沙漠南部生活着一些被称为“缠回”的畏吾尔族部落。 “我们原本生活在沙湾北部,你们到处抓人去霍博克赛里。我们一家不得已逃入沙漠,不料还是没逃脱你们的魔掌”,小儿子一脸绝望。 “莫要胡说”,老头儿忙呵斥住小儿子,“官爷,这小牛犊子不懂事,万勿见怪。老汉一家非是故意要违背珲台吉的谕令,实在是故土难离,求您通融。连年征战,家里委实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还有几匹马,情愿奉送给官爷”。一听这话,老伴和大儿媳妇全都眼泪汪汪,畏于将士手中的刀剑,不敢哭出声来。 “老人家,你误会了。逼你们背井离乡去霍博克赛里的,是准噶尔部的豺狼巴图尔,而我们卫军则是专门为打豺狼而来”,罗卜藏微笑着安抚民心,顺便打探起了军情。 很快,他便再也笑不出来,老汉告诉他:五天前,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军已经离开这里北上,他们一人双马,还带着大量的骆驼,行军的速度极快。“鹰娑川侯,巴图尔那厮逃跑的速度太快,陛下令我等在沙湾以北的准噶尔沙漠伏击敌人并阻敌北逃的任务是完不成喽”,满都拉图一脸不甘。 “没法子,只能向陛下请罪了”,罗卜藏也是一脸颓废,提笔请罪:“奴才无能,赶至沙湾以北时,准贼已遁入沙漠五日矣。贼一人双马,多携骆驼,轻装而行,疾行如风。奴才觉得追之不及,不如南下尽歼贼之后队。浅陋愚识,静候圣裁”。 虽已是冬天,沙漠内的降雨降雪量却是极小的,而降雪量达1.5米厚才能等效100毫米的降雨量,偶尔的一点点小雪,完全更改不了沙漠的气候。 巴图尔珲台吉将身子伏低,驭马奔驰。他尽力保持匀速,以便让马儿跑得更持久些。 一骑由后面疾驰追上他,那张扬的大红色战袍不用近看,也知道是自己的长子车臣。 “额祈葛,昼夜疾行,人困马乏,前面有块绿洲,是否让勇士们休息片刻,歇歇脚再走?”车臣问道。 “不,不能休息,我军尚未摆脱危险,只有多流汗,才能少流血”,巴图尔厉喝道:“告诉勇士们,加速行进,到了克拉玛依,我让他们休息一天”。 苏勒坦的大军在沙湾和乌苏之间的河段登陆。 刚上岸,他便接到了两封军报。三丹报告,他已泅渡并占领苦他巴港,并且攻下了昌吉、委鲁母、乌鲁木齐、别失八里诸地。不过皆是空城,城里连军队带百姓都逃得无影无踪;罗卜藏则上奏,他抵达沙湾北部时,巴图尔的大军已遁入沙漠五日。准噶尔军队一人双马,携带着数量众多的骆驼,行军的速度很快,像风一样。他觉得追不上,建议先南下歼灭准噶尔人的留守部队。 “混帐东西,追不上难道就可以不追吗?传令下去,不要管敌人的留守部队,全军北上追击巴图尔那厮。朕一定要剥了那老狼的皮!”苏勒坦怒吼道。这其实是另类的重视,因为视巴图尔为劲敌,所以才会愤怒,若是平庸之辈,逃便逃了,他的神情绝不会起一点波澜。 “不可,若弃准噶尔的留守部队不顾去沙漠追敌,万一被敌人截断后路便麻烦了。您是大军统帅,岂能因发怒而让全军陌于险境?奴才建议先歼敌后军再追击巴图尔”,那苏图劝道。 “陛下所愤怒的是放跑了贼首巴图尔。可我军的西路军已奉命攻打克拉玛依,断其归路,巴图尔未必跑得掉”,见皇帝动容,刘好古微微一笑,“当下咱们要做的其实有二,一是围歼准噶尔的留守部队,二是全歼其东路军,俘获他们逃往阿尔泰山的部众。若能如此,巴图尔即使逃了,实力也会大损”。 “刘师傅说得甚是”,苏勒坦终于改变了主意,恶狠狠地下令道:“十天,十天之内必须全歼敌守军。然后全军北上,追击巴图尔”。 (本章完) 第349章 壁虎断尾仍堪战(上) 第349章 壁虎断尾仍堪战(上) 苏勒坦是言出必行之人,为了在十天内消灭殿后的准噶尔军队,他下令已经运动到沙湾北部的罗卜藏、满都拉图立即南下攻占沙湾、玛纳斯,为怕罗卜藏兵力不足,又令额尔克台吉、秉图达莱乌巴什领兵一万助战;自己则亲率近四万大军进攻乌苏城。 对于东线的准噶尔楚琥尔乌巴什军,则采取大迂回分进包围的战术。令三丹从西边、乌日根达莱从南边、阿南达顾实从东边、卫征部迂回到北边的乌伦古河沿岸,务必将企图逃往阿尔泰山的准噶尔人一口吞掉。 连续不断的战斗,部队伤亡很大。还好从辉特万户府、西域省、叶尔羌省征召的一万八千多新兵抵达了前线。他下令从中挑选出七千有过战斗经验的新兵补充进军队,方才恢复了数量,不过新兵的磨合仍需时间。又令剩下的万余新兵一边训练、一边担任后勤保障任务,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壁虎是一种神奇的物种,遇到危险便剧烈地摆动身体,让自己尾巴断落。掉下来的尾巴由于里面还有神经,尚能跳动一些时辰,当敌人被这根跳来跳去的尾巴吸引时,本尊已经逃之夭夭。留下守卫乌苏、沙湾、玛纳斯三城的丙图和他的一万五千兵马便是巴图尔留下牵制追兵的断尾。这位准噶尔老将知道自己的使命,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因为不知道卫军具体的攻击方向,他平均分配兵力,每座城都留了五千兵马。 正如断了的壁虎尾巴仍能跳动一样,留下殿后的准噶尔军似乎发了狂,不断地袭击小股卫军和运粮队,不让他们追击己军主力。这也促使苏勒坦下决心先解决三城之敌。 战斗首先在乌苏城打响。 “乌苏”乃“雪地黑水”之意,北部的半沙漠化冲击平原、中部的丘陵、南部的北天山山地,由北向南地势逐渐升高。城便建在中部的丘陵之上,原本依托着长长的精河与沙湾河,倚着巍峨的依连哈比尔尕山和婆罗科努山,卫军楞是拿这座小城无法。 可巴图尔珲台吉率主力北撤后,仅剩的五千兵马实难守住长长的河段,被卫军从东部河岸登陆。身经百战的苏勒坦自然不会傻傻地与准噶尔人在南部的崇山俊岭间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鏖战,而是率军绕到北部,由北部平原直取中部的乌苏城。 城墙之上,一白一黑、一瘦一壮的两位准噶尔将领正默默地观察着卫军动态。穿白袍的,乃是巴图尔的六弟沙巴图,干瘦文雅、面白短须;穿黑袍的乃是巴图尔的七弟诺木齐,高大魁梧、满脸横肉。这一白一黑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恰似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七弟,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卫军终究渡过河由北边绕来,高山之险失矣”,沙巴图叹了口气。 诺木齐平日里最是敬重这位兄长,认为其是智多星下凡,如今见他叹气,不由着忙,“六哥,咱们该如何应对?” “乌苏城建于土坡之上,地势并不高,若让敌人冲上土坡,大势去矣。唯今之计只有率军守住土坡,不让敌人冲上来”,说完,沙巴图目光炯炯地瞅着诺木齐。 被兄长瞅着,诺木齐顿添无穷勇气,将胸膛一拍,“兄长放心,小弟愿率三千兵马据坡而守,绝不让卫军上坡”。 “嗯,可将五百连迦兵布置在上坡的通道上,如此卫军便难登了”,沙巴图认真地叮嘱。 “命令炮营,给朕轰”,老于兵事的乾元皇帝见土坡不高,大炮勉强够得着,立即下令开炮。寒冬腊月,“啾啾”的炮声似鬼哭,无数炮弹带着啸音落下、炸开。不过,山上的积雪大大减轻了炮弹的杀伤力,许多炮弹其实已经超过有效射程。杀伤力大减。仅有极少数准噶尔人在炮火下丧生,不过声势却浩大,极大地振奋了卫军的士气。 身经百战的卫军早已在战争中学会了步炮协同,炮刚停,无数土兵便蜂拥往土坡上攀爬,前锋卓哩克图和硕齐更是一马当先,冲杀在最前面。礌石滚木、铳弹箭矢抛下,尽管伤亡颇大,卫军却不肯后撤,因为他们的皇帝正在后方观战。 忽然,卓哩克图和硕齐一个趔趄,左腿中了一箭,咬着牙还想坚持,却被部下扶到一旁休息。这一幕被手持千里镜的乾元帝瞧见,目光转作阴冷,“藤牌手上前”,他怒道。 康绒总兵拉尔姆率一千藤牌手顺着土坡的通道往山上攻去,他的部下来自多山的康区和绒区,手中的藤牌是用山中积年老藤所做,共有两层、中间夹着绵,不仅坚硬还不畏刀枪箭矢,甚至普通的火铳都射不穿。这些藤牌手乃是冲锋陷阵的利器,为了尽快破城,皇帝动用了杀手锏。 “呯呯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却射不穿卫军的藤牌,渐渐逼近了坡顶。 “勇敢的准噶尔人,随我杀”,诺木齐大吼一声,冲向一名藤牌手,手中连枷的木柄和铁链挥动,铁链另一头的铁锤跃过藤牌,带着惯性落下,轻而易举地砸烂了藤牌手的脑袋。连枷这种兵器是盾牌、藤牌的克星,对腰力臂力腕力要求极高,非大力士不能使。五百连枷兵杀得拉尔姆手忙脚乱,不得不败下阵来。 “弓箭手近前攒射”,见敌人逞凶,苏勒坦勃然大怒。 弓箭手本身防护力低,抵近射箭,虽能给敌人大量杀伤,却也增加了自身伤亡。弓箭手训练周期长,所以明军缺少弓箭手,而蒙古人从小便弯弓狩猎,几乎个个能射,最不缺的便是弓箭手。 因为使用连枷极耗体力,所以连枷兵多着轻甲甚至不着甲,纷纷被射倒,一些悍勇之士冲上前,流星锤飞舞,又砸死不少弓箭手。 卫军的人海战术取得了实效,无数箭雨淹没了连迦兵。流星锤的锤头跌落,诺木齐被射成刺猬,不甘地倒地。 “七弟”,见弟弟危急,沙巴图从城内杀出救援,却被蜂拥而上的卫军趁机抢了城,惨死于乱军中。 比想象的容易,仅一日,卫军便攻克了乌苏城。 (本章完) 第350章 壁虎断尾仍堪战(下) 第350章 壁虎断尾仍堪战(下) 长达几个月的攻城战令沙湾城残破不堪,丙图接过城防后日夜不停地修缮,勉强让这座城重新坚固起来。然后,罗卜藏、满都拉图、额尔克台吉、秉图达莱乌巴什便来了,两万大军又让这座城接受了一次洗礼。城内的守军虽然只有五千,在老将丙图的率领下却万众一心,难以撼动。连攻两天,卫军依然只能望城而叹。 “唉!” 罗卜藏哀声叹气,谓额尔克台吉、满都拉图、秉图达莱乌巴什道:“诸位,陛下传令十天破三城,如今已经两天,沙湾城依然难以动摇,奈何?奈何?”也难怪他叹气,此次北征异常艰难,没捞着大的战功不说,奉命阻截狼王巴图尔又扑了个空,这次若再打不下沙湾城,极有可能被降职。虽然他是皇帝少年时的玩伴,可今上军法森严,若再次失败,官职难保! “贤侄莫要笑,这个丙图年轻时便是将才,想当初我与他共同打喀尔喀人,深知其不好对付。既然如此,先将这硬骨头围起来,集中兵力打玛纳斯城。打下玛纳斯城亦是一功,陛下只说十天破三城,可没说由我军独自攻克二城”,额尔克台吉呵呵一笑。此番北上,他着实立了不少战功,眼瞅着战后爵位可能会升一升,所以心态与罗卜藏截然不同。 “嗯,也只好如此了,明日一早便乘雪橇船出发”,罗卜藏下令。此时已至腊月,沙湾河结成坚冰,为节省时间,他命人准备了大量的驯鹿和雪橇船,沿河运输人员和物资。 次日一早,罗卜藏留下额尔克台吉、秉图达莱乌巴什部近万兵马包围并监视沙湾,自己与满都拉图率一万军队直扑玛纳斯城。驯鹿拉雪橇船的速度极快,两天便至玛纳斯城。 守城的墨尔根和硕齐是准噶尔旁系台吉,部下虽也有五千兵马,却并非出自珲台吉本部,战力远不能和丙图的部下相比。 罗卜藏和满都拉图一到便攻城,还特意留下北门和东门不打供守军逃窜。罗卜藏组建了督战队,无令后退者不问缘由皆斩,满都拉图干脆手持狼牙棒亲自冲锋。 打了三个时辰,守军坚持不住,打开北门和东门纷纷逃窜。墨尔根和硕齐见势不妙,干脆也由北门逃跑。见敌人弃城而走,罗卜藏大喜,他早在北门和东门各留有一千精骑养精蓄锐,下令追击。 久战疲倦的败军被追上了,几次追杀后,墨尔根和硕齐只剩单人独骑逃命。身后一骑紧追不舍,他见摆脱不了,索性回头会会来人。 “我乃准噶尔台吉墨尔根和硕齐,你是何人?”他亮起手中弯刀。 “在下大卫军士阿尔博”,那人说完便是一刀,刀对刀,以命相搏。三个回合后,这位叫阿尔博的小卒斩杀了墨尔根和硕齐。大人物往往死于小人物之手,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苏勒坦抵达沙湾城时已是第六天,见卫军仍未拿下沙湾,龙颜大怒,便要将罗卜藏由二等鹰娑川侯降为三等鹰娑川侯。恰在此时,传来军报,罗卜藏已攻克玛纳斯城,方才回嗔作喜,不再追究。 “小小的沙湾城,已耽误了我军太多的时间!守城的只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你们一个个自称是大卫的勇士,难道连一个老头儿都不如吗?”苏勒坦作狮子吼冲众将咆哮。 “奴才誓取丙图老儿之头”,额尔克台吉、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秉图达莱乌巴什诸将被激得嗷嗷直叫。 “好!明日开始,每面城墙布置十个千人队,昼夜不停地进攻,哪一面城墙先插上我大卫的军旗,朕便记哪一位将领的首功”。 “是!”诸将应是。 “嗯,此战有进无退,明日朕亲自督战,士兵退,杀伍长;伍长退,杀什长;什长退,杀队正”见军心可用,乾元帝又下了道残酷的军令。 “轰~轰~轰~”百余门大小火炮齐发射,半天后在城墙上轰出三道豁口。卫军奋力朝豁口涌去,丙图早已在城内栽下数道栅栏,又用刀车堵塞豁口。“杀~杀~杀~” 卫军不计生死地由云梯登城,皇帝亲自督战,后退死路一条,唯有向前。 卓哩克图和硕齐冲在最前面,他所处的位置离皇帝最近,所以想好好表现。蹿上城墙,手起刀落,连杀数名准噶尔悍卒,插旗于城墙之上。 “浩瑞~浩瑞~浩瑞~”部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观战的乾元帝也露出微笑,破城近在眼前。 此前受伤的左腿渗出血水,卓哩克图和硕齐强忍着,他感觉皇帝在看自己,必须忍住疼痛。又一名准噶尔勇士持枪刺来。他微一侧身,挟住来枪,挥刀斩去,人头落地。 “哈哈哈”,勇士在狂笑。然后声音戛然而止,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咽喉。顺着箭射来的方向,是丙图那阴狠的眼。 老将仍在奋战,箭囊空了用长枪,长枪断了用弯刀,弯力钝了拔配剑为了准噶尔,他苦苦支撑,白胡子变成红胡子,蓝袍变成赤袍。然而实力的悬殊绝非勇敢可以抵消,抢上城的敌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包围住他。 “台吉,奴才护送您杀出去”,亲卫百户嘶吼。 “我是主帅,不能走。拖住敌人越久,珲台吉便越安全。你武艺好,赶快突围吧”,丙图喘着气。 “奴才受主子大恩,今日便是报效之时,岂能弃您而走?”百户的目光坚定如铁,他曾是丙图的奴隶,因作战勇猛被主人取消了奴籍,所以一直心怀感恩。 “也罢,这样的话,老夫见长生天时也不寂寞”,丙图呵呵大笑。 “安答,伱这是何苦?若肯归顺,我保你不死还能封爵”,大卫国的元老重臣巴尔思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俩曾经一起打过喀尔喀蒙古,有些交情,所以来劝降。 “你若当我为安答,便给我个英雄的死法”,丙图笑笑,吟起那首他写给巴尔思的《拒降》诗:“三等梁国公,一封劝降书。旧情何足道,名各有主。弟今朝北来,我自往南去。碧血绘何物,江山社稷图”。 “唉~” 知道他死志已绝,巴尔思挥了挥手,乱箭齐发,丙图和身边的亲卫倒在血泊中。 (本章完) 第351章 乾元帝千里追狼(上) 第351章 乾元帝千里追狼(上) 凶狠的眼睛,突出而长长的嘴,满嘴锋利的獠牙。无边的狂沙中,群狼在嚎叫。其中的一只身高腿直、神态坚定,耳朵直立向前,尾部抬高并带有微微的向上卷曲。这是狼王独有的动作,通过这动作向唯唯诺诺的同伴冒示自己的尊贵。 “该死的畜牲,看你往哪儿跑”,苏勒坦怒骂一声,三十二岁的脸庞露出凶狠的神情。粗壮的大手一只持长弓、一手搭利箭,拉满弦,眯起眼睛盯着狼王。 “嗖”,雕翎箭带着劲风,一箭穿狼喉。 “呜~”老狼痛苦地呜咽打滚,蹬了蹬腿,再无声息。 “哼,让尔狂”,苏勒坦愤怒地骂了几句,仿佛那狼王是老对手巴图尔珲台吉,心里舒服了很多。在追击巴图尔珲台吉的途中还有心思狩猎,并非是皇帝贪玩误事,而是因为在沙漠中行军风险巨大,须得等哨骑回来才敢追击。利用这难得的空闲,他趁机猎狼泄愤。 一骑驰来,马上的骑士峨冠博带,风度翩翩,乃是谋臣胡琏器。 “陛下,我们的斥侯在沙漠并没有发现大军行进的迹象,最近的几处绿洲最多只能容纳数千人,难以补给大军。所以,臣以为准噶尔人一定是往沙漠中的玛纳斯湖去了,那里才有充足的水源”,胡琏器禀告。此人足智多谋且具有敏锐的分析能力,被任命为专司情报分析之职。 “嗯,朕已派西路军前往克拉玛依,截断他们通往玛纳斯湖的道路,也不知道苏合他们赶到了没有”,苏勒坦焦灼地说。 “陛下,准噶尔人熟悉地形,且一人双马多配骆驼,行军的速度极快。若想追上他们,必须挑选精锐、抛弃大队和辎重,轻装而行。不过孤军深入沙漠,甚是凶险,陛下可选一骁勇善战之将前往”,胡琏器献策。 “胡卿所言甚是,若想猎狼,必须轻装疾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朕身为帝王,岂能一遇危险便让部下去?追击准噶尔人之事,朕自往之”,说完,乾元帝不顾众臣苦劝,精挑出一万六千名最精锐的部下,一人三马,昼夜兼程地往北奔去。 克拉玛依这地方后世因石油而出名,不过在这个年代,只是一片茫茫戈壁荒原。不过,还是有不少生灵生活在附近,东边的玛纳斯湖给这里带来了不少生机。 这是一个东北西南流向,长百里,宽二十里至三十里,形似鞋底,湖水清澈的大湖,西南的艾兰湖、东边的达巴松淖尔等,皆为盐湖。之所以有这么多湖,是因为玛纳斯、金沟、宁家、呼图壁等河流时断时续地流入这里。 为了守住这沙漠中极为珍贵的水源还有盐,也为了确保己军的后路安全,巴图尔珲台吉从沙湾前线抽调十叔绰克图乌巴什来此指挥。此地原有三千兵马,用沙土垒了座土寨。绰克图乌巴什刚到时日夜督促部下警戒,可只见风沙,哪来的敌人?日子久了,便松懈下来。 虽是冬季,并不改沙漠白天的炎热,奇怪的是到了夜晚又特别寒冷,甚至能达到零度。 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常的气候,打了个大呵欠起身的绰克图乌巴什忽然感受到强烈的震动。怎么回事?难道是昼夜温差太大,让我出现了幻觉? 渐渐地,山呼海啸之声越来越近。身经百战的将军,很快便听出这声音是什么,“不好!是马蹄声!快吹号角,登寨守御”,他狂吼道。 苏合的西路军在合并额敏河北岸的杜尔伯特四部、土尔扈特九部的兵马后,兵力超过两万。奉皇帝之命攻下克拉玛依,切断准噶尔人北逃之路,恰在清晨早起之时赶到了土寨外围。 茫茫沙漠,是折磨也是保护。早已习惯太平无事的准噶尔军守御非常之松,值到敌人杀近方才发觉。密集的箭雨将守寨门的军卒射杀,卫军夺门而入,四处砍杀。 “可恶!”绰克图乌巴什抡起了大斧,年轻时他便是万人敌,如今依然雄风不倒,将对战之敌一个个劈成两半。 “咦?”一声惊叹,又一把大斧迎上来。斧对斧,重量相似、款式和纹雷同,和后世的“撞衫”类似,却是“撞斧”了。 那斧是苏合的,远远见有敌人使斧,一时技痒切磋。嘭嘭呯呯、缠缠绵绵,金石之声相交,十几个回合下来居然不分胜负。 卫军越涌越多,有部下想帮忙。 “不用,本帅一人足矣”,苏合高声喝止。看上去很公平,一对一,可见自己陷入卫军的包围,绰克图乌巴什心理上便露了怯。卖了个破绽想走,被苏合箭步赶上。只一斧,从头劈到脚。 鱼竿钓子旗插上了土寨墙上,苏合将斧头朝下,让鲜血滴洒下来,品味着胜利的喜悦。忽然他的眉头皱起,听到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不好,快列阵,准备战斗”。 两边都是蒙古勇士,都列着“三三五五四五”阵列,紧张地对峙,等待各自主帅的军令。 狼王巴图尔没料到克拉玛依居然落到卫军手中,这令他去玛纳斯湖补充淡水的想法暂时破灭。身经百战如他,很快就意识到,想带领准噶尔勇士回家,必须击败眼前的敌人。 “珲台吉,一鼓作气,首攻非用猛将不可。可令车臣、卓特巴巴图尔两位台吉打一、二阵”,老将萨哈勒图建议。 见他称赞自己的两个儿子是勇将,巴图尔微微点头,“便依六叔之策”。 “呜~呜~呜~” 凄凉的号角吹响,车臣一声令下,嘎勒朱特·布和、库布都特·哈斯、查干·波日特三猛将各率一个千人队朝敌人冲去;对面的卫军毫不畏惧,阿勒达尔、古木布、达额各领一个千人队迎战。 嘎勒朱特·布和运气不好,遇上了猛将阿勒达尔,只一合,那柄巨大而锋利的虎叉便刺入了他的胸膛。 两匹马重重地撞在一起,查干·波日特尚未从冲撞中反应过来,便被古木布斩杀。 卫将达额很憋屈,刚一对攻,便被撞下战马。马蹄声声,很快化作一滩肉泥。 (本章完) 第352章 乾元帝千里追狼(中) 第352章 乾元帝千里追狼(中) 先是第一阵各三个千人队混战,然后第二阵各三个、第三阵各五个、第四阵各五个、第五阵各四个、第六阵各五个,双方不断地将自己的军队投向战场,直到出动最后的预备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战在一起,旌旗遮天蔽日,血染沙海大漠。准噶尔军拥有人数优势,渐渐地占据上风。 巴图尔珲台吉唤来骁将苏迈尔,“全军生死系于此战,你立即驰援车臣、卓特巴巴图尔,为我军杀出一条血路”。 “是!” 苏迈尔抡起他的大刀,率三千珲台吉亲卫冲向最前线。车臣、卓特巴巴图尔得到这股生力军增援后,奋勇拼杀,卫军的军阵越冲越薄。 苏合的战斧已经通红,他竭尽全力,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向战场,可依然挡不住准噶尔人的攻势,眼看他们就要透阵而出。 “大帅,准噶尔人冲得太凶,不如撤军放他们走”,西路军副帅、乾元帝的大舅哥鄂博堆乌朗海驰至他的马前。 “陛下的军令是让我挡住准噶尔人,伱怎敢违反军令、动摇我军军心?”苏合攥紧了手中的大斧,冷冷地盯着鄂博堆乌朗海。 国舅爷心中发毛,相处这些日子,他深知这位大帅的脾性。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惹毛了,一句“惑乱军心”,说杀便杀,可不会顾及自己的国舅身份。 “大帅误会了”,他抹了把汗,小心解释,“陛下只是想让我等阻止准噶尔人回霍博克赛里,您没必要正面阻拦,只需派人不住地袭扰敌人,延缓他们行军的速度便可”。 “嗯?” 苏合思忖了一番,似乎有理,命人吹起撤退的号角。 “呜~呜~呜~” 号声悠远,卫军有秩序地向两边散开列阵,让出中间道路供准噶尔人通行。 “珲台吉,我军已经杀出血路,可令将士们速行”,萨哈勒图说道。 “须派精兵监视两翼的敌人,主力疾驰”,博贝台吉也建议。 “哼”,狼王冷哼一声,对卫军企图拦截自己的行为表示不屑,随后命令孔金、玛木特二将各领两个千人队护送两翼,全军往玛纳斯湖奔驰。 原本这应该是一场轻而易举的旅行,可苏合部败而不乱,分成十余股,远远地跟在准噶尔人身边,不断地袭扰。遇到小股殿后的准噶尔军便围而歼之,遇到大队人马则远远地躲避,大队一退又重新跟过来。这种骚扰有效地减缓了准噶尔骑兵行进的速度,让他们一天只能行三十余里。 “这些卑鄙的懦夫!我要屠尽他们”,巴图尔震怒了,亲率五千名骑术最好的精兵,追杀卫军。 “嗷~嗷~嗷~”他发现了一股卫军,嚎叫着驰去,风吹起胡须,面目狰狞狠如狼。将是兵的胆,王是臣的魂,准噶尔的珲台吉化身为狼,将士们自然也成了狼,“嗷~嗷~嗷~”他们凶狠地扑向敌人,无惧死亡。 卫军的将领乃是和硕特部昆都仑乌巴什的次子乌巴什珲台吉,部下一千五百名勇士虽然彪悍,他却自知不是狼王的对手,“撤,快撤!”大吼一声,打了个呼哨,一马当先地逃跑。 这种逃而复返的战术,此前令准噶尔人很头疼。不过,巴图尔亲率的这五千骑,无论人、马还是骑术都远胜寻常士兵,跑得自然也快一些。三千骑越追越近,另有两个千人队左右包抄,将乌巴什珲台吉围住。“呜~呜~呜~”他向周围的友军发出求救信号。 周围还真有一支友军,乃是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这兄弟俩素有矛盾,老父亲昆都仑乌巴什喜欢次子,不喜欢长子,让乌巴什做了珲台吉,身为长子的玛迈达莱乌巴什则只是台吉,直接导致了兄弟失和。后来,乾元皇帝将昆都仑乌巴什骗往伊犁,夺了兵权,将其部众平均分给三个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乌巴什珲台吉、鄂克绰特布治理,玛迈达莱乌巴什方才有了与乌巴什珲台吉分庭抗礼的实力。不过兄弟俩的隔阂依然存在。 如今弟弟有难,自己救是不救? 玛迈达莱乌巴什正在犹豫,忽见本阵中有几百兵马往厮杀处驰去,却是自己的三儿子罗布藏。原来罗布藏见父亲迟迟不肯发兵救二叔,激于义愤,自领本部救之。 “额祈葛,再不救援,恐怕三弟有失”,长子丹津、次子什喇布求道。 “唉!这小子做事就是毛躁”,玛迈达莱乌巴什叹了口气,终于率军出发。 此时乌巴什珲台吉已到了危急关头,被准噶尔人重重包围,忽有一白袍持枪小将杀至,是罗布藏赶到。 “二叔勿慌,我来救你”,这声音听在乌巴什珲台吉耳中仿佛天籁。“好侄儿!”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呵呵”,正在观战的巴图尔笑了,他见敌人吹响求救号后故意迟迟不予歼灭,而是留着作饵,以期消灭更多的敌人,果然又来了一股。 令旗挥动,准噶尔人四面围攻,令二将成了瓮中之鳖。 “嘭”,巨大的狼牙棒砸碎乌巴什珲台吉的马头,那马来不及悲鸣扑地便倒,将主人摔下马来。孔金得意地驭马踏去,乌巴什珲台吉顿时被踩碎肋骨,口吐鲜血。“哈哈哈”,野兽狂笑,反复踩踏,很快便成肉泥。 “二叔”,罗布藏大惊欲救。 “嗖”,狼王出手了,射出闪电般的一箭,罗布藏应声落马。没有人看出巴图尔是如何射的,只见到罗布藏的咽喉插着枝深深的羽箭。 玛迈达莱乌巴什、丹津、什喇布率军赶到时,这里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哒~哒~哒~” 见又来了支敌人的增援部队,准噶尔骁将苏迈尔领五百骑冲杀。 听阵中的厮杀声稀薄,玛迈达莱乌巴什知道不妙,高呼“快撤”,便第一个拨马飞逃。 虽然连续歼灭了几股卫军,可苏合部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准噶尔人,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这直接导致巴图尔的大军抵达玛纳斯湖的时间比预定的多了二十余日。 (本章完) 第353章 乾元帝千里追狼(下) 第353章 乾元帝千里追狼(下) 玛纳斯,蒙古语意为巡逻者,意寓“英雄”。这是一座以柯尔克孜族传说中的英雄命名的城市。英雄的玛纳斯是力量、勇气和智慧的化身,他和他的七代子孙形成了柯尔克孜族的八部史诗。 “快看,英雄湖”,准噶尔军的前锋看到了碧波粼粼的湖水,有人情不自禁地惊呼。 玛纳斯湖的湖水很清澈,这个年代,丰水期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包括艾里克湖、达巴松诺尔、爱兰诺尔和玛纳斯湖等部分。有水便有生命,湖边芦苇摇曳,野鸭、白鹤在水中嬉戏,黄羊、野兔出没,胡杨、红柳、梭梭郁郁葱葱。这颗准噶尔沙漠(又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的明珠,给克拉玛依等周边地区带来生机和活力。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虽然被生命的湖水激动得热泪盈眶,准噶尔人依然保持着战斗队形,无一人下马。能让他们下马的唯有他们的王! “勇士们久战疲倦,且下马歇息进食、将水囊装满”,狼王巴图尔微笑着下令,又严厉地吩咐道:“车臣、卓特巴巴图尔,你二人各领本部在周围警戒”。 “是,额祈葛”,两位王子领命而去。身为巴图尔珲台吉的儿子必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进则奋勇争先,退则冒死殿后,这么多年,二人早已习惯。 可恶的苏合又来了,这一次在离准噶尔两里处列阵。狼王忽然产生了一种被狼盯上的感觉,这感觉令骄傲的他很不舒服,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请珲台吉稍安勿躁,待将士们吃饱喝足再收拾这些鼠辈不迟”,萨哈勒图劝道。 “是啊,您何不等半个时辰后动手。到时候我军啃过干粮饮完水,体力充沛,而敌人尚未进食,又饥又渴。正是破敌的良机”,博贝也说。 “嗯”,巴图尔脸上的杀气消退,由凶狠转作慈祥,又恢复了憨厚的老农模样。 两军便这般对峙,准噶尔人从容进食,而卫军却水米没打牙。苏合头上渗出汗珠,战又不是,退又怕放跑敌人。他知道一旦强敌进食完毕,己军在体力上便居于下方。 “传令各部,一刻钟后撤退”,这位猛将终于作出了决定。 不出意外,今日又是袭扰战。然而长生天为了让凡人敬畏自己,总是让人生充满意外,大卫国乾元皇帝率一万六千精锐赶到了玛纳斯湖畔。 苏勒坦听了胡琏器的建议,率一万六千名最精锐的部下,一人三马,昼夜兼程地往北疾驰。在克拉玛依,发现了大量的尸体,有卫军的也有准噶尔人的。 “看样子苏合遭遇巴图尔那厮发生了血战。可为何不见踪迹?战局如何?谁胜谁负?”皇帝自言自语。 “报,我军在克拉玛依东部又陆续发现了一些尸体”,哨探又传来新消息。 “陛下,此必是巴图尔向北逃窜,苏合将军紧追不舍,所以才不见踪迹”,刘好古分析。 “嗯,那只老狼在沙漠中走了快两个月,饮水估计不足,必须补充。所以,他一定是往玛纳斯湖去了一个,苏勒坦冷笑,“传朕的军令,昼夜疾驰,赶往玛纳斯湖”。 乾元帝的大军出现的时机正好,虽然双方兵力相差不大,可巴图尔珲台吉只分出部分兵力监视苏合,大部分的准噶尔士兵正在进食饮水。“起歌”,又一道军令下达。卫军军阵中军歌嘹亮,“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欲识我军威,可问天与地。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太阳出东方,英雄寿无疆。男儿不畏死,国祚万年长”。 “快,全军上马,列阵”,巴图尔神色剧变狂吼。憨厚的老农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恶狼传说。 身经百战的准噶尔士兵迅速上马列阵,可同样身经百战的卫军又岂能给他们列阵的机会? 传统的蒙古骑兵战术喜欢将重甲骑兵布于前,轻骑兵布于后。可因为要穿越沙漠,双方的将士都是轻骑兵。 “呜~呜~呜~”冲锋的号角响起,卫军的轻骑排成五列纵队冲向敌人。 最中央的纵队前面,头戴凤翅盔、身披锁子甲,手持亮银枪,背上还有一把祖传的“伊力特”宝刀的苏勒坦立于最前方。“尔等视我长枪所向”,说完这句,他执枪冲向敌阵。 见皇帝要拼命,罗卜藏、满都拉图、恩和巴图诸将纷纷驭马跃过皇帝,替他挡箭。两支骑兵凶猛地碰撞,纠缠在一起。苏合也趁机向准噶尔军侧翼猛攻。 准噶尔千户、布里亚特部猛将库布都特·哈斯长矛阻挡卫军,反被罗卜藏一刀劈倒。 卫军千户长、土尔扈特部台吉商喀依为在皇帝面前表现,冲杀在前。“嗻~嗻~嗻~”他驾驭着战马横冲直撞,“啾”的一枝长箭透体而入。 杀人与被杀是战场的常态。萨哈勒图毕竟上了年纪,被一队卫军包围。卫军千户长阿嘎如盯上了这条大鱼,带领部下绕着萨哈勒图游走,意欲生擒。 老台吉浴血奋战,体力耗尽,渐渐地招式沉重。“罢~罢~罢~”他仰天长啸,索性闭目不理。 敌人的刀枪并没有刺向他,关键时刻,侄儿卓特巴巴图尔赶到,一杆长枪使得神出鬼没,沾着便亡。“六叔祖。跟我走”,他高呼。 见是他,萨哈勒图精神振作,随之杀出。 “小子,拿命来”,阿嘎如怒极,手中大锤砸向卓特巴巴图尔背后。那长枪背后长眼般灵蛇一点,以快到肉眼难看清的速度,刺穿阿嘎如心脏。 萨哈勒图、卓特巴巴图尔好不容易杀出来,却遇到杜尔伯特部台吉额璘沁巴图尔。长长的刀疤,令人望而生畏。卓特巴巴图尔执枪便刺,反被额璘沁巴图尔一刀了帐。 “啊”,萨哈勒图被流矢射中,坠马而亡。 血腥的场面非言语能形容,总体来说,卫军占有优势。 (本章完) 第354章 共酒杯者少一人(上) 第354章 共酒杯者少一人(上) 如果让巴图尔珲台吉重新选择,他决不会令部属下马进食饮水。虽然双方的数量差不多,可一方已经全部列好阵,另一方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列阵,发挥出的战力自然不同。决定战争胜负的除了统帅的指挥艺术,还有运气,谁也没有料到苏勒坦的大军会突然出现。 苏勒坦麾下的一万六千勇士个个都是军中精锐,狂飙猛进,骁勇无比,很快便深深楔入准噶尔军中。渐渐地,准噶尔军阵开始散乱。 残酷的战争带给人类的除了杀戮,还有温情。博贝台吉的战马被射倒,骑战中没有马往往意味着死亡。亲卫们已经走散,几骑卫军看到他,跃马驰来。 “哒~哒~哒~”听着马蹄的震动,体力几乎耗尽的博贝台吉痛苦地闭上双眼,引颈待戮。心中自嘲,可惜我这大好头颅,不知落于何方鼠辈之手? “嗖”,一枝羽箭从面前掠过,射中最前面骑士的面门。一杆马槊上下纷飞,连挑带刺,很快便将敌人杀光。却是自己的儿子玛木特。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儿子靠得住。 “额祈葛,快换我的马撤退”,玛木特大呼。 望着儿子年轻的脸庞,博贝很感动,这孩子孝顺啊!可自己不能要儿子的马,骑战中没有马便没有命,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指望着他继承家族的香火。 “我儿莫要管我,赶紧走。今后咱们家就全交给你了”。 “不,要死一起死,儿绝不抛下额祈葛独活”,玛木特不肯。 父慈子孝,骨肉情深! “呵呵,依我看,干脆你们俩都别走了,老夫正好还缺点军功”,一个阴冷的声音传至,是新近降卫的土尔扈特部商都巴图尔台吉。 想当初,这位台吉在土尔扈特九部中是亲准噶尔的,对巴图尔珲台吉身边之人都百般巴结,所以识得准噶尔头号谋臣博贝。 “原来是商都巴图尔老台吉,看在昔日的交情上,请只杀我一人。我儿年齿尚幼,请饶他一条性命”,博贝向他拱了拱手。 “呵呵,饶了小狼崽子,让他以后为老狼报仇吗?”商都巴图尔冷笑,吩咐左右,“杀了他们”。 “且慢”,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却是大卫国元老额尔克台吉,“此人是准噶尔重臣、巴图尔的左右手,知道很多敌人机密,理应擒住献给陛下,怎可私自杀之?” “是,末将这便将他俩捉住献给陛下”,商都巴图尔不敢与额尔克台吉犟嘴,低眉顺眼地陪着小心。 “请珲台吉速速撤退,奴才等挡住追兵”,孔金、苏迈尔二将请求巴图尔后撤。他俩是出身平民的准噶尔将领,蒙巴图尔破格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今日已到了舍身报主之时。 “不,让车臣殿后,你二人随我撤退”,危难时刻,狼王又命自己的儿子殿后。 “车臣台吉是您的长子,准噶尔未来的希望,万万不可陷于此等险境!请让奴才们去!”二人感动莫名,却心志坚定地齐齐下跪请求。 “唉!难为伱二人如此忠心!此战若能活着回来,我愿与你二人结为安答,同甘共苦”,巴图尔许诺。一个大贵族许诺和两个平民结为安答,在这个年代是难以想像的。 “奴才谢珲台吉恩典”,二将感动莫名,哭泣着率五百亲卫列阵。 “老爷,您瞧,是准噶尔人的大纛,人马不多,立大功的机会到喽”,土官曲礼格桑向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禀报,此战,丹怎扎克巴出动了一千五百土兵为大卫而战。和庞大的准噶尔部相比,小小的鱼通土司真的不值一提,可如今虎落平川被犬欺,他们竟也打起了狼王的主意。 “快,追上去。若能斩杀巴图尔,那可是奇功”,丹怎扎克巴大喜。 “是”,曲礼格桑立即奉命追击。 “哒~哒~哒~”马蹄如雷,转眼驰近,却有两位“门神”列阵等候。“安答,他们都说你刀法精湛,今日小弟想见识一番”,孔金笑着举起了自己的狼牙棒,那意思是要比试。 “安答且看我杀敌”,苏迈尔驭马横刀往前,轻轻一削。曲礼格桑只觉白光闪过,人头落地。 见老友向自己示威,孔金也不废话,狼牙棒横冲直撞,很快便扫倒一片,直扑鱼通土司丹怎扎克巴。刚才还气势汹汹誓要取狼王之头的土司老爷忽然失去了勇气,拨马便往后走。这一逃,等于将后背让给了敌人。 “嘭”,巨大的狼牙棒狠狠砸烂他的脊椎,棒上的尖刺扎入他的后背。 “哈哈哈,痛快呀痛快!”孔金、苏迈尔互相对视,为先前酣畅淋漓的战斗发笑。 又一波狂潮涌至,卫将特古斯朝克图、库德特领军杀至。 “我观你二人倒是好汉,若肯降卫,必得陛下重用”,特古斯朝克图起了惜才之心,高声劝降。 “嗖”,回应他的是贴耳而过的利箭。 “鼠辈竟敢施暗算!”特古斯朝克图怒极,自己好心劝降,敌人竟放冷箭! “给我射!” 军令一下,部下纷纷弯弓放箭,箭如飞蝗,准噶尔人成片倒下。 “呃~”苏迈尔的胸前插了数箭,口吐鲜血落地。 “安答!” 孔金惊呼一声,顾不得救苏迈尔,将狼牙棒舞得水泄不通,护住人和马,往前疾驰。冲进卫军军阵,将弓箭手连砸带刺,杀伤无数。 库德特拔刀想要阻拦,那棒若巨蟒游动,恶狠狠地给他脑门来了一记。红与白迸出,白发老将难免阵前亡。 “好胆!”特古斯朝克图冷笑着朝身边的十余名火铳手示意。 “呯呯呯”,铳声不绝,沉甸甸的狼牙棒落地,孔金的身躯居然是立着的。 “怎么?没找着巴图尔那厮?”苏勒坦望着遍地的准噶尔军尸体和黑压压被解除了武装的战俘,冷冷地问。此战虽然歼敌两万,算是近年对准噶尔的战争中少有的大胜。可只要没抓住狼王巴图尔,便算不得最后成功。 “巴图尔,巴图尔,你在哪里?”皇帝喃喃自语,如唤恋人。 胡琏器憋住笑,恭敬地禀告,“陛下,有一支准噶尔败军绕过玛纳斯湖东岸,往霍博克赛里方向逃去了”。 (本章完) 第355章 共酒杯者少一人(中) 第355章 共酒杯者少一人(中) “巴图尔那厮一定在那支逃军中,来人,备快马,给朕追”,苏勒坦激动地大叫。 马蹄如飞,无数猎人朝北疾行,不猎其他只猎狼。 巴图尔拼命地逃窜,一路上不断地派出亲卫阻截追兵,渐渐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剩百余骑。 “额祈葛,战马已经跑不动了,到前面的绿洲歇歇吧”,车臣向老父亲禀告。 “嗯,只能歇息一刻钟,一刻钟后继续赶路”,虽然狼狈,可毕竟是准噶尔的珲台吉,发号施令,尽显王者威严。 前面的绿洲不大,士兵们抓住难得的歇息时间,饮马进食。刚休息了一会儿,便闻吼声如雷,又见沙尘滚滚,卫军的骑兵追至。 “快上马”,巴图尔脸色大变。 “哒~哒~哒~”两翼也来了敌骑,竟是被数千人包围了。 “额祈葛,快随孩儿突围”,车臣取下长弓,射倒一名敌人,然后左手长刀、右手骑枪,奋勇前行。一名卫军百户长持刀阻拦,车臣右手疾刺,那枪猛地旋转直入百户长胸膛。人已死,枪却留在了尸体上。 又一名敌人手持马槊刺来,车臣只得弃枪躲闪。“嗖”,利箭如风,正中敌首,那人尸身挂在马上,被马拖着前行,却是狼王巴图尔出手。父子俩并肩作战,转眼立杀数十人。 “珲台吉大势已去,何必垂死挣扎,多造杀孽?卫拉特各部本是一家,又何必自相残杀?您若肯归顺大卫,必得公爵之封”,梁国公、卫拉特总督巴尔思高声劝降。这位经历过卫拉特蒙古西迁的辉特部老臣在辈分上与巴图尔的父亲哈喇忽喇同辈,想当年一起走过西迁路。 “多谢您的好意,奈何我准噶尔只有战死的珲台吉,没有投降的珲台吉”,巴图尔彬彬有礼地拒绝。 “去死”,车臣忽然驭马冲向巴尔思,长刀斜劈。狼这种生物最擅长在猎物不备时偷袭,趁着巴尔思分心与父亲对话之机,小狼迅速发难。 可他遇到的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巴尔思,临危不惧,将身子侧开,避开了致命的劈杀。 “噗~噗~噗~” 巴尔思的亲卫手持长枪纷纷刺来,小将车臣被刺成了血人。 “我的儿!” 巴图尔目眦欲裂,从牙缝中迸发一个字:“杀!” 最后的数十名亲卫忠实地执行了狼王的命令,嚎叫着杀向敌人。终究寡不敌众,在杀死杀伤数倍之敌后,仅剩巴图尔一人。 绝望中的狼是最可怕的,望着战袍染血的巴图尔珲台吉,卫军一时居然不敢上前。 “且慢”,狼王忽然从牙缝中迸出这两个字。 “怎么,珲台吉改变主意了?”巴尔思大喜,面前的这位若肯归降,对收服准噶尔部的民心大大地有利! “你不配与我答话,我要见苏勒坦那小子”,巴图尔傲慢地一笑。有些人即使到了绝境,对手也不敢轻侮。白发苍苍的老将巴尔思向他躬身施礼,“请稍候,我这便通知陛下”。 “巴图尔那厮想见朕?他想说什么?向朕投降?哈哈哈,朕打了那么多年的准噶尔人,终于打出了一个‘服’字”,听了部下的禀告,苏勒坦乐得心怒放。想到老对手、狼王巴图尔卑躬屈膝、毫无尊严地跪于自己马前,他的心里甭提多欢畅,直如三伏天饮了冰水般畅快。 为了最大限度地羞辱敌人,他故意缓缓而行,让狼玉多等一会儿。 终于,皇帝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面貌憨厚,身体健壮,仔细观察能见到目中寒芒闪烁,正是自己的老朋友巴图尔。 狼王并没有如他所想像的口称死罪、跪伏马前、请求宽恕,人家甚至都没有下马,也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默默地观察他。 苏勒坦心中升起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被猛兽盯上,自己成了猎物,而那巴图尔反倒成了捕猎者。 “咳~”他威严地咳嗽一声,既是为了缓解尴尬,也是为了提醒巴图尔“朕来了,你可以投降了”。 狼王的眼神中闪现出轻蔑,依然不说话,仿佛面前之人并不存在。 可恶!都到了这步田地了,尔狂什么? 苏勒坦怒极,随着地位和权势的不断增长,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自己这般无礼,眼前之人偏偏有这资格,自己还偏偏不能发火!真正是可恼也! “呵呵,听说珲台吉想见朕,不知有何指教?”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苏勒坦,你胜了,我败了,卫拉特终究要重新统一,可惜不是在我手中实现”,巴图尔叹了口气,一开口便干净利索地认输。 倔强的对手如此痛快地认输,令苏勒坦始料未及。他放缓语气,“您是与朕的父亲同时代的英雄,论辈分朕应当唤您一声‘阿巴嘎(叔父)。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您都算是卫拉特的人杰。可惜遇到了朕,不然统一卫拉特的便是您了”。 听他这么说,巴图尔的神色和缓了些,“胜利后,伱打算如何对待准噶尔人?” “我以卫拉特的‘卫’字为国号,就是要统一卫拉特各部。今后,再没有什么准噶尔人、和硕特人、土尔扈特人、杜尔伯特人、辉特人,只有卫人。在朕的眼中,他们都是大卫的子民,都应一视同仁地得到善待。朕会从归顺的准噶尔人中择贤者而用之,即使是你的儿子,只要肯降,朕也不会杀,而是给予礼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便是朕作为大卫皇帝的胸怀”,苏勒坦得意地挺起胸膛,侃侃而谈。 “如果这样的话,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一个如成吉思汗般的人物”,巴图尔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的谋臣博贝有惊天纬地之才,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为你所用”。 “阿巴嘎的话朕记住了,朕封你为一等荣国公,世袭罔替,请帮朕招降旧部”,苏勒坦客气地说。 “封我为国公、替你招降旧部?哈哈哈”,巴图尔仿佛听到极其可笑之事,放声大笑,边笑边说:“准噶尔只有战死的珲台吉,没有投降的珲台吉,更没有劝部下投降的珲台吉。你既然想统一卫拉特,便请拿出真本事!” 笑完,他拔出伊力特刀(可汗刀),往脖子上狠狠一抹,血溅五尺,世上从此无狼王。 (本章完) 第356章 共酒杯者少一人(下) 第356章 共酒杯者少一人(下) “快拉住他”,苏勒坦惊呼。太晚了,狼王出刀的速度极快,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一样狠辣无情,再无生机。血汩汩地流出,双目圆睁不肯闭。 苏勒坦流泪了,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降朕?只要你肯降,朕保你公侯万代,与国同休!巴图尔啊巴图尔,伱死后,配与朕青梅煮酒、纵论天下者又少了一人!” 声泪俱下,感天动地! 这种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惺惺相惜的情怀,小老百姓是理解不了的,他们真以为这两位君主之间有着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其实二人总共也就在卫拉特蒙古丘尔干会盟时见过几次面而已。 有新入伍的新兵问老兵,“兄长,咱们陛下和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到底啥交情?” “你小子年轻不知道,当年咱们陛下参加丘尔干会盟时,曾与巴图尔珲台吉一起猎虎,情投意合、结为安答。巴图尔珲台吉是兄,咱们陛下是弟”,老兵煞有介事地回答。 小人物的蜚短流长,大人物们同样理解不了。苏勒坦只知道高处不胜寒,越来越孤独,少了巴图尔这样的强者与自己对奕,争夺天下的这盘大棋局便少了太多乐趣。他忽然想为老对手作首词,大呼道:“来人,取纸笔来”。一首《念奴娇》须臾写成: 《念奴娇·共酒杯者少一人》 弯弓盘马,北风寒, 大漠狂沙飞雪。 万里远征何必问,一缕残阳如血。 箭已离弦,天狼自刎, 四海强敌灭。 少人同饮,英雄孤恨谁解。 犹忆阁下昔年,纵横肆意, 气势凌山岳。 铁马冰河依旧在,可叹斯人长别。 一曲离歌,为君弹唱, 满座皆呜咽。 江山无限,古今多少豪杰。 博贝、玛木特父子被五大绑地押入大帐,只见甲士如林,个个杀气腾腾,西边主座上坐的那位朗眉星目、不怒而威的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更是令人十分不好受。他俩努力抗衡这股威压,尽力保持着不卑不亢。 那年轻人便是苏勒坦,其实也不算特别年轻,三十有二矣。正气定神闲地稳坐于西方的无畏狮子座上,凝视着俘虏。与中原礼制强调“坐北朝南”不同,蒙古人以西为尊,西方是天神腾格里居住的方向。 这博贝倒是有点意思,进帐后便如木桩般伫立,既不破口大骂,也不跪地求饶。巴图尔说他有惊天纬地之才,果然与众不同。 “朕让尔等将博贝台吉请来,尔等怎么将他绑来了?”苏勒坦笑嘻嘻地对博贝说:“莽夫无礼,台吉莫要见怪”。 “哼!要杀便杀,何必玩这猫戏老鼠的把戏”,博贝冷哼。 “台吉误会了,朕久闻您是准噶尔部的智者,有心招揽,所以才以礼相待,绝无戏弄之意”。 听了这话,博贝脸色好看了些,“多谢您美意,奈何我身为准噶尔人,不愿意背叛自己的部落;作为巴图尔的臣子,也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君主。难道您想重用一个贰臣吗?今日之事,唯死而已!” “这是你的儿子玛木特吗?年纪轻轻便要因为你的固执而丧命,听说你只有这一个独子,可惜呀可惜!一听这话,博贝神色大变,“您是堂堂一国之君,行事为何如此狠毒?杀我一人足矣,为何又要杀我儿?” “呵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朕行事向来如此”,苏勒坦大笑,“不过并非朕要杀你父子,而是有人跟朕说你有惊天纬地之才,若不肯降,必须杀之以免为其他势力所用”。 “有人?是什么人?”博贝大怒。 “跟朕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君主巴图尔珲台吉”。 “什么!”博贝大吃一惊,颤抖地问:“我主巴图尔何在?” “巴图尔已死,像雄鹰般战死于玛纳斯湖畔”,苏勒坦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狼王巴图尔都是准噶尔部的擎天柱。听说他战死,博贝如遭雷击。“不,不可能!”他咆哮道。 “来人,取巴图尔珲台吉的头盔来”,苏勒坦冷笑。亲卫端来托盘,上面摆放着一顶头盔,形制十分特别,印有狼的图案。 一见这头盔,博贝放声大哭,“珲台吉,奴才护卫不力,死罪呀死罪!” “博贝台吉,巴图尔死前将你推荐给朕,可见有让你降卫之意。降是不降,请给个痛快话”,苏勒坦冷笑,手抚刀柄。 “唉!”博贝长叹一声,“若想让我归顺,请善待准噶尔王族”。 “那是自然,统一卫拉特后,各部皆是朕的臣民,自然也包括准噶尔王族”,苏勒坦微笑。 为准噶尔王族求情的并非只有博贝台吉,苏勒坦新得到的那只孔雀、庄妃陶格斯也来求情,为自己的父亲达尔玛求情。父亲奉巴图尔之命镇守霍博克赛里,如今的形势傻子都明白,卫军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霍博克赛里城。 美丽的皇妃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合身紧凑的雪白长袍将曲线勾勒得婀娜多姿,袍上的纹和刺绣图案均用七彩蚕丝缝合,各种美丽的珠饰令人耳目一新,高高的鹰式皮帽上镶着颗晶莹剔透的大珍珠,再配以绝美的容颜、雪白的肌肤,令苏勒坦看呆了。 “求陛下打下霍博克赛里城后饶过我父母一家性命”,陶格斯眼泪汪汪地求情。 “爱妃快快请起,你的父亲亦是朕的老泰山,断没有加害的道理。放心,城破之时,我会吩咐将士留你父亲一家性命”,苏勒坦慌忙扶起自己的女人,扶她时没忘在香肩和柔荑上揩油,撩拨得美人儿俏脸通红。 “多谢陛下”,陶格斯再拜称谢。 “对了,爱妃何不给朕的老泰山写封信,劝他献城投降?这样也可减少百姓的死伤,功德无量”,大慈大悲的乾元皇帝悲天悯人。 “陛下有所不知,我那父亲为人愚忠固执,写信容易,说服他投降却难”,陶格斯又说。 “无妨,朕已准备了一名惊才艳艳的大才,定能劝说你父归顺大卫”,苏勒坦哈哈大笑。 (本章完) 第357章 劝降霍博克赛里(上) 第357章 劝降霍博克赛里(上) 四十多岁的年纪内敛而含蓄,垂下的长髯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容儒雅。达尔玛呷了砖茶,放下手中的公文,焦急地等待着克拉玛依方向的消息。 作为霍博克赛里城的守将、巴图尔珲台吉的四弟,他对准噶尔的感情大过了对自己和家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不顾女儿陶格斯的反对,硬逼女儿远嫁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为了准噶尔的未来,没有什么是不可割舍的! 形势越发危急了! 前一阵子接到军报,额敏城守将伊勒登乌巴什一矢未发便降了卫,卫军离霍博克赛里城已经不远。作为准噶尔的国都,霍博克赛里城内还有四千守军,他将城内外的十三岁至六十岁的男子全都武装起来,勉强凑了万人,静静地等待狂风骤雨。然而卫军却一直未来,仿佛从人间消失,再无消息。 不好!敌人一定是朝克拉玛依去了!他们想切断兄长的北归之路!达尔玛一边紧守城池,一边向克拉玛依、沙湾派出信使,通报西路卫军的消息。然而,日日等待,派出的信使却迟迟没有回来,他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正在焦急,亲卫队长哈剌温闯了进来。 “怎么?咱们的信使回来了?可有珲台吉和克拉玛依的消息?” “台吉”,哈剌温压低了声音,“博贝台吉回来了,说有紧要事要与您本人商议”。 “博贝?” 达尔玛一楞,这位博贝台吉可一直是兄长的左右手,号称准噶尔的“智囊”,一向跟在兄长身边,寸步不离。他独自返回,那兄长呢?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定了定神吩咐道:“把他请入我的大帐,多派卫士警戒,不要让人偷听”。 “是!” 从辈分上说,博贝算是达尔玛的从兄,比他大着一岁,一入大帐便跪于达尔玛的面前,“罪人见过台吉”。 “哎呀,从兄,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达尔玛大惊。 “文不能治国安邦,武不能舍身救主,实在无脸回来见族人,您还是让我跪着吧”,博贝痛哭失声,许久方哽咽着说道:“准噶尔的大军败了,珲台吉自刎于玛纳斯湖畔”。 “嗡~嗡~嗡~”热血涌上脑门,达尔玛的耳边只觉有无数蚊虫在鸣叫,因为过于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从英明睿智的兄长执掌准噶尔的马鞭后,准噶尔部便不断地从胜利走向胜利,势力蒸蒸日上。百姓热爱兄长,不再称呼他的本名“多和沁”,而是尊称他为“巴图尔珲台吉”。可如今兄长战败自刎,剩下的一家老小该怎么办?准噶尔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终于,肩负的责任让他冷静下来,缓缓问道:“我军大败,你是如何逃回来的?” “罪人不是逃回来的,是被卫军放回来的”。 “什么!你也降了卫?我杀了伱这不忠不义的狗东西”,达尔玛拔出佩剑。 “是珲台吉让我降卫的。珲台吉自刎前向卫国的乾元皇帝陛下排荐罪人,说:‘我的谋臣博贝有惊天纬地之才,要么杀了他,要么让他为你所用’,所以我才降了卫。玛纳斯湖之战后,卫军统一卫拉特之势已经形成。再抵抗下去,只能令准噶尔血流成河,您若是觉得我不应该降卫,可杀我泄愤,但请不要拿全城百姓的性命以卵击石”。“你!” 达尔玛的剑架在了博贝的脖子上,却迟迟没有割下去。 博贝叹了口气,“从弟,你不想看看女儿写给你的信吗?” “女儿写给我的信?”达尔玛楞住了,许久方道:“你是说陶格斯?” “是的,陶格斯去哈萨克联姻的途中被卫军所劫,乾元皇帝陛下待之甚厚,如今已是大卫国的庄妃。这是她写给您的信,请拆看”,博贝恭敬地呈上一封信札。 达尔玛拆开一看,果然是女儿陶格斯的笔迹。上面写着:“儿陶格斯禀上父亲。儿于年末抵达裕民,遇卫军攻城,三军疾进,侵掠如火,同行人等,俱为所执,本以为再无机会尽孝于双亲。幸得圣眷,封为庄妃,富贵尊荣犹胜昔时,随行人等亦俱平安。遥想在霍博克赛里之时,蒙父母之庇,爱如珍宝。今数月未作家书,知双亲必多挂念也。儿不能孝顺,思之泪下。皇上仁慈,常云卫拉特诸部本是一体,无论亲疏,俱为大卫臣民。今大军压境,抵抗无益,宜趁儿圣眷尚未衰减之时归之。若得乘此脱身归养,便是全福耳。父亲为人宁折不弯,然大势已去,连累百姓遭兵戎之灾,于心何忍?干系重大,日夜焦心,请父亲以百姓为重,举城归卫,准噶尔幸甚!元月六日,儿陶格斯百拜”。 见到这封家书,达尔玛先是默默不语,继而老泪纵横,定了定神方问道:“那乾元皇帝待我女儿可好吗?” “陛下爱庄妃如珠如宝,她是大卫国最尊贵的孔雀”,博贝郑重地说。 “嗯”,达尔玛点了点头,“我等归顺后,卫国打算如何安置我们绰罗斯家族?” “我来时,陛下曾言,您可为二等额敏侯,楚琥尔乌巴什台吉为三等委鲁母侯,再从巴图尔珲台吉诸子中择一人为三等吉木乃侯。各台吉的草场、奴隶、牲畜以及其他私有财产,仍归本人,不得侵犯”,谈完条件,博贝热切地盯着从弟。 达尔玛终于开口,“请从兄回报乾元皇帝陛下,我愿举城归顺”。 “如此甚好”,博贝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您有把握说服可敦吗?”可敦,原是皇后之意,礼崩乐坏的年代,准噶尔人皆称巴图尔珲台吉的正室尤姆哈噶斯为可敦。此女极有眼光,当年温萨三世大和尚离开准噶尔时,便是她跪于马前苦苦哀求,从而让儿子噶尔丹有了温萨四世大和尚的名头。 达尔玛苦笑,“我那嫂嫂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刚烈,恐怕不肯和我等一起降卫”。 博贝缺了皱眉,“那您打算如何办?” “汉人有句俗语:‘生米煮成熟饭’,如今只有瞒着嫂嫂偷偷打开城门放卫军进城。只要卫军入了城,便由不得嫂嫂了”。 (本章完) 第358章 劝降霍博克赛里(中) 第358章 劝降霍博克赛里(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达尔玛自认为行事隐秘,却不料隔墙有耳。 霍博克赛里的珲台吉府内,尤姆哈噶斯可敦安静地坐着任由贴身侍女为她梳头,三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仿佛二十出头的姑娘,皮肤光滑细腻、吹弹可破。从外表上看,这是一个外貌娇小柔弱的女人,可柔弱的身躯里却蕴含着坚韧不拔的力量。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女人,正是她辅佐丈夫巴图尔一手打造了强大的准噶尔帝国。作为一个富有改革精神的女政治家,她在霍博克赛里城建好后便放弃了帐篷,和丈夫一起搬进城内的珲台吉府。 “额赫~额赫~额赫~”巴图尔珲台吉第四子卓里克图和硕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十六岁的年纪在卫拉特蒙古已经是成熟的战士,可遇到大事依旧难免心慌,跑起来脚步都带着风。 “台吉,您怎可如此无礼,未经允许便擅闯可敦的寝宫”,侍女呵斥道。 “额赫恕罪,实在是因为有极紧要事,孩儿才会失礼”,卓里克图和硕齐慌忙请罪。别看他一口一个“额赫”地叫着,实际并非尤姆哈噶斯亲生,平时因为嫉妒父亲宠爱五弟僧格和六弟噶尔丹,与尤姆哈噶斯母子并不和睦。 按说巴图尔珲台吉也的确偏心眼,因为爱极了尤姆哈噶斯,也因为六子噶尔丹的温萨大和尚身份,便想立噶尔丹为准噶尔部的珲台吉。结果小小年纪的噶尔丹却说:“我还有个哥哥呢,汗位由哥哥来继承,我要去大雪山求法”。巴图尔便立五子僧格为珲台吉,宠爱得不得了,甚至想在生前将一半的属民分给僧格,另一半由其他儿子们均分。这引起了其他儿子们的强烈反对,因为怕大战临头引发准噶尔内乱,方才暂时搁置。 原本卓里克图和硕齐十分厌恶这位额赫,这女人太有心机!六弟刚出生时,准噶尔到处都流传关于祥瑞的传言,什么“白虹贯日”、“天降异象”之类,都是这女人的手笔。可到了事关准噶尔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却只能找她商议。 “我儿莫要急,慢慢地讲,有额赫在,天塌不下来”,尤姆哈噶斯一边手持铜镜细细地观察自己刚梳好的发髻,一边温声抚慰年青的台吉。表面上看,她对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很好,从不对他们发火,宠爱有加。可那都是表象,隔层肚皮隔层山,巴图尔的那些成年的儿子们在这位可敦心中一直是亲儿子僧格和噶尔丹的巨大威胁,千方百计地削弱限制他们手上的权力。 “有败军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又称准噶尔沙漠)逃回,准噶尔的大军败了,额祈葛不愿被俘受辱,自刎于玛纳斯湖畔”。 “啪哒”,手中铜境落地,再厉害的女人听到丈夫去世的消息也会伤心,尤姆哈噶斯没能控制住发抖的手。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准噶尔可敦,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你额祈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咱们都应该以他为荣!当下最重要的是三件事:其一、你立即与达尔玛组织城内的百姓守卫城池;其二、立即派使者向清国和喀尔喀蒙古求援;其三、派人与卫国议和”。 “咦?你四叔达尔玛怎么没来?”精明强干的尤姆哈噶斯迅速感觉到了不对劲。有败军逃回,负责城防的达尔玛肯定知道,他为什么不向自己禀报? “四叔派人将这些败兵扣押了起来,有人向儿子密报,儿子才知道此事。告密者还说前几日有卫使来劝降,四叔已决定归顺卫国,欲卖我等以求荣焉”,卓里克图和硕齐愤怒地说,“额赫,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攻下城守府夺取四叔的军权?”“别胡说,伱四叔不是这样的人,他扣押败兵只是为了怕动摇城内的军心而已”,尤姆哈噶斯叹了口气,“况且城中兵权皆在他手中,凭你的那个千人队和宫中的数百亲卫又如何打得过?为今之计,只有率属民离开霍博克赛里,前往阿勒泰城,那里是咱们准噶尔祖地、又有阿尔泰山之险可以依靠。到时候咱们依附大清和喀尔喀蒙古为外援,必能东山再起”。 “额赫,清国离得太远,喀尔喀与咱们卫拉特是世仇,他们会支持咱们吗?”卓里克图和硕齐不自信。 “清国的摄政王多尔衮乃是雄才大略的英主,必能看出卫国是清国的潜在威胁,绝不会任他们坐大,一定会支持咱们牵制卫国;土谢图汗和车臣汗前几年因为支持苏尼特部的腾机思叛清,被打得大败,必然不敢违逆清国的意思;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老谋深算,一定不希望看到出现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卫拉特威胁喀尔喀,他与和托辉特部的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都对阿尔泰山南麓的牧地抱有野心,只要我们割让部分领土给他们,他们一定愿意出兵助我们抵挡卫军”。 听了这番话,卓里克图和硕齐心里安定了许多,只是仍有疑虑,“额赫,倘若四叔真的降了卫,不肯放咱们去阿勒泰该怎么办?” 尤姆哈噶斯十分镇定,“你四叔是重情重义之人,即使降卫也是迫不得已,绝无加害咱们的心思,否则早派兵将咱们控制起来了。等会我便带着你那几个年幼的弟弟去求他放咱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 “额赫,您方才说弟弟们年幼,额祈葛生前虽曾立五弟为珲台吉,可十岁幼子如何执准噶尔的马鞭?求额赫以准噶尔大业为重,改立儿子为珲台吉,儿子定好生对待额赫和弟弟们,此生绝不敢相负”,卓里克图和硕齐忽然跪地请求。 凭你也配执准噶尔的马鞭?想做珲台吉,做梦! 听了这话,尤姆哈噶斯怒极,可她深知大敌当前,内部绝不能乱,于是温柔地鼓励道:“危难之际,你想挑起这副重担,额赫心中十分欣慰,你额祈葛的在天之灵也会以你为荣。只是一则你三叔楚琥尔乌巴什统兵在外,还未回来,此事须和他商量;二则准噶尔是大清藩属,改立珲台吉须报皇叔父摄政王殿下批准。你先担任准噶尔摄政,一切等北京的圣谕到后再说”。 (本章完) 第359章 喀尔喀风云涌动(上) 第359章 喀尔喀风云涌动(上)1648年2月初,土谢图汗部的额尔德尼召(汉语称为“光显寺”)气氛肃穆,一队队身裹战袍的士兵巡逻警戒,门口的亲卫阻止任何可疑人物靠近。 这座寺庙可不得了,乃是土谢图汗衮布的祖父、喀尔喀蒙古的首领阿巴岱汗于1585年所建,一建成便成为全喀尔喀的宗教中心、政治中心。甚至在全蒙古,这地方都大大有名。无他,这地方乃是在哈剌和林城(又称和林、和宁)的废墟旁兴建的。 成吉思汗于1220年在克烈部都城的基础上创建哈剌和林,1235年,窝阔台汗命汉族工匠修筑起南北约四里、东西约二里的外城墙,周约二里大汗所居的万安宫内城墙。这是一座兼具中原汉族建筑风格和北方游牧民族草原生活特色的城市,蒙古帝国前四汗,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蒙哥均坐镇此城管理皇朝。后来,忽必烈打败阿里不哥称帝后迁都大都(今北京),及至明军北伐,元昭宗(元顺帝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仍以哈剌和林为都,史称北元。 总之,这里曾是蒙古帝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蒙古人的心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同时也是林木中百姓,包括辉特部的老祖宗雅布甘蔑尔干生活过的地方。苏勒坦的父亲诺木达莱一心想恢复祖先的基业、夺回这片被黄金家族占据的祖地。小时候,苏勒坦就经常目睹老父亲眼含热泪地悲歌:“庄严美丽的哈剌和林呵,诸色珍宝点缀着它。辉特先辈的夏营之所,我的鄂尔浑草原,黄色的草原” 如今,额尔德尼召(光显寺)内来了贵客,全喀尔喀蒙古的王公,包括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等大人物全部集中于此地开会。 寺内的大殿雄伟壮丽,各部王公济济一堂。按说这里是土谢图汗部的领地,自从成吉思汗第十一世孙达延汗命其第十一子格哷森札札赉尔珲台吉所部游牧于杭爱山一带、号“喀尔喀”起,土谢图汗便是喀尔喀蒙古的首领,理应由土谢图汗衮布坐于西方首座。可礼崩乐坏的年代,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如今喀尔喀蒙古的首领是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衮布的座位只能排在他之下。 原本札萨克图汗只是土谢图汗封的右翼长,可素巴第的父亲赉瑚尔、堂叔硕垒乌巴什皆是惊才艳艳的战神,在讨伐卫拉特蒙古的战争中屡建奇功,令札萨克图部的势力越来大。赉瑚尔被当时的土谢图汗阿巴岱封为右翼汗,硕垒乌巴什建立的和托辉特部虽然从属于札萨克图部,但其控制地域之广阔已不在本部之下,甚至被北方的沙俄称为“阿勒坦汗”。 现今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虽不像父亲赉瑚尔一样四处征战,却有着高超的政治手腕,默默地增强着部落的实力。他对清国、沙俄还有新近兴起的卫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对外,纵横捭阖、借力使力、互相牵制;对外,利用属部和托辉特部牵制卫拉特蒙古,又不让和托辉特部做大,趁土谢图、车臣二部在支持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反清的战争中大败、实力衰弱之机,加强对两部的影响力,稳固自己的盟主地位。 身为盟主,理所当然地应该居于首座。可此刻他只能坐次位,坐于首座的是十三岁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大和尚。“呼图克图”乃长生不老之意,能得这尊号的和尚,个个非同小可。1614年,觉囊派高僧多罗那他被喀尔喀蒙古诸王公迎请到库伦,尊称为“哲布尊丹巴”。1634年,多罗那他在库伦去世,与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类似,土谢图汗衮布经过一番操作,让自己的次子成了哲布尊丹巴二世,法号罗桑丹贝坚赞。 衮布的政治手腕虽然不如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但也绝非善茬,在儿子继了哲布尊丹巴之位后,便将儿子由库伦迁到了额尔德尼召,这里是喀尔喀蒙古的地理中心,也是蒙古人心中的圣地,更利于传教。果然,迁往额尔德尼召后,觉囊派信徒大增,迅速发展成喀尔喀蒙古第一大派。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偏差,另一个时空,随着格鲁派势大,罗桑丹贝坚赞由觉囊派改宗格鲁派,让喀尔喀蒙古成为格鲁派的势力范围。可这个时空,格鲁派受到苏勒坦的压制,势力大衰,罗桑丹贝坚赞自然不愿意改宗,而是继续做觉囊派的“哲布尊丹巴”。 四大皆空的僧人本不该干涉俗务,可今儿个所议之事十分重要,身为宗教首领,他还是被各大王公们请来旁听。既然只是旁听,便闭上眼睛和嘴巴打起坐来。 “诸位,大清国的皇叔父摄政王再次遣使来我喀尔喀,这已是第三批使臣了。清使的态度很强硬,说若是我们再不听命出兵救援准噶尔,便视为对大清的背叛,大清将出兵征讨。唉!不出兵吧,得罪大清国;出兵吧,得罪卫国。如之奈何?”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语气沉重地率先发言。 “什么!”一听不出兵会引来清军讨伐,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脸色大变,他俩是真得被清军打怕了。 两年前,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他俩支持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反清加入喀尔喀蒙古,结果惹毛了大清国,那位皇叔父摄政王派弟弟豫亲王多铎领兵两万征讨。区区两万兵马,二人并没放在眼里,安安稳稳地征召军队,准备让清军见识一下漠北勇士的武勇。结果一开打,八旗军的勇猛令他们大吃一惊。多铎先是在克鲁伦河和谔特克山接连大败苏尼特部:接着在布尔罕图战役中,斩杀腾机思的两个儿子多尔济、巴图;在土拉河畔的札济布喇克之战中,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赛因诺颜部五万余喀尔喀联军再次被两万清军杀得大败。此战让两位汗王得了“恐清症”,一听说清军要来征讨便害怕。 (本章完) 第360章 喀尔喀风云涌动(下) 第360章 喀尔喀风云涌动(下) “卫国虽然这些年虽然声势正隆,可却断断不是大清国的对手,我以为宁可得罪卫国也不可得罪大清,还是出兵为好”,土谢图汗衮布率先发言。说完,他看了眼坐在主座上的次子哲布尊丹巴大和尚。不料儿子竟像是入了定,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是啊,那些八旗兵武勇彪悍,又装备有大量的火枪火炮,如果我们拒绝了皇叔父摄政王的谕令、引起八旗兵讨伐,喀尔喀恐怕又会遭遇浩劫呀!”车臣汗硕垒也开了尊口。 “两位大汗言之有理,依我看那苏勒坦只能在卫拉特内部称雄,卫拉特兵马孱弱不是我喀尔喀的对手,得罪便得罪了,没什么了不起。反倒是大清国,幅员万里、带甲百万,军队骁勇善战,万万不可得罪!”土谢图汗部的分支赛因诺颜部的丹津上师也这般说。 这三部并不与卫国接壤,因而不知卫军的厉害。他们对卫军的了解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卫拉特西迁的年代。喀尔喀蒙古人的祖、父辈在对卫拉特蒙古的战争中屡战屡胜,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阿尔泰山祖地往额尔齐斯河、鄂毕河流域,天山北麓迁移,因此留下了卫拉特兵马孱弱的印象。又因为离清国控制的漠南蒙古近,多次尝过清军的厉害,所以得出八旗兵马骁勇善战的结论。这个年代实力为尊,你强便无人敢惹,你弱谁都想咬你一口。 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朝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微微颔首,此情此景皆在二人意料之中。前些日子,准噶尔可敦尤姆哈噶斯给两人写信,通报了准噶尔军队战败、丈夫巴图尔珲台吉自刎的消息,请求二人发兵相助。并许诺将哈布山南麓的牧场赠送给札萨克图汗部,哈巴河流域赠送给和托辉特部作为酬劳。 事实上,因为不愿意看到卫国吞并准噶尔后尾大下掉,多尔衮一直在督促满清名义上的藩属喀尔喀蒙古发兵救援,已经连派了三批使臣。此次来的清使发了狠话:“不出兵便是叛逆,大清必讨之”。在巨大的压力下,同时自己也不希望出现一个新的强大的邻居威胁西部边境,素巴第本有发兵之念,可又忌惮那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野心勃勃,怕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一直坐山观虎斗。如今巴图尔已死,准噶尔部对自己已无威胁且又肯割地,还能卖清国一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素巴第与俄木布额尔德尼商议后同意出兵,还暗暗划分了今后双方在准噶尔的牧地。只是为了让其他各部同意自己向卫拉特扩张势力,总得装出不情愿的样子方好。 见素巴第向自己颔首,俄木布额尔德尼会意,大声反对道:“那卫国的乾元皇帝凶狠歹毒,这些年兼并了无数部落、杀人如麻。若是发兵救准噶尔,他必兴兵来犯。我和伱们不一样,领地直接挨着卫国,一旦开战,第一个遭殃,此事绝不可行”。 “哎呀,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说得有理,我的领地也与卫国相连,为了准噶尔与卫军交战,恐怕今后边境永无宁日。此事还是先放一放,日后再议吧”,素巴第也打起了退堂鼓。 “喀尔喀各部同气连枝,大汗放心,若卫军来袭,我等定与您并肩作战”,车臣汗硕垒大呼。 “是啊,大汗,我等齐心协力,又有大清国做后盾,何惧卫军?”土谢图汗衮布也鼓励他。 “卫拉特与咱们喀尔喀是世仇,请大汗率领我们讨伐该死的卫拉特人”,丹津和尚搬出了卫拉特与喀尔喀世仇的老皇历。 见众人都请求自己出兵,素巴第心中暗乐,却装出不情愿的样子说道:“好吧,便由札萨克图部出兵一万、和托辉特部出兵一万、土谢图部出兵六千、车臣部出兵六千、赛因诺颜部出兵四千,一个月后,大家在乌布苏湖西岸的乌兰固木集结”。 远处的雪山和山峦环绕着乌布苏湖使之形成一个盆地,大量的淡水流入这个面积巨大的咸水湖,使湖周围的盆地形成了独特的生态系统。在这里生活着大量的鸟类,还有跳鼠、鸡貂、盘羊,雪豹等野生动物。湖西岸的乌兰固木是和托辉特部珲台吉的驻牧地。想当初喀尔喀人的战神硕垒乌巴什便是以此地为根基,征服了科布多、唐努乌梁海的广大地区,又向西征服卫拉特蒙古,向北征服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尔吉斯人,向西北挺进鄂毕河、额尔齐斯河流域,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汗国,被沙俄称为“阿勒坦汗”。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硕垒乌巴什在与卫拉特拜巴噶斯汗的交战中阵亡,和托辉特部也走向了衰落,卫拉特人将他们驱赶到了阿尔泰山以北,斡罗斯人不断向额尔齐斯河、鄂毕河扩张势力,叶尼塞河上游的吉尔吉斯人反叛,如今和托辉特部的领地只剩下唐努乌梁海、科布多附近地区。 硕垒乌巴什的儿子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致力和沙俄、卫拉特蒙古、其他喀尔喀部落保持和平,人口和牲畜数量有所增加,可实力和父亲时相比还差很多。不过,他自信只要在这块宝地上休养生息,时机一到,和托辉特部必然能重现辉煌。如今准噶尔人主动提出割让哈巴河流域给自己,扩张势力、重铸辉煌的时机似乎来了。 从额尔德尼召返回乌兰固木后,他立即召来两个弟弟杭图岱、衮布伊勒登议事。 “兄长,此行结果如何?”两个弟弟热切地问,硕垒乌巴什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孬种,他们炽热的心与兄长是一样的。 “呵呵,非常顺利,各部议定共同出兵三万六千,一个月后在乌兰固木集结,其中我部出兵一万”,俄木布额尔德尼微微一笑,脸色忽然如喝醉酒般潮红起来,“此次咱们的目标可不只是哈巴河流域,而是要占领阿勒泰、布尔津、富蕴、福海等阿尔泰山南麓地区。方法我都想好了,首先将准噶尔可敦尤姆哈噶斯母子控制起来,再以僧格那小娃娃的名义号令准噶尔人,如此,得到准噶尔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兄长高见”,两个弟弟齐声称赞。 俄木布额尔德尼摆了摆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准备得如何?” “兄长,我已经筹集好了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二弟杭图岱禀告。 “很好”,俄木布额尔德尼夸了他一句,又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三弟衮布伊勒登。 衮布伊勒登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沿鄂毕河去了斡罗斯人的托木斯克堡,与大皇帝的使臣伯林会谈。按照兄长的意思,我口头上向他们的大皇帝宣誓效忠。伯林很高兴,当场卖给我五门青铜小炮和三百支火枪,还表示今后会继续向咱们出售火器。只是兄长,成吉思汗的子孙向异族低头是否太屈辱了?” “呵呵,我的好弟弟,咱们的老祖宗成吉思汗势弱时也曾认克烈部的王罕为义父,额祈葛生前也曾口头上向斡罗斯人的大皇帝宣誓效忠,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能让和托辉特部重新强大起来,一点小小的屈辱算不了什么”,俄木布额尔德尼朗声大笑。 听到他的笑声,满天的乌云都散了! (本章完) 第361章 劝降霍博克赛里(下) 第361章 劝降霍博克赛里(下) 霍博克赛里城又下雪了,已经记不清这是这个冬天下的第几场雪。城守府内生了火炉,火苗的温度令屋内温暖如春。 “好,好啊!汉人常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黑麦和燕麦产量应该提高不少”,达尔玛抚须微笑。巴图尔珲台吉重视农业生产,霍博克赛里城附近开垦有农田,从沙俄引进了抗冻的黑麦和燕麦品种。作为本地的军政长官,他自然懂农业生产的一些知识。因为和卫国使臣谈妥了归顺事宜,心里大石头落地,所以有心思关心农耕。 “台吉,可敦带着几位小台吉求见”,心腹哈剌温禀报。 “嗯?嫂嫂来了?”达尔玛有些不知所措,降卫一事他并未与嫂嫂商量,难免心虚。 “台吉,这倒是个好机会,要不要奴才派人将她们扣下来?”哈剌温露出狞色。 “不可!兄长刚亡,我怎可欺凌孤儿寡母?请她们进来吧,不得无礼”,达尔玛叹了口气。 尤姆哈噶斯一行人步入了城守府的客堂,好家伙,足足来了十余人,除了她本人,还有七位巴图尔珲台吉的其他妃嫔,四个年幼的儿子:僧格、噶尔丹、温春、多尔济札布,五个女儿。 “给你们四叔跪下”,尤姆哈噶斯喝道,所有人齐向达尔玛下跪,唯有僧格挺直了小腰杆不肯跪。 “儿啊,听话,快给你四叔跪下,求他放咱们娘俩一条活路”。 “额赫,额祈葛常教导孩儿,孩儿将来要执掌准噶尔的马鞭,准噶尔的珲台吉是不能给人下跪的”。 一听这话,尤姆哈噶斯眼泪若落了线的风筝往下落,“你额祈葛已经战死了,准噶尔部也快亡了,还不赶紧跪下求伱四叔给条活路”,说完硬按着僧格跪下。 “嫂嫂,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哎呀快快请起”,达尔玛慌了神。狼王的众兄弟中,他最喜汉学,特别信奉汉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也特别爱面子、重视清誉。此次瞒着嫂嫂和侄儿降卫、自觉理亏,又特别怕族人说他欺凌大哥留下的孤儿寡母,毁了仁义的好名声,所以慌得手忙脚乱。 见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尤姆哈噶斯心中长吁了口气,四弟素来厚道、君子欺之以方,自己扮可怜求饶这步棋看来是走对了! 她抹了把眼泪,梨带雨地泣道:“我听说四弟瞒着我母子准备降卫,如今军权俱在四弟手中,您要想拿我母子的性命换取荣华富贵,便请拿去好了”。 “哎呀,嫂嫂您误会了”,达尔玛汗如雨下,“我之所以与卫军议和,是想为准噶尔部留条活路。卫国的乾元皇帝陛下宽厚仁慈,他曾言‘卫拉特的左翼是准噶尔,把我们的兄弟带回来’,既然视我们准噶尔为卫拉特兄弟,降卫定然无忧。陛下已答应封我为二等额敏侯、三哥(指楚琥尔乌巴什)为三等委鲁母侯、僧格侄儿为三等吉木乃侯,各台吉的草场、奴隶、牲畜以及其他私有财产,仍归本人,不会侵犯。嫂嫂,我军主力已失,大卫统一卫拉特之势已成,您万万不可逆势而动,和我们一起降卫吧”。 “四弟的苦心,嫂嫂知道,只是你大哥出征前曾有留言,‘若我战死,可率部众往东北迁往阿勒泰祖地,那里既有阿尔泰山之险,又能得到大清国和喀尔喀蒙古的援助,断不可向卫军投降、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说完尤姆哈噶斯拿出了巴图尔珲台吉留下的那根马鞭,“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军国大事,今日便将你大哥的留言说出来供你参详”。见到这根马鞭,达尔玛肃然起敬,历代珲台吉手执这鞭子征战沙场,才有了准噶尔部今天的辉煌。只是如今大势已去,纵是大哥留有遗言,他也不打算拿全部落的身家性命冒险。 “嫂嫂,此一时彼一时。大哥留言时也不知道会败得这么惨、军队主力荡然无存。没有军队保护,咱们如何在阿尔泰山立足?又如何确保自己不被喀尔喀人吞并?我身为霍博克赛里守将,不敢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冒险。降卫之事我已下定决心,请您成全”,说完,达尔玛扑通一声、也朝尤姆哈噶斯跪了下去。 这一跪令尤姆哈噶斯明白老四如今是铁了心要降卫,难以挽回。 “唉!” 一声长叹后,尤姆哈噶斯泣道:“四弟的意思,嫂嫂明白。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既已下定决心降卫,我便不再多说。只求你看在死去的大哥份上,打开城门,放我母子去阿勒泰”。说完,又拉着众人再次拜求,哭哭啼啼,好不可怜! “这个~”达尔玛心中犹豫。答应吧,怕大卫国皇帝陛下不悦;不答应吧,怕别人说自己卖主求荣,欺凌孤儿寡母。 “台吉”,哈剌温走近,在耳边轻声禀告,“卓里克图和硕齐集结了本部兵马,驻扎在城守府外。 达尔玛明白了,自己的这位嫂嫂话说得可怜,又哭又跪的,实则并非毫无准备,还留着后手。看来今天若不答应,准噶尔必起内战、霍博克赛里城难免血流成河。罢,罢,罢,她们既然想逃,便放她们逃走吧。 “既然嫂嫂和侄儿不肯降卫,便请由北门出城吧”,他终于应允。 “多谢四弟网开一面”,尤姆哈噶斯松了口气。 “多谢四叔网开一面”,小僧格也称谢。 毕竟僧格是准噶尔部名正言顺的珲台吉,他要北遁,自愿跟随的部众依然不少,除了珲台吉府中的数百亲卫、卓里克图和硕齐的一千部下,还有万余属民自愿跟随,尤姆哈噶斯从属民中选出千余侍卫,凑了三千兵马,惶惶似丧家之犬,疾疾往阿勒泰而逃。 “台吉宽厚仁慈,放走了可敦和小珲台吉,可万一卫主震怒,该如何是好?”哈剌温向达尔玛请命,“您既然下不去手,不如由奴才派兵将她们追回来,您假作不知此事可好?” “不可!我既已答应放她们走,又岂可出尔反尔?”达尔玛叹了口气,“此事皆我所为,皇帝陛下如果震怒,便让他惩罚我一人吧”。 (本章完) 第362章 逃亡路上母与子 第362章 逃亡路上母与子 曾经有一位猎人在追杀一只母狼时,发现母狼有意暴露自己向毫无遮挡的山坡上跑去。猎人感到很吃惊,这个举止与阴险、狠毒、狡诈的狼性是不相符的,于是判断不远处一定有小狼崽,母狼是为了保护小狼崽才故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他射死了母狼,果然在刚才母狼离开的地方发现了小狼崽。 如今,准噶尔可敦尤姆哈噶斯便犹如这样一只母狼,为了儿子的安全,不惧风霜雪雨,逃出霍博克赛里后,督促部众昼夜不停地往北逃窜。 “可敦,连日赶路,人马均疲惫不堪,是否让大家伙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妣吉达喇·乌巴·萨勒扎走上前问。 这位萨勒扎妣吉乃是土尔扈特部珲台吉和鄂尔勒克的女儿,而尤姆哈噶斯可敦却是和鄂尔勒克的孙女儿、和鄂尔勒克长子书库尔岱青之女。从辈分上说,她是尤姆哈噶斯的姑姑,算是长辈。可如今俩人共同嫁给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又算同辈。这种不论纲常伦理的做法,在汉人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禽兽所为,可对于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极需增加人口的卫拉特蒙古部落来说,实在太正常不过。 萨勒扎妣吉为巴图尔生下了已经成年的第四子卓里克图和硕齐,在众妃嫔中地位极高,仅次于尤姆哈噶斯。按说她的话,可敦应该听,可尤姆哈噶斯却拒绝了,“再坚持一会儿吧,等到了吉木乃咱们就休息”。 赶到吉木乃时已是黄昏,吉木乃千户长布木达什得到消息后早已命人扎好了营寨,亲自率军在寨门口迎候。 “驾~驾~驾~” 一骑精神抖擞地飞驰而至,乃是巴图尔第四子卓里克图和硕齐,虽然才十六岁,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可以独领一军的勇士。 “参见台吉”,布木达什恭敬地施礼。 “布木达什,快领我入营寨歇息,连日赶路,着实贫惫得很”,卓里克图和硕齐看似随意地大呼。 “珲台吉和可敦尚未至,奴才万万不敢离开寨门,台吉还是随我一起等珲台吉和可敦到后再入寨吧”,布木达什坚定地拒绝。 这老东西!卓里克图和硕齐心中暗恨,却也不禁凛然。原先他以为自己年长,又有一千精兵,弟弟僧格手中不过数百亲卫,操控弟弟并取而代之易如反掌;孰料在准噶尔人心中弟弟才是真正配执准噶尔马鞭之人,逃离霍博克赛里时居然有万余属民誓死追随,尤姆哈噶斯可敦从中选出千余侍卫,兵力已经超过自己,如今布木达什这老儿也表明支持弟弟,自己所谋之事难矣! “好吧,我便随老千户一起等待”,他打了个哈哈。 尤姆哈噶斯、僧格母子来了。年方十岁的僧格骑在马上稳稳当当,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十岁会骑马算不得什么。 见僧格的眉宇眼角、音容相貌似极了巴图尔珲台吉,布木达什眼眶泛红,“奴才参见可敦、珲台吉”。 “老将军快快免礼”,年幼的僧格按母亲的吩咐说道。 尤姆哈噶斯的泪水如泉涌出,“亡夫还活着的时候常说,如果将来准噶尔有难、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的话,那必然是布木达什。今日果然!”听了这话,布木达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雪白的须发不住地颤抖,“奴才未能护卫在主子身边,致使主子惨死,奴才有罪啊!” 哭声具有传染性,周围军民俱都泣下。这顿哭,直哭得山河惨淡、日月无光。还是尤姆哈噶斯先止住了哭,“如今敌人大军压境、准噶尔危如累卵,哭泣无济于事,还是入寨商讨对策吧”。 “奴才糊涂,可敦、珲台吉请”,布木达什慌忙止住泪请众人入寨。 “老将军,军情紧急,时不我待,请立即派人向军民传令,今夜连夜休息,明日中午所有人员一律往北迁移至阿勒泰”,好个尤姆哈噶斯,一入帐便令吉木乃的驻军和牧民与自己一同前往阿勒泰。 忠诚的布木达什坚决执行了可敦的命令,迅速集结在吉木乃草原游牧的五千余部众随僧格同行,这让僧格的部众超过了一万六千。 准噶尔驻布伦托海的宰桑、驻布尔津的宰桑也表示效忠、率部众归附,从吉木乃到布伦托海,再到布尔津,一路上前来投奔的准噶尔牧民络绎不绝,抵达布尔津时,僧格的部众达到两万、军队人数超过四千。 “额赫,照目前的速度,再有三日咱们便可抵达阿勒泰了”,卓里克图和硕齐恭敬地禀告。这一路上,他见识到了尤姆哈噶斯笼络人心的手段,再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野心,一口一个“额赫”叫着,居然比叫自己的亲娘达喇·乌巴·萨勒扎妣吉还甜。 尤姆哈噶斯和煦地一笑,唇红而齿白、极具感染力,“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些日子僧格亏得有你这兄长一路照应,方能得保平安!僧格还小,等到了阿勒泰,便让你和你三叔、布木达什三人共同辅政”。这女人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当初答应他的准噶尔摄政改成了辅政,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是”,卓里克图和硕齐躬身应是,对方的实力已经远超自己,见识到其处事的老辣,他不敢争辩。 “卫军随时可能追来,伱的部下都是精兵,为了保护百姓,请留下断后”,尤姆哈噶斯又交给他一项艰巨的任务。 “额赫,儿只有一千兵马,如何抵挡卫军?”这次卓里克图和硕齐不肯答应,断后这事极危险,容易遇上敌人大军,自己只有一千兵马,若是折损了,将来何以立足? “不止是你那一千兵马,我会派布木达什带两千人和你一起殿后”,尤姆哈噶斯不慌不忙地说。 “如此,儿愿听额赫调遣”,一听这样倒还算公平,卓里克图和硕齐不再反对,恭恭敬敬地施礼后离开。 目送自己的这位便宜大儿子离开,尤姆哈噶斯的双目射出慑人的寒芒。凭你也想做准噶尔的珲台吉?哼!一切等到了阿勒泰后再说。 (本章完) 第363章 逞凶追孤儿寡母(上) 第363章 逞凶追孤儿寡母(上) 卫军来了,疾如风,侵掠如火。铺天盖地的大军爆发出摧毁一切的气势,直奔霍博克赛里城而来。 “这便是准噶尔的国都霍博克赛里?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嘛,城墙也不高,不仅比不上拉萨,也比不上咱们辉特的鹰娑川城”,苏勒坦得意洋洋地对巴尔思、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等重臣指指点点。老对手巴图尔死了、准噶尔的国都被自己占了,这种征服者的快感实在是痛快淋漓,自然要好生评论一番。 “陛下,这准噶尔部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哪有财力筑雄城,建成这样,已属不易”,巴尔思哈哈大笑。 “臣以为准噶尔部此前一直没有筑城的习惯,巴图尔珲台吉执政后方才筑城,因为起步晚又远离中原,筑城的技术不完善,固尔城池不大、城墙也不高”,薛宗周也分析道。 “奴才听说这霍博克赛里原先是六个准噶尔小村落,巴图尔那厮将这六个小村子用城墙联结起来,方才筑成。村里的土围子基础上建起的城,能有这规模已算不错。哈哈哈”,那苏图乐得手舞足蹈,一股天朝上国对蛮夷小邦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臣倒觉得这是巴图尔珲台吉有意为之”,刘好古不慌不忙地涚。 “哦,刘师傅为朕解惑”,这话引起了苏勒坦的注意,虚心请教。 “您不觉得这座城与斡罗斯人的城堡很像吗?” 苏勒坦仔细观察,发现这座城看着面积不大、城墙也不高,但却坚固无比。与漠西常见的土城、木城相比,这座城却是用坚硬的青石筑成的,城外还借鉴了汉人的做法,挖有护城河。城墙的设计则大量引入了欧洲元素,城墙修得不高,降低了重心,不容易被大炮轰塌;凹边形设计,加强了射击的交叉火力;城角的六座炮台,足可安放数十门重炮,炮火可以覆盖各个方向如果仅凭城墙的高度和面积就以为好打的话,一定会吃大亏! “这个巴图尔,当真是不简单呢,真吾劲敌也!好在此人已死,霍博克赛里城如今是大卫在北方的要塞”,苏勒坦连连感叹。 “陛下,准噶尔守将达尔玛已在南城恭候多时了”,额尔克台吉上前禀报。 苏勒坦乐了,自己等人光顾着绕霍博克赛里城参观旅游,倒把受降这事忘了。“走,去南门”,他大呼道。 达尔玛、哈剌温等人伸长了脖子等待,终于等到了那杆绣着龙和狮子的大纛,龙代表着人间帝王,狮子代表着佛门大菩萨,作为莲生大士在人间的代表,大卫国乾元皇帝的这杆龙狮旗可谓独一无二。 大纛下,那位头戴凤翅盔、身披锁子甲、手持亮银枪、腰挎可汗刀、背长弓骑于一匹高大枣红马上的威风凛凛的皇帝,尊容同样是独一无二的。 “奴才达尔玛参见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奴才有罪”,一见面,达尔玛便下跪请罪,头都不敢抬。 苏勒坦赶紧下马扶起他,“卿献城归顺,使生灵免于涂炭,不仅于准噶尔有功,于整个卫拉特都有功,何罪之有?”又压低声音,笑眯眯地说:“陶格斯如今已经是朕的庄妃,都是一家人,不要动不动就请罪,生分了。呵呵!” 听了这话,达尔玛心头一热,可依然流泪请罪,“奴才的寡嫂尤姆哈噶斯和侄儿僧格不肯降,奴才见她们孤儿寡母可怜,一时心软,放她们出城逃亡了。实在是罪该万死!”说完,再次扑通跪地。 什么!你竟敢把巴图尔的婆娘和小崽子放跑了!这俩人看上去孤儿寡母可怜,可一个是可敦、一个是珲台吉,在准噶尔人的心中可是正统,不把这俩人控制在手中,准噶尔部便难以归心。苏勒坦心中怒极了,对这位糊涂岳父极其不满意,本想发作,仔细一想又不行。此人是第一个归顺的准噶尔王族嫡脉,天下人都在瞧着自己如何对待他,若是处理得重了,对收伏准噶尔部的人心可是大大不利! 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再次扶起达尔玛,“朕其实一直很尊重巴图尔珲台吉,他是卫拉特人的英雄,奈何造化弄人,不得不兵戎相见!卿不肯欺凌巴图尔留下的孤儿寡母,足见是重情重义之人,既能忠于巴图尔,便一定能忠于朕。今献城有功,特封卿为二等额敏侯。快起来吧,恕卿无罪!” 见皇帝不仅没责怪自己,反而给自己封了侯,达尔玛十分感动,都说这位乾元皇帝生性奸诈凶残,原以为他会震怒惩罚自己,没想到竟是如此结局。看来传言靠不住,今上实在是一位大大的仁君!忽然觉得自己降卫这事,做得英明无比。“奴才谢陛下天恩”,他感激地大呼。 苏勒坦摆了摆手,“卿可知那尤姆哈噶斯母子逃往何处去了?” “她们往东北而去,据说要前往阿勒泰祖地”,达尔玛不敢隐瞒,如实禀告。 苏勒坦点了点头,忽然仰天长啸,“朕与巴图尔惺惺相惜,当年丘尔干会盟时,朕与他也见过几次,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如今老友已死,朕何忍见其遗孀和遗孤在外飘零、无所依靠?今封巴图尔之子僧格为三等吉木乃侯,哪位将军替朕将这孤儿寡母带回来?” “奴才愿往~” “臣愿往~” “末将愿往~” 诸文武齐称愿往,有一人声音最洪亮。苏勒坦一瞅,乃是自己在这个时空唯一的弟弟、辽王苏穆尔。 弟弟如今年已三十,身子骨很棒,已经有了三个麟儿,虎背熊腰的样子,像极了父亲诺木达莱。 苏勒坦看到弟弟这极似父亲的脸庞一时有些失神,絮絮叨叨地叮嘱道:“漠北凶险,阿度(阿弟)此去千万小心。莫要伤害那孤儿寡母性命,将她们请回来便好;也莫要与喀尔喀人发生冲突”。 “陛下放心,我定将那对母子给您带回来,至于喀尔喀人,谅他们也不敢撄咱们大卫的兵锋”,苏穆尔信心十足。 (本章完) 第364章 逞凶追孤儿寡母(下) 第364章 逞凶追孤儿寡母(下) 别看苏勒坦封僧格为三等吉木乃侯、嘱托弟弟不要伤孤儿寡母性命,其实这都是表面文章,战场上刀枪无眼,杀便杀了,谁还能说半个不字?辽王苏穆尔心领神会,亲率一万精锐,一人双马,跃马扬鞭,昼夜疾驰。 先至吉木乃,发现此处的草原空空如也,准噶尔人已逃得无影无踪,连牲畜都瞧不见几头;再至额尔齐斯河南岸,准噶尔人似乎从人间消失了,唯有青草依旧;此时已是三月初,此处的河流正处于结冰期的最后一个月,卫军从结冰处渡过河,行抵布尔津附近,虽然依然没发现大队准噶尔人,却抓住了几户没迁移的牧民。 “殿下,奴才审问完毕,尤姆哈噶斯、僧格母子三天前离开了布尔津”,都千户布和阿尔图禀报。 “很好,他们有大量的百姓同行,携带着大量的物资,还要赶着大量的牛羊马驼,跑不快的。传我的军令,加速疾行,绝不可让敌人逃入阿尔泰山”。 “是”。 训练有素的卫军闻令后疾驰,旋风般驰往阿勒泰。 阿勒泰在蒙语中是“黄金”之意,这地方居阿尔泰山之阳,附近的山中蕴藏着金矿。有山、有水、有草原还有黄金,自古以来先后有塞种、匈奴、鲜卑、柔然、突厥、蒙古、哈萨克等民族在此繁衍生息。 “可敦,您瞧,那高耸入云的便是阿尔泰山,那片绿油油的肥草地便是阿勒泰。这里可是咱们卫拉特各部的祖地,当年若不是该死的喀尔喀强盗攻打咱们,咱们准噶尔人也不会向西迁移”,一名年老的默德勒(属下奴隶)禀告。 尤姆哈噶斯看着这老奴一脸的欣喜和那白发苍苍的容颜,十分理解,近乡情怯,这老奴又有机会回到自己少年时的家乡,心中想必是喜悦的。 “长生天保佑!我准噶尔的先人保佑!保佑准噶尔人能在长生天赐给我们的这块故土上休养生息!”她在心中虔诚地祈祷,目中怔怔地流下泪水。这段日子,这个坚强的女人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无助,能坚持到今天,实属难得! “可敦,不好了!卓里克图和硕齐、布木达什遣人来报,后方出现了卫军追兵,人数大约一万!”一听这军报,尤姆哈噶斯顿时心胆俱裂,长生天啊!难道您抛弃了准噶尔人了吗? “快,快进山,只有进了阿尔泰山,才能摆脱追兵”,她声嘶力歇地吼着。然而阿尔泰山很高,看着近在眼前,其实还有很远。 辽王苏穆尔举起了他的大刀,一马当先地冲向准噶尔人,都千户布和阿尔图跃马持枪,护卫在其身边,身后则跟着一万卫军锐士。 屡战屡胜下,卫军士气高昂,经常是百骑便敢追击敌人千骑。何况如今有一万大军,对面的准噶尔只有三千乌合之众。 “噗嗤”,苏穆尔的大刀又划开了一名准噶尔人的胸膛。“痛快!”他大吼一声,体验着战场搏杀的快感,好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身边的亲卫簇拥着他,他们的职责是护卫他们的王。 “狗贼,拿命来”,须发皆白的布木达什手持狼牙棒凶狠地杀来,连挑带刺带砸,电光火石间杀死数名亲卫,冲至辽王的马前。 “嘭!” 大刀和狼牙棒凶狠地接触缠绵,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回合。苏穆尔竟然落了下风。没想到这老儿武艺如此精湛,他若再年轻二十岁,我早死矣!越打越心惊,拼命抵挡。 “噗!” “咴聿聿!”对方的战马忽然一声悲鸣,扬起了前蹄,却是身边的都千户布和阿尔图一枪刺中了对方的战马。 趁着布木达什慌神之际,苏穆尔闪电般地一刀劈下他的头,又瞪了布和阿尔图一眼,那意思本王杀敌、何须你帮忙? 三千准噶尔临时拼凑的军队委实不是一万卫军精锐的对手,迅速地崩溃了。 卓里克图和硕齐拼命地驭马飞驰,此时他已不再想什么准噶尔珲台吉之位,而只想好好活着。 一名卫军百户长取下了背后的长弓,弯弓搭箭瞄准,“嗖”的一声,离弦之箭狠狠地射入他的后心,巨大的惯性将他射下马来。 杀散了殿后的准噶尔军队,卫军驰入准噶尔中军,见人就杀。准噶尔中军只有少数军队,大多都是追随僧格的百姓,在卫军的杀戮劫掠下,这些人迅速堕入了人间地狱。 “不要杀我,我是巴图尔珲台吉的妣吉”,达喇·乌巴·萨勒扎大声哭喊,可因为嗓音已经嘶哑,没人听得清她在叫什么。她长得并不美丽,四十岁的年纪也谈不上年轻,又因为这段日子的颠沛流离而变得沧桑,最可怕的是在乱世中还穿戴着大量珍贵的珠宝。 一名卫军小卒看上了她脖子上的宝石项链,狠狠一刀剁下,人头分离。小卒拾起了她的项链、戒指、发簪,放入囊中,见满满一袋的珠光宝气,满意地笑了。 其他的几名妃嫔和巴图尔的两个小儿子温春、多尔济札布见逃不了,乖乖地投降。 尤姆哈噶斯带着两个儿子僧格、噶尔丹在百余亲卫的护卫下拼死朝阿尔泰山逃去。追兵越来越近,阿尔泰山仍有一些距离。 忽然数声炮响,从山中又驰出一支兵马。 “我命休矣!”尤姆哈噶斯哀叹一声。 “额赫,您瞧,他们打的不是卫军的鱼竿钓子旗而是成吉思汗的苏鲁锭旗,铠甲的样式也不同,不是卫军,是喀尔喀人”,小僧格忽然开口。 尤姆哈噶斯仔细一瞅,果然是喀尔喀人的军旗,以手捬额,大声欢呼,“长生天保佑!来的是咱们的喀尔喀盟友,有救了!我的孩子,咱们有救了!” 来的是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的军队。自从喀尔喀的王公们达成共同出兵的决定后,喀尔喀的大军迅速在乌兰固木集结。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令俄木布额尔德尼领一万和托辉特军为先锋,自领一万札萨克图军为中军,后军则是一万六千土谢图、车臣、赛因诺颜部的联军。 因为急于扩充势力,俄木布额尔德尼的行军速度极快,将其他各军远远甩在后面。 (本章完) 第365章 谁敢撄大卫兵锋(上) 第365章 谁敢撄大卫兵锋(上) “兄长,卫军正在追击准噶尔人。有一彪人马朝咱们这边来了,其中有女人和孩子”,和托辉特部台吉杭图岱向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禀报。 “女人和孩子?” 俄木布额尔德尼心中一惊,沉声对杭图岱说道:“二弟,你立即带人将那队人马保护起来,问问其中有没有准噶尔可敦尤姆哈噶斯和小珲台吉僧格?如果有,速带来见我,那可是宝贝”。 “是!” 很快,杭图岱去而复返,带来了一个女人、两个孩子。他附耳对俄木布额尔德尼说:“兄长神机妙算,果然有准噶尔可敦尤姆哈噶斯、小珲台吉僧格,还有温萨四世大上师”。所谓温萨四世大上师,便是指五岁的噶尔丹了,小家伙白白胖胖的,聪明又可爱。 “未亡人参见珲台吉、诸位台吉,请诸位垂怜”,尤姆哈噶斯楚楚可怜地向众人施礼求救,凄惶悲惨的样子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充当护使者。 “唉!当年喀尔喀与卫拉特在塔尔巴哈台会盟,商讨制定《蒙古——卫拉特法典》,我与巴图尔安答情投意合,引为平生知己。想不到造化弄人,安答回归长生天的怀抱,留下你们母子,着实可怜!”俄木布额尔德尼仰天长叹,似乎是在同情她们,又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来晚了,然而却没表态要收留她们。 “卫军来势凶猛,未亡人实在抵挡不住,他们一直追到哈巴河,又追到这阿尔泰山。幸亏遇见珲台吉,不然我母子必亡于此”,尤姆哈噶斯哭哭啼啼地说。 “什么!” “卫人无礼!” 听了这话,杭图岱、衮布伊勒登等和托辉特部台吉个个气得须发贲张。无他,准噶尔人早已答应将哈巴河流域赠送给和托辉特部作为出兵的酬劳,他们已经将哈巴河一带视为自己的牧地,如今卫军虎口夺食占了哈巴河流域,怎不愤怒? 俄木布额尔德尼暗暗心惊,这女人好生了得!先是扮可怜,引得众人怜悯,又抛出利益,激发众人同仇敌忾之心。如果是这样,自己操控这对母子、吞并准噶尔的计划未必容易实现。 想到这里,他阴阴地瞅了尤姆哈噶斯及其随从一眼。忽然哑然失笑,如今这女人只剩下了百余部属,纵然有些心眼和才具,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大不了自己将她娶了便是,如此准噶尔部不也就成了和托辉特部的嫁妆?想到这里,用一双色眼偷瞄,见她虽已三十多岁,却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细腻,眉宇间有一股杏娇。不由得心中一荡,慨然说道:“可敦放心,有我和托辉特勇士保护,没有人能动你母子分毫”。 “多谢珲台吉”,尤姆哈噶斯拉着两个孩儿僧格、噶尔丹称谢。不经意间,几朵杏便飘向俄木布额尔德尼等人,成功地激起了和托辉特部众台吉保护幼小的英雄情怀。 说时迟,那时快,尘土飞扬间,卫军追至。见前方来了喀尔喀人,身经百战的勇士迅速展开成战斗队形。 “前面莫非是喀尔喀蒙古和托辉特部的兵马?请伱们的台吉出来答话”,都千户布和阿尔图手持长枪在阵前来回驰骋高呼。 俄木布额尔德尼冲三弟衮布伊勒登使了个眼色。衮布伊勒登会意,手持大斧来到阵前,他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声音极其洪亮,迅速便盖住了布和阿尔图的声音,“我乃和托辉特部的台吉衮布伊勒登。尔等唤我何事?”“原来是衮布伊勒登台吉,自从《蒙古——卫拉特法典》制定后,卫拉特蒙古与喀尔喀蒙古便再未发生过战争,双方齐心协力抵御北方斡罗斯人的袭扰,也算是友邦。准噶尔珲台吉巴图尔自恃强大,欺凌各部,已被我大卫乾元皇帝陛下攻灭。今我军追逐残寇来此,贵军收留准噶尔的残兵败将意欲何为?莫非是想干涉卫拉特的家事、和我大卫为敌吗?”布和阿尔图的这句质问杀气腾腾,反应着一个新兴强国对自己武力的自信。 “哼!” 从鼻孔中喷出一声冷笑,充满不屑。因为从未见识过卫军的兵锋,又以勇士中的勇士自居,衮布伊勒登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将大斧放平,傲慢地说道:“你也知道喀尔喀与卫拉特共同制定了《蒙古——卫拉特法典》,双方既为同盟,便是一家人。准噶尔部之事便不再是你们卫拉特的家事,我喀尔喀各部自然也管得。部落争斗,本是寻常,何必赶尽杀绝?巴图尔珲台吉已死,贵军自可趁胜而归,又何苦难为他留下的孤儿寡母?” “这么说台吉执意要收留那对母子、与我大卫为敌喽?”布和阿尔图的声音变得冰冷,手中长枪的枪头不自禁地指向敌人。 “对面的卫军听好了,喀尔喀各部已经达成了救援准噶尔的共识,不光是我和托辉特部,札萨克图部、土谢图部、车臣部、赛因诺颜部都派了兵马。十万大军正在路上,我和托辉特部一万兵马不过是打前站的。凭你这区区万骑,如何能是对手?还是赶紧离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好?若不听良言相劝,身死兵败,悔之晚矣!” 说完,衮布伊勒登放肆地在阵前大笑,猖狂的笑声响彻在两军阵中。 “你!可恶!” 布和阿尔图怒极了,持枪的手臂气得发抖。可他并非主帅,来时皇帝陛下也有谕令,不得伤害那孤儿寡母的性命、不要与喀尔喀人发生冲突,不敢造次,只得约束部下,摆出战斗阵型,静静地等待辽王苏穆尔的到来。 黑亮垂下的三搭头发辫,两道剑眉斜飞而英挺,锐利的黑眸,散发着凛凛寒芒,高大修长的身材,裹着蓝色的战袍,外罩一件黑色的披肩。在蒙古,黑色被视为不幸、灾祸、甚至死亡,但也代表着战无不胜。极少有人用黑色的披肩,这位偏偏与众不同,冷傲孤清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便是大卫国的辽王殿下,他来了,跨着铁青马威风凛凛地来了,勒住战马喝问:“尤姆哈噶斯、僧格母子何在?” 布和阿尔图慌忙禀告,“她们逃入喀尔喀和托辉特部的军阵中去了”。 “和托辉特部?”苏穆尔剑眉一扬,“怎么?难道喀尔喀人想撄我大卫兵锋吗?” (本章完) 第366章 谁敢撄大卫兵锋(中) 第366章 谁敢撄大卫兵锋(中) “奴才无能,向他们讨要那对母子,他们不给”,布和阿尔图将衮布伊勒登的器张态度和盘托出。 “可恨啊可恨!”苏穆尔心中怒极,左手轻拽着披风下角,布和阿尔图知道这是主子发怒的先兆。 然而,辽王毕竟三十岁了,而立之年的想法与少年时自然不同,至少比年青时更受得住气。来时,兄长千叮咛万嘱咐,此行以擒拿尤姆哈噶斯母子为目标,不要与喀尔喀人发生冲突。兄长一直将东边的清国视为最大的劲敌,在他的计划中,喀尔喀蒙古是可以拉拢的中间力量,得罪喀尔喀人,不利于大事!再说,那衮布伊勒登只是和托辉特部的普通台吉,并非他们的珲台吉,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变阵,准备冲阵”,他冷冷地下令。 旗牌官精神一振,令旗挥动,百战卫军纷纷变阵。原本以小分队形态、三三两两散布的庞大军阵,迅速集中起来。这阵法大有来历,乃是蒙古人打大仗的看家本领,名为“鸦兵撒星阵”。 成吉思汗形容该阵“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啥意思呢?就是说他的骑兵行动时,总是三三两两的散布,以小分队形态前进,仿佛蒙古草原上的低矮灌木;摆出的阵型广阔,犹如湖泊一样庞大,将敌人包围笼罩;进攻时则迅速集中,一阵接一阵冲向敌人,第一阵冲不过横过,第二阵接着冲一旦冲破一点,便高呼“姑诡”召集友军,蒙古骑兵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冲击这一点,直到彻底击垮敌人。 这阵法凝结着蒙古祖先百战所得之经验,好处极多。首先,可以少数兵力困住敌人,“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其次,有利于袭扰敌人,以小分队的形式靠近敌人射箭袭扰,敌人追出又迅速撤离,反复袭扰,使其出现阵型混乱,然后召集大部队抓住破绽趁机冲阵;最后,当敌人疲弊或者露出破绽,蒙古军便会变阵,列成数阵,不断冲击敌人。 成吉思汗时代,常列“三三五五四五”六阵冲锋,后面也有列五阵或者其他数阵攻击的,根据战场情况,随机应变。共同点是都将重骑兵布于前,轻骑兵布于后。这个年代,因为火器的普及,重骑兵的数量减少,又因为是千里追击,来的卫军都是轻骑,冲击力较弱。所以苏穆尔列了五阵,增加了前三阵人数,第一、二阵各两千人,第三阵三千人,第四、五阵各一千五百人。 列好阵的卫军鸦雀无声,空气似乎凝固,浓浓的杀气弥漫在战场上空。 “变阵”,俄木布额尔德尼脸色阴沉地下令,和托辉特军也开始列阵,仍然按老祖宗的战术,三三五五四五”六阵排列,第一阵一千二百人中,赫然有六百名重甲。望着自己的军队开始列阵,他渐渐放下心来,两军数量相等,自己又有重甲,何惧卫军? 这位珲台吉眯着眼,等待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然后,他的眼帘处忽然闪入一人一马,马上骑士的黑披风在凛冽的寒风中格外惹眼,仿佛是死神附体。 “我乃大卫国辽王苏穆尔,请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阵前答话”,那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穿越重重军阵,直入他的耳中。 “苏穆尔?苏勒坦那小子的弟弟?”俄木布额尔德尼有些犹豫。去吧,卫军狡诈、不讲信义,怕敌人在阵前暗伏射雕手;不去吧,太伤士气。咬咬牙,驭马驰至离对方一箭开外处(这个距离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大呼:“我便是俄木布额尔德尼,辽王唤我何事?” “哼!我常听人说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是位了不起的好汉,今日一见实鼠辈耳”,见他躲得这么远,苏穆尔神态不屑。 俄木布额尔德尼老脸一红,“有话便说,何必逞口舌之利”。 “那好,我军为追击尤姆哈噶斯母子而来,听说你收留了他们。交出这对母子,此事既往不咎;否则,便让你尝尝大卫的兵锋!” “好狂!”俄木布额尔德尼怒极了,骂道:“卫拉特的马刀能杀人,难道我喀尔喀的马刀只能砍木头吗?几十年前,你的祖先打不过我的祖先,不得不仓惶西迁;二十多年前,我父亲硕垒乌巴什以和托辉特一部之力,差点灭亡了整个卫拉特;今天我倒要看看卫拉特人有没有长进”。说完不再啰嗦,驰回本阵,准备指挥作战。 见状,苏穆尔知道今天的事难以善了,也驰回本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因为《蒙古——卫拉特法典》的制定而和平多年的卫拉特和喀尔喀,又开始延续祖辈的仇杀。 “哒~哒~哒~” 双方全副武装的骑兵互相靠近,大规模的骑战即将展开。 “等卫军一进入火炮射程便开炮”,俄木布额尔德尼对二弟杭图岱说。他在第三阵中暗伏着三十多门绑在骆驼背上的青铜小炮。这些炮大多是从沙俄手中购得,是其争霸喀尔喀的本钱。 由于喀尔喀各王公迟迟不肯上“九白之贡”,两年前又支持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反清,被清国的摄政王多尔衮视为不可信任,所以很难从清国得到火炮;与卫拉特是世仇,与沙俄的关系也不好,又缺乏冶炼能力,导致他们的火器水平落后。不过和托辉特部是个例外,为了争霸喀尔喀,“阿勒坦汗”俄木布额尔德尼接受了沙俄伸出的橄榄枝,从沙俄处购买了大量火器。 这三十多门橐驮炮是他的杀手锏,打算在关键时刻给敌人一个惊喜。然而他没有料到,因为卫国的乾元皇帝特别重视火器研发和生产,这种青铜小炮早已能成批生产并装备部队。苏穆尔的军中便足足装备了八十门,到底是谁给谁惊喜,真不好说! “开炮”,杭图岱一声令下,和托辉特军第一波三十多枚炮弹射向卫军。 他伸长脖子望去,期望着看到卫军人仰马翻的情景,很快便目瞪口呆。 “啾~啾~啾~” 卫军的大炮响了,弹雨的密集度是和托辉特军的两倍多,呼啸着往敌人射去。 (本章完) 第367章 谁敢撄大卫兵锋(下) 第367章 谁敢撄大卫兵锋(下) 这个年代的火炮只有一些简易瞄准装置,在炮口正上方中心加一条纵向线,用来进行瞄准,后来又装上照门、准星,西夷的炮兵还装备有铅垂和水准器,17世纪时,随着望远镜的出现,又出现了瞄准仪器。不过,都只能目测直瞄。有经验的炮手靠经验和目测,通过上下活动的炮耳轴,调整火炮仰俯角度,向目标射击,然后根据命中点对火炮进行修正。 古人很聪明,测量时引入了“步数”,也就是“射程”的概念。虽然不具备对目标的远距离定位打击功能,却能进行概略性的打击。因为皇帝的重视,卫军自制的火炮大多装有照门和准星,勉强能保证不射偏,至于准不准的,还得依靠炮手的经验。好在卫军多是百战老兵,有经验的炮手多,炮打得又准又快。 大军作战,准不准的意义并不大,重要的是要射得快。虽然橐驮炮只是小口径火炮,威力比大口径的鸟铳大不了多少,可装上霰弹后却能大量杀伤敌人战马,射程也远,再加上卫军炮手装填弹药的速度快,在炮战中明显占了上风。数百和托辉特士兵被炮弹击死击伤,而在炮火中死伤的卫军仅数十人。 虽然这个数字相对于两军的人数来说微乎其微,可看起来震天动地的炮火却降低了和托辉特部的士气,胆怯的士兵开始恐惧,冲锋的速度变慢。 “可恶!没想到卫军竟有这么多炮”,俄木布额尔德尼攥紧了拳头。可他并没有认输,而是寄希望于他的六百重甲骑兵。重甲的冲击力远非轻骑能挡,战前他已观察明白,卫军全是轻骑没有重甲,只要冲上去混战,大炮便失去了作用,自己的重甲一定能杀得卫军血流成河。 “驾~驾~驾~” 布和阿尔图一边用腿驾驭着战马,一边指挥第一阵两千勇士冲锋。 数百敌骑冲来,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人马都着甲,使的全是铁锤、大斧、狼牙棒之类的重兵器。 “重甲?”布和阿尔图一楞,从背上取出了三眼铳。 这种铳是仿明军的三眼铳所制,虽然铳管短、不易瞄准、射程近、再次装填耗时,但在近战中却极有威力,三十步(49.05米)内,可破重铠,而且可以连发。崇祯年间,北方的明军大量装备此物,乾元帝认为卫军需要一种适合骑兵用的火铳,便制造了一些。辽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所部装备精良,装备有两千杆,俱配给了第一阵。与明军喜欢用三眼铳结阵步射不同,卫军喜欢在冲锋时用三眼铳骑射,为了解决射击精度问题,往往用霰弹,接近后三连发。 布和阿尔图瞅准了一名敌人的重甲,对方连人带马都裹着甲,看不到面孔,只能见到那双凶残的眼睛,手中的大锤怕是有四五十斤,呼啸着朝自己驰来。 他将三眼铳的三根火绳拧在一起,估摸着到了三十步,点燃火绳。这个距离已经很近,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寒芒。 “呯~呯~呯~” 前两枪没有射中,射第三枪时,那重甲停顿了,血汩汩流出,颓然跌落。三十步(49.05米)内,可破重铠,果然不是吹的。 又一重骑冲来,持斧凶狠地劈下。他微一侧身,闪过大斧,手中的三眼铳狠狠地砸向敌人的后背,将对方砸了个趔趄。趁对方楞神之际,换上长枪,猛地刺中对方马腿。那马悲鸣着连同骑士一起倒地。 在两千杆三眼铳的射击下,六百重甲很快便伤亡大半,丧失了密集突击能力。 训练有素的卫军第一阵以一个个百人队为单位迎向敌军。随着六百重甲的惨烈伤亡,和托辉特军第一阵迅速崩溃。 布和阿尔图又率所部冲向敌人的第二阵,卫军的二、三、四、五阵迅速跟进,和托辉特军的二、三、四、五、六阵也杀到。 双方迅速透阵而过,绕了个弯再次撞在一起。卫军经历的血战多,更加精锐,能在透阵后更快地恢复阵形。 “跟着我,砍下敌人的将旗”,苏穆尔大呼,手中大刀狠狠劈下,将对面的敌人一刀两断。“尔等视我马头所向”,他又吼了一句,不管不顾,朝和托辉特军大纛冲去。 俄木布额尔德尼正手忙脚乱地指挥部下恢复阵形,忽见卫军凶狠地朝自己扑来,没想到敌人的阵形恢复得这么快,难怪苏勒坦那小儿能统一卫拉特,真百战强兵耳! “兄长,我军阵形已乱,快撤吧,不然来不及了”,杭图岱急匆匆寻来。 “尤姆哈噶斯母子呢?”俄木布额尔德尼问三弟衮布伊勒登。 “适才打乱了,乱军中寻找不着”,衮布伊勒登面红耳赤。 “唉!大事便坏在你的身上”,俄木布额尔德尼急怒攻心之下对弟弟说了狠话,悻悻地下令全军撤退。 撤退令一下,和托辉特军再无斗志,纷纷落荒而逃,将后背让给卫军砍杀。 因为被兄长数落了一顿,衮布伊勒登没逃,而是主动殿后、洗刷耻辱。正遇上苏穆尔,擒贼先擒王,若斩杀辽王,没准能反败为胜。想到这里,他抡起了大斧。 “松手”,对方避开斧势,刀尖重重地在斧身一点,衮布伊勒登顿觉虎口剧痛,大斧落地。 “下来吧”,苏穆尔冷哼一声,刀背横扫,将他扫落,来不及挣扎便被辽王的亲卫五大绑。 “有没有发现尤姆哈噶斯母子?”辽王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殿下,有人看见她们朝东北方向遁去了”,有人禀告。 “随我来”,苏穆尔呵呵一笑,率亲卫朝东北方疾驰。 此时的尤姆哈噶斯身边只剩五六十个侍从,她骑着匹白马,拼命奔驰,旁边的僧格骑着匹黑马,稳稳地跟在后面,一名粗壮的侍卫抱着年幼的噶尔丹。 “长生天保佑,趁着卫军与和托辉特部交战,无暇管我们,逃入阿尔泰山就安全了”,她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嗷~嗷~嗷~” 身后传来可怕的狼嚎,一名手持大刀、披着黑披风的魔鬼越冲越近。 (本章完) 第368章 辽王苏穆尔得美 第368章 辽王苏穆尔得美 “僧格,快跑”,尤姆哈噶斯痛苦地大叫,取下了她的长弓。蒙古女子可不像汉家女子那般娇弱,会骑马射箭很寻常。西迁至额济勒河(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部更是如此,因为要应对凶残的斡罗斯人南下,土尔扈特部全民皆兵,女子上战场是常有的事。在艰苦的环境中,她练就了一手好箭法。 此时蒙古人使用的长弓主要是复合弓。这种弓由干、角、筋、胶、丝等材料制成,射程远、穿透力强、射速快,合格的弓手一分钟可以精准瞄射十二支箭,如果是乱箭齐发的时候,射速可以提高到十五支,个别甚至能射出二十支。这样的射速是火枪的七八倍。 与普通蒙古人用的弓质朴实在不同,尤姆哈噶斯的弓上刻着精美的图案,相同的是都能射出死亡之吻。 取下铁板指,微一瞄准,就是一箭。快如流星,直奔辽王的面门。可又不够快,苏穆尔四岁时便与长兄苏勒坦一起用老父亲诺木达莱给的小弓箭射箭玩,练了二十多年箭法的人,反应极灵敏,听到啸音,将头一偏,箭便飞过。 “呵呵,竟敢射我”,他冷笑着驭马追上。两马交错之时,左手揽过女人,右手抢过弓掷于地,“啪”,在女人身后曲线翘起处重重一拍。手感很好,丰厚圆滑有弹性! 他仔细观察抱住的这女人,按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比自己还大着几岁,岁月却似乎没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美丽的容颜高贵又风情,皮肤似少女般光滑细腻。戎马久了,便思风月,对方那高贵的准噶尔国母身份,更是令他觉得刺激。“听话,我不杀你”,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呀!” 尤姆哈噶斯惊叫了一声,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僧格被一名彪悍的卫军用套马杆套住擒下,抱着另一个儿子噶尔丹逃命的护卫在被包围后也投了降。“不要害我的孩子”,女人哭泣。 “放心,只要你从了我,没人敢伤害他们”,苏穆尔温柔地说了一句,手不规矩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嗯”,她呢喃了一句,像是默许,也像是认命。蒙古女人没有为丈夫死后守节的传统,却有抢亲的风俗,她们崇拜强者,战场上被敌人擒获,往往会成为敌人的妻妾。缺少人口的蒙古部落,很少杀死妇孺,而是作为战利品分配给部落里的勇士。即使是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也经历过女人被抢和抢别人女人的人生。所以,苏穆尔的要求对尤姆哈噶斯来说并不算过分,被分给辽王,总比被分给普通军士强。 见她同意了,苏穆尔大喜,下令道:“今夜在阿勒泰扎营,全军加强戒备”。 阿勒泰位于阿尔泰山南麓,扼着进出阿尔泰山的咽喉。如此要地,巴图尔珲台吉本打算筑城。可他最大的敌人是南方的卫国,有限的资源要向南方倾斜,而北边的喀尔喀蒙古勉强还算友邦,所以只在此处扎了个木寨子。 虽然是木寨,却是按战时标准修筑的,寨外挖有壕沟,寨墙前栽有栅栏。苏穆尔命人将火炮移上寨墙,测算好步数,又多设弓手、铳手,岗哨布了双岗,方才开心地入帐歇息。 大帐内,尤姆哈噶斯早已梳洗完毕,曲意逢迎、肆意云雨后,辽王殿下绷紧的身体终于松驰下来,搂着女人说起了闲话。 “放心吧,我会在兄长面前求情。兄长曾说封僧格为三等吉木乃侯,应该不会变,噶尔丹长大后可以做拉萨温萨寺的寺主,至于巴图尔留下的私人财物和奴隶,我会向兄长讨要来,做为你的嫁妆”。 “嗯”,听他提起亡夫的名字,尤姆哈噶斯痛苦地嗯了一声。“对了,为什么和托辉特部的军队会出现在这里?和托辉特人说整个喀尔喀蒙古都要出兵援救准噶尔,为什么会这样?伱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我一介女子,哪有号令喀尔喀蒙古的力量?”尤姆哈噶斯的大眼睛转了几转,“是清国的皇叔父摄政王殿下谕令喀尔喀蒙古还有我们准噶尔部与大卫为敌。亡夫错信了清国,方有此祸,悔之晚矣!呜~呜~呜~”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 “你莫要哭,既然后悔,为什么巴图尔珲台吉兵败身死后你依然不肯降?” “亡夫死后,我本打算归顺大卫。可喀尔喀诸王公对我准噶尔虎视耽耽,札萨克图部向我索要哈布山南麓的牧场,和托辉特部向我索要哈巴河流域。尤其是那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最为狂妄,说什么卫拉特是喀尔喀的手下败将,即使是大卫的乾元皇帝也只配为他牵马,我若敢降卫,他便灭了我准噶尔部。我一个妇道人家,怎敢与如狼似虎的喀尔喀蒙古为敌?所以才未及时归顺”。 “什么!素巴第这老儿竟然说我兄长只配为他牵马?可恶!定要砍下他的狗头”,苏穆尔愤怒了,这辈子他最尊重的人就是长兄苏勒坦,绝不容别人冒犯。 “那老头儿不仅野心大还荒淫好色,竟想娶我,说要以准噶尔为嫁妆,我没有答应”。 “哦”。 “殿下,您只有一万兵马,打不过素巴第的,赶紧逃命吧?”说完,尤姆哈噶斯害怕得蜷缩起了身体。 “哼!我乃堂堂男儿,怎能被一个糟老头子吓得逃跑!兵少?兵少照样能击败这老儿!便在此处,我伊克明安·苏穆尔偏要见识一番喀尔喀人的兵锋!”辽玉殿下被勾起了醋火,战意高昂。 “殿下真是英雄!”尤姆哈噶斯欣喜地惊叹一声,伏在他的肩膀上,目中却射出寒芒。 “不对呀,你这般挑拨大卫与喀尔喀的关系,莫非是想让我和那素巴第血战,好趁机带着儿子逃跑、恢复你的准噶尔?”苏穆尔猛然间反应过来。 “殿下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尤姆哈噶斯吓得容失色。 “没有最好”,苏穆尔冷冷地说,“我留在阿勒泰不肯撤退,可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是因为此地扼着阿尔泰山咽喉,一旦让喀尔喀人得了此地,便可长趋直入骚扰我境。此事我已派人禀明兄长,他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本章完) 第369章 扬我军威正此时(上) 第369章 扬我军威正此时(上) 阿勒泰由北部山区、南部丘陵、中部冲积平原构成。木寨便筑于中部的平原之上,虽然防御还算完备,地形却便于喀尔喀骑兵驰骋。 苏穆尔浓眉紧锁,敌人数量上占优势,光靠木寨恐怕难以持久。自从和尤姆哈噶斯春宵一度后,他不好意思自食其言,第二天便早早地起床察看防御设施,打算在此处与喀尔喀人掰掰手腕。 很快,这位殿下便有了主意,唤来布和阿尔图,“你率三千兵马隐藏于寨子北边的山里,见城头燃起烽火便出击,到时候内外夹击,喀尔喀人必败”。 “是!” 作为天山北出支脉、西域和蒙古的界山,阿尔泰山极负盛名。然而,最出名的却是那道民谚,“阿尔泰山七十二道沟,沟沟有黄金”。除了产黄金,还有莽莽的原始森林、雪山、冰川、湖泊、草原、珍禽异兽、天山雪莲原先准噶尔人在这里牧马挖金子,后来喀尔喀人来了,这里的金矿便成了和托辉特部的财源,大量的黄金在这里被开采出来,换成和托辉特人极需的各种物资。 如此宝地,没有人愿意放弃。俄木布额尔德尼、杭图岱领着和托辉特部的败兵逃进山后,第一件事便是据险而守,深恐卫军趁胜追击,夺走他的聚宝盆。 卫军并没有追击,滚滚而来的是一万札萨克图部铁骑。人老成精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本想缓缓南下,可俄木布额尔德尼急于抢夺准噶尔人的牧地,行军速度飞快,将他甩在了后面。素巴第一点也不着急,身为大军统帅,打赢了战利品少不了他的份,打败了死的也不是他的士兵,索性便任由和托辉特人试试卫军的斤两。 他一路走一路欣赏冰川雪峰的画卷,还不忘向儿子诺尔布叙说自己年轻时追击卫拉特人、征战阿尔泰山的轶事。父子俩有说有笑,好不快哉! 诺尔布是他最喜欢的嫡子,部落里有名的射雕手,目力极好。聊着聊着,忽然朝对面山上一指,“额祈葛,山上有敌人的探子”。 素巴第心里一凛,睁大浑浊的老眼朝山上望去,忽然笑了,“不是探子,是来采雪莲的哈萨克人,他们喜欢穿戴色彩鲜艳的衣服和帽子,所以那几个移动的小点绿绿的”。 诺尔布不信,派军士搜捕,果然抓住了几个背着包袱的哈萨克人,包袱内尽是一朵朵珍贵的雪莲。那由数十瓣玉白色或淡绿色的半透明膜质苞片裹着的紫色半球形心,那茎上所衬翡翠似的长圆形叶片,无不向世人展示着珍贵。姜还是老的辣啊!他在心中暗暗称奇,看老父亲的眼神又敬重了几分。 素巴第笑呵呵地询问一个哈萨克族小伙,很快便问出了和托辉特军的宿营地。“孩子,这个给你,感谢你的帮助”,他命部下递给小伙一袋钱,然后不慌不忙地去寻友军。 一入营,便察觉出不对劲。和托辉特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临大敌地准备防守,分明是吃了败仗。 俄木布额尔德尼迎了出来。 素巴第笑呵呵地问:“珲台吉可曾救出尤姆哈噶斯、僧格母子?与卫军交手胜负如何?” 俄木布额尔德尼脸一红,“别提了,此次与卫拉特人交战,我吃了大亏,不仅没救出那对母子,还折损两千多人马,连我的三弟衮布伊勒登也生死不知,恐怕凶多吉少”。 “何以如此?” “您有所不知,卫拉特人已经今非昔比。不仅火器极多,兵马也极精锐,阵法操练得娴熟,实在不可小觑呢。自《蒙古——卫拉特法典》后,喀尔喀与卫拉特已多年未战。依我看,不如遣使修好,大家还和以前一样各守疆土。岂不是好?”人性便是如此,欺软怕硬。刚开始以为卫军是软柿子,这位珲台吉第一个杀向卫军,比谁都狠。可如今发现卫军竟然是铁核桃,态度又大转弯,想求和了。“伱确定卫军只有万骑?” “千真万确”。 素巴第皱紧了眉头,“若是区区万骑,我等便吓得求和,恐怕卫拉特会小瞧了我喀尔喀,以后边疆便多事矣!何况那对母子奇货可居,放弃了着实可惜!” “您是说继续打?” “正是,能战方能言和,先击败这股卫军,再与苏勒坦那小儿谈判便有利得多”,素巴第见俄木布额尔德尼犹豫,呵呵一笑,“这一仗,我札萨克图部主攻,珲台吉帮我压阵便可”。 俄木布额尔德尼脸一红,“您说得是哪里话,我虽败了一阵,却依然能战,愿和您共进退”。 “好!这才是我喀尔喀的好汉子!来人,在山中准备好酒菜,待得胜归来后,我要与珲台吉不醉不休”,素巴第大笑。说也奇怪,有这位喀尔喀老一辈的汗王坐镇,俄木布额尔德尼的信心顿时恢复,战败的阴影荡然无存。 一万札萨克图军和七千和托辉特军联袂而来,布的依然是老祖宗成吉思汗流传下来的“鸦兵撒星阵”。不过素巴第戎马一生、经验丰富,阵步得更齐整,虽然仍将部下以小队的形式撒出去,可在左、右翼又各集中了一个千人队,中军集中了两个千人队,还集中了五十门火炮。散中有聚,聚中有散,无边无际,似海子(湖泊)般广阔庞大,迅速便包围了木寨。 “摆如海子样阵”,成吉思汗是心理战宗师,这阵光从气势上看便极吓人。虽然只有一万七千兵马,却摆出了百万大军的感觉,铺天盖地围绕着木寨,若是普通的军队,定然心生恐惧。可寨里的六千多卫军,皆是百战虎狼,并不害怕,默默地等待着军令。 “各军坚守岗位,喧哗擅动者斩!”苏穆尔此令一下,卫军更是寂静无声,远远望去,仿佛是座空城。 “轰~轰~轰~”喀尔喀人的小炮开始射击。 “轰~轰~轰~”卫军的小炮还击。虽然他们的炮比喀尔喀人的多一些,但是这种小炮的威力并不大,在攻城战中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喀尔喀人的骑兵小队三三两两地围着寨子奔驰射箭,袭扰卫军,步兵则开始填壕。城上的弓箭手也开始直射和攒射,双方不断地有人跌倒,伤亡居然比炮击还多。 苏穆尔立于寨墙上,举着千里镜观察敌人,心里明白,别看打得热闹,真正的大战还未到来。 (本章完) 第370章 扬我军威正此时(中) 第370章 扬我军威正此时(中) “您害怕吗?”随着一声莺啼,尤姆哈噶斯身背长弓出现在苏穆尔面前。 “咦?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我的夫君杀敌呀”。 “哼,我猜你是想看到我战败,好混水摸鱼、重振准噶尔吧”,辽王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为了准噶尔,我的确希望你战败,只有伱败了,准噶尔人才有机会;可为了我自己,我希望你能打赢,你若是败了,我只能嫁给素巴第那个糟老头子”,尤姆哈噶斯的声音如怨如诉,带着股深深的忧愁。 这话激起了苏穆尔的怒火,“不用担心,那糟老头子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完,取下长箭,拉了个满弦,雕翎箭带着啸音,将一名喀尔喀勇士射落马下。 见壕沟已经填平了大半,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沉着地下令“变阵”,三三两两的骑兵小队迅速集结成一个个百人队、千人队。 “攻城”,老汗王目中闪过森寒,再没有了此前的慈祥,只剩下军令如山的王者霸道。 “呜~呜~呜~” 号角声声似催命符,一辆辆云梯车缓缓前进,云梯后的喀尔喀士兵或隐藏在楯车后面或手持双层木板制成的大盾紧随,一队队弓箭手或铳手,以小队为单位,抵近城墙射击掩护。 “射!” 城头的卫军开始射击,到处可闻箭矢和铳弹的呼啸。 阿睦尔手持双层木板夹着制成的大盾往城上奔去,他原是札萨克图部的一名阿达克(下等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大汗下令征召便召集了来。身为蝼蚁般的阿达克,这种事经常经历。他并不认为战争是坏事,相反认为是立功改变命运同时掠夺战利品的良机。 大盾是用桦树板做的,很厚实。纯朴的喀尔喀人并没有在盾牌上画什么里呼哨的图案,但却简单实用。好几枝箭射到大盾上,无法射穿。 “呯~呯~呯~” 卫军的三眼铳开始射击,威力比弓箭大,近射可透重铠,却仍射不透这种简单厚实的双层大木盾。 阿睦尔只觉得手中的大盾被射得瑟瑟发抖,仍安然无恙,不由得精神大振,待会攻入寨子定要多抢些值钱物什给自己的婆娘!想得很美,浑然不知已经被人瞄上了。 卫军什长敖敦将大鸟铳的支架放平,眯起一支眼,瞄准了他。敖敦本是青海和硕特部降兵,归卫后能拿到军饷,吃得也好,还升了什长,因而很满意,盘算着立下军功。他的身后,有镇抚手拿记功薄和大刀监督,有人立功便记上一笔,有人临战脱逃便给上一刀。 他手中的这支大鸟铳乃是兵部武备司的能工巧匠仿照鲁密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鹰铳”、大明的“鸟铳”所制,全长约两米上下,有效射程可达两百步(约三百米)。制成后,据说皇帝陛下亲自试射了几枪,很满意,认为是军中利器。原本,匠人们给这种铳取名为“赞巴拉克”,可陛下爱极了此枪,亲自赐御名“苏勒坦”。好家伙,以皇帝的名字命名,足见重视程度! 这种大鸟铳虽然威力极大、射程远,却很笨重,靠人背会很吃力,对缺少战马的明军并不实用,他们更喜欢用轻便的火铳。可对于马匹众多的卫军来说,用重型火枪完全不是什么难事。乾元帝之所以坚持装备这种重型火枪,是因为他知道这种大鸟铳在另一个时空准噶尔人与满清的战争中,因为火力猛、射得远,给了八旗军巨大杀伤。至于制造工艺繁琐、笨重等问题,不要紧,可以慢慢改良。 苏勒坦大鸟铳经过多次改进,已有三种型号。敖敦手中的这支便是“苏勒坦3型”。与前两种型号需要火绳点火不同,这是一支自生火铳,配有火石自动打火装置,不怕风雨也不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与精确度大为提升,不过却因为造价高、哑火率等问题被许多大臣反对。“先用着,有缺点后面再慢慢改进嘛”,在皇帝陛下的大力强推下,这种枪还是被装备到卫军中。辽王的军队中装备有六百支大鸟铳,其中两百支是这种自生火铳。“呯”,敖敦扣响扳机,一枚大弹丸带着死神之音,射穿了大盾的第一层木板、中间层、第二层,在阿睦尔的脑门上留了个大大的弹孔。 “扑通”,札萨克图部又少了名无关紧要的阿达克。 战况愈发激烈,不断地有士兵涌上城头,又不断地被赶下去。 辽王的战袍已变得血红,凶猛的一记斜劈,一名喀尔喀人身首异处。他收刀在手,发现身后的尤姆哈噶斯也开始向冲上城头的喀尔喀人射箭,目光霎时和煦了许多,这女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和自己在一起! 札萨克图部猛将玛达尔登上了木寨北墙,大呼“姑诡”召唤同伴。大量喀尔喀士兵随之登墙,在北墙上占据了一块很大的登城点。“姑诡~姑诡~姑诡~”北墙上,到处都是喀尔喀勇士召唤同伴的声音。 “不容易啊!终于突破了!” 白发苍苍的札萨克图汗素巴长叹一声,谓俄木布额尔德尼、杭图岱、诺尔布诸人道:“建攻立业便在此时,去吧,让卫拉特人见识一下喀尔喀马刀的锋利”。 “是!” 三人领命,各率本部兵马,气势汹汹地往北城杀来。 城墙上,苏穆尔见敌人铺天盖地、挟排山倒海之势而来,知道对方已经出动了最后的预备队。 “哼!这些喀尔喀人倒是野蛮,打仗不怕死!”他赞了一句。 “是不是守不住了?”见敌人如此凶猛,尤姆哈噶斯容变色。 “不,恰恰相反,破敌便在此时”,苏穆尔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喝令道:“点烽火,向城外发信号”。 卫军在寨墙顶端点燃了烽火,浓烟滚滚。 寨子北边的山中,卫军都千户布和阿尔图和他的三千部下正在养精蓄锐。 “都千户,您瞧,城上发信号了”,有军士指着烽火说。 “勇士们,辽王殿下命咱们出击。大卫勇士有进无退,跟着我前进”,说完布和阿尔图便挺枪纵马而去。 “哒~哒~哒~”三千勇士如三千支利箭,射向敌人。 (本章完) 第371章 扬我军威正此时(下) 第371章 扬我军威正此时(下) 喀尔喀的精锐此时皆在攻城,札萨克图部的汗旗下,护卫素巴第的只有一个千人队,而且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城池方向,对后方突然杀来的敌人毫无准备。 布和阿尔图和他的三千精骑驰入喀尔喀阵中,横冲直撞,左劈右刺,如入无人之境。 “怎么回事?这支敌军从何而来?” 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大惊失色,旋即反应过来,敌人分明是早就布下伏兵,趁我主力攻城时发动。大意了!真的大意了!原以为敌人的主帅年轻,定是有勇无谋之辈,不料打起仗来又刁又狠。他很后悔自己将精兵俱派去攻城,导致身边无兵可派。 “请大汗速退,奴才挡住敌人”,心腹千户长请命。 “嗯,撤退”,素巴第知道此时不能迟疑,迅速下达撤退的命令,率百余亲卫落荒而逃。蒙古人都有战马,打了败仗落荒而逃是常有的事,只要撤退及时,损失并不会太大。 布和阿尔图抖动起手中的大枪,若舞梨,遍体纷纷,如飘瑞雪。那千户长只觉眼前有龙蛇在飞动,一个不小心咽喉便吃了一枪,颓然倒地。 “驾~驾~驾~” 布和阿尔图看见了那杆汗王用的九斿白纛,取出马刀,飞马驰近,狠狠砍去。“哗啦啦”,白纛倒了,喀尔喀的军心散了。 按说,九斿白纛乃是黄金家族嫡脉的象征,只有全蒙古的大汗才能用。当年,木华黎因为出身低微,成吉思汗怕别人不服,允许他使用自己的九斿白纛,所过之处,莫敢不服,又赐给哈撒尔和哲别纛,其他人只能用黑纛。原本什么人用什么旗,都有严格规定。可礼崩乐坏的年代,就连蒙元的嫡脉察哈尔部都被清国灭了,其他各部自然是想用什么旗便用什么旗。而且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出身于黄金家族旁枝,乃达延汗第十一子格哷森札札赉尔的后代,人家也姓孛儿只斤,用九斿白纛有何不可?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苍凉而悲切。 正率部指挥攻寨的俄木布额尔德尼、杭图岱、诺尔布等人大为吃惊,眼瞅着就要破寨,这个时候居然下令撤退?大汗莫非得了失心疯?有眼尖的发现,寨外的己军大阵内燃起冲天火光,那杆九斿白纛也倒了。 “撤!” “快撤退!” 喀尔喀人纷纷寻来自己的战马,打马飞逃。 札萨克图部猛将玛达尔一斧劈翻面前的卫军,掉头想走。奈何他冲得太靠前,想走并不容易。各种兵器纷纷向他招呼,纵然他的大斧使得出神入化,浮光掠影,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啊!”一杆长矛捅破了他的肚皮,吃疼刚蹲下,刀光掠过,脑袋也便搬了家。 “看住她,莫让她趁乱逃了”,苏穆尔命亲卫看牢尤姆哈噶斯,跨上铁青马,手持大刀追击喀尔喀人。 战争便是如此的充满戏剧性,刚才还似乎胜券在握的喀尔喀人,转眼间便落荒而逃。素巴第、俄木布额尔德尼、杭图岱、诺尔布诸王公拼命打马飞驰,往阿尔泰山狂奔,身后的残兵败将,个个失魂落魄,恨不得跨下战马多生几条腿。 阿尔泰山中立有和托辉特部的营寨,寨中有一宰桑领着七百兵。 那宰桑是个糊涂人,见己军返回,大喜道:“快,准备酒菜。大汗临走前可是吩咐过在山中准备好酒菜,待他得胜归来后,要与咱们珲台吉不醉不休”。“您瞧,我军似乎吃了败仗”,有明白人提醒。 宰桑一瞧,己军旗帜倒垂、神色仓惶,还真像吃了败仗,忙吩咐打开寨门接应。 寨门开了,素巴第等人慌忙进入。 “快,传令各部登寨守御”,老汗王急切地下令,还想组织防守,奈何此时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上上下下都乱成一团,军令也没人听。 卫军追至,布和阿尔图领千余勇士趁胜抢寨,苏穆尔自领大军随后。可怜喀尔喀人刚入寨,寨门都没来得及关,便被这些虎狼抢入。卫军打发了性,见人就杀。喀尔喀军已无斗志,不听官长号令,夺路而逃。 见此情此景,素巴第长叹一口气,带着儿子诺尔布凄凉离开。 比他更伤心的是俄木布额尔德尼、杭图岱兄弟,这里是和托辉特部的领地,这里有他们的金矿。 “兄长,撤吧,迟早我们还会打回来的”,杭图岱劝兄长。 “唉!走吧”,俄木布额尔德尼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阿尔泰山,打马离去。 “殿下,喀尔喀人逃了,咱们继续追吗?”布和阿尔图向辽王苏穆尔请示。 “追什么追?你呀,不动脑子。咱们只有一万人,难道靠这么点人便能将整个喀尔喀打下来不成?”苏穆尔白了他一眼,“传我的军令,坚守不出,等待陛下的大军”。 残兵败将,凄凄惨惨戚戚!素巴第、俄木布额尔德尼领着札萨克图、和托辉特部败兵逃到布彦图地方,方才喘了口气。 在这里,他俩迎来了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赛因诺颜部丹津上师的一万六千援军。这三部在两年前刚被清军狠狠地教训过,实力损失极大,此次出兵是畏于满清的威势,并非真心,所以走得慢慢悠悠,此时才到。 “大汗、珲台吉为何如此狼狈?难道战事不利?”土谢图汗衮布惊问。 “阿弥陀佛,难道卫军主力北上了?”丹津上师也着了急。 车臣汗硕垒却没有说话,他的年纪比衮布、丹津都大,乃是和素巴第年纪相仿的喀尔喀老王公,因为年纪大,所以特别沉得住气。众人中,他是最不愿和卫国交战的。事实上,他和苏勒坦还沾着亲。他的可敦是苏勒坦皇贵妃娜木钟的亲姐姐,因为这层关系,当年娜木钟还是林丹汗的可敦时,他便是林丹汗的死忠,后来察哈尔亡了,娜木钟改嫁苏勒坦、成了大卫的皇贵妃,两家仍然常通书信,他又暗中与卫国亲近。要不是两年前,他被清军打得太狠,不敢违背多尔衮的意思,是万万不会趟这浑水的。 “是的,我军败了!”素巴第长叹了口气,慢慢叙说。 (本章完) 第372章 软硬兼施喀尔喀(上) 第372章 软硬兼施喀尔喀(上)“什么!我军和喀尔喀人打起来了!”霍博克赛里城内,苏勒坦听到这消息后十分生气,一个劲儿地埋怨弟弟给自己找事。 前日,乌衣卫都千户哈达呈给他一封密报,密报是用飞鸽传来的,速度极快,远超快马。上面说,清国的提督江西总兵官金声恒、副将王得仁反了。这两人也是搞笑,造反时竟不知道南明永历帝继位的消息,安民告示上仍署隆武四年,后来得知隆武帝遇害、桂王朱由榔继位后,才改署永历二年。 苏勒坦知道,金声恒、王得仁的起义是多尔衮以汉制汉政策导致的直接后果。他一直视这位满清的皇叔父摄政王为最大的对手,对其举动格外关注。 入关后,表面上看这位对手昏招迭出,足足搞了“六大弊政”:剃发易服、圈地、占房、投充、逋逃、屠城。他却知道多尔衮这么做并不是脑子坏了,而是为了心中的皇帝梦。支持这位皇叔父摄政王称帝的最大力量便是那些满洲的权贵们。虽然汉人对“六大弊政”恨之入骨,满洲权贵却因为从中掠夺到了大量财富而交口称赞,纷纷视其为代表满洲利益的大好人。此时,多尔衮应该已经整死了内部最大的对手豪格,正谋划着逼顺治小皇帝将自己尊号中的“叔”字去掉,改“皇叔父摄政王”为“皇父摄政王”。 事实上,自己的这个对手并不糊涂,相反却极其有政治手腕。为了安抚人心,在残酷压迫汉族等其他民族、讨好满洲权贵的同时,又假惺惺戒饬官吏,网罗贤才,收恤贫民,用汤若望议,厘定时宪历。还摆出倚重汉官的姿态,重用范文程、洪承畴、冯铨等人,设大学士行使原明朝内阁的职责。出于内心深处对人口远超满人的汉族的不信任,他玩起了“以汉制汉”的把戏,重用降清较早的北方汉人,薄待降清较晚的南方汉人,刻意在汉官中制造南北对立。 这一招在有效巩固了清廷统治的同时也激起了部分南方汉人的不满。金声恒以一己之力为满清打下江西,自以功大能得显爵,不料只得一总兵。清廷还派了两个北方汉人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来钳制他。这两人仗着朝中有人、与满洲主子关系密切,三番五次地对金声恒、王得仁等人敲诈勒索,逼得他们不得不反。类似的还有李成栋、姜瓖等人。 作为穿越客,苏勒坦知道很快广东的李成栋、大同的姜瓖便会起兵响应江西,湖广、福建的义军也会蜂拥而动,而以孙可望、李定国为代表的大西军残余势力正在云南休养生息、秣马厉兵。清军即将进入一个四处烽火的困难时刻,自己正盘算着要不要通过河西走廊给清军制造点麻烦、跑马到西安城玩玩。不料弟弟居然和喀尔喀人打起来了! 小弟啊小弟,你怎么这么不懂朕的心思!喀尔喀人和我们卫拉特人一样,都是蒙古人,是朕打算笼络的中间势力。你这么胡打乱打一通,岂不是帮了多尔衮的忙、把他们推到清廷那边去了吗? “唉!这小子像头野马,不拴在身边看着不行。让朕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气死朕也!”苏勒坦哀声叹气。 的确,这位自封的千古一帝对喀尔喀蒙古是有长远谋划的。这种图谋早在他迎娶林丹汗遗孀娜木钟时就已开始。这些年,皇贵妃娜木钟一直奉他之命与自己的姐姐、车臣汗硕垒的可敦保持着密切的书信来往,双方互派使臣、互送礼物,关系甚好;又开放多个边境关口,与喀尔喀人大做生意,他坚信只要大家都有钱赚,由经济伙伴发展为政治军事同盟,不是什么难事;为了对喀尔喀分而制之,他还刻意挑拨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与土谢图汗衮布的关系,接见使臣时,经常借口土谢图部才是喀尔喀的正统,将土谢图部使臣的座次排在札萨克图部使臣的前面,希望能引发两部不和 一系列手段使出来,取得了一些效果,喀尔喀内部亲卫的台吉数量越来越多。虽然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是个有威望和谋略的汗王,自己使的许多损招、坏招、阴招都被此人一一破解,但只要有耐心,假以时日,喀尔喀蒙古一定会投入到大卫的怀抱! 可那毛小子的一通乱拳,令自己多年苦心尽化春江之水,可恼呀可恼! “陛下,您说谁像头野马,不拴住不行?嘻嘻”,一道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美丽的庄妃陶格斯伸出玉臂轻轻地为他揉捏去火。经过雨露滋润的美人越发光彩照人,令皇帝乐不思蜀。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舍不得离开这美人,皇帝才会令弟弟北征,自己待在霍博克赛里城内颠鸾倒凤,不对,处理公务。 不过,毕竟是有大抱负的野心家,遇到大事总能迅速地从温柔乡里醒过来。“哼!除了朕那位弟弟还能有谁?临行前,朕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捉住尤姆哈噶斯、僧格母子便好,不要和喀尔喀人发生冲突。他倒好,答应得干脆,还是和喀尔喀人干起来了”,苏勒坦埋怨了会弟弟,忽然又朝美丽的孔雀呵呵一笑,“都怪你”。 “辽王殿下和喀尔喀人打仗,干妾何事?为什么怪妾?”陶格斯撅起小嘴不依。 苏勒坦在她的嫩脸蛋上摸了一把,“谁让伱这么美、让朕流连不舍?若是朕亲自领兵北上,哪会搞出这么多事?” “陛下”,听皇帝称赞自己美貌,陶格斯害羞得娇啼一声,俏脸飞起红霞。 和爱妃打情骂俏了一番,乾元帝怒气稍霁,提笔训斥弟弟道:“莽撞、无谋,真毛头小子也!尔写信报朕小胜喀尔喀人之事,难道还指望朕夸尔奋勇杀敌乎?立即给朕在阿勒泰停下来,固守待援,不得妄战!” 写这封信时,苏勒坦只知道弟弟击败了和托辉特部,并不知道他又击败了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连和托辉特部控制的那部分阿尔泰山都夺了去。因为担心弟弟的安危,皇帝亲率三万铁骑,一人双马往阿勒泰疾驰。 (本章完) 第373章 软硬兼施喀尔喀(中) 第373章 软硬兼施喀尔喀(中) 因为担心弟弟吃亏,同时也因为担心弟弟犯浑坏了自己的百年大计,苏勒坦着急上火地往阿勒泰赶。饿了啃干粮,渴了喝几口水,每天只睡一小会儿,仿佛天下所有的事都只归于一个词:行军。皇帝着急,下面的人谁敢不着急?三万铁骑每天只顾着行军,皇帝不喊停,那便一直走。 可随着情况日益明朗,苏勒坦渐渐放下心来。在吉木乃时,他收到苏穆尔给他的军报,说已击败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守住了阿勒泰;到布尔津时,又接到军报,再败札萨克图与和托辉特的联军,夺走了和托辉特部控制的那部分阿尔泰山;至阿勒泰时,弟弟第三封神采飞扬的军报又到了,说是正屯兵于阿尔泰山口,对面的喀尔喀人虽有数万之众,却被数千卫军吓得深沟壁垒、不敢一战。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小弟年轻气盛说大话,仔细询问阿勒泰的守军后才知道,牛皮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战损了数百人,又留下两千士兵守卫阿嘞泰,小弟的身边只有七千多人马,却日日在数万喀尔喀大军营前耀武扬威,可笑素巴第、衮布、硕垒、俄木布额尔德尼、丹津等人,竟然无一个敢出战! 好!我军已经打出威风,从气势上彻底压制了喀尔喀人。没想到号称拥有十余万虎狼的喀尔喀居然这么不禁打,被一万勇士杀得落流水。 “辽王像朕,沉着稳重有谋略、作战勇猛似疾风!不愧是雅布甘篾尔干的子孙!我伊克明安氏,没有一个是孬种!” 他大声在诸将面前夸赞弟弟的武勇,给人的感觉苏穆尔是在他的指挥下方能有此大胜,浑然忘了前不久他还在痛骂小弟是莽撞无谋的毛头小子、桀傲不驯的一匹野马,应该给他找副缰绳套起来。 现在摆在这位皇帝面前的是如何处理卫拉特和喀尔喀的关系。从战场上的表现看,喀尔喀军队孱弱,数万人都打不过一万卫军。如今自己率领数万虎罴翻越阿尔泰山进入漠北,要不然干脆将漠北三汗灭了、让喀尔喀成为大卫的一部分? 这想法很诱人,令他怦然心动。 “扑嗤!” 苏勒坦忽然笑出声来,朕这是怎么了?前不久还说小弟是毛头小子、不知轻重,如今怎么自己也毛躁了起来?那喀尔喀蒙古周旋于满清、沙俄、漠南蒙古、卫拉特蒙古之间,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岂会真像看上去这般孱弱?别的不说,全民皆兵之下,出动十余万大军不过是寻常事。此次人家之所以吃那么大亏,一是因为内部人心不齐,土谢图、车臣、赛因诺颜诸部并不真想和卫军作战,出工不出力;二是因为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轻敌,不等友军到齐便贸然发起攻势,这才吃了大亏。吃一堑、长一智,下一回素巴第那老家伙一定会小心防守,自己想迅速击败他、统一喀尔喀,很难!大军出征在外,连番血战,人心思归。若不能速胜,是极危险的!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苏勒坦依稀记得另一个时空,准噶尔为了吞并喀尔喀,不断地施展离间之计,让喀尔喀人自己打自己,喀尔喀各部在内讧中实力大衰,最终被准噶尔击败。嗯,这倒是条好计,朕也可以这么做。 拿定主意后,他决定不再与喀尔喀死磕,而是想办法和他们达成同盟,就算不能让喀尔喀人加入自己的阵营,最低限度也要让他们在自己和多尔衮对奕的这盘大棋局中保持中立,不在自己挥师伐清时扯后腿。 按说想要结盟,应该将身段放柔软些,好言好语地拉拢人家才是。可苏勒坦奸猾无比,偏要摆出一副强硬无比的姿态,气势汹汹屯兵于阿尔泰山脚,似乎要将整个喀尔喀一口吞下。“臣参见陛下”,苏穆尔恭敬地向亁元帝施礼,听说兄长要来,他早早地便候于营门外等待。这位辽王殿下勇猛彪悍、浑身是胆,可在乾元帝面前丝毫不敢放肆,恪守着臣节。 “好小子,仗打得漂亮!”苏勒坦喜滋滋地捶了他一拳。 “此皆陛下运筹帷幄、指挥有方,臣不敢居功”,苏穆尔却依然毕恭毕敬、谦虚谨慎。 苏勒坦感慨万千,小时候弟弟经常和自己嬉笑打闹,可随着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兄弟俩嬉笑打闹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自己称帝后,更是再也没有。别人都说弟弟的性子像野马,自己也总嚷嚷着要给他套缰绳,其实哪还用得着套缰绳,一见自己他便比绵羊还乖巧。一开始自己对兄弟俩的这种生疏很不习惯,尝试着回到从前,可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这就是皇权霸道,不服不行!如今习惯了,终于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皇帝嘛,孤家寡人而已! 为了缓解孤独的心绪,他笑着问道:“喀尔喀人可有什么动静吗?” “喀尔喀人已经被我军吓破了胆,坚守不出。探子回报,札萨克图部、和托辉特部所属的各鄂托克都在征召士兵”。 苏勒坦点点头,札萨克图部、和托辉特部和大卫接壤、害怕被吞并,所以拼命征召士兵抵抗,而土谢图、车臣、赛因诺颜等部离得远,没有燃眉之急,所以没有征召。这便是人性,也充分说明喀尔喀人并非是铁板一块,这里面可以操纵的空间很大,自己完全没必要着急,大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小弟,你扎了多少格儿(帐篷)呀?”他忽然笑眯眯地问。 “臣兵少,为了迷惑敌人,扎了一千五百帐”,苏穆尔老实回答。 这个年代,普通牧民的格儿以小家庭为单位,一帐不过三、五人,多的六、七人;而军队用的格儿不同,一帐往往有十人甚至更多,当然千户长以上的军官有特权,可以一个人住一帐。一千五百帐,意味着兵力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呵呵,太少,太少”,苏勒坦哈哈大笑,“朕要在阿尔泰山下扎一万五千顶格儿”。 (本章完) 第374章 软硬兼施喀尔喀(下) 第374章 软硬兼施喀尔喀(下) 春天来了,冰消雪融,嫩草悄悄地钻出。漠北草原却依然阴风阵阵,在战争的乌云下,人们的心头沉甸甸的。 札萨克图汗素巴第默默地巡视着营地,遇到认识的老兵,偶尔还会停下来打个招呼。在这个年代,已算是了不得的爱民如子。他要用这种法子提升士气,等待着给敌人致命一击。 六十多岁的他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深知忍耐的重要性。力量不足时忍耐,等兵强马壮时再出击,这是为汗者必须具备的素质。这些日子他按兵不动,并非吓破了胆不敢战,而是在悄悄积聚力量。这些日子,札萨克图部、和托辉特部各自征召了万余勇士加入他的大军,令他手中的兵力超过了五万,而且还不断有新的军队充进来。这便是本土作战的优势。此处是漠北,不是漠西,卫拉特人再凶再狂,又能奈我何? 作为喀尔喀老一辈的政治人物,他经历过喀尔喀征服卫拉特的年代,亲眼目睹过土谢图斡齐赉赛因汗阿巴岱、自己的父亲赉瑚尔汗、从叔硕垒乌巴什珲台吉等喀尔喀战神横扫卫拉特的雄风。然而,喀尔喀与卫拉特的百年战争没有胜利者,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无数英雄血染沙场,父亲和从叔便是死在征讨卫拉特的战场上。 风云总是变幻的,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自从他成为札萨克图汗后,一直休养生息、默默地积聚札萨克图部的实力,因为看到北边的斡罗斯人、南边的清国对喀尔喀的威胁越来越大,便致力于和老怨家卫拉特和解,毕竟无论怎么打生打死,都改变不了大家都是蒙古人的事实。经过不懈努力,喀尔喀和卫拉特的王公们在塔尔巴哈台会盟,制定了那部扬名青史的《蒙古——卫拉特法典》,双方也因此实现了多年的和平。 可惜一切都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崛起而改变!辉特部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年轻英雄苏勒坦,十三岁率领弱小的辉特部东征西讨,仅用十九年的时间便建立大卫国、统一了卫拉特。随着老朋友巴图尔珲台吉的灭亡,素巴第坐不住了,他不愿意有强邻威胁自己的西面和西南面,所以率领喀尔喀各部支持巴图尔珲台吉留下的孤儿寡母。一方面给那个叫苏勒坦年轻人找点麻烦,另一方面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又卷入与卫拉特人的战争中,而且居然被打败了! 素巴第可以败,但是札萨克图汗不能败!长期以来,喀尔喀的盟主一直由土谢图汗担任,自己能够取代土谢图汗号令喀尔喀,靠的便是在长期纵横捭阖中积累起来的威信。若是战败,自己的威信必然大损、无法压服蠢蠢欲动的其他各部,札萨克图部便有可能丧失盟主地位。一想到土谢图汗衮布力推自己的儿子成为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举动,他的心中便如坠了块大石般沉重。所以,札萨克图汗不能败,必须咬紧牙关和卫拉特人打到底。好在自己已经积聚起了五万多人,根据情报,阿尔泰山的卫军不过一万五千(实际只有七千多),击败敌人的时机成熟了! “额祈葛”,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遐思,却是被派往额尔济根鄂托克征兵的次子衮布扎克冰图阿海。 “你回来了?叔父怎么说?从额尔济根带回多少兵马?”素巴第微笑着问儿子。 他口中的叔父指的是额尔济根鄂托克的领主赛因巴特玛(全称赛音巴特玛哈坦巴图尔)。当年外喀尔喀老祖宗格捋森札有七个儿子,素巴第属长子一脉。而赛因巴特玛则是次子一脉,从辈分上算,是素巴第的从叔。虽然仅比素巴第大几岁,却是部落里硕果仅存的大长辈,又拥有札萨克图汗部第二大鄂托克额尔济根,仅次于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十分有势力。作战失利后,素巴第想起这位从叔,派二儿子去额尔济根鄂托克征召两千士兵。 “额祈葛,那老东西可恶,借口身子不适,只肯出三百士兵,还多是些老弱”,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怒骂。 “住口!那是你的叔祖,可不是什么老东西!”素巴第蹙紧眉头,双拳攥得铁紧,半晌方才放缓语气,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叔父身体有恙,你将上回咱们从哈萨克人那里买的千年雪莲给他送去”。 长生天和喀尔喀人开起玩笑,当他们自以为取得了优势兵力,准备围攻闯入阿尔泰山北麓的卫拉特人时,却得到消息:卫国的乾元皇帝率领大军出现在了战场。这情报不需要派哨探侦察,用眼睛便能看出来,对面出现了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营盘和格儿。 一大早,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便立于营中高处观察敌情,望着那一杆杆漫无边际的鱼竿钓子旗和格儿,神情凝重,久久不言。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赛因诺颜部的丹津上师围绕在他的身边,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他们都在等盟主拿主意。 “有没有计算过卫军有多少帐?”素巴第终于发话。 “我派人细细数过,足有一万五千余帐,卫军的数量应在十五万左右”,土谢图汗衮布回答。 “十五万!” “嘶~” 众人齐声惊呼,为敌人的数量而震惊。那乾元皇帝出动如此多的兵马,看来是存有亡我喀尔喀之心啊! “哈哈哈”,素巴第忽然大笑,“我听说苏勒坦小儿十分奸诈,此必是他使的疑兵之计。马上便到饭时,待会儿数一数炊烟便知到底来了多少敌人”。 饭点到,炊烟起,一缕缕炊烟给惨烈的战争带来些许人气。可统计的结果却让人心里发寒,从炊烟数量上测算,对面的卫军人数应在十五万以上。 众人皆心生恐惧,空气死一般寂静。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意以议和为名,探听敌人虚实。谁敢代表喀尔喀去卫拉特人的大营走一遭?”素巴第沉声问。 (本章完) 第375章 纵横捭阖抚漠北(上) 第375章 纵横捭阖抚漠北(上) 这个年代,出使敌国的使臣不好当,没有什么国际外交惯例可以遵守,全靠对方君主的肚量。碰到个豁达大度的君主,讲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那便无事;遇上小肚鸡肠的,斩使泄愤,小命难保。 素巴第问谁愿出使卫军大营刺探虚实,楞没一个说话的。 半晌,车臣汗硕垒终于开腔,“我与卫国的乾元皇帝是连襟,他应该不会难为我,让我去吧”。 素巴第心中一凛,你的可敦是卫国皇贵妃的亲姊,谁知道你是去刺探军情还是去攀亲戚?万一出卖喀尔喀求荣,我辈皆为所虏矣!心里疑忌,话却说得客气,“车臣汗肯去自然是极好的,可您是一部之长、喀尔喀的泰山北斗,苏勒坦小儿素来不讲信义,万一将您扣押做人质,反而乱了我军阵角”。 硕垒听完点点头,谓素巴第曰:“大汗考虑得周全。我儿巴布胆大心细,可堪此任”。巴布是他的第五个儿子。也是最喜爱的儿子,认为是将来可以执掌车臣部马鞭的不二人选,正好借此机会历练。 听了这话,素巴第不好继续反对,大声称赞,“巴布台吉敏而有智,可为使臣,不过一人出使势单力薄,和托辉特部台吉杭图岱颇有干才,可一起前往”。和托辉特部源于札萨克图部,从辈分上说,杭图岱算是他的从弟,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大汗吩咐,我愿往”,杭图岱欣然应允。 出发前一晚,硕垒唤来儿子巴布面授机宜,“我儿可知为父为何让你出使卫营?” “额祈葛想让儿刺探卫拉特人的虚实,寻机打败他们”,巴布认真地说。 “糊涂!打败卫拉特人,得利的是札萨克图、和托辉特两部,于我车臣有何好处?” “那您是何意?”巴布有些发懵。 硕垒的神色郑重起来,“两年前,我车臣被清军击败,实力大哀。如今外有清国、斡罗斯人虎视耽耽,内有札萨克图部居心叵测,需要给自己找棵遮风挡雨的大树。此去切记着,卫国的乾元皇帝陛下是伱的姨父!” “嘿哟哟~嘿哟哟~” 阿尔泰山中,一大群精赤着上身的汉子,正手持铁锹、铁铲,控掘着某处山峰的岩层表面,随着表土和外层的剥除,掘下数尺,终于从大堆砂岩中,发现了一小块蜂窝状闪着魔力的金黄色砂岩。 “主子,有了”,老矿奴欣喜地将这块砂岩捧到苏穆尔面前。 苏穆尔喜滋滋地呈给苏勒坦看,“陛下,宝贝来也”。 “跟你说过多少次,没有朝廷大臣在场时,唤朕兄长”,苏勒坦白了他一眼,又疑惑地问:“这便是你说的阿尔泰山金矿?怎么一点金子的模样都没有?” 攻占和托辉特部控制的那部分阿尔泰山后,苏穆尔找到了一座原属和托辉特部的金矿,矿上关押着许多矿奴,试着命这些人开采,产量居然还不低。于是,辽王殿下便美滋滋地向皇兄献宝。苏勒坦只是想用武力逼喀尔喀人就范,并不真想和他们打仗,占据优势后便偷了会闲,和弟弟一起研究黄金是怎样炼成的。这块砂岩长得的确不像金子。其实,苏勒坦误会了。因为地质构造,金矿普遍含硫,裸露在外的矿体经雨水长年浸润,会与硫化物结合产生酸性物质,进而令岩石变得酥脆有蜂窝状,形成用普通的锹铲便可挖据开采的氧化矿。有经验的矿工可以从这些氧化矿中找到含金的部分,老矿奴呈上来的这块,虽然外表没有金子的模样,里面其实真有宝。 “兄长莫急,待小弟给您变个戏法”,苏穆尔呵呵一笑,将那块矿砂还到老矿奴手中。 好个老矿奴,不慌不忙用锤子将矿砂反复锤碎,再用石碾子压成粉状,又放进注入水银的水槽中漂洗,黄金颗粒被水银裹住抓出,最后通过冶炼进行提纯并洗去杂质。洗啊洗,淘啊淘,硕大的一块矿砂终于提炼出几颗小米粒般的金子。 望着亮闪闪的几颗“小米粒”,苏勒坦感慨万千,没想到这个年代的金子这么难得!也难怪,身为帝王,钱来的容易,赏赐臣下金银,信手拈来,自然以为黄金易得,何曾体验过矿奴的艰辛! “这么大的一座矿,年产黄金几何?又能盈利几何?”他喃喃地问。 “兄长,小弟命人估算过,此矿可年产黄金五千两,扣除成本盈利四千两,约合白银四万两”,苏穆尔笑呵呵地说。 他说的乃是黄金的市场价。明朝初年,朱元璋曾规定一两黄金合四两白银,不过市场上金银比价基本为一两黄金兑十两白银。有人测算过,明朝时1两银子约为人民币660元,四万两银子的纯利换成后世可折人民币2640万元。这笔钱,在富庶的江南算不得什么,扬州的盐商,一年进出百万两以上者,比比皆是。不过,在茫茫大漠,这绝对是一笔巨额财富。想当年,大明朝给林丹大汗的岁赏,每年也不过四万两。 苏勒坦笑了,“一年竟有如此多的纯利,难怪那和托辉特部舍不得放弃阿尔泰山”。笑归笑,善于搞活经济、注意农牧工商均衡发展的乾元帝财政实力比当年的林丹汗强得多,一年四万两银子的进项还不能让他欣喜若狂。他来这里主要是好奇,想知道古人是怎么开采黄金的,仅此而已。 “陛下,喀尔喀的使臣来了”,兄弟俩正说说笑笑,心腹爱将恩和巴图禀报。 “哦,喀尔喀来使了,可知是谁?” “来的是车臣部台吉巴布、和托辉特部台吉杭图岱”。 “巴布?他不是我外甥吗?哈哈哈,朕正要和车臣部认亲戚,他们便主动送上门来了。妙极!” “兄长,巴布好对付,可那杭图岱却难缠”,苏穆尔提醒道, “嗯”,苏勒坦表示赞同,忽然话锋一转,“朕听说你在阿勒泰之战中俘获了杭图岱的三弟衮布伊勒登?” “兄长圣明”,苏穆尔由衷地赞道。兄弟俩相互对视,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本章完) 第376章 纵横捭阖抚漠北(中) 第376章 纵横捭阖抚漠北(中) 年轻的皇帝傲然坐在西边的无畏狮子座上,之所以说傲然,是因为皇帝的头高昂着,鼻孔抬到天上去,头上隐隐有一轮莲状佛光,暗示着他的大士身份;两排的文武神态谦卑,目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膜拜。其中一着青袍的台吉,神态欢喜,嘴巴张开,似乎正在和皇帝聊天,另一蓝袍台吉,体形魁梧,瞪着眼,腮帮子鼓鼓的,大胡子飘飘,很明显正生着气。 这情景乃是蒙古画师布尔罕所作《乾元帝接见喀尔喀使臣图》中显示的场面,画师的技巧高超,人物构造得栩栩如生,生动地为后人记载下当时的情状。 当然,也有后人不知道的,事实上,为了慑服喀尔喀人,苏勒坦除了密布甲兵、显示自己的赫赫武威外,特意命准噶尔部台吉达尔玛、博贝迎接。他俩都是准噶尔重臣,与喀尔喀邻居接触得多,战场上、酒场上多次见过,如今山水又相逢。想到此前盛极一时、让喀尔喀人屡吃大亏的准噶尔部竟然被人征服,连他们的台吉都做了卫国皇帝的臣子,卫军的实力何其可怕! 因为受到震撼,进入营寨时神态变得不自在起来。 “朕的外甥巴布何在?”令他俩没想到的事还在后面,堂堂大卫皇帝居然纡尊降贵亲自来大帐外迎接自己的亲戚、车臣部台吉巴布。 巴布又惊又喜,来时老父亲让他和大卫国攀交情、为车臣部找个靠山,他还不以为然。喀尔喀与卫拉特的百年内战令很多喀尔喀人对卫拉特人存有疑虑,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投奔卫国是个好主意。可见对方如此热情,真的被感动了,也许父亲的想法才是最明智的! “小使怎敢劳陛下亲迎?”他感动地说。 “朕不是迎接喀尔喀的使臣,而是想见见自己的外甥。朕记得当年诸部在塔尔巴哈台会盟制定法典时,咱们见过一面,此后便再没见过。是吗?”苏勒坦一口一个外甥的叫着,以长辈自居,实际上他跟这位巴布年纪相仿。 “陛下好记性!当年我是随额祈葛一起去的塔尔巴哈台”。 “唉!光阴似箭啊!快,快请入帐,朕要和你好好叙叙旧”。 一进大帐,苏勒坦便让巴布坐到紧挨着自己的座位上。椅子既大又舒服,上面铺着虎皮,案前还摆着马奶酒、酥油茶、砖茶和各色水果糕点;而给杭图岱的椅子则小得多,不仅没有铺皮毛,案前也是空空如也,连水都没有赏一杯。 “我乃堂堂喀尔喀使臣,卫主怎可如此无礼?”杭图岱愤怒地大叫。 “哼!朕的外甥来了,自然有大椅子坐;喀尔喀的使臣来了,便只有小椅子一张。尔不服又能如何?”苏勒坦鼻孔朝天冷笑,浑没把他的抗议当回事。 杭图岱又羞又恼,满面疑惑地瞥了巴布一眼,不再说话。巴布心中凛然,卫帝如此举动,必然会引起喀尔喀其他各部对车臣部的怀疑,逼得我车臣部只能投靠卫国。厉害啊厉害!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只能佯做欢喜,愉快地陪皇帝唠着家常。 一旁侍奉的画师布尔罕奉命画了这幅《乾元帝接见喀尔喀使臣图》,便有了此前的画面。 “你额祈葛身体可好?多年未见,想死朕也!”苏勒坦继续问寒问暖。 “多谢您挂念,额祈葛身体很好,前些日子还去山中猎虎”,巴布恭敬地说。 “这便好,这便好啊!”苏勒坦露出喜悦之色,又问:“你额赫可好?朕在宫中时,伱姨母时常跟朕念叨她的姐姐,挂念着紧呢”。听了这话,巴布心中一热,“我额赫也一直挂念着姨母” 两个人谈着家长里短,偏偏不肯说正事,杭图岱急了,挺身而出,“札萨克图汗命我问陛下,《蒙古——卫拉特法典》还有效吗?为什么你们卫拉特人要打我们喀尔喀?” “胡说八道!” 苏勒坦怒了,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皇帝,发起火来若烈火燎原,“明明是你们干涉卫拉特内政,支持尤姆哈噶斯、僧格母子与朕为敌,才挑起了这场战争。怎么反说是我们卫拉特要打你们喀尔喀?你们若不兴兵南下,朕何必大老远地来漠北与各位会猎?” “这个~” 杭图岱一时语塞,强辩道:“是尤姆哈噶斯母子向我们求援,说是陛下自恃兵强欺凌各部,杀了她的夫君还不够,还要将她母子赶尽杀绝。我等激于义愤,方才出兵救援。根据《蒙古——卫拉特法典》,卫拉特和我们喀尔喀是兄弟,彼此之间应该亲如兄弟、守望互助。兄弟有难,我等出兵相救,有什么错吗?” “按你们的意思,喀尔喀和卫拉特是兄弟,便可以干涉卫拉特内政、带着兵马去阿尔泰山以南溜马,同样的道理,朕来阿尔泰山以北狩猎又有何不可?” “这~”杭图岱辩不过乾元帝,索性直截了当地问:“究竟要怎样陛下才肯退兵?” “好!痛快!” 苏勒坦赞了一句,神态转作柔和,缓缓说道:“要朕退兵其实不难,只需答应三个条件:其一、喀尔喀应当臣服于朕;其二、大卫若与其他国家交战,喀尔喀应当出兵相助;其三、双方除了在阿勒泰通商外,还应增开富蕴、青河两地通商”。 听了这话,杭图岱思忖片刻,说道:“兹事体大,我等做不了主,需回去和各部台吉商议。恕我直言,开埠通商是大好事,第三条诸部应该会同意;可第一条,喀尔喀已经向清国上‘九白之贡’,若向大卫称臣,必遭清国讨伐;第二条,《蒙古——卫拉特法典》只是规定,喀尔喀和卫拉特一方遭受外敌攻击时,另一方应出兵相助,可若是一方主动攻打别国,另一方并无出兵义务,若将防御性条约改成攻守同盟,各部不会答应,清国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见他两次提及满清,苏勒坦明白这几年喀尔喀被八旗兵打怕了,想和他们缔结军事同盟,难度极大。眼珠一转,笑道:“远来是客,两位饿了吧?后帐已备好美酒佳肴,且先去后帐痛饮”。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再说”,巴布也哈哈大笑,打起了圆场。 (本章完) 第377章 纵横捭阖抚漠北(下) 第377章 纵横捭阖抚漠北(下) 中华人喜欢吃喝是出了名的,不是为了吃喝本身,而是为了酒桌上的文化。多少难事都是在吃吃喝喝中办成,千百年来,屡试不爽!所以,乾元帝一说摆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形势立即缓和下来。 众人在礼仪官的引导下彬彬有礼地步入后帐,自从称帝建国后,苏勒坦十分重视礼制,认为是加强皇权的有效手段。必须让大臣们知道上下尊卑,他屁股下的宝座才坐得稳。所以,礼仪官将众人的座位安排得紧紧有条,什么级别的官员坐在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入帐,东道主苏勒坦便一改刚才的强势,热情地为两位喀尔喀贵宾介绍起了参加酒宴的卫国文武,众人互相颌首示意,谈笑风生,既是吃喝,更是交际。 杭图岱发现自己和巴布这一排客席上还空着个座位,不禁好奇,“陛下今日宴饮,除了我等,还有其他客人吗?” “台吉猜得没错,的确还有一人,你的老熟人。朕今天请喀尔喀贵宾吃饭,没他可不热闹。哈哈哈!” “我的老熟人?请问是谁?”杭图岱大为诧异。 “是谁稍候便知,朕相信台吉见了他后绝不会失望”,苏勒坦含笑不语,卖起了关子。 越是这样,杭图岱和巴布便越好奇。听皇帝的口气,似乎请的也是喀尔喀台吉,只是除了我等,还有哪位台吉在此? 千呼万唤始出来,不用琵琶来遮面,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在众目睽睽中步入后帐。 “三弟!”一见此人,杭图岱激动得浑身颤抖,忘了在酒席中,忘情大呼。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三弟衮布伊勒登。阿勒泰之战失利时,三弟主动留下殿后、掩护全军,都以为他战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二哥!”衮布伊勒登也热泪盈眶,语带哽咽。 “如何?朕说得没错吧?台吉见了此人后绝不会失望”,苏勒坦大笑,“你们兄弟相见,当浮一大白”。 这一回,杭图岱心中说不清是喜还是悲,拉着衮布伊勒登敬了刚才还视为仇敌的皇帝一碗。 蒙古人善饮,酒喝着喝着,气氛达到高潮。军中缺少美人歌舞,苏勒坦命力士摔跤、搏击为戏。看着这些精赤的露出虬劲肌肉的勇士凶猛博斗,杭图岱心中凛然。都说卫拉特人的老祖宗是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野蛮部落,个个凶残好斗,果不其然! “叶尔羌总兵乌日根达莱有军报至!”酒宴气氛正浓,来了军报。 “有军报?呈于朕看”,毕竟是马上天子,一听“军报”二字,忙放下酒碗,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捏起小纸片细细观察。 “哈哈哈”,苏勒坦忽然放声大笑。 “陛下如此欢喜,莫非是我东路军打了大胜仗?”巴尔思、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诸臣纷纷追问。 “诸公猜得没错,乌日根达莱向朕禀告,说卫征部已经迂回到乌伦古河沿岸,截断了楚琥尔乌巴什北逃阿尔泰山之路;而阿南达顾实也抵达了东边的北塔山,三丹部运动至乌伦古河西南部,他本人则进入了准噶尔沙漠的中部绿洲”,苏勒坦神彩飞扬地将那封军报扬了扬,“楚琥尔乌巴什和他的两万残兵败将以及随行的十万准噶尔百姓插翅难逃了!”“恭喜陛下!” “大卫威武!” “浩瑞~浩瑞~浩瑞~” 酒宴上到处都是欢呼胜利之声,纵使是巴布、杭图岱这样的敌国使臣都被这种天下无敌的气势感染。 “陛下可令乌日根达莱将军迅速歼灭敌人前来会合”,智囊刘好古献策。 “刘师傅说的是”,苏勒坦得意地说道:“朕给乌日根达莱一个月时间全歼楚琥尔乌巴什部。七万精兵若是一个月都收拾不了准噶尔的残兵败将,他也不用见朕了”。 这话说得霸气,带着君临天下的威势,深深震撼了喀尔喀使臣。其实他这是在吹牛,乌日根达莱部加上后面增援的三丹部,不过三万精兵,即使再加上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统帅的万余主要从西域百姓中临时征召的地方守军,也不过四万多一点,哪来的七万精兵?不过,君无戏言,还真就唬住了不了解他的喀尔喀使臣。 七万大军!杭图岱脸色苍白,阿尔泰山的卫军已有“十五万”,若再等他们的东路军消灭楚琥尔乌巴什后赶来会合,便超过二十万矣!如何拒敌?看来必须抢在卫军全歼准噶尔残余军队前,与他们达成和解!唯有如此,才是对喀尔喀最有利的! 大丈夫,心中纵有万丈波涛,面上依然不形于色。杭图岱勉强算是大丈夫,敷衍着喝完这顿酒,便拉着弟弟入帐询问情况,“三弟,你在卫军中可好?卫拉特人有无欺侮伱?” “先时卫拉特人把我当俘虏看待,饮食粗陋、经常受打骂。不过自从乾元皇帝来到后,卫军给我的待遇好了很多,餐餐有肉和酒,看守的态度也客气起来,再不曾受打骂”,衮布伊勒登实话实说。 “嗯,看来那乾元皇帝对我喀尔喀抱有战和两手打算,所以才会优待于你”,杭图岱点点头,又问:“你在卫营多日,可探听出他们有多少兵马?” “我只是一介俘虏,平时连帐篷都出不去,无法查探虚实,只是时常听看守聊天,今天来了和硕特部某鄂托克的兵马,明天又来了杜尔伯特部某鄂托克的兵马之类,卫军不断地调兵遣将,看来那位乾元皇帝陛下起了倾国之兵”。 听到这话,杭图岱坐不住了,对衮布伊勒登说道:“三弟暂且留在这里稍安勿躁,我必须立即赶回喀尔喀向大汗禀报这里的情况。等我回去后,立即派人赎你回去”。 “兄长不必管我,大事为重”,衮布伊勒登郑重地说。 苏勒坦今日多饮了几杯,迷迷糊糊中想起自己在拉萨的妻儿,头正沉,侍卫禀报,“陛下,卫使巴布、杭图岱求见”。 瞬间,皇帝紧闭的龙目张开,射出两道凛洌的寒光,“很好!看来喀尔喀人被朕吓住了!” (本章完) 第378章 阿尔泰和平来临(上) 第378章 阿尔泰和平来临(上) “姨父,我等打算回去向大汗禀报您的三个条件,特来辞行”,巴布恭敬地道明来意。 “是啊,陛下,我等实不愿见卫拉特、喀尔喀之间兵戎相见,急着早日实现和平”,杭图岱也说。 “哎呀,我的好外甥、尊敬的杭图岱台吉,怎么刚来便要走?可是朕招待不周吗?”苏勒坦怒道:“礼部的那些官儿是怎么当差的?朕要撤了他们的职”。 “不,姨父,官员们招待的很好,奈何战火未熄,不敢耽搁”。 听巴布这么说,苏勒坦微微点头,“你这性子像朕,心急火燎的。这样吧,朕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内卫军不会进攻喀尔喀。是战是和,让素巴第早做决断”。 “希望我不用和姨父兵戎相见”,巴布叹了口气。 “多谢陛下热情款待,我等告辞。请您善待我那不懂事的三弟”,杭图岱也施礼告辞。 “怎么?你不带衮布伊勒登一起走?”苏勒坦用诧异的腔调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我可以带三弟回喀尔喀?他不用留在这里充当人质?”杭图岱心中狂跳。 “人质?” 苏勒坦冷笑,“大卫铁骑从来都是靠武勇获胜,要人质何用?况且,伱觉得札萨克图汗会在乎区区一个衮布伊勒登的死活吗?带你弟弟走吧,他留在朕这里无用”。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中充满强者的自信。 “多谢陛下!”杭图岱再次震惊了,这一回不是因为卫军的强大,而是因为对方胸襟的博大。宁玛派的僧人都说这个人是他们的祖师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莫非是真的?他怀着感恩之心,真诚地向皇帝致谢。 “你回去后告诉你的兄长俄木布额尔德尼,卫拉特人既好客也好斗,朕的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握有宝刀。希望他接受我的美酒,而不是宝刀”。 “是,陛下!” 回到大营后,巴布、杭图岱、衮布伊勒登先去见了喀尔喀蒙古的盟主札萨克图汗素巴第。 听他们说起卫军的强大,素巴第陷入沉思;听到对方要求喀尔喀称臣、签订攻守同盟、增加通商口岸这三个条件后,却冷笑连连。苏勒坦那小子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摆着这是在为与清国的战争做准备。好狂!不过占据了一些偏僻的地方,就想挑战八旗的军威。我要不要暂且答应以骄其心,让他们鹬蚌相争、喀尔喀渔翁得利呢? 见他不作声,杭图岱继续禀报,“大汗,我等在卫营探听到他们的七万东路军已经包围了准噶尔残余楚琥尔乌巴什部,一旦消灭楚琥尔乌巴什,这支军队便会转往漠北。到时候阿尔泰山北麓的卫军将会增加到二十万以上,万难抵敌。我以为应该趁其东路军未到之时,尽快议和”。 “二十万?” 素巴第摇摇头,“我绝不信苏勒坦那小子会出动这么多兵马,难道他不怕清军从陕西出发端了他的老巢?哼,对面的卫军最多十万,即使加上其东路军,估计也只在十五六万上下”。虽然老奸巨猾,他依然小看了苏勒坦的胆大包天,此时阿尔泰山脚下的卫军不过三万七千多人。 “大汗”,巴布、杭图岱、衮布伊勒登还想再劝,素巴第摆了摆手,“兹事体大,明日我会召集各部台吉商议此事。你们辛苦了,且先回本部歇息”。 “是!” 杭图岱、衮布伊勒登回到和托辉特部的军营。一见三弟居然还活着,俄木布额尔德尼悲喜交集,“长生天保佑,三弟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对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兄长,一言难尽啊!那日在阿勒泰战败后,我被卫军俘虏。幸亏二哥出使卫营,卫国的乾元皇帝方才将我放回”,衮布伊勒登哭泣。 “你是被苏勒坦放回来的?他倒是善于攻心”,俄木布额尔德尼蹙紧双眉,沉声问两个弟弟:“依你们观察,那小子究其是什么样的人?” “兄长,小弟觉得乾元皇帝陛下既胸襟宽广有容人之量,又饶毅果决、行事狠辣,实乃咱们蒙古不世出的雄主”,杭图岱说道。 “二哥说得没错,每回我见到陛下都如同见到山岳般,不知不觉就心生景仰”,衮布伊勒登也如是说。 “哼!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俄木布额尔德尼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增加通商口岸容易,让喀尔喀称臣也不难,只是双方签订攻守同盟却很难,大家伙这些年吃了清军不少亏,轻易不敢得罪清国”。 “是啊,这一条须得让他们修改,仍以《蒙古——卫拉特法典》为共同军事行动准则”,杭图岱表示赞同。 俄木布额尔德尼紧盯着二弟,“你去卫营,苏勒坦那小子有没有提阿尔泰山金矿的事?” 杭图岱脸一红,“小弟见皇帝陛下气势汹汹,况且吃到嘴的肉又如何肯吐出来?所以没敢提”。 “荒唐!阿尔泰山的金矿是我和托辉特部百战方得,岂能拱手让人?”俄木布额尔德尼怒道:“明日诸部商议时,我定要提此事。苏勒坦若不肯归还,誓和他血战到底!” “我儿此去卫营,乾元皇帝陛下待你如何?”车臣汗硕垒问儿子巴布。 “姨父待孩儿极礼遇,居然亲自欢迎孩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当着众人之面给孩儿如此大的礼遇,难免让其他各部对我车臣起疑。孩儿觉得这是姨父使的手段,想逼我车臣部不得不投靠大卫”,巴布分析。 “我儿长进了!的确,你姨父十三岁掌军,短短十九年就削平群雄、统一卫拉特,岂能没有心机和手段?”硕垒叹道:“只是如今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以前为父追随林丹大汗已经得罪了清国,两年前支持苏尼特部反清,更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如今清国正专心于对付明朝的残余势力,还顾不上漠北。若不未雨绸缪赶紧给自己找个靠山,等他们平定南方后,我车臣部就大祸临头喽!” “儿子明白了,定协助父亲,促成喀尔喀归卫”,巴布慨然说道。 (本章完) 第379章 阿尔泰和平来临(中) 第379章 阿尔泰和平来临(中) 车臣汗硕垒这辈子可谓成也妻子、败也妻子。想当年,他使劲浑身解数娶了阿海哈屯(沙俄称太喀、太卡女王),这位哈屯(王妃)是全蒙古共主林丹大汗正妻娜木钟(即囊囊太后)的亲姐姐。因为和至高无上的林丹大汗成了姻亲,车臣部虽然实力远不如札萨克图部和土谢图部,却能与两大强部分庭抗礼。 后来,一代天骄林丹大汗败了,原属他的部众纷纷投奔他的姻亲车臣部,乌珠穆沁部的多尔济车臣济农、塞棱额尔德尼,苏尼特部的素塞巴图噜济农,浩齐特部的策凌伊尔登、阿巴噶部的都思噶尔札萨克图济农均带着属民来投。或数百帐、或上千帐,一时之间,硕垒声势浩大,势力扩张得极快,遂在1630年自称车臣汗。 因为看到黄金家族嫡脉这块金字招牌的巨大影响力,林丹汗去世后,硕垒致信给娜木钟、额哲母子,希望他们投奔自己,并表示自己会担负起责任,重振蒙古。在信中,这位车臣汗将自己的野心表露无疑;同时还给清国皇帝致信,希望以后能够和平共处。 可惜,给娜木钟、额哲母子的信落到了清军手中,娜木钟并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和硕垒怀着一样的想法,皇太极也在努力争取林丹汗的遗产。他派多尔衮、岳托、萨哈廉、豪格统兵找寻额哲,俘获额哲及其生母苏泰太后和蒙元的传国玉玺。 皇太极手段了得,一边和察哈尔部大搞联姻,不仅与诸大贝勒瓜分了林丹汗的妻妾,还将女儿马喀塔许配给额哲;一边又假惺惺表示要和漠北各部友好相处,他派卫寨桑出使车臣,带信给硕垒以及其部属,表示只要他们与明朝断绝关系,就能获得大清的友谊,又想方设法笼络引诱离间车臣内部。 借着察哈尔部的蒙古正统身份和八旗在战场上打出来的赫赫兵威,很快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位台吉全部臣服满清,奉皇太极为博格多汗。硕垒傻了眼,看着原先归顺自己的乌珠穆沁、苏尼特、浩齐特、阿巴噶等部纷纷投入清廷的怀抱,他明白自己希望蒙古汗廷在漠北延续的想法破灭了。 不甘失败的他试图联合全喀尔喀蒙古对付满清,支持土谢图汗衮布把他的儿子拥立为哲布尊丹巴,又响应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的倡导,派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孙子泰朋(巴布之子)参加喀尔喀和卫拉特在塔尔巴哈台的会盟,参与签订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共同防御清国。狡猾的他其实留了后路,自己并没有参加会盟,只派一子一孙前往。 这种首鼠两端的做法并没有赢得清廷的友谊。皇太极死后,多尔衮依然视喀尔喀蒙古为潜在的敌人,他的手段比兄长更强硬,于顺治二年(1645年)在张家口、古北口增设满洲章京各一人,开始有意限制喀尔喀蒙古的贸易活动。 利益受到损害的硕垒十分不满,放弃了骑墙的想法,终于在两年前策划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叛逃事件,引发了清廷与喀尔喀的战争。多尔衮大怒,派多铎征讨,还特别交代弟弟,要把主谋硕垒也抓回来。 硕垒作为苏尼特部的靠山,自然要为小弟撑腰。自己出兵三万,又请来土谢图部的两万援军。结果五万大军被两万清军杀得大败,不得不与土谢图部联袂向清国请罪。 连番的挫折让他雄心熄灭,年长的三个儿子先后逝世、只剩下四子唐古特额尔德尼、五子巴布,更让他在痛苦中身体大不如前。即使如此,虎老雄风在,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沙俄让他称臣的要求,备战沙俄,坚守住了底线。 如今硕垒老了,必须考虑车臣部的未来。事实上漠北三汗对清国和斡罗斯人的敌对态度是一致的,区别就在于他想降卫,而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想自立,僵持不下,土谢图汗衮布的态度便十分重要了。按说衮布才应该是喀尔喀的盟主,可他自知实力和威望不如素巴第,恭顺地处处让素巴第一头,以致于原本是右翼长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实际掌控了喀尔喀。 硕垒却知道衮布的恭顺是装出来的,他若真甘心放弃土谢图部的盟主地位,又怎会费尽心思地力推自己的儿子成为喀尔喀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这位哲布尊丹巴虽然年轻,可一继位就将驻锡地由库伦换到蒙古神圣之地哈喇和林所在的额尔德尼召(光显寺),又四处派人去各部传播觉囊派教义,野心着实不小。“来人,把卫征上师给我请来”,硕垒抚着长髯下令。卫征和尚出身于车臣贵族家庭,又是受哲布尊丹巴之命在车臣传教的觉囊派高僧,属于土谢图、车臣两部都能接受的中间人物。硕垒觉得让他去劝土谢图汗衮布是招妙棋。 土谢图汗衮布是个特别能忍的人。 想当初他老爹额列克去世,札萨克图汗素巴第趁他威信未立,篡夺了喀尔喀盟主之位,他忍了;后来,他与车臣汗硕垒一起支持漠南蒙古苏尼特部的腾机思反清,被杀得大败,又忍了,乖乖地遣使请罪。 不料那多尔衮得理不饶人,说什么“命其擒叛部首领腾机恩来献,或以亲信大臣来京为质,否则将遗偏师前往剿灭叛部”,非要他俩献出腾机思或者献上人质。无奈之下,两汗向没有参战、仍保有相当实力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求救。那素巴第人老成精,一个兵都不派,只上疏为他俩向多尔衮辩解:腾机思叛乱,跑到我们这边,你们追到我们的地界,我们确实派人去了,但不是为了跟你们打仗,而是去跟你们讲和,问问伱们来这里干嘛,没想到还没等我们说话,你们上来就揍,而且揍完了就班师,我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啊。 这实际上已经是向清廷示弱了。岂料多尔衮骄狂得很,回复曰:“来书不名,又尔我相称”(我是摄政王,你是臣属之国,竟敢在文书中“你”呀、“我”呀的,没规矩);“素知与尔无干,尔等欲前来分理曲直乎?尔果能议?”(这个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来掺和啥?你也配?) 得,素巴第好心劝架,换了一顿训,没奈何,不劝了。 衮布无法,只得以儿子哲布尊丹巴大和尚、赛因诺颜部丹津上师的名义向清廷进贡方物。还好,多尔衮蛮给和尚面子的,这个事方才揭过。 没办法,拳头没人家大,不忍咋办? 衮布能忍的秘诀就是读佛经,每当遇到愤懑难平之事,读会佛经气便顺了。这一日,他正翻看着佛经,部属来报,“大汗,卫征上师求见”。 “卫征上师?”衮布心念一动,“快请上师入帐”。 (本章完) 第380章 阿尔泰和平来临(下) 第380章 阿尔泰和平来临(下) “阿弥陀佛,大汗如此虔诚,小僧钦佩”,卫征和尚瞥了一眼衮布案上的佛经,由衷称赞。 “上师谬赞了,世人都想成佛,得偿所愿者又有几人?”衮布叹了口气。 卫征和尚微笑,“成佛不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上师是想让我促成喀尔喀与卫拉特的和平?”衮布一下便猜出他的来意。 卫征和尚也不藏着掖着,将车臣汗硕垒所托之事和盘托出。衮布思忖良久,终于点头,“请您回去告诉车臣汗,我愿与他共进退”。 次日上午,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的大帐内人声鼎沸,喀尔喀的台吉来了二十多位。 “咳”,素巴第威严地咳嗽一声,“今天让大家来是想议一议与卫拉特人议和的事。卫国的乾元皇帝提了三个条件:称臣、定攻守同盟、增开通商口岸。大伙商议一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若要修改,又该怎么回复?”说这话时,他其实心中有底,第三条估计都会同意,前两条定有不同意见,需要修改。 “我以为喀尔喀最大的敌人是南面的清国,向卫国称臣、定攻守同盟可借卫国之力抗衡清国,增开通商口岸更是有利于百姓的大好事,应该答应”,车臣汗硕垒第一个点头同意。 “车臣汗言之有理,卫拉特与我们喀尔喀同文同种,向他们称臣不丢人,反之向满洲的皇帝上‘九白之贡’才是奇耻大辱。如今我们北有斡罗斯、南有清国,实不宜再得罪西边的卫拉特兄弟。我赞同车臣汗所言”,土谢图汗衮布表态同意。 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心中一凛,老眼眯了起来,看来土谢图部和车臣部已经私下里达成共识,这两大强部勾结在一起对我掌控喀尔喀可大大不利。毕竟是政坛老将,钩心斗角的技艺炉火纯青,看破不说破,反而不住点头,“两位大汗言之有理,呵呵,言之有理”。 “从来都是卫拉特向喀尔喀称臣,如今我等反向而行,岂不有辱祖先?”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高声反对,他的父亲是喀尔喀战神硕垒乌巴什、当年差点灭亡了卫拉特的人物,如今反过来向卫拉特称臣,内心深处难以接受。 “丹津上师,您怎么看?”素巴第询问赛因诺颜部的丹津和尚,实际上是将了他一军。 赛因诺颜部是土谢图部的分支,丹津的祖父图蒙肯与衮布的祖父阿巴岱是亲兄弟,换说应该支持兖布。可十根手指有长有短,同一部落也未必一条心。土谢图汗衮布信的是觉囊,还让儿子做了觉囊派的哲布尊丹巴,而丹津和尚信的却是格鲁,甚至他那部落名号都是格鲁派封的。当年,格鲁神僧见丹津的祖父图蒙肯排抑觉囊、护持格鲁有功,便授予他赛音诺颜之号,地位相当于“汗”。赛音,蒙古语“好“之意;诺颜,蒙古语“官长“之意。传至丹津和尚手中已历三代,因为与土谢图本部信仰不同,又加上满清、札萨克图汗等外部势力的挑唆,渐有与本部分离之势。 见素巴第发问,丹津明白这是在逼自己表态,心中微叹,缓缓说道:“诸位不记得两年前的那场浩劫了吗?我等既已向清国上‘九白之贡’,若再向卫国称臣、订攻守之盟,必然引来清军讨伐、生民涂炭,这两条万万不能答应,其余倒是可以应允”。 见他提起两年前的那场惨败,就连支持降卫的土谢图汗衮布、车臣汗硕垒也不由面色苍白。 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很满意,为汗者就是要在内部各大势力间制造对立,这样方好掌控局势,轻咳一声,“珲台吉和丹津上师言之有理,呵呵,言之有理”。 “大汗,您这也言之有理,那也言之有理,到底是什么态度嘛?”车臣汗硕垒看似莽撞地逼问。 “是啊,马群需要跑头马,雁群需要领头雁,大敌当前,喀尔喀何去何从,还请大汗明示”,众台吉纷纷请求。 素巴第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若想避免和清卫两国发生战争,对前两条全都要答应,又全都不能答应”。 “大汗,您究竟什么意思?”“是啊,还请明示”众人被整糊涂了。“增开通商口岸,大家都无异议,便准了,至于前两条,若答应必引来清军干涉,需要修改”。 见众人听得认真,素巴第得意地抚起白胡子,“向卫国的皇帝称臣,清国必然震怒,可若是朝觐宁玛的高僧呢?你们别忘了,那苏勒坦可是自称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 众人听明白了,大汗的意思是众人以朝觐菩萨之礼朝觐卫帝。拜佛乃是信仰问题而不是政治问题,这样既保住了喀尔喀蒙古的面子,也好向清国解释。皆心悦诚服地称赞“大汗高明”,唯有土谢图汗衮布有苦难言。朝觐莲生虽然是一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可也意味着各部入宁玛的仪轨,未来可见,宁玛派在喀尔喀的势力会越来越大,从而威胁自己儿子所属的觉囊派势力。虽然他意识到这一点,可在众台吉异口同声地叫好下,却无能为力。 素巴第得意地瞅了衮布一眼,自己刚才落的一子乃是阳谋,对方明知不利也无法破解。衮布啊衮布,你想借觉囊的势力夺回盟主之位,我便引入宁玛,让你无法借力。 “咳”,他轻咳一声,继续发言,“至于订攻守之盟嘛,只需改变成‘以《蒙古——卫拉特法典》为准则订攻守之盟’便可”。 “妙哉!《蒙古——卫拉特法典》早就存在,如此清国也不好说什么”,众人齐声钦佩。 “既然大家伙都同意,那便派使臣再去卫营”,素巴第趁热打铁。 “且慢,还需加上一条:卫军必须归还所侵我和托辉特部阿尔泰山之地”,一声响彻云霄,却是俄木布额尔德尼的怒吼。 众人莞尔,什么归还所侵和托辉特部阿尔泰山之地,不过是想讨回金矿罢了。阿尔泰山本是卫拉特故地,人家既已夺回,到嘴的肉岂有吐出来之理?虽然不以为然,却没有一个愿意公开得罪和托辉特部,皆沉默不语。 “好,便加上这一条,正好也可试探一下卫拉特人的和平诚意”,素巴第一锤定音。 好外甥巴布再次来到了卫军大营,苏勒坦听到他带回的答复,忍俊不禁。将“向卫国皇帝称臣”改成“向莲生大士朝觐”,“订攻守之盟”,改成“以《蒙古——卫拉特法典》为准则订攻守之盟”,亏素巴第想得出来! 不过己军此行已经完成了“让卫拉特左翼(指准噶尔部)回家”的既定目标,将士久战疲弊,实在不愿意和喀尔喀人继续纠缠,便这样吧。 只是和托辉特部提出归还阿尔泰山之地的请求,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陛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区区阿尔泰山之地能换来喀尔喀归心,有何舍不得?”谋臣刘好古劝谏。 苏勒坦点点头又摇摇头,“刘师傅有所不知,这阿尔泰山掌控着进入漠北的要道,须得掌握在大卫手中。至于那座金矿,还给他们便是”。 这位乾元皇帝同意了喀尔喀人的答复,还同意归还和托辉特人金矿,却在阿尔泰山驻军以威慑漠北。 大卫乾元五年(1648年)五月二十一日,苏勒坦以莲生大士的身份与漠北各部王公会盟于阿尔泰山脚,再次强调了卫拉特和喀尔喀的兄弟情谊以及《蒙古——卫拉特法典》的神圣不可侵犯,然后返回霍博克赛里,和平重新降临于阿尔泰山巅。 (本章完) 第381章 楚琥尔军团覆亡(上) 第381章 楚琥尔军团覆亡(上) 乌伦古河,蒙古语意为“云雾升起的地方”。当地人称为乌伦古郭勒,发源于阿勒泰地区的青河、富蕴、福海等地,自东向西奔腾,最终汇入乌伦古湖。 “孩子们,前面便是乌伦古郭勒了,那里的水清澈得跟镜子似的,河北边是咱们准噶尔的祖地。为父小的时候经常在河边玩耍,呃,我已经闻到青草的香味”,楚琥尔乌巴什骑着匹白马,马鞭遥指乌伦古河。四个儿子,罗布藏呼图克图、巴噶班第、罗布藏策凌、罗布藏额林沁听了老父亲的话,皆面露兴奋之色。 “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我准噶尔部能有一块休养生息的乐土”,僧人打扮的罗布藏呼图克图双手合十祈祷。 “放心吧,大慈大悲的佛祖一定会保佑准噶尔人。等到了青河(今青河县,位于准噶尔盆地东北、阿尔泰山东南),我们会安定下来,牛羊马驼也会多起来”,楚琥尔乌巴什给众人打着气。此次他带有两万多士兵和十万左右从乌鲁木齐、巴里坤、别失八里、沙湾、玛纳斯等地迁来的百姓。在缺少人口的大漠已是一支了不得的大势力。“唉!也不知道珲台吉他们有没有安全地撤回霍博克赛里?”他叹了口气,因为隔着茫茫沙漠,无法得到准噶尔主力的行踪,自然不知道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军已经覆灭了。 “额祈葛,儿愿率本部为全军先驱”,“儿也愿去”,三子罗布藏策凌、四子罗布藏额林沁抢着要求。 “好!你二人引五千兵马先行至乌伦古郭勒,若河边没有异状便迅速渡河至北岸的青河驻扎,那里将是我准噶尔的牧地”。 “是!” 二人领命率五千精锐先行,因为满怀着对新家园的期盼和向往,行军的速度极快,迅速赶至乌伦古河南岸。 乌伦古河北岸的树林里,大卫西域总兵卫征部一万兵马正埋伏于此。原本卫征打算在南岸列阵阻挡准噶尔军,但部将完巾却说准噶尔人乃是困兽,若发现有人阻拦,必然拼死作战,不如将兵马埋伏于河北边的树丛中,待敌半渡而击之。 这完巾乃是西宁地方的藏族土司,随西宁伯祁廷谏一起降的卫,颇有谋略。卫征的一万兵马中有完巾、德格土司丹巴次仁部各两千兵马。因为觉得完巾所言有理,遂伏兵于密林。 罗布藏策凌和罗布藏额林沁见乌伦古河边静悄悄,此处极北,料卫军也不会赶到。 “渡河”,罗布藏策凌兴高采烈地下令。 一队队准噶尔士兵牵着战马由水浅处泅水渡河,因为没有敌人又忙着渡河,队形散乱,阵不成阵。 很快,罗布藏策凌便率领部分军队登陆,准备列阵,罗布藏额林沁则率着另一部分士兵仍在河中泅渡,仿佛在菜市口,喧哗而嘈杂。 “总镇,敌已半渡,可速击之”,完巾向卫征禀报。 卫征点点头,一字一顿地下达了军令,“出~击~” “轰~轰~轰~” 乌伦古河北岸的树林中忽然射出无数炮弹,毫无准备的准噶尔军被射得人仰马翻。卫征、完巾正面冲击,丹巴次仁则由侧面进攻。 “不好!有埋伏,速速撤退”,罗布藏策凌大惊,拨马欲退。“嗖”,一枝流箭正中他的额头,送他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渡过河的准噶尔军重新逃回河中,未渡河的慌忙转向,乱成一团。 “嗻~嗻~嗻~”罗布藏额林沁牵着战马,拼命地向南岸返回。那马忽然踩入河底的泥坑,别了马腿,“咴!”一声悲鸣,伏跪于河中,失去机动力。 “这畜牲”,罗布藏额林沁怒骂了一声,丢下马,跌跌撞撞地逃回南岸。兵败如山倒,没有人管他这个主将,逃回南岸的败兵拼命地打马飞奔,空留无马的他步行。 “反了!这些狗奴才,混帐!” 逃生的欲望驱使罗布藏额林沁气喘吁吁地奔跑,一边跑一边骂。然而,人终究跑不过马。 一匹雄健的马迅速追上他,马上的骑士熟练地抛出套马杆,将他套住,又借着马力拖倒。罗布藏额林沁不断地挣扎、站起,不断地被拖倒,渐渐地没了声息,不再挣扎。 “吁!” 卫征勒住战马,呵呵一笑,对身边的亲卫说:“看这厮的穿着,定是个将领。此时没了声响,莫非是被马拖死了?你等解开套马索,看看是死是活”。 “是?” 两名亲卫下马察看,刚解开绳索,“死去”的那人忽然活了,一跃而起,右拳击倒一人,左脚飞出,将另一人踢翻,抢过亲卫的马匹,驭马飞驰。 “好身手!” 卫征赞了一声,取下了骑兵用的角弓。角弓以筋角制成,虽不及步兵用的以桑柘制成的长弓射得远,却胜在轻便,利于骑射。卫征力大,用的角弓弓力远胜寻常,因而射程并不比普通长弓近,甚至更远。行云流水的一箭带着尖利的啸音,直扑罗布藏额林沁后背。 好个罗布藏额林沁,将身子伏低,那箭便由头上掠过。“嗖~嗖~”还没等他喘口气,第二枝、第三枝箭又到,原来卫征射的是连珠箭,箭箭相连,疾如旋风。 “咴聿聿”,战马屁股中箭,将罗布藏额林沁摔下马来。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赶到,将他捆了个结实,押到主将身边 “你刚才打人夺马的招式颇有两下子,拳脚功夫了得”,卫征并没有折辱他,反夸了一句。 “伱的箭法也很厉害,一般的射雕手没有你这样的速度”,罗布藏额林沁也是个实诚汉子。发自内心的赞叹。 “嗯,本将乃是辉特部的卫征”,卫征说完,双目炯炯地盯着这俘虏。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将是准噶尔部罗布藏额林沁。你可以拿着我的人头请赏了”,罗布藏额林沁挺直腰杆,傲然而立。 “原来是罗布藏额林沁台吉,失敬失敬!实不相瞒,皇帝陛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本将奉命等待你父子多时矣!”卫征豪爽地大笑,笑声直入云宵,惊起一排飞鸟。听在罗布藏额林沁耳中,如闻天雷。 (本章完) 第382章 楚琥尔军团覆亡(中) 第382章 楚琥尔军团覆亡(中) “你是说卫军在乌伦古郭勒设下埋伏,我那两个儿子策凌、额林沁全都战死了?”楚琥尔乌巴什盯着兵败逃回的亲卫百户长哈珀斯,双目赤红如恶狼。这一阵败得太惨,五千前锋只逃回两千,还死了两个儿子,让他怎能不愤怒。 被他那阴冷锐利的目光扫过,哈珀斯只觉脖子一凉,跪地泣道:“有人见到罗布藏策凌台吉中箭身亡、罗布藏额林沁台吉的战马栽倒在河中,估计凶多吉少。奴才死罪,没能保护好两位小主子”。 空气凝固成冰霜,慢慢地又融化。“也不能全怪你,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卫军居然迂回至乌伦古郭勒截断我军退路,苏勒坦那小子用兵确实诡诈”,楚琥尔乌巴什恢复平静,摆了摆手,冲哈珀斯说道:“你退下吧,我不杀伱。准噶尔部死的人已经够多,我不想再损失一名勇士”。 “奴才谢主子不杀之恩”,哈珀斯感动得热泪盈眶。 “额祈葛,卫军已切断我军退路,不如连夜往东翻越北塔山,再绕行至阿尔泰”,大儿子罗布藏呼图克图献策。 “士兵们倒是可以绕行,可随行的十万百姓会拖累我军速度。儿以为,应该丢弃百姓,只带军队疾行”,二儿子巴噶班第则更狠,劝老父亲壮士断腕。 “这十万属民是咱们准噶尔部东山再起的本钱,况且将士家眷多在其中,弃之必失军心,不可丢弃”,楚琥尔乌巴什断然拒绝,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卫军为什么不直接在河边拦截而是用伏击的方式?我猜对岸敌军的人数并不多,所以才用这样的诡谋”。 “额祈葛打算怎么办?” “我意今日暂且扎营,明日一早全军渡河与敌人决战。若战而不胜,再往东去北塔山”。 “额祈葛英明”。 “来的这个人, 就是我的安答帖木真。 他浑身上下以生铜铸成, 用锥子去扎,找不到空隙; 他全身用精铁锻成, 用针去刺,找不到缝儿。 我的帖木真安答,恰似饿鹰扑食, 奋锐当先而来” 准噶尔军高唱着当年札木合歌颂铁木真的战歌缓缓抵达乌伦古河南岸,因为在前日的战斗中损失了三千人,楚琥尔乌巴什手下还剩一万九千军队,军队的后面则是十万准噶尔百姓。 勇士们手持刀枪,高唱蒙古战歌,目中流露出准备赴死的决心。他们别无选择,身后是他们的父母亲人,必须杀出一条血路,不然准噶尔部便亡了! “咚~咚~咚~” 战鼓响起,巴噶班第率五千最精锐的勇士呐喊着由水浅处泅渡。 炮弹、铳矢飞掠,不断有人倒下,却丝毫动摇不了勇士们前进的决心。很快,两军便展开接触战。 卫征、完巾、丹巴次仁诸将早已在乌伦古河北岸列好了阵,然而,他们发现自己低估了准噶尔人的战斗力和作战意志,打了两个多时辰,从清晨战至中午,渐渐不支,整个防线处处告急。 “额祈葛,二弟已经快冲破敌阵,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吧”,罗布藏呼图克图请战。他虽是和尚,也是领主,所部有三千人马。 “好,你速去帮助老二,尽快为我军杀出条生路”,楚琥尔乌巴什点头下令。 罗布藏胡图克图正欲出发,忽然西边又来了一支人马,铺天盖地的鱼竿钓子旗狰狞而显目。关键时刻,卫军三丹、艾山、姬际可部一万兵马赶到战场。 他们已成了带套竿的马,成了中箭受伤的鹿, 逃去了! 他们若变成鸟飞上天; 你速别额台, 不会变作海东青飞去, 拿下他们来? 他们若变作野獭, 掘地而入; 你速别额台, 不会变作铁锹, 掘地寻索, 追捕他们? 他们若变作鱼, 游入湖海; 你速别额台, 不会变作渔网, 捞捕他们? 朕命你越高山、渡大河前进。 跋山涉水远途行军 卫军士气高扬,唱着当年成吉思汗命部将速别额台追击宿敌篾尔乞人的战歌缓缓逼近。 楚琥尔乌巴什眼神一凝,全军危在旦夕,此时万万不能慌,果断传令正在渡河的次子巴噶班第立即撤回南岸阻挡北岸的卫军,令长子罗布藏呼图克图挡住西边的卫军,又令中军和百姓立即往东边北塔山方向前进。 “报!我军南部百里处的沙漠,发现了卫军的踪迹,人数约莫一万,两日后能到战场”,长生天这回没有保佑准噶尔人,又一条不利的消息传到楚琥尔乌巴什面前。 他眼前发黑,一股腥红的血液涌上嗓子眼。看来,卫军是想将我军全歼于乌伦古河南岸!苏勒坦啊苏勒坦,你好毒辣,好眼光,好气魄! 楚琥尔乌巴什恨透了这位乾元皇帝,一个又一个亲人死在了卫军手里,岂能不恨?可除了仇恨,也有尊敬。准噶尔人是狼,狼性崇尚强者,苏勒坦用十九年的时间将小小的辉特部建成泱泱的大卫国、削平群雄一统卫拉特,这样的天骄人物,又岂敢不尊敬? “不得泄露南面出现卫军的消息,传令全军,立即往北塔山转移”,楚琥尔乌巴什迅速稳定心绪,沉着下令。越是危险越冷静,这便是狼的性格。 “希望他们还没来得及在北塔山布防”,他喃喃自语。既然卫军想将他全歼于乌伦古河南岸,便不可能不在北塔山布防。可战争千变万化,什么奇事都可能发生。唯今之计只能希望奉命在北塔山布防的卫军还没有及时赶到,或者守军的数量不多。这种将生死寄托于对手犯错上的心理很无奈,充分说明楚琥尔乌巴什已经黔驴技穷。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吹响。 令旗招展、信使如飞,一条条军令传至准噶尔各部。统帅的镇定给了部下极大的勇气,他们果断依令而行,并没有因为出现新的敌人而慌乱。 巴噶班第砍倒一名卫军后。且战且退;罗布藏呼图克图率三千部下迎向杀过来的三丹军;楚琥尔乌巴什则亲自指挥中军掩护百姓东撤,为了加快速度,他命令准噶尔牧民抛弃辎重,轻装疾行。 (本章完) 第383章 楚琥尔军团覆亡(下) 第383章 楚琥尔军团覆亡(下) 巴噶班第退回乌伦古河南岸,五千勇士只剩三千多,和兄长罗布藏呼图克图合兵一处后,他本打算兄弟俩并肩作战,却遭到罗布藏胡图克图的大声呵斥,“二弟,三弟和四弟已死,难道你想让额祈葛身边一个尽孝的人都没有吗?你快走,这里留我一人指挥便可”。 巴噶班第不肯走,却被兄长硬逼着离开。 “准噶尔的勇士们,为了我们的亲人,跟随我,死战到底”,赶走弟弟后,罗布藏胡图克图挥舞着手中的铁棍激励部下。佛门虽然慈悲为怀,可也有降魔法杖,这根铁棍已经沾满人血。 望着正在离开的亲人,六千多勇士死战不退,血战两日,楞是死死拖住了三丹、卫征部的近两万大军。 两天后,准噶尔沙漠中又出现了一支卫军,东路军主帅、副提督兼叶尔羌总兵乌日根达莱部一万兵马,出现在准噶尔军的南方。 根据大卫朝官制,此次围歼楚琥尔乌巴什的四位官员,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与西域总兵卫征一样,都是正二品,副提督乌日根达莱、副万户三丹则都是从一品,从官职上讲,乌日根达莱、三丹并列最高,可乌日根达莱资历比三丹老,所以被皇帝任命为东路军统帅。 这位统帅跟随乾元帝多年,战场经验丰富,一抵达战场就派出偏师切断罗布藏呼图克图军东撤北塔山之路。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手已萌生死志,压根没想逃,只想留下牵制住卫军追兵。 四天了,准噶尔军仿佛是块钉子,死死地钉在乌伦古河南岸,任卫军如何攻打,都拔不掉。 “集中所有火炮,给本帅轰,炮声一停,你俩便亲自带人给我冲上去”,乌日根达莱朝三丹、卫征怒吼。 第五天,卫军的炮火密集地射向准噶尔人,各级将领纷纷在主将的严令下冲锋在前。准噶尔的军阵终于被突破了,卫军呼啸而入,见人就杀。 罗布藏呼图克图的僧袍处处都是血口,负的伤太多,他已经察觉不出疼痛,只想多杀几个敌人。 “哒~哒~哒~” 一将纵马而来,他挥舞着手中铁棍狠狠地朝那将砸去。那将手中的长枪若灵蛇般诡异地一点,枪头正中他的脑门。 望着缓缓倒下的大和尚,姬际可收起长枪,叹了口气:“我敬伱是条好汉,便给你一个痛快”。 楚琥尔乌巴什率领一万一千中军和十万百姓来到了北塔山下。这座山又称拜塔克山、拜山、巴他克山,乃是后世中华与蒙古国的界山。后世,这座山因为1947年的北塔山之战而天下闻名。可在这个时空,不管是漠南、漠北还是漠西,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北塔山也不是什么界山。 楚琥尔乌巴什的幻想落空了,北塔山上,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已经做好了防御。虽然他的一万三千兵马中只有三千是正规守兵,其余一万都是从各地临时征召而来的青壮,可北塔山坡度陡峭,地形复杂,山区内沟谷纵横,险要的地形弥补了军队的战力不足。 准噶尔军连攻数次,丢下了数百具尸却不得寸进,卫军乌日根达莱、三丹、卫征各部迅速赶到,包围了他们。 从陆续逃回的败兵口中,楚琥尔乌巴什得知了自己的长子罗布藏呼图克图阵亡的消息,不由得老泪纵横。此刻,他还剩一万一千兵马和十万拖家带口的老幼妇孺。 “额祈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次子巴噶班第向老父亲请示。“我准噶尔勇士宁可战死,也不能受敌人羞辱。扎好营寨,命令部落里所有的壮年女子都拿起武器,准备做最后的战斗”,楚琥尔乌巴什镇定地下令。 “是”,巴噶班第什么话也没说,躬身退下。 “您便是罗布藏额林沁台吉?听说您武艺高强,被抓时,三拳两脚便打倒亲卫,差点夺马而逃。今日一见,气宇轩昂的样子颇有勇者之风呢”,乌日根达莱笑着对被五大绑押上来的罗布藏额林沁说。 “哼!有事便明言,若是想让我劝父亲降卫便算了,准噶尔的好汉是不会向敌人投降的”。 听了这话,乌日根达莱仔细端详眼前之人,见他视死如归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英雄气。不由赞道:“我知道台吉父子都是不畏死的好汉,可明知已无获胜的希望,仍让部下和无辜的百姓陪葬,便真是好汉所为吗?” 见他沉默不语,乌日根达莱又说道:“您还不知道吧?巴图尔珲台吉已经兵败自刎,皇帝陛下的大军攻下了霍博克赛里。你的四叔达尔玛、从叔博贝台吉,还有尤姆哈噶斯可敦、僧格珲台吉均已降卫”。 “什么!”这一回,罗布藏额林沁大为动容,再无法保持镇定。 “我大卫乾元皇帝陛下仁慈宽厚,已封达尔玛为二等额敏侯、僧格为三等吉木乃侯,还亲下圣谕,楚琥尔乌巴什台吉若肯归顺可封三等委鲁母侯。对了,您还不知道吧,您的从妹、达尔玛台吉之女陶格斯已入陛下后宫,被封为庄妃。联姻之后,辉特部与准噶尔部便是一家人,卫拉特兄弟之间又何必自相残杀? “这~”罗布藏额林沁好一阵沉吟。 “这是皇帝陛下的圣谕,这两封是达尔玛台吉和博贝台吉写给您父亲的信,请劝说他早早率部归顺,既可得侯爵之封,又能免生灵涂炭”,说完,乌日根达莱笑而不语,等着对方答复。 “唉!为了准噶尔百姓,我愿劝说父亲,请给我一匹马”,罗布藏额林沁长叹了一口气。 “好,痛快!给他一匹马”,乌日根达莱吩咐左右,又对罗布藏额林沁说道:“本帅在营中恭候台吉的好消息”。 罗布藏额林沁向他施了一礼,跨上战马,打马飞驰而去。 “大帅,绰罗斯家族个个豺狼之性、奸诈无比,您不怕那小子借劝降为名一去不复返?”三丹不放心地问。 “哈哈哈,副万户过虑了。鱼已入罟,鸟已入笼,他还能逃到哪里去?”乌日根达莱放声大笑。 (本章完) 第384章 罗卜藏劝父归顺 第384章 罗卜藏劝父归顺 猛兽在被包围的时候是最凶残的,如今的楚琥尔乌巴什就是这样一只困兽,明知必死,却依然露出獠牙,不肯屈服。这便是狼,骄傲的孤狼! 夜深了,他无法入眠,索性披衣起身,检查营寨的守御。因为从老幼妇孺中武装了两万健妇,他的兵力又増加到三万多人。可那只是个数字而已,虽然准噶尔妇女大多会弯弓射箭,战力却不如男子,而且屡战屡败下,军械物资严重匮乏,火炮丢失了,火铳缺少铳子,火药稀缺,就连箭矢也不多了,新征召的健妇很多都只能装备削尖的树木充作长枪。 这样的“三万大军”如何抵挡得住四万全副武装的敌人?想着明日可怕的命运就将在这些准噶尔老幼妇孺身上降临,楚琥尔乌巴什真的睡不着,与其说是想巡营,不如说是想排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他漫无目的地在营寨内走着,走到一顶格儿前,听到有老妇人在低声吟唱牧歌哄孩子睡觉: 有星的天空旋转, 诸部落混战, 没有人进入自己的卧室, 都去互相抢劫。 有草皮的大地翻转, 诸部落纷战, 没有人睡进自己的被窝, 都去互相攻杀 这歌是在唱成吉思汗诞生以前,蒙古各部你打我、我打你的悲修历史,直到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终结乱世,草原上的牧民们才过上了和平的生活。 可能是被老妇人的歌声感染,格儿内的这一家子人都吟唱起这首牧歌。歌声苍凉,动人肝肠。 楚琥尔乌巴什只觉得心揪紧了,此时此刻百姓们唱这样的歌,分明是不想再打仗了,希望能出现一个成吉思汗那样的人物,统一卫拉特乃至全蒙古。如今有实力统一卫拉特的也只有辉特部的苏勒坦,难道他们忘记了准噶尔与卫国的血海深仇,反倒希望仇人尽快统一、终结乱世? 这便是上层王公与小老百姓的不同,各部仇杀,结下仇怨的只是王公贵族,普通百姓只想过太平日子,谁当统治者都一样,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仗打成这样,家家户户都有死人,民心又怎能不厌战?若不是楚琥尔乌巴什治军严格,营寨外布设了大量巡逻的士兵,发现脱逃者军法从事,营中早已出现大量逃民。所以,希望出现强者终结乱世,再正常不过! 歌声凄凉,听得楚琥尔乌巴什失魂落魄,无精打采地返回大帐。“完了!全完了!”这位凶残的绰罗斯家族之狼,忽然像被人抽走全身力气般,不住地喃喃自语,等待着明日的大战。 天亮了,预料中的铳炮声、喊杀声并没有到来,甚至连战鼓都没有响一声,卫军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咦?” 楚琥尔乌巴什狐疑起来,正欲命人查探,次子巴噶班第来报,“额祈葛,四弟回来了”。 “你说什么?”老父亲闻言睁圆了双目。 “四弟没有死,他战败后被卫军俘虏,现在又被卫军放回,带着卫军的劝降书来的”,巴噶班第激动地禀告。 “快唤他进来!” “额祈葛!阿哈!”罗布藏额林沁一入帐便抱着父亲、兄长大哭,父子三人抱在一起,久久不分开。楚琥尔乌巴什老泪纵横,原本他以为自己只剩一个儿子,不料长生天怜悯他,将已经“战死”的四儿子又归还于他。许久方恢复平静,出声询问:“我儿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卫军有没有欺辱伱?” “儿被卫军俘虏后,乌日根达莱大帅待儿还算宽厚,不曾受欺辱。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儿子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准噶尔的大军在玛纳斯湖附近全军覆灭,大伯兵败后自刎,卫军攻下了霍博克赛里。四叔达尔玛、从叔博贝、尤姆哈噶斯婶母、僧格珲从弟均已降卫”。 楚琥尔乌巴什身子颤动了下,没说话。 “这是乌日根达莱大帅让我转交给您的三封信札,一封是卫主所写,另两封是四叔和从叔所写。 楚琥尔乌巴什点点头,拆信观之。 苏勒坦写给他的仙翰(皇帝的书信)内容很简单,没有什么“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之类的大道理,只有一行小字:“尔若来投,可为大卫三等委鲁母侯”。 四弟达尔玛的信写得很长,叙述了一番自己降卫的不得已,分析了一番准噶尔面临的形势,劝他不要做螳臂当车之举,尽早归顺以免让百姓遭战火荼毒。 从弟博贝的信最长,先叙述了巴图尔珲台吉死时的情景,当读到兄长死前竟告诉卫帝博贝有才、若不用须杀之时,楚琥尔乌巴什悚然动容,自己将那苏勒坦视为仇人,也许在兄长心中,那个人并不是仇人,而是拥有相同志向的值得惺惺相惜的英雄;再告诉他卫国皇帝对准噶尔部施行的一系列怀柔政策,封官封爵、保留财产等等,特意告知他的侄女儿陶格斯已是皇帝的庄妃,两部既已联姻,投降是没有任何风险的;最后便是讲大道理,因机变化、遭遇明主、佩紫怀黄、乘轺建节之类的讲了一大堆。 博贝不愧是准噶尔部的博学之士,摆事实、讲道理的水平一流,读完他的信后,楚琥尔乌巴什终于长叹一声,令部下弃械解甲。 他的归顺意味着长期以来一直阻挠大卫国统一卫拉特的强悍的准噶尔部彻底被收伏,除了西迁至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本部外,整个四部卫拉特都在苏勒坦的马鞭指向之下。 消息传至霍博克赛里,乾元帝龙颜大悦,他依稀记得这位楚琥尔乌巴什大台吉在原先的历史中极有骨气,拒绝下跪接受俄国沙皇的旨意,还多次要求俄方归还被诱骗到俄境、原先臣属准噶尔的吉尔吉斯人,不料如今居然愿意臣服自己。 皇帝一开心便遵守承诺,下旨封其为三等委鲁母侯,又命乌日根达莱等将派兵“护送”楚琥尔乌巴什的部属至乌鲁木齐、巴里坤、别失八里、沙湾、玛纳斯、乌苏等地;又下旨将拆散的准噶尔部众编户齐民,上缴赋税并服兵役。 (本章完) 第385章 一朵莲花代黄金(上) 第385章 一朵莲代黄金(上)彻底掌控准噶尔后,苏勒坦盘算自己的战果,可谓辉煌。 世人皆道准噶尔贫瘠,其实不然,其境内铜、铁、硝石、硫磺等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且因地理位置毗邻中亚和沙俄,物流贸易繁荣。巴图尔珲台吉是搞经济的好手。在他的治理下,准部不仅人口和牛羊马驮数量增多,农业也有了巨大的进步,手工业、冶矿业十分发达,境内专门从事冶金和打造兵器的工匠多达近千人,牛羊、麦面、蔬蓏之贱,浇植、贸易之利,金矿、铜矿之旺,徭役、赋税之简,外番茶马、布缎互市之利,皆不亚于内地。 这位珲台吉还极其重视军事,取沙油汁,煮土成硫黄,取泻卤土煎硝,制作火药,善用火器,逢战,先鸟炮,次射,次击刺。令甲士持鸟炮短枪,腰弓矢佩刀,橐驼驮大炮。正是因为武力强盛,所以才萌生出统一卫拉特的雄心,成为苏勒坦在卫拉特的最大对手,也因为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最终走向灭亡。 总之,乾元帝征服的是一块东至阿尔泰山、北塔山,南抵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准噶尔沙漠),西邻阿拉湖,北达额达尔齐斯河、鄂毕河流域的辽阔地区。因为地域太过辽阔,设一个万户府皇帝不放心,遂决定分拆为两个万户府治理。 他将生活在额达尔齐斯河、鄂毕河流域附属于准噶尔本部的土尔扈特九部、杜尔伯特四部和一些布里亚特人、吉尔吉斯人部落,编为十三个鄂托克,外加塔尔巴哈台一府,合并为土尔扈特万户府,首府为塔尔巴哈台。以土尔扈特部台吉额墨根为土绵,杜尔伯特部台吉鄂尔罗斯为万户长,又以心腹、西域总兵卫征为塔尔巴哈台将军。这将军一职,虽然与总兵、都千户一样,都是正二品,比正一品的万户长、从一品的土绵低,可平时并不受万户长、土绵节制,战时才归万户长征调,实际权力比总兵、都千户大。因为卫征立下战功,所以授了此职,某种程度上算是升迁。西域总兵一职则由布和阿尔图接替。 剩下的准噶尔本部地区则被编成了霍博克赛里、克拉玛依、裕民、乌鲁木齐、别失八里、玛纳斯、乌苏七府之地和九个鄂托克,以霍博克赛里为首府。苏勒坦任自己的岳父准噶尔部台吉达尔玛为土绵,擢立下大功的心腹、副提督兼叶尔羌总兵乌日根达莱为万户长,又以辉特部贵族阿勒达尔和硕奇为霍博克赛里将军,叶尔羌总兵一职则由昆都仑乌巴什的孙子托罗什瑚担任,算是皇帝对兼并昆都仑乌巴什部众的一个补偿。 帝王用人需要权衡方方面面的关系,所谓雄主,无一不是分大饼的高手。这一套,已经执掌马鞭十九年的苏勒坦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就将两个省的人事搞定。然而,他却并不急着返回拉萨,还想做一件历代辉特部首领都没能做成的事,取代黄金家族做全蒙古的共主、让伊克明安氏取代孛儿只斤氏成为全蒙古的大汗。 这野心极大!大到辉特部的列祖列宗都没有想过,即使是他那英明神武的老爹诺木达莱一生最大的梦想也只是想让辉特部回到曾经的祖地哈喇和林而已。可仔细一想,也并非不可能。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如今大卫国兵强马壮,统一了卫拉特,又力压喀尔喀蒙古,取代成吉思汗的子孙做全蒙古的大汗,有何不可? 野心这种事都是一点一点,由小变大的。想当初,辉特部势力弱小,苏勒坦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成为卫拉特蒙古的汗。后来,他被格鲁的两位神僧封为卫拉特的萨茹拉毕力格汗,算是实现了理想。可并不满足,又想建国做皇帝。创立大卫,建元乾元后,这理想又实现了,仍不满足,想做全蒙古的大汗。 野心家苏勒坦甚至连汗号都想好了,自己一直自称是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正好“莲”这个词在蒙语中和在汉语中的发音类似,蒙汉各族都听得懂,便叫“莲汗”吧,君权佛授,问世人谁敢不服? 所以,他一直在霍博克赛里逗留,给卫拉特、喀尔喀、漠南、中亚三汗国的王公们写信,要求他们拥戴自己为“莲汗”。卫拉特各部,包括辉特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准噶尔部的台吉大多或随征或归附在军中,态度自然是坚定如铁的支持;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已经处于清廷的势力范围,自然异口同声的反对,有人还将这狂悖之举上奏给了那位皇叔父摄政王;中亚三汗国:哈萨克、布哈拉、希瓦因为离得远,尚未有消息传来;最打脸的是原本寄予厚望的喀尔喀蒙古,除了车臣汗硕垒派了个官职低微的使臣勉强凑数外,其他喀尔喀各部都以他们曾尊清帝为汗,此举可能引起清军讨伐为由拒绝。 苏勒坦心中明白,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数百年,蒙古各部依然流行着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不能做全蒙古的大汗的观点。喀尔喀蒙古三汗虽然不遵黄金家族嫡脉察哈尔部的号令自己称汗,可他们毕竟也属于黄金家族旁枝,乃是达延汗的后裔,也姓“孛儿只斤”。现在,自己一个姓“伊克明安”的想做全蒙古共主,那些台吉们,尤其是那些姓“孛儿只斤”的台吉们,自然是不服的。愿意臣服自己的,大多是被自己的马刀征服的部落。 所以说,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强啊!想那满洲的爱新觉罗氏,连蒙古人都不是,可因为兵强马壮,硬是能被漠南、漠北各部乖乖推戴为全蒙古的大汗;蒙元的嫡裔察哈尔部因为战败,便只能做个亲王,连汗都不敢称。此次自己图谋当蒙古大汗,卫拉特以外的蒙古部落,仅车臣汗硕垒派来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其他部落均未派人参加,充分说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想像中的强。 (本章完) 第386章 一朵莲花代黄金(下) 第386章 一朵莲代黄金(下) 霍博克赛里城内的珲台吉宫,原先的狼王巴图尔的寝宫,如今成了乾元帝的行宫。明明打了大胜仗,可皇帝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乌云密布,仿佛别人欠了他几吊钱。伴君如伴虎,老虎不说话,身边的文武官员们没有一个敢吭声。 明明打了打胜仗应该欢喜,可这位野心家仍然在为自己想登高却少人捧场而烦恼,许久从牙缝中迸出一句:“哈萨克的杨吉尔汗有使者到吗?” 哈萨克汗国地域辽阔、人口较多,乃是中亚三汗国之首,若是那杨吉尔汗肯率中亚三汗国劝进,足可抵消漠北、漠南各部不肯拥戴自己的影响,让自己这个“全蒙古共主”做得不那么尴尬。 “陛下,哈萨克尚未有使臣到”,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好古禀告。 这句禀告如一盆冷水浇在某人心头。哼!这么久都没消息,看来事情不偕。也是,那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乃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后裔,人家姓“孛儿只斤”,血统高贵,凭什么向你伊克明安氏低头? 很高的一道南墙挡在了苏勒坦面前。普通人见到南墙会绕着走,犟一点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可这位皇帝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会一直撞下去,要么墙倒,要么他亡。 “哈哈哈”,皇帝忽然放声大笑,“没有漠北、漠南、哈萨克的支持,朕照样可以做全蒙古的大汗。因为朕有你们、卫拉特的勇士们!” 皇帝吃了秤砣要做全蒙古的“莲汗”,一切便紧锣密鼓地进行。手中的马刀是称汗的最大底气,为提升士气,他决定犒赏三军、给有功的将士加官晋爵。 大笔一挥,擢三等梁国公巴尔思为二等梁国公、一等乌什侯那苏图为三等燕国公、一等于阗侯刘好古为三等郑国公、一等列城侯额尔克为三等鲁国公、二等白利侯苏合为一等白利侯、三等克孜侯哈达为二等克孜侯、一等都兰伯乌日根达莱为三等都兰侯、一等轮台伯满都拉图为三等轮台侯、薛宗周为三等沙湾侯、二等当雄伯姬际可为一等当雄伯,三等拉孜伯艾山为二等拉孜伯、三等普兰伯特古斯朝克图为二等普兰伯、三等拉陇伯三丹为二等拉陇伯、三等霍博克赛里伯鄂博堆乌朗海为二等霍博克赛里伯、恩和巴图为三等青河伯,其余有功将士皆有封赏。 消息传出,军营里欢声雷动,卫国文武都巴不得皇帝陛下的波涛能涨得再高些,自己也好跟着水涨船高。苏勒坦趁热打铁,下令在霍博克赛里城内大摆酒席、犒赏三军。酒宴从准噶尔珲台吉宫一直摆到军营,最大的宫殿内坐着乾元帝和他的文武重臣、心腹鹰犬。 “来人,让美丽的姑娘为朕的这些劳苦功高的勇士们歌舞佐酒”,皇帝陛下发令,立即便有一队准噶尔部的少女翩翩起舞、高声歌唱: 有七朵美丽的山, 开放在山谷里 有七个动听的故事, 由我来唱给你。 阴暗洼地的环. 织出八种美丽的鲜; 有八种有趣的游戏, 由我来陪伱玩耍 打了很久的仗,很难见着女人,更难瞧见歌舞。将军们的眼睛都直了,有好事者跟着吟唱、叫好起哄。不知不觉,君臣都喝多了。 “陛下,奴才敬您一杯,咱们辉特部能有如今的局面,皆是因为有您执掌马鞭”。 “臣敬陛下,祝大卫国运昌盛、四海归心”。 “陛下是佛陀化身,奴才敬您一杯,只求叼沐佛光” 众臣马屁如潮,一杯接一杯敬。虽然苏勒坦早有准备,没用酒碗用酒杯,依然受不了。遂下令,今日不拘礼仪,互相敬、放开喝。 此令一下不得了,大家伙都喝多了。 刚由三等梁国公升为二等梁国公的老臣巴尔思心中欢喜,高声唱道:“伟大的苏勒坦汗,卫拉特的战神,请您喝一杯,洗去征战路上的风尘”。众人跟着吟唱,“请您喝一杯哟~请您喝一杯哟~” “干”,苏勒坦心中欢喜,与众文武一饮而尽。 “伟大的苏勒坦汗,卫拉特的战神,我斟满杯中的美酒,献上洁白的哈达,请您喝一杯”。 “喝一杯哟~喝一杯哟~”“干!” “伟大的苏勒坦汗,卫拉特的战神,酒中洋溢着臣民们的热情,还有赤诚的忠心,请您喝一杯”。 “喝一杯哟~喝一杯哟~” “干!” 苏勒坦醉了,他觉得这些勇士真的可爱,只要跟他们在一起,自己浑身上下便充满力量。情不自禁地唱道:“ 在朕的有编壁的帐庐周围, 守卫着的至诚的宿卫们, 使朕得以心安, 使朕得以登临安乐的宝座。 在汹涌而来的敌群中, 朕的忠诚可靠的宿卫们, 在朕的有地的帐庐周围, 不眨眼地保卫着。 朕的桦皮箭筒稍一响动, 朕的动作利索的宿卫们, 就马上赶来。 朕的柳木箭筒稍一响动, 朕的健步如飞的宿卫们, 就立刻赶到。 朕的吉庆的宿卫们,可称为老宿卫!……” 此歌可非同小可,乃是当年成吉思汗称汗时所唱。这位世界的征服者为蒙古国制定制度,分封了九十五个千户,从中挑选出一万名最忠诚、最勇敢的贴身私属轮番护卫士。他发誓要厚待他们,不让他们受一点委屈,并要求继位子孙想到他们,如同想到自己遗留的珍宝。然后,引吭高歌,留下了这首脍炙人口的歌谣。 苏勒坦唱这歌时的确喝多了,以成吉思汗自比,完全是蒙古大汗的口气,然而在场的人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这是大卫国的皇帝、卫拉特战无不胜的汗,难道不应该成为全蒙古的大汗吗?谁敢反对,请问问我们的马刀。 称汗大典在这场宴会后两天举办,本来是打算次日举办的,可喝醉的人太多,只好改成了后两天。 大萨满少布按照蒙古的传统,高唱祭歌、祭拜天地,文武百官、卫拉特各部的台吉们依照秩序跪吻苏勒坦的脚尖。 “天地相商确定,立苏勒坦为全蒙古之主,令我前来传言,赐名曰‘莲汗’”,少布嘶心裂肺地在猎猎风中呼吼。 “莲汗~莲汗~莲汗~”卫军将士欢呼如潮。 (本章完) 第387章 两大汗结拜安答(上) 第387章 两大汗结拜安答(上) “大汗,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之子诺尔布求见”,霍博克赛里城的珲台吉宫,苏勒坦正在批阅奏疏,礼部右侍郎博贝来报。自从苏勒坦自称全蒙古的“莲汗”后,蒙古族大臣都改口称他为“大汗”,汉族大臣仍继续称其为“陛下”,藏回等族的大臣或称“大汗”或称“陛下”不一。 博贝本是巴图尔珲台吉的智囊,降卫后做事尽心尽力,为皇帝平定北疆出了不少好主意,官也升得快,已是从二品礼部右侍郎。苏勒坦很欣赏他,称之为“朕之凤雏”,委其负责与漠北、漠南蒙古各部的外交。 “哼!那素巴第甚是狡猾,朕称汗时他不派人来,朕刚称完汗,他便像变戏法般变出人来”,苏勒坦露出愠色,阴沉着脸问道:“你有没有问清楚那诺尔布此番的来意?” “奴才详细问了诺尔布,据他说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前些日子得了重病、难以理政,将札萨克图的政务暂时交于诺尔布处理。因为要照顾父亲,又是刚代理马鞭、事务繁多,所以耽搁了您的称汗大典。如今稳定下来,便马不停蹄地前来拜见您”。 “屁!” 苏勒坦怒极,爆出句极其有损皇室体统的粗口,愤怒地说道:“素巴第那老家伙以为朕是傻子吗?居然跟朕玩装病的把戏!混帐之极!” 其实,莲大汗真的错怪了素巴第,这位札萨克图汗虽然没有父亲赉瑚尔汗、从叔硕垒乌巴什珲台吉的赫赫武功,却有圆滑老辣的政治手腕,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喀尔喀右翼长之位,还渐渐地成为喀尔喀的实际盟主。 如此天骄,自然不甘寂寞。当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战死、留下的孤儿寡母向他求援时,雄才大略的他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向卫拉特蒙古扩张势力的好机会来临了,兴致冲冲地召集喀尔喀各部兵马跃过阿尔泰山,前往漠西狩猎。 此事若成,他便能像自己的父亲赉瑚尔汗、从叔硕垒乌巴什那般,成为喀尔喀的新战神。可惜他败了,败得很惨、很丢人,数万军队被一万卫军杀得大败。这严重损伤了他的威望,也让他成为全蒙古共主的心愿彻底破灭。 老人家六十多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又羞又愤之下卧床不起。恰巧此时苏勒坦请他参加自己的称汗大典,便以此为理由婉言拒绝,又索性让长子诺尔布代理国政。 “儿啊,此时苏勒坦那小子估计已经称过汗了,你代表我去解释一下,免得那小子恼羞成怒,喀尔喀与卫拉特之间再次血流成河”,老头儿在病榻上气喘吁吁地叮嘱。 “苏勒坦并非黄金家族的子孙,称汗不得人心,据儿子所知,不光咱们札萨克图部,漠北、漠南、哈萨克、布哈拉、希瓦各部的台吉们大都没有劝进,甚至都没派人观礼。额祈葛既然不愿意支持那苏勒坦称汗,又何必解释?”诺尔布不解地问。 “咳~咳~咳~” 老汗王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点拨儿子,“你要明白,如今咱们喀尔喀南有清国、北有斡罗斯人、西有卫拉特。这三股势力无论哪一股都比咱们强。咱们犹如在三只鸡蛋上跳舞,哪一只都不能踩破。难呢!” “额祈葛,孩儿以后应该如何处理与这三股势力的关系?”诺尔布虚心请教。 “斡罗斯人非我族类,语言、文字、信仰、饮食习惯等皆与我不同,若屈服于他们,死后无面目见祖宗,况且其本国距喀尔喀万里之遥,难以调动大军入侵。对他们只需利用,不需屈服;清、卫两国嘛,我儿须谨记‘联弱抑强’四个字。如今清国的国力明显强于卫国,自然要联合卫国制衡清国,将来若形势有变,再做更改”。 “儿明白了,强国对咱们威胁大,所以要制衡;弱国对咱们威胁小,所以要联合。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忘记咱们蒙古人是夏后苗裔,不可做辱没祖宗之事”,诺尔布郑重地说。“去吧,把和平从霍博克赛里带回来”,素巴第挣扎着吩咐自己的儿子。 “奴才以为若素巴第是在装病,没有必要让儿子暂持马鞭。他毕竟六十多了,岁月不饶人呢”,博贝沉稳地回答莲大汗。 苏勒坦一楞,自己光顾着从政治上分析,却忘了从身体上考量。的确,对一个老人来说,生病太正常不过。沉思一会,说道:“朕倒是忽视了他的年纪。前一阵子,朕的连襟车臣汗硕垒也派使臣来说,说是身体不适,打算让他的第五子巴布继车臣汗位。现在想来,硕垒的年纪与素巴第相仿。唉!人到老年百事哀啊!” 苏勒坦叹了口气,对博贝说:“过几日,伱以我的名义去探望一下硕垒、素巴第两位老汗,多待些日子,尽可能让喀尔喀人了解大卫对他们的善意。 “奴才明白。奴才去喀尔喀后,一定广泛接触各部的台吉,向他们宣扬大汗的仁慈,说服他们为大汗所用”,好个博贝,一针见血地看出了莲大汗的用意。 “嗯,尔好生当差,朕绝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苏勒坦开始画饼。 “奴才谢大汗天恩!” 按说此事便该到此为止,奈何思维如天马行空的苏勒坦忽然又冒出一句:“若素巴第那老家伙是装病,朕自当兴兵讨伐他不臣之罪;若他是真病,喀尔喀群龙无首,难道不是攻打喀尔喀的好机会吗?” 好个莲大汗,天生的战争狂人,不顾部下久战疲倦,也不顾与喀尔喀人所签的协议笔墨未干,毅然决然地又想挑起新的战火。 “扑嗤!”博贝乐了,笑出声来,慌忙请罪,“奴才君前失仪,罪过呀罪过”。 苏勒坦摆摆手,“咱们蒙古汉子不搞汉人的那些虚礼,无须请罪。只是尔为何发笑?难道是朕的言语有误吗?” “并非大汗言语有误,而是奴才想到了一件可乐之事”,博贝不慌不忙地解释。 “哦,是何可乐之事?说来听听”,莲大汗来了兴致。 (本章完) 第388章 两大汗结拜安答(下) 第388章 两大汗结拜安答(下) “奴才听说一家几兄弟为争家产大打出手,有邻居便想趁机夺其家产,持刀而入。不料兄弟几个见来了外人,联合起来反将那邻居打了一顿。奴才笑此人愚蠢,就不能等那兄弟几个打到伤痕累累、无力反抗之时再动手吗?着急上火的,便宜没捞着,反吃了大亏”,博贝笑道。 听了这笑话,苏勒坦可笑不出来,这哪是讲笑话?这分明是讽喻朕不能出兵,否则便成了那可笑的邻居。不过,这笑话的意思却没有错,别看现在札萨克图、土谢图、车臣三汗鼎立,可再怎么打,他们都是喀尔喀兄弟。一旦自己流露出想掌控漠北的心思,原先互相争斗的各部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反不如静欢其变、待他们因为明争暗斗而实力大衰时动手,有把握的多。原先的历史上,那噶尔丹就是这么干的,不断挑拨离间,挑拨喀尔喀内战,最终不费吹灰之力夺取了喀尔喀。 “你呀,就是鬼点子多”,苏勒坦想了想叹道:“让那诺尔布上殿吧”。 “大汗既然不想做那邻居,便不应让喀尔喀人察觉到您对他们的敌意。何不效仿成吉思汗与札木合旧事?”博贝又开口建议。 “成吉思汗与札木合旧事?你是想要朕与那诺尔布结拜为安答?”苏勒坦愕然,许久方幽幽一叹,“想不到朕一世英雄,竟要与鼠辈结拜!嗟乎!嗟乎!” 诺尔布步入大殿,苏勒坦仔细欢察,见他虽然外貌憨厚,双目却锐而有神,不像是好相与的。嗯,待朕试试他的肚量。遂让礼官故意怠慢,一应礼仪,竟以藩属待之。 “莲汗何以如此无礼?喀尔喀是卫拉特的盟邦,并非藩属。我长途跋涉来拜访您,您怎可如此?”诺尔布忍不住,大声抗议。 这人比他老爹好对付,若来的人是素巴第,必然会风轻云淡、不露声色,让朕猜不着、摸不透。似这般,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他的心思掌握得一清二楚。哼!不过是一有勇无谋的匹夫耳! 想明白这层,苏勒坦霎那间便换了副和煦的神态,令人如沐春风般笑着对诺尔布说:“刚才只是朕与札萨克图汗开的玩笑而已。怎么?您不参加朕的称汗大典,还不许朕开个玩笑?” 诺尔布虽然脾气不好,其实却是个厚道人,闻言赧颜解释,“我本想参加您的称汗大典,奈何老父病重,又刚代理札萨克图国政,实在是走不开。请您原谅”。 “这便是您的不是了。喀尔喀既与卫拉特结为盟邦,便有互通消息的义务。朕称‘莲汗’前还派人通知您,您代理札萨克图国政却不通知朕,既没将卫拉特视为盟邦,也没将朕当成朋友。着实可恼也!”苏勒坦佯嗔。 听了这话,诺尔布哑口无言。他本不以舌辩见长,又是忠厚君子,自觉理亏,慨然说道:“此事的确是我思虑欠周,愿听凭莲汗发落”。 “好!便罚你三大碗酒!” 苏勒坦哈哈大笑,走下座位拉着诺尔布的手往后帐走去,边走边大笑着说:“朕早听说札萨克图汗是豪爽的汉子,已在后帐备好美酒、烤上肥美的羔羊肉,今日定要和您喝个痛快!” 和耿直豪爽之人打交道是极容易的,几大碗酒下肚,对方便愿把心掏给伱。 喝了一会儿,两个人相处甚欢;又喝了一会儿,双方便无话不谈;喝到最后,诺尔布直把苏勒坦当成了可以互托生死的兄弟挚友,拉着他的手感叹,“不知为何,我与您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似相识多年的旧友一般,分外亲切”。 莲大汗微微一笑,摆出神秘莫测的姿势缓缓开口,“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上一世,我与您本就曾结拜为安答。您觉得看我亲切,那是前世的记忆造成的。惜乎您已记不住前世之事! 诺尔布被惊呆了。民间流传这位莲汗乃是宁玛祖师的化身,法力无边,能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之事,难道竟是真的?一时“福至心灵”,大声说道:“莲汗,既然咱们上一世曾是兄弟,这一世又情投意合,何不继续结拜为安答?” “妙哉!这法子好!是我高攀了”,苏勒坦哈哈大笑。 “不,不,高攀的是我!” 两个人客套了一会儿、忽然相视而笑,命部属按蒙古规矩准备结拜事宜。诺尔布长苏勒坦两岁,为兄;苏勒坦为弟。苏勒坦将自己用的金腰带送给诺尔布系在腰上,又把一匹海骝马送给他当座骑。诺尔布也把自己的金腰带送给苏勒坦系在腰上,把一匹略带灰黄色的白马送给诺尔布骑上。 然后,两人跟着礼仪官,高声吟唱:“ 在霍博克赛里的草原上, 在阿尔泰山的山崖前, 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下, 彼此互称安答, 互相亲密友爱, 举行盛宴相庆, 夜间同衾而眠”。 结拜完,两个人看对方更亲切了几分。 “安答,您的嫡长子旺舒克今年六岁了吧?”苏勒坦笑眯眯地问。 “是的,安答,我家那傻小子虽然才六岁,却长得比公牛还粗壮”,诺尔布哈哈大笑。 “朕的次女多兰今年也是六岁,尚未许配人家”,苏勒坦似笑非笑。 “您~您是说~”诺尔布一脸惊喜,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乐得合不拢嘴,“我家那傻小子能娶到辉特部的明珠,实在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瞧您说的,我家的明珠能嫁给喀尔喀的勇士,才是真的有福”,苏勒坦连忙谦虚。 结拜安答,又为子女定下婚约,算是亲上加亲,双方都很满意。 送走恋恋不舍的义兄诺尔布后,苏勒坦唤来礼部右侍郎博贝,布置方略,“咱们的计划目前很成功,札萨克图汗放下了对我的戒心,该是你动身前往喀尔喀的时候了。此去务必搞清楚素巴弟、硕垒的身体状况,拉拢心向大卫的势力为我所用”。 “大汗放心,奴才一定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博贝欣然领命。 (本章完) 第389章 莲花遣使招三汗(上) 第389章 莲遣使招三汗(上) 出征在外,军心思归,即使是卫拉特的战神也思念起拉萨的妻妾和子女,再加上蒙古共主也当上了,虽然没人承认,好歹也算过了把瘾。 于是,苏勒坦决定率大军返回垃萨。此次征讨准噶尔,他一开始出动三路大军十一万兵马,后来又数次征召地方守军和百姓,出动的总兵力超过十六万。扣除战死的勇士和留守的军队,返回的军队也在十万人以上。数量如此之多,按说应该找条近路回家,省时省力。由霍博克赛里一路往南最近,他偏要绕道西南,跑到伊犁去玩耍。 玩耍是玩笑话,堂堂战神断无拿十万多勇士开心的道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中亚三汗耳。此次某人自封全蒙古的莲大可汗,可是给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布哈拉的阿齐兹汗、希瓦的阿布哈齐汗写过信,请他们拥戴并遣使观礼。不料竟石沉大海,三位大汗仿佛没收到信一般,均不作任何理会。 哼!这么巧?一起跟朕玩沉默?这三个家伙分明是商量好的!恼羞成怒的苏勒坦于是下令大军到靠近哈萨克、布哈拉两汗国的伊犁武装游行!十万多人,铺天盖地、气吞山河地走啊走,向那三个不肯尊自己为全蒙古大汗的国家施加压力。走到伊犁,他停下步伐,再次给中亚三汗写信,语带威胁,什么再不归顺,顿成齑粉之类的,写了蛮多。 信写得文采斐然,没人看也是白搭。所以,又派出三路使臣骑快马,风驰电掣地往三国送信。莲大可汗是个精细人,知道和硕特部的昆都仑乌巴什驻牧七河流域时曾认过杨吉尔汗为义子,与这三位汗王都有些交情。遂令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出使哈萨克、四子鄂克绰特布出使布哈拉、玛迈达莱乌巴什的二儿子什喇布出使希瓦。 他的分析很准,这三国集体沉默的确是商量好的。这个时期,希瓦汗国刚刚摆脱长期的内战,实力大衰,不得不仰哈萨克汗国的鼻息;《布哈拉新约》签订后,布哈拉汗国名义上则是哈萨克汗国的属国。中亚三汗实际是奉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为主。 这三位大汗都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后裔,姓“孛儿只斤”的黄金家族成员,又怎会甘心臣服于非黄金家族的“伊克明安”氏?况且,信仰也不一样,人家主要信回教的依禅派,部分信萨满,只有少部分信佛教,这一点与佛教徒居多的大卫国截然不同。所以,杨吉尔汗一发话,“必须遵守草原上的规矩: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不能做蒙古大汗”,阿齐兹汗、阿布哈齐汗立即听从。三国商量好了,不做理睬,让那想谋朝叛逆的狂徒自讨没趣。 “驾~驾~驾~” 数百骑在飞驰,正是莲汗派往布哈拉和希瓦的使团。因为希瓦在布哈拉的西边,属于同一个方向,所以两个使团合并而行。 为首二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乃是昆都仑乌巴什的儿子鄂克绰特布;另一人皮肤倒是白些,二十出头,身形粗壮,乃是昆都仑乌巴什的孙子什喇布。 “四叔,前面就是安集延城了。那可是座繁华的城市,要不要进城买些东西?”什喇布问鄂克绰特布。的确,中亚三汗国中,布哈拉汗国最富裕,国内的布哈拉、撒马尔罕、安集延等城市,既是中亚著名的火器交易中心,又是繁华的手工业、商业中心,富得流油,繁似锦。不进城游玩一番,太是可惜。 “还是算了吧,我等皇命在身,须早些完成使命,也好让将士们早些回家与亲人团聚”,鄂克绰特布不同意。 “也是,打了这么多场仗,儿郎们都倦了,思乡心切,可大汗却意犹未尽,又想与那三位大汗会猎。此行若那三个家伙识趣还好,若不识趣,这繁华地界,少不得又成我大卫铁骑的跑马场”,什喇布傲然一笑,问鄂克绰特布:“四叔,您觉得那三个家伙会向大汗称臣吗?”鄂克绰特布皱紧了眉头,“三位大汗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恐怕不会轻易屈服于咱们大汗。唉!若是谈不拢,勇士们恐怕还要打几仗才能回家”。 “四叔莫要多想,天塌下来,自有咱们大汗顶着”,什喇布嘻皮笑脸地拉住叔父的马缰绳,“四叔,让我进城逛逛吧,两个时辰便回来”。 “你呀,就是顽劣,出使希瓦时可务必要稳重,莫让人小觑了大卫”,鄂克绰特布拿他没办法,只得同意。 安集延是明格部落的领地,来来往往尽是骑马的明格武士。这里乃是汉朝时盛产汗血宝马的大宛国旧地,当地人喜爱舞蹈、骁勇善骑,时人称颂“四十回兵不如一安集延”,好个什喇布,在诸多虎狼面前夷然不惧,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便往城里闯。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名长着络腮胡子首领模样的人大声询问,两旁的武士杀气腾腾。 “我等是大卫国的使臣,要去布哈拉拜见你们的汗,想入城补充给养。怎么?自称好客的布哈拉人不欢迎我们?伱又是什么人?” “卫国使臣?”络腮胡子仔细询问了一番,放缓了语气,“我是明格部落的和卓(圣裔,依禅派上层人物的尊称)阿布德。我们布哈拉人最是好客,既是卫国使臣,便请入城,我会将你们到来的消息向大汗禀告”。 在安集延购买了大量的物资后,鄂克绰特布与什喇布又往浩罕城而去。那个叫阿布德的和卓十分友好,派了一队明格武士相送。 一路往西,太平无事。由浩罕城至举世闻名的撒马尔罕,见识到了满城的火炮、火枪、铠甲、兵器,来来往往的商队,琳琅满目的商品后,众人都被这个国家的富饶震惊了。又往西,便至布哈拉汗国的都城布哈拉城,据说这座城比撒马尔罕还富,军器的品种和数量更多。 “四叔,侄儿皇命在身,这便告辞北上”,什喇布在布哈拉城外向叔父告别。 “嗯,出使希瓦时需稳重些,做事不要可毛躁”,鄂克绰特布再次提醒侄儿。 (本章完) 第390章 莲花遣使招三汗(中) 第390章 莲遣使招三汗(中) 此时的布哈拉汗国正处于阿斯特拉罕王朝时期,也是手工业高度发达、百姓生活极富裕的时期。因为官营作坊内多聘请波斯籍能工巧匠打造刀剑与甲胄,所以汗国战士的装备与波斯萨非王朝、奥斯曼帝国装备类似。多装备头巾盔、链板甲、锁甲、四镜甲等卫体防具,武器则有火器、复合弓、斧、长矛、盾、大马士革刀、狼牙棒等。这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以乌兹别克人为主,其次为塔吉克人,还有哈萨克、诺盖等众多民族。 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给这个国家带来了空前繁荣,可富虽富,却不强。二十四年前,第二次布哈拉-哈萨克战争结束,老汗王伊玛目库里在费尔干纳战场损失了军队的绝大部分主力,不得不向哈萨克的额什木汗(叶斯穆汗)低头,被迫接受《布哈拉新约》,解散汗国的正规军,将国都布哈拉作为无设防城,开通商道,布哈拉汗国全境沿线城市必须向哈萨克汗国朝贡,交付赋税。 这个条约使布哈拉汗国再度成为哈萨克汗国的附属国,也让战败的老汗王伊玛目库里郁郁寡欢。如今即位的是伊玛目库里汗的儿子阿齐兹汗。 这位新汗是三年前即位的。即位以来一边和哈萨克汗国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苏丹搞好关系,一边违反《布哈拉新约》,以民团的名义偷偷地重建汗国的正规军。好在汗国以生产军械闻名,武器是不愁的,很快便重建了一支外表上看规模可观的军队。这一切,加郎脱思苏丹心知肚明。这位哈萨克人的总督认为,如今的布哈拉是在自己的节制之下,布哈拉军队恢复部分实力意味着自己的实力增强,况且又收了人家的好处,也就难得糊涂。 汗国的宫殿金碧辉煌,阿齐兹汗端坐于西方主座,客气地对鄂克绰特布说:“尊使的来意,我明白了。只是布哈拉是哈萨克的属国,没有哈萨克的允许,我不敢拥戴贵国皇帝为全蒙古的莲汗”。 “难道大汗甘心让布哈拉的百姓一辈子受哈萨克人奴役吗?若肯拥戴我主为全蒙古的莲汗,大卫愿支持布哈拉重新成为一个强而有力的国家”,鄂克绰特布诱惑道。 阿齐兹汗眼神亮了一会儿又熄灭,毕竟与近在咫尺的哈萨克的威胁相比,卫国的口头支持并不能让他放心。他虽然野心勃勃,却并不鲁莽,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做。 “非常感谢贵国的好意,只是我国处处受哈萨克人掣肘,他们的总督就在我国境内,稍不留神便会惹火上身,实在是身不由己,请您谅解”。 什喇布来到了希瓦汗国的国都希瓦。提起希瓦汗国,知道的人不多,可提起剌子模,无人不晓。该国便是在剌子模旧地建起来的,原先定都于乌尔根齐,现在则以希瓦城为都。 和布哈拉汗国相比,希瓦汗国算穷的,希瓦城的规模无法与布哈拉城相比。然而,什喇布却从他们的汗身上看到了汗国崛起的希望。 阿布哈齐汗是在五年前继位的,接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他的父亲阿拉布汗也曾是一位雄主,两次率领百姓歼灭窜至乌尔根奇抢劫的沙俄哥萨克。可到了晚年却因为偏心眼,引发了汗国的内乱。二十六年前,王子伊尔巴尔斯发动叛乱,阿拉布汗被废,并被挖掉双目,从此开始长时期的王族内讧及乌兹别克人与土库曼人之间的激烈斗争。 靠着敏锐的头脑和高超的政治手段,阿布哈齐汗终于平定群雄,结束了乱相,令国势逐渐转强。 “尊使远来辛苦,且下去歇息,此事容我思之”,他笑着对说什喇布说。 “我一点也不辛苦,只是有些疑惑,贵国的百姓都说您是一位英明神武的汗,为什么我一点也看不出来?难道传言不实吗?”什喇布大咧咧地说。“大胆!居然敢辱我父汗!”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拔出了弯刀,是阿布哈齐汗之子阿努沙。 “莫要冲动”,阿布哈齐汗朝儿子摆了摆手,又笑着对什喇布说:“我本不是个英明神武的汗,传言自然不实”。 这家伙脾气倒好,能忍! 什喇布见状大笑,“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事情,我不明白您还要思考什么?” 阿布哈齐汗蹙紧了眉头,“拥戴你的主人成为全蒙古的‘莲汗’可不是小事,我必须权衡利弊。若是应允,首先会得罪邻国哈萨克,其次违反了非黄金家族不得继蒙古大汗之位的传统”。 “哈哈哈”,什喇布乐得捧腹大笑。 “尊使何故发笑?” “我笑英明睿智的阿布哈齐汗居然也会有看不透的一天。请问哈萨克难道不是对希瓦的最大威胁吗?希瓦又何必在乎威胁者的感受?至于非黄金家族不得继蒙古大汗之位的传统,不过是虚名而已。为政之道,隐其名修其实,舍去黄金家族的虚名,得到莲汗的友谊,有大卫支持,您称霸三国,又有什么难呢?” 这话说到阿布哈齐汗的心里去了,征服哈萨克和布哈拉,一直是他的理想。继位五年来,他一直在积蓄实力,想趁布哈拉汗国武备不强之机,发兵征服布哈拉。可名义上,布哈拉是哈萨克的藩属,若是攻打他们,恐怕哈萨克军队会干涉。以一己之力,难以抵敌两国。可如果有卫国牵制哈萨克,自己没了后顾之忧,便可以集中兵力征服布哈拉。一想到布哈拉的那些富裕的城市,阿布哈齐汗便目露红光。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拥戴你的主人成为全蒙古的‘莲汗’,日后我出兵布哈拉时,贵国可以帮我牵制哈萨克吗?” “那是自然。您既然向大汗称臣,大汗自然会帮您对付哈萨克人”,什喇布大包大揽。 “嗯,我愿意尊奉大卫皇帝为全蒙古的‘莲汗’,不过只能偷偷上疏,暂不公开。请您回去告诉大汗我的苦衷”,阿布哈齐汗终于下定决心。 (本章完) 第391章 莲花遣使招三汗(下) 第391章 莲遣使招三汗(下) 辽阔的哈萨克大草原中部,土尔克斯坦城静悄悄地立着,没有布哈拉城的繁荣,也没有希瓦城的美丽(古谚云:“我愿出一袋黄金,但求看一眼希瓦”),有的只是辽阔和苍凉。这里是哈萨克汗国的国都,也是中亚的政治中心。三十八岁的杨吉尔汗依然保持着蒙古人的传统,不住宫殿住帐篷,悠闲地在大帐内啜着骆驼奶。他的身体异常强壮,年轻时便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勇士,被部属尊称为“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汗的眼睛眯着,了解他的心腹都知道这是汗高兴时的状态。的确很高兴,参加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新苏丹登基礼的使臣回来了,说是受到对方极隆重的礼遇。 五年前,杨吉尔汗的父亲额什木汗去世,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需要由国内的贵族在库里尔台大会上推选新汗。作为部落里有名的勇士,手中又掌握着强大的东方军团,他很自信,认为新汗非自己莫属。不料居然没有得到多数贵族的支持,他们推举出好几位候选人,与年轻的他鼎足而立。 这如何能忍?库里尔台大会不过是形式而已,贵族老爷们居然还当真了!于是,杨吉尔汗用手中强大的东方军团压服中央军团和各地的贵族,送那几个候选人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自己封自己为汗。虽然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可违反传统、不经库里尔台大会选举,却让他有得位不正的隐忧。为了压服反对势力,不得不将忠于自己的军队分驻各地,搞得国都土尔克斯坦城只有三千守军。 为了坐稳汗位,他大办外交,在压服布哈拉、希瓦两个小弟的同时,注重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鲁密国)、克里米亚汗国、波斯的萨非王朝搞好关系。后面三国中,克里米亚与哈萨克同为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后裔建立的国家,同文同种,关系最好;可最强大的,却非克里米亚汗国的宗主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莫属,乃是一个横跨欧亚非的强大帝国。 因为大家都信“安拉”,在共同的信仰支持下,杨吉尔汗的外交办得很好,得到各国的广泛支持,汗位也稳定了许多。前些日子,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易卜拉欣一世死去,皇太后柯塞姆扶保年幼的默罕默德四世继位,他立即派出使臣参加新苏丹的继位典礼。 使臣不仅受到对方极隆重的礼遇,还带来了新苏丹写给他的信。信中称赞他为:“正义与崇高精神的化身、友谊与和平旗帜的旗手、叶思兰世界边境的守护者”;还说两国的友谊正如《圣训》所言,“情感如同阵列中的勇士,随着相互之间的沟通而变得愈加亲密和稳固”;希望两国开展更多的交往、沟通和互动;最后,新汗亲手为使臣披上了一件长袍,在哈萨克人的传统中,为客人披上长袍意味着表示高度的尊重。 听到使臣的汇报,杨吉尔汗很开心,这表明哈萨克在外交上依然拥有强国奥斯曼土耳其的友谊。继位五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地积蓄汗国的实力,尤其是发展汗国的军事实力,期望有一天能恢复祖先的荣耀。 事实上,在中亚,哈萨克汗国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大国,有学者统计,1513年至1720年间,人口总数维持在130万至180万之间,按照蒙古的传统,“五口一兵或三口一兵”,该国可以出动的总兵力高达三十多万。若真能整合起来,争霸天下不是梦!可惜如今却分裂成小玉兹地区的喀剌塞克、阿达依、铁勒吾、阿拉什、阿尔钦;中玉兹地区的乃蛮、钦察、弘吉剌、克烈、阿儿浑、瓦克、蔑儿乞、克烈;大玉兹地区的札剌亦儿、杜格拉特、康里、阿尔班、素宛、钖尔克烈等部,难以形成合力。 作为成吉思汗的子孙,哈萨克的历代大汗都骁勇善战,差一点就统一了中亚。五十年前,战无不胜的塔武克勒汗在“布哈拉攻城战”中负伤去世,成为汗国第五位战死沙场的可汗。他的意外去世给了即将被攻灭的布哈拉汗国喘息之机。在军队主力损失殆尽、北方疆域和众多大城市沦陷的情况下,为避免亡国命运,布哈拉汗伊玛目·库里派遣使团到撒马尔罕城请降。塔武克勒汗的弟弟、杨吉尔的父亲额什木汗此时刚登上汗位,勉强同意,双方签订了著名的《撒马尔罕条约》。根据和约,河中全境和塔什干地区并入哈萨克,布哈拉赔付战争赔款,成为哈萨克的藩属。 父亲额什木汗也是位战神。刚继位便击退南下的沙皇哥萨克军队,与沙俄共同瓜分了西伯利亚汗国;接着多次打败来犯的卫拉特蒙古联军,一度逼得卫拉特人撤退到阔布克萨热草原;1613年,在撒玛尔罕城下击溃布哈拉-阿富汗联军;1616年再次击败侵入哈萨克汗国额尔齐斯河流域的卫拉特联军;为了压服蠢蠢欲动的卫拉特联盟,1619年至1624年,他连年征战卫拉特诸部,并在1621年与喀尔喀蒙古的战神硕垒乌巴什一起,从两侧夹击卫拉特联盟,使联盟内部矛盾尖锐,最终导致受准噶尔部欺压的土尔扈特部借道哈萨克汗国西迁至伏尔加河流域;1624年春,帅军讨伐布哈拉汗国,取得费尔干纳战场的决定性胜利,再次逼伊玛目库里汗投降称臣,签订《布哈拉新约》。 长期的战争损耗了哈萨克的国力,迷信武力的父亲晚年变得昏聩,最终引发国家的内乱,国力大衰。如今自己继承了汗位,本想锐意改革、重新振作,却因为没有通过库里尔台大会推选,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与各种反对势力做斗争。经过五年的磨合,汗位稳定不少,又有奥斯曼土耳其等邻国的支持,看来可以大展拳脚一番了。 正惬意地边饮骆驼奶边思考,部下来报,“大汗,您的义兄玛迈达莱乌巴什求见”。当年杨吉尔汗初继位时内部不稳,沙俄又虎视耽耽,便拜当时驻牧于七河流域的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为义父,与昆都仑乌巴什的几个儿子兄弟相称。玛迈达莱乌巴什是昆都仑乌巴什长子,比他大着几岁,自然算是义兄。 “他怎么来了?”杨吉尔汗眉头紧皱,缓缓开口,“让他入帐吧”。 (本章完) 第392章 便随他愿又如何 第392章 便随他愿又如何 “宣卫国使臣入帐!” “宣卫国使臣入帐!” “宣卫国使臣入帐” 此起彼伏的传唤声让玛迈达莱乌巴什气炸了肺。好小子,当初你初登哈萨克汗位,根基不稳,为求自保,低三下四地来我父亲的大帐,拜我父为义父,认我为义兄。嘿嘿,如今坐稳了汗位,羽翼渐丰,便翻脸不让人了,居然派人传唤我! 本想甩手离去,奈何皇命在身!玛迈达莱乌巴什气哼哼望着帐外一排排如狼似虎、身着鲜艳袍服的武士,酸溜溜地嘟囔,“不一样喽!雏鹰长成翅膀,乳虎生出獠牙,哈萨克的大可汗要发威喽!” “兄长,您在说什么?”忽然耳旁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却是杨吉尔汗出帐相迎。 见他出帐亲迎,玛迈达莱乌巴什的心中好受不少,干笑着说:“我是说贤弟自从继了汗位,愈发精神了呢”。 “呵呵,兄长才是真的精神,远远的便能感受到您的英雄气概”,杨吉尔汗开了句玩笑,又问:“义父他老人家身子骨可好?” “好着咧,额祈葛年纪大了,没事便教几个孙辈,曾孙辈习武。伊犁那地方水土好,养人,日子倒还滋润”,玛迈达莱乌巴什不咸不淡地应答。 “那便好,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那便是咱们做晚辈的福分呢”,杨吉尔汗热情地挽着他的子入帐,看似随意地问了句:“兄长,义父不是很喜欢七河嘛,怎么去了伊犁?” 这话暗含着挑拨。当年卫国的乾元皇帝以会盟为名,将昆都仑乌巴什诱入伊犁软禁,然后整编了他的部众一事,自然瞒不过杨吉尔汗的耳目。 “呃~” 玛迈达莱乌巴什笑着说:“额祈葛率部众归卫后,大汗待我等甚厚,不仅封额祈葛为归义侯,子孙辈为官者十余人,就连我那侄儿托罗什瑚,小小年纪都被授了叶尔羌总兵。我那大伯哈纳克土谢图被任为和硕特万户府土绵,驻于伊犁。额祈葛不愿和大伯兄弟分离,便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义父能和兄长欢聚共度晚年,可喜可贺”,杨吉尔汗口中称赞,心中却感叹,看来义兄是铁了心要追随苏勒坦那小子,挑拨离间无用。 入得大帐,摆上香茗、糕点,杨吉尔汗淡淡地问:“兄长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大好处给贤弟”。 “哦,是什么大好处?” “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乃是莲生大士在人间的代表,为了更好地普度众生,他决定继承元祚、做全蒙古的莲汗。可惜除了卫拉特,蒙古各部应者廖廖。贤弟若肯带头拥戴,一者可以弘扬佛法,功德无量;二者可以得到莲大汗的支持,有大卫国支持,哈萨克便如泰山之安”,好个玛迈达莱乌巴什,口灿莲,为了破除不是黄金家族的子孙不能做蒙古大汗这一“陋习”,请出了莲生这尊大菩萨。 “全蒙古的大汗?几百年了,草原上还没有出现过不是成吉思汗子孙做全蒙古大汗的先例。乾元皇帝陛下有此雄心,实在难得”,杨吉尔汗正色道:“恕我不能奉命”。 “没有先例?” 玛迈达莱乌巴什冷笑,“十二年前,漠南蒙古诸部奉清国的皇太极为‘博格达·彻辰汗(天聪汗)’,其后喀尔喀蒙古,甚至我卫拉特诸部皆纷纷上表赞同;前不久,清帝福临又被尊为‘额耶尔札萨克汗’。怎么能说没有先例?” “哼!那是别的部落,并非我哈萨克”,杨吉尔汗双目闪过厉芒,沉声道:“我哈萨克乃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后裔所建之国,我杨吉尔是姓孛儿只斤的,断不敢为此令祖宗蒙羞之事!苏勒坦抢了我的女人,我可以忍,想做全蒙古之主却是万万不能忍的!”这是又在翻老帐,苏勒坦的确抢走了他的可敦、准噶尔孔雀陶格斯,可也将女儿海日许给了他的儿子头克,此事已经过去。 “贤弟可知卫军已消灭了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自刎?”“知道”。 “贤弟可知莲汗的十万多大军正驻于伊犁?” “知道”。 “贤弟可知若是违逆了莲汗之意,十万多卫军便会呼啸着往哈萨克而来?” “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做触怒大卫的不智之举?螳臂当车,愚蠢啊愚蠢!” “因为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杨吉尔汗镇定地说,目光中尽是坚定和嘲讽。 “唉!如果是这样,恐怕哈萨克很快就能尝到大卫的兵锋”,玛迈达莱乌巴什一脸沉重地感叹。 “哈哈哈”,杨吉尔汗放声大笑,拔出可汗刀,“苏勒坦若想战,便随他愿又如何?伊力特(可汗刀)在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把可汗刀乃是精钢所铸,锋利无比,刀刃闪着寒光。玛迈达莱乌巴什见状,心中一寒,缓缓开口:“贤弟既已下定决心,多说无益,愚兄就此告辞了”。 “兄长走好!”杨吉尔汗微笑着送他离去。 “贤弟,希望咱们下次见面时不要兵戎相见”,玛迈达莱乌巴什叹了口气。 “我若在战场上遇见兄长,定不会手下留情,请兄长也不必对我留情”,杨吉尔汗手抚可汗刀轻轻地说。 茫茫大漠,秋高气爽,正是用兵的好时节! “驾~驾~驾~” 玛迈达莱乌巴什打马飞奔,要将谈判失败的消息传给苏勒坦。有人比他快,鄂克绰特布、什喇布已经回到伊犁。从他们口中,莲汗得知了布哈拉汗拒绝尊奉自己、希瓦汗愿意暗中尊奉自己的事情。 “你是说杨吉尔汗拒绝了?” 苏勒坦不太相信哈萨克人敢阻挡自己的兵锋,喝道:“他究竟是怎么说的?一字不落地告诉朕”。 “是,杨吉尔汗说:‘苏勒坦若想战,便随他愿又如何?伊力特(可汗刀)在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了这话,莲汗脸色铁青,许久方道:“传朕军令,全军即刻沿伊犁河而上,然后翻越楚伊犁山进入哈萨克。他既然想尝尝大卫的兵锋,便随他愿又如何?” (本章完) 第393章 万里关山度若飞(上) 第393章 万里关山度若飞(上) “大汗,万万不可,我军历经苦战方才讨平准噶尔,将士们都盼望着早些回家,军无战心。况且那哈萨克路途又极其遥远,一旦有闪失,悔之晚矣!”那苏图劝谏。 “是啊,大汗,前些日子在霍博克赛里,为了庆祝顺利,您重赏三军,儿郎们的腰包都鼓鼓的。武夫的心思您最懂,得了赏赐,都想尽快交给家人,哪个还愿意拼命?奴才请求先让勇士们回家,明年开春再收拾不知死活的哈萨克人”,巴尔思也苦劝。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我军已完成原先的目标:平定准噶尔,不宜再横生枝节。请先撤军,明年再战”,刘好古亦道。 “请您收回成命”,群臣乌泱泱跪了一地。 见这架势,苏勒坦明白了,光顾着自己的面子,忽略了将士们的感受。打准噶尔可是场硬仗,无数人血染疆场,好不容易取得胜利、得了赏赐,只想早日回家,不愿再战,此乃人之常情。不答应,恐失军心;答应吧,又怕丢了面子、让哈萨克人耻笑。奈何?奈何?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乾元皇帝兼莲大可汗,很快便有了主意,当即哈哈大笑,“勇士们的心思,朕岂会不知?跟你们说句心里话,一年多没回拉萨,朕也想朕的那些貌美如的妃子们呢”。 此言一出,众臣皆大笑。见气氛缓和下来,苏勒坦摆了摆手,接着往下说:“只是那哈萨克的杨吉尔汗着实可恶,自以为姓‘孛儿只斤’便高人一等,说什么蒙古的大汗只有黄金家族的人才配当,还说咱们卫拉特人都是森林野人的后裔,野蛮愚蠢、不识礼仪,只配做他们哈萨克人的伴当(随从)。你们说,气人不气人、该不该狠狠地教训他们?” “岂有此理,哈萨克的杂种竟敢藐视咱们卫拉特,奴才愿为前锋,荡平他们”,“奴才也愿领兵”,“臣愿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听说皇帝受了哈萨克人的羞辱,大臣们纷纷表达忠心,大声请战,浑然忘记刚才反战的也是他们。 苏勒坦心里明白,自己虽然表面上挑起了部下的斗志,但大多数人内心深处是不想打这仗的,况且十万多大军千里远征,耗时耗力耗钱粮,经济上也受不了。笑道:“你们的忠心,朕都明白,可出征日久,人心思归,勇士们太久没回家,朕于心不忍。这样吧,此次征讨哈萨克,朕只带两万禁卫军,巴尔思、那苏图、额尔克三人率大军返回拉萨”。 “大汗,哈萨克带甲三十万,您只带两万人去,实在危险”,“是啊,还是让我们跟您一起去吧”,“大汗不回,奴才也不回”一听莲汗只带两万人便想远征哈萨克,文武爪牙俱不肯独自返回拉萨。 见大臣们不肯抛下自己独自返回,苏勒坦很欣慰,这么多年的荣辱与共,君臣之间形成了深厚的友谊,所以他们不肯让自己冒险。可连番大战,军械和粮草辎重消耗巨大,难以出动大军,两万人是他计算好的人数。 他笑了笑,“哈萨克人口虽多,却有近百个部族,一盘散沙的所谓大国,只不过是一群羔羊两已,怎敌得过我卫拉特两万虎狼?又何须出动大军?既然伱们不肯舍弃朕独自回拉萨,便留在伊犁休整。此番朕准备一人三马,疾进如飞,估计三个月便可讨平哈萨克,斩下杨吉尔汗的狗头。到时候再与诸公一起回京”。 见他主意已定,众人只得领命在伊犁等候。苏勒坦又唤来禁卫军将领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等人,问道:“你们曾向长生天起誓,要永远做朕射向敌人的利箭和斩下敌首的战斧,护卫在朕的身旁,消灭一切强敌。尽管久战疲惫,尽管身上布满灰尘,朕仍然要命令你们再打一仗。勇士们,此时此刻,朕可以信任你们吗?” “奴才永远是大汗的鹰犬,愿为大汗赴汤蹈火”,特古斯朝克图忙表忠心。 “奴才愿为大汗效死,大汗的马鞭指向哪里,奴才便打到哪里”,恩和巴图激动得大呼。 “愿为大汗效死”,巴济巴布、札木毕、巴雅尔、卓齐巴、色布腾诸将皆慷慨激昂。 大卫国的各省地方军队称“守兵”,中枢直属的正规军队称“禁军”,其中驻扎在京城、担负京城守卫和皇宫宿卫的禁军又加个“卫”字,称“禁卫军”。“禁卫军”由以前的“怯薛军”改编而成,多由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功勋子弟组成,比如巴济巴布、札木毕便是皇帝心腹罗卜藏的两个儿子,巴雅尔是辉特部元老额尔克台吉的孙子,卓齐巴、色布腾是辉特部另一个元老鄂罗哩克和硕齐的两个孙子。如今正是大争之世,战争频发,禁卫军上至将领,下到士兵,几乎都经历过战火考验,个个杀气腾腾、骁勇善战。 望着这些忠心耿耿的虎豹豺狼,苏勒坦不禁得意洋洋,大声夸赞部下,“汝等之忠心感动苍天,朕有如此猛士,何惧哈萨克不平?”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苏勒坦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知道战争对民生的危害,可碍于全蒙古大可汗的面子,这一仗又不能不打。所以一边行军一边继续写信给杨吉尔汗劝降,足足写了三封信,派使臣骑最快的马送往土尔克斯坦城。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再好不过。 军队行至伊犁河中游,收到了杨吉尔汗的第一封回信,对方的态度既彬彬有礼又坚定无比,概括起来就两个字:拒绝;行至伊犁河下游,又收到对方第二封回信,态度比第一封更强硬,概括起来依然是两个字:拒绝;行至楚伊犁山,对方的第三封回信到了,杨吉尔汗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直接在信中写道:“尔要战,我奉陪,啰啰嗦嗦岂是勇士所为?” 这封信将莲大可汗气炸了肺,喉管中发出恶狼般的嚎叫,“杨吉尔,等朕打下土尔克斯坦城,定要让你跪在朕的脚下求饶”。 (本章完) 第394章 万里关山度若飞(中) 第394章 万里关山度若飞(中) 楚伊犁山是天山的支脉,后世属于哈萨克斯坦,这个年代却是属于大卫国的和硕特万户府,翻过这座山便是哈萨克。 望着翻山跃岭的禁卫军,苏勒坦沉声问道:“山对面的哈萨克军队可有什么动静吗?” “大汗,探子来报,对面的哈萨克人的确加强了戒备,不过似乎只有中玉兹的部分军队被召集起来,其他的军队依然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地。人数和我军相似,约有两万,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禁卫军副万户特古斯朝克图笑道。 此时的哈萨克汗国分为七个等级,至高无上的大可汗以及皇族,为第一等级;三个玉兹的汗是大可汗的近亲、黄金家族的子孙,为第二等级;各兀鲁斯的苏丹为第三等级;各种伯克(官员)为第四等级;阿克撒卡尔(长老、白胡子)和巴图鲁(勇士)为第五等级;各部落的头人为第六等级;各氏族的牧主为第七等级。这七大等级属于贵族,与和卓、托热一样,都是高贵的“白骨头”;没有等级的平民、商品一般的奴隶则是下贱的“黑骨头”。 平民和奴隶构成阿吾勒(家伍),阿吾勒构成氏族,氏族构成部落,部落构成兀鲁斯,兀鲁斯构成玉兹,三个玉兹构成哈萨克。相传,汗国的老祖宗阿拉什生子名哈萨克,哈萨克又生下三个儿子:江阿尔斯、别克阿尔斯、阿克阿尔斯,分领大帐、中帐、小帐,又称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 三大玉兹中,大玉兹的百姓拥有黄种突厥人的血统,长相最似汉人,而中玉兹和小玉兹的百姓长相则偏白种人。历代哈萨克的大汗都将汗廷设在由巴尔喀什湖至土尔克斯坦(突厥斯坦)的大玉兹境内。后来,他们在大玉兹的额卜图淖尔附近建起了自己的国都:土尔克斯坦城(突厥斯坦城)。 其实,一收到苏勒坦的恐吓信,杨吉尔汗便知道战争不可避免,立即传谕三大玉兹的汗,命他们征召军队来土尔克斯坦城与自己会合。可自从他的父亲额什木汗死后,汗国便呈四分五裂之势,不仅三个玉兹的小汗不怎么听杨吉尔汗的调遣,就是在三个玉兹内部,各兀鲁斯的苏丹们也不怎么听小汗的话。 比如,这大玉兹便分为康里(康居)、乌孙、杜拉特(咄陆)、柯剌亦尔、阿勒班、素宛、沙里乌孙(突骑施)、斯尔格里、依斯提、乌夏克提、夏普拉西提、哈塔干等十二个较大的部落和众多小部落。其中,最核心的乌孙部由杨吉尔汗直接掌控。这位大可汗即位后,采取种种手段,逐渐控制了乌孙部的分支沙里乌孙(突骑施)、阿勒班、素宛、斯尔格里、依斯提、乌夏克提、夏普拉西提等部,掌控了大玉兹大部分地区,又派忠于自己的军队进驻中玉兹和小玉兹的一些重要城市。在他的压制下,大玉兹的阿穆尔汗只能号令自己的本部:康里部。 因为势力弱小,惧怕大可汗怪罪的阿穆尔汗派出了三千康里勇士;而中玉兹巴兰杜汗、小玉兹阿勒依汗却借口杨吉尔汗未经过库里尔台大会推选并非真正的大汗,迟迟不肯派兵。当然,即使他们想派兵,也不一定能调来多少人。此时的中玉兹有克烈、乃蛮、阿儿浑(北匈奴)、钦察、瓦克(汪古)等部,小玉兹有喀剌塞克、阿达依、铁勒吾、阿拉什、艾里木乌勒等部,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这两位小汗能调动多少兵马,真是个迷。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关健的时候,还是你对我忠心啊”,杨吉尔汗看着由远道赶来的阿穆尔汗和他的三千康里勇士,连声称赞。 乌孙、康里(康居)等部早在汉朝时便与中原王朝保持着密切关系,不仅长得像汉人,很多贵族都精通汉学。阿穆尔汗见大汗拿唐太宗赐萧瑀的这句诗夸赞自己,喜得老脸生出褶子,连称不敢。 “朕已命哈迪尔总督屯兵于楚伊犁山脚的伊犁河口,又命阿勒班、素宛、柯剌亦尔三部由伊犁河游域迁移至伊犁河口,再加上原本就在楚伊犁山附近游牧的沙里乌孙部,四部的勇士和哈迪尔的军队合并,约有两万之众,如今又有你的三千勇士助战,朕无忧矣!”杨吉尔汗大笑。“大汗,我军人数虽不少,却多是匆忙征召的牧民,只怕未必敌得过身经百战的卫国虎狼呀”,阿穆尔汗担忧地说。 “放心吧,我已命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率两万大军由塔什干回援,只要你们坚守两个月,援军便能赶到”,杨吉尔汗镇定地说。 哈萨克并非没有精兵,大可汗直属的东方军团便有数万精锐,后来他又夺取了部分中央军团的兵权,手中的精兵并不少。只是因为没有经过库里尔台大会推选,为了压服各地的反抗,又要威慑布哈拉、希瓦两国,不得不将精锐分派到了各地而已。这加郎脱思苏丹出身于大玉兹的夏普拉西提部落,乃是他的心腹,被任命为塔什干-布哈拉总督,率领两万精锐的士兵驻于布哈拉汗国北部的塔什干城,为他镇守南部边疆并钳制布哈拉汗国的阿齐兹汗。 “大汗圣明”,听他这么说,阿穆尔汗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 “汝等切莫因为打了几个胜仗就狂妄自大、小觑天下英雄。要知道哈萨克跟咱们卫拉特一样,连年征战,部落里的巴图鲁(勇士)极多,不可大意”,苏勒坦白了特古斯朝克图一眼。 特古斯朝克图谄笑道:“那杨吉尔汗算什么英雄?依奴才看,他给您牵马都不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莲大可汗龙颜大悦,假惺惺又骂了他几句,然后便洋洋得意地下令巴济巴布、札木毕领四千兵马为先锋;恩和巴图、巴雅尔领四千兵马打第二阵;自己与特古斯朝克图、色布腾领兵一万为中军;卓齐巴领兵两千为后军,看守粮草辎重。 “卫拉特的勇士们,朕命令伱们若狂风般疾进,让哈萨克人闻风丧胆”,楚伊犁山下,莲大可汗发出了佛门狮子吼。 (本章完) 第395章 万里关山度若飞(下) 第395章 万里关山度若飞(下) 乌孙部是一个说突厥语的古老西戎部落,历史极悠久。在先秦时称“昆”,春秋战国时代与月氏游牧于河西走廊,“乌孙”这名字始见于《史记》。相传,月氏人杀害了乌孙部首领难兜靡,襁褓中的小王子猎骄靡被遗弃荒野,乌鸦找肉喂他,狼又为他哺乳。匈奴的冒顿单于认为猎骄靡是神,于是决定养育他。在匈奴人的帮助下,猎骄靡赶走伊犁河流域的月氏,雄踞巴尔喀什湖东南、伊犁河流域。 三大玉兹中,大玉兹人的长相最似蒙古人,因而历代哈萨克大汗都将汗帐设于大玉兹,而乌孙部则是大玉兹的核心。古老的部落犹如大树,生长出众多枝叉,沙里乌孙部便是其中一枝。因为拥有黄金家族血统,沙里乌孙部的头人被封为苏丹。 “热黑木”这名字是仁慈、慈祥的意思。白发苍苍的孛儿只斤·热黑木苏丹的确是一位慈祥的老者,也是杨吉尔汗的亲信。收到大汗的谕令后,他立即按照“五口抽一”的传统,从三万五千属民中征召了七千兵马,加上刚迁移至伊犁河口的阿勒班部一千、素宛部三千、柯剌亦尔部五千,哈迪尔总督的四千多兵马,总兵力超过了两万。 哈迪尔总督知道热黑木苏丹的驻牧地就在这伊犁河口附近,守土心切,便令他率本部兵马驻守在第一线,自己与柯剌亦尔部巴图尔凯赛尔、素宛部头人贾玛勒、阿勒班部头人艾尔肯率一万三千多兵马守在第二线。原本他还担心兵力不足,但大玉兹阿穆尔汗率三千康里部勇士来援,给了这位总督极大的信心。若是哈萨克各部能齐心协力,何惧卫军? “卫国的伪汗给咱们大汗写过多封劝降书,都被大汗拒绝,恼羞成怒之下必然会报复。请诸公值守时务必派人紧盯沙里乌孙部的烽火台,一旦发现求救信号,速来报我”,哈迪尔总督严厉地说。 “是”,军令如山,阿穆尔汗、凯赛尔、贾玛勒、艾尔肯齐声应是。 清晨,卫军先锋巴济巴布、札木毕部四千兵马隐藏于森林中,对面的沙里乌孙部营寨升起袅袅炊烟,乌孙勇士正在做早饭。 “兄长,哈萨克人没有发现我们,出击吧,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二十岁的副都千户札木毕跃跃欲试。作为大汗的心腹二等鹰娑川侯、辉特万户府土绵罗卜藏的儿子,他渴望着像父亲一样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二弟莫急,马上就要起雾了,到时候敌人正在饮食,视线又不清晰,受到攻击后必定乱成一团,胜之易也”,巴济巴布比札木毕大着两岁,作战经验更加丰富。 听兄长说得有理,札木毕不再多言。 美丽的楚伊犁山起雾了,若仙子身上披的轻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远处传来的羊汤香味,为如画美景更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勇士们,出击”,巴济巴布发出军令。 “嗻~嗻~嗻~”四千勇士呼啸着冲向哈萨克人,仿佛四千支利箭。 “苏丹,请用早膳”,奴仆将早餐送至孛儿只斤·热黑木苏丹的案前。很丰盛,一份烤驼峰肉、一根羊棒骨、一盘葡萄,还有一壶砖茶。人老了,对烤肉的兴趣并不大,而是喜欢上了饮茶。茶这东西,越往西边越贵,在哈萨克的售价远高于卫拉特,可对有权有势的贵族来说,着实算不了什么。 热黑木苏丹细细品着茶,思索着人生。“哒~哒~哒~”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打扰了上位者用膳。 “怎么回事?”老苏丹惊叫起来。 “卫~卫军打进来了”,随从慌慌张张地禀告。 “来了多少人?”“不计其数”。 “我的刀呢?快取我的刀来”,热黑木苏丹也着了忙。 “哗啦啦”,大帐从外面被人扯倒,俩人慌忙爬出。 “呀”,随从只来得及吐出一字,一把血淋淋的钢刀便透体而过。 孛儿只斤·热黑木苏丹瞪大眼睛,关键时刻他居然仍没有找着他的刀。札木毕手中的刀动了,雪亮长刀借着马力轻轻一抽,白发苍苍的头颅滚落。 年轻的副都千户并不知道自己入哈萨克第一仗便杀了一个黄金家族的苏丹,还以为是杀了个普通将领,熟练地用骑枪挑起首级,系于腰间。虽然卫军已经改“斩首记功制”为“记录军功制”,但在骑战等混战场合,为怕各级镇抚来不及登记,很多将士杀掉敌方重要人物时,仍然习惯斩首带回。 慌乱中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这种不知名的恐惧最是恐惧。七千乌孙勇士迅速被四千卫军击溃,他们嚎叫着呼喝战马,落荒而逃。 有人点燃烽火台的烽火,然而清晨的浓雾却遮掩了火光,直到被扑灭,后方的哈萨克人都没有察觉。 “兄长,我军大获全胜,是否停下来等待大汗?”札木毕问巴济巴布。 “一不做二不休,二弟总吵着要立功,怎么大功劳来了,反倒犹豫?”巴济巴布笑着低声点拨他,“敌人的战力远不如我军,数量也不过两万多,如此大功,干嘛要分润给别人?” “兄长说的是”,札木毕恍然大悟。 二人给苏勒坦送了封军报,便继续率军攻打哈迪尔总督的大营。 “朕再三嘱咐此战既要快、又要稳,巴济巴布、札木毕是怎么搞的?打了场小胜仗就狂妄自大,区区四千人就敢攻打敌军大营。若是有个闪失,必然动摇全军士气。尤其是这个巴济巴布,朕见他成熟稳重,方才委以先锋之职,行事怎么如此毛躁?唉!还是太年轻了啊!” 乾元皇帝兼莲大可汗苏勒坦见到两人发来的军报,虽然为旗开得胜而高兴,可却担心他俩兵力不足、孤军深入后吃亏。发了会儿牢骚后,果断下令:“传令恩和巴图、巴雅尔加速行军,紧紧咬住前锋的马蹄”。又冲特古斯朝克图、色布腾二将吼道:“传令中军,视朕长枪所向,疾行而进。朕不停,不许停!” (本章完) 第396章 兵临土尔克斯坦 第396章 兵临土尔克斯坦 哈迪尔总督出身于中玉兹乃蛮部,年轻时因为武艺高强,入选侍卫,渐成两任大汗心腹,担任东方总督一职,其部四千多人原属哈萨克最精锐的东方军团,是守卫伊犁河口的主力。长期的戎马生涯,让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五十岁的年纪身形颀长,丝毫没有同龄人常见的将军肚。 秋风萧瑟,身着戎装的柯剌亦尔部巴图尔凯赛尔急匆匆跑来禀报,“埃米尔(突厥语,即“首领、统帅”),有沙里乌孙部的败兵逃回,说是卫军已经攻破沙里乌孙部,正往大营而来”。 哈迪尔眉头微皱蹙,“烽火呢?为什么不见烽火?” “我询问了败兵,说是卫军趁清晨起雾之时发起的攻击,点燃烽火却看不见”。 “这些卫拉特人恁的狡猾,快,吹号聚兵,敌人马上就要来了”,哈迪尔嘶吼道。 “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穿透苍穹,向世人诉说着战争的可怕。 一队队士兵随着号角走出营寨,没有什么柯剌亦尔部、素宛部、阿勒班部、沙里乌孙部士兵,有的只是哈萨克铁骑。 虽然时间紧迫,哈迪尔总督依然尽到了统帅的责任,迅速组织部下按“三三五五四五”排列,将自己直属的四千五百名最精锐的勇士摆在最前面的两阵,后面四阵则列着各部落的勇士。 作为一个有着浓重部落联盟色彩的封建汗国,哈萨克的大汗并不需要太多的银子为自己的军队添置装备。他们依然保持着蒙古的传统,响应汗王征召的勇士们需要自备包括坐骑、武器、盔甲、粮食在内的家伙什,爬山涉水到预定的集结点,接受大汗的检阅。大汗亲自或命人检阅过人数和装备后,颁发给他们旗帜,便直接开拔奔赴前线。 这种自带装备的原则,大大减少了战争费用,让汗国有财力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可也让哈萨克军队的装备五八门。贵族子弟着板链甲、戴有璎珞的奇恰克头盔;富家子弟穿锁子甲罩衣、戴锅盖锁甲盔;中等平民子弟穿铜钉绵甲、戴毛皮半盔;贫民和奴隶只能穿旧袍子和破毡帽。 军队的装备不统一,直接导致军械维修补充困难。杨吉尔汗继位后一直想打造一支有着统一装备的常备军,限于国家的财力,也只打造了数万精锐。为了压服各地的反对者,不得不将这些精锐派往各地驻扎。这就导致哈迪尔总督的近一万七千大军中,只有四千五百正规军。即使是这些正规军,身上的甲胄也依然不统一,随着火器的普及,大部分士兵着甲,也有部分士兵着板甲、碟甲之类的铁甲。长枪兵、刀盾兵、弓箭手成队列着,队列倒是齐整。 巴济巴布、札木毕二将带着四千勇士杀了过来。虽然卫军大多数也是由各部落临时征召的士兵构成,也按照蒙古的传统,自配武器装备。但卫军的正规战兵:禁军的武器装备却是由朝廷统一配备的,普通士兵着甲,军官着铁甲,刀枪火器俱统一配备。担任京师和皇宫宿卫的禁卫军装备更是好于其他的禁军,这四千人中,居然配备有十五门橐驮炮,一千骑重甲。 这个时代,由于火器的普及,重甲骑兵渐渐不再流行。不过苏勒坦还是命人装备了一批。毕竟他目前的主要对手还是火器化水平不高的蒙古各部,这些重甲对弓箭、轻骑依然具有重大优势。 “轰~轰~轰~”双方的炮兵开始射击,因为靠近布哈拉、撒马尔罕等军火交易中心,哈萨克军队还是有炮的。“嗷~嗷~嗷~”札木毕连人带马身着重甲,冲向面前的敌人,身后是一千重骑和三千轻骑。“嘭”,巨大的惯性将对面之人撞得飞起。 一千重骑发挥了重要作用,迅速冲破哈萨克的轻骑兵队列。冲破第六层后,双方的骑兵重新整队,准备再战。恩和巴图、巴雅尔领着四千兵马忽然杀至,这令正在整队的哈萨克军队腹背受敌,阵角大乱。 哈迪尔总督还想挣扎,眼帘里忽然出现了一杆巨纛,一面绣着龙,另一面绣着狮,象征着纛的主人在僧俗两界的崇高身份。整个卫拉特乃至全蒙古,打这杆龙狮大纛的,唯有苏勒坦一人。他来了、带着特古斯朝克图、色布腾和一万中军,气焰嚣张地来了。 “不好,莲汗亲自到来”,一见这大纛,大玉兹阿穆尔汗便知是苏勒坦法驾亲临。按他的想法,皇帝亲征,卫军必然倾巢而至,人数不会低于十万,不由得起了保存实力逃跑的心思。“撤,快撤”,狂吼一声,率三千康里战士驭马飞奔。 “埃米尔,您瞧,阿穆尔汗逃跑了”,凯赛尔惊慌地来到哈迪尔总督马前。 哈迪尔放眼望去,果见那阿穆尔汗带着三千康里战士正在迅速逃离战场。 “懦夫,我要禀明大汗砍掉你的脑袋”,哈迪尔气得破口大骂。 “埃米尔,那咱们怎么办?”一向以勇猛顽强著称的凯赛尔居然慌了神,语气都带着颤音。 “还能怎么办?赶紧撤,能保住多少勇士只能听天由命”,哈迪尔叹了口气,命旗鼓官传令撤退。 然而两军正在激战,想全身而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哈萨克军听到撤退的军令后,纷纷夺路两逃,将后背留给卫军追杀。一直追杀六十里,才罢休。 伊犁河口之战,卫军以不足五百的伤亡,斩杀哈萨克军队三千余,俘虏哈萨克军队三千余,俘获各部牧民万余人,牛羊马驼漫山遍野。苏勒坦命都千户卓齐巴率两千士兵,押着俘获的各部牧民、牛羊马驼,返回伊犁安置,自己则率领一万七千多勇士,朝哈萨克汗国的国都土尔克斯坦城前进。 为了再给和平一个机会,仁慈的莲大汗又一次给杨吉尔汗写信:“哈萨克虽在万里之外,荒远寥廓,亦为我蒙古一部,同文同种。昔朕继蒙古汗位时,遣使招徕,令尔称臣奉书,贡献马匹,尔竟不从天道汤汤,岂可违逆?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本章完) 第397章 你们就是哈萨克 第397章 你们就是哈萨克 战败了,各个部落的士兵纷纷打马逃回自己的部落,不是胆怯,而是因为想保护家人。 哈迪尔数次收拢败兵,又数次被打散。等逃回土尔克斯坦(突厥斯坦)城时,这位总督身边只剩下六百人,跪在杨吉尔汗的脚下,泣不成声,“奴才无能,请大汗赐奴才一死”。 “起来吧”,杨吉尔汗扶起这位老臣,“此事不能怪你,是我大意了,以为卫军刚刚征讨完准噶尔,师老兵疲,不会真的来打我们,没有及早征召全国的兵马迎战”。 见大汗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哈迪尔又羞又愧,主动请命:“请您迅速带领百姓撤退,奴才殿后”。如今城中只剩三千兵马,加上他的六百残部,总共只有三千六百士兵,似乎只有撤退一途。 “撤退?不,这里是哈萨克的国都、历代先汗驻牧的地方,要么守住,要么战死,这是身为大汗的责任”,杨吉尔汗摆摆手,“整顿好你的败兵,随我去奥尔布拉克山谷,我要在那里阻击卫军”。 “可是大汗,我们只有三千多人,而卫军却有十万(真实的数字是一万七千多人)”,哈迪尔吃了一惊,没想大汗居然想以这么点兵马迎战。 “我已命人给中、小玉兹的汗,各地的苏丹、伯克(官员)、阿克撒卡尔(长老)、巴图鲁(勇士)、头人们带信,命令他们带着各自的部属来土尔克斯坦,只要坚守一段日子,会有越来越多的援军到来”。 “大汗,中玉兹的巴兰杜汗、小玉兹的阿勒依汗一向不服您的调遣,他们不一定会带兵马支援”,哈迪尔鼓起勇气说。 “不,他们会来的,因为他们是哈萨克人”,杨吉尔汗的声音坚定如铁。 卫国使臣合勒敦以胜利者的姿态步入了土尔克斯坦城内的汗王宫,在他看来大局已定,哈萨克人只剩下投降或者逃跑两条路。强者没有必要给弱者面子,所以鼻孔朝天、得意洋洋,即使是两旁的带刀侍卫也不能让他有丝毫收敛。 “尊使为何而来?”杨吉尔坐在汗位之上,不卑不亢地问。 “我奉全蒙古莲大汗之命,令尔称臣奉表,贡献马匹,缴税服役,侍奉天朝。此乃大汗亲手所书圣谕,尔当畏天命、识时务,速速归顺,莫做螳臂当车的愚蠢之举”,说完,合勒敦递上一封劝降信。 “大胆!” “可恶!” “宰了这小子!” 卫国使臣嚣张的语气引得哈萨克众将怒火冲天,有脾气暴躁者拔出腰刀,只待大汗一声令下,便将这小子剁成肉泥。 杨吉尔汗却没有动怒,平静地拆开苏勒坦写给他的劝降信。信中,莲大汗语气骄狂,什么“天道汤汤,岂可违逆?”、“自不量力,必为齑粉”、“速来归附,免遭覆灭”这样的话语随处可见,端的是:小人得志、臭气熏天! “呵呵”,杨吉尔汗乐了,笑对合勒敦言:“请您回去告诉您的主人苏勒坦,堂堂哈萨克只有战死的汗,没有投降的汗,历代先汗战死殉国者已有五人,如果能成为第六人,将是我的荣幸,愿在土尔克斯坦等待他大架光临”。“你!” 合勒敦气迷糊了,大声恶吓道:“凭尔这些残兵败将能挡大卫勇士一击乎?尔可知道与大卫为敌会有什么后果?” “呱噪!要战便战,何须多言?”杨吉尔汗下了逐客令。 “哈萨克的勇士们:国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所有人都应抛下私怨,共御外辱。各汗、苏丹、伯克、阿克撒卡尔、巴图鲁、头人们,拿起伱们的刀剑,带上你们的部属,到土尔克斯坦来,拼死作战,不要皱眉,更不要恐惧、后退、像女人般天助地哭泣。因为,这是长生天赋予你们的使命,你们就是哈萨克!” 钦察部的兀鲁斯内,莫明苏丹看着这封信陷入沉思,他是中玉兹巴兰杜汗的心腹,曾在库里尔台大会上旗帜鲜明地反对那位“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算是中玉兹较大的反对势力。可他同时也是英勇无畏的哈萨克勇士,看到杨吉尔汗发给自己的谕令上写道:“国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所有人都应抛下私怨,共御外辱”时,他的目光凝固了。的确,哈萨克人内部无论怎么争斗,有强敌入侵时都应拿起武器,因为我们就是哈萨克,哈萨克就是我们! “传我的命令,所有钦察部年满十三岁至五十岁的男子立即喂养好战马、准备好武器,随我去土尔克斯坦。此乃国战,违令者斩”,老头儿激动地大呼。 卫军在战场上的胜利并没有吓住勇敢的哈萨克人,在爱国主义的鼓舞下,克烈部、乃蛮部、阿儿浑(北匈奴)部、瓦克(汪古)部、喀剌塞克部、阿达依部、铁勒吾部、克特部一个又一个部落的勇士开始集结。即使是不服杨吉尔汗的中玉兹巴兰杜汗、小玉兹阿勒依汗碍于国内汹汹舆情,也不得下令集结兵马,救援土尔克斯坦。 诚如杨吉尔汗所言,他们会来的,因为他们是哈萨克人。 金碧辉煌的布哈拉汗王宫,阿齐兹汗正在欣赏着美人歌舞,外界的生死大战,似乎与他无关。 加郎脱思苏丹手持佩剑,气势汹汹上殿,他是塔什干-布哈拉总督,也是哈萨克人派到布哈拉人头上的太上皇。 见是他,阿齐兹汗英俊的脸上挤出笑容,略带讨好地问:“埃米尔(统帅),您不在塔什干练兵,怎么有时间来布哈拉?快请入座,饮一杯美酒”。 “酒就不喝了,卫国入侵,刚接到大汗谕令,命我带兵北上救援土尔克斯坦。请布哈拉汗召集军队,随我一起救援”。 阿齐兹汗苦着脸说:“军队?根据《布哈拉新约》,我国自战败后就解散了军队,老老实实地做贵国的顺民,又哪来的军队?” “你不要以为你在国内以民团的名义私练军队的事我不知道,速速集结起来随我北上,不然便灭了布哈拉”,加郎脱思苏丹狞笑。 “您~您是说那些维护秩序的民团呀”,在对方军事威胁下,阿齐兹汗忙恭敬地表达忠心,“身为藩属,我们布哈拉也是哈萨克的一部分,我愿意带领民团与您并肩作战”。 因为害怕自己离开时布哈拉人作乱,加郎脱思苏丹留下了五千士兵守卫塔什干城,自己则带着一万五千精兵和一万布哈拉仆从兵,往土尔克斯坦星夜疾驰。 (本章完) 第398章 奥尔布拉克之战(上) 第398章 奥尔布拉克之战(上) “大汗,这便是奥尔布拉克山谷,卫军若想攻打土尔克斯坦,必须从此经过。奴才请求在此处列阵阻挡他们”,土尔克斯坦城伯克哈吾勒大声建议。“哈吾勒”这个词在突厥语中意为:强壮的、剽悍的,他也的确既强壮又剽悍,铁塔般的身躯散发出猛兽的气息。 “不,卫军人数众多,又有大量的火炮、火枪和重骑兵,列阵而战,必败无疑”,杨吉尔汗摇了摇头,又仔细观察一番,缓缓开口:“我观此处两侧山峰颇陡,可在山上伏兵。哈迪尔、哈吾勒,你二人各领一千人在两侧山头隐藏,待卫军攻击山谷时,从侧面伏击他们”。 “是”,二将郑重地接过军令,率军向两侧的山上登去。 他们走后,杨吉尔汗苦思冥想,三千六百守军中,自己留下六百人守城,又分出两千人去两侧山头,如今手上只有一千人马。虽然山谷高低不平,地形对自己有利,可毕竟人数太少了些,凭这么点人,如何阻挡卫军前进呢? “大汗,我以为可以在山谷中挖掘战壕,令火枪手躲在壕沟内射击。这样,那些卫拉特人不容易射中我们,而我们却比较容易射中他们”,火枪营千户长、巴图鲁尤斯滕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为了加强汗国的武备,杨吉尔汗从波斯商人手上购买许多火枪,建立了一支六百五十人的火枪营,由精通火枪射击战术的尤斯滕指挥。剩下的一千守军中,除了这六百五十名火枪兵,还有三百五十名忠心耿耿、身经百战的侍卫。因而,守军的人数虽少,却个个骁勇精锐。 尤斯滕虽然得了个蒙古勇士常用的“巴图鲁”称号,却并非蒙古人,而是瑞典人,曾经在瑞典军队中服役多年。后来听说沙俄在用重金招募有战斗经验的军官,便来到沙俄淘金,被派往东方,教授那些野蛮凶残的哥萨克火器战术,为伟大的沙皇陛下开疆拓土。再后来,在沙俄侵略哈萨克的军事冲突中,他被俘虏。 当铺天盖地的哈萨克骑兵呼啸着冲上俄军阵地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俘虏他的哈萨克将领觉得他的长相与其他斡罗斯人不同,便将其作为礼物献给了“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在汗廷大帐内,他遇上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一番交谈后,杨吉尔汗被他讲解的火器射击战术打动,认为是难得的人才。不仅任他为哈萨克火枪营千户长,赐予“巴图鲁”称号,还赏赐他大量的金银珠宝、牛羊马驼,甚至赐给他两个貌美如的哈萨克女奴。 士为知己者死,尤斯滕感动之余,尽心尽力地为杨吉尔汗操练军队。他的火枪营人数虽少,却是整个哈萨克最精锐的部队。 对这位巴图鲁,杨吉尔汗一直很看重,听他建议要挖战壕御敌,颔首道:“走,你随我瞧瞧,在何处挖战壕合适”。 两个人仔细查探,最后在谷中寻到一处所在。 “大汗,此处地势有坡度,道路崎岖狭窄,楔入山谷中有段距离。卫军至此,只能仰攻并在拥挤的山道中密集前进,将成为我军火枪手最好的射击目标。况且因为楔入山谷,您在山谷两侧布下的伏兵可以更好地伏击他们”,尤斯滕有条不紊地分析。 “真有你的,此战获胜,伱当为首功”,杨吉尔乐得哈哈大笑,开心地用拳头轻捶了他一下。心腹们都知道,“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只有在极开心的情况下才会用拳头捶人。 “荣誉属于伟大的杨吉尔汗,臣不敢居功”,尤斯滕连忙恭敬地向他鞠躬。 “放心吧,我绝不会亏待有功的将士”,杨吉尔汗大声许诺,立即命令部下挖掘战壕。 国难当头,哈萨克勇士昼夜不停地施工,迅速挖掘出一道六里长的战壕,曲曲折折,堵住了入口的道路。 “竖盾”,杨吉尔汗下令道。他为所有的士兵都配备有大盾,虽然有战壕的掩护,但卫军弓箭手的厉害,他十分清楚,有盾牌的保护,便可以抵挡箭雨。看到一个又一个盾牌竖起,他放下了心,又在每两名火枪手的中间安排一名手持刀斧的侍卫,负责将闯入战壕的卫军斩杀。完成这些后,他督促部下,在壕沟前栽栅栏,多布铁蒺藜、多挖陷马坑。 做完这些,“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默默擦试着自己的伊力特宝刀,等待卫军的到来。 大卫的铁骑来了,虽然只有一万七千多人,可由于布的是没有固定队形、忽聚忽散、犹如海水波浪一般的“海子阵”。这种以三人或五人为小分队散开的阵形、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万人能布出百万人的气势。因此,哈萨克人并不能准确地判断他们的人数,看在杨吉尔汗的眼中,对方至少有五万人。 他无所畏惧,拔出自己的可汗刀,大声呼喊,“勇士们,你们的身后就是土尔克斯坦,那里有你们的父母亲人,为了他们,为了哈萨克,我命令你们死战不退”。 侍卫将他的命令传至战壕各处,哈萨克勇士们听了这话,个个握紧刀枪,面露坚定之色。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肃杀之气,卫拉特战神苏勒坦来到了战场。 “停!”轻飘飘一个字便叫停了他的大军,如指臂使,训练有素。 战神端起了手中的千里镜,认真观察,越看神色越凝重。 “大汗,此处地形复杂,两侧山头少飞鸟,须防敌人埋伏呀”,特古斯朝克图提醒他。一场场大战打下来,卫军将士个个身经百战,战场经验极丰富。 “嗯,可令恩和巴图、巴雅尔各领两千兵马戒备,防范两侧”,苏勒坦缓缓点头,兵者诡道也,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小心无大错。忽又问诸将:“这山谷崎岖狭窄又有坡度,我军仰攻不利,可有什么法子诱敌人出谷?” 众人皆无妙法,都千户色布腾献策:“奴才听说那杨吉尔汗有个绰号叫‘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想必是有勇无谋之辈,不如派人辱骂他,激他出战”。 “嗯,勉强也算个法子,你且找人试试”,苏勒坦淡淡地下令。 (本章完) 第399章 奥尔布拉克之战(中) 第399章 奥尔布拉克之战(中) 色布腾领命去军中精选了五十名粗喉咙大傻门、声传十里、惊才艳艳之辈,编好牧歌,训练了一会儿,便对着奥尔布拉克山谷放声欢唱。歌声高亢,回音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辽阔的呼伦湖畔, 神奇的翁吉剌惕部落驻牧。 依靠姑娘的姿色, 不用争夺国土。 他们把美貌的姑娘, 献给蒙古的合罕(可汗), 坐在合罕的大车上, 驾着黑骆驼而去。 美丽的翁吉剌惕部后妃, 在第一汗尔敦(蒙古宫帐)内, 生下蔑儿乞惕野种。 呵呵,蔑儿乞惕野种, 他的后裔叫哈萨克。 呵呵,他们继续了母族的传统, 不用征战,不用争夺国土, 躲进奥尔布拉克山谷逍遥快活, 他们的名字叫哈萨克, 呵呵,哈萨克 这歌词编得恶毒,涉及到一段古老的恩怨情仇。 传说,斡勒忽纳兀惕部少女诃额仑爱上篾尔乞部小伙赤列都,结果娶亲的路上,遇到了草原上著名的强盗、乞颜部的也速该巴特尔。好色的也速该抢走诃额仑,生下儿子铁木真(成吉思汗)。后来也速该被塔塔尔人毒死,铁木真家族势弱,篾尔乞人趋机报复,抢走铁木真的妻子孛儿贴许配给赤列都的弟弟。等铁木真联合王罕、札木合击败三姓篾尔乞人,夺回自己的女人时,孛儿贴已怀有身孕,在铁木真的宫帐内生下长子术赤。 照这个说法,术赤并非成吉思汗的儿子,而是三姓篾尔乞人的后代;哈萨克的历任大汗都是术赤的后裔,自然也不再是高贵的黄金家族成员,而是三姓篾尔乞人的种。 这个年代,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无比崇拜自己的祖先。哈萨克人更是以黄金家族的后裔自居,历代哈萨克汗无不以拥有成思汗长子术赤的血脉为荣。卫军一口一个“蔑儿乞惕野种”骂得恶毒,又一口一个“依靠姑娘的姿色,不用争夺国土”,嘲讽哈萨克汗的老祖宗术赤的母族翁吉剌惕部,这等于把哈萨克汗的祖宗们羞辱了个遍。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杨吉尔汗的亲卫们怒火中烧,纷纷请战。 杨吉尔汗却宛如没有听见,平静地对部下说:“如果口舌之争能决定战场的胜负,还要军队做什么?如果你们觉得羞耻、不平、愤怒,便在战场上多射杀几个敌人”。 骂了半天,毫无动静,苏勒坦知道敌人并不傻,想要激他们出谷绝无可能。身经百战如他,自然也没将希望寄托在敌人中计上,骂阵的同时已命炮营布炮。惜乎山路陡峭,难运重炮,小炮的射程不远,又是从下往上仰射,崎岖的山路也影响准头,难免吃亏。好在卫军炮手经验丰富,炮营千户长喀剌克命人将小炮摆成三排炮阵,每排三十门,希望以火炮的数量弥补精度的不足。 “射!”一声令下,九十门小炮开始轰鸣。 “嗖~嗖~嗖~” “轰~轰~轰~”炮弹如,绽放在奥尔布拉克山谷。因为没有提前测算好距离,很多炮弹射偏;山谷茂盛的树木,遮挡住众多弹片;哈萨克军队大半个身子躲在战壕中,又在身前支起盾牌,挡住大量碎弹。炮击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 “射!” 哈萨克火枪营巴图鲁尤斯滕不甘示弱,命营中的小炮还击。他只有十二门小炮,可因为提前测算好了距离,射得极准。 “轰~轰~轰~” 一枚又一枚炮弹落在卫军的炮阵中,将一门又一门炮掀翻。其中一枚大炮弹击中了炮营的火药桶,殉爆周围的炮弹,一下子便摧毁了三门火炮。三轮齐射后,近二十门卫军火炮被轰散了架。 “不好,这是敌人的圈套。他们提前预算出我军可能的布炮点并测算好了距离,中计了!”喀剌克恍然大悟,狂吼道:“快,把炮车往后推,保护好大炮!”为了提高机动性,卫军除了有固定在骆驼背上的槖驮炮外,还有另一种口径稍大些、安装在炮车上的小炮,炮车既可用马拉,又可用人力推。 大炮便是炮手的命,卫军将士不顾自身安危,冒着炮火将己方的炮车往后推,希望能多抢救出一些炮。毕竟是百战老兵,应变的能力很强,没用多少时间,大部分火炮便变动了方位。 喀剌克长吁了一口气,奋不顾身地又亲自带人推起一辆炮车。一边推还一边骂骂咧咧,“小子们,动作麻利点。这些炮可都是宝贝,想当初大汗带领咱们辉特部打天下的时候,总共才三门炮,要是当年能有这些宝贝,咱做梦都能笑醒”。 作为辉特部的老将,虽然官职算不上多高,资历却是极老的。一步一步,从普通炮手干到炮营千户长,他在炮营中的威信极高。见千户长带头舍命抢救大炮,部下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 “啾”,又射来一枚炮弹,好巧不巧地在喀剌克的身边炸开,无数碎弹片迸入他的身体,将其炸成血人。千户长还没来得及发出呻吟,便失去了知觉。 奥尔布拉克谷口附近的卫军军阵中,垒起了高台,苏勒坦端着千里镜仔细观察谷内的战斗。炮弹的青烟遮挡了视线,烟雾缭绕中,看得并不清楚。莲大可汗轻蹙起他的剑眉,经验或者说直觉告诉他,谷内的战斗并不顺利,己方的火炮没能压制住敌人。 “报!我军炮战失利,二十门火炮损毁”,正琢磨着,前方传来战报。 “哼”,苏勒坦冷哼一声,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若无其事地骂了句,“喀剌克这个莽夫小瞧了哈萨克人,炮阵布得太密集又太靠前,此战结束后。朕要罚他三个月俸禄,让这莽夫长点记性”。 “大汗,喀剌克千户长战殁了”,有亲信报告。 “喀剌克战殁了?” 这一回莲大可汗的淡定从容消失,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旋即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吼道:“传朕的军令,攻下奥尔布拉克山谷后,不留俘虏;先插军旗于敌阵者,擢三级,赏千金”。 (本章完) 第400章 奥尔布拉克之战(下) 第400章 奥尔布拉克之战(下) 奥尔布拉克山谷道路蜿蜒,哈萨克人的阵地在谷内三里的土坡处,留给卫军充足的空间排兵布阵。并非杨吉尔汗不会打仗,而是刻意为之。外宽里窄的葫芦嘴地形,可以让卫军更加拥挤,据土坡射击,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在这位大汗看来,这样的地形可以让挤在一起仰攻的进攻方成为防守方的活靶子。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耐心地等待敌人。 “咚~咚~咚~” 进军鼓,疾又疾,听在大卫勇士的耳中,可不是死神的催命符,而是建功立业的赞歌。 “勇士们,随我冲上去”,巴济巴布手中长枪前指,八百轻骑闻令而进,驭马登山。谷内虽有土坡,但并不似山峰陡峭,骑术好的轻骑兵仍然可以操控战马登坡。这八百骑个个皆是卫军中骑术高超之士,他们的任务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驰向坡顶,以最小的代价为全军迅速嬴得胜利。 “哒~哒~哒~” 马蹄儿声声急,八百勇士驭马溅起灰尘,恰似踏云而来。 土坡上,每一名火枪手身旁都放置着装好弹药的三支火枪。哈萨克的巴图鲁尤斯滕手持令旗,伫立在风中不动,口中的军令铿锵有力,“我旗不动,擅发一枪者,斩!” “咴聿聿”,一匹战马的马蹄踩入陷马坑中折断,痛苦地下蹲,将马上的骑士甩下马来;“咴聿聿”,又有一骑被绊马索拉倒;拒马枪、铁蒺藜、礌石、滚木守军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不断地有士兵连人带马栽倒,却依然拦不住大卫铁骑。 “哒~哒~哒~”他们越驰越近,逼近坡顶,却发现有一排长长高高的木栅栏拦路,可恶的敌人早已设计好,栅栏并不算高,高度偏偏是战马跃不过的。 “吁~吁~吁~” 前排的骑兵勒住战马,身子跃下,拔刀砍栅栏,他们一般都配备有两把马刀和一把专门砍树和枪头的砍刀,可厚实的栅栏又岂能那么快被砍倒?前面的骑兵奋勇砍栅栏,后面的骑兵仍在向上涌,越涌越挤, 机会来也! 尤斯滕狠狠地挥动了令旗,训练有素的各级百户长、四十户长、十夫长们见信号同时指挥部下发枪,齐射。 “呯~呯~呯~” 仅一次齐射便射出六百五十枚铳弹,在密集的空间里射翻了卫军两百余骑。 “不好,快让勇士们退下来”,高台上的苏勒坦急忙下令,这些骑术高超之士个个都是他的心血命根,可舍不得轻易消耗。 “呜~呜~呜~” 撤退的号角吹响,卫军骑兵纷纷拨马后退,将后背让给敌人,可尤斯滕却没有下令射击,而是命部下尽快装填弹药。 “哼!不过只有六七百铳手,怎能挡得住朕大军疾进?”苏勒坦冷笑。穿越以来,经历过一场场尸山血海的大战,早已让他累积了丰富的战场经场,一听枪声便能估出大致数量,决心用己方的兵力压势压垮敌人为数不多的铳手。 “传令步兵前进”,莲汗发狮子吼。 都千户色布腾率三千步兵,手持刀盾缓缓而上。 “杀~杀~杀~”三步一喊杀,震得地动山摇。 “终于来了”,尤斯滕小声嘀咕。适才他可以追着对方骑兵的屁股再射一轮却没射,就是想让对方误解自己只有六七百支火枪。事实上,虽然他只有六百五十名火枪手,可每人却有三支火铳,可以齐射三轮。“杀”,色布腾大声嚎叫着,左手持牌、右手挥刀,猫着腰前进。 见都千户冲锋在前,部下个个士气大振,加快速度往坡上登。葫芦嘴的地形,让冲在最前面的卫军异常密集,仰攻又影响了他们冲锋的速度。 “射”,尤斯滕挥下令旗,哈萨克火枪手闻令齐射。沉闷的“呯呯”声中,第一轮齐射就让卫军倒下两百多人。 “继续前进,不要给敌人装填弹药的时间”,苏勒坦狠心下令。这个年代装填弹药颇耗时,刚才已经试出,山上不过六七百支铳而已,须趁敌装弹药的空隙攻之。 “呜~呜~呜~” 军号嘹亮,又上来一队卫军,这回比上回更密集,卫军的老卒们见敌人已射过一轮,以为立功的机会到了,个个奋不顾身地往上挤。大卫以武立国,对军功的赏赐可是很极丰厚的。 “射!” 哈萨克军第二轮齐射开始,不光是火枪手,杨吉尔汗的侍卫也取出弓箭射击,出其不意地射击给了卫军更大的伤亡,足足有四百人倒地。 “可恶!弓箭手抵前掩护,继续进攻”,苏勒坦攥紧拳头,他没想到敌人还能射出一轮齐射,不甘心地再次进攻。 “嗖~嗖~嗖~”卫军的弓箭手开始抛射,箭如雨下,可哈萨克军躲在战壕里,又有盾牌掩护,造成的伤亡并不大。 “勇士们,大汗在看着我们,让哈萨克人见识我卫拉特的武勇”,色布腾大声激励着士气。在他的督促下,卫军再次向坡上攻去。 “射!” 哈萨克军射出第三轮齐射,又有三百多士卫军倒地。短短的三轮齐射就让卫军倒下了千人,色布腾不得不后退。 “传令哈迪尔、哈吾勒从两侧攻击敌人”,杨吉尔汗调动两侧山头的伏兵。他知道自己的火枪营齐射三轮后需要装填弹药,如果两侧的伏兵能击败敌人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能打乱敌人的进步步伐,给己方的火枪手争取到装填弹药的时间。 “杀~杀~杀~”哈迪尔、哈吾勒各领千人从两侧杀出,为了哈萨克,他们愿意搏命。 见敌人果然有埋伏,苏勒坦神色中闪过嘲讽,他早已令恩和巴图、巴雅尔各领两千兵马在两侧戒备,防范伏兵,当即令二将阻击。哈萨克军与卫军在两侧激战,他们并没有从人多势重的敌人手上讨到便宜,但是却打乱了卫军的进步步伐,给己方的火枪手争取到装填弹药的时间。 苏勒坦下令继续进攻,这一回进攻的是卫军猛将、副万户特古斯朝克图。特古斯朝克图打得异常凶狠,一队接一队往上冲。坡上的哈萨克人又射出两轮齐射后,终于停了下来。 见敌人逼近,己方再无装填弹药的时间,杨吉尔汗拔出了可汗刀,朝部下吼道:“勇士们,为了哈萨克,随我奋勇杀敌”。宝刀所至,敌人皆成残肢碎片,亲卫和火枪手们也皆拿起武器,跟着他们的汗奋勇作战。 “好!终于贴上去了,我众敌寡,只要贴上去纠缠在一起,胜利一定属于卫拉特”,苏勒坦兴奋得大笑。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哨探来报,南边来了一支大约两万多人的哈萨克援军。 (本章完) 第401章 赢美名图兰之王 第401章 赢美名图兰之王 战争是世上最神奇的事情,因为充满各种偶然性而让人意乱神迷。杨吉尔汗以三千人挡住了近六倍的敌人已是奇迹,来自塔什干-布哈拉的援军这么快就抵达战场又是一个奇迹。 其实也没啥神奇的,从塔什干到土尔克斯坦(突厥斯坦)城,长长的锡尔河流过。与大多数卫拉特蒙古人不善于利用河流运输不同,商业极其繁荣的布哈拉汗国有大量用于内河运输的商船。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苏丹、布哈拉阿齐兹汗带着两万五千哈萨克——布哈拉联军并没有完全从陆上来,而是由五千士兵押着粮草辎重缓缓而行,两万精兵携带着干粮,沿锡尔河而上,途经贵札克、萨乌等城市毫不停留,不到一个月便直抵土尔克斯坦,然后迅速在奥尔布拉克山谷南端登陆。 “列阵”,加郎脱思苏丹沉着下令,又对布哈拉阿齐兹汗说道:“敌人正在攻谷,没有想到我军从后面来,正是破敌良机,还请布哈拉汗助我”。 “埃米尔放心,布哈拉军队一定助您破敌”,阿齐兹汗忙表忠心。 望着正在列阵的哈萨克——布哈拉联军,苏勒坦脸色阴沉,他的军队正在攻打山谷,撤出来需要时间,而南边的敌人看阵势足有两万。时间!必须为大军撤退腾出时间。 “大汗,奴才愿率重骑出击”,札木毕大声请战。因为甲胄沉重,无法登坡作战,他的重骑兵只能护卫在莲汗周围。一千重骑经过血战,折损了数十,仍有九百余。大军都在攻谷,这支军队便成为苏勒坦身边的最强武力。 “去吧,朕再拨给你一千轻骑,只需拖延敌人一个时辰便可。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 “是!” “哒~哒~哒~”九百余具连人带马着甲的重骑杀向敌人,浑身包裹在铠甲中,只露出两只杀气腾腾的眼睛。能做重骑兵的皆为孔武有力之辈,清一色的重兵器,或狼牙棒、或大斧、或大锤、或大刀挨着一下,性命难保。一千轻骑兵紧跟在他们后面,奋勇拼杀。 重骑的冲击力虽然强,奈何只有九百余骑,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渐渐陷入了包围。 “传令迅速歼灭这股敌人,攻击卫军本阵”,手持弯刀的加郎脱思苏丹怒极。奈何面前的卫军人数虽少却异常凶悍,不断地冲击干扰哈萨克军列阵,一时半会难以歼灭。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进攻山谷的卫军渐渐撤回,重新列圆阵防御。 “不知道札木毕能不能活着回来?”苏勒坦望着南方的敌阵,叹了口气,问身旁护卫的副万户恩和巴图。 “大汗放心,那小子有九条命”,恩和巴图倒是信心十足。 似乎是长生天听到了他的回答,敌阵内忽然一阵骚动,数百骑破阵而出,为首的不是札木毕又是何人? 望着浑身是血的札木毕,苏勒坦大为感动,拍着他的肩膀连身称赞,“好小子,真没给你父罗卜藏丢脸!” “奴才有罪,大汗拨给奴才的近两千骑,如今只剩六百余骑矣”,札木毕泪流满面。 “你没罪,反而有功,有大功!我军得以重新列阵,皆伱部之功也!”苏勒坦连忙抚慰,又问他:“还能战否?” “奴才能战!” “好,你便护卫朕的左右”。 “是!” 随着卫军撤回本阵,杨吉尔汗也会合了哈迪尔、哈吾勒、尤斯滕诸部。他见加郎脱思苏丹的援军已到,己方掌握了战场主动,果断下令出击。哈萨克军队从西、南两个方向对卫军发动了凶猛的攻势。久战疲倦的卫军且战且退,又丢下千余具尸体方摆脱敌人的攻势,在奥尔布拉克山谷东边扎营。 见天色已晚,杨吉尔汗也下令扎营,等待明天再战。 以苏勒坦的犟脾气,自然不愿意轻易认输,可今日一战,足足损失了四千骁勇善战的禁卫军,虽然人数并不算多,可禁军乃是大卫国的精锐,全国也不过数万,禁卫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下子折损了四千,怎不叫人肝肠寸断? “大汗,撤兵吧,先回伊犁,集结大军后再战”,“是啊,大汗,敌众我寡,且先稍息雷霆之怒”身边的文武皆不赞成再战。 “再等等吧”,苏勒坦犹豫不决,掌军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战神,如今吃了这么大亏,又如何甘心? “报,又发现两支哈萨克援军,人数大约五千”,正在焦灼,又有哨探来报。 “嗯?可察探明白来的是哪个部落?” “对方打着钦察部和瓦克(汪古)部的旗帜”。 “钦察部?朕听说那钦察部的苏丹是中玉兹巴兰杜汗的亲信,一向不服杨吉尔汗的管束,怎么连他们也来了?这么说,岂不是中玉兹、小玉兹的军队很快也会来?朕是在以区区两万人马与整个哈萨克为敌!”苏勒坦大吃一惊。他没料到自己的入侵不但没能征服四分五裂的哈萨克人,反而令他们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大卫。罢,罢,罢,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便暂忍一时之辱,先返回伊犁再说。 “传朕的军令,明日凌晨拔营,即刻返回伊犁”,大可汗终于做出了历史性的决定。 “大汗,卫军已逃走,哈萨克胜利了”,次日,哈萨克的斥侯探查到卫军人去营空,兴奋地大叫。 “天佑哈萨克,大汗威武!”加郎脱思苏丹第一个高呼,此人能深得杨吉尔汗信任,委以一方总督之任,眼力劲儿自然远超常人。 “大汗威武!”哈迪尔、尤斯滕、哈吾勒诸将皆大声欢呼。 “图兰之王!”钦察部苏丹莫明忽然将自己的头盔扔向天空,高声呼喊。 图兰虎是里海虎的别称,“图兰之王”意思是像猛虎一样威武雄壮的王。莫明苏丹本是中玉兹巴兰杜汗的亲信,这句赞语从他的口中发出,其中的含义耐人寻味。 “图兰之王~图兰之王~图兰之王~”柯剌亦尔、素宛、阿勒班、克特、阿尔钦、瓦克、阿尔浑等部落的首领们,无不兴奋地将自己的头盔扔向天空,高声欢呼。 奥尔布拉克之战的胜利为杨吉尔汗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图兰之王”的美名传遍哈萨克的每个角落,从此再无人敢质疑他得位不正,即使是国内最大的两位反对者,中玉兹的巴兰杜汗、小玉兹的阿勒依汗也不敢公开违逆他的意思。 (本章完) 第402章 虚言恫吓与挑唆 第402章 虚言恫吓与挑唆 奥尔布拉克之战的胜利,令杨吉尔汗坐稳了哈萨克汗宝座,也让他尝到了战争的甜头。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下令继续追击卫军。 此时中玉兹巴兰杜汗、小玉兹阿勒依汗率领克烈、乃蛮、篾尔乞、艾里木乌勒、喀剌克色克、哲德乌尔诸部也来会合,他手上的兵力达到五万,浩浩荡荡,对莲大可汗穷追猛打,令他又丢下近千具尸体方才回到伊犁。可怜一代天骄大可汗,刚开始信心百倍,扬言只带两万兵马就可征服哈萨克,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损兵五千,还被人像撵兔子一样撵回。 可恶!这个事绝不能这样算了,朕在伊犁还有八万多人马,加在一起仍有十万大军,不信荡平不了可恨的哈萨克人!此次战败令苏勒坦战无不胜的神话破坏,他深以为耻,誓要报复。无奈连续征战,勇士们都想回家,当时打哈萨克是鼓着最后一口气打的,如今气泄了,个个归心似箭,只想和家人团聚。 苏勒坦知道军心不可违,只得下令撤军回拉萨。为了掩盖战败,保住自己卫拉特战神的面子,他遣使恫吓杨吉尔汗,“三军久战疲倦,人心思归,今日不过暂退,未尝挫锐气,朕回京后自当征兵训练如初。汝当自重,速来依附。若不来降,则自今以往,岁用兵,夏蹂汝耕,秋烧汝稼。今我年未四十,迨至于发白齿落而后止”。 啥意思呢?我军只是刚打完准噶尔累了,想回家,所以暂时撤军。我回去后训练好兵马,还会再来。你赶紧投降,不然我每年都发兵攻打你,夏天不让你们耕种,秋天烧伱们的庄稼。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要打你打到头发白了、牙齿掉光才停止。 这封恐吓信写得很吓人,奈何国威是打出来的,不是吓出来的。信送到土尔克斯坦城后,杨吉尔汗一笑了之,只是命令边境守军加强戒备,如此而已。 苏勒坦也知道杨吉尔汗是根硬骨头,绝不会被吓倒。之所以写这封信,是给部下和外邦看的,告诉他们大卫国依然强大,并没有战败,撤军只是因为出征的时间太久,勇士们想家了而已。朕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没法子,新生势力不像老势力,根基浅薄败不得,一败内部便容易出状况,所以必须保持强势。 卫军已撤退,似乎要回归和平,然而布哈拉汗阿齐兹却不满意,闷闷不乐。 “卫拉特人已经撤退,哈萨克和卫国又恢复了和平,父汗为什么不高兴?”十二岁的小王子苏布汗·库里问。这是阿齐兹汗最疼爱的孩子,自小便聪慧,被他带着出征以培养将来执掌汗国马鞭的能力。 “唉!他们俩国若是和平了,我布哈拉的苦日子就要来喽!”阿齐兹汗长吁了一口气。 苏布汗·库里明白父亲的意思。与卫国和哈萨克相比,布哈拉是个弱国,夹在两强之间,名义上还是哈萨克的藩属。要想在夹缝中生存并取得独立,只有让这两大强国打起来,打得两败俱伤,才有机会崛起。“父汗何不劝杨吉尔汗东征,夺取卫国的叶尔羌行省?”他出了个主意。 “我儿有所不知,杨吉尔汗奸诈得很,他只想借战争巩固自己的汗位,并不真想与卫国拼个你死我活,否则也不会在将卫军驱逐出境后便下令严守边境”,阿齐兹汗郁闷地说。 “父汗何必烦恼,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那位一心想立功封汗的加郎脱思苏丹在,还怕仗打不起来吗?”苏布汗·库里笑呵呵地问父亲,双目充满了灵气。 “加郎脱思苏丹?对,那是个贪婪而有野心的家伙,一定想趁着卫军失利,攫取战功,我这就去找他”。 阿齐兹汗乐呵呵来寻加郎脱思,一见面先恭喜,“此番埃米尔(统帅)救援土尔克斯坦有功,大汗论功行赏,想必会更进一步。我先向您道贺”。更进一步?我已是苏丹之尊,更进一步不就要与三大玉兹的汗王并列了吗? 加郎脱思心头狂跳,却咬牙叹息:“区区救援之功而已,何以更进一步?” 呵呵,这家伙居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真是个蠢货!阿齐兹汗心中不屑,面上却恭敬地献策,“您想更进一步并不难,继续立战功便是”。 “继续立战功?如何立法?大汗可是下令严守边境,挑起事端恐大汗发怒”,加郎脱思怦然心动,又畏首畏尾。 “阿克西城位于塔什干城以东、安集延(俺的干)城以西、浩罕城以北,一城而扼三地,乃是卫国钉入我哈萨克的一枚钉子。大汗一向对此城头疼,您若攻下此城,定然龙颜大悦”。 “妙极!阿克西城乃军事要地,大汗早想夺过来。只是恐怕城高池深不好打,还请布哈拉汗助我”,加郎脱思殷切地望向阿齐兹汗。 “埃米尔有命,我布哈拉岂敢不从?”阿齐兹汗连忙表态,心中乐开了,大战一起,自己便可不受《布哈拉新约》约束,堂而皇之地扩充武备,又再次挑起哈萨克与哈萨克的战火,可谓一箭双雕。 利欲熏心之下,加郎脱思苏丹集中了四万哈萨克——布哈拉联军杀向卫军控制的阿克西城。 阿克西城虽是军事要地,可因为要打准噶尔,城中驻军被抽走大半,还未来得及回防,如今只有两千守军。在联军疯狂如虎的攻势下,只守了三天便陷落了。 一将封汗万骨枯!加郎脱思苏丹继续扩大战果,再克阿尔柏、乌恰两地,向喀什噶尔进击。 喀什噶尔是叶尔羌重镇,叶尔羌巡抚阿合木收集了一切可以收集的力量,亲自率军守城,布政使沙拉买、按察使巴雅斯古朗则坐镇叶尔羌筹集粮草辎重。 苏勒坦还未回拉萨,便收到雪般的告急文书。没奈何,只得令二等拉陇伯三丹、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统兵两万驰援叶尔羌,以三丹为主将,统管叶尔羌军事。 双方在喀什噶尔对峙,陷入僵持。 (本章完) 第403章 回拉萨神僧极乐 第403章 回拉萨神僧极乐 1648年11月26日,乾元皇帝兼莲大可汗苏勒坦陛下回到拉萨,为了庆祝自己平定准噶尔的丰功伟迹,更为了掩饰自己远征哈萨克的失败,他下令举办大型的凯旋典礼。 刚举办完凯旋礼,便传来哈萨克杨吉尔汗自封全蒙古大汗的消息。好你个杨吉尔,不肯归顺也就罢了,竟然也自称蒙古大汗,妄想跟朕分庭抗礼,可恶之极! 气归气,他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再次攻打哈萨克的准备,不由得暗暗后悔不该草率攻打哈萨克,自己给自己在西边招惹一大强敌,从而影响了向东方拓土的计划。刚传来消息,割据江西反清的金声恒被清军包围在南昌,永历朝廷派广东李成栋部救援,九月,李成栋率众十余万分兵出信丰、南安,进攻赣州。为了镇压金、李二人的起义,清军在陕西的防御其实很空虚,正是向东拓土的良机。可惜自己一时没忍住,被杨吉尔汗牵制。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大卫皇帝也绝不是个喜欢生活在悔恨中的人。他令拉陇伯三丹、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在叶尔羌屯粮练兵,又从各地守军中精选锐卒入禁军,招募青壮补充守军,督促部下,日夜操练。 《卫·太祖本纪》:“帝征哈萨克丧师返国,未尝挫锐气,益征兵训练如初”。 虽然哈萨克之役令他不快,但回拉萨的总体感觉是欣喜的。他的双修伴侣、珀东派的多吉帕姆神为他诞下了一个麟儿,同时庄妃陶格斯也有了身孕。 苏勒坦以研习佛法为名,来到多吉帕姆神潜修的佛寺。大卫国的七位国师在拉萨都有自己的寺院,多吉帕姆神的那座是皇帝下旨建的,离布达拉宫最近。 “呶~呶~呶~”慈父拿着小拨浪鼓逗弄着婴儿。“这孩子叫什么?”他温柔地问。 “还没起,起名字不应该是父亲的事吗?”多吉帕姆神妩媚地一笑。 “嗯,的确应该是我的事,舍我其谁?哈哈哈!”苏勒坦开心地大笑。起个什么名好呢?一时又犯了难。 出于对强大的格鲁派势力的忌惮,他一直想让自己的血脉承继雪域神僧之位。依稀记得原来的时空中,下一世三大寺法台的法名叫仓央嘉措。那位大和尚不爱佛经爱美人,写下脍炙人口的《仓央嘉措情歌》。什么“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在布达拉宫时,仁增仓央嘉措。在拉萨市井时,淫棍唐桑旺布”之类有违格鲁戒律的诗写了一大堆。这人是英雄,有个性,敢于打破格鲁的囚笼,追求幸福的彼岸。嗯,就叫这个名字! “就叫仓央嘉措吧”,苏勒坦认真地说,“朕希望朕的儿子是一个有真性情的人”。 二等克孜侯、乌衣卫副万户哈达来到了布达拉宫乾清宫的东暖阁。征讨准噶尔之役中,他又升了一级,由都千户升为副万户。作为武官,很少上战场,官职却不断攀升,这在卫军中绝无仅有。可却没有人觉得不妥或质疑,谁都知道他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专门为皇帝解决麻烦。 “奴才参见大汗”,哈达恭敬地施礼。虽然是皇帝少年时的玩伴,可却从不敢在君前失仪。这也是他深得皇帝信任的一个重要原因。 “平身吧。朕问你,朕不在的日子里,拉萨可有什么动静吗?” “禀陛下,奴才的人日日查探,没发现有何不妥”。 “哦,哲蚌寺里的那人在干什么?” “每日诵经念佛,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哼!等你发现时恐怕朕的脑袋已经没了”。“奴才惶恐,不能为主分忧,求大汗明示”,哈达慌忙跪下。 “那个人活得太久了”,某人从牙缝中阴测测地吐出一句。 “奴才明白”,哈达尽量保持着镇静,领命时身体依然不自禁地抖动。 拉萨西郊更丕乌孜山下的哲蚌寺,藏文全称意为“吉祥积米十方尊胜洲”,因为三大寺法台驻锡于此,所以成为格鲁派中地位最高的寺院。 寺外布有岗哨,还有士兵巡逻,对外声称是护卫神僧修行,实际上自从雪域的叛乱被平定后,神僧阿旺罗桑嘉措便失去自由,被软禁于此。 空旷的佛堂,昏暗的蜡烛,阿旺罗桑嘉措静静地翻着佛经,法相庄严。作为有道高僧,他已习惯了简朴和苦修,即使是面对惊涛骇浪亦能平静自如。不过,细心的人能从他的眼神中品味出不甘与蜇伏。曾经呼风唤雨的人物,又岂能甘心忍受阶下囚的生活?惜乎鱼入罟鸟入笼,卫军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在寺庙的僧人和属民中亦不知安插了多少耳目! “大上师,请用膳”,茶头扎西敦珠端上斋饭,他是哲蚌寺的老人了,一贯忠心耿耿,因而深得神僧信任。 “嗯”,阿旺罗桑嘉措进了些素斋,又呷了口茶,微微皱眉,“这茶泡得酽了,比平常苦些”。 “可能是我粗心,多放了些茶叶”,扎西敦珠闻声一颤,慌张地解释。 “伱呀,总是这么小心谨慎。茶泡酽了,下次少放些茶叶便是”,阿旺罗桑嘉措微笑,忽然面色大变,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你~怎敢如此?”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指着茶头。 “大上师,求您大慈大悲,莫要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不如此,全家性命难保”,扎西敦珠泪流满面。 终于,神僧化神去往极乐世界,佛堂内恢复了平静。 扎西敦珠脚步踉跄地走出佛堂。佛堂外,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等待。“慌什么?事办得如何了?”他冷冷地问。 “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办妥”。 “嗯”,蒙面人走入佛堂,发现大和尚确实没了鼻息,点了点头,“很好,你干得很好!”然后便飞快地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扎西敦珠的胸膛狠狠地一刺。 “你们好狠!”扎西敦珠只来得及说出这句,口中便喷出血来,软软地栽倒。 (本章完) 第404章 神僧轮回到我家 第404章 神僧轮回到我家 夜半时分,烛影摇曳,苏勒坦心不在焉地在乾清宫东暖阁内批阅奏疏,一名奉御小心翼翼地往他的茶碗里续水。奉御乃是宦官中从六品的官职,大卫建国后,皇宫中招了不少宦官,仿照明制,授以官职。蒙古原无使用宦官的传统,攻灭金宋后,开始大量使用宦官,广设仪文监、典牧监、典室监、太府监等机构。既然大卫国继承的是蒙元的事业,自然要发扬光大。 忽然,乾元帝神色微动,都知监掌印太监帕孜勒入阁禀告,“陛下,乌衣卫副万户哈达求见”。 “宣他进来”,冷漠的声音中夹杂着期待。 “奴才参见大汗”,哈达登上楼阁,恭身施礼。 “免礼,快说,那事如何了?”苏勒坦直奔主题。 “昨日,三大寺法台神僧阿旺罗桑嘉措已经结束了这一世的修行”,哈达恭敬地回答。 “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所有知道内情者都随神僧去矣”。 “阿弥陀佛”,苏勒坦宣了声佛号,此时他不再是人间的帝王,而是宁玛的祖师莲生大士,“我佛慈悲,神僧是不会死的,不过是一场新的轮回”。 “两位上师请随奴才来”,布达拉宫的长随引着两位格鲁派高僧咱雅班第达、达擦来到了乾清宫。自从这两位大和尚选择了与朝廷合作后,便被委以重任。苏勒坦动用各种手段强逼格鲁各寺的住持推选咱雅班第达为格鲁教主,驻锡甘丹寺,又让达擦大和尚执掌色拉寺。这两位算是格鲁派中亲朝廷人士。 长随的脚步声轻盈,听在咱雅班第达的耳中却如巨钟乱撞,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两位上师请登阁,陛下在东暖阁三层等着您二位”。 俩人对视一眼,缓缓上楼。 “阿弥陀佛,见过陛下”,佛陀在人间的代表地位崇高,自然不用像常人般下跪行礼,只是双手合什便可。 “两位上师,朕刚收到消息,昨晚三大寺法台阿旺罗桑嘉措神僧在哲蚌寺圆寂了。不过他并没有永远离开我们,朕在梦中收到他留下的预示,新的三大寺法台轮回于桑顶寺中”。 “什么!” 咱雅班第达浑身剧震。当年他为了给格鲁派留下一线生机,迫不得已才选择与朝廷合作,内心深处仍然对两位神僧怀有极深的感情。雪域的叛乱被平定后,两位神僧落入朝廷手中,如今神僧阿旺罗桑嘉措居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事蹊跷呢。 “陛~陛下,您说新的三大寺法台轮回于桑顶寺中,请问是哪家的灵童?” “大卫国师、珀东派桑顶寺法台多吉帕姆神新近诞下一子,名唤仓央嘉措”。 “多吉帕姆神?那不是您的双修道侣吗?”咱雅班第达惊叫。“不错,正是朕和多吉帕姆神的儿子,因为神僧轮回到了朕的家里,所以才会托梦于朕。怎么?尔等有异议?”乾元帝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这~”咱雅班第达正在犹豫,忽听身旁的达擦大和尚开了尊口,“如此一来,灵童身兼宁玛、珀东、格鲁三家之长,能更好地促进三派大融合。此诚三百年未有之佛学盛世!小僧恭贺陛下”。 “达擦上师不愧是有道高僧,看得清楚明白!”苏勒坦夸了他一句,又问咱雅班第达:“上师以为如何?” “唉!小僧愿听陛下安排”,安排二字充满无奈,咱雅班第达知道木已成舟,无论自己怎么反对也无能为力。 “呵呵,既然两位上师都赞同,便请代表朕去一趟日喀则,轮回这种事,朕觉得还是要取得罗桑却吉坚赞神僧的同意方才圆满”。 日喀则的札什伦布寺是格鲁派的另一位神僧罗桑却吉坚赞的驻锡地,也是另一座格鲁派名刹。 七十八岁的罗桑却吉坚赞神僧虽然在格鲁派中的地位低于阿旺罗桑嘉措神僧,但却是阿旺罗桑嘉措的师傅,实际影响力不比徒弟小。 年纪虽老,可这位神僧精通延年益寿之道,历史上活了九十二岁,此时依然耳不聋、眼不,精力旺盛得很。与阿旺罗桑嘉措不同,他是在手中还有一定实力的情况下投降的,还为朝廷招降了部分叛军,所以待遇好些,虽然平常也被软禁于寺中,可却被获准参加一些重要的法会。 咱雅班第达、达擦来到札什伦布寺,一见面就恭敬地行弟子礼,“弟子参见师尊”。 “老僧如今只是阶下囚,可不敢为汝等之师”,罗桑却吉坚赞悠悠地说。 “在弟子心中,师尊永远是师尊”。 “哼”,老和尚冷哼一声,用仿佛跨越无数世纪的沧桑语调开口:“说吧,汝等为何而来?” “师尊,阿旺罗桑嘉措神僧圆寂了。”,达擦大和尚先开口。 “阿旺罗桑嘉措神僧正值盛年,如何会圆寂?多吉帕姆神与陛下的关系世人皆知,陛下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三大寺法台从而控制格鲁,尔等看不出来吗?”罗桑却吉坚赞怒瞪达擦和尚一眼,吓得他不敢吱声。 “师尊说得很对,弟子恰恰认为这并非坏事,反倒有可能成为我派重新崛起的良机。咱雅班第达一开口便让老和尚陷入沉思。没错,这既是危也是机。如果皇帝的儿子成了格鲁派中地位最高者,皇帝对格鲁的态度自然会由压制改为扶持,到时候重新崛起不再是不可能。对一个教派而言,谁当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教义不能变。 “你说得对,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必须立即把那孩子接到哲蚌寺,从小学习格鲁的经文。由你,咱雅班第达亲自做他的师傅”,罗桑却吉坚赞目中精芒闪动。 “弟子领法旨”,见师尊同意,目的达成,咱雅班第达和达擦便要告辞,却被罗桑却吉坚赞叫住,“我老了,格鲁的未来就在汝等身上,好自为之”。 (本章完) 第405章 第四白零五章 乳虎归山又如何 第405章 第四白零五章 乳虎归山又如何 罗桑却吉坚赞神僧同意后,苏勒坦与多吉帕姆神所生之子仓央嘉措便名正言顺地成为格鲁三大寺法台。果如咱雅班第达所言,皇帝是绝不会为难自己儿子的,对格鲁派的压制放松了许多。 1648年即将过去,这一年皇帝平定了自己在卫拉特蒙古内部最大的敌人准噶尔部,又得了美人,生了孩子,可谓喜事连连。也许天神腾格里不想让他过于幸运,又给他增添忧愁:皇贵妃娜木钟病重,太医回天乏力。 这位皇贵妃原是林丹汗的囊囊可敦,察哈尔部被清军击溃时投奔辉特部,比苏勒坦大十四岁仍能成为大卫的皇贵妃。娶这位老姐姐,苏勒坦不仅可以招降林丹汗旧部,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年,娜木钟不仅利用自己的身份帮他平定蒙古,招降喀尔喀各部,还为他生下皇次子齐王麦拉斯。 虽然她年纪大了,不如其他的妃子年轻貌美,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年来相处,彼此间还是有夫妻情分的。 布达拉宫翊坤宫内,皇贵妃娜木钟面色苍白,深情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齐王麦拉斯、察哈尔部珲台吉阿布鼐,做最后的嘱咐。 “额赫走后,你们兄弟俩要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她攥着十四岁的阿布鼐、九岁的麦拉斯的手说。 “额赫,您不会有事的。孩儿已经失去了额祈葛,不能再失去您”,阿布鼐的眼眶哭得红红的。 “傻孩子,莫要悲伤,所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娜木钟叮嘱他,“我儿是林丹大汗的儿子、黄金家族嫡脉,身份尊贵。正因为如此,危险才大。有额赫在,我儿可保无虞;额赫若不在了,须得小心警慎,切莫惹事生非”。 “孩儿记住了”,阿布鼐的眼眶通红。 娜木钟又望向麦拉斯,“我儿贵为亲王,有你父皇倚仗,可越是富贵显要,越需如履薄冰。额赫走后,千万要帮持你兄长,莫使他孤立无助”。 “额赫!”阿布鼐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眼泪似断线的风筝,夺眶而出。麦拉斯也流下热泪。 “陛下驾到”,一声呼喝打断了兄弟俩的悲鸣。 “恕妾有恙在身,不能向陛下行礼”,娜木钟喘着粗气说。 “爱妃切莫多礼,好生将养身体,朕还有好些话要与爱妃慢慢叙”。 “妾的身子不成了,恐怕无福再侍奉陛下”,娜木钟气若游丝。 听了这话,苏勒坦心如刀绞,连声安慰。 “伱们暂且退下,我有事要与陛下说”,娜木钟叫退左右,拉着苏勒坦的手哀求:“妾有一事相求”。 “爱妃可是想见淑济?朕已命淑济、鄂齐尔图两口子火速进京,应该快到了”。“并非为此”,娜木钟用尽全力哀求,“求陛下让阿布鼐回察哈尔部吧,他是林丹汗的儿子,理应回到自己的属民身边”。 当年娜木钟率部众归顺,苏勒坦将察哈尔残部安置在吐鲁番孔雀河以北。为了吞并这支残部,他不显山不露水地将部落中林丹汗的老臣派往各地为官,同时安插了大量自己人。虽然如此,察哈尔毕竟是林丹汗的本部,以林丹汗之弟衮楚克台吉为代表的一些老臣仍在不断上疏请求朝廷放阿布鼐回察哈尔部主持大局。 看到这些奏疏,苏勒坦进退两难。一方面他以继承大元遗志为名,必须照顾好大元血脉,待阿布鼐极好,不仅赏赐大量的金银珠宝,还认他做了义子;另一方面又担心他的血统,蒙元嫡脉在很多蒙古人心中就是一面金字招牌,若放回自己的本部,恐被有心人利用,成为隐患。 “这~”皇帝沉吟。 “阿布鼐这孩子性情温和,一出生就在宫中,如同陛下自己的孩儿一般,况且如今的察哈尔部偏居于孔雀河一带,人口不过两万,您如此英雄,难道还担心一个孩子吗?” 苏勒坦被说得俊脸通红,的确,察哈尔部如今只剩两万部众,而且已经被自己编户齐民,鄂托克内一大半的官员都是朝廷的人,自己又担心什么? “爱妃误会了,阿布鼐从小在朕的身边长大,朕视之如自己的孩子一般,舍不得他离朕太远”,某人深情表达。 “阿布鼐是林丹汗的儿子,若不能继承林丹汗的属民,妾死后无颜见林丹汗,求您了,陛下”,娜木钟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双目怔怔地盯着苏勒坦。 苏勒坦心软了,温言抚慰,“爱妃放心,朕即刻封阿布鼐为察哈尔亲王,赐予牧地牲畜,命其返回孔雀河畔,继承林丹汗遗产”。 “妾~身~谢~陛~下”,说完这几个字,娜木钟头一偏,离开了人世。 “爱妃!” 某人终于憋不住,放声大哭,想起老姐姐对自己的好,越哭越是伤心。 殿外等候的齐王麦拉斯、察哈尔部珲台吉阿布鼐听到皇帝的哭声,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痛哭起来。翊坤宫的宫人们随之哭泣,一时间宫内外啼声此起彼伏。 毕竟是杀伐决断的一代君王,很快便从悲伤中摆脱出来,下令礼部为皇贵妃娜木钟风光大葬,又下令将察哈尔鄂托克擢为兀鲁思,设察哈尔万户府,以阿布鼐为万户长、授爵察哈尔亲王,以心腹合勒敦为宰桑。 紧接着乾元帝下令察哈尔部的驻牧地由吐鲁番孔雀河北岸迁移至合黎山南麓。这合黎山位于甘肃北方,紧靠着漠南蒙古。苏勒坦让察哈尔部驻牧于此,表面上看是想让察哈尔部回归旧土,统一管辖漠南蒙古各部。事实上,漠南蒙古十三部四十九旗皆已臣服于清廷,让察哈尔部回归漠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冲清廷去的。 苏勒坦早有趁满清国内义军四起之机给老对手多尔衮找麻烦之意。漠南蒙古各部原先皆是察哈尔部的附属,黄金家族正统身份对漠南蒙古各部的牧民有着巨大影响力,让察哈尔部迁移到那里,也有为自己进军漠南试探之意。 除此之外,皇帝又密令甘青总督脱里、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西日莫、甘肃巡抚阿拉坦仓、甘肃总兵萨比尔做好随时进攻陕西的军事准备。表面上卫清两国依然是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已是潜流涌动,马鸣风萧萧。 (本章完) 第406章 大清国公主驾到 第406章 大清国公主驾到 苏勒坦正打算对满清亮剑,却传来消息,大清国固伦温庄长公主爱新觉罗·马喀塔殿下的玉足驾临卫境。这位长公主乃皇太极次女、嫡长女,今年芳龄二十三岁,曾经有过五年的婚史,嫁于林丹汗之子额哲。额哲死后,多尔衮将她当作羁縻卫国的手段,再嫁于大卫皇帝。 当时苏勒坦正准备对准噶尔人动刀,为了稳住清廷,捏着鼻子认了,还一个劲地夸赞这位寡妇身份高贵、貌美如、温柔贤淑,到处释放自己即将娶妻、不会动武的信息,迷惑准噶尔人。因为路人皆知,所以不好悔婚。再说了,正好可以借娶妻为名,麻痹清廷,为自己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提供掩护。 想到这里,苏勒坦狞笑着下旨谕令各地官员好生接待公主一行。 送亲的车队十分壮观,排了有二里地,足见皇父摄政王对此事的重视。是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百尺竿头,又进了一步,由“皇叔父摄政王”变成“皇父摄政王”。 “殿下,前面就到卫国的都城拉萨了,您身子还好吗?”送亲正使又奇库躬身侧立于一辆豪华的马车旁,谄媚地问。雪域的地势高于平原,他担心公主会有不适(高原反应)。 淡红的旗袍素雅高贵,美丽的容颜清丽脱俗,精致的五官,发髻高挽着,丰姿绰约,充满东方神韵,这便是大清国骄傲的固伦温庄长公主,像一朵倔犟的野蔷薇,又似一只翩翩起舞的红蝴蝶。 “唉!” 蝴蝶儿一声哀叹,哀叹自身的命运。她十二岁便被狠心的父皇嫁给了林丹汗之子额哲。那一年,父皇刚刚平定蒙元正统察哈尔部,将察哈尔部安置于义州,分设左右翼察哈尔八旗,设都统和副都统管辖;再封额哲为察哈尔亲王,将自己嫁于他。身为高贵的大清公主,不愿意嫁给当时已是降虏的额哲,可一直疼爱自己的父皇皇太极却一改往日慈祥的面容,狠着心逼自己出嫁,还说大清的公主为大清效力是应尽的义务。出嫁那天,父皇命人在盛京大政殿广场建起九顶大帐,皇宫苑内各殿阁楼台悉数悬挂大红灯笼,诸王贝勒、文武官员纷纷祝贺,自己的眼泪却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下落。 后来,自己随夫君额哲去了义州。本想忘记无情的帝王家,就在义州牧马高歌一辈子也罢!不料夫君却是个体质虚弱的短命鬼,出嫁五年便病死了。他一死,迫不及待的摄政王便将左右翼察哈尔八旗改为直属旗,编户齐民,收缴赋税,征发兵役,却没人管她这寡妇,直到两年前才被迎回北京。 一晃二十三岁了,依然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一个人。最惨的是为了大清国,自己又被和了一次亲,这一次嫁得更远,嫁到极西之地的卫国。没法子,这便是皇家之女的命运,半点由不得自己。 “无妨,我可以的”,马车内传出一声莺啼,清脆而柔和。 “请殿下稍事休息,奴才已派人通禀卫主,想必很快便会有人来迎”,又奇库温言。 拉萨这城市邪乎,话音刚落地便听几声礼炮响,城门大开,大卫国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代表皇帝出城迎接。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刘好古主持迎亲礼仪,场面宏大、气势非凡,向外界充分展示了卫、清两国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亲如一家的感情。 新婚之夜,仪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洞房。 新郎官跌跌撞撞地来了,饮了几杯,脚步有些飘浮。这场景,他已经历过多次,这年代,普通的富家翁都是三妻四妾,何况帝王乎? 对自己的新娘,苏勒坦虽然见过画像,知道是位美人儿,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哼!不过是个寡妇而已。他走近爱新觉罗·马喀塔,粗鲁地一把掀开盖头,用手指钩起她的下巴。那女人似乎从没受过如此对待,身子颤栗,却没有反抗,默默地闭上眼睛。 “朕命你睁开眼”。 那双凤目乖巧地张开。 苏勒坦有些诧异,按说满清此时正是国力如日中天的时候,此女作为皇太极的嫡长女、清国的固伦温庄长公主,应该带着股傲气、盛气凌人才对,怎么如此的温柔、甚至还有些逆来顺受的感觉?仔细观察,此女竟生得极美,如百合中的蓓蕾。 “咦?朕见过你的画像,虽然本人比画像更加好看,可却少了画中人那孤傲高冷的感觉。这是为何?”他奇怪地问。 “那画像应该是宫中的画师根据妾出嫁时的样子描绘的,当时妾还是大清骄傲的公主,可出嫁后经过这些年的寄人篱下、飘泊不定,当年的爱新觉罗·马喀塔已经死了,有的只是小妇人马喀塔而已。 “哈哈哈,有意思。朕的新娘倒是个妙人儿,说的全都是大实话!”苏勒坦哈哈大笑。这女人的悲惨遭遇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同情心,这些年的戎马生涯早已让他心如铁石。你被当成工具和亲又死了丈夫守寡,干朕何事?朕为什么要同情伱? 酒劲上头后,他只想索取和挞伐,所以一把抱起新娘上了龙床,粗鲁凶狠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出乎意料,马喀塔居然十分顺从,任其摆布,反有几分讨好。 皇帝对她的乖巧很满意,遂不再视其为敌国公主,而是当成自己的女人,抚其背笑问曰:“爱妃觉得朕如何?” 身为过来人的马喀塔自然明白此处的“如何”究竟是指什么,红着脸道:“陛下威武强壮若天神下凡”。 “天神下凡?” 这句恭维话让苏勒坦受用极了,得意地哈哈大笑,“朕确实是天神下凡,很多很多年前,朕便是天上的一朵白莲”。 柔能克刚,弱能胜强。苏勒坦本打算给这敌国寡妇随便封个妃了事,惜乎被那女人的似水温柔感动,竟一口气封为贵妃。后宫事非多,另一位贵妃雅若对此十分不满。为平息后官战火,乾元帝又擢雅若为皇贵妃。 这便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本章完) 第407章 北方豪杰应时动(上) 第407章 北方豪杰应时动(上) 山西大同总兵府,鹰视狼顾的武将正在舞剑。这位爷明显是上过战场的,剑法大开大阖,招招式式皆是狠毒的杀人功夫。此人姓姜名瓖,陕西榆林人,世代将门,原是大明挂镇朔将军印大同总兵官,其兄姜让曾是大明陕西榆林总兵,弟姜瑄为大明山西阳和副将。虽世代明将,却不敢为大明守节,先降李闯、再降清朝,如今是清国的大同总兵。 忽然,姜总镇剑眉凝固,收剑伫立,两道身影急匆匆奔来,却是他的二哥姜琳、五弟姜有光。 “三哥,不好了,喀尔喀蒙古台吉二楚虎尔领兵犯边。多尔衮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等领兵戍守大同”,姜有光大呼。 “是啊,三弟,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依愚兄看,那二楚虎尔只是附属于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的一个小部落,哪里需要出动四位王爷?分明是冲咱们姜家来的”,姜琳也说。 姜家对满清的不满由来已久。当初姜瓖降清时,以为其并没有入主中原之意,所以拥立了一个名叫朱鼎珊的明朝宗室(代藩枣强王后裔)“以续先帝之祀”,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料被清廷斥为“大不合理”,从此上了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的黑名单。不得不上疏请求原谅自己“不学无术之罪”,清摄政王多尔衮一面让他继续充当大同总兵,一面警告他“洗心易虑”,“倘仍前不悛,越分干预,国有定法,毋自取戾”。 后来,姜总镇跟随英亲王阿济格西征,在镇压大顺军余部时颇为卖力。没想又被叫到北京质讯,指责他拥戴明朝宗室枣强王,“此罪不小”。只好委屈地跪在地上解释那只是权宜之计,“原不敢有二心”。清廷又训了他一顿,方才放回。可怜他不费清朝一兵一卒,把大同拱手相献,又在陕西榆林击败大顺军,不仅功高无赏,反而备受猜疑,憋着一肚子怨气,灰溜溜回到大同。 其后三年,清廷对陕南、四川用兵,多次征发山西的人力、物力,加重了官民的负担,民怨沸腾。这让本地人出身的姜瓖极其不满却不敢表露。多尔衮下令“在京官员三品以上,在外官员总督、巡抚、总兵”各“送亲子一人入朝侍卫,以习满洲礼仪,察试才能,授以任使”。这显然具有人质的用意,姜瓖接到兵部传旨后不敢怠慢,依然把长子姜之升送往北京。 装孙子已经装到这个份上,清廷仍不放心,借着所谓“二楚虎尔叩边”,一下子派出四位王,这是存心要将自己斩尽杀绝呀! “快请两位李先生来”,姜瓖吼道。两位李先生,指的是崇祯朝大学士、山西曲沃人李建泰和崇祯朝宁夏巡抚、平陆人李虞夔。 其实不用请,二李早就等候在总兵府门外,姜琳、姜有光是先和他俩商量好才禀告的。 长髯飘飘的前明大学士李建泰迈着八字官步气定神闲地走来。此人在山西极有影响力,是姜瓖反清的最主要推手。后面长相清痩的那位是前明宁夏巡抚李虞夔。 “皇父摄政王以喀尔喀二楚虎尔领兵犯边为由,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等领兵戍守大同。该如何是好,还请两位先生教我”,姜总镇双手报拳请教。 “清虏四王很明显是冲着您来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山野村夫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犹敢反抗,您手握精兵,又岂可束手就擒?当速起兵反清才是”,李虞夔激动得大呼。此人乃大明遗老,历史上姜瓖反清时,曾散尽家财招募义勇军参战,收复潼关及蒲、解二州。“可清军势大,光凭我手中的兵力似有不足”,姜瓖仍有顾虑。 “总镇可听说过南方之事否?”李建泰微笑。 “先时听说金声恒据江西、李成栋据广东反了。不知如今是何状况?” “呵呵,岂止是江西、广东,山东、河南、南直隶、福建、浙江亦是处处烽火。听说为了平定谢迁义军和“榆园贼”,清廷已命张存仁为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消灭不了义军;鲁监国殿下在浙江、福建弄出极大声势;即使是在京城,也出现王道士案,清廷一口气杀了降清的弘光朝廷官员及家眷数百口;前不久,曹州的李化鲸派人带信给我,要我劝您一同起事。他可是东平侯(指降清的江北四镇之一刘泽清)的心腹。这清国如今如同一座四处漏风的破房子,何来势大一说?” 李建泰说得慷慨激昂,见姜瓖听得认真,又补了一句,“就算清军势大又如何?他们已拿刀架在您的脖子上,难道您还要跪在地上任他们砍不成?” 听了这话,姜瓖悚然意动,“两位先生教训的是,唯今之计只有抢在四王抵达前起兵”。 天寒了,马容易掉膘,清宣大总督耿焞是个做事认真之人,大冷天出城去军营检验草料。听说耿督宪出城验草,姜总镇不再客气,突然关闭城门,“易冠服”,自称大将军,公开揭起反清大旗。这位仁兄可是个狠心人,因为与耿督宪有矛盾,将其家属全部处死。 听说久居大同的姜总镇反了,山西各路豪杰闻风而动。晋西北,万练袭偏关、宁武、岢岚、保德,刘迁略雁门、代州、繁峙、五台,太原告警;晋中,五台、忻州、盂县皆响应,有高鼎者据曹家寨起义;晋东南,汾、潞、泽、辽等郡邑皆叛,胡国鼎啸聚潞安,陈杜、张斗光攻克泽州(今晋城),牛光天占据平顺;晋西南,韩城一带有虞胤、韩昭宣、李企晟等闻风而动,拥立韩王,行永历事。很快,山西全省除了省会太原和少数城池外,差不多都被义师占领。 形势严峻,清山西巡抚祝世昌、宣府总兵李刚频频上疏求援。就连远在西安的清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也奏报曰:“伪六省军门虞胤、伪总督韩昭宣、伪总兵封汝宦等克陷蒲州及蒲属临晋等县,伪立永历年号,诈称二十八万” (本章完) 第408章 北方豪杰应时动(下) 第408章 北方豪杰应时动(下) 北京城飘起大雪,千里冰封。“咳~咳~咳~”多尔衮强抑着咳嗽,忽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他的风疾之症又犯了。这位皇父摄政王在松锦之战中受伤后元气大伤,得了三种病症:怔忡之症,中风,还有咯血症。入关后更是“机务日繁,疲于裁应,头昏目胀,体中时复不快”。人一生病,身心便烦燥,容易动怒,上上下下都怕他,据说就是达官显贵往往也不敢直接同他说话,要趁他外出过路时借便谒见。 这一次的风疾是在得知广东李成栋作乱、卫国的苏勒坦攻灭大清藩属准噶尔部并自称全蒙古的莲汗后得的。正烦闷着,内侍端来一筐奏疏。打开细瞧,倒吸一口凉气,大多是关于山西的。转眼之间,大半个山西都叛了!山西巡抚祝世昌禀报:“今省城孤悬一土,势切危急。……恳乞皇父摄政王俯念三晋百万田赋之区,生灵汤火之日,危亡目下,速赐急发大兵,或敕英王、敬谨王兵马星驰前来扑剿逆贼,尚可恢复残疆。稍若迟延,全晋俱隳矣”。 越看越气,连声怒骂:姜瓖啊姜瓖,大清待你不薄,何故反叛?”说不薄那是瞎话,这次他派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多罗郡王瓦克达去大同,就是为了铲除这位大同的土皇帝,又何来不薄之说?不过,上位者的思维向来奇怪,他要杀人,别人便须伸长脖子任他宰,方算是好人,否则就是辜负了“不薄”。 大同是北京的门户,十分重要。现而今四处锋火,如果不能迅速扑灭山西的叛乱,必然会迅速波及陕西、河南等地。看来自己有必要亲自征剿大同的叛军,出征前须得想法稳住姜瓖。 多尔衮沉住气,一边准备亲征、严令阿济格立即奔赴大同平叛,一边派使者向姜瓖解释阿济格等领兵往大同是“因有事北方蒙古,……与尔等全无干涉”,故意把姜瓖起兵反清说成只是误解了清廷意图,给以下台的机会,接着宣布若能悔罪归诚,仍将“照旧恩养”。 离弦没有回头箭,姜总镇既已决心反清,又岂有半途而废之理?遂对多尔衮的安抚置之不理。 见解释无效,多尔衮只好收集一切可以收集到的满蒙汉军队,着手用武力解决。1649年正月初四,派敬谨郡王尼堪等统兵入山西,二月间,亲自率军往征大同。 结果在攻克浑源州、招降应州和山阴县后,又传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延安营参将王永强“与瓖通谋”,在姜瓖举兵时,他趁清延绥巡抚王正志、延绥总兵沈文华调他赴神木、府谷等处换防之机,占领榆林,杀王正志、沈文华和靖远道夏时芳,“自称招抚大将军”,随即南下克延安,杀知府宋从心。神木县人高友才也在神木起兵响应。 说来这王永强造反其实是被清延绥巡抚王正志逼的,二人都是陕西吴堡县的同乡,却结下了杀母、刨祖坟的死仇。这王永强、王永镇兄弟父亲早亡,在寡母拉扯下长大。后来陕北干旱,为了活下去,王永强与王正志都加入了农民起义军。再后来王永强受了招安,被任命为大明宁夏参将,反过来镇压农民军。王正志大怒,杀了他的老母。王永强找王正志寻仇没找着,便刨了他家的祖坟。再后来,俩人都降了清,王正志钻营有术,做了延绥巡抚,成了他的顶头上官,一心要除掉他。王永强知道不能坐以待毙,遂联络姜瓖谋乱,掀翻了陕北的天。 大半个山西反了也就算了,陕北也竖起反旗,若是一般人早已手忙脚乱,可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多尔衮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镇静地命令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剿灭王永强。他也知道,北方的精兵大多已拨往南方平叛,定西大将军何洛会又带走了数千精兵随谭泰平定江西、广东,现在孟乔芳手中并无多少军队,又大笔一挥,令屯驻于汉中的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部赶往西安,协助孟乔芳平叛。 如果这个消息对皇父摄政王来说无关痛痒,第二个消息则让他如遭雷击、心乱如麻,弟弟辅政叔德豫亲王多铎染上天,危在旦夕。这些年因为争权夺势,他和多铎亦有矛盾,可毕竟是一奶同胞,彼此间还是有深厚的感情。多尔衮无心恋战,于三月间在赶回北京的途中,来到大同城下,希望能劝说姜瓖投降。 他在给姜瓖的谕旨中说:“向使他人至此,尔或顾畏不从;予兹躬临,可欢然来顺。如来归顺,庶阖城获苏。予方欲天下之人戴吾恩德,尔姜瓖诸罪悉与赦免。谕到可即出降,自恩养如故。勿更怀疑虑,以贻害阖城官民也。予来尔不归顺,则再无生路矣。予言一出,脱有反覆,天下之人谁复信之?”意思说,只要肯降便赦免你的罪,放心吧,我是堂堂摄政王,是绝不会在天下人面前失信的。 造反这事向来是一不做、二不休,有几个造反后再降的能有好下场?姜瓖不傻,给多尔衮回信,先说自己为清廷立下大功,“未有毫发罪过”,不仅“未蒙升赏”,跟随他降清的百姓“亦阽危已极;又说清廷各官肆行陵虐,民盖难堪;顷者,英王师至,催办粮草,绅士军民苦不可当,动辄欲行杀戮,臣与大同一方百姓委属无辜,谁肯坐而守死?” 他针对多尔衮的谕旨表示,“况阖城之人矢志誓死,王纵开诚肆赦,谁敢遽信?是惟更降一谕,明指以全活之方。若不开恩,臣惟率众以俟,无他想望矣”。意思是您空口劝我们投降,没人敢信,请给我们指条活路。明指以全活之方,难度极高,因为无论你怎么说对方都不会信。 双方信来信往,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最终还是要尸山血海地拼一场。见劝降不了他,多尔衮令阿济格率军包围大同,自己返回北京见多铎。 (本章完) 第409章 联南明笑里藏刀 第409章 联南明笑里藏刀 布达拉宫乾元殿的偏殿内,苏勒坦正在招待贵客:南明永历朝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严起恒。此老乃是浙江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字秋野,崇祯四年进士,为官洁廉,遇事持平,在南明朝堂中颇有威望。 “先生尝尝这鹿脯,新猎的野鹿,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呢”,苏勒坦笑嘻嘻遥指鹿脯,利用“脯”和“哺”谐音,表达自己思贤如渴,礼贤下士的心思,暗含着拉拢之意。虽然因为金声恒、李成栋的起义,永历小朝廷似乎有重新崛起之势,但他却知道那不过是昙一现,很快金、李就会被清军扑灭,逼得永历帝逃往云南。所以,对南明大臣刻意拉拢,为争霸中原做准备。 话音刚落,便有服侍的蒙古美女为严大学士挟起了鹿脯。 “这西番胡儿想招揽吾?好个胡儿,居然也知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典故。不过,我乃堂堂大明之臣,岂可归附西虏?”严起恒心中不屑,却不敢流露丝毫。清军已经包围南昌,金声恒向永历帝求援。永历帝让李成栋发兵救援,又恐清军势大,见西边的卫国兴起,起了借西虏平建奴的心思,派他前往拉萨,联络卫拉特蒙古。正是有求于人之时,又怎敢傲慢? 如今的大明朝日落夕山,严起恒也不敢摆天朝上国的架子,虽然心中不屑蛮夷的招揽,面上却毕恭毕敬地逢迎:“闻陛下兴文教、开科举,让极西之地文风昌盛,此乃真正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恨不早识陛下十八年”。表面上是逢迎,实际上却是拒绝,意思是自己十八年前已是明臣,忠臣不事二主,不能再当你卫国的官。 听了这话,苏勒坦心中暗嘻。南明的这些士人,不愿降清,千里迢迢来投永历,大多还是有气节的。可惜多是些百无一用的书生,虽有气节却少干才,清军一打过来便事急一死谢君王,于国家实无大用处。 哼!朕给尔脸让尔归顺,尔居然敢让朕碰软钉子!气吞万里如虎的一代大可汗心中不爽,打算让这书呆子见识一下大卫国的武威,淡淡地笑道:“请先生观我大卫歌舞”。 “美人歌舞佐之以酒,实乃雅事,吾愿观之”,严起恒微笑。 “好!奏乐起舞,朕与诸君不醉不归!”苏勒坦大笑。 粗犷的马头琴声悠扬,一队蒙古汉子手持套马杆,模仿套马时的动作,口中发出马儿的啸声。 这西番的套马舞倒是特别,没有美人,全是壮士。严起恒心里正琢磨着,琴音突变,套马的人儿离开,换了两队带刀武士。全身儿披挂,明晃着弯刀,列成战阵“厮杀”,刀法凶悍,舞姿狂野,透着浓厚的杀伐之气。 “此舞何名?”严起恒被杀气所慑,哆嗦着问。 苏勒坦傲然冷笑:“此乃我大卫国的马刀舞,今日为您起舞者,个个皆是我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 说完这句,莲大可汗酒劲儿上头,发出狂吟: “如今听到拍鞍韂声, 就当成战鼓惊惶失措的脱黑脱阿, 正在不兀剌草原。 那看到盖的箭筒摇闪, 就逃走的答亦儿兀孙, 正在两河之间的塔勒浑阿剌勒。 那看见风吹起蓬蒿, 就奔入黑森林的合阿台答儿马剌, 正在合剌只草原。 如今我们可以直趋横渡勤勒豁河, 那里有很多猪鬃草, 可以结成筏子渡河。 从脱黑脱阿的帐庐天窗上突入, 撞塌那紧要的帐庐骨架, 把他的妻子、儿女掳掠尽绝! 撞折他的福神的门框, 把他的全体百姓一扫而空!”听大汗唱起札木合的战歌,参加宴会的卫国文武纷纷跟着歌唱: “我祭了远处能见的大纛, 我敲起黑牤牛皮响声鼕鼕的战鼓, 我骑上乌雅快马, 穿上坚韧的铠甲, 拿起钢枪, 搭上用山桃皮裹的利箭, 上马去与合阿惕篾儿乞惕人厮杀。 我祭了远处能见的大纛, 我敲起牛皮做的响声嗡嗡的战鼓, 我骑上黑脊快马, 穿上皮甲衣, 拿起有柄的环刀, 搭上带箭扣的利箭, 要与兀都亦惕篾儿乞惕人, 决一死战!” 歌声雄浑,气势恢宏,震得宫殿嗡嗡作响。严起恒听得面如土色,陛下要我联卫制清,可这些卫人野蛮凶残、不怀好意,若是和他们联合,岂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正想着,奸诈的苏勒坦似乎察觉出他的担忧,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充满温暖、充满慈祥,能令雪域高原的积雪融化,“先生可知此歌来历?” “愿闻其详”。 “当年三姓篾儿乞惕人抢走了成吉思汗心爱的妻子,札木合为了帮安答夺回妻子,唱着这首战歌,率军与三姓篾儿乞惕人死战。满人辱我林丹大汗、夷贵国宗庙陵寝,贵我两国理应亲如安答,互帮互助,所以我才唱起这歌”。 “哎呀,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小臣不识雅量高致,着实惶恐”,严起恒十分羞愧,人家唱歌表决心帮助自己,自己反而怀疑人家是狼子野心,惭愧呀惭愧!想了想又问:“您决定出兵解南昌之围了吗?” 苏勒坦微笑,“朕已决定在近日出兵陕西,骚扰清国,使其不能全力围攻南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军连年征战,国库实在拿不出打大仗的钱粮”。 严起恒听明白了,对方不肯白干,索要好处。亏得对这一节,来的时候朝野上下已有预料。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贵国同意出兵,我朝愿意出银五万两,便在雅州交割”。明、卫两囯的贸易并没有因为清军南下而中断,虽然因为战争,四川残破,但从四川至云贵高原、两广,依然有商队活跃。 “不,五万两不够,至少也要十万两”,苏勒坦不同意。 双方讨价还价半天,终于以八万两银子的数额成交,然后便皆大欢喜地继续狂饮高歌。 这场谈判让苏勒坦看清了永历政权虚弱的本质,外敌入侵,不敢起全国之兵迎战,而是将希望寄托在别国身上,只知奴颜婢膝送银子,真鼠辈耳! (本章完) 第410章 装脓包简在帝心 第410章 装脓包简在帝心 “臣朱识锛参见陛下”,声音文雅而清脆。苏勒坦仔细观察着声音的主人,见此人生着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鼻梁英挺,皮肤白皙,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扬起。嗯,这是一个有胆气的人!作为穿越客,他知道此人在另一个时空的甘肃回民大起义中被米喇印、丁国栋等人拥戴为首领,兵败被俘后不屈而死。没有逃跑,也算有胆气。 “卿是大明宗室,跪朕这林木中百姓的后代,可是真心的吗?”大可汗淡淡地问,双目如电般仔细观察对方反应。送走永历帝的使臣后,他对那位庸懦的南明皇帝产生了极大的轻视,打算在中原扶持一位傀儡皇帝取而代之。不过,人选嘛,还需仔细斟酌。既不能太英明神武不好控制,也不能过于愚钝失去汉人民心;血统不能太高贵容易滋生野心,也不能太稀薄凝缺少影响力。最好如后世的吉祥物般,没有思想,任朕摆布。 “两京沦陷,宗庙尽毁,大明都没了,又哪来的大明宗室?小臣这些年颠沛流离,只求有个立足之地,饥时得温饱,寒时有衣,于愿足矣!诚蒙陛下照拂,朝廷厚爱,方得苟全性命于乱世。陛下于臣,实有天高地厚之恩,臣心甘情愿做大卫之臣,若有虚言,鬼神魇之”,说完,大明朝的延长王朱识锛嚎啕大哭,热泪如泉涌,奔腾而下收不住。 咦?此人真是延长王朱识锛?怎么和记忆中不一样?苏勒坦依稀记得自己以前读史,另一个时空中,这朱识锛被米喇印等将领拥立后,以反清复明为号召,得到西北各地百姓的支持。他还将自己的家眷也全部带进兰州城,表示与兰州共存亡,极大地激发了军民的抗清热情。后来兵败后被清军抓获,不屈而死。在明末藩王中算是有胆识的,怎么如此脓包、哭哭啼啼的?转念一想,脓包些好,好控制。若是太英明神武,朕反倒不放心了。 不过,毕竟是一代枭雄,乾元帝虽然想通此节,依然鼓起一双龙目仔细盯着朱识锛,想看清对方这副脓包的表情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如果是装的,这个人便不能再留了! 斯人目如电!朱识锛只觉两道阴狠的闪电射向自己,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后背顿时汗如泉涌。“陛下对臣的天恩,臣这辈子无以报答,下辈子唯有结草衔环以报”,说完这句,嚎哭得越发凄凉。毕竟是大明宗室,见惯王宫中的尔虞我诈,哭起来神情真挚、动人肝肠。 苏勒坦也被感动,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当年这朱识锛逃到卫境,自己见他奇货可居,命地方官收留,馈赠些吃穿用度而已,并没多少银子。不想却被此人一口一个“天恩浩荡”的叫着,从政二十年、脸皮磨练得极厚的乾元皇帝难得的脸红了一次。 嗯,这朱识锛不错,是个厚道人,虽然脓包了些,却正是朕需要的人选!想到这里,苏勒坦心中愈发满意,乐呵呵地说:“难为卿懂得感恩,平身吧。来人,赐座,将朕珍藏的信阳毛尖泡一壶来,请延长王品尝”。 “谢陛下”,朱识锛慌忙谢恩。 一壶香茗论短长。两个人又说了会话,苏勒坦步入正题,“如今天下大乱,义军蜂起,正是英雄崛起之时”。说完这句,他狠狠地盯着朱识锛的眼睛。可笑那延长藩居然没听懂,依然在低眉顺目地献殷勤。这家伙,当真是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呃~”乾元皇帝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前些日子,江西的金声恒、广东的李成栋起兵反清,福建、浙江、湖广亦是处处烽火。上个月,朕接到消息,大同的姜瓖、陕北的王永强也兴兵举义。此正是恢复大明的良机!” “恢复大明?这可太好了!希望永历皇帝陛下能复兴明祚以祭孝陵”,朱识锛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兴高采烈起来。 苏勒坦头直摇,继续说道:“前日,永历朝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严起恒来到拉萨,求朕出兵伐清,朕准了。恰巧那占据榆林、延安的王永强也派人向朕奉表称臣,请求合兵共取宁夏,朕亦准了。只是汉人喜欢认死理,朕若直接出兵,他们定以为是西虏入侵,纷起反抗。可若是打着拥立明朝宗室的名义进陕西,阻力便会小很多。所以,朕打算派军护送卿去延安,卿可以延安为根据,复兴明祚,再建大明”。 “陛下想派臣去陕西?万万使不得呀!臣武艺平常、不通兵法,如何去得了那百战之地?”朱识锛头摇得似拨浪鼓。 见他一脸懦弱,苏勒坦更加放心,温言抚慰,“卿放心,朕会派大军护送,必定安然无恙”。 “臣只想留在陛下身边尽忠,不愿离开”。 “去陕西亦是为朕尽忠,事成之后,朕封卿为明国国王,世代为我大卫藩属,与国同休”。 “陛下~”“此事便这么定了”,乾元帝乾坤独断,不容他反对。又笑着问:“卿是大明肃王一脉吧?” “正是”。 “此去陕西,再用延长王的封号不够响亮,朕的意思,卿还是承继肃王一脉,以大明肃王的名义入陕西比较好”。 “臣谢陛下指点”,可怜朱识锛眼泪汪汪、不情不愿地领了皇命。 回到府第,心事重重的朱识锛来不及休息,两名心腹谋士李世英、米国轸便凑上去,焦急地问:“殿下,事情如何了?” “唉!成了!” 朱识锛长叹一声,“那虏酋好生厉害,一双眼晴利剑般盯着孤看,若有丝毫破绽,定然性命难保。好在孤演得像,方才化险为夷。虏酋已经决定派兵护送孤去陕西”。 “恭喜殿下,从此龙归大海、虎入山林,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万里!”李世英慷慨激昂。 “如今南方大乱,山陕群雄并起,您是大明宗室,振臂一呼,天下响应,正可趁此良机,复兴明祚,建不世之伟业”,米国轸亦激动得浑身颤抖。 “多谢二位先生教孤示弱之策”,朱识锛朝二人拱了拱手,又淡淡地问:“招揽义军之事做得如何?” “殿下,臣已招揽洮州卫的李明义,西乡的一朵云、马上飞,镇原的姬蛟、王总管等多支义军。只是这些人中,除了李明义是闯军旧部,有些战力外,其他多是些山贼草寇,难堪大用”,李世英禀告。 “无妨,等孤入了陕西,兵马会越来越多的”,朱识锛想了想,曰:“既然李明义部堪战,须得掌控好这支兵马才是”。 “殿下放心,李明义和臣沾点亲,臣已让许不惑进入李部充当监军”,李世英很自信。 “好,李先生办事,朕放心”,朱识锛又望向米国轸,“拉拢卫军中的汉将一事可有眉目?” “此事甚难!除了宁夏副将米喇印有些动心外,其他若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兰州副将丁国栋辈,皆死心塌地做卫国的鹰犬,难以拉拢”,米国轸惭愧地说。 “米先生莫要着急,万事开头难嘛”,朱识锛大笑,“即将远离,当浮一大白,今夜,孤要与两位先生痛饮!” (本章完) 第411章 老总督布张良计 第411章 老总督布张良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全蒙古莲大可汗决定对清国的陕西发出佛门狮子吼,这可不是玩的,甘肃、青海两省的驻军立即忙碌起来,事实上这两省的军队并没有参加对准噶尔人的战争,而是一直担任着防御满清的重任,因为一直处于战备状态,调动起来倒是容易。 大大的西宁城,小小的总督府。甘青总督脱里是个简朴的人,作为苏勒坦父亲诺木达莱时期的老将,他经历过辉特部最困难的岁月,过惯了苦日子,所以舍不得乱钱,总督府建的也就比普通大户人家的宅子略大些而已。原本总督府拟设在甘州,便于防范准噶尔部、喀尔喀蒙古和漠南蒙古,可这位总督却认为卫拉特的心腹大患不在蒙古内部,而在东边的清国,坚持要将总督府设在离清国近的西宁城,这倒是与苏勒坦不谋而合,遂准予所请,命其在甘肃、青海两省屯兵积粮,以备大战。 快过年了,整座西宁城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毕竟曾是大明朝的西陲要地,汉化的程度极深,虽然城里一大半的居民都不是汉人,可依然可见各处张灯结彩,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总督府内,甘青总督脱里、青海万户长西日莫、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甘肃巡抚阿拉坦仓、甘肃总兵萨比尔五巨头正在聚会。菜肴很简单,总督大人一向节俭,每案不过六道菜,一坛老酒而已。谈的却是天大事! “老夫敬大家一碗,喝下这碗酒,马上就要出征喽!”脱里双目射出精光,神彩飞扬地说。 “督宪真是好计策!伪清一向提倡满汉一家,且驻守西安的清军多是些汉军旗和绿营兵,他们一定是要过年的。趁着新年发动攻势,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另一位诺木达莱时代的老将西日莫抚须大笑。 “万户长不可大意,此次咱们的对手是满清的陕西总督孟乔芳,此人能征善战,前些天我军两路攻略陕西,便是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脱里神色郑重。 “督宪放心,我青海驻军已做好战斗准备,这几年儿郎们把战马养得膘肥体壮却捞不到仗打,个个都急坏了”,西日莫首先表态。 “我甘肃驻军多为汉、回两族的新附军,急于立功报效大汗的知遇之恩。请督宪给我等杀敌立功的机会!”甘肃巡抚阿拉坦仓急迫地请战。 “青海藩库现有银”“甘肃藩库现有粮”班第达顾实大声汇报,他奉命统筹调度两省钱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乃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此次出征,脱里征发了青海和硕特、土尔扈特、绰克图(原却图汗的属民)部的牧民,甘肃的民兵,加上原有的驻军,共四万兵马,两万骑兵、两万步兵。望着跃跃欲试的众将,他很满意,闻战则喜才是我大卫勇士应有的样子! “此次本督依然准备像上次一样,分兵两路攻打兰州、宁夏,不过进攻的路线有所改变”。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雅雀无声。 见成功吊起众人的胃口,脱里呵呵一笑,“西日莫万户长率都千户巴勒巴齐、拉玛达什,副都千户格尔捋图、陀察、拜博,领一万五千骑兵,穿过小松山北部的沙漠,经镇虏堡攻取宁夏中卫,然后进入宁夏卫。那个在陕北造反、不、起义的王永强也将率军攻占宁夏后卫,与我军在宁夏卫会合。如此,宁夏三卫皆将归我大卫所有”。 “您此计虽好,可一则沙漠缺少水源、补给困难,二则有长城和黄河阻拦、不易骑兵行进。我以为还是翻越大、小松山,直取宁夏中卫为好”,老将西日莫有不同看法。在场众人中也只有他够资格质疑脱里的方略。“不,我们想得到的,敌人也一定想得到,上回我军就是沿这条路线进攻,吃了大亏,所以此次我决定绕道进入宁夏中卫。放心吧,这几年我已命人将沙漠中水源所在摸清并绘有舆图,过沙漠并非难事;新年前后,黄河冰封,渡千里大河如履平地;至于长城嘛”,脱里微微一笑,“我已命人打探明白,镇虏堡一带的长城年久失修,有几处大大的豁口可通骑兵”。 “哎呀,督宪委实用兵如神,敌人绝想不到我军会从此来”,西日莫心悦诚服。 见众人再无异议,脱里继续部署,“阿拉坦仓抚院、萨比尔总镇率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兰州副将丁国栋、宁夏副将米喇印等,领骑兵五千、步兵两万,翻越积石山,经积石关、河州,渡洮水,再北上攻打兰州”。 这条进攻路线也与上回沿庄浪河而下直取兰州有了很大不同,虽然绕路却避开了诸多要塞。众人细细品味,尽皆称妙。 “老夫坐镇西宁,等待诸位的捷报。请满饮此酒”,脱里再次端起酒碗。在建功立业前景的刺激下,众人皆兴奋地一饮而尽。 “督宪,甘肃北部的漠南蒙古诸部乃是清国的藩属,倘若他们兴兵来犯而我军主力又去了陕西,该如何抵挡?”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却问到了要害。听了这话,众人一时无言。 “汝等怎么忘了?前一阵子,陛下不是设立察哈尔万户府,以义子察哈尔亲王阿布鼐为万户长,并将察哈尔部由吐鲁番孔雀河北岸迁移至甘肃北边的合黎山南麓。那阿布鼐可是林丹大汗的儿子,有他在,漠南蒙古怎敢轻举妄动?”脱里很镇定,“我已命都千户阿尔其领兵三千驻守甘州,纵使阿布鼐万户抵挡不住漠南蒙古的进攻,也可以拖延一些时日”。 “督宪思虑周详,我等钦佩不已,愿听从差遣、死战报国,为大卫开疆拓土”,西日莫、班第达顾实、阿拉坦仓、萨比尔心服口服地表达决心。 “好!出征的日子,老夫已经选好,便是今年的除夕夜。大汗鸿福,我军必胜”,老总督的声音震得殿堂发抖。 (本章完) 第412章 大清国有过墙梯 第412章 大清国有过墙梯 “驾~驾~驾~” 爱新觉罗·多尔衮狠狠地抽打跨下的神驹,他的弟弟爱新觉罗·多铎病了,得了天,在这个年代九死一生。不!十五弟,你不能死,咱们协手打下来的万里江山还等着你我共同治理! 任尔盖世英豪,也总有些人是割舍不下的。知道弟弟病危后,皇父摄政王发起狂来,忘记了姜瓖,忘记了大同城,只想赶回去见弟弟最后一面。 “十四哥,我怕是不成了”,多铎的声音在梦中出现。 “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带伱去长白山猎虎呢”,多尔衮在梦中的回答带着颤音。 “嗯,十四哥,会好起来的,你,我,大清国都会好起来的”,多铎甜甜地说,恰似小时候的模样。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多尔衮倚着战马陷入梦乡,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的赶路,实在是太累了! 1648年,农历己丑年,风雨飘摇的大清国运在这一年的确好了起来。正月,清军陷湘潭,全取湖南,明武英殿大学士督师何腾蛟战死;二月,清军陷南昌,明昌国公金声桓中流矢,投水死。惠国公李成栋攻赣州以救南昌,被清江西巡抚刘武元击败,退屯信丰,部属星散,溺死于水。为了挽救颓势,三月,明封郑成功为广平公;四月又封大西王张献忠故将孙可望为鲁国公,广西藩镇庆国公陈邦傅为拉拢孙可望,矫命封其为秦王,孙可望先是大喜,后得知是假后骇怒,逮明使节下狱。 北京城终于到了,多尔衮直驱和硕德豫亲王府,没见着弟弟,只见着了身穿孝服的七个侄儿,不由得悲从中来,不可自拔。问二侄儿、十三岁的豫王嫡子爱新觉罗·多尼:“你阿玛生前说了什么?” “十四叔,阿玛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会好起来的,大清国今年会好起来的‘”。 听了这话,堂堂的皇父摄政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稀里哗啦好似泪人,“十五弟,你放心地去吧,大清国一定会好起来的!” 为了让大清国运迅速好起来,忠臣义士们正在呕心沥血。西安城南院门街总督府内,大清栋梁、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正在与贵客们议事。作为深受先帝皇太极器重的老臣,他对大清的忠诚毋庸置疑。正是因为这一点,尽管明知他不赞成自己称帝,多尔衮仍容忍他待在陕西,毕竟想找个有能力镇住西北局势的官员并不容易! 能做总督贵宾的,自然不是凡人。他们是驻防西安的清吏部侍郎哈哈木、户部侍郎额塞,陕西巡抚黄尔性,从汉中赶来的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本来还应有一位大员:延绥巡抚王正志,可惜这王正志被反贼王永强杀了,今日所议之事正是要商讨如何平定这敢杀巡抚的大反贼王永强。 “诸公,山西的姜瓖叛逆,反贼王永强杀死王抚台,据陕北策应姜瓖,若不趁叛乱初起火速平叛,久后必成朝廷的心腹大患”,孟乔芳口中说着,眼睛却直朝平西王吴三桂瞅。河西、陕西一带本多精兵,可因为抽调大批精锐去南方平金、李之乱,他手上的兵力不足,虽然也招募了些新兵,战力却不能和以往的老兵相比,同时原先驻陕西的八旗兵也大多被调走,在场众人中以平西王吴三桂实力最强,手下的关宁铁骑骁勇善战。 “咳~”吴三桂咳嗽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这年头,有兵才能做王,自己麾下的那点兵马是安身立命的本钱,绝不可轻易折损在陕西。 “我辈国大臣,当以死报国。督宪奉皇上之命总督陕西兵马,便是陕西的最高官长,只管下令便是。哪个敢抗命,末将第一个斩了他”,固山额真李国翰大呼。此人本是铁岭卫清河(今辽宁省铁岭市清河区)人,天命六年(1621)随父李继学降后金,隶属汉军镶蓝旗,皇太极时授侍卫,赐号“墨尔根”,后又擢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都统)。本是汉人的他,自打入了汉军旗后便忘了祖宗,以满人自居,战功卓著,颇受清帝信任。此次带了一个甲喇外加两个牛录两千一百名镶蓝旗汉军随吴三桂出征,名为随征,实是监视。 听他这么一吼,吴三桂连忙表示愿听调遣。吏部侍郎哈哈木、户部侍郎额塞,陕西巡抚黄尔性也纷纷表态服从。 “好!诸公同心同德,何惧反贼猖獗!”孟乔芳大喜过望,狠狠表扬了众人后有条不紊地部署平叛事宜。 “当前最重要的是避免山西和陕西的反贼合流。山西蒲州到陕西的韩城一带有虞胤、韩昭宣、李企晟等私立伪韩王,行伪永历事,其志不小。吾和户部侍郎额塞领兵一万去剿灭这股贼寇,切断晋陕联系”。 “嗻”,额塞大声领命。 “至于陕北的反贼王永强嘛”,孟乔芳接着下令,“我意分三路进剿王贼。吏部侍郎哈哈木领兵六千,由庆阳出发为左路,陕西巡抚黄尔性领兵七千,由宜川出发为右路,吴三桂、李国翰会同汉羌总兵张天福、兴安镇游击盛嘉定部两万三千兵马,由鄜州出发为中路”。 “嗻!” “是!” 诸将大声领命,战意高昂。 “督宪,西边的卫国狼子野心,不可不防”,陕西巡抚黄尔性忽然说道,他久在陕西,知道卫军铁骑的厉害。 孟乔芳点点头,“黄公所言甚是,那卫国的苏勒坦野心勃勃,前些年便曾派军攻打过临洮和宁夏,听说此獠猖狂得很,竟自称是全蒙古的莲汗,须防他趁火打劫。吾已命总兵赵光瑞、副将马宁领兵一万驻守宁夏;总兵张勇、副将佟透领兵一万驻守临洮府;西安的防务嘛,便交给总兵刘芳名、副将陈德”。 “督宪,那卫国的莲汗刚娶了我大清的固伦温庄长公主,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吧”,吏部侍郎哈哈木有些不信。 “您刚来陕西不久,对这位莲汗还不甚了解。此人可是出了名的阴险狠毒!还是小心些好!”孟乔芳笑道。 (本章完) 第413章 河西四将勇为冠 第413章 河西四将勇为冠 “勇身经数百战,克府五、州县五十。临敌若无事,而智计横出,每以寡胜众。居恒恂恂退让,宾礼贤士。用人尽其材,其所甄拔,往往起卒伍为大将,良栋、进宝尤其著者也。世称河西四将,以勇为冠,忠勇笃诚,识拔裨佐,同时至专阃,奉指挥维谨。高宗许为古名将,允哉!” 这是《清史稿》上称赞甘肃总兵张勇的片段。上面所言河西四将,指的是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这四人皆是心甘情愿为满清效力的汉人,除了孙思克现为多尔衮侍卫外,其他两人目前皆为张勇部将。 临洮府扼着由甘肃进入陕西的要道,乃是河西走廊的重要枢纽。府治狄道县,顾名思义曾经是狄人居住的地方。秦穆公用由余之计,向西开拓,西戎八国臣服于秦,乃设“县”、“道”管理。现如今,原本繁华的古城成了座大兵营,喊杀震天,不是发生了战争,而是大清国甘肃总兵张勇在练兵。 “当今良将如勇者甚少”,这话出自顺治帝之口,可不是胡说的。这张勇练兵打仗着实有两下子。 “咚~咚~咚~” 进军鼓响起,二十三岁的中营游击王进宝率部闻鼓而进,手中的钢刀闪着银光。此人字显吾,甘肃靖远人,乃是张勇麾下的头号勇将,以作战勇猛不怕死著称。 一队队兵卒踏着鼓点行进,三步一喊杀,霸气冲霄汉。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个泥坑,这些士兵毫不犹豫,踏泥而行。 “好!显吾这兵练得不错,知道令行禁止”,张勇称赞了一句,他自以为是儒将,喜欢称部下的字。 “咚~咚~咚~” 鼓声不停,军队的步伐便不能停。长长的洮水出现在前方,首排把总额头冒出冷汗,可却不敢有丝毫停留。掉落河中未必会淹死,可若闻鼓不进,在总镇军法下,那便必死无疑。 “停!”张勇终于吐出军令,免去了军士落水之苦。 “显吾,汝这兵练得像个样子了”,他微笑着夸奖训练完毕返回的王进宝。因为清廷抽调大批河西精兵去南方平乱,他的军中补充了大量新兵,为尽快形成战力,不得不抓紧训练。 “末将谢总镇夸奖”,王进宝喜笑颜开。 “呜~呜~呜~” 随着嘹亮的军号吹响,又上来一队人马,是高台游击赵良栋的部下。此人字擎之,号西华,宁夏银川人,善于军略,初署理潼关守备,因战功升任高台游击。孟乔芳喜其善战,拨至张勇麾下,协守临洮府。 好个赵良栋!但见令旗招展、号鼓连绵之间,军阵便迅速变幻,变阵之快,非百练精兵不可为。 “好!如果说显吾是勇将,擎之便是智将”,张勇心中欢喜,哈哈大笑。 “报!洮州卫军报,土寇丁嘉升勾结青嘴寨折自明、辘轳寨高一祥造反,袭占了洮州卫城,正在进攻羊撒关”。 话说这丁嘉升原本盘踞于甘肃省庄浪卫,苏勒坦进军甘肃时,他割据自雄不买乾元帝的帐,结果被卫军杀得大败,流窜到临洮府南边的洮州卫山区。此时见姜瓖、王永强反了,北方大乱,清军焦头烂额,遂决心大捞一票,率部下山抢劫,不,下山反清复明,一口气便占了洮州卫城。 “哼!国家多事之秋,一些魑魅魍魉便钻出来了”,张勇冷笑,命人请副将佟透、游击赵良栋、王进宝来大帐议事。 “总镇,洮州卫在临洮府的后方,若不及时剿灭丁贼,恐怕后方不稳”,副将佟透禀道。“丁嘉升不过跳梁小丑,吾所虑者,卫国耳。督宪令吾驻守临洮,若领兵去洮州卫,卫军南下奈何?”张勇迟疑不定。 “末将以为有南总镇守卫兰州,必然万无一失”,王进宝满不在乎。这种自信来源于对兰州总兵南一魁的信任。 南一魁是云南昆明人,原为明军副将,先降李闯,后降满清,善使大刀,有万夫不挡之勇。因为屡立战功,被授宁夏总兵、入汉军镶红旗,封三等轻车都尉。孟乔芳怕卫军翻越大、小松山进入陕西,便派他守卫兰州以阻强敌。 “南总镇固然勇猛,可万一卫军从西边来呢?”赵良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游击和吾不谋而合,依汝看,该如何布防?”张勇问他。 “须遣一军扼守河州”,赵良栋不慌不忙地回答。 张勇连连点头,这河州乃是狄道的西大门,守住这里就保住了府城西边的安全。 “末将愿守河州”,副将佟透大声请战。 “好!有佟戎副守河州,吾无忧矣!”张勇令佟透领兵四千守河州,赵良栋领兵两千守狄道,自己与王进宝领兵四千南下剿灭丁嘉升。 丁嘉升既然被称为土寇,自然是没有太大的志向,起初只想割据一方,后来被卫军所败,不得已当了山大王。不过此人甚是狡猾,见天下大乱,洮州卫城只有五百守军,便勾结青嘴寨折自明、辘轳寨高一祥轻轻松松攻破洮州卫。 拿下洮州卫后,打开府库,招兵买马,队伍竟然扩充到万人,自称大元帅,兵逼羊撒关,好不威风! 可惜他遇到了名将张勇。 见敌军人数众多,张勇唤来王进宝,“显吾,我领两千兵马吸引丁贼主力,汝率两千兵马攻击丁贼侧翼”。 “是”,王进宝欣然领命。 羊撒关下,丁嘉升见清军人少,十分蔑视,谓折自明、高一祥曰:“区区两千人也敢送死,二位兄弟替本帅攻之”。 折、高二将得令率六千义军猛攻清军军阵,可张勇指挥若定,军阵布得严密,义军虽众却破不了他的阵。 两军正酣战间,王进宝领两千兵马突然由侧翼杀到。王游击右手持刀,左手持鞭,驰入敌阵,所向披靡,直朝丁嘉升杀来。 “兄长匆惊,我来战他”,丁嘉升从弟丁光射持矛迎战,只一合便被王进宝斩于马下。丁嘉升怕了,勇气在恐惧中消失,抱头鼠窜而逃。此战张勇以少胜多,斩首两千。趁势又袭取洮州卫城,再破旧洮州寨。 可怜丁嘉升,起义不过月余,便被追得似惶惶丧家之犬,由西北方向逃入临洮府。 (本章完) 第414章 长风起饮马陕西(上) 第414章 长风起饮马陕西(上) 甘肃、陕西边境的积石山,便是《禹贡》记载的“导河积石”的那座山,相传大禹从此山开始治理黄河水患。如今,大卫劲旅亦要从此山开始攻入陕西。 山路崎岖,难不倒人的两条腿,兰州总兵辛思忠率领三千精兵在山中飞快地行军。 当年在西宁城,“不爱美人爱江山”的乾元帝怜他孤苦,命西宁伯祁廷谏将祁氏婉儿许给他为妻,令这位大贼“虎焰班”感动万分,发誓要为乾元陛下效死。后来皇帝命他夺取兰州,他报恩心切,中了清军的诱敌之计,被张勇、陈万略杀得大败,狼狈而归。这一次,誓要报此仇!所以主动请缨,担任先锋。 “总镇,山下便是积石关,末将派人查探过了,关上的守军不过数百,似乎并未发现我军行踪”,部下禀告。 “好,传我军令,在关外的森林中隐蔽,待守军开关门时,夺门而入”。 “是!” 辛思忠部正在隐藏,忽然又有一支友军潜入,却是自己的大舅子西宁副将祁兴周。 “兄长,您怎么来了?”自打娶了貌美如的祁氏婉儿,辛思忠对爱妻百依百顺,连带着对老祁家的人也百般巴结,因此虽然比祁兴周大着十余岁,却随婉儿腆着脸唤祁兴周为“兄长”。 “哼,吾怕汝兵力不足,特向抚院请求,助汝一臂之力”,祁兴周没好气地解释。当年他和父亲做局,想将妹妹婉儿送入乾元帝的后宫为妃,不料皇帝不爱美人爱江山,竟将妹妹许给了大反贼“虎焰班”,真有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对这妹夫怎么也看不上,很少给好脸色。 什么怕我兵力不足,分明是想抢功!辛思忠心里明镜似的,口中却谄媚地笑道:“我已派人打探明白,关上守军不过数百,他们并未发现我军行踪。兄长可潜伏于林中,待守军开关门时,夺门而入”。 “嗯”,祁兴周从鼻孔中满意地应了声,此次他带来了一千五百名精锐的祁氏土兵,相信袭关不是难事。 “喔~喔~喔~” 雄鸡唱晓天下白,几个没精打彩的小卒打开了城门。此时清卫两国尚未交战,很多商旅急着出关贸易。 机会来也! 祁兴周拔出佩剑若猛虎下山,从林中驰出,一剑便劈倒了一个守军,祁氏土兵则喊杀着紧跟其后,辛思忠也率军尾随。猝不及防间,迅速夺取了关城。 辛思忠、祁兴周二将立功心切,稍事休息后,又攻下莲寨,继续往河州杀去。 临洮副将佟透是陕西总督孟乔芳的亲信,在河西军中贤历甚老,作战经验丰富,奉命领兵四千守河州,便将这河州城守得如铁桶一般。 河州因靠着漓水(大夏河)而得名,有河水掩护,极不好打。辛、祁二将苦战数日,未能拔城。 皇帝的心腹甘肃巡抚阿拉坦仓,带着副提督兼甘肃总兵萨比尔、西安总兵齐之震、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兰州副将丁国栋、宁夏副将米喇印等,率步骑两万五千赶到。 如今的卫拉特正处于老少接替的时期,老一辈的将领逐渐凋零,年轻一辈的将领正在成长。作为皇帝少年时的玩伴,南路军的统帅阿拉坦仓属于年轻一辈的将领,与东路军的统帅老将西日莫彼此间争着风头。 连攻数日不下,若是让东路军先立下大战,陛下定会觉得我还不如那个老头儿!阿拉坦仓急得团团转。 见他如此,副提督兼甘肃总兵萨比尔“噗嗤”一笑,“抚院勿急,欲破河州城,您只需派都千户完巾去便可”。 “哦,为何派他去便可?”阿拉坦仓好奇地问。“河州自洪武七年便建有茶马司,因为要用茶叶换取甘南藏民的马匹,城南四百步处,设有专供藏族商人居住的‘番厂(相当于旅社宾馆)‘,有房屋一百二十多间,分前后两院,住在城内的甘南藏民约有数千。而完巾都千户正是甘南藏民的土司之一”。 “你是说让完巾策反城内的藏民起义?计倒是好计,可城门关着,如何与城内取得联系?” “长年经商之人,必有联络之法,您找城外的商人便可”。 阿拉坦仓觉得可行,依计去寻城外的甘南藏民,当天便有几只“飞奴(信鸽)”飞入了城内。 夜深了,南城墙上悬挂着的灯笼将那块写有“河湟雄镇”四字的匾额映得通红。 城门洞内,守门的几个老兵正打着呵欠,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人?”领头的把总喝问。 “是我”,随着一声粗犷的回答,一个粗壮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却是河州卫指挥同知何雄。洪武三年,元陕西行省吐蕃宣慰使姬锁南普降明,太祖赐姬锁南普何姓,置河州卫,隶属陕西都司西安行都卫,何家世袭河州卫指挥同知。不过清军占领河州后,何氏失去了明朝册封的土官职,何雄也成了一名纯粹的商人。 “是您呀,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来此为何?”把总并未放松警惕,继续盘问。 “来取尔命!” 说完,何雄取出中所藏宝剑,一剑刺倒把总,身后的部下也取兵刃杀散守军,夺取并打开了南城门。 “嗻~嗻~嗻~” 等候多时的完巾,率两千甘南藏兵驰入城内,后面跟着阿拉坦仓的大军。 可怜佟透,忙碌了一天,刚要睡着,忽听城内喊杀声大作。 “怎么回事?”他惊问亲卫。 “城内有甘南藏族商人作乱,打开了南城门,卫军已入城矣”。 “什么!”一听此言,佟透心肝俱裂,不敢恋战,命部下打开东城门逃窜。 河州已下,狄道便是一片坦途。阿拉坦仓正欲继续往东攻占狄道,忽报有土寇丁嘉升、折自明、高一祥来投。这三位被张勇击败后逃到此处,仅余一千五六百兵马,闻听卫军正在攻打河州,忙来投奔。 为了千金市马骨,阿拉坦仓立即上疏朝廷封丁嘉升为副将、折自明、高一祥为参将。 (本章完) 第415章 长风起饮马陕西(中) 第415章 长风起饮马陕西(中) “丁戎副,依你所言,这张勇如今尚在洮州卫城?”阿拉坦仓认真地问丁嘉升。 此时的丁嘉升再也没有了大反贼的霸气,自古为贼者,有兵方能做草头王,如今他只剩千余部下,自然狂不起来。“禀抚院,张勇那厮击败末将后,便在洮州卫城、旧洮州寨一带四处搜索末将的旧部,说什么‘除恶务尽’。不知多少兄弟死在了那厮手中,请您为末将报仇呀”,丁嘉升仿佛初入门的小媳妇般哭哭啼啼。 “这么说张勇要想赶回狄道,至少还要七八天时间,必须赶在他回援前破城”,阿拉坦仓皱眉沉思,并未搭理丁嘉升的哭诉。对这些降军,他并不信任。三将刚降,他便将丁嘉升部划归兰州总兵辛思忠、折自明部划归西安总兵齐之震、高一祥部划归延安总兵范鼎革管辖,分而治之,免得生乱。 “萨比尔将军,兵贵神速,你速带五千骑兵,驰攻狄道城,我带步兵随后就到,不可给敌人喘息之机”,他果断下令。 “是”,副提督兼甘肃总兵萨比尔大声领命。他是最早投降的叶尔羌降将,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卫拉特蒙古人的一部分,其麾下五千由蒙古、回、畏吾尔族组成的骑兵,是阿拉坦仓的嫡系军队,现在到了使用这支杀手锏的时候了。 马蹄儿如飞,五千铁骑驰至狄道城下时,佟透部的败军才刚逃回不过两个时辰,原先的四千部下,逃回来的不足四百。 见他这副惨样,赵良栋大惊失色。“戎副何以如此?” “河~河州失守了”,佟透喘了口气,面色苍白,“敌人马上便至,须做好守城准备”。 听他细细说明河州失守的经过,赵良栋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佟透这样的宿将,竟然不派人防范奸细,致使河州城内的藏民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自己只有两千人马,加上逃回的三百多佟透部败兵,也就两千出点头,最重要的是河州失守得太快,尚来不及完善城防设施,敌人便来了。这个仗该如何打? “报,城南出现卫军的骑兵”,正议着守城的事,部下来报。 俩人登城远眺,只见城下乌泱泱尽是卫军铁骑。萨比尔布的是蒙古人传统的鸦兵撒星阵,以三五人为小队散开,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疏中有密,无边无际。远远望去,旌旗招展,若汪洋大海。 佟透面如土色,“看样子甘肃卫军倾巢而出,怕不是有十万人马?” 赵良栋摇了摇头,“敌阵甚疏,十万人肯定没有。依吾看,即使甘肃卫军倾巢而出,最多也不过四五万人而已。不过,吾军只有两千多,狄道城是守不住的,必须立即撤至洮州卫城与总镇会合”。 “可如今咱们被围在城中,如何撤离?”佟透很焦灼。 “无妨,吾早已准备好了船只,可沿洮水南下”,赵良栋倒是一点不急,胸有成竹。 临洮府治狄道县位于洮水和东峪河之间,顺洮水南下可至洮州卫境内。夜深人静,清军打开狄道西城墙的水门,一艘艘小船由水门内的码头划向洮水。赵良栋带兵有方,除了划浆声和水流声,竟无一丝嘈杂,以致于第二天早上,卫军才发现敌人人去城空。 “清军撤退了?” 萨比尔收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没想到战功来得如此容易,预想中的血战并没有发生。“给抚院报信,就说我军已攻下狄道”,他意气奋发地大吼。 “吾命汝二人守卫临洮,为何这么快就将一府之地葬送得干净?”张勇冷冷地问逃到洮州卫的佟透、赵良栋二将。严音平静,不带一丝火气,听得二人脖子直冒凉气。“末将有罪,未及时清查河州城内的商人奸细,致使他们趁夜献了城”,“末将亦有罪,见敌军势大,不战而放弃狄道”,二将慌忙请罪。 “哼”,张勇从鼻孔中哼出声来,心里却明白,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斩杀大将于军不利,怒骂道:“汝二人之过,本帅都记在帐上。暂准尔等戴罪立功,若再出差错,定斩不饶”。 “谢大帅不杀之恩”,二人暗自庆幸从鬼门关捡回命来,后背已为汗湿,张勇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我军只余六千余众,须立即征召城内的青壮,守卫洮州卫才是”,张勇谓众将曰。 “大帅,末将以为守洮州卫的意义不大,应弃之守卫巩昌”,赵良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哦,说说看”,张勇虽恼他不战而弃狄道城,却知道此人素有谋略,也想问问他的看法。 “卫军进入陕西后,须防他们再由陕入川,与南明互相呼应。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古入川,必经汉中。而巩昌是汉中的门户,守住巩昌便扼住了卫军入川的咽喉,还可以防止他们向东攻打西安”,赵良栋侃侃而谈。 “图来”,张勇命人铺上军事舆图,仔细研究,终于缓缓点头,“擎之说得不错,如今洮州卫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军兵少,只能弃小保大”。 “大帅,欲守住巩昌府,必先守住西边的首阳关。末将弃守狄道有罪,愿率本部兵马守卫首阳关,戴罪立功”,赵良栋主动请战。 “嗯,首阳关建于首阳山上,易守难攻。咱们兵少,汝须依托山势,据险固守,不得浪战。若再有失,提头来见”。 “大帅放心,若守不住首阳关,末将便战死在关上”,赵良栋立下军令状。 张勇点点头,又望向王进宝,“显吾可率本部兵马守卫漳县,与首阳关互相呼应”。 “末将领命”,王进宝拍着胸脯大呼。 “嗯,至于巩昌府治陇西,本帅自领军驻守。传吾军令,洮州卫各处的守备兵马,尽皆调往陇西城,违令者斩!” 张勇布置完军令,看着众将,忽然朝大伙儿做了个揖,“吾与诸君的官职皆皇上所授,如今形势危急,正是我辈粉身报主之时!诸君勉之!” “职部愿随大帅死战!”佟透、赵良栋、王进宝诸将皆慨然回应。 (本章完) 第416章 长风起饮马陕西(下) 第416章 长风起饮马陕西(下) 世上事奇妙无比,河西名将张勇带着麾下的一干名将们在巩昌府收罗兵马、征发百姓、筹集粮草,准备保卫西安并防止卫军南下四川,却浑没料到这只是一场骚扰性的战争,卫军的目标仅仅是临洮和宁夏而已。 大卫国刚刚打完与准噶尔部的大战,需要休养生息。乾元皇帝压根就不想与清国打大仗,只是见其境内义军四起、边防空虚,才想着趁火打劫、捞些好处。事实上,与准噶尔部的战争已经让国库空了,幸亏与南明结了盟,从永历皇帝那里搞到了八万两银子,不然即使是这种较小规模的战争也打不起。 为了省银子,此次出征,中央禁军和地方军队只有一半,另一半则是征召的农牧民、土兵,这些民兵不仅拿的军饷少,还自备武器,着实能省不少。乾元皇帝发了圣谕:此战拿下临洮和宁夏、与陕北的王永强会合后便应停下来,想法与清国谈判。让流贼和清军拼个死活便好,我大卫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甘肃巡抚阿拉坦仓奉甘青总督脱里之命打下临洮府治狄道后,本想停下来攻打兰州,然后再进入靖虏卫,与攻打宁夏三卫的另一支卫军西日莫部会师。只是河州、狄道等地得来太过容易,他便又试探着南下洮州卫。为了保存实力,他将在河州俘虏的千余绿营,全部编入丁嘉升、折自明、高一祥的军中,令这三员降将率三千降军为先锋,南下洮州卫。居然比在临洮府还顺利,各地见不着一个守军,兵不血刃便夺取了洮州卫。 阿拉坦仓很奇怪,询问当地人,方才得知张勇已将洮州卫各处的守备兵马,尽皆调往巩昌府。不由暗暗点头,这张勇倒真是帅才,扼守巩昌便阻止了我军东进和南下的步伐。不过他本就没有继续东进和南下的打算,身为乾元皇帝的心腹,自然深知龙性,打了败仗不要紧,可若不听陛下谕令打了败仗,那便必死无疑。 不过,既然来了,观察一番清军的虚实也好,遂来到首阳山下。仰望山上的首阳关,但见一应守御皆已布置妥当,山上的清军进退有序,不由连声称赞张勇会带兵。 他明白巩昌之敌并不好惹后,决心按原定战术行事,命萨比尔、丁国栋、米喇印、祁兴周、完巾等驻守渭源县,与巩昌的清军对峙,自己则率大军返回临洮,攻打兰州。 在河西走廊,兰州算是座富裕的城市。洪武三年,大明朝置兰州卫,建文元年,肃王朱楧率甘州中护卫移藩兰州,屯垦良田,兴修水利,大大促进了经济发展,至成化时兰州“城郭内外,军民庐舍不下万馀区”。 大清猛将、宁夏总兵南一魁率五千精兵守卫着这座城。此人本是云南昆明人,善使大刀,当过明军副将,以勇力闻名,后降李闯,再降满清,屡立战功,被授宁夏总兵、入镶红旗汉军,封三等轻车都尉。 清初时,一个汉人能入旗,那可是天大的造化。他之所以能得此造化,全靠一位贵人:陕西总督孟乔芳。孟督宪眼光毒,提拔了一批良将,见他有勇力敢战,便大力推荐,命其驻守军事要地兰州。 这一日,南总镇刚巡察完城防回营,部下来报兰州卫指挥使求见。此时的兰州尚未撤卫归州,卫指挥使便等于是本地的父母官。卫军进入陕西,南总镇自然听到风声,命这位父母官征发青壮、筹集粮草,协助守城。 “唤那鸟指挥进来”,南一魁懒洋洋地说道,浑没把这地头蛇放在眼里。 “大帅,下官依您的吩咐,征发了五千多青壮,只是粮草颇有不足。兰州贫瘠,朝廷数次征粮,百姓们实在没有余粮了”,兰州卫指挥使恭敬地禀告。 “混帐!没有粮食,让弟兄们吃什么、喝什么?”南一魁大怒,“贫户手中无粮,便找那些富家大族征收”。“大帅,这可使不得。本地大族皆有私兵。万一引起兵变,城池难保”,卫指挥连身反对,本地的官员多出于地方大族,断没有征自己家粮的道理。 南一魁挠了挠头,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找了几家外地来的商户,诬为卫军奸细,屠戮一空,掠其钱粮。 阿拉坦仓率两万大军直抵兰州城下。见黄河呼啸着穿城而过,将城分为南、北两部分,城墙高大坚固,尤其是北城,高耸入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听说这北城城墙下埋藏着一个神奇的礓窝,里面的东西能自动生长,因此历经多次大洪水都冲不倒。如此雄城,难打矣! 难打也得打,阿拉坦仓咬了咬牙,先是放出大量的火船,引燃连接南、北二城的船桥。随着船桥的起火,兰州被彻底切断成两半;再命人连续数日放炮轰城,北城坚如磐石,南城虽被轰出了不少坑坑洼洼,却依然屹立不倒。 看来只有用人命来填了!阿拉坦仓心中感慨,命人唤来丁嘉升、折自明、高一祥三将,激励道:“三位初入我军,望能立功自立方好!” “抚院放心,我等愿为大卫效死!” 自古以来,降兵刚降时都想立下大的战功,好在新主子面前立足。丁、折、高三将领了军令,立即便率三千降军猛攻南城,血战七日后。三人的部下伤亡近半,终于攻下了南城,但也无力再战。 阿拉坦仓命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四面围攻北城。军情似火,他也想抢在老万户长西日莫之前,立下大功,所以亲自督战。 冒着炮石箭雨,一队队士兵缘云梯而上,不断地有人被射中跌倒,也不断地有人补上。卫军多次攻上城墙,却又被守军赶了下来。那南一魁十分悍勇,亲自组织敢死队,哪里有卫军便往哪里扑。 攻了五日,伤亡了千余将士,楞是拿北城没力法。 “是我太心急了呀!”阿拉坦仓叹了口气,下令改攻城为围城,掘壕垒土栽栅栏,誓要困死兰州的清军。 (本章完) 第417章 纵横宁夏任马蹄(上) 第417章 纵横宁夏任马蹄(上) 滔滔黄河水自宁夏中卫由西南向东北贯穿宁夏镇,山地迭起,盆地错落,既有黄土高原、鄂尔多斯台地、冲积平原,也有六盘山、罗山、贺兰山。党项族首领李元昊在此建立西夏王朝,众多的游牧民族在此繁衍生息,为血靖康之耻,岳武穆曾立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奈何武穆虽有凌云志,高宗却生忌惮心,大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只能在风雨中含愤吟唱《满江红》。 如今,打西边来了个小伙儿,他叫苏勒坦,美丰姿,少倜傥,华夏的子弟。他见这爱新觉罗氏太荒唐,小蛇也想吞大象,遂命铁骑夺取宁夏,欲与清帝争夺天下。 哼!尔爱新觉罗氏昔年不过是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家的仆役,靠着百般巴结李老头才一步步崛起,谋夺了大明朝万里山河。哪像我伊克明安氏硬气,宁肯在深山老林中游牧,也不做人家的奴才。岂有画堂登猪狗?哪来鞋拔作如意?若这等人都能做天下之主,朕凭什么不能? 因为不服,所以乾元帝来了,确切地说是乾元帝派遣大军来了。他和多尔衮争夺天下的这盘棋局到了僵持阶段,互相之间都在落子试探,染指宁夏便是一步妙招,想瞧瞧对手的实力。 大卫国元老重臣、青海万户长西日莫不会下棋,只知奉命行事,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克服困难,奋勇前进。勇士们不畏山路崎岖,用手牵着战马,缓缓而行。这支军队除了五千战兵,还有一万名从青海和硕特、土尔扈特部落征召的牧民。这些牧民虽是民兵,却大多经历过战火,个个能战。 终于走出大山,正前方,茫茫的阿拉善沙漠(巴丹吉林、腾格里、乌兰布和三大沙漠的统称)一览无遗。西日莫壮怀激烈,手持马鞭傲然长啸:“我倒要看看,在这一马平川,谁能挡得住我的马蹄?” “万户长说得是,出了这小松山,皆是平地,最有利于骑兵奔驰。以您的虎威,自可纵横宁夏”,都千户巴勒巴齐连声附和。此人出身豪族,祖父是青海和硕特部老一辈的台吉巴巴汗,叔父是格鲁派现任教主咱雅班第达。自从扶持咱雅班第达做了格鲁教主后,为了拉拢这位大和尚,苏勒坦对其家族十分呵护,巴勒巴齐年纪轻轻便被授以都千户一职。 “嗯”,西日莫被他的马屁拍得高兴,舒服得应了声,忽又感慨:“自古功名马上取,巴图和坦、铁钼尔、脱里、巴尔思、那苏图、额尔克,就连那汉人刘好古都封了国公,可我还是个一等吐鲁番侯。此战定要立下战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请贤侄助我”。 “万户长放心,末将必定死战”,巴勒巴齐欣然应是。 卫军选择的突破方向是镇虏堡,名是军堡,此时却已荒废。清军仅在此处驻扎了一哨百人,却在镇虏堡东边的胜金关驻有一个千人左右的营头,由清军副将马宁的从弟游击马彪统领。 马氏兄弟皆是土生土长的宁夏人,家族在宁夏极有势力。这马宁更是做过明朝参将,顺治二年时投清,委署凤翔中协副将,随凤翔总兵刘芳名围剿李自成余部贺珍、贺弘器、李明义等,立有战功,被编为正白旗汉军。入了旗后可不得了,六亲不认。前些日子,同族的马德在宁夏举义旗造大清的反,这位楞是帮着大清国将族兄杀了个落流水。 胜金关是贺兰山南端的主要道口,与打硙口、三关口、镇远关合称为宁夏“城防四隘”。因为位于道口,明军一旦夺了此关便可长趋直入,而镇虏堡位于山上,翻越不易,不利于大军通行。本地人自然熟知地理,所以马宁在胜金关安排了千名守军,却仅在镇虏堡安排了一哨百人。 马副将毕竟身经百战,为防有失,自领两千士兵驻于宁夏中卫的卫城,又在镇虏堡、胜金关上设了烽火台,一旦点燃烽火,即刻便能来援。 “可恶,翻过高山过沙漠,沙漠后面又是山”,卫军副都千户、青海土尔扈特部台吉格尔捋图不满地嘟囔,发牢骚的对象是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中宁北山。 “格尔捋图,你莫要抱怨,出征前,督宪可是说了,此次就是要翻山越岭穿沙漠,杀清军一个措手不及。与其抱怨,不如待会多砍几颗首级,立功升官”,同样出身于青海土尔扈特部的副都千户陀察劝他,口中的督宪指的是卫军老帅甘青总督脱里。听了这话,格尔捋图不再多说,牵着战马翻山,渐渐地,山路越来越陡峭。他弃了战马,口含利刃攀爬而上。身旁,陀察和精挑细选的五百勇士依样而行。 不知经过多少时辰,二将终于攀至山顶,但见镇虏堡雄立于高山之上。如此险地,但凡有个五六百人马,想破堡便难于登天。可惜堡内只有一哨百人,而且疏于防范,竟然没发现有敌人登上山顶。即使如此,高高的堡墙也不是缺少攻城器械的卫军能轻易登得上的。二将不慌不忙,仔细沿堡墙寻找,哨探的消息没错,果然发现了几处城墙豁口,轻轻松松便潜入堡内。 浓郁的酒香飘过,清军哨长正和几个队正痛饮,火堆上烤着新打的黄羊。 “呀!” 哨长终于发现了敌人,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脑袋便飞上了天。 格尔捋图拎着那哨长的头,笑谓陀察:“陀察台吉,你想砍首级立功升官,这功劳可不太够呢”。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拿下了镇虏堡,西日莫并没有丝毫停留,立即命令都千户拉玛达什,副都千户格尔捋图领兵五千攻击胜金关;自己与都千户巴勒巴齐、副都千户陀察、拜博,领兵一万,直扑宁夏中卫的卫城。 当年土尔扈特部大台吉和鄂尔勒克率领土尔扈特人西迁伏尔加河流域时,他的几个叔父保兰阿噶勒琥、莽海等不肯走,留在青海,成为青海土尔扈特部的前身。 拉玛达什是保兰阿噶勒琥的孙子,格尔捋图则是莽海的孙子,二人属于青海土尔扈特部众台吉中的少壮派,打起仗来凶猛无比,奉命攻占胜金关时,二人亲冒矢石,冲杀在最前面。可怜大清游击将军马彪只顾着防守胜金关的正面,怎么也没想到卫军会从镇虏堡方向杀来,糊里糊涂之间便被格尔捋图砍下了首级。 格尔捋图拎着狰狞的首级,呵呵一笑,“这次的功劳大概可以升一级了”。 (本章完) 第418章 纵横宁夏任马蹄(中) 第418章 纵横宁夏任马蹄(中) 人一旦有了执念便会变得冲动,同时也会充满力量。作为苏勒坦父亲诺木达莱时代的老臣,西日莫的心中一直有个执念:封公爵。和他同时代的老臣,巴图和坦、铁钼尔、脱里、巴尔思、那苏图、额尔克,都封了国公,就连后面来的汉人刘好古都封了公爵,可自己到现在还是个一等侯,这如何忍得? 不能忍也得忍,大卫国的规矩:无军功不得封爵。西日莫奉命驻扎于青海,防御东边的清军,这几年清卫两国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捞不着仗打,自然也就无法晋爵。终于,战争爆发了!老人家决心圆自己一个国公梦,所以行军的速度极快,早上刚克镇虏堡,下午便飞驰至宁夏中卫卫城。 “攻城!”他丝毫不体恤部下,立即下达攻城令。 卫军突然出现,打了马宁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反应极快,立即组织兵马守城。 “嗖~嗖~嗖~” “呯~呯~呯~” 铳矢横飞,城上城下对射,刀来枪往厮杀,让卫城成了屠宰场。 卫军勇将副都千户拜博纵身跃上城墙,手中大锤抡起,将一名敌将的脑袋砸了个稀碎。 “嗷~”他怒吼着,双锤翻飞,杀人如麻。 “嗖”,一枝羽箭射中他的左臂,左手的大锤落地。几名清军悍卒手执刀盾杀来,拜博不得已,用右手锤架住敌人的兵器,狼狈由云梯退回。 几次攻击均被打退,西日莫怒极,谓都千户巴勒巴齐曰:“贤侄,难道功名能从天上掉下来吗?此时不搏命,更待何时?” “万户长且看我破城”,巴勒巴齐把牙一咬,率三百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执刀,飞快地朝城上扑去。并非是蛮干,他选择的突破口恰是清军防守的薄弱处。 好个巴勒巴齐,武艺精湛,身轻如燕,几个箭步便跃上城墙。一名清军伍长持枪刺来,他侧身避过长枪,顺手一刀劈死敌人,左手的盾牌狠狠地砸中另一名敌人。 “巴尔思(虎)~巴尔思~巴尔思~”巴勒巴齐口中呼喝着“虎”,越战越勇。将是兵的胆,部下皆被其感染,口中呼“虎”夺城。 涌上城头的卫军越来越多,一名勇士发现了一杆清军的大旗,凶狠一刀砍倒。 “浩瑞~” “浩瑞~” “浩瑞~” 城墙下,卫军欢呼如潮。 马宁勃然变色,好在他的部下多为宁夏回族,个个有马,打不过便走。二话不说,率数百骑开南门而逃。 可惜他的对手是善于骑射的卫拉特蒙古人,西日莫打出了火气,亲率中军,紧追不舍,一直追到黄河边。黄河虽然结冰可度,可冰层甚滑,马儿跑不快。见马宁和少数败兵在冰上艰难行进,西日莫冷笑着下令,“给我射死他们”。 箭雨遮住了阳光,数千枝箭铺天盖地而来,大清副将马宁和他的卫士全被射杀于黄河的冰层之上。 宁夏中卫丢了,卫军又攻入宁夏卫,驻扎于宁夏镇镇城(银川)的汉羌营总兵赵光瑞坐卧不安,频频写信向陕西总督孟乔芳求援。这位赵总镇,字虹州,乃是大明名将赵率教的侄儿。甲申之后,他在家侍奉母亲,受孟乔芳征召再次从军。作为大明朝将门子弟,他对无法无天的闯贼逼死先帝一事积愤于心,打起李闯残部十分凶狠,积战功升了总兵。 写给孟总督的信对方还没回,又传来一个晴天霹雳:为祸陕北的大贼头王永强率军进入宁夏后卫,与卫军在宁夏卫的韦州所会师。 历史在这里发生了改变,另一个时空,王永强为了策应姜瓖,攻下延安后迅速南下,到达蒲城后准备西进夺取西安,结果败于吴三桂之手,本人也阵亡。这个时空,因为卫军进入陕西,王大反贼找到了棵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遂更改作战计划,不再南下,而是由榆林镇西进,攻入宁夏镇。 赵光瑞对王永强这类流贼出身的将领极为厌恶,听说他来了,不由冷笑,“这些做贼的最是反复无常,先做贼,再投明,又降清,复叛清,无君无父,只有利益,真正是岂有此理!传吾军令,宁夏卫各地的守备兵马全部集中于镇城,吾誓要与这些贼寇决一死战!” 韦州所只是宁夏镇的一个小镇子,如今却成为了宁夏政治的焦点,热闹非凡的两股势力在此热闹非凡地相遇。 “就地扎营”,西日莫平静地下令,然后便坐于大帐内看起《三国演义》来,这书在这个年代很火,尤其深受武将喜爱。 “万户长,王永强已经来到韦州所,他可是陛下重点招安的对象,您要不要出辕门迎一迎他?”都千户巴勒巴齐请示。 “呵呵,这些流寇最是狡黠,反复无常。若是待他们太客气,反让他们小瞧了我大卫。不用迎,本帅便在大帐内等他”,说完这句,西日莫又捧起《三国演义》,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王永强、王永镇兄弟和部将高友才来到卫军营门口,没瞅着欢迎的人,倒见到营门口挟弓执刀、杀气腾腾的卫军将士。 “劳烦通禀一声:陕北王永强求见大卫国西日莫万户长”,王大反贼话说得很客气。 “我乃大卫国副都千户格尔捋图,你且候着”,半天方才出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懒洋洋说了句,慢悠悠往大帐走去。 “可恶!卫人无礼!”王永镇大怒,当场就要发作,却被高友才死死劝住,“副帅,小不忍则乱大谋,请您息怒”。 “二弟,高兄弟说的对,清军势大,我等必须联卫制清。不管他们的那位万户如何无礼,都要忍耐”,王永强也开了口。 王永镇霎时便不说话了,他与兄长相依为命,从小就听兄长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说话的那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又不慌不忙地回来了。这一回态度好了很多,还向王永强施了一礼,“我家万户请王将军入帐叙话,请随末将来”。 (本章完) 第419章 纵横宁夏任马蹄(下) 第419章 纵横宁夏任马蹄(下) 大军帐内置着虎皮椅,一军统帅自有其威严,西日莫威风凛凛地端坐在正西方,都千户巴勒巴齐、拉玛达什,副都千户陀察、拜博诸将排列两侧。 格尔捋图领着王永强、王永镇、高友才三人入帐时,这位蒙古大帅只是微微颔首,便算是行了礼,然后便用上位者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道:“远来是客,三位辛苦了,请坐”。 王永镇气得脸色铁青,王永强却忍气道了声谢,入座后问他:“乾元皇帝陛下约末将联兵夺取宁夏,不知万户长如何打算?” “联兵之事暂且不急,老夫有一事不明,想问王帅”。 “万户长请讲”。 “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闻听王帅纵横陕北,无人能制,不知击败清军、夺取宁夏后,何去何从?”说完这句,西日莫混浊的老眼忽然射出精光,如一只猎豹,双目如电,冷冷地盯着猎物。两侧的蒙古兵将个个手握刀柄,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这三人砍成肉酱。 王永强暗暗叫苦,自己联合卫国,只是想找个靠山、割据称雄而已,并不真想做蒙古人的走狗。可看这架势,若不表态臣服于卫国皇帝,必然要惨死在卫军帐中。唉!早知如此,就不该兴兵往西与蒙古人联合,而应该往南攻打西安,策应姜瓖。世上没有后悔药,好汉不吃眼前亏,把牙一咬,拉着王永镇、高友才下跪表起忠心,“末将等早闻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仁德浩荡,所以不远千里来投,愿为鹰犬,以供驱驰,耿耿忠心,可昭日月”。 “好~好~”,听了这话,西日莫一改刚才的傲慢,和蔼可亲地走下座椅,亲手扶起三人,“老夫适才是与诸位开个玩笑,汝等既然愿意归顺大卫,便是老夫的朋友,咱们蒙古人最是好客,来人,烤上羔羊肉,温好马奶酒,我要与三位将军痛饮”。 王永强带来了两万多人马,西日莫与之会合后,足有三万六千余众,声势浩大。双方合兵往北,一直打到灵武,居然长驱直入,未遇任何抵抗,打探后得知,清汉羌营总兵赵光瑞已经将宁夏卫的所有兵马集中于黄河北岸防守。 将门出身的赵光瑞将收罗来的七千绿营兵、四千地方守备兵集中于黄河北岸的李俊堡、宋城堡一带,打算沿黄河阻击卫军,此时的黄河已经解封,滚滚黄河水便是最好的凭障。他一边据险而守,一边向河套地区臣服于清国的漠南蒙古部落求援。 西日莫老谋深算,自不会和清军隔着黄河对峙,而是留下部分兵力守卫新占之地,与王永强联兵三万,绕过黄河,穿越阿拉善沙漠,来到了三关口。 西边的三关口是宁夏“城防四隘”之一,与北边的打硙口、镇远关一起,拱卫着宁夏镇城。宁夏城是明人的叫法,宋时这里是西夏国的国都兴庆府,历史悠久,三关口的东北方向便是西夏的王陵。 高大而神秘的贺兰山守卫着宁夏镇的西部,蒙语称骏马为“贺兰”,相传很久以前,一匹神马保卫着草原不受恶魔侵害,但是人们不知道爱惜草原,使得恶魔有机可乘,派出黄沙怪为祸人间。神马毅然将自己的身躯化作一座大山,挡住了黄沙继续向前,此山就是贺兰山。 三关口又称赤木口,位于贺兰山中部。贺兰山十分陡峭,但到三关口处却陡然平缓下来,因而自古即为阿拉善高原进入宁夏平原的重要通道。大明朝十分注意这里的防务,筑长城(明称边墙)关隘,从东向西,设头道卡、二道卡和三道卡,故名“三关口”。听说卫军绕黄河、穿沙漠而来,清汉羌营总兵赵光瑞立即率军由黄河北岸赶到贺兰山布防。出身将门的他深知三关口的重要,据守险要,准备死战。 作为辉特部的元老重臣,西日莫身经百战,养成了每战必亲自观察敌情的习惯。他与王永强来到三关口之下,但见两侧山脉蜿蜒曲折,地形雄奇险峻,雄伟壮观的关隘建在两山夹峙的山坳中,不由得连声惊叹:“险乎哉!怪道当地人称此处为宁夏四险之一!” “万户长,三关口虽险,却架不住我军兵多将广,只须日夜不停地攻打,必能破关”,王永强不服气地说。他正值盛年,尚不能有效隐藏起锋芒。 听得此言,西日莫眼珠骨碌碌一转,似笑非笑地开口,“今日且先歇息。既然王帅如此有信心,明日老夫便观王帅破关”。 这老儿是想让我当炮灰呀!王永强心中愤恨,可看到对方那阴狠的目光,却不敢违令,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然而吩咐部下歇息,准备迎接第二天的血战。 世事永远是奇妙的,该来的未必会来。就在王永强准备浴血三关口之际,甘青总督脱里和苏勒坦所封的明国的肃王朱识锛殿下到了。 朱识锛原是大明朝肃王系的延长王。苏勒坦见此时明亡未久,中原的人心依然向着老朱家,便想利用他的明朝宗室身份,在陕西扶持起一个傀儡政权。为了让这块金字招牌更有影响力,他命这位延长王殿下继承了肃王之位,又命甘青总督脱里护送其去宁夏建国。 别说,大明宗室这块招牌着实好使,即使这肃王殿下胆小如鸡,只知对蒙古高官们百般逢迎巴结,到了陕西后,依然引得群雄来投。什么洮州卫的李明义,西乡的一朵云、马上飞,镇原的姬蛟、王总管等等,没多久麾下居然聚集了六千兵马。 见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死再多也不心疼的附庸军,甘青总督脱里大喜,暗赞皇帝陛下会用人,下令打开武备库,从卫军淘汰的装备以及缴获的清军装备中,挑了些破铜烂铁,不,神兵利器,武装这些人。 刚安抚好这支附庸军,便接到西日莫和王永强在宁夏会师的消息,脱里觉得建立明肃王傀儡政权的时机成熟了,遂带着这位大明藩王前往三关口凑热闹。 (本章完) 第420章 三关文士说总兵 第420章 三关文士说总兵 “督宪,您怎么来了?”西日莫又惊又喜,甘青总督脱里带来了三千督标和六千新附军,令他攻打三关口之战更有把握。 “西日莫,大汗发来谕令,命我等拿下宁夏镇后,在宁夏城扶植明朝宗室肃王继明国国王之位,这位便是肃王殿下”,脱里热情地为西日莫介绍。 西日莫朝肃王朱识锛望去,见此人唇红齿白、样貌儒雅,对着自己和善地微笑,尽显王室风范。不由感叹,大明国的藩王就是不一样,天潢贵胄,温文尔雅。可惜喽!昔日的天朝上国如今也只是我大卫的封藩,连称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仿不丹国王例,称明国国王。 脱里又将朱识锛麾下那支附庸军的将领李明义、一朵云、马上飞,姬蛟、王总管等一一为西日莫介绍。西日莫傲然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又议了会军情,一致同意以泰山压顶之势猛攻三关口,向陕西的清军展示大卫的军威。 “督宪,万户长,各位将军,孤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朱识锛忽然开口。 “哦,肃王殿下有话请讲”,脱里知道此人是皇帝陛下比较在意的一枚棋子,所以对他很客气。 “孤听说这三关口守将赵光瑞世代将门,其伯父赵率教、父亲赵率伦都是大明名将,赵率教还在遵化之战中与清军激战、力战殉国。他之所以投奔伪清,主要是想替先帝复仇,并非甘为满人鹰犬。愿修书一封,劝其归顺。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善之善者也!” 此言一出,满堂俱静。许久,脱里开言,“此事若成,最好不过。请肃王遣使致书于赵光瑞,我给他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若不肯降,破关之后鸡犬不留”。 见蒙古人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朱识锛称谢告辞。回营时,李世英、米国轸二人已在帐中等候。 “殿下,蒙古人可曾同意?”李世英问。 “脱里已经应允孤之所请,只是那赵光瑞愿降吗?”朱识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实力,毕竟他除了一个宗室的身份,一无所有。 “赵氏世代明将,赵光瑞当年降清亦是不得已,殿下乃大明宗室,他应该愿降。此事若成,您又得一员大将,若不成,亦没有什么损失”,李世英缓缓地说。 “吾与那赵光瑞皆是靖虏卫(今甘肃省靖远县,此时属陕西)人,有过一面之缘,愿为殿下招揽他”,米国轸大声请求。 “好!有两位先生在,孤何愁大业不成?”朱识锛朗声大笑,王者霸气尽显,再没有方才面对蒙古人时的低眉顺眼。 三关口头道卡,守关的清军刀已出鞘、箭已在弦,等待着厮杀,没等到如狼似虎的卫军,却瞅见一头毛驴。 一文士骑驴而来,峨冠博带,浑身透着名士风流。大卫国就是这点不好,各民族着装自由,不用剃发易服,想怎么穿便怎么穿,想留什么发型便留什么发型。乱!引得大清国的一众“忠臣”们口诛笔伐,认为是蛮夷之邦、不懂规矩。骂归骂,有些汉人“忠臣”心里却羡慕不已,峨冠博带,何其美哉!金钱鼠尾,死后难见祖宗呢! “关上的人听真,请禀告赵总镇,靖虏卫故人米国轸求见”,毛驴上的文士嗓音倒是洪亮,声震关墙。 守军不敢怠慢,报于总镇。 “靖虏卫故人?吾印象中不曾识得此人”,赵光瑞诧异,却知道其从卫军中而来,必是说客。“用竹筐将此人拉上来”,他冷冷地下令。米国轸被拉上关墙,但见两排军士架起了“刀山”,杀气腾腾。“虹州此举岂是待客之道?”他大笑着穿过“刀山”,毫无惧色。 见此人穿着明朝的服饰,赵光瑞心中感慨万千,又听他称呼自己的表字,更加狐疑,语气和善了许多,“先生见过吾?为何吾没有印象?” “昔年吾曾以同乡的身份拜访过平辽将军(指赵光瑞伯父赵率教),见过令尊和您一面。来去匆匆,您自然记不住喽!” “既是乡党,看座、上茶”,赵光瑞命人端来椅子、泡好茶,平静地问:“先生从卫军中来,不知卫国给本帅开了什么招降条件?” “卫国是胡人建立的国家,总镇是靖虏卫人氏,靖虏、靖虏!当驱逐胡虏才是,怎可屈身降虏、辱没祖宗?”米国轸作忿怒状。 赵光瑞有些懵,“莫非先生不是劝吾投降、而是劝吾精忠报国?” “非也。蒙古人是虏,难道满洲人便不是虏了?替一虏尽忠以御另一虏,怎配‘精忠报国‘四字?”米国轸头直摇。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先生到底何意?莫非是来消遣吾的吗?”赵光瑞目露凶光,手按刀柄。 “虹州,汝糊涂呀!”米国轸忽作当头棒喝,大吼一声,侃侃而谈,“靖虏卫赵氏,世代明将,殁于王事者数不胜数。尔曾叔祖赵梦麟、伯父赵率教、父赵率伦,哪个不是为大明血染疆场?遵化一战,平辽将军死得壮烈,先帝亲自下旨建祠堂公祭,凡我靖虏卫百姓,无不以靖虏卫赵氏为荣。然而今日,虹州忘大明衣冠,奴颜婢膝于满洲,只是不知这金钱鼠尾死后如何见赵氏先祖?又如何堵得住千秋骂名?” 听斯言,赵光瑞面红耳赤,强辩道:“大明衣冠,吾未曾忘。当年投清,亦是想为君父报仇,荡平流贼,以靖天下”。 “虹州既然不忘大明衣冠,可随吾拜见大明肃王殿下。为复兴明祚,殿下请来卫军相助,现正在卫军营中”,米国轸将延长王朱识锛袭了肃王之位,联合卫国,欲重振大明一事侃侃道来。直把朱识锛吹成了盖世英雄,听得赵光瑞目瞪口呆。 见他仍不表态,米国轸笑了,“虹州若真不忘大明衣冠,便随吾拜见肃王殿下,若舍不得清虏的荣华富贵,便请杀吾,只是今后切莫再说自己是靖虏卫人氏,免得靖虏卫蒙羞”。 “噌!”赵光瑞拔出配剑。 米国轸神色自若,“肃王殿下十万雄兵已在三关口外,定会为吾报仇”。 赵光瑞白了他一眼,挥剑割掉了自己脑后的金钱鼠尾辫,“先生恁的小瞧人,靖虏卫赵氏岂有孬种?” (本章完) 第421章 封一国为朕屏藩(上) 第421章 封一国为朕屏藩(上) 清军总兵赵光瑞的反正,顿时便将宁夏镇千里山河化作了大卫国的盘中餐。 当米国轸引着三关口清军剪辫时,整个宁夏都沸腾了,百姓们纷纷拾起从前的衣冠,有老者喜极而泣,烹牛宰羊以迎王师。然而,来的除了有肃王朱识锛的王师,还有大卫的铁骑。他们可不是为复兴明祚而来,而是将肃王朱识锛当作傀儡,想利用他明朝宗室的身份间接统治大明朝三万里江河。 雄伟的关门开了,赵光瑞率领部下立于城门边迎接,“罪将赵光瑞恭迎肃王殿下、脱里督宪、西日莫万户长”。 作为大卫国的总督,脱里骑着匹神驹,威风凛凛居首位,落后他一个马首的是大卫国青海万户长西日莫,肃王朱识锛仅仅排在第三位。 见赵光瑞将肃王朱识锛的名字排在自己之前,两位蒙古人十分不满。尔王已经向大卫称臣,我俩是天朝的封疆大吏,尔不先参见我俩,反先参拜尔王,是何道理? “哼!”西日莫重重一哼,双目射出寒光,似乎要将这狂徒斩杀。奈何这狂徒浑如未见,只静静地跪着,等待朱识锛的谕令。 “老夫久闻赵总镇忠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请起”,脱里倒是客气,礼贤下士地让他起来。 “多谢督宪”,赵光瑞口中称谢,却并未起身。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孤早听说赵卿将门之后,世代忠良,今举宁夏来投,足见忠义。快快请起”,肃王朱识锛发了话。 “罪将谢肃王殿下”,肃王一发话,赵光瑞二话不说,麻溜儿地起身。 直气得两位蒙古“太上皇”怒火中烧。气归气,面子上还须过得去。众人率军入关,关内已备好酒席,大吃大喝,好不快活。 是夜酒散,西日莫闯入脱里的大帐,见他正坐着品茶,急道:“脱里,你倒是悠闲,恐怕大事便要坏在你的身上”。 “西日莫,你莫不是喝多了,赵光瑞已降,宁夏全落我手,又怎会坏事?”脱里笑而反驳。 “伱这老东西,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今日早上受降时,赵光瑞那厮只听朱识锛那小子的,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汉人的人口远超我蒙古,若个个皆学他,大卫又如何掌控宁夏?难不成咱们辛苦至此,真是为了帮他们汉人反清复明?如此岂不是误了大汗的大事?”西日莫气哼哼地说。 “哈哈哈,原以为你这老儿只会拔刀砍人,没想到也有心细的时候”,脱里大笑,“放心吧,今日之事我已上疏并派快马飞递入京,相信大汗自会处置,区区一个降将而已,翻不了天”。 听到这话,西日莫神色方才舒缓,又有些担心,“只怕宁夏离拉萨太远,大汗难以及时裁断呀”。 “你呀,真是多虑。咱们大汗何其睿智!连你我都能看到的事情,他能看不到?放心吧,那位明国的肃王殿下逃不过大汗的手掌心!”脱里对莲大可汗充满信心。随着大卫的国势越来越强大,对苏勒坦的个人崇拜也愈演愈烈,跟着大汗便能取得胜利,已成为很多卫拉特贵族的信念。 听他这么说,西日莫不再多言,缓缓点头。 是夜酒散,大明肃王殿下的大帐内喜气洋洋。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若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朱识锛哼起了昆曲《牡丹亭》唱词。人嘛,便是如此,开心就想作歌。“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米国轸也凑趣伴着他吟唱。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兴致来了,欲罢不能。岂料乐极便生悲,偏有人见不得他俩好,不速之客李世英闯了进来,“大祸即将临头,殿下、米公尚不知耶?何以有心情唱曲?” “宁夏已下,兵不血刃而得数万大军,孤有何祸?”朱识锛一脸不解。的确,他本有六千新附军,赵光瑞归顺后,又多了一万一千兵马,再加上名义上服从自己的陕北大贼王永强的部下,足有四万余众,坐拥宁夏、榆林、延安等地,表面上看实力很强。 “是啊,李公危言耸听了,数万虎贲在手,复兴大明在即,又哪来的祸?”米国轸亦不解。他与李世英俱为朱识锛谋士,彼此间暗中较着劲,此次劝降赵光瑞有功,自觉压了对方一头,语气不自觉傲慢起来。 李世英焦急万分,“越是实力增强,越要小心警慎。蒙古人狼子野心,难道殿下、米公真以为他们入陕是为咱们大明复国来的吗?” 听了这话,唱曲的二人不再说话,陷入沉思。 “且所谓坐拥四万余众,领宁夏、榆林、延安二镇一府之地,不过是镜中、水中月,莫说王永强的地盘和兵马您调动不了,就是您直属的万余兵马,除赵光瑞、李明义能战外,余皆乌合之众,难以依靠。今日赵光瑞只听您的号令,怠慢了蒙古人。只怕彼等杀心已起,大祸临头矣!”李世英朝朱识锛大呼。 朱识锛听完思忖,越想越觉有理,不由得汗流浃背,向李世英施礼请教:“是孤得意忘形了,还请先生指点免祸之法”。 “眼下,您必须示卫以弱、积蓄实力”。 朱识锛想了想说:“积蓄实力容易,孤已命人联络山陕一带的豪杰,还派人拉拢王永强的部属,相信很快便会有成效。只是该如何示卫以弱呢?” “您应该向卫主奉表称臣,以谀词迷惑卫主之心”,李世英出谋划策。 “可!” “派人向甘青总督脱里、青海万户长西日莫、甘肃巡抚阿拉坦仓,以及副都千户以上官员,献上厚礼,让他们为您在卫主面前美言”。 “可!” “请将您的妹妹会宁郡主嫁于卫主为妃”。 “什么!让会宁郡主嫁给胡人,那不就是和亲吗?不可,万万不可,我大明没有和亲的习惯!”朱识锛激动得跳了起来。 (本章完) 第422章 封一国为朕屏藩(下) 第422章 封一国为朕屏藩(下) 会宁郡主朱慧妍今年十六岁,原先是全宁县主,朱识锛由延长王继位为肃王后,她也由县主变成了郡主。大明王女身份高贵,又值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却生逢乱世,与哥哥朱识锛一起颠沛流离,四处躲避战火,变得成熟稳重,是朱识锛最疼爱的亲人,听说卫主乾元拈好色,后宫中妻妾成群,而且比妹妹大十七岁,他怕妹妹嫁过去吃亏,不愿意答应。 奈何王室无亲情,架不住众臣苦劝,在江山社稷与兄妹之情中,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最终选择了江山社稷。他依李世英之计,向大卫国乾元皇帝上表称臣,谀词奉迎,卑躬曲膝地请求卫国与大明联姻;这还不算,又给在陕西的三品以上的卫国官员,人人送了份厚礼。 百般筹谋下,以为能迷惑卫主,偷偷积聚实力,不料却挨了当头一棒:乾元帝新任命的陕西巡抚傅山、陕西提督三丹、明国首辅西宁伯祁廷谏联袂来到了陕西。 三丹乃是根正苗红的蒙古族,由他担任提督陕西军务总兵官,统管陕西军权,自然放心;傅山本是甘肃布政使,因为苏勒坦想要以汉治汉,遂将身为汉官的他擢为陕西巡抚,直管临洮府、洮州卫、靖虏卫,陕西的其他地区则划归明肃王傀儡政权;为了加强对肃王政权的钳制,又任西宁伯祁廷谏为明国的首辅,主持明国政事。这祁廷谏曾为明朝的西宁卫指挥使,也算是明臣,不致于让明国君臣过于反感,又是土族并非汉族,降卫的时间久了,皇帝比较信任。为了让他尽心为自己效力,大笔一挥将其由二等西宁伯晋为一等西宁伯。 一下子空投了“三座大山”,任谁都会不满。虽然苏勒坦不过将明肃王政权当成自己牵制满清的一枚棋子,内心深处压根就瞧不上这位大明宗室,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老谋深算的他并不想将棋子逼得太狠,所以又给肃王朱识锛一颗甜枣吃,正式下旨册封其为明国国王。封了王还不算,复授朱识锛部将赵光瑞为宁夏镇总兵,李明义为宁夏镇副将,一朵云、马上飞、姬蛟、王总管俱为参将。 耐人寻味的是对陕北大贼头王永强的册封,封王永强为三等榆林侯、王永镇为一等米脂伯、高友才为二等延长伯。一口气封出三个爵位不算,还授王永强副提督兼延安、榆林等处总兵。表面上看,这是对地方实力派王永强的笼络,实际上却是一种挑拨。“厚王轻朱”的做法令王氏兄弟不再将朱识锛的谕令放在眼里,而是抱紧乾元帝的大腿企图做陕北的土皇帝。手腕老辣的苏勒坦的目的其实还不止这些,他还想通过大封王氏兄弟,引诱姜瓖这样的地方实力派来降。 总之,大人物有大格局,人家的七窍玲珑心,小老百姓看不透。政治上布局的同时还有军事上的安排,乾元帝命西日莫迅速率军由宁夏镇南下,攻取靖虏卫,策应阿拉坦仓攻克兰州。如此,两支卫军便能联成一片,更有利于大卫国在陕西的军事态势。 奉 天承运 皇帝制,曰:圣仁广运,故能君临万邦。昔辉特之祖雅布甘篾尔干,驱逐虎豹,披荆斩棘,诸部咸服,始为卫拉特之首。朕继祖宗之遗德,承大元之遗志,扬武威于九州,布仁德于四海,马鞭所指,莫敢争锋。试看今日之天下,究竟谁家之山河? 夫尔明国,亦大国也,带甲百万,三万里疆土。然失其鹿,群雄纷起,遂使建州小邦,以奴欺主,夷尔陵寝,屠尔百姓,剃发易服,跑马圈地,此非亡国,实亡天下。咨尔朱识锛,告急于朕,乞发大兵,恢复明祚。其情可悯,其志可嘉。朕怜尔复国之心恳切,复思蒙古亦夏后苗裔,与尔明国实为一体,遂准尔所请,发兵入陕。尔情既坚于恭顺,朕恩当靳于柔怀。兹特封尔为明国国王,赐之诰命。尔其念大卫复囯之恩,恪守臣职,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广运 乾元六年八月九日 之宝 趾高气昂的大卫国钦差、兵部郎中阿毕岱宣完旨,便鼻孔朝天,看都懒得看明国国王朱识锛一眼。 “天使远来辛苦,小王略备薄酒为您洗尘,请随孤入后殿”,朱识锛丝毫不恼,彬彬有礼地请他吃酒。 心腹许不惑偷偷地塞给他一张礼单,说是大明国的规矩,此乃给天使您的程仪。阿毕岱打开一瞅,心尖儿扑通一跳,瞬间脸色便好看了起来。 举办完继位典礼,送走使臣,朱识锛脸色阴沉地召集李世英、米国轸、许不惑等心腹商议,“孤本以为屈身事卫便能借卫国之力振兴大明,不料卫帝竟然一口气派了巡抚、提督、甚至首辅来。孤天潢贵胄,只能仿朝鲜例称明国国王,这也就罢了,又处处受胡人钳制,可恼也!” “陛下何必忧愁,纵使卫帝想钳制您,可在大明亿万臣民心中,您才是天下正统。只需假以时日,积聚力量,大事必成”,李世英劝道。 “陛下可以李公为次辅,臣和许公俱入阁。如此四位阁臣中,您这一方便占了三位。况且西宁伯祁廷谏曾是明臣,谅其也不敢逼迫您”,米国轸提了个方案。 朱识锛点点头,遂下令改元“彰武”,拜祁廷谏为内阁首辅、文华殿大学士,李世英为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米国轸、许不惑为东阁大学士,勉强从蒙古人手中夺回了部分权力。他深知自己力量不足,便利用大明宗室的身份,拼命地招降纳叛。又有兴安寇何可亮、北山寇刘宏才、雒南寇何柴山、紫阳山寇孙守全带兵来投,俱封以副将之职。 一时间,新生的明肃王朱识锛政权拥兵五万,雄据两镇一府,在陕北风生水起,倒成了北方的一股较大的势力。兵马多了是好事,可地盘贫瘠,五万张嘴,吃饭是个大问题。为养活这些兵马,朱识锛与王永强商议后,决定发兵南征,夺取平凉、庆阳、凤翔、西安诸府,这些地方比较富裕。 (本章完) 第423章 陕西大战乱浮云(上) 第423章 陕西大战乱浮云(上) 甘青总督脱里所上的那道赵光瑞只降明国肃王、不降蒙古的奏疏和明肃王朱识锛所上愿意将妹妹嫁给自己的奏疏几乎同时送到了苏勒坦的御案前。 他在脱里的奏疏上淡淡地批上“知道了”三个字,对朱识锛批复更简单,只有一个字:“准”,然后便闭目养神思考。 “大汗,您在想什么?”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温柔地问,乖巧地帮他揉捏起肩膀,自他以全蒙古的莲大可汗自居后,蒙古族的后妃便纷纷由“陛下”改称“大汗”。 “朕在想那明国的国王朱识锛。原本见他懦弱胆小,以为好控制。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此人。呵呵,有意思”。 “妾觉得明国就像快落山的夕阳,而您却是冉冉升起的朝阳。为朝阳者没必要与夕阳一般见识”,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浅笑。 “你呀,就知道跟朕说好听的,哄朕开心”,苏勒坦呵呵一笑,吩咐左右,“这几日若有关乎陕西的奏疏,立即呈送御前,不得耽误”。 “是!” 很快便陆续有陕西方面的奏疏送到。当看到朱识锛、王永强联兵上奏,想发兵南征,夺取平凉、庆阳、凤翔、西安诸府,请求大卫派出真蒙古大军相助,又乞求拨些钱粮养兵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随着大卫国势日强,一些降官降将们将蒙古铁骑吹得天下无敌,以掩饰自己投降的尴尬。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信了,仿佛真蒙古大军一至,强敌便能授首。这种场景在清国同样普遍存在,一遇义军起义,那些降清的汉人督抚们便上奏“乞拨真满洲大军救援”。呵呵,朕为什么要在陕西建立藩属国?不就是想利用尔等牵制清军,让大卫得以休养生息吗?若每仗都要我大卫勇士流血,还要尔藩属国何用?至于拨钱粮给尔等,可笑,朕不找尔等要孝敬便算不错,想打朕的秋风,没门! 毕竟是执政二十年的成熟政治家,苏勒坦拒绝得很委婉,“连年征战,将士疲倦,实不宜再发大军,国库亦空了,卿等自谋之”。 所谓“卿等自谋之”,就是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想和清军作战,可以,但兵要自己派,粮要自己筹,朕只能口头支持。 另一封奏疏引起了他的拍案叫好,顽抗数月之久的兰州城被大卫勇士攻克了。 西日莫奉命率军由宁夏镇南下后,一路势如破竹,顺利攻取靖虏卫,与阿拉坦仓会师于兰州。 本来清宁夏总兵南一魁退守兰州北城后就已岌岌可危,见敌方又来了一支大军后,心胆俱裂,但仍强作镇定,巡察城防。他的倚仗便是兰州的城墙。兰州古称金城,是“控扼冲要、道通西域”的丝路要地,历朝都重视此地的城防,大明朝更是筑起凡十四里二百三十一步,内外城廊两重,外城门九座,门墙上筑有城楼的雄城。滚滚黄河水是天然屏障,巍峨、壮观、坚固的城墙令这座“黄河之都”易守难攻。 然而再坚固的城墙没有粮食也无法长久。卫军此次的不宣而战,大出兰州守军所料,城内的存粮本就不多,激战数月后粮尽。除了守城的军士每日勉强能喝碗稀粥外,百姓们已经断了炊。人一旦饿极了,草根树皮什么都吃,易子而食的惨剧每日都在发生,甚至有人未死,便已有等着割肉啖尸者。呱呱叫的秃鹫每日在城垣上盘旋,这座城已是人间地狱。 “总镇,兰州城已至绝境,求您为弟兄们谋条活路”,副将杨镇邦闯入南一魁的帅府请求。 “如何谋活路?”南一魁苦笑。 “降卫,只有向卫军投降方能有活路。总镇,额(我)替弟兄们求您了”,杨镇邦扑通往地上一跪。“汝这是做甚?快快请起”,南一魁扶起他后,头直摇,“杨兄弟是知道的,城外的卫军多是李闯旧部,若辛思忠、范鼎革等,如今都做了总兵之类的高官。当年咱们投奔大清、在英亲王帐下效力,打李闯残部打得太狠,彼此间结有深仇。若是降过去,能有咱们兄弟的好?” “总镇提醒的是,看来唯有与卫军血战到底了”,杨镇邦叹着气,向南一魁施礼返回。 当晚,厚重的兰州东城门由内到外被打开了,一队队卫军蜂拥入城。 南一魁仍在梦中,数月的苦战真的很辛苦,他睡得很死。忽然喧哗声四起,总兵府内尽是兵戈交接之声。 “怎么回事?” 他惊呼下床出屋,匆忙间只寻着一只鞋。迎面刺来一柄剑,好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入他的胸膛。 他认出了剑的主人,大惊,“杨兄弟,怎么是若(你)?咱们和城外的卫将有仇,若杀了吾,若也活不了”。 “总镇莫要怪额,额也只是想为弟兄们谋条活路而已。至于当年的那些恩怨。当年额只是副将,您才是总兵”。 “好!好呀!兰州一下,宁夏、靖虏卫、临洮便连成一片。朕再也不用通过阿拉善沙漠与朱识锛、王永强他们联系了,大卫国在陕西的军事防御将更加巩固!” 苏勒坦连声叫好,又令甘青总督脱里、青海万户长西日莫、甘肃巡抚阿拉坦仓率军返回各自的辖区。只留陕西巡抚傅山、陕西提督三丹率五千骑兵、一万五千步兵守卫临洮府、靖虏卫、洮州卫。 之所以会有这种姿态,是因为清廷派出的以大学士祁充格为正使的使团来到了拉萨。 祁充格气势汹汹,大叫大嚷地指责大卫国不讲信义,刚与大清联姻便发兵侵略陕西,要求给出交代。表面上看,祁充格是来兴师问罪的,苏勒坦却知道他是来谈判的。虽然清廷此时已经扑灭了南方金声恒、李成栋的义军,但北方的义军声势却越来越大,大有由山西向周边扩散之势,六月山西义军魏世骏部进入河南,接管了武安、林县、涉县,任命了知县、守备等文武官员。所以,多尔衮想和朕谈判,好全力扑灭北方的义军。 苏勒坦其实也不想大打,刚刚在去年打完平定准噶尔部的大仗,今年他只想休养生息,派往陕西的多是些降兵降将,趁着清廷烽火四起,捞点便宜而已。既然对方有谈判之意,正好借坡下驴。 他一边表示这只是地方官员和明朝余孳所为,并不是他的意思,做出撤军的姿态;一边又耍赖,要求清廷将临洮府、靖虏卫、洮州卫划归卫国,作为固伦温庄长公主爱新觉罗·马喀塔殿下的嫁妆。 (本章完) 第424章 陕西大战乱浮云(中) 第424章 陕西大战乱浮云(中) 山西运城,古称河东,别称凤凰城,因“盐运之城”而得名。这里北依吕梁山、东峙中条山、西邻陕西渭南、南接黄河,乃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相传黄帝、炎帝、蚩尤,尧、舜、禹都曾在此活动过,尧都蒲坂、舜都蒲坂、禹都安邑也均在这一片。 如今这座文明古城已成为死城,尸体堆满街衢,死去的不光有士兵,还有大量的百姓。幸存者能躲的躲,能逃的逃,除了巡逻的清军,大街上看不到活人。这一切只因为两个人:清陕西总督孟乔芳和户部侍郎额塞。 当日孟乔芳听说山西、陕北皆反,为切断两省义军的联系,便让吴三桂、哈哈木、黄尔性三路围剿王永强,自己则与户部侍郎额塞领兵一万去攻打山西蒲州到韩城一带的义军。 按说他只是陕西总督,管不着山西的事。大明朝的督抚平流贼,只须将流贼赶出自己的辖区便可,任尔燎原火,只要不在自己的辖区烧,便无妨。可他却高风亮节,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听说皇父摄政王正在山西剿寇,便主动率军入晋,切断山西、陕西两省义军的联系。 孟乔芳和额塞统领的这支满汉军队,有两个甲喇三千人的满蒙八旗兵、七千人的河西绿营兵,骁勇善战。渡过黄河后,迅速攻克蒲州、临晋、河津、解州、猗氏等处,在荣河斩杀义军首领白璋;接着攻克运城,明义军元帅韩昭宣阵亡,部下战死者一万余人,百姓死伤无数,运城城内“尸满街衢”,只有虞胤等少数首领乘乱逃出。 此时山西的局势逐渐变得对清军有利。阿济格的大军围困着大同,挫败了来自长城外助马路(今助马口)、得胜路(今得胜堡)救援姜瓖的义军,切断了大同和其他义军的联系;新上任的清宣大总督佟养量进攻代州一带的刘迁部,先后在平刑(平型关)、雁门击败刘军,最后在黄香寨激战,刘迁父子阵亡;六月,多尔衮再次亲征大同,离京前夕召集满、汉官员说:“予之行也,非以诸王大臣不胜其任,但恐行师之际扰及良民,故为亲行”。 总之,山西的局势正在好转,对大清忠心耿耿的孟总督正准备配合主子剿灭山西义军,忽然传来告急文书,说是卫拉特蒙古人入侵陕西,攻占了临洮府、靖虏卫、洮州卫、宁夏镇,与陕北巨寇王永强合流,还在宁夏镇扶植起了明肃王政权。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可是陕西总督,若是丢了陕西,多少颗脑袋也不够主子砍的。定了定神,不敢再留在山西,与额塞一起,马不停蹄地返回陕西。 孟乔芳疾驰返回西安城,惊讶地发现吴三桂、哈哈木、黄尔性诸人居然全在这里。问道:“平西王、少冢宰(吏部侍郎雅称)、黄抚院,汝等不是北上延安围剿王贼了吗?怎么仍待在这里?” 哈哈木、黄尔性脸烧得通红,拿眼瞅吴三桂。原来平西王吴三桂北上延安,与王永强部将刘登楼、任一贵、谢汝德等在甘泉对峙,他正准备狠杀一番,就传来王永强投奔卫国、十万卫军(讹传)进入陕西的消息。不由得打起了小九九:一个王永强就已经难缠,如今又来了战力更强悍的卫国大军,自己总共只有一万六千多关宁铁骑,那可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拼光在这里,将来拿什么在清朝立足?想到这里,借口蒙古人势大、需要集中兵力守卫陕西首邑,二话不说便溜回西安。三路大军中,他这一路实力最强,他一跑,哈哈木、黄尔性全都跟着跑。 脸皮有多厚,官便能做多大。他俩脸皮薄,为自己的畏战感到不好意思,吴三桂却丝毫没有脸红,反而振振有词地辩解,“督宪有所不知,吾等率军进入延安后,王贼居然勾引来蒙古人,连陷临洮、宁夏诸地。为保西安不失,不得不撤军固守”。这便是差距,所以人家能封王。 什么撤军固守,分明是见敌人势大,想撤军保存实力。孟乔芳心中怒极,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吴三桂的兵马是己方的一大主力,不可轻意得罪。想到这里,硬挤出笑容寒暄,“平西王及时撤军守卫西安,实乃老成谋国之举”。“谢督宪夸奖,长伯(吴三桂字)不敢居功”,吴三桂倒是皮厚,微笑着称谢。 “报!伪王彰武亲率两万余大军由宁夏镇南下,攻入平凉府,目前已度过下马关;伪榆林侯王永强率两万余大军返回延安府城肤施,有南下西安之意”,众人正各怀鬼胎,有心腹来报军情。肃王朱识锛并没有称帝,而是仿朝鲜例称明国国王,改元“彰武”,所以清方以“伪王彰武”称之;而王永强被苏勒坦封了三等榆林侯,在清方口中便成了“伪榆林侯”。 “哦,这伪王朱识锛野心不小、也有胆识,刚登基便敢亲自领军伐我大清”,孟乔芳赞了一句,神情凝重地问那心腹:“可有卫军的消息?” “禀督宪,卫军一部分返回青海、甘肃,另一部分聚集于临洮府、靖虏卫、洮州卫,并未参加伪明军队的行动”。 “看来祁充格大学士的交涉起到了作用”,孟乔芳长舒了口气,他是陕西总督,自然知道祁充格出使卫国一事。不慌不忙地布置起军务来,“伪王彰武的军队多是乌合之众,吾与小司徒(指户部侍郎额塞)领兵一万,破之足矣;王贼的部下多是积年老匪,战力强悍。少冢宰(指吏部侍郎哈哈木)引兵六千出黄龙山,黄抚院引兵七千出澄城县,平西王、李侍卫(指李国翰)率军两万三千出同官县,三路进击,定要全歼王贼;再令张勇严守陇西,密切监视卫军动向”。 “是”,众人齐声领命。 “督宪,伪王彰武亲足有两万余大军,您只带一万兵马迎战,是否少了些?”陕西巡抚黄尔性有些不放心。 孟乔芳抚须微笑,“伪王彰武的部下多是山贼流寇,能战的不过是赵光瑞部。赵光瑞在老夫部下多年,在三关口降卫乃是迫不得已。听说老夫至,就算他不肯降,也必不敢与老夫为敌”。 (本章完) 第425章 聚散离合本无常 第425章 聚散离合本无常 肃王朱识锛与王永强分兵南下其实是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按说人多力量大,两人应该合兵一处共同奋勇向南才是,可朱识锛凭着大明宗室的身份,频频封官许愿、拉拢王永强的部下,企图夺走王部军权,虽然成功拉拢了一些王部非核心兵将,却激起了王永强和他的陕北乡党的强烈愤慨。 于是,王永强愤而出走,临行前给朱识锛留了句话:“当年倘得一口饱饭,吾辈何至于做贼?今横戈三万众,何处去不得?”那意思,当年我在家老老实实地种地,可朝廷连口饱饭都不给我,逼不得已才做了贼。既然你们老朱家对不起我,如今我有三万兵马,又凭啥受你调遣?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看到王永强留的信,朱识锛出离愤怒了,“王贼可恶,目无君父啊!” “殿下何必动怒,有榆林侯在,我军必受掣肘,打下的府县还要和其均分,此人离去,反便于行事”,东阁大学士米国轸劝道。 “兵分则弱,少了榆林侯的三万精锐,恐怕我军势单力孤,难以打下平凉呀”,另一名东阁大学士许不惑没那么乐观。 “孤也知道兵分则弱,可为君者岂能受制于人?他要去便任他去,孤当亲征,提振士气”,朱识锛发了狠劲。 “万万不可,殿下乃万金之体,岂可身陷险境?” “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众人连忙阻止,朱识锛却铁了心要亲自领军南征。这并非是年轻人的冲动,而是深谋远虑的结果。越是乱世,越要牢牢掌控军权,自己的军队成分复杂,只有亲征才能树立威信,让这支军队真正归自己所有。 “殿下真要去,请带上首辅,免得他在宁夏覆雨翻云”,彰武朝次辅、武英殿大学士李世英开了口。他对苏勒坦派来的首辅、西宁伯祁廷谏极不放心,生怕此人趁大军南征之机在宁夏抢权。 “嗯,李先生说的是”,朱识锛缓缓点头。 遂令心腹、东阁大学士许不惑领参将姬蛟、王总管部四千兵马留守宁夏,集结两万两千大军准备出征。这位藩王虽然没打过仗,却懂得用人,知道自己的部下中只有赵光瑞、李明义堪战,遂令赵光瑞部为先锋、李明义部为中军,日夜操练兵马。 “父亲大人膝下: 久违教诲,心切悬悬。陛下信重大人,委以明之元辅,然彰武其人,鹰视而狼顾,非甘居人下者。时事日难,隐忧日甚,虽有泰山之靠,亦请忧谗畏讥,稍施中庸,免为将来之祸。男已奉命返西宁,阖家俱安康,灯下先写此报安。九月初十男兴周百拜书”。 看着儿子祁兴周写给自己的这封家书,西宁伯祁廷谏感慨万千,我儿真的长大了!不仅懂得关心老父亲,看问题也明白透彻! 这封信不长,中心意思是:皇帝陛下信任您。让您做明国的首辅,钳制彰武王。可这位彰武王,目光锐利如鹰,为人狼戾如狼,不是个肯甘居人下的人。您待在宁夏,貌似有皇帝这座靠山,实际上处境却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艰难。要想免祸,请学习中庸之道,哪一方都不要得罪,在中间和稀泥便好。 “吾儿跟为父想到一起去喽”,祁廷谏放声大笑。他家世代都是大明朝西宁卫指挥使,对大明有很深的感情,同时因为降卫较早,比较受卫国朝廷信任。乾元皇帝认为他是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人物,所以派他担任新成立的彰武政权首辅,希望他能架空朱识锛,挟天子以令诸侯。岂料这位彰武王饶毅果决、有太祖之风。双方交了几次手,他居然落了下风。世代明臣的他并没有与大明藩王彻底撕破脸的决心,也只能采取中庸之道,在乾元帝与彰武王之间和稀泥,希望两边都不得罪,做个老好人。正是因为这种想法,彰武王朱识锛逐渐掌握了宁夏镇大权。 “首辅,殿下请您进宫”,正思索着,宫里来人相召。 祁廷谏不敢怠慢,赶忙换上朝服入宫。 彰武王的王宫其实就是原先的宁夏总兵府,朱识锛是个节俭的人,不许钱翻新,收拾了几间能住人的屋子便住了进去。即使如此,想养活数万大军依然很困难,不得不发兵南征,希望夺取陕西膏腴之地摆脱财政危机。 王宫并不大,走过一段长廊便来到了正殿,朱识锛正在批阅奏疏,见他来了,笑着对左右说:“以后只要是祁公来见孤,不用吩咐,直接赐座上茶”。 “老臣惶恐”,祁廷谏很感动。平心而论,这位彰武王对自己是极尊重的,从不直呼自己的姓名,而是尊称为“祁公”。 茶来了,不过是寻常的砖茶,泡开了居然还有茶沫子,再一瞅龙袍,上面还打着补丁。祁廷谏双眼通红,“殿下何清苦至此?为了大明,请一定要保重龙体呀!” “唉!国事蜩螗,将士们连饷银都发不齐,孤又怎敢奢侈?”朱识锛叹了口气,问道:“祁公世镇西祁,到您这辈是第几代了?” “禀殿下,臣家世为西宁卫指挥使,到臣这辈已是第九代。祁氏世受国恩,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祁廷谏不傻,知道彰武王跟自己谈老祖宗,是要逼自己表态效忠。 “好!倘使大明之臣个个皆如祁公,何愁明祚不兴?”朱识锛大声叫好,然后步入正题,“孤即将离开宁夏,南征鞑虏,还请祁公鼎力相助”。 “殿下放心,老臣一定为您守住宁夏,不让宵小有机可乘”,祁廷谏激动起来,毕竟九代名臣,他也愿意为复兴大明尽些力。 “不,孤的身边少不了祁公这样的智谋之士。祁公可愿随孤一同南征?”说完这句,朱识锛双目如电,狠狠地盯着自己的首辅。 什么少不了我这样的智谋之士,分明是怕我留在宁夏夺了您的权! 祁廷谏心中悲凉,九世的明臣终究也换不来彰武王的信任,谁让自己降了卫、是乾元皇帝派下来的首辅呢!心如死灰,惨笑道:“老臣愿听殿下调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本章完) 第426章 陕西大战乱浮云(下) 第426章 陕西大战乱浮云(下) 彰武王亲征,明军上下士气如虹,迅速便攻占下马关,由宁夏卫进入平凉府。 至平虏所时,传来清陕西总督孟乔芳率军来援平凉的消息。李世英急匆匆来见朱识锛,“殿下,听说昔日孟贼曾推荐赵总镇为官,待之甚厚,荐以总兵之位。倘赵总镇临阵倒戈,我军危矣!臣愿赴其营为监军,以防有变”。 这赵总镇指的是明军先锋赵光瑞。昔年赵光瑞被闯军击败,躲藏在家,满清入后,孟乔芳督陕西,知道此人有才,以为崇祯帝报仇为名,写信招之,屡立战功,直推荐他做到总兵高位,可谓有知遇之恩。 朱识锛沉默,许久方言:“虹州若真想反,凭汝一介书生是拦不住的;若不想反,汝这监军一至,反让其心寒,是促其反也”。 “臣愚昧,依殿下之意,该当如何?” “听说虹州的腰带旧了,汝将孤的这条给他送去,告诉他勿负孤意”,朱识锛缓缓解下自己的腰带。 “是”。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被彰武王任为全军先锋后,赵光瑞的心中是欢喜的。 老赵家世代明将、满门忠烈,靖虏卫的乡亲孰人不知、哪个不晓?可自从当了清朝的官,留起金钱鼠尾辫后,乡亲们便在背后指指点点,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他们哪知道自己是为报君父之仇才走到这一步,个个都说自己数典忘祖!好在最终又归顺彰武王殿下,剪掉金钱鼠尾辫,重新留起大明的四方髻。靖虏卫的乡亲们才又朝老赵家竖起大拇指。这种荣誉只有贤人才能获得,史记《循吏列传》记载,百姓遇到子产时向他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许。 赵光瑞决心打出个样子,让靖虏卫的乡亲们知道,靖虏卫赵氏个个都是精忠报国的好汉。正在踌躇满志,次辅、武英殿大学士李世英来到他的军阵中。 “李阁老,您怎么来了?” “虹州,殿下听说汝的腰带旧了,命吾将自己的腰带给汝送过来”,李世英递上根腰带。 “这如何使得?臣惶恐”,赵光瑞很感动。 “君命不可违,快穿上吧”。 赵光瑞穿上新腰带,搭配着威武的战袍,愈发神彩飞扬,朝着中军方向施礼,“臣谢主隆恩”。 “虹州,殿下生性节俭,惟有这根新腰带是上个月生辰时,王妃娘娘送的贺礼。大明的亿万百姓都在看着汝,切莫辜负了圣恩啊!”李世英朝着赵光瑞深深一拜。 这一拜令赵光瑞眼睛通红,都说明末武人跋扈,可武夫们的血却是热的,“请阁老回报殿下,末将一定誓死杀敌以报圣恩。 五十四岁的年纪却丝毫不显老态,清陕西总督孟乔芳永远都是精神矍铄的样子,唯有那斑白的长须诉说着沧桑。 “前面便是固原州了吧?”他平静地问,仿佛只是来此郊游。 “禀督宪,前面便是固原州城”,总兵陈万略恭敬地回答。作为河西名将,此人战功赫赫,可在孟总督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伪明军队行进至何处了?” “伪明先锋赵光瑞部在固原西北边的杨郎中堡扎营”。 “赵光瑞!”听到这名字,孟乔芳精神一振,“传老夫军令,全军不入固原城,立即赶往杨郎中堡”。 “督宪何不先入固原城,赵光瑞那厮逃不掉的”,户部侍郎额塞以为他是恼赵光瑞投明、急着攻打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不需要打,虹州(赵光瑞字)当日被数倍强敌包围,降明乃是迫不得已,只要老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必重新归我大清。之所以要立即赶往杨郎中堡,是怕其他明军赶来,影响招降大计”,孟乔芳微笑着说。“哦,督宪何以如此有把握劝他降清?” “当年是老夫保举他为官,一直做到总兵之位,谅他也不敢与老夫为敌,此去必然手到擒来”,孟乔芳信心十足。 “也好,到时候末将率三千八旗伏于军阵之侧,若那厮肯降便罢,若不肯降,就地斩杀”,额塞狞笑。他统领看一甲喇满洲八旗、一甲喇蒙古八旗,足足三千铁骑,自以为天下无敌。 “也好,有真满洲大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孟乔芳大笑着恭维了一句。 “总镇,杨郎中堡正面出现大队清军”,赵光瑞刚巡察完军营,便得知来了敌人。不由眉头深锁,这股敌人来得好快!作战风格似曾相识。 “传令出营列阵!”他大吼道。 随着这道军令,七千将士缓缓出营,一座方阵很快列成。他的部下在河西屡经战火考验,算是明军中不多的精锐。因为知道八旗兵喜用骑兵冲阵,所以阵前密布着长枪。 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马上发生,一骑白马的老者驰至阵前,大声呼喊,“陕西总督孟乔芳在此,赵光瑞何在?速出阵见吾!”二十名大嗓门士兵将他的呼喊传至四面八方。 “孟乔芳来了!” 赵光瑞心中一跳,随即命部下做好战斗准备,孤身一人来到阵前。 “末将见过督宪”,他在马上拱手施了一礼。 “虹州,汝清减了,莫非伪明营中伙食不佳?”孟乔芳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 “督宪说笑了,自肃王殿下起兵以来,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络绎不绝,吾军中的伙食还是不差的”,赵光瑞客气地顶了回去,两军交战,绝不能弱了气势。 孟乔芳皱了皱眉,“伪明气数已尽,大清如日方升。吾知虹州当日被数倍强敌包围,降明乃是迫不得已,若肯重归大清,老夫既往不咎,照样委以重任。如何?” “督宪此言差矣。吾赵氏世代明臣,当年降清已是大错,今日岂可错上加错?”赵光瑞断然拒绝。 “难道虹州忘了老夫的知遇之恩吗?”孟乔芳高呼。 “今日末将便还了此恩”,此言刚落,一枝羽箭直奔孟乔芳面门。 “吾命休矣!” 速度太快,孟乔芳只得闭目等死,却是枝折断箭头的箭,虽然有些疼,倒射不死人。 “末将本可取督宪性命而未取,便算还了您的知遇之恩”,说完,赵光瑞驭马驰回本阵。 “可恨!给老夫杀!”孟乔芳怒极。 (本章完) 第427章 弃固原总督遁逃(上) 第427章 弃固原总督遁逃(上) 有情无意东边日,已怒重惊忽地雷。刚才还你侬我侬的两个人,一旦谈不拢便图穷匕现。 大清国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怒了,一声令下,万马奔腾。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户部侍郎额塞率三千满蒙八旗猛冲明军军阵,孟乔芳则与总兵陈万略、副将任珍率步兵摆出冲阵队形,只等骑兵冲出缺口便跟上扩大战果。 真满州大军来也!万马奔腾,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如果是缺乏经验的新兵,往往会被这股气势慑服、落荒而逃,导致全军阵形出现破绽。可赵光瑞的部下多是打过仗、见过血的老兵,虽然不少人脸色骇得苍白,却没有人临阵退缩。 “竖枪!” 一声令下,明军开始将手中的长枪斜竖于地上,枪头成四十五度角,正对着敌骑。足足列了六排枪阵,长枪如林。 “哒~哒~哒~”马蹄卷起沙尘,呼啸而来。 “射!”明军的弓手开始抛射。 “射!”前排的清军开始骑射。 无情的箭雨带走一波波生命,很快两股洪流便碰撞在一起。 离明军长枪还有数步时,牛录额真胡尔哈器猛地一拨马头,手中马刀平放,借着马力削落一个个枪头。他的三百部下有样学样,横掠明阵,削断长枪。后面的牛录则冲入阵中,砍杀前排没了枪头的明军。为掩护袍泽,第二排的明军长枪手开始攒刺,不断地有八旗兵被刺中落马,也不断地有长枪手被砍翻在地。 胡尔哈器所在的牛录横掠明阵后重新列队,发起新的冲锋。密密麻麻的明军枪阵给了天下无敌的真满洲大军极大困扰,破开一层还有一层,破到第四层时,三百多八旗子弟命丧黄泉,马力也竭了。额塞不得不带着部下撤至战场边缘歇息。 “咚~咚~咚~” 孟乔芳亲自擂起进军鼓,命令步兵前进,他要报复,刚才的一箭之羞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洗清。 双方的步兵开始交战,“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固原的土壤为血染红。 虽然赵光瑞的部下亦是河西精锐,可与孟乔芳的督标相比仍有不足,军械装备也不如对方,要重要的是对方见有真满洲大军助战,士气如打了鸡血般亢奋。渐渐地落了下风,告急的信使派出一拨又一拨。 见前锋部队落入险境,朱识锛急令全军救援。 离赵光瑞最近的明军参将一朵云最先赶到战场。此人原是西乡大盗,所部一千五百兵马十分悍勇,为在彰武殿下面前露脸,嚎叫着一哄而上。 “哼,哪里来的土寇”,见对方这队不成队、列不成列的阵形,孟乔芳哑然失笑,传令骑兵驱赶走敌人。 刚休整一会儿、恢复部分体力的八旗兵在户部侍郎额塞的率领下呼啸着冲向一朵云的将旗。铁骑利用惯性将他的部下撞飞,手中的马刀割麦子般割下颗颗头颅。就连一朵云本人也被一名凶悍的手持虎枪的白摆牙喇兵刺了个透心凉。 彪悍的枣红马上,一人留着三尺长髯,手中的大刀沉甸甸、泛着银光,像极了关公。明军参将、西乡另一著名悍匪马上飞来也。他是一朵云的结拜兄弟,见溃兵四散,忙寻着数人问:“为何如此?云兄弟何在?” “额们败咧,掌盘子(首领)被鞑子杀咧”,有败兵泣曰。“岂有此理!云兄弟,额为若(你)报仇!”马上飞大吼一声,率一千五百部下冲向清军。 八旗兵轻松便击败一朵云部,马力未衰。见又来了一支明军,额塞冷笑,手持长枪率先驰入敌阵。 纵横西乡无敌手的悍匪马上飞部迅速崩溃,被八旗兵砍瓜切菜般杀了个通透。 “噗!” 马上飞好不容易寻着破绽,一刀劈死个红甲八旗兵。暗暗心惊:这些鞑子武艺真是了得,区区一个小卒便如此难对付。他却不知自己遇到了八旗精锐,似这种红摆牙喇兵,每牛录不过四十人,而更精锐的白摆牙喇兵,每牛录不过十人。 牛录额真胡尔哈器取下角弓,“啾”,那箭带着啸音飞射而至,贯穿马上飞的咽喉。他放下弓冷笑,这一回估计又能挣一个前程。 固原之战,清军不过万人,而明军却有两万两千余众。很快,明军副将、雒南寇何柴山部两千兵马抵达。他见清军正在追杀一朵云、马上飞残部,阵形散乱,以为有便宜可占,率军冲上去。 见又有明军到,额塞不由得叫苦。他的部下冲击赵光瑞军阵,体力未来得及恢复,又急匆匆再次上阵,连续击败两股明军,正是师老兵疲的时候,战马也失去了马速,看着所向披靡,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吹响,额塞抹了把冷汗,率八旗撤退。 孟乔芳久经战阵,知道骑兵久战疲倦,遂命心腹、副将陈德率领自己的一千亲卫阻击明军,这是他最后的预备队。 能担任总督亲卫的,俱是精挑细选的勇士。陈德部人数虽少,却个个勇猛善战,几次冲锋下来,居然杀得何柴山连连后退。吃亏后,何柴山不敢再战,于杨郎中堡侧面扎营,等待友军。 明军将领兴安寇何可亮、北山寇刘宏才,紫阳山寇孙守全陆续赶到。他们大多是彰武王朱识锛招揽的悍匪,个个凶名在外,可见己方连败三阵,皆不敢出战,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彰武王的那杆大纛。有人已经想好了,只要大纛一退便立马开溜。 杨郎中堡正面,赵光瑞部仍在苦苦支撑,不断地发出求救信号。 朱识锛急了,唤来护卫中军的宁夏镇副将李明义,“事急矣!大明国运皆在此战,还请李将军助孤”。 李明义亦是流贼出身,不过他是李自成的旧部,当年跟着闯王南征百战,见过大世面,其部三千人是朱识锛军中仅次于赵光瑞部的第二“强军”。 对朱识锛,李明义是感激的。当年他只剩两千人,迫不得已投奔这位肃王殿下。不料殿下竟不嫌自己卑鄙,解衣推食、嘘寒问暖,帮着自己将兵马由两千扩充到三千,还封了副将。感动之余,遂许以驱驰。 “殿下勿忧,臣已观察明白,鞑子兵马远少于我军,其骑兵马力已衰,需要时间恢复,步兵大半在与赵总镇激战,若集中兵力向敌中军帅旗处攻击,必能胜之”,不愧是闯军悍将,一出手便是搏命的打法。 (本章完) 第428章 弃固原总督遁逃(下) 第428章 弃固原总督遁逃(下) 朱识锛有些犹豫,“可我军已连败三阵”。 李明义坚持己见,“若待敌骑兵恢复马力,我军危矣!” “将军且去,孤为汝后援”,朱识锛终于下定决心。 “臣领旨”。 李明义得了军令,率三千本部猛攻孟乔芳的中军。他的部下有两千闯军老卒,甚是凶悍,打起仗来不要命,很快便逼近敌人的帅旗。 清总督标营副将陈德率一千亲卫阻击,无奈李明义部的战力非何柴山部可比,阻挡不住,节节败退。 孟乔芳脸色铁青,他的身边已无预备队,若让这支明军拔了自己的帅旗,必败无疑。情急之下,传令骑兵阻击,又令正在攻击明军赵光瑞部的总兵陈万略、副将任珍收缩回援。 清户部侍郎额塞亦是百战宿将,见己方马力尚未恢复,索性率八旗兵下马步战。真满洲勇士十分凶残,与陈德合兵挡住李明义的攻势,甚至还发起反攻。 连攻数次,始终无法突破,反被清军逼退。李明义焦急万分,亲自冲锋,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仍不管不顾。 一杆大纛出现在阵前,朱识锛率一千侍卫加入战团。人数虽然不多,却大大振奋了明军士气。李明义部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愈战愈勇。 “随老夫杀敌”,孟乔芳怒吼一声,带着身边最后两百亲卫冲向明军。 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咦?殿下的大纛怎么前移了?” “是殿下,殿下朝鞑子杀过去了” 在一旁观战的兴安寇何可亮、北山寇刘宏才、雒南寇何柴山、紫阳山寇孙守全被这一幕震惊了。两京沦陷后,力图恢复的宗室不少,可敢与满人正面搏杀的,恐怕也只有额们殿下。天潢贵胄都能冲杀在前,难道额们的命比大明藩王的命还金贵? “发旗号,前进”,北山寇刘宏才部第一个挂起前进的号旗。 “奶奶的,老刘是好汉,额也不是孬种”,紫阳山寇孙守全命部下吹起进军号。 何可亮、何柴山等部见状,也随后发起攻击。 蚁多咬死象。明军的人数本就远多于清军,如今又人人奋勇、个个拼命,纵使孟乔芳有真满洲大军相助,也无济于事,被杀得七零八落。混战中,副将陈德被李明义阵斩,连总督的帅旗都成了明军的战利品。好在此前他已命总兵陈万略、副将任珍收缩回援,倒不致于全军覆没,灰溜溜逃入固原州城。 “胜利喽!” “殿下威武!” “大明威武!”固原州杨郎中堡战场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不知何人吟唱起岳武穆的《满江红》,慢慢地,歌声越来越响亮,由浅唱低吟化为震天惊雷。 大学士李世英泣而作《战固原三军齐唱满江红》诗曰: 固原一战功,兵势已遥临。 凯歌惊天地,三秦父老心。 国破思良将,何必为翰林。 匹夫筹往略,不觉泪沾襟。 “督宪,不好了,甘州所出现明军旗帜”,孟乔芳领着残兵败将逃回固原州城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闻噩耗。这甘州所位于固原城西北边,距离很近。眼下军无斗志,拿什么跟明军打? 孟总督没奈何,只得弃固原而走,逃到六盘山一带驻守。清点完残余兵马,仅剩五千,不由得心中冰凉,一边向多尔衮请罪求援,一边企图利用六盘山的山势、据险而守。 援军未到,坏消息却满天飞。明军挟大胜之威,连克双峰堡、马刚堡、张易堡、清河堡、开城多地,除了府城周边,大半个平凉府都落入明军之手。他们正磨刀霍霍,准备向自己动刀。 天无绝人之路,孟乔芳正急得五内俱焚之际,又有两位老友带援军赶到。 一位是皇父摄政王新封的甘肃巡抚张文衡。此人是开平卫人氏,字聚垣,汉军镶黄旗,因为出巡山东时计擒青州赵应元、剿灭徽宁土寇,累功升江南探察司巡抚甘肃。此人降清甚早,得封巡抚不稀奇。奇怪的是此时甘肃已经全被卫国控制,皇父摄政王封他做甘肃巡抚意欲何为? 另一位是甘肃总兵刘良臣,北直隶人,原是祖大寿帐下游击,大凌河之战兵败后未守臣节,随祖大寿叛明降清,授三等轻车都尉、隶汉军镶黄旗。此人最大的功绩便是替满清招降了自己的兄长、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的刘良佐。 他俩都是孟乔芳的老熟人,孟总督也不藏着掖着,有疑惑便问:“张抚院、刘总镇,甘肃如今为卫国占据,皇父摄政王为何以两位抚、镇甘肃?” “呵呵,督宪还不知道吧,我军已攻下大同,逆贼姜瓖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皆已授首。北边的形势于我大清有利,所以皇父摄政王决定转守为攻,令我二人抚、镇甘肃,便是向卫主乾元施加压力之意。 原来,多尔衮第二次亲征大同,历时仅一个多月便感到身体不适,不得不返回北京。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但因为差不多把北方全部精锐兵力都投入到山西战场,山西的义军终于招架不住。大同城内,粮食消耗已尽,“兵民饥饿,死亡殆尽,余兵无几”。在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姜瓖部下总兵杨振威变节,带领六百余名官兵叛变,杀害姜瓖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后,持首级出城降清。为了杀一儆百,多尔衮下令除杨振威部下官兵家属外,将大同城内的“官吏兵民尽行诛之”,又传谕把城墙高度拆除五尺,借以泄愤。 “哎呀!逆贼姜瓖授首了,这真是天佑我大清啊!”孟乔芳以手叩额,欢欣鼓舞。 “督宪莫高兴得太早,因为我军主力仍在平定山西的残余贼寇,我二人此次只带来三千山东绿营、两千河南绿营共五千兵马,于陕西局势并无太大助力”,刘良臣给他浇了瓢凉水。 孟乔芳却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无妨,有二位的五千援兵,加上六盘山之险,足以让我军坚守到皇父摄政王平定山西后发大兵入陕”。 (本章完) 第429章 榆林侯攻克鄜州 第429章 榆林侯攻克鄜州 延安府南部的鄜州(今富县),位于洛水(东边)和卢水(西边)之间,东靠黄龙山与宜川、洛川接壤,南与黄陵相连,西隔子午岭与宁县为邻,北缘丘陵沟壑与甘泉连接。 这地方号称“三川交会,五路噤喉”,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古名五交城,指的是以北道德照八寺高地为“手掌”的“五指”原面:“拇指”太安原,长二十余里;“食指”钳二原,长四十余里;“中指”羊泉原,长六十余里;“无名指”北道德原,长四十余里;小指”雨家原,长二十余里,原如“五指”向南伸。洛河以东又有交道原,葫芦河西南又有寺仙原和南道德原。丘陵沟壑间的这一道道原,正是渭北黄土高原的独特风景。 如今,陕北巨寇王永强的大军正行进在这黄土高坡一道道原中。当年他与朱识锛闹翻离去时曾豪气地说“横戈三万众,何处去不得”,可不是气话,而是真有三万大军,密密麻麻,飞快地走着。做贼多年,他的财力比朱识锛强得多,在宁夏时从卫国那边购买了大量的战马和兵器。本来,流贼出身的他就以行军速度快出名,有了这些战马,速度便更快了。远远望去,如一条游蛇在穿梭。 “榆林侯,前面便是鄜州城,弟兄们长途跋涉辛苦,是否歇息片刻再攻城?”副将刘登楼请示。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举止间尽显军人气度。事实上王永强的部下很多都曾是大明朝西北边军中的老兵,当年陕西灾害频发,朝廷财政拮据,经常拖欠克扣军饷,为求活下去,很多老兵都跟随他做了贼,这也使得他的部下战斗力很强,远高于其他义军。 “刘兄弟莫要唤额榆林侯,还是像以前那般唤额‘大哥’,听着亲切”,王永强微笑着说。对这帮跟随自己打天下的乡党,他一向和蔼可亲。 “大哥如今是朝廷的榆林侯,小弟沾您的光也授了副将,规矩不能乱,不然兵就不好带了”,刘登楼呵呵一笑,坚持唤他的爵位。 “若(你)啥都好,就是规矩太多!这样吧,以后有人时唤额榆林侯,没人时还是唤额大哥”。 “是,榆林侯”,刘登楼心里一热,身躯挺得笔直。 “额知道大家伙都很辛苦,可是兵贵神速歇不得。告诉弟兄们,打下鄜州后,每人发两钱银子、一壶酒、两斤肉”,王永强许诺。 “是”。 “还有,咱们如今是官兵了,又是在自己老家,军纪须得严明。传令全军,不得抢劫”,王永强严申军纪。虽然沾上贼名,可他的部下多是陕北本地人,并不怎么骚扰平民百姓,只是掠夺府库、找富家大族的麻烦,军纪其实是不错的,颇得陕北民心。 “榆林侯放心,谁敢坏咱榆林军的名声,末将便砍谁的脑袋”,刘登楼大声领命。因王永强被封榆林侯,他的部下便以榆林军自称。 夜色黑、秋风凉,守城的鄜州守备营兵卒冻得裹紧了袍。眼下处处狼烟,城里的绿营兵早被调往他处,只剩下三百多名守备营兵。 “啊欠”,一个小卒冻得打了个喷嚏,很快便瞪圆眼睛,他看见城墙边不知什么时候架起长梯,几名凶悍的贼寇翻上城墙。 “啊~”刚想喊,便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都是陕北乡党,只要听话,便不杀若”,拿刀那人声音凌厉,显见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 “听~听话,小的一定听话”,小卒的声音打颤,领着悍匪来到袍泽们的歇息处黑乎乎的城门静悄悄的开,一队队的榆林军入城来。 兵卒挨冻,官老爷享福,在历朝历代都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此刻,鄜州知州李芳徵的宅中升起火炉,映得屋内暖洋洋的,案上摆着酒肉,伶人喝着荡气回肠的秦腔。他在宴客,请的是同僚榆林道孙士宁,唱的是《十面埋伏》。 孙士宁的辖地在榆林,可因为大贼头王永强据榆林反清,待不下去,逃至鄜州。听了这曲,他忽然泪下,“李兄,小弟如今便如这西楚霸王,困于垓下,迟早要挨一刀”。“贤弟勿忧,朝廷已将平西王由汉中调至西安,荡平王贼指日可待。汝很快便能返回榆林了”,李芳徵安慰着他。 “身为榆林道,丢失辖地乃是重罪。我朝法度森严,就算平西王收复榆林,小弟依然性命难保”,孙士宁哽咽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芳徵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和其一起痛饮。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嘭!” 屋门被人重重地一脚踹开,闯入一高一矮两条壮汉。 酒壮文人胆,李芳徵大怒,骂道:“哪来的狗东西敢坏老爷我的雅兴,莫非是不想活了?” “啪!”狠狠的一个大嘴巴子扇得官老爷目瞪口呆。 “尔~尔等是什么人?”孙士宁哆嗦着问。 “额便是榆林军副帅、一等米脂伯王永镇”,高个子壮汉傲然一笑,声音中带着股煞气。 “汝便是王永强之弟王永镇?大胆逆贼,竟敢逆天行事,迟早死无葬身之地”,李芳徵酒劲上头,破口大骂。 “好胆!”王永镇怒极,拔出腰刀。 “二将军且慢”,因王永镇是王永强二弟,军中皆以“二将军称之”,矮个子壮汉便是副将刘登楼,慌忙拉住他,“榆林侯一再交代,抓住伪清的文官莫要杀了,全部带到大帐,咱们军中缺读书人咧”。 “哼”,王永镇将刀放回匣中,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带走”。 榆林军大帐内,王永强惬意地坐着。他的心情很好,以极小的伤亡便袭取了鄜州,从府库中缴获了大量的金银和物资,足够三万大军开销一阵子,自然高兴。 “兄长,依您的吩咐,额将鄜州知州李芳徵、榆林道孙士宁抓来了”,王永镇大咧咧地闯入大帐,在哥哥身边坐下 王永强一楞,瞅着被五大绑押进来的李、孙二人,脸上忽然堆起笑容,埋怨弟弟,“二弟怎可对两位先生无礼!来人,快给两位先生松绑、看座”。 (本章完) 第430章 大贼头礼贤下士 第430章 大贼头礼贤下士 孙士宁顺从地坐下,李芳徵却怒骂连连,“大胆逆贼,汝反叛朝廷,为祸陕西,残害百姓,不得好死!” “朝廷?哪家的朝廷?若身为汉人,不为大明尽忠,反跪拜夷狄犬羊,圣贤书莫非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王永强大怒。 “哼!吾考的是大清的科举,便要忠于大清,可不敢像尔般做反复无常的贰臣”,李芳徵语带讥诮,讽刺他先投李闯、再降明、又降清,三姓家奴。 王永强不说话,太阳穴附近有青筋暴起,心腹们知道这是大掌盘子杀人前的征兆,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喘。 “李知州可知晓冥顽不灵者的下场?延绥巡抚王正志、延绥总兵沈文华被额阵斩,靖远道夏时芳被额下令砍了头,最可笑的是那延安知府宋从心,也如若般说自己中的是伪清的科举,口口声声要为鞑子效忠。额一怒之下,将那忘了祖宗的畜牲押到菜市场,砍为肉酱。若猜怎么着?延安百姓争食汉奸之肉!快哉,快哉!”王永强哈哈大笑,一服极浓郁的煞气袭来,显是动了杀心。 孙士宁只觉脖子一凉,李芳徵却仍不知死活,破口大骂,“逆贼!吾恨不得饮汝之血、食汝之肉。速速杀吾!” “嗞”,长剑若游龙出鞘,驾在李知州的脖子上,叫骂声顿时停止。王永强怒视着他,终究没有抽动长剑,“来人,将这厮押到孔庙向至圣先师悔,先饿上三天再说”。 “李知州不识时务,孙道台怎么说?”大贼头瞅着榆林道孙士宁,因为有李芳徵前车之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岂料清廷法度森严,身为榆林道,孙士宁自度丢了榆林必死,倒不如降明反倒有条活路,当即慨然应允,“下官是汉人,自当忠于大明,愿供榆林侯差遣”。 “孙先生肯降?哎呀,这可太好了!额军中最缺读书人,有先生替额出谋划策,额们榆林军必然会越来越强大!”王永强乐得手舞足蹈,直将孙士宁当成了自己的张子房。忽然不解地问:“额看那李芳徵也不是甚胆大之人,为何敢骂额?” 孙士宁苦笑,“李知州的家眷不在陕西,伪清法度极严,丢了鄜州,必死无疑。他若降,连累家人,若是骂您而死,家眷还可以多得些抚恤”。 “原来此人看着有骨气,其实也只为区区抚恤银而己”,王子强忍俊不禁。 鄜州往东的交道原上,有城名洛川,位于洛水之东,甚是富庶。做贼的,绝没有入宝山而空还的道理,王永强决定去洛川干一票。 这可坑苦了洛川知县左射斗。“射斗”这名字听起来霸气,可左知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有与贼寇搏命的勇气?逃跑吧,失陷城池可是大罪!时间一刻刻过去,他待在县衙里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只一个劲地来回转圈。 “老爷,大事不好!流寇进城了”,管钱粮的幕客跌跌撞撞跑过来。 “什么!榆林贼进城了?”左射斗终于不再转圈,拔腿就跑。晚矣!刚出县衙便被如狼似虎的义军逮了个正着。 听说又抓到一个伪官,王永强喜笑颜开,这些读书人可都是宝咧!他吸取劝降李芳徵失败的教训,先派孙士宁劝降,得知左射斗有降意后,方才接见。“左先生受苦了,来,喝杯茶解解渴”,大贼头献起殷勤。 “谢榆林侯,罪人惭愧”,左射斗呷了口茶,连称自己有罪。 “有罪?戴罪立功便是”,王永强笑呵呵地问:“左先生可愿意归明?” “吾愿意”,左射斗回答得斩钉截铁。 在鄜州、洛川虽然缴获丰厚,可那仅仅是开胃的小菜。王永强做了榆林侯后,胃口变大了,普通的县城、府城已经看不上眼,他的目标是陕西首邑西安,必须让朱识锛知道,谁才是陕西真正的王! 贼步轻盈,疾行如风,一路南下。大贼头纵横陕西,靠的便是三个字:跑得快。从蒙古人那里购得大量马匹后,跑得便更快了。攻下洛川后,仅过两天,又攻下中部(黄陵)县,将府库掳掠一空,次日便朝宜君县进发。 听说明朝的大军打回来了,沿途不断有心怀大明的三秦子弟加入他的队伍,至宜君城下时,南征大军已达三万五千众。 宜君县衙内,发生了一幕惨剧:知县贾士璋决心为大清国守节,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拉着全家一起死。一根根白绫从房梁上悬下来,阴森恐怖。 “快!站到长凳上去”,贾知县拔刀威胁家人。 “老爷,您饶了妾身吧,妾身怀着您的骨肉咧”,最宠爱的小妾珠泪涟涟,舍不得死。 “老爷,咱们是汉人,何苦为清廷守节,不如降了那榆林侯”,老妻也反对自缢。 “什么榆林侯,呸!不过是流贼而已。老爷我做了大清的官,便要为大清效忠”,贾士璋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又哭丧着脸嚎叫,“汝等以为降了那王永强便能活命?王永强是什么人?陕北有名的大贼、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老爷我若是降了他,不仅难逃一死,汝等女眷也会受辱。想我贾氏,书香门第、清白世家,怎可受此奇耻大辱?” 说完,猛地一踹板凳,老妻便悬挂于梁上,小妾、娃儿,最后轮到自己,一个都不剩,全家自缢,为大清朝尽了忠。后世有人编《宜君县志》,收录此事,嗟叹不已。 王永强的大军继续滚滚朝南行,由宜君折向东南的马莲镇,又由马莲镇向南进入西安府。然后,打下了白水县,这是义军攻下的第一座西安府县城。榆林侯很兴奋,一个劲地催促部下,快,快,快! 大军渡过白水河,又克西安府重镇蒲城县。蒲城县位于西安城东北边,王永强留下了数千老弱守蒲城,自带三万精兵往西而行。 “传额的军令,三日后赶到美原堡,再由美原堡南下富平县。五日后,额要在富平饮马”,他的声音自信而坚定。 (本章完) 第431章 血战美原慨而慷(上) 第431章 血战美原慨而慷(上) 远看是长蛇,蜿蜿蜒蜒;近看不是蛇,是正在行进的两万三千大军。这支军队成分很复杂,有镶蓝旗汉军、有各地的绿营,不过主力却是骁勇善战的关宁铁骑。统帅嘛,自然便是关宁铁骑的当家人、三十八岁的平西王吴三桂。 陕西总督孟乔芳亲自领军迎战彰武国王朱识锛的同时,命平西王吴三桂统帅三路大军围剿陕北大贼头王永强。吴平西亲率的左路军除了一万六千名嫡系关宁军,还有侍卫李国翰率领的一个甲喇加两个牛录共两千一百名镶蓝旗汉军,另有总兵张天福、游击盛嘉定的三千九百名绿营兵。 因为军中马匹很多,所以行军的速度较快。探听到王永强的军队在鄜州出现后,吴三桂立即率部由同官县北上,仅用三日便抵达宜君县,又命右路军吏部侍郎哈哈木的六千满蒙汉军队、中路军陕西巡抚黄尔性的七千绿营火速北上,誓要将大贼头王永强消灭在鄜州、洛川一带。 “左、右翼行至何处了?”吴三桂冷冷地问,一双剑眉英气勃勃,身经百战的那种杀伐之气令整个人气势很强、不怒而威。 “禀王爷,哈哈木侍郎已经跃过黄龙山,很快便能抵达洛川东部;黄抚院离开澄县后行至黄龙山西段”,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恭敬地禀告。此时其幕下的几位著名谋士,方光琛(明朝礼部尚书方一藻子)还未来投奔,刘玄初仍在大西军蜀王刘文秀帐下效力,能文能武的夏国相便成了平西王爷最重要的谋士,极得信重。 “好!八旗兵果然行军如飞,孤以为自己跑得算快的,没想到哈哈木侍郎比孤还快!”吴三桂对那位满洲吏部尚书的行军速度赞不绝口。哈哈木的部下其实仅有三千满蒙八旗,还有三千是陕西绿营,不过都是骑兵,自然行得快。 “传令全军,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昼夜疾驰赶往鄜州;传令黄抚院,立即赶往洛川南部的鄜城。将王贼压缩在鄜州、洛川的一道道原上歼之。王永强啊王永强,孤倒要看看,这一回尔往哪里逃?”吴三桂淡淡地笑,对自己的布置充满自信。 “长伯,不好了”,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墨尔根侍卫李国翰闯入他的大帐。此人早在天命六年(1621年)便随父李继学降后金,算是清廷绝对信任的“自己人”。多尔衮派他来,隐有监视吴三桂之意。 吴平西自然懂得这里面的玄机,所以一直对他彬杉有礼,闻言笑道:“王贼已是瓮中之鳖,李侍卫为何烦恼?” “嘿,我的好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派出的哨探传来消息,七天前王贼便已由马莲镇进入西安府往白水县去了,估计此时已经到蒲城矣!”李国翰急得直跺脚。 “什么!” 吴三桂大惊失色,自己苦心布置了一个大口袋,准备将王永强一网打尽,不料那厮竟早在七天前便已钻出口袋往西安去了。 “贼寇多是步兵,怎么会如此迅速?”他有些不信。 “山陕两省的贼寇中,王贼素以跑得快出名。那厮在宁夏投奔了卫拉特蒙古人,必是从西番购得大量的马匹。西安的兵马大多被我等带了出来,当务之急须赶紧回防才是”,李国翰急得声音打颤。吴三桂恢复镇定,点头道:“李侍卫所言有理,传孤的军令,全军即刻返回驰援西安”。 当官的一道令,当兵的跑断气。风也急来路也滑,两万三千大军又着急上火地往回跑。 好在关宁军迅练有素,镶蓝旗汉军亦算精兵,即使如张天福、盛嘉定这等在明军中籍籍无名之辈,降清后居然也战斗力大涨,行军的速度居然极快,仅用三天便返回同官县,继续往南,又用两天时间赶到富平县流曲镇美原堡。 流曲镇建于洪武三年(1370年),属流曲里,因位于顺阳河曲之处而得名。顺阳河曲处的碧绿色原野,景色是极美的。可吴三桂还来不及欣赏美景,瞳孔便急剧放大,眼中尽是蝼蚁,不,如蝼蚁般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大军。陕北大贼头王永强带着他的三万大军到了。 表面上看,形势对吴三桂不利。他的另外两路大军还待在洛川附近没来得及返回,只能依靠自己直接掌控的左路军,以两万三千对三万,兵力上落了下风。可吴三桂却充满必胜的信心,这种信心来源于官军对流贼天生的优越感。想当初关宁军也曾和流贼交过手,千余骑兵便能杀得数万人落荒而逃。如今自己的兵力只比对方略少些,岂有不胜之理? 不过,奸诈阴险的他并不愿意轻易消耗自己的嫡系军队。将总兵张天福、游击盛嘉定的绿营兵马摆在第一线,以心腹将领吴之茂、张国柱、王屏藩为第二阵,自领次子吴应麒、夏国相、胡国柱、高得捷等为第三阵。 至于皇父摄政王派来监视他的李侍卫,他不敢得罪,安排在自己身边督战。 “传令各军,待王贼的部下抵近时再射,务必射得贼人闻风丧胆”,吴三桂沉着下令。他对自己的弓箭手、铳手很有信心。根据经验,流贼的装备大多很差,尤其缺少弓箭这类中远程打击兵器,所以决心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射他个稀里哗啦。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王永强部与其他的流贼不同。陕北民风剽悍,边民多善骑射;况且王部军士大多是大明朝边军出身,有丰富的与蒙古人、官兵、其他流寇作战的经验;在宁夏时,又从卫国手中购买了大量战马和军械,所以弓箭手的数量并不比吴军少,甚至还有火炮和火铳。 “榆林侯,前方有鞑子”,延长伯高友才向王永强禀告。 “没想到额马不停蹄地行军,还是被鞑子追上了。这个吴三桂不简单呀!”王永强赞了一句,沉着下令,“将各军的弓手集中起来。等会进攻时,刀盾手在前,弓手布于刀盾手之后,进入最佳距离后再射”。 (本章完) 第432章 血战美原慨而慷(下) 第432章 血战美原慨而慷(下) “杀”,“杀”,“杀” 王永强的军队列着明军常用的方阵,共十阵,缓缓而来。每阵三千人,步兵分前哨、后哨、左哨、右哨四面,组成军阵外围壁垒,骑兵位于阵中央,在步兵与敌军缠战的时候作为主要杀伤力量伺机出战。按照陕北边军的传统,三步一喊“杀”,震得原上草木发抖。 位于最前排的清总兵张天福、游击盛嘉定脸色苍白,这哪是什么流寇,分明是精锐的战兵。他俩暗恨平西王排挤异己,将自己所部顶在最前面。 好不容易见敌人进入有效射程,张天福咬牙喊了声“射”。此人本是明将,和其兄张天禄以义勇从军,见清军势大投降。曾与李成栋一起镇压昆山、嘉定义军,参与了赫赫有名的“嘉定三屠”。因此功入了镶黄旗汉军,授一等阿思哈尼哈番,从此死心塌地为满洲主子卖命。 一波箭雨射向榆林军,不少义军将士倒在血泊中。张总兵正得意间,忽然发现天黑了,更多的箭朝他的军阵射来,遮天蔽日。 “嗖~嗖~嗖~”箭如雨下,无数部下被射成刺猬。 “不好,快竖盾”,张天福嚎叫着竖起盾牌,却被射中了手臂。“呀”,一声惨呼声凄惨。 箭雨终于停了,清军的军阵哀鸿遍野,七零八落。榆林军的军阵趁机深深地楔入进去,仅一个冲锋便将清军冲散。 张天福啥话也不说,捂着手臂逃命,盛嘉定跑得比他还快。 “没用的废物”,清第二阵主将吴之茂怒骂一声,指挥张国柱、王屏藩等列阵顽抗。 榆林军王永镇、高友才、刘登楼、谢汝德诸部呼啸而来。其中王永镇尤其凶悍,追上清兴安镇游击盛嘉定,一刀挥为两断。 吴之茂渐渐支撑不住,吴三桂急令夏国相、胡国柱、高得捷增援方才勉强稳住军阵。战至紧急时,担任监军的墨尔根侍卫李国翰也不得不出动,率二千一百名镶蓝旗汉军骑兵攻向榆林军,被榆林军骁将郭玉麒部二千骑兵拦住厮杀。 双方从上午战至傍晚,吴军勉强没有崩溃,却士气大挫。 “末将有罪,请平西王责罚”,张天福绝望地跪在地上,暗忖自己并非吴三桂嫡系,所以才会被安排在第一线,如今吃了败仗,这厮还不趁机斩了自己、吞并自己的人马? “若说有罪,也是本王之罪,张总镇何罪之有?”吴三桂走到他的身边,亲手扶起他,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是孤小觑了王贼方有此败,非各位将军之过”。 “谢平西王不杀之恩”,张天福大出意料,感动落泪、声音哽咽。 就连李国翰也暗自赞叹,平西王好气度! 宽容能敌百万兵,吴三桂饶了张天福,不知不觉竟让吴军低落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好个平西王,语惊四座,“贼势虽然猖狂,孤已有破贼之策矣”。 次日凌晨,凶悍的榆林军再次发动猛攻,却发现人去营空,对面只是一座空营。 “兄长,鞑子逃了”,王永镇兴冲冲报告王永强。 王永强仔细察看,敌人营寨散乱,想是趁夜遁逃,顾不得仔细收拾。“给额追,绝不能让吴贼逃回西安。只要歼灭了吴贼,西安便是额仍兄弟的囊中之物”。 在胜利的鼓舞下,王永镇、高友才、刘登楼、谢汝德、郭玉麒诸部顺着清军的痕迹疯狂追击。追至顺阳河边,见敌人只顾仓惶跑路,连头盔衣甲战马等都丢弃不顾,还有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凌罗绸缎也散落在地上。 做贼的最见不得金银珠宝,王永强部顿时秩序大乱,各军争拾财物,阵不成阵,列不成列。 “杀~杀~杀~”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伏兵杀出,先前佯作仓惶逃跑的吴军也回头反扑。先前还气势如虹的榆林军顿时被杀得落流水,四处奔逃。 “不好,中计了!撤,快撤!”王永强悲鸣一声,与弟弟王永镇一起拨马而逃。 是役,王永强部七千余人被歼,参将郭玉麒战死。 王永镇护卫着哥哥拼命地跑,终于摆脱了追兵,“兄长,额们安全了。吴三桂那厮太阴毒,早晚必报此仇”,他愤愤不平。 忽然,王永强一个趔趄,从马上摔了下来。 “兄长”,王永镇忙扶起他,赫然发现哥哥的后背插入了一枝深深的羽箭。 “二弟,额不行了,以后榆林军就交给若咧”,王永强喘息着说。 “不,这只是小伤,兄长一定会好起来”,王永镇悲恸至极、泪流成河。 “额本是农家子,那年陕北大旱,全村人饿死大半,不得不揭竿而起,亡命天涯。能活到现在,赚足了”,王永强边笑边咳嗽,做最后的交代,“额死后,若带着弟兄们返回榆林老家。如果守不住榆林,可投奔卫国。彰武量小,难成大器,万万不可投奔他”。说完这句,一代大贼声音一顿,再没了气息。 “兄长~”王永镇的哭声响彻在原野。 王永镇逃回蒲城,王永德在蒲城留有五千杂兵,高友才、刘登楼、谢汝德诸将陆续前来会合,守军人数达到两万多,军势复振。 吴三桂的军队追至,密密麻麻,旌旗蔽日。 “城上有火炮,米旨伯可引诱吴贼答话,发炮击之”,归顺义军的榆林道孙士宁献计。投降后,他已没有了退路,唯有和榆林军紧紧绑在一起。 王永镇点头,登城大呼:“陕北王永镇在此,请平西王上前答话”。 听说王永镇要和自己聊天,吴三桂哈哈大笑,“贼人已经山穷水尽,那厮必是想投降。哼哼,彼辈到了这地步尚想活耶?” “王爷不妨虚与委蛇,诱贼人投降后再做处置”,李国翰说道。 “李侍卫说的是,若能诱贼人投降,倒是免了我军伤亡”,吴三桂嘴上敷衍,心中却在想,此次孤伤亡不小,等骗得城池后,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王氏兄弟的亲信党羽全部诛杀,收编榆林军的精锐,充给各军。 (本章完) 第433章 挨炮轰三桂屠城 第433章 挨炮轰三桂屠城 “驾~驾~驾~吁”,白龙驹,蹄朝西。马上的平西王爷,耳朵肥大,鼻梁挺拔,没有胡须,身形比较瘦,白皙的面庞上两道爽朗的剑眉,英姿飒爽自带风流,眉宇间的那股端凝沉稳,竟如深潭静水,滟潋袭人(“三桂巨耳隆准,无须,瞻视顾盼,尊严若神。延陵将军美丰姿,善骑射,躯干不甚伟而勇力绝人。沈鸷多谋,颇以风流自赏”)。 这位虽然长期镇守北疆,祖籍却是江苏高邮,乃是延陵吴氏后裔,因此得了个别号“延陵将军”。身体里蕴含弥漫着水气的杏春雨般江南气息,本人却迎着辽东凛冽的寒风长大。那一年,父亲吴襄带五百名士兵出锦州巡逻,被皇太极的大军包围。舅舅祖大寿以城内兵少不敢出兵相救,十七岁的少年吴三桂带着二十多名家丁独闯敌阵,将父亲救了出来。 年少成名的他曾在北京短暂停留,那种集粗豪与文雅于一身的独特气质,令大诗人吴梅村十分倾倒,提笔写下“白晳通侯最少年,拣取枝屡回顾”的名句。不过世人大多浅薄,忘了“白晳通侯”,只记得“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天杀的,为了个叫陈圆圆的美人儿,汝竟引满人入关,害得大伙儿头上的四方髻,变成金钱鼠尾帅小辫。 今日,他来了,依然是白马、白袍、亮银枪,恰似当年那个孤军救父的“延陵将军”,区别就在于肚子比从前略大了些。 “孤便是吴三桂,王永镇,尔唤孤何事?若肯献城归顺,饶尔不死”,平西王的声音很温和,中气却足,轻飘飘直达城上。 “是吴贼吗?”王永镇问左右。 高友才、刘登楼、谢汝德诸将皆不识。孙士宁观察了会儿,答曰:“此人气度不凡,应该是吴贼本人。米旨伯可与其答话,再发炮击之”。 “给额射”,想起兄长的惨死,王永镇恶狠狠地下令。脸上却装出副笑脸,与平西王你侬我侬,议起投降条件。 谈了一会儿,吴三桂不耐烦了,拨马欲回。空气中忽然传来啸音,“轰~轰~轰~”几枚炮弹在他的马旁爆炸。 “咴聿聿”,白龙驹受了惊,撒蹄就跑。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吴三桂反应很快,迅速将身体伏低,拨转马头,逃回本阵。 那时候,炮不准。中不中,凭运气。王某人运气差,没射中;吴某人运气好,捡了条命回来。 “攻城!破城后,不分老幼,俱屠之”,堂堂平西王。险些被炮弹击死,实乃奇耻大辱!逃回后即发了雷霆怒,誓要用阖城军民之血,洗刷自己的屈辱。 “杀~杀~杀~”吴军嚎叫着发起攻击。在屠城发大财的刺激下,士气很高,奋不顾命地往城上登。而榆林军精锐大半已在美原之役中葬送,渐渐抵挡不住。 激战中,榆林军大将、延长伯高友才中流矢而亡。王永镇见势不妙,与刘登楼、谢汝德等少数部下突围而出。匆忙间来不及带文官,榆林道孙士宁见自己被清军包围,叹了口气,“想不到降明也不过多活月余而已”。言罢,挂起白绫,从容就义。 如狼似虎的清军冲入城内,不管是义军还是百姓,遇人就杀,见财物便抢,将百姓家财抢劫一空后,还不忘放把火。一时间浓烟滚滚,尸体填满街巷,满城俱带血腥味。 “王爷,已经杀了一天一夜,城里没剩多少活人。是否令将士们封刀?”见杀戮太惨,部下总兵吴国贵心中不忍求情。 “汝呀,就是太心善,难成大事。非是孤残忍,治乱世须用重典,不杀一儆百,何以震摄川陕各地此起彼伏的反贼?”吴三桂狞笑。 此言一出,即是判了阖城百姓的死刑,一户户人家被搜出斩杀。蒲城有南北两座宝塔,无处藏身的百姓纷纷躲进两塔中。“王爷,有刁民潜入塔中,通道狭窄,不好进攻”,副将王屏藩禀告。 “蠢才,攻不上去,汝不会用烟熏?”吴三桂勃然大怒。 挨了训斥,王屏藩不敢怠慢,命部下在塔下堆满木柴点燃,滚滚浓烟致塔内百姓窒息而亡。面容尽是狰狞之色,足见死状之惨。 终于,火熄烟灭,蒲州城再没了活人。史载,百姓被戮者高达一万多人。 吴三桂并非莽夫。血洗蒲城,于私来讲,为平心头差点命丧蒲城之恨;于公来说,想杀一儆百,震摄川陕各地的义军。最主要的是,他想向皇父摄政王殿下交一份投名状。 果然,多尔衮听说此事后龙颜大悦,连呼“杀得好”,不仅下旨表彰,还假惺惺将平西王爷骂了一通:“尔是大清的藩王、一军的统帅,不是无名小卒。朝廷今后倚仗尔处尚多,每战不必冲锋陷阵,只需发纵指示即可”。这顿骂有学问,明着骂,暗中却饱含着浓浓的关心,要他爱惜自己的身体,大清国离不了这样的忠臣。 见到多尔衮颁给自己的谕旨,吴三桂当着使者的面痛哭流涕,一个劲儿地说自己这样的草芥之身,竟引得皇父摄政王殿下担心,实在是罪该万死!皇父摄政王之恩,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送走使者,吴三桂长吁了一口气。不容易啊!忍辱负重这么久,终于让多尔衮那老狐狸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备! 惶惶如丧家之犬,王永镇、刘登楼、谢汝德领着两千多残兵败将逃回洛川。洛川知县左射斗大惊,“米脂伯缘何如此?” “额们败了,兄长阵亡,只剩了这点人”,王永镇垂头丧气,再无先前的意气勃发。 “那您打算如何做?” “兄长死前曾让额带着弟兄们返回榆林老家,还说如果守不住榆林,可投奔卫国。只是额们和卫国之间还隔着朱识锛那小子的地盘,想投奔卫国恐怕得绕道漠南。难咧!” 左射斗思忖了会,笑道:“您若真想投奔卫国,直接去宁夏便好”。 “去宁夏?那可是朱识锛的地盘。额兄长说,彰武量小,难成大器。去宁夏,恐怕会被他吞并”,王永镇头直摇。 左射斗笑了,“您忘了彰武朝的首辅、西宁伯祁廷谏了?他可是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亲封的首辅”。 (本章完) 第434章 两国手黑白争雄(上) 第434章 两国手黑白争雄(上) 冬天来了,皇父摄政王府的正殿内,炭炉儿烧得旺,内侍们都知道主子有风疾在身,惧风畏寒,所以将火炉烧得旺旺的。平心而论,这位主子爷虽然脾气暴躁,杀人如麻,可对身边人还是不错的,出了名的任人唯亲,任意罢免和提升官员。最重要的是独揽朝政大权,“不令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入朝办事,竟以朝廷自居”,命令上述人等每日于自己的王府前候命。如此一来,他的王府便等同于皇宫,底下人侍候得越发细致,希望能入主子的龙目,搏个飞黄腾达。“咳~咳~” 多尔衮咳嗽着用锦帕捂口,锦帕上居然带着血,不由得苦笑。孤辛劳一生,究竟为了什么?连个儿子都没有!清国贵族奉行一夫多妻多妾,他是个好色的人,有记载的妻妾,就有七位福晋(妻子)和四位妾室。福晋中,蒙古女子五人,满人女子一人,朝鲜女子一人;妾室中,蒙古女子三人,朝鲜女子一人。可偏偏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取名爱新觉罗·东莪,爱如珍宝。 没有儿子,终究是遗憾,以后若是当了皇帝,皇位传于何人?所以多尔衮和亲弟多铎商议,认多铎第五子多铎爱新觉罗·多尔博为养子。不想,正值盛年的多铎竟然死了。这对多尔衮打击巨大,他怀疑自己被人诅咒了,不然为何风疾之症始终不见好?诅咒自己的人定是大侄儿豪格,听说豪格死时曾说要化厉鬼向自己索命,当时只当是笑话,可这些年身子骨真的越发不好,打姜瓖时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好在天佑大清,姜瓖那厮终究是被平定了,山西的叛乱也即将被剿平。多尔衮翻开一道道奏折细细观看,越看心情越舒展,连身上的风疾似乎也好了很多。 定西大将军、端重亲王博洛传来捷报,他的部下已攻克孝义、平遥、辽州、榆社等处;然后,与满达海会兵合攻汾州,用红衣大炮猛轰北关,从城墙坍塌处冲入城内,将叛军自封的巡抚姜建勋、布政使刘炳然擒杀。博洛的捷报中忘说了一事:清军攻破汾州后把城中百姓屠戮一空,他不说,皇父摄政王便只当不知道。别说,还真有效,汾州大屠杀一传开,岚县、永宁州(今离石县)的绅士惟恐同归于尽,把义军委派的知县、知州绑赴军前,开城投降。可见,屠城是平叛的好法子。博洛会办事,杀得好! 满达海也上了疏,这位和硕巽亲王用红衣大炮攻破太谷县,又占领沁州,接着再攻克潞安(今长治市)。这位侄儿是和硕礼亲王代善之子,骁勇善战,吾满州后继有人矣! 镇国公韩岱也上疏,说是定西大将军、端重亲王博洛带着他和固山额真石廷柱、左梦庚等部在泽州(今晋城)再败反贼,擒杀贼部院陈杜、监军道何守忠、守将张斗光等。 嗯,看来山西大势已定,满洲大军滞留在外、北京空虚,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有刁民在京师闹事,何以制之?老谋深算的皇父摄政王深知京师的危险性,所以立即令诸王统军回京,只留下多罗郡王瓦克达继续清剿山西未平各地。 问题来了,山西的叛乱虽然平了,可陕西呢?陕西闹得不比山西差多少,而且陕西的局势更复杂,后面还有卫拉特蒙古人的影子。一想到卫国的那位乾元皇帝,多尔衮就气得攥紧拳头。他早看出那厮非等闲之辈,只是一直将明国残余势力当成主要对手,无暇直接管卫拉特蒙古人的事,只是扶植准噶尔部制衡辉特部以做平衡。不料那厮当真了得,竟然很快便攻灭准噶尔,不知不觉中建立起一个新兴的庞大帝国。如今的卫国已成为大清的强劲对手,直接威胁西部边疆的安全。 不过,陕西的事倒也不算太悲观。 陕西总督孟乔芳上疏说,在得到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的增援后,他已守住了六盘山,有信心阻挡伪彰武王朱识锛的军队进入平凉城。 平西王吴三桂上的疏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吴三桂居然在美原击败并射死陕北大贼王永强,全歼贼军的主力后又继续北上,将王永强之弟王永镇赶回榆林,接着又进入榆林,王永镇无奈之下,率少数残部遁入宁夏。嗯,吴三桂虽然桀傲不驯,却是个能打仗的。为了拉拢他,多尔衮谕令他爱惜身体,不必冲锋陷阵,只需发纵指示即可。 虽然陕西的情况在好转,多尔衮却明白,陕西叛乱风潮云涌的根源在卫国,如果不切断卫国对叛军的支持,陕西的叛乱就难以平定。所以,他明知甘肃已被卫国完全占据,仍故意封张文衡为甘肃巡抚、刘良臣为甘肃总兵,向卫国施加压力;同时又派大学士祁充格与卫国谈判,希望劝说卫主乾元放弃对陕西流寇的支持。 必须谈判,不谈判有可能动摇大清的根基。表面上看,大清在军事上取得了巨大胜利,在南方消灭了李成栋、金声恒,在北方平定了姜瓖、王永强。可多尔衮却知道大清国已经无力再打大仗了,天下皆反,国库空虚,没钱打;八旗人少,四处平叛,兵力不足,对投降的汉军,又不敢完全相信,导致京师重地都没剩多少兵马,没兵打。 所以,多尔衮命令诸王立即统军回京,只留下多罗郡王瓦克达待在山西,对南明和卫国暂时采取守势,等歇个一两年后再战。可笑南明的永历帝见清军平定李成栋、金声恒后并未继续南下,竟弹冠相庆,以为清廷错过了千载良机,殊不知此时正是大清最虚弱的时候。 波涛汹涌的各地义军给了多尔衮极大的触动,他意识到满洲人少,经不起反复大战,要想平定天下,须得以汉制汉,利用汉军平叛是重中之重。他想起刚立下大功的吴三桂,命令这位平西王爷平定榆林后立即分兵渡河进攻山西偏关,歼灭万链、贺国柱部义军。 (本章完) 第435章 无良知县说首辅 第435章 无良知县说首辅 西宁伯祁廷谏是个很和善的人,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只想保住老祁家在西祁的地位,虽是土族然而九世明臣,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当李闯的大将左金王贺锦进入西宁后,他组织人马奋起反抗,部分是为大明尽忠,最主要的还是想保住祁氏在西祁的荣华富贵,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若是让贼寇入了西宁城,还能有老祁家的好? 为了家族利益,这位宁可归顺卫国,也不愿意投降李闯。谁知卫国的乾元皇帝年纪不大,手腕却老练狠辣,一入西宁便任命官吏、编户齐民,取消了祁氏世任的西宁卫指挥使一职,同时又安抚老祁家,封爵授官,封其为西宁伯,儿子祁兴周为总兵,几个子侄辈都有了官身,可不是土官,而是有俸禄的正经爵位和官职。恩威并用下,他心甘情愿地做起卫臣。 原以为皇帝掌控西宁后,自己不会再得重用,只能挂个闲职了此残生。不料乾元陛下胸怀广阔、无边无际,竟任自己为新成立的明国彰武朝廷首辅,由二等伯晋为一等伯。陛下还有暗示,若能成功替朝廷掌控彰武朝大权,封侯指日可待。 大饼很诱人,想吃到嘴里却难!那彰武国王朱识锛也是个英明睿智的豪杰,文有李世英、米国珍、许不惑,武有赵光瑞、李明义个个忠心耿耿,想架空此人,真的很难!九世明臣的祁廷谏在面对老朱家的子孙时,心里总发虚,不但未能完成乾元帝交给的钳制彰武的重任,反而处处被彰武国王牵着鼻子走。那位殿下对他极不放心,就连出征也要带着他随征,说是请教兵事,实则监视。双方几次掰手腕,祁廷谏均落了下风。为此,皇帝陛下极其不满意,多次下密旨训斥。这样下去,别说封侯,能保住头上的乌纱便算不错! 固原大捷后,彰武国王在军中的威望日隆,想完成任务,愈发难矣!完不成圣命,皇帝陛下又如何饶得了自己?祁廷谏心中烦闷,郁郁寡欢,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是在为明军久攻六盘山不克而烦恼。 “首辅,米脂伯有信使到”,正烦恼着,亲卫入帐禀报。 “米脂伯?”祁廷谏一愕,浑然想不起从哪冒出个米脂伯。 “就是陕北大贼王永强的弟弟王永镇,当年归顺咱们大卫时被皇帝陛下亲封为米脂伯”,亲卫提醒。 “哦,是他哟”,祁廷谏恍然大悟,心中却诧异,陕北榆林军的当家人不是王永强吗?怎么王永强不差人来,而是王永镇派人来?莫非是有什么变故?当官的城府都深,虽然心中疑惑,却不外露,淡淡地吩咐,“带其进帐,多派些人在帐外把守,莫让人偷听”。 “是”。 来人入帐,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子,举止文雅,显是读过书,未曾开言先露笑脸,那笑容很和蔼,怎么看怎么舒服。“下官洛川知县左射斗拜见元辅”,声音温暖,彬彬有礼。 “洛川知县左射斗?吾此前怎么从未听说过榆林军中有汝这号人物啊?”一听是个小知县,祁廷谏的态度傲慢起来。 “下官本是大明的知县,鞑子打来时,为保全县百姓性命,不得已才降清。王师重回洛川时,下官毅然响应王师,蒙米脂伯不弃,负责营中的文案”。 什么不得已才降清、毅然响应王师,不过就是根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祁廷谏心中不屑,懒洋洋地问:“米脂伯差汝来见吾,究竟为了何事呀?” “我军在美原战败,榆林侯、延长伯战殁,伪平西王吴三桂趁胜北上夺了榆林,米脂伯屡败屡战后撤至宁夏后卫,派下官来见您,是想向大卫朝廷求援”。 “什么!榆林军战败,王永墙、高友才阵亡?”祁廷谏大吃一惊,“须防清军趁胜袭取宁夏,走,快随吾面见彰武殿下”。 左射斗却不肯去,“元辅差矣,吾等是向大卫朝廷求援,可不是向彰武求援。榆林侯临终曾言‘彰武量小,难成大器’,是以米脂伯只愿投大卫,不愿投彰武”。 祁廷谏眼睛明亮起来,自己一直想掌控彰武朝政,却苦于无兵无权。如今天降一支兵马,岂不是天助自己成功?“汝等战败后还剩多少兵马?”他尽力保持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王永镇撤到宁夏后卫后,纠集延安、榆林各地的残部,仅余七千人,可有的时候不能说真话,左射斗眼珠转动,慨然说道:“榆林军虽败,仍有两万之众。将士们都在等着元辅主持大局”。 “两万人!” 祁廷谏心中狂喜,这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态度越发热情,“汝等可有什么困难吗?” “禀元辅,我军兵败后粮饷军械匮乏,请求朝廷接济”。 “这~”祁廷谏老脸一红,“不瞒左先生,吾虽是彰武朝首辅,却并无实权,无法调拨宁夏的物资给汝等,只能向朝廷请旨,一来二去的需要时间”。 左射斗眼珠再转,跪倒于地,“等朝廷下旨,远水难救近火,请元辅修书向甘肃、青海等省的督抚商借些物资,解榆林军燃眉之急”。 “左先生请起”,祁廷谏叹了口气,“吾与甘青总督脱里有些交情,便找他商借些物资”。 左射斗点头,再次请求,“请元辅立即赶往宁夏后卫主持大局”。 “哦,这是为何?”祁廷谏不解。 “您在这里,处处受彰武限制,难有作为,唯有离去方能有所成就”,左射斗侃侃而谈,见对方犹豫,又再次开口:“不瞒元辅,自榆林侯战殁后,刘登楼、谢汝德诸将并不太服米脂伯调遣,榆林军群龙无首。此天将榆林军献于朝廷,您万不可犹豫”。 “先生的意思是说~”祁廷谏心头狂跳,忙走下座位扶起左射斗,“先生不负朝廷,朝廷也必定不负先生”。 次日,祁廷谏便乔装改扮,带着左射斗和少数亲信潜出朱识锛的大营,驰往宁夏后卫。 等赶到榆林军驻扎的马池一带时,他才发现榆林军只剩七千残兵败将,压根就没有什么“两万之众”。可木已成舟,也只好笑呵呵地一边安抚王永镇、刘登楼、谢汝德诸将,一边向乾元皇帝上疏禀告宁夏的局势。疏中隐去了王永镇主动派人投诚一节,只说自己趁王永强阵亡、榆林军群龙无首之机,替朝廷收编了榆林军余部,又盛赞榆林军残部的实力,“带甲三万皆虎贲之士”。 不过,向甘青总督脱里商借物资却不大顺利。身为大卫国元老的脱里并没把他这位彰武朝首辅太当回事,所谓“有些交情”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脱里借口府库空虚,既不借银也不借粮,只拨了些缴获清军的刀枪弓箭之类。 (本章完) 第436章 两国手黑白争雄(中) 第436章 两国手黑白争雄(中)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 逸兴横素襟, 无时不招寻。 正当山陕义军与清军血战之时,大卫国乾元皇帝苏勒坦却在欣赏美女,他又娶妻了。当年明肃王朱识锛为向大卫国表示臣服,请求卫帝纳其妹会宁郡主朱慧妍为妃,一向乐于助人的乾元帝同意了。 当时也只当做是政治联姻,不想成婚时一瞅,捡到宝了,十六岁的公主不仅容月貌似出水芙蓉,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而且端庄大方,知书达礼,最要命的是眼眸慧黠灵动,天生自带几分调皮,几分淘气。阅美无数的全蒙古莲大可汗、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陶醉了,流连忘返,大笔一挥,与那满清的固伦温庄长公主爱新觉罗·马喀塔一样,亦封为贵妃。美其名曰,“清国和明国皆是大卫姻亲之国,朕不好厚此薄彼”。 新婚夫妇比蜜甜,沉浸在温柔乡中的苏勒坦须臾离不得美人儿,批阅奏疏时命其研墨侍候,红袖添香,其乐融融。 天下事有大便有小,相辅相成,暗含着相对论。吴三桂讨平陕北的大贼王永强,在他看来是天大事,急着上疏清廷表忠心;可在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这位摄政王关注的可不仅仅是陕西、山西的平叛,还有喀尔喀蒙古、南方的南明小朝廷,甚至北方的斡罗斯人、漠南蒙古各部、朝鲜等外藩、寻求贸易的西夷等等,亦属他龙目所及,陕西的事于他实在太小。同样的道理,祁廷谏收编了榆林军残部,自觉是天大事,急匆匆上疏汇报;可在苏勒坦眼中,微不足道耳。他的目光是星辰大海,落在清国、南明、哈萨克、喀尔喀、斡罗斯、印度的十万里山河之上,清廷、南明、云南的孙可望都派了使臣来,所议之事哪一件都比陕西的事大。 所以,当看到祁廷谏奏疏所言,榆林军残部“带甲三万皆虎贲之士”时,苏勒坦只是“噗嗤”一笑,批了三个字:“知道了”,便去处理另外一份奏疏。在他看来,这天下虽然辽阔,也不过是一盘棋局,称得上大国手的,唯有自己和多尔衮二人。说白了,这天下之争就如同自己和多尔衮两个人在下棋,其他如巴特尔、杨吉尔汗之流,不过是搅局者而已。 “陛下何故发笑?”一旁服侍的贵妃朱慧妍问。 “朕笑祁廷谏也学会说大话了。那榆林军最盛时不过三万多人,如今他们吃了败仗,连王永强都战死,又哪来的‘带甲三万皆虎贲之士‘?” 朱慧妍想起兄长朱识锛曾说过,那祁廷谏是皇帝派来监视明国君臣的,有他在不利于明祚的复兴。虽然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毕竟是大明的王女,心中想为兄长的复明大计出一份力,便趁机挑拨道:“陛下圣明,此人竟想夸大事实欺瞒您,实在可笑之极!惜乎功没立成,反犯下欺君之罪!” 呵呵,这祁廷谏前一阵子办事不力,不但没能掌控彰武王,反而被彰武王架空了,屡屡被朕骂得狗血淋头,此次好不容易有所作为,自然夸大其辞,想向朕表功。谈不上欺君之罪,不过是吹牛皮而已。咦?不对。她一个妇道人家,管陕西的事做什么?哦,朕明白了,她是想让朕调走祁廷谏,好帮其兄长摆脱大卫的控制、恢复明国。可恶!想从朕的手里夺权,简直是活腻味了! 封建帝王便是如此,把皇权看得比命都重要,平时装得爱民如子、温暖慈祥,可谁要敢抢他的权,便立马露出本来面目,变得比豺狼还凶狠。权力是头恶狼,沾上便疯狂,假使你走近玩玩,它凶相便呈现。 “哼!哼哼!”苏勒坦冷笑,“尔倒是敢随便议论朕的大臣。若是在尔明国,后宫干政,该如何处置呀?”一听“后宫干政”这四个字,朱慧妍吓得容失色,历朝历代,后宫干政都是大忌,凡是被皇帝说了这四个字的妃子,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慌忙跪下请罪,“妾年轻不懂事,说话不知分寸,求陛下恕罪!下次再不敢了!” “年轻不懂事?” 苏勒坦看着她十六岁稍显稚嫩的脸庞,忽然有些心软,也许这女孩真的只是因为年轻心直口快,想什么便说什么,并没有帮她哥哥夺权的意思。不过此风不可涨,不然没了规矩,朕还怎么做皇帝?想到这里,绷起脸,冷若冰霜地说道:“尔以为朕会像汉人的皇帝那般,将国家大事操于妇人之手?” “妾罪该万死!”朱慧妍吓得浑身打颤,再无大明王女的风度。 “下去吧,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朕”,苏勒坦挥了挥衣袖,命她出殿。一挥袖子便是一个月,足足一个月,乾元帝都没召她侍寝。女人,皇帝有的是,可以随便换,可皇权只有一个,万万换不得。 朱贵妃足足伤心了一个月,可天地良心,并非苏勒坦无情无义,提起袍子不认人。实在是他太忙了!这一个月除了要雨露均沾,与皇后、皇贵妃、贵妃、其他妃嫔们探讨人生外,还要处理各种政事,接见各国使臣。 有三拨使臣是这位乾元皇帝特别重视的。 一拨是云南孙可望派来的。张献忠死后,孙可望因为年龄最长、才具服众,被公推为大西军的首领。这是个极有野心且心狠手辣的人,刚掌军就杀死张献忠留下的皇后和丞相,独揽大权。然后,带着大西军残部由四川进入云南,三两下便平定云南的实力派人物王弄土司沙定洲。按说沙定洲也是个狠人,把云南土皇帝黔国公沐天波赶出昆明,囚禁大明官员,独揽云南大权,不想在大西军面前不堪一击。 孙可望有治才,打下云南后修路开矿、屯田练兵,将原本贫瘠的云南,治理得渐渐富裕起来。他野心很大,向南明永历帝请封秦王不成,一怒之下自封秦王,永历帝亦无可奈何。 为了证明自己称王是众望所归,他向卫国派出了使臣。苏勒坦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同盟者,不但干脆地承认他是秦王,还多次派人与使臣商讨扩大双方贸易的事。 (本章完) 第437章 大明朝遣使问罪 第437章 大明朝遣使问罪 第二拨使臣是南明永历帝派来的。规格很高,领头的是永历朝首席大学士吴贞毓,随员有吏科给事中徐极、兵部武选司主事胡士瑞、职方司主事张镌等。穿越前是历史发烧友的苏勒坦依稀有些印象,另一个时空,永历帝想召李定国来安龙府保护自己摆脱孙可望的控制,不料事泄,孙可望一口气杀了十八人,这就是南明史上有名的“十八先生案”。这些人,皆是十八先生中的人物,算是永历朝忠臣。 其实永历朝忠臣不少,两京沦陷后,没有气节的官员大多降清做了贰臣,有气节的有的自杀殉节,有的在乡隐居,肯千里南下投奔永历帝的,基本上都是有骨气的。只是后来,天子畏敌如虎,一再逃跑,人心失望、局势崩坏至不可收拾,降清的官员才渐渐多起来。 使团名单中,郎中古其品的名字让乾元帝精神一振,他知道这位擅长丹青,是著名画师。原来的时空中,孙可望篡位之心日益迫切,马吉翔命他画一张“尧舜禅受图”准备送给孙可望,他愤而拒绝,被马吉翔密告孙可望,惨遭杀害。苏勒坦知道此人技法了得,想请他为自己画一幅身披甲胄的全身像,好让一代大帝的飒爽英姿留于后人观。 他私下里以为清军刚刚在南方平定了李成栋和金声恒之乱,永历朝廷正是危急的时刻,这个关口遣使前来,定是想和自己商议共同对抗满清之事。所以丝毫不在意,还有心情琢磨画像。 “宣明国使臣进殿~宣明国使臣进殿~宣明国使臣进殿~”此起彼伏的传唤声由布达拉宫白宫第四层的奉天殿直达奉天门,奉天殿是乾元帝上朝和举办大礼仪之处,白宫第七层(顶层)的乾元殿则是他与重臣和心腹议事的地方。此时的大卫国已不再是辉特部落时期,一举一动都极有规矩,彰显大国威仪。 “吾辈代表大明而来,不可失了天朝体面”,吴贞毓目视古其品、徐极、胡士瑞、张镌等随员,平静地叮嘱了一句,视两旁持戈执刃的凶狠武士如无物。 “是,首辅”,诸人闻言皆挺直胸膛。 这些人俱是大明朝科举出身,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一股股浩然正气能摧山震海。尽管大明朝已经日落西山,可在这些士人心中依然是天朝上国,不容蛮夷小觑。此番他们奉永历帝谕旨而来,责问卫国为什么在北方立了个彰武国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如此置大明正统永历皇帝陛下于何地?因为此次出使要骂胡酋、彰显国威,胡人无礼,搞不好会掉脑袋,奸猾之士不肯来,来的便只有这些不怕死的正人君子。 礼官迎南明使臣入殿,施礼后,苏勒坦很客气地命人赐座奉上茶盘果品。他深谙政治之道首在纵横捭阖,一个聪明的政治家要善于拉拢盟友,将自己一方搞得多多的,将敌人一方搞得少少的。南明永历朝廷虽然庸懦,可毕竟也算是反清的盟友。对盟友,自然要客气些。 “诸位使臣不远千里来拉萨见朕,所为何事?莫非是想约朕联兵伐清吗?”作为穿越客,苏勒坦知道清廷在镇压山陕赣粤诸省义军的战争中,伤亡很大,相当数量的八旗子弟战死,动摇了满洲的统治基础,看似强大,实际却处于一个虚弱的状态。这也是他们在平定金声恒、李成栋之乱后,没有立场趁胜南下消灭永历小朝廷的原因。如果永历帝能利用清廷的虚弱期联合自己发动反击,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 不过,就算永历帝约大卫共同伐清,苏勒坦也不会答应。清廷连年征战处于虚弱期,大卫又何愁不是连年征战?平定准噶尔后,大卫同样损失很大,府库已经空了。因此,整个乾元六年(1649年)他都没打大仗,让百姓休养生息,只是出动青海、甘肃的部分驻军骚扰了一下清国的陕西而已。所以,如果永历帝约自己共同伐清,自己会假意答应,然后不出动一兵一卒,坐山观虎斗。 “这~”听了此言,南明使臣不由脸一红,初入大殿时的气势不由一沮。是啊,满人占我两京、夷我陵寝、屠我百姓、改我衣冠,什么时候才能北伐中原、报此血海深仇? “咳”,吴贞毓威严地咳嗽一声,正色道:“驱逐建奴、北伐中原是我朝应有之义,时机成熟自会施行,不必多说。此番前来,是想责问殿下一事”。一句“殿下”惹得卫国君臣极其不悦。照理说苏勒坦已经称帝,应呼“陛下”,可永历帝的大臣依然把卫国视为大明的藩属,只肯施以面见藩王之礼,称“殿下”而不是“陛下”,因为是来责问的,态度比上回强硬得多。永历政权打仗不行,却极讲面子,另一个时空,即使逃到缅甸,也依然视缅甸为藩属,不肯放下天朝上国的虚架子,惹得缅王很不高兴。 “大胆!” “可恶!” 有脾气暴躁的卫国官员拔出了蒙古弯刀。 “怎么?殿下不顾同盟之谊,要向我等动武吗?”吴贞毓镇定自如地问,毫不畏惧。 苏勒坦暗暗点头,毕竟是南明首辅,还是有气节的!喝住左右,笑呵呵地问:“吴公严重了。大卫和大明一直都是盟友,上回清军包围南昌,贵国的严阁老(严起恒)出使拉萨,向朕求援。朕二话不说就发兵攻略满清控制的陕西。自问尽了同盟之谊、对得起大明。何来责问一说?” 听他这么讲,吴贞毓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确,卫国倒还守信,收了大明八万两银子后,说打陕西便打了。若是此次触怒卫国,大明少了个盟友,似乎得不偿失。一时有些犹豫。 一旁的吏科给事中徐极愤然道:“卫国虽然依约出兵,可却在陕西扶植肃藩支脉延长王朱识锛,未报大明朝廷便先继肃王位,又自称什么明国国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如此置我大明永历天子于何地?” “是呀,殿下此事做得欠妥。那延长王乃肃藩分枝,血脉稀薄,岂能与吾永历天子相比?自封为王,窥测神器,实人神共愤之举,您不可被延长王愚弄呀”,吴贞毓也接口说。 苏勒坦一愣,这才弄明白明使为何而来。哼哼,还以为他们是约自己伐清,没想到却是来争正统的。可笑之极!即便是朕在陕西立了个明国国王,尔等又能奈朕何? (本章完) 第438章 两国手黑白争雄(下) 第438章 两国手黑白争雄(下) 苏勒坦失望之极!他与多尔衮争夺天下的这盘大棋已进入关键阶段,本想将南明作为自己的一步杀招,鼓动南明军队伐清,让满清得不到休息,大卫国躲在一旁休养生息。岂料那南明君臣委实无用,有胆量来拉萨接责自己,却没胆量与满清开战。真正是可笑又可气l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解释,“诸公误会了。汝等自己都说那延长王乃是自封为王,既然是私自所为。与朕有什么关系呢?” “殿下何必否认?四处都已传遍,卫军攻入陕西后,您下旨册封朱识锛为大明国王,若无您鼎力相助,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彰武国王?”吴贞毓紧逼不舍。这位大学士对永历帝极忠心,另一个时空,他被孙可望逼着自尽后,永历帝追赠他为少师、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谥文忠,建庙于马场,庙前立碑大书“十八先生成仁处”。 “什么?朕下旨册封?无有此事,绝对无有此事”,苏勒坦耍起无赖,一口咬定没下过旨,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延长王在陕西起义时,陕西百姓欢欣鼓舞。他们久盼永历天子的北伐大军而不得,好不容易在北方有大明的藩王揭竿而起,自然想拥其为帝、振作北方民心。延长王答应吧,怕违了祖制,不答应吧,怕失去民心。迫不得已才自封为明国国王。之所以称王而不是称帝,正是对永历天子的尊重。总之,尔明国各位藩王,不管是称帝还是称王,都是尔明国内部事务,与朕无关”。 “既然此事与殿下无关,殿下是否可以劝说延长王放弃‘明国国王’称号,尊永历天子为帝?作为回报,永历天子可以封其为肃王”,见他咬死不承认,吴贞毓微微一笑,说出自己的条件。 “这样啊~”苏勒坦眼珠乱转,思索起利弊。这朱识锛虽然最近有些不太听话,可毕竟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一面旗帜,如果取消国王王号,必然影响自己的威信,也会让拥护彰武朝的北方百姓寒心;可若不答应,必然影响与永历朝的关系,不利于自己联明制清的国策。 “此事不难,朕立即修书给彰武王,劝他放弃‘明国国王’称号,尊永历天子为帝”,苏勒坦呵呵一笑,心中暗道:朕只说修书,可人家听不听朕的,便管不了那么多。 “多谢殿下”,吴贞毓大喜,没想到此行的目的完成得如此容易,连声称谢。 “吴公先莫谢朕,朕还有一事请古郎中相助”,苏勒坦笑魇如。 “不知殿下有何事需下官效劳?”郎中古其品恭声询问。暗思自己官职低微,这胡酋怎么会有事让自己帮忙。 “久闻古郎中乃丹责妙手,画中人物皆栩栩如生。朕想请您为朕画一幅肖像,身披甲胄、征战四方的那种”。 拉萨城内的驿馆,大清国使团下塌处,镇国公、多罗贝勒爱新觉罗·拜音图正与大学士祁充格商议明天觐见乾元帝的事谊。他俩一个是多尔衮的从兄、满洲宗室,另一个是当朝大学士,皆是皇父摄政王的铁杆心腹。原本皇父摄政王只派了祁充格来,后来不放心拉萨的局势,又派拜音图前来。 苏勒坦想利用南明对多尔衮布杀招没有成功,便只能等待对方落子。这使团便是多尔衮下的一步棋,出动两位国家重臣,足见重视程度,目的有二:一是刺探卫国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摸一摸卫国的底,二是努力促成清卫和解,给大清争取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 多尔衮是真想达成和议。入关后,他小瞧了尼堪(汉人)们的血性,急着颁步剃发易服令,导致天下烽烟四起,好不容易平定李成栋、金声恒、姜瓖之乱后,国家元气大伤、府库空空如也、八旗死伤惨重,统治基础动摇,不休息个一两年,实在是无力打大仗。作为玩政治的高手,他知道若想谈判成功,便不能示弱,得借着大清平叛成功的武威狠狠地吓唬对方。所以他命大清的藩属漠南蒙古翻越合黎山、南下骚扰甘肃,又任命张文衡为甘肃巡抚、刘良臣为甘肃总兵,摆出一副要进攻卫国控制的甘肃之势。 可惜军事上的恫吓效果不大,没有清军出马,漠南蒙古各部出兵的积极性不高,除了科尔沁等少数几个姻亲部落出兵较多外,大多数部落只出动了少许人马。而且卫国早有防备,将察哈尔残部迁移到了合黎山南麓,那阿布鼐珲台吉可是林丹大汗的亲儿子,有他阻拦,各部想经过合黎山南下很难。卫国的甘肃总督脱里又命都千户阿尔其领兵三千守兰州,为阿布鼐后援,漠南各部的联军到现在仍在合黎山北麓牧马,压根就进不了甘肃。 “大学士,这一路走来,卫国兵强马壮,不好对付呀!”拜音图对祁充格说。 “贝勒爷,下官以为卫国已成我大清劲敌,今后须集中力量对付卫国。只是眼下国家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实在不宜继续大战。须早下决断才好”。 “汝的意思是?”拜音图眼睛一亮。 “下官以为只要卫国同意放弃对伪彰武王的支持,可以将临洮府、洮州卫、靖虏卫让于卫国牧马,只当是固伦温庄长公主的嫁妆”,祁充格说道。 “不瞒汝说,吾来时,皇父摄政王也是这个意思”,拜音图呵呵一笑,“皇父摄政王说了,今天给卫人一小块骨头,是为了将来一口咬死他们”。 “皇父摄政王圣明”,祁充格由衷赞叹。 不过,他俩不知道的是,苏勒坦也不想打大仗。双方的情况其实差不多,满清连年征战,卫国同样征战连年;满清的国库空空如也,卫国的国库同样空得跑老鼠。 既然双方都想谈判,听到满清同意将临洮府、洮州卫、靖虏卫划归卫国后,苏勒坦立即表态不再支持明国的彰武政权。最近彰武王朱识锛不太听话,正好借满人之手敲打敲打他。支持还是不支持彰武政权完全是根据大卫的国家利益来的,与清廷的和约对以不守信用出名的乾元帝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张而已。 (本章完) 第439章 车臣大汗奔长生 第439章 车臣大汗奔长生 克鲁伦河源于蒙古人的圣山不儿罕山(肯特山),注入呼伦湖(达赉湖),再沿呼伦湖通过一系列大河流入中华的黑龙江。因为成吉思汗所在的蒙古乞颜部、塔塔儿部、弘吉剌部都以这片流域为原始驻牧地,这条河又被称作“蒙古人的母亲河”。 静静的河水不知流淌了多少个世纪,呜咽着、奔腾着,为一个又一个英雄唱着赞歌。如今,河北岸的车臣部,蒙古人的英雄孛儿只斤·硕垒即将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作为黄金家族的子孙,车臣汗硕垒无愧于“孛儿只斤”这个高贵的姓氏。 他和察哈尔的林丹大汗是姻亲,妻子阿海哈屯是林丹汗可敦娜木钟的亲姐姐。林丹汗溃败后,原属察哈尔的部众纷纷投奔他,一时之间,声势浩大,遂在1630年自称车臣汗。林丹汗去世后,他希望能继承其事业,致信给娜木钟、额哲母子,希望他们投奔自己,表示自己会担负起责任,重振蒙古汗国;同时给皇太极致信,希望满蒙两族能够和平共处。 雄才大略的皇太极没有给他一点机会,派多尔衮、岳托、萨哈廉、豪格统兵逼降娜木钟、额哲母子,获得蒙元传国玉玺,又将女儿马喀塔许配给额哲。然后利用额哲的蒙古正统身份招降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台吉,命他们尊奉自己为全蒙古的博格多汗。 原先臣服车臣部的漠南蒙古各部纷纷投清,令硕垒在漠北延续蒙古汗庭的想法破灭。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在天聪九年(1635年)底,遣使前往盛京向清国贡献方物。来而无往非礼也,皇太极派卫寨桑回访车臣部,奸诈的卫寨桑表面客气,却一边责令他与明朝断绝关系,一边笼络引诱离间车臣附属各部。 在满洲巨大的野心和压力面前,整个喀尔喀蒙古联合起来,硕垒汗响应扎萨克图汗素巴第的倡导,参与签订了《蒙古——卫拉特法典》,共同抵制清国。 对漠北三汗抱有极大戒心的多尔衮执政后,在张家口、古北口限制喀尔喀蒙古的贸易活动。利益受到损害的硕垒汗在顺治三年(1646年)正式向满清露出獠牙,策划了腾机思叛逃事件。他出兵三万,与土谢图部两万大军共同帮助腾机思迎战清军。结果五万多大军被万余清军杀得大败,不得不向清国请罪求和。 这场大败令八旗凶威名扬漠北,也令硕垒的蒙古大汗之梦彻底破灭,从此不得不在各种势力之间的夹缝中求生存。即使如此,他也拒绝向沙俄臣服并备战沙俄;表面上与卫国交好,可当苏勒坦想以“伊克明安”取代“孛儿只斤”、做全蒙古的莲大可汗时,他拖延着只派了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观礼,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也守住了车臣汗部的尊严。 如今,老英雄带着未能统一全蒙古的遗憾即将离开人世,更遗憾的是,他的三个大儿子先他一步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为了防备外敌,四儿子本巴、第五子巴布、六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各自统兵守卫着东、南、北部边境,只有老妻阿海哈屯(俄国人称其为太喀或太卡女王)留在身边。 “阿海,我不行了,长生天在召唤我”,老汗王喘着粗气,艰难地说。 “不,大汗,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您带我去猎鹿呢”,阿海哈屯眼泪汪汪。 “莫要哭,人总是要死的。趁我还活着,有些事必须要交代”。 “大汗,您说吧,我听着呢”,阿海哈屯止住哭,认真聆听丈夫最后的遗言。 硕垒汗面上闪过病态的红,似乎有些羞愧,挣扎着说:“阿海,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照理说应该让咱们的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继大汗之位,可他太年轻难以服众。如今车臣部夹在各大势力之间,稍不小心就要被人吞并,必须选一个成熟稳重有威信的继承人才好”。 阿海哈屯楞了会儿,哭泣着说:“您的心意我明白,我立即派人召巴布回来承袭汗位”。 “谢~谢谢~”硕垒汗攥紧老妻的手,泪流满面。 “可是大汗,本巴是您的儿子中最年长的,部众又多,您立巴布为汗,恐怕他会不服”,阿海哈屯说出自己的担忧。 “我死后,如果我的儿子互不相服,你就暂不立大汗,以太后的名义监国。一边帮巴布树立威信,一边请哲布尊丹巴上师裁断”。 “咱们曾向清、卫两国称臣,是否需要向两国上疏请立巴布为汗?” “不可!他们都对我车臣部虎视耽耽,万不可给其干涉的机会”,硕垒汗厉声喝道。 “是,大汗,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阿海哈屯目中有悲伤也有崇拜,这便是我的男人、车臣部的大汗,至死也不愿向外部势力低头的大英雄! “我~我是孛儿只斤家的子孙,死~死后将我埋在不儿罕山”,老汗王说完这句便阖上了双目。 不儿罕山(肯特山)是蒙古人心目中的圣山,位于库伦(今乌兰巴托)东部,蒙语意为“三神山”,成吉思汗先祖感召不尔罕山之灵气繁衍生息,其父也速该和其本人也葬在这座山中。 当年,成吉思汗被篾儿乞惕人追杀,受老仆豁阿黑臣指点,逃到此山躲藏,方才逃过大劫,因此终生敬奉此山,每逢重大事件,必进山朝拜长生天。 作为黄金家族的子孙,硕垒汗想葬在此山的遗愿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萨迦派的上师为他举办了盛大的葬礼,送葬的人流从山脚直至山上。 有人情不自禁流泪唱起成吉思汗祝祷不儿罕山之歌: “多亏豁阿黑臣大妈, 像黄鼠狼一样耳敏, 像银鼠一样眼明, 才使我得以躲避。 我骑着缰绳绊蹄的马, 踏着鹿走的小径, 登上不儿罕山, 用柳条搭起棚屋居住。 在不儿罕合勒敦山上, 躲避了我微如虱子的性命! 爱惜我仅有的性命, 骑着我仅有的马, 循着驯鹿走的小径, 登上合勒敦山, 用破开的柳条搭起棚屋居住。 合勒敦不儿罕山, 庇护了我蝼蚁之命, 我惊惧惶恐已极! 对不儿罕合勒敦山, 每天早晨要祭祀, 每天都要祝祷! 我的子子孙孙, 都要铭记不忘!” (本章完) 第440章 挑得漠北风云动(上) 第440章 挑得漠北风云动(上) “额赫,孩儿不孝,未能敬孝于父前。父汗走前,有没有什么遗言留给孩儿?”唐古特额尔德尼跪在阿海哈屯面前,痛哭流涕。 “好孩子,这不怪你,你父汗走得太突然,谁也没料到”,阿海哈屯忍住悲伤,缓缓说道:“你父汗将汗位传给了伱五哥巴布,他希望你们兄弟和睦相处,共同振兴车臣”。 “什么!这不可能!父汗最疼爱我,多次说过要立我为珲台吉,为什么会将汗位传给五哥?”古往今来,“权势”二字最害人。为了得到权势,不知多少帝王之家手足相残!自以为十拿九稳的汗位溜了,唐古特额尔德尼无法淡定。 “好孩子,你要理解你父汗的良苦用心。他的确最疼爱你,也想过让你继大汗之位;可你毕竟太年轻难以服众,部众和威望远远不如你的两个哥哥。如今咱们车臣部夹在各大势力之间,稍不小心就要被人吞并,必须选一个成熟稳重、有勇有谋的继承人,你四哥性格暴躁,唯有你五哥才是合适人选”。 “不!额赫,您是孩儿的亲额赫,一定会支持孩儿吧?”唐古特额尔德尼望着母亲,目中尽是炽热之色。 “好孩子,请你原谅,我首先是车臣部的可敦,然后才是你的额赫”,阿海哈屯的眼睛红了,为了车臣部的稳定,只能辜负自己的亲儿子。 “不,孩儿不甘心”,唐古特额尔德尼痛哭着离开母亲的大帐。 悲伤的人流从不儿罕山返回克鲁伦河北岸,喀尔喀蒙古以及其他蒙古部落,甚至清、卫两国都派来了使者,为了送车臣汗硕垒最后一程,也为了参加新汗的继位礼。 在札萨克图、土谢图、和托辉特、赛因诺颜诸部使臣之间,有两个人正炯炯有神地互盯着对方、眼神疯狂若恋人,一个是清国的学士詹霸,另一个是卫国的礼部右侍郎博贝。在清卫争霸天下的大棋局中,喀尔喀蒙古是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双方都想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所以,听说车臣汗硕垒薨了,都派出得力的官员。 “哼!”詹霸朝博贝狠狠瞪了一眼,从鼻腔中发出冷哼。此人并非不懂礼仪,而是想存心激怒卫使,使其因愤怒而犯错。 博贝报之以彬彬有礼的微笑,似乎没见到对方的金刚怒目,也没听到对方的冷哼。他本是准噶尔部珲台吉巴图尔的心腹,巴图尔死前曾告诉乾元帝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要么用要么杀。说也奇怪,乾元帝竟信了仇人的话,封其为礼部右侍郎,专司与漠北、漠南蒙古诸部的外交事务。一年多前,他被派去访问喀尔喀蒙古各部,孰料一入漠北草原,便在喀尔喀诸部间四处串门,和大大小小的台吉们联络感情,舍不得离开。很有效,毕竟卫拉特人和喀尔喀人一样,都是蒙古人,彼此间更容易沟通,很快,喀尔喀蒙古的亲卫势力便超过了亲满势力。 见他一点不生气,还朝自己微笑,詹霸心中一凛,这人可不好对付!“咳”,他轻咳一声,换了副笑脸,试探着问博贝:“依尊使看,车臣部的哪一位台吉能继承汗位?” “您居然不知道?听说车臣部曾向贵国上九白之贡,难道他们没向贵国皇帝上请立新汗的奏疏吗?”博贝微笑着反问,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明知道对方是在挑拨离间,可詹霸仍动了真火。的确,漠北三汗都曾向大清上九白之贡,名义上都是大清的属国。这车臣部太过无礼,老汗薨了,竟敢不向大清皇帝请旨立新汗! 家丑不可外扬,国与家皆同此理。在詹霸、博贝以及其他部落的使者面前,整个车臣部都沉浸在失去神明天纵一代大可汗的悲痛中,同心同德、共度时艰,可暗地里却是潜流涌动。 本巴、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诸子争立,三人的部众各持刀枪聚于大帐之外。而大帐之内,车臣部的贵族和官员们为新汗人选争论不休。 “可敦,父汗走时只有您一人在身边照顾,请问他老人家有无留下谕旨?”四儿子也是现存王子中年纪最长的本巴台吉问。 “你父汗走前说,车臣部处于各大势力夹缝中,必须选一名成熟稳重、有勇有谋的继承人,他的儿子中唯有巴布符合条件”,阿海哈屯当众宣布硕垒汗的遗言。此言一出,巴布的部下和一些老臣频频点头。 “我年最长、屡立战功,父汗怎会不让我执掌马鞭?分明是你勾结巴布篡改了汗命”,本巴愤怒地大呼。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他的部下皆拔刀。 “父汗最疼爱我,应该立我才是”,唐古特额尔德尼也想争一争,支持他的部众挟弓执刃而进。 “你们的父汗尸骨未寒,你们便想在他的灵前自相残杀吗?清、卫和斡罗斯都对我车臣虎视耽耽,四分五裂的车臣只能被别人吞并,难道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吗?”阿海哈屯一声怒吼,毕竟是可敦之尊,顿时震住众人,硕垒汗的卫士也聚拢过来。 “立巴布为汗,你们可服?”她放缓语气问。 “不服”,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异口同声。 “立本巴为汗,你们可服?” “不服!” “立唐古特额尔德尼为汗,你们可服?” “不服!” 阿海哈屯叹了口气,“既然立谁为汗,另两人都不服。那暂时由我监国,待上报哲布尊丹巴上师裁断后再决定新汗人选。你们可服?” “孩儿服气”,“孩儿服气”,“孩儿服气”,三位王子异口同声赞成。 达成一致后,众人散去。巴布偷偷地潜入阿海哈屯的大帐,“额赫,父汗明明已经将汗位传给了我,可您却要上报哲布尊丹巴上师裁断,若有闪失,岂不有违父汗之意?” “我若不这么做,恐怕车臣部马上就要内乱、自相残杀”,阿海哈屯长叹一声,“放心吧,我会将你父汗的遗言告诉哲布尊丹巴上师。上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决不会违背死者的意愿”。 (本章完) 第441章 挑得漠北风云动(中) 第441章 挑得漠北风云动(中) 土谢图汗部的额尔德尼召(光显寺)是在蒙古旧都哈剌和林城的废墟旁建造的,曾几何时,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蒙哥坐镇此处统治着庞大帝国,在忽必烈迁都大都(北京)前,这里一直是蒙古的政治中心。如今,这里是漠北最大的寺庙,觉囊派哲布尊丹巴大和尚驻锡于此。 今日,寺庙正在举办盛大的法会。大和尚身着传统盛装,在众人的簇拥中坐上佛台,携弟子为大家诵经祈福并进行摸顶仪式,馈赠崇高敬意的哈达于参加法会的各派嘉宾。一个又一个虔诚的信徒跪在他的面前,任那双年轻的手抚摸自己的头顶,很神奇,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这位上师仅有二十五岁,是土谢图汗衮布的二儿子。当年,觉囊派神僧多罗那他被喀尔喀蒙古各部的王公迎请到漠北,尊称为“哲布尊丹巴(意为圣贤尊者)”,从此开启觉囊派在漠北的道统。多罗那他圆寂后,土谢图汗衮布恰生一子,被认定为多罗那他重生,是为觉囊派第二世哲布尊丹巴,法号“罗桑丹贝坚赞”。因为有与土谢图汗衮布的这层关系,觉囊派教义在喀尔喀蒙古各部广泛传播,遂成漠北第一大派。 在另一个时空,格鲁派闯入觉囊派的势力范围,在漠北大肆传法,甚至土谢图汗部分支赛因诺颜部的丹津上师也信奉格鲁。在巨大的压力下,罗桑丹贝坚赞不得不放弃觉囊派的仪轨、改宗格鲁,由觉囊派二世哲布尊丹巴变成了格鲁派一世哲布尊丹巴。不过,在这个时空,大枭雄苏勒坦横空出世,压制了格鲁派势力,甚至将他们的三大寺法台换成了自己儿子。没有格鲁派的压力,自然不需要改宗,安心地待在额尔德尼召,诵念着经文,从容又自在。 神圣的诵经仪式结束,他与嘉宾们开解经文、宣讲哈达常识、寓意,开启心灵对话,法会的氛围欢快真诚。从表面上看,做神僧很威武,前呼后拥、庄严神圣,可一场法会下来,罗桑丹贝坚赞累得腰酸背痛,若没有长期打坐的工夫,真坐不了那么久!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打算躺下歇息会儿,又有亲信沙弥禀告:“尊者,土谢图部珲台吉察珲多尔济求见”。 “哦,这么晚了,兄长急匆匆来见我,必有要事”,罗桑丹贝坚赞小声嘀咕。虽然出家之人斩断尘缘、四大皆空,不应该再与家族有什么关联。可说是这么说,各派的大和尚们就没有一个不照顾自己家族的。如果不是这样,各大家族又何必费尽心思将家族子弟送去当大和尚呢? “让他进来”,神僧淡淡地吩咐,宝相庄严地端坐于狮子法座上。 “察珲多尔济拜见尊者”,一入佛门深似海,即使面前之人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弟弟,也得依照觉囊派的礼仪,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 见到亲兄长,罗桑丹贝坚赞不禁有些激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缓缓开口:“珲台吉深夜见我,可有要事?” “尊者,车臣汗硕垒死了,诸子争立,新汗人选迟迟定不下来,阿海哈屯不得不暂时监国。他们打算请您裁断新汗人选”。 罗桑丹贝坚赞不吭声,脸上古井无波,显是早已得知这条消息。这不奇怪,身为觉囊派的大和尚,信徒无数、耳目众多。 那车臣汗硕垒一生追随林丹大汗,当年林丹汗受萨迦派高僧沙尔巴呼图克图蛊惑,毅然由格鲁改宗萨迦,车臣部也跟着改宗。孰料硕垒一死,他的可敦和儿子们居然求我裁断汗位归属。这真是觉囊派的盛事啊!大和尚看着平静,思绪其实已经飞到九宵云外。因为有土谢图汗部做后盾,自他继哲布尊丹巴之位后,觉囊派的寺庙和信众飞快增长,已成漠北第一大派,怎不让他志得意满? “咳~” 察珲多尔济忽然压低了声音,“二弟,额祈葛让我告诉你,车臣人请你裁断时,请不要做出明确指示,务必让他们继续保持群龙无首的状态”。 “什么!” 罗桑丹贝坚赞大吃一惊。他已收到阿海哈屯的请求信,本打算遵循硕垒汗遗愿,当众裁断由其第五子巴布继车臣汗位,也好扩大觉囊派的影响力,不料父亲却让他不要表态。答应吧,对觉囊派不利;不答应吧,对自己家族所在的土谢图部不利,真个是左右为难!“二弟,为了咱们家,请务必照额祈葛的话做”,察珲多尔济朝自己的弟弟祈求。 罗桑丹贝坚赞叹了口气,他首先是土谢图汗衮布的儿子,然后才是觉囊派的“哲布尊丹巴”。 “请回报土谢图汗,一切都会如他所愿”,神僧的声音虚无缥缈。 上百间庙宇林立于此,数百顶蒙古包围绕着主寺的周围,最多时,这里有万余僧人。这便是额尔德尼召,蒙古的信仰重镇。 车臣人来了。阿海哈屯、本巴、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望着主寺四周高大的白色石墙和墙上修建的代表一百零八尊罗汉的一百零八座白塔,肃然起敬。不愧是佛陀居住的地方,庄严肃穆! 来到正殿门口,两名知客僧殷勤待客,像极了殿门口立着的亨、哈二将。八大金刚、神态各异的佛像、各类绘画、装饰品、刺绣品、碑刻等,无不诉说着宝刹的沧桑。 阿海哈屯很虔诚,领着硕垒汗的儿子们一步一磕头,直磕到罗桑丹贝坚赞面前。她的虔诚感动了他,“尊敬的可敦,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僧效劳吗?”大和尚温和地问。 “仁慈的哲布尊丹巴,我的夫君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三个孩子谁都不肯服谁,车臣部不能群龙无首。所以我们来到这里,请您裁断”,阿海哈屯镇定地请求。来前她已修书向尊者说明一切,相信尊者一定会尊重亡夫的意愿。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染尘缘,您所求之事,小僧办不到,请回吧”,罗桑丹贝坚赞拒绝。 “尊者难道忍心见我车臣部血流成河?求您慈悲!”阿海哈屯哀求。 “我等愿意听从佛陀的安排,求尊者慈悲!”本巴、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全部跪地请求。 (本章完) 第442章 挑得漠北风云动(下) 第442章 挑得漠北风云动(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罗桑丹贝坚赞叹了口气,口中吐出令众生如痴如醉的佛音,“昨夜,我梦见佛陀。我问佛:‘如果一户人家长者去世,三个儿子都想当家主怎么办?’佛说:‘再等等吧,时间会选出最贤明的儿子掌家’”。 阿海哈屯大惊,哲布尊丹巴上师竟然没有表态,这和她原先的想法截然不同。“可是尊者,雁群需要领头雁,车臣部不能没有自己的汗!请您垂怜”,她哭求。 “可敦,在佛陀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之前,您就是车臣的领头雁”。好个大和尚,轻飘飘一句话就奠定了阿海哈屯的监国地位。这位可敦被俄国史书称为太喀,或者太卡女王,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她将执掌车臣部的马鞭五年。 三位王子虽然心有不甘,可却没有人敢违背佛陀的旨意。至于女人掌权,在蒙古的历史上一点也不稀奇。 问题解决,来吊唁的客人们也该散了。札萨克图、土谢图、和托辉特、赛因诺颜等部的使者纷纷离去。尽管结局出人意料,但既然尘埃落定,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大清使臣、学士詹霸礼貌地告别阿海哈屯,踏上返京之旅。刚离开,便坐在马车里便放肆地大笑:“车臣部牝鸡司晨,于我大清倒是干涉的良机!此行大有收获,若能替皇父摄政王出谋划策掌控漠北,没准我这‘学士’前还能加个‘大’字”。 天聪十年,皇太极改文馆为内三院:国史院、秘书院、弘文院,各置大学士一人,学士若干。直到如今,满清在官制上依然只有内三院,没有内阁。历史上,直到顺治十五年,改内三院为内阁,始有殿阁大学士。 这个年代,清廷的内院大学士不多,只有范文程、鲍承先、希福、刚林、祁充格、冯铨、宁完我等;学士也只有罗硕、罗绣锦、胡球、王文奎、詹霸、苏纳海、吴达礼、来衮额色黑伊图、刘清泰、查布海、李若琳、胡世安、高尔俨等。这詹霸便是内秘书院的学士,协助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理政。 之所以只有内三院,没有内阁,是因为如今执政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性子保守,喜欢遵循满洲传统,将军国大事交由诸王公贝勒合议,内阁的权力和重要性不如大明朝,这种情况要到顺治帝亲政才改变。 虽然如此,由学士到大学士也绝对是飞跃。为早日实现这一人生目标,詹霸在回京途中便忙不迭地向多尔衮上题本,汇报喀尔喀情况。 “内秘书院学士奴才詹霸谨奏;为车臣汗位归属事: 漠北巨孽车臣汗硕垒薨后,本巴、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诸子争立,互不统属,不得已行牝鸡司晨事为天下笑。阿海哈屯本一妇人,文不能治国安邦,武不能定鼎天下,车臣不再为大清患,此皆皇父摄政王鸿福也。 奴才以为,硕垒子巴布,性情温和,恭顺天朝,硕垒在时曾有遗言传之马鞭,奈何兄弟不服、女主当道。若皇父摄改王以偏师入漠北助其为汗,行雪中送炭之举,必收肝脑涂地之效。微末愚识,恭请圣裁”。 他的题本用快马飞驰送入北京。多尔衮看后怦然心动,漠北带甲十余万,若能通过扶植巴布为汗的方式掌控车臣部乃至整个喀尔喀蒙古,必能在与卫国的博奕中居有利地位。可看到詹霸要他派兵时,又犹豫了。如今国内的叛乱尚未完全平定,哪来的兵派?即使有兵,又哪来的银子? 犹豫不决之下,他找来谋士商议,不仅有心腹刚林、冯铨,还有范文程、宁完我。 “皇父摄政王,汗位之争,你死我活,不派兵去定然不行。可漠北三汗同气连枝,派兵难免引起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的忧虑,若二汗出兵与我大清对抗,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倘战事旷日持久,兵马钱粮如何筹措?臣深以为虑”,果然,范文程提出的担忧与他不谋而合。 多尔衮叹了口气,“范先生说的甚是,此事急不得”,遂批复詹霸四个字:“从长计议”。 “多谢诸位盛情!请回吧”,大卫礼部右侍郎博贝频频地向送别的车臣部礼官挥手告别。都是蒙古人,都爱饮个三五碗,在车臣期间,他着实交了几个好友。 那礼官也依依惜别,甚至唱歌相送,眼巴巴望着卫国使团离开车臣汗部。马蹄儿飞扬,走了一会儿,随行的长子玛木特问他:“额祈葛,咱们去哪?” “回去”。 “什么?回去?” “是的,回车臣,去寻巴布台吉”,博贝哈哈大笑,“好孩子,为父立大功的机会来也!” 巴布台吉的驻牧地离可敦的驻牧地不远。他虽非阿海哈屯亲生,可生母早死,从小由阿海哈屯抚养长大,跟亲生的也没多大区别。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海哈屯才不支持立自己的亲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而是支持立他为汗;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回他见到苏勒坦时才一口一个“姨父”地叫着,毫无生疏之感。 听说卫使求见,巴布心中一动,忙吩咐请博贝入帐。“尊使为何去而复返,莫非是姨父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吗?”权力动人心,他在部落内部没有得到足够支持、未能登上汗位,便想借助姨父莲大可汗的力量。 见他如此,博贝暗道自己来对了,开口说道:“额尔德尼召之事,台吉不觉得奇怪吗?您有没有想过哲布尊丹巴上师为何变卦?” “额赫待我如亲子,此事定非她所愿,必是土谢图部在捣鬼”,巴布愤愤不平。 “就算如此,若不早做打算,您的汗位危矣!” “当不至于,额赫说了,她执政一段时间后会将马鞭传给我”,巴布仍抱有希望。 “哈哈哈”,博贝大笑着问:“论部众,您有兄长本巴多吗?” “没有”。 “论与可敦的亲情,您有弟弟唐古特额尔德尼亲吗?” “亦没有”。 “既然如此,何以笃定汗位是您的呢?” “这~”巴布一时语塞,忽然福至心田,躬身下拜,“请尊使赐教,若能登上汗位,必不敢忘记您的恩德”。 博贝颔首微笑,“若想登上汗位,您必须找一棵大树依靠才是”。 (本章完) 第443章 派个和尚去车臣(上) 第443章 派个和尚去车臣(上) 礼部右侍郎奴才博贝谨奏;为抚车臣、定漠北事: 孤直罪人,蒙大汗天恩,擢于俘囚,忝为侍郎,夙夜惶恐,思图报答。车臣之地,东濒黑龙江、南接漠南,得之虎视辽东、震慑诸部,实天下形胜之地,不可轻弃。今豪雄薨逝、诸子争立,此诚天授其土于大汗,亦奴才粉身报主之时也,出使以来,奔波驱驰、曲意周旋,以图远谋。有台吉巴布,万里远附,求立为汗,倘得天恩,愿竭诚效死于大汗,不妨许之以御其众。 传硕垒薨前欲传马鞭于巴布,为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所止,阿海哈屯率诸子求断于哲布尊丹巴,竟无裁决,遂使女子监国。觉囊教首出于土谢图,诚堪疑哉。今漠北三雄,硕垒薨逝、素巴第病重,惟衮布身体康健,其子执掌大派、信徒无数,日后恐为国家患。又有札萨克图部掌控喀尔喀,地广兵雄、势大难制,宜趁素巴第病重谋之。 欲使喀尔喀之民为大汗走狗,必先使诸部之酋为大汗走狗;欲使喀尔喀之民为大汗羽翼,必先使诸部之酋为大汗羽翼。吕氏奇货,可得一国,巴布远附,亦奇货耶。浅薄愚识,伏惟圣裁。 博贝的奏疏是和巴布的奏疏同时送到苏勒坦御前的。送去时,这位全蒙古莲大可汗正磨刀霍霍准备收拾哈萨克的杨吉尔汗。 当年奥尔布拉克战役大败后。他曾向人家摞下狠话:我回去后训练好兵马,还会再来。你若不投降,我每年都发兵攻打你,夏天不让你们耕种,秋天烧伱们的庄稼。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要打你打到头发全白、牙齿掉光才停止。说是这么说,可因为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并没有真派兵马远征哈萨克,而是让百姓休养生息了近两年时间。这期间,除了派甘肃、青海的地方驻军袭扰了一下满清的陕西外,没打大仗。庄稼丰收、牛羊肥壮,慢慢地府库也攒了些钱粮。 苏勒坦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圣人,相反,心眼极小、有仇必报。尤其是令堂堂卫拉特战神英名扫地的大仇,更是非报不可!所以他一边联络自己的姻亲、迁往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部,一边筹划着再次远征哈萨克,以仇人之血洗自己的战旗。正在这节骨眼上,来了这两封奏疏。 巴布的奏疏很简单,不断地套近乎、求帮助,一口一个“姨父”叫得亲切。中心意思就一个:您帮我登上车臣汗位,今后我什么都听您的。 博贝的奏疏则比较复杂,莲大可汗仔细一品,发现暗含着三层意思:第一,这巴布可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好宝贝!当年吕不韦得到秦异人这一奇货掌控秦国,您也可以通过巴布掌控车臣;第二,哲布尊丹巴不肯裁断由巴布执掌车臣,这事蹊跷,说明有人希望车臣部分裂,想浑水摸鱼。谁?哲布尊丹巴是土谢图汗衮布的儿子,他的态度便是衮布的态度。衮布野心很大,是漠北三雄中最年轻、身体最好的,儿子又是觉囊派的神僧,信徒无数,若不防范,日后恐对您掌控喀尔喀不利;第三,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病重。虽然札萨克图部是喀尔喀盟主,地广兵雄、势力很大,可如果执马鞭的老汗素巴第不在了,便再不会是铁板一块,图谋他们的时机就成熟了。 两封奏疏含义深远,令苏勒坦的脑子有些乱。他其实处境和多尔衮差不多,因为要远征哈萨克,无法派兵去喀尔喀蒙古。而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想帮巴布登上车臣汗宝座,不派军队去肯定不行。可国家现有财力只能支持一场战争,派兵去漠北就无法派兵去哈萨克。难道远征哈萨克的事先缓一缓? 莲大可汗举棋不定,召来亲信重臣商议。 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大学士那苏图、鲁国公额尔克、吏部尚书哈什哈等大多数重臣都支持先掌控喀尔喀再对付哈萨克。理由是如今大卫和满清争霸,漠北离辽东和漠南近,地理上可以作为对付满清的北方基地,况且硕垒汗死前曾有遗言传马鞭于巴布,扶助巴布为汗,名正言顺;而那哈萨克汗国,路途遥远,杨吉尔汗又有威望,打他们不仅耗费巨大,就算打下来对卫清争霸用处也不大。 支持先对付哈萨克再收服喀尔喀的大臣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以大学士刘好古、薛宗周为代表,认为漠北群龙无首、不足惧;而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却是当世豪杰,若不趁其尚未完全统一内部、羽翼未丰之际铲除,久后必成大卫的劲敌。另一部分以禁卫军将领恩和巴图、特古斯朝克图、巴济巴布、札木毕、巴雅尔、色布腾、卓齐巴等为代表,这些人当年跟随莲大可汗远征哈萨克吃了大亏,亲眼目睹无数袍泽兄弟惨死,想要报仇。苏勒坦冷眼观察,发现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胡琏器闭口不言,若老僧入定。不由得笑问:“胡卿,朕今天召大家伙来,主要是议一议下步的出兵方向。别人都畅所欲言,卿为何不发一言?莫非是睡着了?” “陛下,臣并非睡着了,而是在琢磨博贝侍郎的奏疏”,胡琏器镇定地回答。 苏勒坦不以为然,“博贝的奏疏朕不是已经命诸卿传看多时了嘛,议来议去,左右不过是方才说的三层含义。还有什么好琢磨的?” “臣以为陛下忽略了一个人,没有琢磨透他的想法”。 “哦,何人?” “土谢图汗衮布”。 “呵呵”,苏勒坦乐了,“土谢图汗衮布的肠子,朕一清二楚。此人野心很大,不让儿子哲布尊丹巴裁断车臣汗人选,就是想让车臣分裂,他好趁机掌控车臣,进而成为喀尔喀蒙古的盟主”。 “大汗既然明白此人的心思,又为何急着派兵入漠北呢?此人既然将车臣部当成嘴边肥肉,又岂能容您抢他的肉吃。您的大军一旦进入漠北,他必然勾结札萨克图部、甚至投降满清与您为敌。到时候恐怕不仅得不到漠北,反而把喀尔喀推到了满清那一边”。 (本章完) 第444章 派个和尚去车臣(下) 第444章 派个和尚去车臣(下) “照卿这么说,难道任由土谢图汗衮布掌控甚至吞并车臣部、独霸漠北?”苏勒坦虽然觉得胡琏器说得有道理,依然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没法子,这位的性子说好听点叫雄才大略,说不好听点叫“喜欢折腾”,最喜欢搞事情,听说车臣部群龙无首,让他什么动作都不做,如何心甘? 胡琏器微笑,“陛下不是已经掌控车臣了吗?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 “朕什么时候掌控的车臣?”苏勒坦惊愕了,忽然醒悟过来,“汝是说?” “正是如此。您莫要忘了,阿海哈屯可是您的皇贵妃娜木钟殿下的亲姐姐,虽然殿下已经仙去,可毕竟是至亲。由她监国不就等于是将车臣的马鞭奉献给了您吗?既然如此,您不如全力支持阿海哈屯,一则可以阻止满清、土谢图汗的觊觎,二则可以借她的威望间接掌控该部”。 “咳!卿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苏勒坦猛地自拍后脑勺,自己受这个年代传统思维束缚,总觉得是男人天下,却忘了也有女人天下的时候,臂如吕太后、武则天等等。没错,因为娜木钟的关系,阿海哈屯一向亲卫,支持他甚至比支持巴布更有利。 “传旨让博贝代表朕再去一趟克鲁伦河北岸,给阿海哈屯送一份重礼,庆祝她监国;派人告诉巴布,大卫正准备有事于西方,暂时无力派兵助他继位”,大可汗一声令,为会议定调。 “是”,众人应是。 “陛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阿海哈屯年事已高,百年后由谁主事,请您明示,臣也好提前布置”,大学士刘好古开了口,他兼着礼部尚书,主管科举、礼仪和外交。 苏勒坦听明白了师傅的意思:大卫既然支持阿海哈屯监囯,要不要立阿海哈屯的亲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为车臣部的珲台吉?还是支持巴布做继承人? 他想了想说道:“将来,朕打算将克鲁伦河两岸的牧地打造成进攻满清的基地,四分五裂的车臣无法完成这一目标,他们的汗必须要有整合部落的能力。虎父犬子,可叹硕垒汗一世英雄,三个儿子皆豚犬辈!巴布勉强还能守成,又是硕垒汗钦点的继承人。还是选他吧,好歹他也唤朕一声‘姨父’”。 “大汗圣明~” “陛下圣明~” 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本次会议圆满结束。苏勒坦总觉得算漏了些什么,可一时又无头绪,便回到乾清宫,召来宠妃雅若侍寝解乏。雅若是迁移到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女儿,为了消灭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他想联络老岳父左右夹击,所以这段时间召雅若侍寝的次数较多。当皇帝不容易,什么时期与哪个妃嫔探讨人生都有讲究。 正干柴烈火、你侬我侬之际,首辅巴图和坦求见。虽然很恼火,却不好不给老臣面子。苏勒坦朝雅若尴尬一笑,命人将老头儿请至东暖阁。 “这么晚了,大汗还未歇息,勤政若斯,真乃千古明君啊!”见皇帝脸色不豫,老奸巨猾的巴图和坦忙给他戴起高帽。 “呵呵,若无千古名相辅佐,哪来的千古明君?”苏勒坦没好气地讽刺了他一句。表面夸他是千古名相,实际上却是在说:要不是你大晚上来骚扰,朕早就睡了。“大汗过誉,奴才惶恐”,巴图和坦只作没听懂,厚着脸皮谦虚。 “好了,首辅深夜见朕,所为何事?”苏勒坦不耐烦地问,雅若还在寝宫等自己,他不想让佳人久等。 “今日朝后,沙尔巴上师来见奴才,请求以呼图克图的身份去车臣立巴布为汗,希望朝廷允许。因您已有支持阿海哈屯监囯、暂不立车臣汗的明示,奴才断然拒绝。不料他硬塞给奴才一张银票便走了,奴才怕说不清,只好深夜求见大汗以保清白”。大卫刚立国,作为开国皇帝,苏勒坦抓廉政抓得厉害,所以巴图和坦不敢怠慢。事实上,若不是那沙尔巴当过大汗的老师,他早命人将“害人”的大和尚打出去了。 说起高僧沙尔巴也是位牛人。当年蒙古林丹大汗信奉格鲁,他千里迢迢求见,凭着一手戏法,不,法术,楞是哄得林丹大汗由格鲁改宗萨迦,还命车臣部等臣服察哈尔的部落全部改宗。后来,他又代表林丹大汗求见苏勒坦,三言两语就哄得苏勒坦拜他为师,教了一整套特殊禅法,从此龙精虎猛,欲罢不能。后来,苏勒坦以莲生大士自居,忽悠众生,不,普渡众生,直接灵感便是源于这位老师。 “六万两”,苏勒坦一瞅银票,笑道:“朕的这位师尊倒是有钱。一出手便是六万两,莫非是知道西征要钱,给朕送银子来了?”对这位老师,他是很有感情的,不仅传过禅法给自己,更为自己四处奔走,在统一卫拉特、雪域高原的战争中,为自己拉拢了大量盟友,功劳极大。 老师为什么送银子给首辅,他心中跟明镜似的。自从硕垒汗奉林丹汗之命改宗后,车臣汗部一直信奉萨迦的仪轨。不料硕垒汗死后,阿海哈屯居然带诸子去额尔德尼召请求哲布尊丹巴裁断新汗人选。这意味着他们极可能改宗觉囊,萨迦高层慌了,才想让老师疏通关系,代表朝廷出面立巴布为汗以巩固其在克鲁伦河两岸的地位。 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和尚也不例外,各派大和尚之间的争斗一点都不比凡人仁慈。 苏勒坦忽然眼睛一亮,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哪一点:土谢图汗衮布的儿子是漠北第一大派的哲布尊丹巴,若任其发展信徒,将大大增强土谢图汗的实力,不利于自己掌控漠北。 嗯,既然衮布想借和尚成事,朕便派个和尚跟他打擂台。 莲大可汗朝巴图和坦嫣然一笑,吐出御音:“首辅告诉朕的那位老师,封巴布为车臣汗暂不可行,但朝廷支持他去漠北宏扬佛法”。 (本章完) 第445章 汗王之家无父子(上) 第445章 汗王之家无父子(上) 任尔盖世英雄,也架不住岁月蹉跎,再牛的人终究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快走了,曾经魁梧健壮的身躯,如今骨瘦形销。 他的一生,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作为札萨克图部首领赉瑚尔汗的儿子,1587年,父亲在库博克儿(今蒙古国前杭爱省境内)之战中被卫拉特人所杀,群龙无首的札萨克图部潜流涌动。靠着一些老臣的辅佐和本人的政治智慧,1596年,在喀尔喀左右翼于塔尔尼河畔举行的会盟中,他被推举为札萨克图汗。 枭雄的人生永无满足。成为札萨克图部的汗,绝不是他人生的顶点。趁着左翼土谢图汗衮布即位时间晚的良机,他在各部间纵横捭阖,成功取代原先的盟主土谢图部,成为喀尔喀左右翼的新盟主。然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与世仇卫拉特蒙古握手言和,在1640年与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等共同召开卫拉特——喀尔喀丘尔干大会,制订《蒙古——卫拉特法典》,组成更广泛的联盟。他对新兴的清朝心存疑惧,努力保持喀尔喀的独立地位,1647年与顺治帝通信,书不称名、词近悖慢;对新兴的卫国同样保持警惕,当苏勒坦骄横地自称全蒙古莲大可汗时,他拒绝派使臣捧场。 总之,这是一个刚柔兼备的狠人,可再狠也狠不过老天爷,如今进入人生的最后阶段。 “大汗,七位台吉都来了”,持槊护卫在侧的心腹阿海仿青禀告。素巴第有七个儿子: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诺尔布毕锡哷勒图、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衮布扎克达尔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达沙尔彻臣阿海。 “七位台吉?不,我只有两个孩子”,素巴第流下了老泪。两个孩子指的是亡妻所生的嫡长子诺尔布、嫡次子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至于妾氏生的五个孩子,因为出身较低,老汗王压根没把他们当儿子看。 这并非素巴第心狠,而是他吸取了草原各部的教训。古往今来那么多雄才大略的英雄,千辛万苦打下江山,可却因为死后儿子们争权夺势、四分五裂导致国家衰弱的例子比比皆是。还是大明朝的制度好,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不容易内乱! 所以,他只承认自己与可敦生的诺尔布、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是儿子,赐予大量的部属、牧地和牲畜;只分少量财产给另外五个儿子,让他们无力与嫡子抗衡。两位嫡子中,又早早明确了诺尔布毕锡哷勒图的珲台吉地位,生前即留下遗嘱,将大汗直属的三千帐死后赐给他。这样一来,诺尔布便拥有强大的威望和实力,自己死后,札萨克图部应该不会发生动乱。只是对不起另外五个儿子!我的孩子们,不要怪我,我首先是札萨克图部的大汗,然后才是你们的父亲!他老泪纵横,悲伤地说:“让我的两个孩子进来吧”。 “是”,阿海仿青躬身出帐。另一位心腹将领达尔玛什哩则持刀守护在帐外,没有大汗的谕令,七位王子谁都别想入帐。 见阿海仿青出帐,七人中年纪最长的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焦急地询问:“阿海仿青将军,父汗是不是要召见我们?” “不,大汗只想见诺尔布毕锡哷勒图、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两位台吉”,阿海仿口中的话语如千年寒冰,冻得五位庶子心头冰凉。 “为什么?额祈葛,为什么你只爱三哥和四哥,我们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年纪最小的儿子达沙尔彻臣阿海失声痛哭。 他这一哭不要紧,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珲台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皆跟着哭。 “大汗贵体违和,请台吉们莫要喧哗”,达尔玛什哩握刀低喝,镇住了四位王子。 老大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年近五十,性子沉稳,悲伤地说:“请两位将军告诉父汗,我等愿在帐外为他老人家祈福”。 阿海仿青叹了口气,“您放心,奴才一定将诸位台吉的孝心报于大汗。请诺尔布毕锡哷勒图、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两位台吉随奴才进帐”。 “三弟、四弟,请向额祈葛求情,我等想见见他老人家”,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哭求。“嗯”。 两位嫡子步入大帐,里面的蜡烛随风晃动,预示着喀尔喀盟主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 “取我的马鞭给诺尔布”,素巴第下令。亲卫恭敬地呈上黑色的马鞭,黑漆漆的,与其他马鞭似乎并无不同,却能掌控札萨克图部的命运。 诺尔布恭敬地捧起马鞭,百感交集,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我走后,你要像侍奉我一样侍奉伱的兄长”,老汗王挣扎着嘶吼。 “是,额祈葛”,四儿子泪如泉涌。 老汗王紧盯着自己的嫡长子,“你那五个兄弟没有与你对抗的实力,我走后,看在我的面上须善待他们”。 “额祈葛,大哥、二哥、五弟、六弟和七弟都在帐外,求您见见他们吧”,诺尔布跪在龙榻前哀求,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也一同跪地。 “我不见他们,是不想给他们觊觎汗位的希望,也是为他们好。草原上的部落因为手足相残而衰落的故事还少吗?”素巴第狠心拒绝。 “可是,额祈葛,诚如您所说,兄弟们没有与我对抗的实力,他们只想在您的面前尽儿子的孝道,求您恩准”,诺尔布执拗地请求。 这孩子心地善良、性子仁义,将来一定是位好汗王!兄友弟恭,他们七兄弟如果能拧成一股绳,谁也别想啃动我札萨克图部!老汗王望着诺尔布,目光中满是赞许和慈爱,“既然你执意要求,便让他们五个进来吧”。 父子连心,纵然老父亲有再大的不对,那也是父亲!大帐外,五位庶子默默地跪着,向天神腾格里祈求父汗的身体能恢复健康。 帐帘儿掀开,阿海仿青脚步沉重地走出,朝五位王子施礼,“诸位台吉,大汗想见你们,请随奴才入帐”。 (本章完) 第446章 汗王之家无父子(下) 第446章 汗王之家无父子(下) “父汗!” 老大索那木阿海楚琥尔领着弟弟们走入大帐,因为过于悲伤,声音哽咽。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达沙尔彻臣阿海也哭红了眼睛。为即将失去父亲而悲伤,也为老父亲偏心眼而难过。 “我不想见你们,是你们的兄弟诺尔布跪着求我,才允许你们进来道别。不是为父心狠,而是尊卑有别,为父怕伱们对汗位生出非分之想”,素巴第喘着粗气说,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们。 “孩儿绝无觊觎汗位之意,只求留在父汗面前尽孝”,五位王子忙表明态度。 “你们是真心想尽孝吗?”老汗王逼问。 “孩儿只想侍奉额祈葛膝前”。 素巴第脸色和缓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若是真心想尽孝,便在我面前向天神腾格里起誓,拥立你们的兄弟诺尔布毕锡哷勒图为汗,做他的爪牙,永不背叛!” “我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向腾格里(长生天)起誓,终生听从诺尔布毕锡哷勒图汗的号令,做他的猎鹰、做他的走狗、做他的爪牙。他的马鞭所指,便是我前进的方向。若违此誓,死后不堕轮回,入阿鼻地狱”,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第一个起誓。 随后兄弟们簇拥着诺尔布,发誓效忠。 这一幕令老父亲极欣慰,依次嘱咐了几句,便将其他六人遣出,单独留下嫡长子诺尔布毕锡哷勒图交代后事。 “我儿可知札萨克图部的内外隐忧是什么?”老汗王鼓起最后的力气问儿子。 诺尔布想了想回答:“孩儿以为札萨克图部的内忧是分支和托辉特部过于强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外忧嘛,清、卫两国对我虎视耽耽,斡罗斯人的大皇帝多次遣使让我们向他称臣,皆是外忧”。 “不,这些都是表象,你能看到,为父又怎会看不到?浮于表面的,大都能够提防,算不上隐忧”。 素巴第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和托辉特部尾大不掉,的确很麻烦。可却帮我们守卫着北边、西边的边境,保护我们不与斡罗人直接接壤、也缩短了与卫国的边界线。此乃腾格里赐给我们的屏障,所以为父一直容忍他们的强大,偶尔敲打一二;至于清、卫、斡罗斯对我札萨克图部的野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便也谈不上隐忧”。 “那额祈葛认为札萨克图部的内外隐忧是什么?”诺尔布不解地问。 “汉人有句话叫‘祸起萧墙‘,坚固的城池最怕内部出现动荡,我札萨克图部内部最大的隐忧便在于那些大大小小的诺颜们。他们都有自己的鄂托克,大的拥兵数千,小的拥兵数百,就连汗位也要经和硕诺颜们推选。比如你的叔祖赛音巴特玛(全称赛音巴特玛哈坦巴图尔)所属的额尔济根鄂托克便是部落里第二大鄂托克,人口和牲畜仅次于我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这个人自私贪婪野心大,辈分又高,我深以为忧”,素巴第郑重地说。 “明白了,孩儿一定防着叔祖”,诺尔布忙宽慰父亲。 “嗯,你那叔祖和你那从叔俄木布额尔德尼一向不睦,紧急时可寻求和托辉特部帮助”。“是!” “外部的隐忧嘛,我以为不是明面上的清国、卫国、斡罗斯人,而在咱们喀尔喀蒙古内部。原本,左翼的土谢图部一直是喀尔喀各部的盟主,可当年为父趁土谢图汗衮布刚继位、根基不稳之机,取而代之,夺取了盟主之位,双方的矛盾自此埋下。衮布这小子性情阴狠,看着仁慈和蔼,实则一肚子坏水。这些年他表面上对我恭顺,暗地里却一直在积极蓄力量,企图夺回盟主之位。把自己的二儿子推向哲布尊丹巴之位,是他的眼光;示意二儿子故意不裁断彻辰汗人选,想分裂彻辰部而制之。是他的野心。这样的人物不可小觑呀”。 诺尔布倒吸了一口凉气,愈发觉得老父亲所言在理。忙点头道:“额祈葛说的是,孩儿今后一定派人紧紧盯住土谢图部,绝不给衮布兴风作浪的机会”。 “嗯”,听儿子这么说,素巴第放心了,久病后说话过多觉得疲倦,他闭目道:“为父累了,你退下歇息吧”。 “不,额祈葛,孩儿要留在这里服侍您”,孝顺的诺尔布坐在龙榻边不肯走。 见劝不住儿子,素巴第也只好不再管他,呼呼睡去。 “呼~呼~呼~”听父亲鼾声均匀,诺尔布放下心,也在龙榻前歇息。 长生天想让英雄走得安详些,第二天诺尔布起身时发现,老父亲已成了一具尸体。 “额祈葛!”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根据素巴第的遗嘱,在札萨克图部驻牧地附近的杭爱山(古名燕然山)举办了葬礼,整个部落沉浸在失去汗王的痛苦中。 虽然诺尔布已经在老汗王生前即被指定为下一任执马鞭者,可他依然要依照传统,取得七位和硕诺颜的效忠后才能继位。七人为:叔父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叔祖赛音巴特玛、叔父巴噶阿海、大哥索那木阿海楚琥尔、二哥思其布额尔德尼、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五弟衮布扎克达尔汉。除了叔祖赛音巴特玛、叔父俄木布额尔德尼未到外,其他五人均已发誓效忠,因而推选其实只是个形式。 一拨拨信使由杭爱山西段札萨克图宫帐所在遣往各个部落,请他们派人送喀尔喀的盟主最后一程。因为对清、卫两国报有深深的戒心,并未立即遣使通报北京和拉萨。可这瞒不过大卫礼部右侍郎博贝,他奉命出使漠北,一待近两年,交了大量朋友,自然知道这件惊天大事,立即带着儿子玛木特急驰往杭爱山吊唁。 这座山在中华被称为燕然山,位于蒙古高原西北部,离雁门关大约三万六千里。东汉永元元年(公元89年),汉将窦宪、耿秉与匈奴北单于战于稽落山(今蒙古国额布根山),北单于大败逃走,汉军杀敌一万三千余人,逼降二十余万。窦宪、耿秉登上山顶,由班固撰写《封燕然山铭》文,刻石纪功而还。这座山以北,便是古华夏人口中的“极北”之地,基本上被视为蛮荒地带。 “‘燕然未勒归无计’,妙哉!范文正公的《渔家傲》写出吾辈心声啊!”望着莽莽群山,博贝不由感叹。离家快两年,着实想家了!可莲大可汗交给他的抚定漠北的任务没完成,有家归不得! “额祈葛,汉人的诗词中,儿子更喜欢‘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这句。建功立业,正其时也!”年轻的长子玛木特神彩飞扬。 望着朝气蓬勃的儿子,博贝欣慰之余,又添感慨,“为父老矣!建功立业、刻石燕然,还看汝辈!” (本章完) 第447章 喀尔喀内战爆发(上) 第447章 喀尔喀内战爆发(上) 额尔济根鄂托克位于唐努山东段地区,向西与驻帐于唐努山南麓乌布苏湖的和托辉特部接壤,向东连着土谢图部的分支赛因诺颜部,向南紧邻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水草丰茂,堪称草原儿女的天堂。 十五世纪末,达延汗统一东蒙古后,将漠南、漠北原来各不相属的大小领地合并为六个万户,分为左右两翼。喀尔喀万户属左翼,因为喀尔喀河(今称哈拉哈河)而得名。其中,河东的部众由达延汗第五子阿尔楚博罗特统领,河西的部众由达延汗幼子格埒森扎统领。达延汗去世后,阿尔楚博罗特率部众南迁,形成内喀尔喀联盟,随着清国的强大,逐渐臣服于清;而留在漠北的格埒森扎部众称外喀尔喀。 格埒森扎有七个儿子,长子阿什海达尔罕领次子、六子、七子为右翼,三子诺诺和伟征领四子、五子为左翼。经过漫长岁月的演变,长子阿什海达尔罕一脉形成了札萨克图汗部及其分枝和托辉特部;三子诺诺和伟征一脉形成了土谢图汗部及其分枝赛因诺颜部;原属左翼的第五子阿敏都剌勒一脉,形成了车臣汗部。 漠北人流淌在血液里的倔犟令以漠北三汗为核心的外喀尔喀部落联盟始终保持着独立性,不肯向清、卫、斡罗斯任何一方低头。 额尔济根鄂托克的领主赛因巴特玛是格埒森扎次子诺颜台的孙子。当年诺颜台分到两个鄂托克,一个是卜速忒,另一个便是额尔济根。诺颜台只有一个独子土伯特,土伯特有两个儿子:长子崆奎继承了卜速忒,崆奎死后,其子巴噶阿海、策璘平分了卜速忒;次子赛因巴特玛继承了额尔济根。 现在的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则分别是格埒森扎长子阿什海达尔罕的第四、第五代孙,从辈份上说,俄木布额尔德尼得唤赛因巴特玛为从叔,而诺尔布得唤赛因巴特玛为从叔祖。 此刻,这位大长辈正在殷勤地招待客人。客人很多,除了自己部下的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等台吉外,还有土谢图汗衮布的属下哈喇瑚里、额尔德尼召(光显寺)大和尚罗桑丹贝坚赞的使者噶布珠车登、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卜速忒鄂托克的策璘台吉。 “叔父,您可知道我的从兄、札萨克图的大汗素巴第已经回归腾格里(长生天)的怀抱?咱们不赶紧赶到燕然山(杭爱山)吊唁,却在这里吃吃喝喝,太过无礼!”俄木布额尔德尼与赛因巴特玛素来不睦,见其如此不堪,急得直跺脚。 “什么!有这等事?” 赛因巴特玛揉了揉混浊的老眼,用微不可察的精光朝噶布珠车登、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暗暗示意,然后用苍老的声音不急不躁地说道:“人一老,消息就闭塞,听你说,我方知此事。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又有额尔德尼召的上师在此,还是先吃些东西。明日一早,咱们同去燕然山吊唁”。 “阿弥陀佛!”噶布珠车登双手合什,语气沉重,“小僧奉尊者之命来札萨克图部宏法,不料一代天骄竟去往西天极乐。等至燕然山,定要好好念诵经文,为大汗和札萨克图的牧民祈福!” “上师慈悲,我等不可不尽地主之谊,请先用晚膳,明日再起程”,赛因巴特玛的心腹阿克布钦布起身相劝。 “是呀,天大事也要先填饱肚子,不然如何有力气赶路?”另一心腹拉布占巴也说。见众人苦苦相劝,又不好驳额尔德尼召的面子,俄木布额尔德尼只得回到座位,继续吃喝。 “呃~”赛因巴特玛打了个酒嗝,微微一笑,“我那贤侄素巴第七十岁了,也算高寿。依老夫看,不是悲事,倒是喜事。都高兴起来,为大汗得到佛祖恩赐的长寿而高兴。咱们蒙古人吃喝,怎能没有歌声和舞蹈?来吧,歌舞起来吧!” 他虽已七十多岁,一生却好声色犬马,鄂托克内蓄着歌舞姬。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一队美姬翩翩起舞,又有一男一女两名歌手高声歌唱。歌声好似百灵鸟,哪个英雄不动容? 但听女歌手唱道:“我的丈夫赤列都,未曾逆风吹其额发,未曾挨饿于野地。如今他的一对发辫,一个丢在背脊上,一个丢在胸前,一个向前,一个向后,他怎么(如此狼狈地)去了也!”唱完,放声大哭。这哭声能震动斡难河水,能震动森林草原。 “你所搂抱的人,已经翻越过重重山岭;你要哭泣的人,已经渡过了无数条河。伱怎么哭,他也不会回顾看你了;你想找他,但已找不到他的道路了。你别哭了吧!”那男歌手接着唱,似乎在安慰美丽的姑娘。 这段对唱大有来历,唱的是乞颜部大强盗也速该抢走斡勒忽纳兀惕部美丽新娘诃额仑的故事。 诃额仑爱上了蔑儿乞惕部小伙也客赤列都。他骑着马迎娶她,不幸遇上正在斡难河畔鹰猎为乐的也速该。好个强盗,双目如电,只一眼就看出这姑娘是罕有的丽姝,马上骑马跑回家,叫来哥哥捏坤太石和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三条大汉如狼似虎地朝新婚夫妇扑去。也客赤列都不禁心里发慌,急忙拨马向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奔驰,也速该兄弟紧追不舍。诃额仑知道跑不掉,脱下一件衣衫,扔给丈夫,“若再娶得妻室,可以吾名诃额仑名之,算汝未能忘吾。快逃性命!”无奈之下,也客赤列都只好丢下爱人遁逃。 也速该抢到美人后乐不可支,亲自给诃额仑赶车。其兄捏坤太石策马扬鞭导于前,其弟答里台斡惕赤斤傍辕而行护于侧。可怜的诃额仑则在车中悲哀地歌唱,她的哭诉,使斡难河水荡起怒涛,使森林随之呜咽。傍辕而行的也速该之弟答里台斡惕赤斤则唱着歌儿安慰未来的嫂子。后来,诃额仑在斡难河畔为大强盗也速该生下“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铁木真,这便是蒙古帝国的起源。 弱肉强食是草原的规矩,抢亲更是司空见惯之事。只是身为黄金家族的子孙命人唱老祖宗年轻时的那点风流韵事,似乎有些荒唐。 俄木布额尔德尼不悦地说道:“叔父为何命人唱这歌谣?” “贤侄,我老矣!早没了当年的志向和勇气,这歌谣是专门唱给你听的”,赛因巴特玛语带双关地开口,“想想咱们孛儿只斤家的老祖宗,敢拼方能胜呢!” (本章完) 第448章 喀尔喀内战爆发(中) 第448章 喀尔喀内战爆发(中) “叔父,您这是何意?”俄木布额尔德尼试探性地问。 “我那侄儿素巴第有七个儿子,可却偏偏选了诺尔布做继承人。那小子是我从小看大的,性情莽撞,不尊敬长辈。札萨克图的马鞭若是落在他的手里,恐怕整个部落都要衰落喽!不如~”,赛音巴特玛微微停顿,悠悠地说:“不如你取而代之”。 哼!老东西又想害我! 听了这话,俄木布额尔德尼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愤怒。无他,这位从叔看着慈祥,却极其贪婪,为了利益可以将任何亲情抛诸脑后。那一年,自己的父亲、喀尔喀战神硕垒乌巴什在远征卫拉特的战争中阵亡,卫拉特各部向和托辉特部发动凶猛反攻,损失惨重下,自己不得不率部众撤回阿尔泰山北麓并向札萨克图本部求援。上自大汗、下至各台吉,有兵的出兵,有钱的出钱,喀尔喀内部同仇敌忾。唯有这位从叔,不仅一毛不拔,还趁自己虚弱之际,抢走原属和托辉特部的牧地,引诱和托辉特部的牧民去他的鄂托克。双方从此结下梁子,面和心不和。这样的人说的话如何能信? 他平抑怒气,淡淡一笑,“这如何使得?我见识浅薄,难堪大用。况且从兄生前即已决定将马鞭传给诺尔布,部落里的人都知道。怎敢为这大逆不道之事?” “贤侄还是没听懂刚才歌谣之意。想想咱们的老祖宗也速该,敢打敢抢才是大丈夫呢”,赛音巴特玛微笑,“强者为汗是草原的规矩。你父硕垒乌巴什何其威风!当年仅带和托辉特一部兵马就差点灭亡整个卫拉特蒙古,他若活着,绝不会像你这般缩头缩脚。伱们和托辉特部虽是札萨克图部的分支,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人口牲畜数量已不比札萨克图本部少多少。我的额尔济根鄂托克又是本部第二大鄂托克。你我联手,得到札萨克图的马鞭若探囊取物”。 听了这话,俄木布额尔德尼愈发觉得有阴谋。这老东西是无利不起早的主,他会这么好心帮自己做大汗? “当然,我也不是白出力。贤侄做了札萨克图的大汗后,须分札萨克图本部一半的牧地和牲畜给我”,似乎是看出他的怀疑,赛音巴特玛索性开门见山。 呵呵,这就对喽!没有利益,这条老狗才不会这么好心! 这回,俄木布额尔德尼相信了他的话,不过依然犹豫,“世人皆知札萨克图的马鞭是诺尔布的,我若夺之,名不正、言不顺”。 “贤侄难道忘了?咱们札萨克图的规矩:新汗需要得到多数和硕诺颜的推选才能继位。七位和硕诺颜中,你我就占了两个;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是素巴第的庶子,素巴第只疼爱自己的两个嫡子,对他们甚是苛薄,我愿以长辈的身份劝他们支持你;至于巴噶阿海那边,可让策璘台吉劝说”。 说到这里,赛音巴特玛难得的老脸一红。巴噶阿海、策璘皆是他的兄长崆奎之子,是嫡亲的侄儿,按说关系应该最亲密。可崆奎死后,他垂涎卜速忒鄂托克的富裕,挑拨两个侄儿的关系,屡屡侵占巴噶阿海的牧地,引诱其部众投奔并隐匿不归还,导致与巴噶阿海反目成仇,只能让策璘台吉劝说。 “我愿为珲台吉劝说兄长”,策璘素与俄木布额尔德尼交好,欣然同意。 “我带来了土谢图汗支持珲台吉的诚意”,土谢图部的使臣哈喇瑚里发言。 “阿弥陀佛!为了喀尔喀的和平,尊者也愿意支持珲台吉”,额尔德尼召大和尚的使者噶布珠车登也说。后两人的表态意味着土谢图汗衮布开始将手伸进札萨克图部。素巴第死后,札萨克图部失去了领头雁,老一辈的漠北三汗中,只剩下志存高远的衮布汗,不趁机插手札萨克图部内政,更待何时?当年素巴第趁他刚继位威信未立,夺去其喀尔喀的盟主之位,如今到了取回自己东西的时候了。 此时,俄木布额尔德尼终于明白,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宴席。开场前,土谢图汗衮布、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赛音巴特玛、策璘等人便已经商量好,只等自己的态度。天上掉下馅饼,是吃还是不吃呢? 终于,札萨克图汗位的荣耀吸引了他,虽然他一直被沙俄称为“阿勒坦汗”,但那是未经喀尔喀内部承认的假汗,这回可是真汗、喀尔喀右翼的王! “多谢诸位厚爱,我感激不尽!”俄木布额尔德尼缓缓说出这句话,意味着合作形成。 “好!既然如此,便请贤侄回去准备兵马,我等也会尽起所部相助。想做大汗,没有兵可不行!”赛音巴特玛哈哈大笑。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深谙兵强马壮才能做大汗的道理。 和托辉特部虽然号称有部众二十多万,表面实力与札萨克图本部不相上下,但其实珲台吉直属的部众并不多。 首任“阿勒坦汗”硕垒乌巴什是老祖宗格哷森扎长子阿什海次子岱青霍都古尔的长子,他率和托辉特部进入唐努乌梁海(兀良哈谐音),征服兀良哈二部,又进入科布多,在乌布苏湖畔设立宫帐,然后继续征服西边的布里亚特蒙古人、西南边的卫拉特蒙古。经过父子两代人的努力,控制了东至色楞格河、南抵阿尔泰山、西接布里亚特、北连叶尼塞河的广阔地区。 所以,俄木布额尔德尼麾下除了和托辉特本部外,还有众多的兀良哈、布里亚特亚特部落。返回乌布苏湖畔的宫帐后,他立即下令各部台吉集结军队来自己的驻牧地。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惊动了两个弟弟杭图岱、衮布伊勒登。他们慌忙由自己的鄂托克赶到兄长的宫帐内询问缘由。 “兄长,您为何命我等集结兵马?莫非是北边的斡罗斯人打过来了?”衮布伊勒登问。 “兄长从额尔济根赴宴回来后便下令集结兵马,莫非是札萨克图本部出了什么变故?”杭图岱是个精细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哈哈哈,二弟、三弟有所不知,素巴第汗死了,在额尔济根的宴会上,赛因巴特玛从叔、策璘从弟、土谢图汗和额尔德尼召神僧的使者都支持我继札萨克图汗位。我的机会来也!”俄木布额尔德尼大笑。 (本章完) 第449章 人的名儿树的影 第449章 人的名儿树的影 “兄长,赛音巴特玛那条老狗说的话怎么能信?你忘了当年额祈葛阵亡后他落井下石的事了吗?”衮布伊勒登愤怒地大吼。没法子,赛音巴特玛名声太坏,他不信任这位从叔。 “是啊,兄长,从叔为人面善而心狠,可不能再上他的当了”,杭图岱也说。 俄木布额尔德尼很纠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自己上赛音巴特玛的当上得多了,这样的人真得能够相信吗?会不会设下圈套让自己钻? “唉!如果只是从叔一人的话,我自然不信。可土谢图汗衮布、罗桑丹贝坚赞神僧都派了使者来,策璘台吉也亲口答应愿意劝说其兄巴噶阿海台吉,他素与我友善,当不会骗我”,他犹豫着说。毕竟大汗之位太诱人,想说不要不容易。 “兄长,从叔人品低劣不可信;策璘并非和硕诺言,势力弱小,不足依靠;关键是土谢图部和额尔德尼召的态度,他们都听土谢图汗衮布的。如果衮布真想扶植您为汗,此事大有所为;可如果他只是想挑动札萨克图部内乱以收渔翁之利,您万不可做他的棋子”,杭图岱建议。 “可是二弟,我那位从兄(指土谢图汗衮布)心机深沉,如何判断他是否真心想助我夺取札萨克图汗位呢?”俄木布额尔德尼虚心请教。 “衮布汗老谋深算,他的心思小弟猜不透。不过可派人察看他派来的使团人数,若是真心帮助兄长,使团内必会夹杂有精兵,若只是寻常使团,则不过是口头支持,不足信”,杭图岱出了个主意。 “嗯,我立即派人打探”。 “小弟觉得,不管衮布汗是真心还是假意,您都要做好两手准备”。 “哦?如何做两手准备?”俄木布额尔德尼来了精神。 “您可一边与从叔他们商量夺取汗位之事,一边派人密告诺尔布,只说从叔想拥您为汗,被您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如此,即使事情不遂,您也好有个退路”。 俄木布额尔德尼一听,这法子好,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当下心里便同意了,面子上却有些下不来,“从叔好意助我,我却向诺尔布告密。这事有些不厚道呢”。 “兄长,你糊涂呀!跟赛音巴特玛那老狗讲什么厚道?当年他趁咱们兵败,抢占咱们的牧地时,可曾讲过厚道?”衮布伊勒登不屑地说。 “是啊兄长,厚道是对厚道之人施的。对从叔那样的人,讲仁义道德便是迂腐了”,杭图岱也劝。 见两个弟弟都这般说,俄木布额尔德尼深吸一口气,“好吧,便依二弟之策”。 可怜赛音巴特玛真心实意地想支持和特辉特部的俄木布额尔德尼登上汗位,好从中捞到好处。可惜计划尚未实施,便被这位珲台吉卖了个精光。人的名声树的影,一个人若是名声不好,便不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被出卖是迟早的事。 燕然山下、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和硕诺颜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的格儿(帐篷)里,三位札萨克图部的和硕诺颜正在商议。“大哥,叔祖的信您收到了吧。他老人家说的没错,父汗重嫡亲庶,分给我们五个的牧地和部属,远少于老三和老四。不如咱们听叔祖的,支持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为汗,一来出口怨气,二来也能得些好处”,和硕诺颜思其布额尔德尼劝索那木阿海楚琥尔。 “二哥说的有理!父汗只疼三哥和四哥,没把咱们五人当儿子。咱们凭什么支持三哥?”另一位和硕诺颜衮布扎克达尔汉也愤愤不平。 “住口!蒙古人的誓言比黄金都珍贵。那日,你们跪在父汗面前向腾格里发的誓言难道都忘记了吗?”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大怒,猛地朝帐外吼道:“伱俩也进来,鬼鬼祟祟的岂是好汉所为?” 此言一出,老六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老七达沙尔彻臣阿海尴尬地走进帐内,他俩已偷听多时。 “唉!我知道你们心中都埋怨父汗偏心眼,我的心中何曾不是呢?可不管怎么样,我们和老三、老四是亲兄弟,与叔祖却是远亲。岂有不支持至亲反而支持远亲的道理?再说,你们觉得叔祖这个人可以信任吗?”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的声音语重心长。 一听兄长提到从叔祖赛音巴特玛的人品,众人霎时不说话了。毕竟,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位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我等都听大哥的,何去何从请大哥定夺”,老二思其布额尔德尼代表众兄弟表态。 “好!你们都随我去汗帐,将叔祖写的那些信呈给诺尔布毕锡哷勒图汗”,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违背。 五台吉来到诺尔布的宫帐时,发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相貌威严,极有气势,却是卜速忒鄂托克的和硕诺颜巴噶阿海。 原来巴噶阿海收到弟弟策璘劝自己支持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继汗位的信后,立即写信将弟弟痛骂了一顿,“尔是发了失心疯吗?叔父那人难道是可以信任的吗?” 兹事体大,写信骂完弟弟后,他立即赶往宫帐向诺尔布禀告,好巧不巧地,与前来告密的五位台吉遇上。见有人来,巴噶阿海忙和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打了个招呼,向诺尔布告退。 “大哥、二哥、五弟、六弟、七弟,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坐、尝尝我这从南边新购的茶叶”,诺尔布亲热地拉着兄弟们的手入座。 众人不禁感慨,大哥说的没错,毕竟是亲兄弟,就是比别人亲! “三弟,火烧眉毛了。赛音巴特玛叔祖四处拉拢人心,想让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做札萨克图汗。您应当早做布置才是”,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掏出信札呈上。 “大哥所言之事我已得知,刚才巴噶阿海从叔也是为此而来”,诺尔布微微一笑,又掏出一封信,“这是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写给我的信,信中将赛音巴特玛想拥其为汗之事都告诉了我,解释说他本人绝无此意。咱们这位叔祖呀,贪婪奸诈的名声在外,好不容易想下盘大棋,却没人愿意陪他呢”。 (本章完) 第450章 燕然山下立新汗(上) 第450章 燕然山下立新汗(上) 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来到了燕然山下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大汗直属的牧地自然是最好的水草地,一路上但见风景如画、牛羊成群。 札萨克图部珲台吉诺尔布亲自出迎。这纡尊降贵的举动令博贝十分感动,连声称谢,“下官何德何能,怎敢劳大汗亲迎!”一句“大汗”清晰地透露出大卫国支持珲台吉称汗的态度。合格的外交官不需要直说,便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雅意。 果然,听了这话,诺尔布满脸堆起笑容,挽着他的衣袖便往宫帐里拽,“你是我那安答派来的使臣,尊敬你便如尊重他一般。快请入帐!” 当年,为了笼络喀尔喀蒙古,苏勒坦依从博贝之计,与喀尔喀蒙古的盟主、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的嫡长子诺尔布义结金兰,诺尔布为兄、他为弟。当时莲大可汗还有些不乐意,说什么“像我这样的大英雄竟然要和鼠辈结拜安答,真的是悲哀啊!” 之所以称诺尔布为“鼠辈”,是因为他为人憨厚、性格既豪爽又真诚,身上有股典型的蒙古汉子的率直之气。这性格在善良的人眼中是优点,因而也深受部落里普通百姓的爱戴。可在擅长搞阴谋诡计的上位者眼中,这种喜怒形于色、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是胸无城府、愚蠢的表现。见面时,苏勒坦故意以藩属之礼待之,试探其气量。不料其当场便发了火,指责主人无礼。于是那位不可一世的全蒙古莲大可汗便觉得此人好对付,称其为“鼠辈”,笑嘻嘻地和其拜了把子。 这便是大阴谋家眼中的政治,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善”,在他看来是“蠢”;普通百姓深恶痛觉的“坏”,在他看来是“能力强”。既然诺尔布缺少城府、性子蠢笨,那么支持这样的庸主继位对大卫国来说倒是有利的。所以,他一得知素巴第汗薨逝的消息,便立即派礼部右侍郎博贝去札萨克图的宫帐,表达对诺尔布的支持。 然而,远在拉萨的莲大可汗没有料到人是会变的。经过老汗王素巴第的亲自教导加上权力的腐蚀,以前那个豪爽真诚的诺尔布在代理札萨克图国政两年后,渐渐地变得处事圆滑、心狠手辣起来,再也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他知道自己尚未正式继位,内部还有不少反对势力,这个时候必须谦卑。所以对来吊唁的大小贵族温和有礼,对一些大势力的使者亲自出迎。可不光是对博贝,对罗桑丹贝坚赞的使者噶布珠车登、土谢图部的使臣哈喇瑚里、车臣部的唐古特额尔德尼、赛因诺颜部的塔斯希布等,均亲自出迎。 这一热情好客的举止为他赢得了广泛好评,即使是不支持他继位的贵族也称赞他是有气度的好汉。 “尊敬的诺尔布毕锡哷勒图汗,我带来了莲汗的敬意和支持。大汗对素巴第汗的离去表示悲伤和惋惜,并一如既往地支持您,如同您也一如既往地支持他那般。若有宵小觊觎札萨克图汗位,强大的卫国军队将是您最可靠的后盾”。 诺尔布既感动又心惊。感动的是,自己遵从老父亲的遗嘱,对清、卫、斡罗斯三国保持警惕,本打算自己成功继位后再告知他们执札萨克图马鞭者换人一事,不料人家不请自来,一见面就表明态度支持自己。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安答,好兄弟!心惊的是,“强大的卫国军队将是我最可靠的后盾”是什么意思?难道苏勒坦安答想把军队派进札萨克图部的牧地? “哈哈哈,莲汗真是我的好安答!即使相隔万里,我也能感受到他那浓浓的情意”,诺尔布大笑,“不过我那安答过虑了,父汗生前即已指定由我执掌马鞭,并无宵小之徒觊觎札萨克图汗位,如果有需要,我会派使臣联系他的”。 “如此最好,您若有需要,驻准噶尔的卫军永远是您的后援”,博贝信誓旦旦地承诺。 好不容易送走了卫国的使臣,诺尔布目光阴鸷,唤来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长子旺舒克、心腹将领阿海仿青、达尔玛什哩等商议。 “各部的使团都还安分吗?”他冷冷地问。 “各部的使臣都老老实实地在营帐内待着,未发现他们与札萨克图部的台吉们串连”,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禀告。“土谢图部的使臣来了多少人?” “三哥放心,小弟一直盯着,他们只来了三百多人,札萨克图和土谢图的边境处也未发现土谢图军队集结”。 “嗯,如此说来土谢图汗衮布还算老实”,诺尔布长吁了口气,又紧盯着儿子问:“你的那五位叔伯可有什么动静?” “额祈葛,大伯、二伯、五叔、六叔、七叔的部众都没有集中的迹象。大伯还时常跟部落里的老人们说,希望您早日继位安定人心”,旺舒克认真地汇报。 “我这个大哥真是识大体呀!难怪父汗生前总是说,若大哥是嫡子,必将马鞭传于大哥!”诺尔布很感动,发出感慨。又问父亲留给他的两位心腹重臣:“咱们的人都集结起来了吗?” “奴才奉大汗之命秘密集结忠于您的部众,已经集结了一万五千大军”,阿海仿青、达尔玛什哩禀告。 “不够,远远不够,告诉那些忠于我的台吉,把他们鄂托克、爱玛克内所有十三岁至六十岁的男子都征调起来,至少要集结三万人”,诺尔布厉喝。 “是,奴才即刻去办”,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的那位叔祖和叔父都有什么动静?” “赛音巴特玛台吉和策璘台吉聚集了额尔济根和半个卜速忒的兵力,人数大约一万三千;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也聚集了近两万和托辉特大军,正往汗庭的方向开拔”,阿海仿青恭敬地回答。 “两万人?俄木布额尔德尼想干什么?一边告发赛音巴特玛、向我表忠心,一边又带这么多兵来!”诺尔布语气冰凉,双目泛起杀机。 (本章完) 第451章 乌尔格父子对奕 第451章 乌尔格父子对奕 漠北的风带着浓浓的青草香。土谢图部的汗帐设在汗山一带,可土谢图汗衮布却喜欢待在汗山北边的“乌尔格”,蒙语为“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只是个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土围子。 衮布喜欢待在这里是为了思念自己的次子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当年,他为了土谢图部的利益,毅然将二儿子献给佛门,推上哲布尊丹巴的宝座。他为二儿子建起移动的宫殿:“乌尔格”。大和尚四处宏法,人在哪,“乌尔格”便在哪。这几年,为了扩大影响力,大和尚驻锡于额尔德尼召。为了思念儿子,他在汗山北边二儿子的“乌尔格”旧址上,建了座土围子。这地方后来叫“库伦”(蒙语意为“大寺院”),再后来叫乌兰巴托。 堂堂大汗,并没有普通百姓的儿女情长。他喜欢待在乌尔格,舐犊情深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这地方的富庶。别看只是个土围子,却位于“中俄茶叶之路”的要道上。满洲之所以能入关,得晋商之助甚大。来来往往的商队给远在建州、物资缺乏的满人送去极需的物资,让他们看到了商贸的重要性,入关后更是大力支持“八大皇商”为代表的晋陕商帮发展。 湘鄂闽自古产茶,特别能吃苦的晋商从武夷山出发,经湖广(湖南、湖北),穿河南,然后分两路:西路至大同,穿过茫茫草原、浩瀚戈壁,到达乌尔格(库伦),经布里亚特蒙古人的贸易中心乌丁斯克(今俄罗斯乌兰乌德),在沙俄控制的伊里姆斯克、布拉茨克、图图尔斯克、上勒拿斯克等城堡,由俄商运销至莫斯科、圣彼得堡等地;另一路入归化(今呼和浩特)城,然后西至包头、宁夏、乌鲁木齐、西宁、伊犁、塔尔巴哈台等地贸易;东路则经河北张家口,向东北运至赤峰、锦州及黑龙江的漠河、海拉尔等地。 这个年代,沙俄的势力渗入贝加尔湖流域不过三十年。对俄贸易刚刚开辟,在这条商道上跑生意,可谓历经艰险,九死一生。不过,只要能挣钱,对特别能吃苦的晋商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他们的到来,促进了乌尔格(库伦)的繁荣,也让土谢图汗部的经济得到了振兴。 老一辈的漠北三汗中,土谢图汗衮布是最有经济头脑的。自从三年多以前,他和车臣汗硕垒共同支持苏尼特部的腾机思反清,被清军杀得大败、伤了元气后,通过大力发展贸易,很快便舔好伤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刚执土谢图部的马鞭便被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夺走喀尔喀盟主之位,然后又败于清军之手,接着沙俄的哥萨克们在贝加尔湖流域搅风搅雨。一系列的苦难令他逐渐拥有了坚韧的毅力和过人的智慧,慢慢地率领土谢图部强大起来。 衮布想在乌尔格建一座城。有了城池的保护,土谢图部将变得更加安全。可是一直以来,漠北各部逐水草而居,没有筑城的习惯。即使是在贸易中心乌尔格,定居的百姓也不多,大多数只是在这里贸易,贸易完便返回自己的毡帐,继续牧马高歌。所以衮布要待在这里,汗在哪,贵族、大臣们便会在哪。等他们养成定居的习惯,乌尔格将会由一个土围子变成漠北雄城。 老一辈的漠北三汗已经凋零了两人,衮布虽然年轻些,身体也尚可,可依然觉得精力大不如前。所以,他和已经死去的那两位老兄弟一样,也培养起了继承人:嫡长子察珲多尔济珲台吉。 这一日,父子俩一边下着围棋,一边议论政事。这汉人的围棋真的精妙,方寸之间、黑白相对,小小的棋盘便犹如天下,一枚枚棋子如千军万马在厮杀。这手谈之术是他从一个明国商人那学的,然后又教给儿子察珲多尔济,父子俩时不时便对奕几盘。 “额祈葛,您瞧我这招如何?啪”,察珲多尔济狠狠地扣下一子,气势磅礴,大有吞并天下之势。他牢记着父亲的教导,落子要狠,扣棋要凶,要在气势上先发制人。 仔细一啾,衮布点点头,儿子的棋艺大有长进呢! “啪”,他在别的地方应了一子,看似与儿子落的那一子毫无关系,却恰到好处地牵制了对手。不仅封住对方攻势,还有转守为攻之效”。 “妙哉!这一招‘声东击西’使的漂亮!额祈葛,您支持赛因巴特玛拥立俄木布额尔德尼为札萨克图汗的计划,莫非也是在声东击西?”年轻的察珲多尔济笑着问父亲。 “哦,你倒是说说为父声的是哪个‘东’,击的又是哪个‘西’?”衮布考校地望着儿子。 “表面上看,您是想对诺尔布下手,可那诺尔布是札萨克图部正统继承人,动之不易,他应该便是那个‘东’。您若是不想对诺尔布下手,那目标应该便是俄木布额尔德尼、赛因巴特玛两人中的一个。俄木布额尔德尼的牧地贫瘠、离咱们又远;赛因巴特玛的额尔济根鄂托克是咱们漠北出名肥美的水草地,离咱们近。所以儿子斗胆猜测,赛因巴特玛便是您要击的‘西’”,说完,察珲多尔济得意地看着老父亲。 “哈哈哈,我儿成长了!不错,为父的目标正是赛因巴特玛”,衮布放声大笑。 “孩儿愿为先锋,替您拿下额尔济根”,察珲多尔济欣然请战。 “不,为父的目标并不是额尔济根,而是额尔济根内的数万百姓。我儿须记住,咱们漠北并不缺好的牧地,而是缺人口。唯有人口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孩儿愿为您将额尔济根的人口掳掠来”。“呵呵,我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静静地待在乌尔格便好。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主动投奔咱们”,衮布微笑着望着儿子。 一盘棋转眼便至尾声,生姜还是老的辣,土谢图汗衮布胜了,察珲多尔济却不肯离开。 “怎么?我儿还有事?”老汗王笑呵呵地问儿子。 “斡罗斯人的大皇帝派了个叫雅科夫·波哈博夫的使臣来。他说为了保证在贝加尔达拉伊(布里亚特蒙古语,即贝加尔湖、中华古籍中的北海、苏武牧羊处)贸易的斡罗斯商人的安全,他们打算在湖西岸建立一座叫伊尔库茨克的城堡,希望您能恩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怎么能将强盗请到自己家里来呢?”老衮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起来。 在这位老汗王眼中,这些斡罗斯人比豺狼还凶残、绝不能放他们进家门。 的确,沙俄征服贝加尔湖流域的过程血腥而残暴。他们的士兵肆意烧杀抢掠,暴行令人发指。有哥萨克骑兵承认:“每年从新征服的通古斯人和布里亚特人那里,为陛下征收的实物税,都是用马刀和鲜血换来的”。 不仅杀人和收税,他们还大肆抓捕当地人贩卖。1649年,沙俄当局一份训令中写道:“从叶尼塞斯克派到贝加尔湖为陛下服役的军政人员,应把俘虏的布里亚特男女送到叶尼塞斯克,把上述俘虏转卖给商人和渔猎人员,在税务局登记后,再把他们运送到俄国”。在这封训令下,侵略者们肆意抓捕布里亚特蒙古人,有的卖掉,有的变成奴仆。哥萨克官兵们甚至一度把自己占有人口的多少,作为贫富的标志,还把人当作财产,如同金钱一样“存放”起来。 这样的暴行是任何民族都无法容忍的,贝加尔湖各族人民的斗争从未间断,大大小小的起义无数。 1645年,当地部落暴动,痛击沙俄军队,拒绝交实物税,并三次攻取维尔霍连斯克城。他们身穿简陋的铠甲,乘马持长矛弓箭,打击俄军;1646年,沙俄头目库尔巴特·伊凡诺夫押送毛皮和人质回国,布里亚特人再次进攻维尔霍连斯克,将被抢的牲畜统统夺过来。同年,另一沙俄头目别达科夫率136人第二次远征布里亚特人的村落时,遭到当地人的反抗,他们企图溜之大吉,布里亚特男人“聚集近千人”同俄军战斗,“自清晨至深夜”追杀敌人,结果全歼了这伙匪徒;雅库兹克督军派兵围剿布里亚特人,当这群强盗带着大批缴获物和俘虏,准各返回城堡之际,遭到两千名布里亚特人伏击,不得不狼狈逃窜;1648年,布里亚特人又一次进攻维尔霍连斯克,他们占据了城郊的据点,焚毁干草和庄稼。 在沙俄侵略者中,有个叫波哈鲍夫的,最嗜杀成性,他整村地杀戮当地人,使许多人逃往异乡,让村落变成废墟。逼得百姓大量逃亡和起义,给沙俄殖民行动造成巨大破坏,以致于沙俄当局不得不在表面上作出让步,从莫斯科派出人员进行调停,对波哈鲍夫的横征暴敛进行处罚。但是,波哈鲍夫的后继者却照样行事、没有丝毫改变。 沙俄的暴政逼得大量布里亚特蒙古人逃到漠北三汗的领地,向他们的喀尔喀蒙古兄弟求援,有个叫库尔加姆的布里亚特首领便多次给衮布写信。这引起了衮布的警觉,他毫不犹豫地支持、收容布里亚特蒙古人,并多次要求沙俄退出贝加尔湖流域。 如今对方不仅不退,反而想南下到安加拉河口修什么伊尔库茨克城堡。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是额祈葛,那个雅科夫·波哈博夫说如果我们答应他们的要求,就送给我们六门炮、三百支火枪,还允许我们在伊尔库茨克用牲畜交换火器。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喀尔喀最强大的部落。而布里亚特人只是我们的远亲,贝加尔达拉伊也并非我们的牧地,他们不过是想建一座贸易的城堡,有没有必要拒绝他们?”察珲多尔济想得到俄方的火器,有些舍不得。 “不,我的孩子,不要被那些蝇头小利影响了自己的心智,今天是贝加尔达拉伊,明天便是咱们的乌尔格了。告诉那个使臣,斡罗斯人要是敢到安加拉河口修城堡,便意味着战争”,衮布的态度极强硬。 “是,额祈葛”,察珲多尔济想了想又说,“雅科夫·波哈博夫还说,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在安加拉河口修城堡,那么请允许他们的商人在安加拉河以南、布里亚特人的领地内开设商埠贸易。商埠的名字他们都起好了,恰克图,有茶的地方。他们愿意向咱们交税”。 “这个嘛~”,衮布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这样的话,那些豺狼离咱们太近了,太不安全。你跟那个雅科夫·波哈博夫说,想贸易可以,只能在他们的伊里姆斯克、布拉茨克、图图尔斯克、上勒拿斯克等城进行”。 (本章完) 第452章 生贪念与表忠心 第452章 生贪念与表忠心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这诗句写出了战争的残酷和胡骑的威风。在这个年代,骑兵的机动性无可替代。一万三千骑,卷起狂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往南奔驰。望着这支由额尔济根、卜速忒两鄂托克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的军队,赛因巴特玛的心中暗暗得意。素巴第已死,诺尔布那竖子又有何惧?先拥立俄木布额尔德尼为汗,再与他共同瓜分诺尔布的牧地和属民。到时候须得和他说清楚:诺尔布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必须归我。那可是上好的水草地呢! 正想着美事,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英气勃发,却是自己的亲侄儿策璘台吉。“叔父,巴噶阿海兄长给我回信了,他支持咱们的计划,同意拥立俄木布额尔德尼为汗”,策璘的声音夹杂着兴奋。 “叔父也有好消息告诉你,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也给我回信同意拥立俄木布额尔德尼。素巴第太偏心眼,重嫡亲庶,他们三人心里都憋着火呢”,赛因巴特玛微笑着告诉侄儿。 “如此,七位和硕诺颜中,咱们便占了六位,剩余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一人,无足轻重。看来俄木布额尔德尼从兄继承汗位之事大势已定”,策璘兴奋地在马上手舞足蹈。部落里,他素与俄木布额尔德尼交了好,此事若成,必然水涨船高。 “莫要轻敌,素巴第生前将大部分牧地和属民给了诺尔布、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兄弟,须防这两兄弟狗急跳墙”,赛因巴特玛捋起长须,“俄木布额尔德尼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从兄来信说,他已征调了两万大军,正在往斡勒忽努特赶”。 “好!” 赛因巴特玛狠狠地攥紧拳头,“如此,我们双方合在一起就有三万多兵马,再加上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诸台吉之兵,此番稳操胜券矣!” 两万和托辉特铁骑朝着燕然山方向疾驰,俄木布额尔德尼将骁勇凶悍的布里亚特士兵摆在最前面、自己领和托辉特士兵为中军、来自兀良哈部落的士兵为后军。长年与斡罗斯人、卫拉特人交战,他的军队自然而然便带着股浓浓的杀气。 俄木布额尔德尼全身披甲、手持大刀、威风凛凛,远远望去像极了他的父亲、喀尔喀战神硕垒乌巴什,两个弟弟杭图岱、衮布伊勒登护卫在他的左右。岁月无情,曾经追随父亲硕垒乌巴什横扫卫拉特蒙古的三位少年将军,如今两鬓俱已斑白。 “驾~驾~驾~” 一匹赤红色的火龙驹跃过三位长辈的马首,马上那年轻矫健的身影多么的潇洒和骄傲!来人是俄木布额尔德尼最勇猛的儿子额磷沁罗卜藏。 “这臭小子!” 不服气的俄木布额尔德尼双腿微一用力,用脚尖轻踢着马腹,驭马飞快地追赶儿子。奈何岁月不饶人,怎么追也追不上。 策马奔腾的感觉是极好的,可很快,哨探传来的消息便让这位珲台吉再也高兴不起来,“珲台吉,土谢图部的使臣哈喇瑚里只带了三百人参会,土谢图汗衮布也没有在边境部署兵马”。“兄长,看来衮布汗只是口头支持我们,并不想卷入我札萨克图部的汗位之争”,杭图岱分析。 俄木布额尔德尼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不,你们不了解衮布,他不是不想卷入汗位之争,而是想等我和诺尔布打起来,打得两败俱伤时再开涉。到时候我和诺尔布都成了他砧板上的肉矣!” “那我等该怎么办?”两个弟弟杭图岱、衮布伊勒登闻言皆大惊。 “还能怎么办?”俄木布额尔德尼苦笑,“如今只能使用备用方略,支持诺尔布为汗,不给土谢图人可乘之机”。 骑兵永远飞驰,很快便来到燕然山下札萨克图汗帐所在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没等到欢迎的人群,却迎来一支杀气腾腾的大军,人数亦有两万,为首的是诺尔布的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 “叔父是来吊唁我父并推选我兄继位的还是来篡位的?为何带这么多兵马来?”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冷冷地问。 一见这支大军,俄木布额尔德尼便知今日讨不着便宜,在马上沉痛地回答:“兄长离去,我是来送他一程,也为了扶保诺尔布贤侄顺利接管札萨克图部的马鞭。之所以带着兵来,是怕有宵小之徒趁机作乱”。 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脸色和缓下来,在马上恭敬地施礼,“既然叔父是来扶保我兄长继位的,便请将兵马驻扎于外围,您和我一起入帐便可”。 俄木布额尔德尼点点头,很干脆地将军队交给儿子统领,和两个弟弟只带少数亲卫步入汗帐。此举等于将自己兄弟三人的性命交给了诺尔布,也向诺尔布表明自己没有争汗位之心。 见他如此,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暗暗长吁了一口气,别看他态度强硬,实则方才后背已经被汗浸湿。真要打起来,他可没有把握能战胜这位从叔。即使是胜,那也一定是惨胜,不仅会惊扰父汗的亡灵,也会让整个札萨克图部元气大伤。如今此人肯孤身入帐,满天的乌云都消散! 他偷偷朝身边的亲随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飞快地跑入汗帐报告诺尔布。 长长的欢迎人流从汗帐内涌出,诺尔布走在最前面,一见俄木布额尔德尼便泪流满面地施礼,“父汗回归腾格里的怀抱,如今札萨克图部外有强敌虎视耽耽,内有宵小蠢蠢欲动,难得叔父深明大义!请受我一拜”,说完就要行晚辈见长辈的跪见礼。 “哎呀,贤侄万万不可!如今札萨克图部的马鞭在你的身上,岂可如此?”俄木布额尔德尼慌忙托住他,抱着他哭泣,“兄长刚刚离去,部落里就有奸人想兴风作浪、离间伱我叔侄。贤侄放心,若有人敢作乱,我第一个砍下他的脑袋”。 (本章完) 第453章 燕然山下立新汗(下) 第453章 燕然山下立新汗(下) “台吉,前方发现诺尔布的军队,敌人已经列好阵,拉布占巴千户正与他们对峙”,自以为稳操胜券的赛因巴特玛赶到燕然山下时,卫队长阿克布钦布给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拉布占巴壮的连头熊都能打死,是什么人敢阻他的锋芒?”老台吉不满地嘟囔着,双目却尽是狐疑之色。敌人已经列好阵等自己,显是早有准备。难道他们知道我会带着兵来?谁走漏了消息? 走到阵前一看,对方足有万余,列着传统的蒙古五排骑阵。前两排重骑兵,装配着战斧、狼牙棒等重兵器;后三排轻骑兵,装配着短剑、投枪、强弓。这阵形厉害!战时,后三排的轻骑兵穿过重骑兵的阵列向敌人射箭和投枪,或者边后退边转身射箭,造成敌人阵列的混乱。敌人阵营混乱,他们就转移到两翼给重骑兵留下通路实施决定性打击。这个年代,随着火器的普及,以前的那种连人带马都裹甲的笨重但冲击力极强重骑兵已经很难见到,所谓的重骑兵,不过是身披双层甲、手持重兵器的重型轻骑兵而已。不过森严的骑阵一旦摆出,依然杀气腾腾,让人不敢小觑。 “列阵!”赛因巴特玛心头一凛,下令部下摆出战斗队形。 “请赛因巴特玛老台吉出阵答话”,对方军阵中忽然驰出一员老将,白发白须,人倒是精神。 赛因巴特玛认得此人,乃是素巴第汗的左膀右臂阿海仿青,当年跟着素巴第南征北战,着实不好对付!“哦,是阿海仿青呀,许久未见,你倒是不见老”,他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在老台吉面前,奴才怎敢说老?”阿海仿青不卑不亢地于马上施礼,“敢问老台吉为何而来?” “哼!明知故问,自然是为吊唁先汗并推选新汗而来”。 “吊唁先汗、参见会盟,如何要得这许多兵马?请您将兵马驻于营外,带些亲卫随奴才入营便好”。 “不~不~”赛因巴特玛头直摇,“我的儿郎们都思念先汗,欲入营吊唁。怎么?你想剥夺他们的权利吗?” “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双方谈不拢,双方的将领纷纷下令,准备大战。 “老台吉,大家都是札萨克图部的,何必自相残杀?您先约束好部下,容我禀报珲台吉后再做定夺。可好?”阿海仿青淡定地问。这便是老将的好处,做事稳重不容易冲动。 “也好。你速去禀告”,赛因巴特玛冷笑。 札萨克图汗庭内,杀气冲天,一队队手持刀枪的军士巡视着营寨。 额尔德尼召的使者噶布珠车登、土谢图部使臣哈喇瑚里、车臣部使臣唐古特额尔德尼、赛因诺颜部使者塔斯希布等都被要求待在使团的营帐内不要出帐。 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觉得自己是大国来使,对方应该会给些面子,带着儿子玛木特朝营帐外走去。不料刚到使团的营帐门口,就被几个手持利刃的武士拦住,“我部正在举行推选新汗的会盟,为了尊使的安全,请您待在营帐内”。 “岂有此理!我大卫国莲大汗是伱们珲台吉的安答,为了支持珲台吉,我等不远万里而来。难道札萨克图人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玛木特气得大嚷。 “回去!”见卫使给脸不要脸,武士拔出了弯刀。 “嚓”,初生牛犊不怕虎,玛木特也拔出自己的刀。博贝则没有说话,任由儿子胡闹。“住手!”素巴第时代的老将达尔玛什哩忽然出现,呵斥住部下,笑呵呵对博贝说道:“武夫无礼,侍郎莫要见怪。今日要会盟推选新汗,难免有宵小觊觎汗位。为了您的安全,珲台吉不得不这么做。请原谅!” “无妨!珲台吉做得对。我真诚地祝愿他顺利执掌札萨克图部的马鞭”,博贝朝达尔玛什哩微笑。 “叔祖既然想带兵进入便让他进来好了,不过一万多人马,能掀起什么大浪?”听说赛因巴特玛要求带兵进营寨,诺尔布冷笑,丝毫不犹豫便同意。 赛因巴特玛率军入寨,但见处处是手持刀枪弓矢的士兵,结成一个个战斗队形,数量远比他的人多。寻来寻去寻不着自己的盟友和托辉特部的兵马,不由得暗暗叫苦。 策璘台吉偷偷溜到他的身前,“叔父,我打听过了,和托辉特部的兵马被拦在寨外,兄长只带了少数亲卫入寨”。 “什么!俄木布额尔德尼这蠢货,做此等大事岂能把兵马留在外面!”赛因巴特玛气得跳脚。 一旁的阿海仿青听到老台吉的咆哮,心中暗乐,却面色恭敬地请他入帐。 大帐内,另外六位和硕诺颜:俄木布额尔德尼、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衮布扎克达尔汉都在等他。 赛音巴特玛一见俄木布额尔德尼便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坐在我旁边,待会若是打起来,我的卫士可护你周全。不料那木头懵懵懂懂的,竟然全不理会。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父汗离开前将马鞭传给三哥,部落里的人都知道此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会盟主持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开口。 正说了一半,便被一声威严的咳嗽打断。赛因巴特玛气定神闲地说道:“我那侄儿将汗位传给诺尔布侄孙不假,可根据世代相承的传统,札萨克图的汗必须要经过和硕诺颜的推选,所以马鞭究竟该传给谁,尚未定”。 “没错,俄木布额尔德尼兄长德高望重,可为大汗”,策璘台吉大呼。 “住口!你并非和硕诺颜,有何资格发言?”策璘的长兄和硕诺颜巴噶阿海愤怒地瞪了他一眼,高呼:“素巴第汗的遗嘱必须遵守,我支持立诺尔布为汗”。 策璘懵了,兄长不是答应立俄木布额尔德尼吗?为何变卦? “这只是你个人的意见,不代表大伙儿。老头子我支持立俄木布额尔德尼,他是咱们喀尔喀有名的好汉,若为汗定能振兴咱们札萨克图”,赛因巴特玛坐不住了,亮出观点后问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达尔汉,“你们三位怎么看?”这三位台吉都曾在信中表态支持立俄木布额尔德尼,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这有什么好争的?父汗生前早有吩咐,自然是立三弟”,“三弟德才兼备,他做大汗,我等心服口服”,“我支持立三哥为汗,除了他,谁当大汗我都不服”,孰料这三位居然做出与老台吉预料相反的选择。 上当了!这是个圈套! 赛因巴特玛直觉后背发凉,他很清楚有人在算计自己。 “贤侄,你怎么看?”他朝俄木布额尔德尼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和自己一起采用武力夺取汗位。 “噔”的一声,俄木布额尔德尼拔出佩刀,“我兄长素巴第临终前将马鞭传给了诺尔布贤侄,汗命不可违!谁敢不遵汗命,先问问我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本章完) 第454章 喀尔喀内战爆发(下) 第454章 喀尔喀内战爆发(下) “你!可恶!” 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自己想联合俄木布额尔德尼算计诺尔布,结果反被那厮当成了献给新汗的投名状。终日打雁,倒叫雁啄了眼,作为札萨克图部的大长辈,几时吃过这个亏?赛因巴特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望着诺尔布、俄木布额尔德尼二人,眼神似喷出火来,“今日之耻,老夫誓报之!”言罢,一甩袖袍,愤懑出帐。 策璘台吉迟疑地望着俄木布额尔德尼,最终还是选择伴随赛因巴特玛离去,毕竟是自己的亲叔父,两个人一起来的,总不能让老人家一个人走。 望着二人离去,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面露杀机,附耳诺尔布曰:“兄长,这老东西没达到目的,必定不甘心,若放其返回驻牧地,必有后患。不如杀之”。 诺尔布想了想,摇头,“各部的使臣都在,岂有在继位大典上杀人之理?此事须从长计议”。说完这句,忽然发现一道含情脉脉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却是从叔俄木布额尔德尼。这目光很复杂,透露出众多信息,当下便回以同样温暖和煦的笑容。 在六位和硕诺颜的推选下,札萨克图部的马鞭最终落到了珲台吉诺尔布的手里。 “大汗,我请大萨满测算过,今日便是吉时。为防止宵小之徒觊觎汗位,我建议您今日便即汗位,昭告天下”,俄木布额尔德尼开了尊口。 咦?从叔这是何意?刚会盟便即位,这也太急迫了吧?诺尔布心下狐疑,可看到他那饱含深义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便依叔父之言”。 一汗死,一汗立。斡勒忽努特鄂托克的牧民们刚经历送别老汗的悲伤,又迎来新汗继位的欢乐,汗庭上下到处都是载歌载舞的人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各部落的使臣、各地的台吉陆续告辞,最终只剩下俄木布额尔德尼和他的两万和托辉特部大军。 咦?从叔这是何意?让我立即继位,又不肯率军返回唐努乌梁海。莫非诺尔布汗仔细思忖,忽然叹了口气,“看来叔父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呀!” “大汗,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求见”,正琢磨着,左右来报。 “呵呵,汉人那俗语‘说曹操、曹操到’还真灵。你急,我偏不急”,诺尔布冷笑,命人摆上酒菜并以舞姬佐酒。 美人欢快的舞姿夹杂着烤羊羔肉的香味强烈冲击着俄木布额尔德尼的感官,这小子,刚当上大汗就天酒地!他努力平抑着怒气,沉声说道:“大祸就要临头,您怎么还能有如此雅兴?” “祸?什么祸?”诺尔布挠了挠头,“叔父多虑了。我是经会盟推选而出的名正言顺的汗,难道还有人敢对我不利不成?” “大汗难道忘了叔父离去时说的话?他老人家可是说誓要报今日之耻。若不提早防范,您和我迟早人头不保”。 “哈哈哈”,诺尔布大笑,“叔祖已经七十多岁了,年迈糊涂,一时说了句气话,又何惧之有?且其和策璘从叔加在一起也就一个半鄂托克、万余兵马,能济得甚事?叔父勿忧,且先坐下,与我共同品尝美酒、欣赏这美人风姿”。 “咳!” 俄木布额尔德尼猛一跺脚,“赛因巴特玛、策璘二人确实没有反对您的实力,可您莫要忘了土谢图汗衮布。当年先汗夺走他的喀尔喀盟主之位,他的心里可一直不服,这些年各种手段可没少使。我怀疑赛因巴特玛、策璘二人敢在会盟时闹事,背后就有土谢图人的影子。如果这二人勾引土谢图军队入侵,大事危矣!”呵呵,果不出所料,原来你和我一样都看上了叔祖的财富呀!诺尔布心中一哂,却装出惊慌的样子,走下汗座,拉着俄木布额尔德尼的袖袍请教,“叔祖是札萨克图部的大长辈,爪牙众多、不好对付。若再加上土谢图部的兵马,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还请叔父设法化解”。 呵呵,我这侄儿不如其父多矣!一吓就怕。俄木布额尔德尼心中不屑,口中却温言抚慰,“大汗勿忧,我已有计”。 “哦,叔父快请讲”。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之计惟有抢在赛因巴特玛、策璘二人勾结土谢图兵马打我们之前,抢先一步攻打他们。彼辈绝料不到您这么快就完成称汗大典兴兵讨伐,有心算无心,此战必胜”。 “这~这~这可使不得,赛因巴特玛是我的叔祖,策璘是我的叔父,身为大汗,怎可对亲戚下手?” “您顾念亲戚之情,可彼辈争夺汗位时何曾对您有亲戚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速下决心”,俄木布额尔德尼面上泛出狞色,“您若怕传出去于声名有损,大可对外声称是我一人所为”。 “唉~” 叹息声荡气回肠,诺尔布许久方缓缓说道:“为了札萨克图部长治久安,也惟有如此了。叔父放心,我身为大汗,绝不让您一人承担污名”。 赛音巴特玛返回了自己的领地额尔济根,牧地环境优美、风景如画,可老台吉心中却满是浓浓的恨意,顾不得欣赏。 “汗位之争已结束,还请叔父暂息雷霆,侄儿告辞”,策璘台吉向他辞行,准备返回自己的卜速忒鄂托克。 “贤侄且慢”,赛音巴特玛的老眼骨碌碌一转,阴笑道:“我已修书于土谢图汗衮布,他的大军很快就到”。 “您是说?”策璘惊呆了。 “哼!那日伱我反对诺尔布称汗,彼此间有了嫌隙。他若坐稳汗位,岂会放过你我?惟有趁其根基不稳除之”。 “这~”策璘好一阵犹豫。 “贤侄莫要迟疑,汗位之争例来你死我活,我等已没了退路。等借土谢图部之力,击败诺尔布和俄木布额尔德尼后,你便是札萨克图部的大汗”。 饼画得虽好,赛音巴特玛却没有料到,土谢图汗衮布只是口头答应给他派兵,一转眼身就将他的求援信丢到了废纸堆中。土谢图部的援兵没有到,到的是诺尔布和俄木布尔德尼的四万联军,喀尔喀内战正式拉开帷幕。 (本章完) 第455章 仁义的土谢图汗(上) 第455章 仁义的土谢图汗(上) “杀~杀~杀~” 四万铁骑呼啸着冲向额尔济根的营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草原上空回响。 “主子,不好了,诺尔布和俄木布尔德尼的人马杀过来了”,心腹阿克布钦布慌慌张张地向赛音巴特玛禀报。 “诺尔布此时应该正在忙称汗大典,你莫非搞错了、将土谢图汗的大军当成了诺尔布和俄木布尔德尼的人马?”老台吉有些不相信,瞪着混浊的老眼问。 “奴才没看错,敌人的旗帜中有札萨克图汗的白旄大纛与和托辉特部的飞马旗。他们闯入我们的寨子见人就杀,拉布占巴千户正率军阻挡他们。您快撤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阿克布钦布声音带着哭腔。 “来人,速将府库中的金银细软装箱,再去圈栏里赶走我的牛羊”,人越老越贪财,赛音巴特玛舍不得自己的财富,这辈子辛辛苦苦才有这些东西”。 管家指挥着奴隶手忙脚乱地将一箱又一箱财赀装车,喊杀声越来越近。“主子,再不走真来不及也”,阿克布钦布急得直跺脚。奈何老人家充耳不闻,目光直勾勾盯着那些大车。 阿克布钦布咬了咬牙,牵来一匹快马,把赛音巴特玛扶到马上,“主子,奴才得罪了”,说完狠狠一鞭,挥在马屁股上。 “咴聿聿”,那马负痛,长嘶一声,甩开四蹄狂奔。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我的金子!我的牛羊~”老人家的声音在风中回响。 “把这些东西都扔了,保护台吉”,阿克布钦布嘶吼着,拔出长刀,带着部分亲卫尾随赛音巴特玛而去。 没人能料到诺尔布汗刚继位就对同一部落的大长辈下杀手,额尔济根的士兵慌作一团,被杀得七零八落。 策璘台吉跨上自己的马,在一些亲卫的护卫下夺命狂奔,他只是想开这里,回到自己的鄂托克:卜速忒。 “台吉,我们冲出去了”,卫队长喘着粗气。 策璘茫然回顾,自己一行果然已逃出额尔济根的营帐。太可怕了!诺尔布这人太残暴,刚继位就杀人! “嗖”,长箭带着风声,贯穿卫从长的后颈。 顺着箭啸声,策璘看到了凶手、他的从兄和好友俄木布额尔德尼。“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请兄长放我一条生路”,他祈求。 俄木布额尔德尼放下长弓,似乎要网开一面。 策璘不敢耽搁,拨马飞逃。 猛然,俄木布额尔德尼的手动了,雕翎箭的速度极快,“啾”的一声,由后至前,射碎了从弟的心脏。 “兄长,你好狠”,策璘口唇翕动,嘟囔着这一句,栽下马来。 在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等人的拼死护卫下,赛音巴特玛侥幸逃到了赛音诺言部,更侥幸的是联军进攻的时候,额尔济根的大部分牧民都在寨外各处放牧,虽然军队伤亡惨重,但百姓的损失并不大,陆续有额尔济根的百姓前来投奔,居然还有两万部众。“主子,咱们已到塔米尔城,往东便是额尔德尼召,再往东便是土谢图汗宫帐所在的汗山”,阿克布钦布恭敬地禀告。 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赛音巴特玛早已体弱多病,经过这一次的惊吓,他病倒了。“我~我的那些装有箱子的大车呢?”老台吉挣扎着问。 “主子,当时形势紧迫,那些大车速度太慢,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奴才不得已将它们都弃了,罪该万死”,阿克布钦布脸一红,忙下跪请罪。 “都弃了?一辆都没留?” “一辆都没留”。 “那些是我毕生的心血,是留着危急时使用的财富,伱~你告诉我,没了这些东西,我的两万部众吃什么?喝什么?”赛音巴特玛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嚎叫。忽觉嗓子眼发甜,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没了气息。 “台吉~台吉~台吉~” 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等人拼命呼喊,终究回天乏力。二人无法,只得带着引着额尔济根的属民往土谢图汗衮布的宫帐而去。 札萨克图汗诺尔布与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联手破败了赛音巴特玛所有的额尔济根鄂托克、策璘所有的半个卜速忒鄂托克,夺取了广袤的草场。 打仗,最重要的是分战利品,而不是其他。所以这二人并没有对大长辈赛音巴特玛穷追不舍、而是追到与赛音诺颜接壤的边界处便停下脚步。接着,开始分配战利品。 这一次,他们占领了大量的牧场,皆是上佳的水草地,诺尔布得到了四分之三的额尔济根,俄木布额尔德尼则分得四分之一个额尔济根外加半个卜速忒;不过,战乱中,牧民四散奔逃,俘获的人口并不多,总共不过一万人而已,两人二一添作五,各分五千人。 总之,分得很公平,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喜笑颜开地握手道别。 争汗风波似乎结束,然而一场风波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场风波的开始。堂堂的札萨克图汗刚继位就对同一部落的兄弟大开杀界,令诺尔布的声望下跌到谷底。 “父汗,来了”,土谢图部珲台吉察珲多尔济指着那条蜿蜒曲折的长蛇对衮布汗说,他对老父亲纡尊降贵迎接额尔济根的残兵败将十分不理解。 “你懂什么,咱们漠北最缺的就是人,要想增加人口,就要招纳其他部落的百姓为我所用。可若要其他部落的百姓心甘情愿地为咱们效力,就必须礼贤下士,友好地对待投奔咱们的每一个人”,当时老父亲是这么回答的,令他印象深刻。 土谢图汗衮布仔细端详,忽然激动起来,“没错,是额尔济根的旗帜”。他瞅着儿子,呵呵一笑,“我儿性子鲁莽,那赛音巴特玛也是咱们孛儿只斤家的人,论辈分,我得管他叫从叔,你得管他叫从叔祖。此人对于土谢图部极其有用。万不可失礼,坏我大事”。 “是!孩儿记下了”,察珲多尔济连声应是。 “嗯”,衮布威严地嗯了一下声,双目平视前方,不再搭理儿子。 (本章完) 第456章 仁义的土谢图汗(中) 第456章 仁义的土谢图汗(中) 土谢图汗衮布极目远眺,没见着赛音巴特玛老台吉,却瞧见一辆驮着副棺材的大车,几个人扶着棺材边走边哭。为首的两人,约摸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着白一穿蓝,哭得稀里哗啦。 他依稀记得此二人是额尔济根的老臣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再看那口棺材,心中已经了然,换上副悲伤的神色问:“汝等为何如此?棺醇中是何人?” “衮布汗,棺醇中的是我家台吉。前些日子,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和托辉特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贪图额尔济根的富裕,趁我等不备,偷袭额尔济根鄂托克,逼得我等逃亡。可怜我家台吉生性恬淡、与世无争,不料竟招此毒手,死于逃亡途中。请您为他老人家报仇呀”,阿克布钦布哭泣。 “求衮布汗发兵讨伐凶顽,为我家台吉报仇”,拉布占巴亦是满面伤悲。 “唉!你家台吉向我求援,我本打算准备周全后再发援兵。不料诺尔布那小子太过狠毒,刚宣布继位就铲除异己、对老台吉下此重手。放心吧,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为他报仇。两位远来辛苦,且先入帐进些吃食”,衮布神态悲痛,请两人入帐。 “我等的族人逃的匆忙,日常用具和食物不足,还请大汗怜悯”,阿克布钦布哀求。 “阿克布钦布千户说的什么话,我和赛音巴特玛台吉是好友,他的族人便如我的族人一般。对了,汝等还剩多少部众呀?” “禀大汗,贼人进攻时,百姓们大多在各地放牧,闻警时撤到这里,如今尚有两万”。 “两万!” 衮布眉头一扬,在漠北这种地广人稀之处,两万人可不少,得之能大大增强土谢图部的势力。当即说道:“请两位告诉额尔济根鄂托克的百姓,来到土谢图部便如同到自己家一般,莫要担忧。我先派人给你们送三日的口粮和一些衣服被褥过去。具体安置嘛,三日以后再说”。 “多谢大汗!” “两位远来辛苦,快随我入帐吧”。 大帐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美食,尤其是烤好的驼峰肉、配以香甜的马奶酒,着实诱人。逃亡途中渴饮河水、饥食干粮,哪有这等美味?二人的确饿了,称谢过后,大块朵颐。 衮布殷勤地劝着吃喝,忽然笑问阿克布钦布:“我听说您善于政务,担任额尔济根宰桑期间,令鄂托克的百姓安居乐业,额尔济根能有如今的繁荣,您功不可没”。 “在下只是辅佐我家台吉而已,实在愧不敢当”,阿克布钦布忙自谦。 “乌尔格(库伦)这地方位于南北茶叶贸易的要道上,未来必成商业重埠。我打算在此处筑一座城,大力发展茶马贸易,想委托您为乌尔格宰桑。不知您意下如何?”衮布伸出橄榄枝,笑眯眯地看着他。 由于土谢图汗帐目前驻于乌尔格,这等于是任命他为京城的长官,比额尔济根之类的地方长官有前途的多。对一个降官委以如此重任,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魄!阿克布钦布心下感动,口中称谢,“奴才愿效犬马之劳”。 衮布又笑眯眯望着拉布占巴,“久闻将军乃喀尔喀有名的巴特尔,能手撕虎豹,更难得的是对赛音巴特玛台吉忠心耿耿。我欲让将军担任亲卫副统领,相信将军定能像忠于老台吉一样忠于我”。 “奴才愿为大汗斩下敌人的头颅、挡住敌人射来的利箭,只要有奴才在,定要护卫大汗安全”,拉布占巴激动得大呼。 “好,好啊!我得两位之助,何愁大事不成?”衮布哈哈大笑,谓在场的文武官员:“汝等替我好好敬一敬两位英才,今夜务必要尽兴方好”。 起风了,乌尔格这地方刮风时是很冷的。一户又一户额尔济根的难民,升火取暖、做饭。他们在诺尔布、俄木布额尔德尼联合发动的偷袭下虽然逃得性命,可家中的牲畜大多丢失,粮食也没剩多少。幸亏衮布汗仁慈,发放了生活物资和三日的口粮。可吃完了这些怎么办?毕竟不是同一个部落,总不能一直靠土谢图人施舍!布和(结实)三两口吞下自己的麦饼,又贪婪地望着阿拉坦高娃(金子般美丽)手中的那块,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给,吃吧”,阿拉坦高娃将手中的麦饼递给儿子。 “不,额赫,我吃饱了,不饿”,小男子汉舔了舔嘴唇。 “你吃吧,额赫不饿”。 “不,额赫吃,孩儿不饿”。 推让了一会儿,布和忽然问:“豁赫,为什么咱们不把家里的那只羊烤了,这样就都能吃饱”。 “不,好孩子,再忍一忍。那是咱们家仅剩的一只羊、一只母羊,等它怀了崽,便又会有羊群,日子也会好起来”,阿拉坦高娃红着眼安慰儿子。 “说的对,日子会好起来,所有人的日子都会好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慈祥柔和的声音,瞬时便将额尔济根难民的胸膛温暖。 “衮布汗来看望尔等,还不上前拜见?”一名亲卫高呼。 “参见大汗”,阿拉坦高娃慌忙拉着儿子跪下行礼。 “莫要惊吓了百姓”,衮布怒瞪亲卫一眼,用慈父般的口吻对这对母子说:“我给伱们带来了几只羊,每家每户都有,一定要让孩子吃饱”。 “谢大汗!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阿拉坦高娃激动得落泪。 “怎么只有你们母子?你的夫君呢?” “逃难的时候战死了”,女人眼眶通红。 “可怜啊!百姓何辜,遭此荼毒!”衮布汗比女人还要伤心,用悲天悯人的口吻问:“如果我把汝等分散到土谢图部的各个鄂托克、爱玛克、阿寅勒内赈济,按户拨给牛羊和粮食,汝等是否愿意?” “愿意!谢大汗~谢大汗再生之恩”,阿拉坦高娃双目泛起神彩,拉着儿子又要给衮布磕头。这便是最底层的百姓,他们只想活着,才不会管什么札萨克图部还是土谢图部,只要统治者能让他们填饱肚子,无论做哪个部落的属民都可以。 “不要这样,起来,快起来”,衮布扶起这对母子,还慈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目光中却闪烁着凌厉。 (本章完) 第457章 仁义的土谢图汗(下) 第457章 仁义的土谢图汗(下) 土谢图汗衮布亲自探望、赈济额尔济根难民的消息迅速传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人们都说,土谢图汗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有一颗比金子还珍贵的心。然而也有明眼人看出,这是以赈济难民为由,把他们安插在己部同化,实际上吞并了额尔济根的大部分人口。 一队又一队额尔济根、卜速忒的难民被分拆到各鄂托克、爱玛克、阿寅勒内,衮布心怒放,土谢图部不过二十万众,如今一下子多了两万人口,实力大增。更重要的是,在草原上生存,名声很重要。有了仁义的名声,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奔自己。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加入土谢图部,与普通牧民只求一口饱饭不同,额尔济根、卜速忒原先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诺颜们是不赞同这种赈济方式的。将百姓们打散安置于土谢图部各鄂托克、爱玛克、阿寅勒内赈济,等于是剥夺了这些贵族对属民的控制权。这怎么行? 这些诺颜以策璘台吉之子多尔济闹得最凶,他纠结一帮诺颜来见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二人,誓要为自己的利益讨个公道。 “两位台吉,土谢图汗衮布的野心相信你们也看到了。这哪是赈济灾民?分明是夺走我们的属民送给土谢图部的诺颜”,多尔济气哼哼地说。 “各位台吉稍安勿躁,大汗这样做,只是方便赈灾而已。等灾情过去,还是会将属民还给你们的”,新任乌尔格宰桑阿克布钦布劝他们。端人碗,受人管。尽管他本人并不相信衮布会归还人口,依然尽心尽力地为主子辩解。 “阿克布钦布台吉说得对极了,等灾情过去,大汗会将属民还给你们的。都回去吧,谁敢闹事,吃我一锤”,土谢图汗的亲卫副统领拉布占巴手持大铁锤怒喝,与阿克布钦布一样,他也端了衮布汗的饭碗,自然心向着主子。 “哼!希望伱们说的都能兑现。那些赛音昆(普通人)、塔布囊(附马)、达尔罕(功勋者)、敦达昆(普通人)、阿达克(下等人)分散安置也就罢了,我的默德勒(家仆)、奇塔特(奴隶)必须待在我身边,谁都不许动”,多尔济一甩袖袍,愤怒地离帐。 “竖子真这么说?”土谢图汗衮布阴沉着脸问。 “是的,额祈葛,那厮说我们不是在赈济灾民,而是想借机吞并他们的部众;还说他的默德勒、奇塔特一个都不许动”,察珲多尔济禀报。 “哈哈哈”,衮布忽然捧腹大笑,“这个多尔济倒是个聪明人!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吞并额尔济根、卜速忒的难民。那又如何?” “额祈葛,咱们该如何处置那厮?”察珲多尔济问。 “你以为呢?”衮布含笑反问。 “那厮毕竟是卜速忒的台吉,他纠结一帮人整日鼓噪,不利于我们整合额尔济根、卜速忒的难民。不如给他个官职安抚于他?”察珲多尔济微一思忖,给出了“高见”。 岂料老父亲头直摇,“有些人惯不得,你越惯他,他越蹬鼻子上脸。还是找个机会送他去见腾格里吧”。“是,儿子明白了,一定办得妥妥贴贴”。 三日后传来消息:卜速忒的台吉多尔济打猎时战马突然受惊,不小心从马上栽下来摔死了。至于好端端的,战马为什么受惊?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多尔济为什么会从马上栽下来,再无人过问。 无人过问只是表象,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敏锐地看出土谢图汗衮布的野心和其对大卫国掌控喀尔喀蒙古的威胁,写好题本(古代奏疏的一种),命儿子玛木特飞驰回京禀报莲大可汗。 “题为请设兵将,未雨绸缪,戡定漠北事: 奴才本庸才,不习韬略。大汗不以卑鄙,过采廷推,起于俘虏之间,任为侍郎,专司漠北、漠南事务。控辞不获,且奉严旨,惟人臣之义,事不避难,遂御寒携家,兼程抵任,及至漠北,已两年半矣。 奴才准噶尔人也,颇知喀尔喀事务,敢不勉效忠贞,力图建树。但战乱不断,须嘘枯起仆,拯万姓之疮痍;国家初建,请励气宣威,息干戈之氛。抚诸部于万里;释宵旰于九重。此奴才所以报大汗而酬恩遇上职分也。 漠北苦寒之地,多荒漠戈壁,民风彪悍,强者争雄。此辈有忠顺者,有桀骜者,甚至有不奉朝廷法度者,今日之漠北三汗便是此种,心怀叵测,割据一方,自以为兵强、畏威而不怀德。 天佑我朝!车臣汗硕垒薨逝,其妻阿海哈屯乃大汗贵妃之姊,虽女主当政,亦大卫藩屏;又有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当世枭雄,驾鹤西游。其子诺尔布才术短浅,品格下中,文不足以经邦,武不足以定乱,为众所拥,勉强御极。复贪婪狠毒,联合其叔俄木布额尔德尼,袭取额尔济根、卜速忒诸地。攻伐同族、量小无德,为天下笑。久必生乱,此诚不足虑也;可虑者惟土谢图汗衮布一人。衮布其人,面善心狠、大恶似仁,挑唆他部,借以渔利,伪以赈济之名,实怀吞并之心,趁札萨克图内战之机,鲸吞额尔济根、卜速忒属民,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夫居重驭轻,王道之经,尾大不掉,立国所忌。若趁双雄薨逝之机,遣劲旅驻军漠北,联车臣、抚札萨克图、威服土谢图,则漠北之土皆朝廷之土,漠北之民亦朝廷之民。或曰西域、甘肃、准噶尔之兵兵力不敷时,可于喀尔喀就地招募。漠北之兵,雄于天下,就地戊守,所费不高,借以御斡罗斯、满洲,尤为两便。 奴才接领钦遵入漠北以来,交好诸部、区分忠奸。举忠良贤达,悉听指挥;联车臣、札萨克图,咸归统驭。今闻土谢图汗衮布染指他部,实力大增;卧薪尝胆,所谋非小。皇恩浩荡,职责所在,不敢不上奏天听。除应行事宜,陆续料理陈请外,所有到任接管诸事,合行奏报。 为此具本,专差承差玛木特进京”。 (本章完) 第458章 向北抑或向西耶? 第458章 向北抑或向西耶? 拉萨西北的玛布日山,围城三重的是布达拉宫,正中央的红宫是皇帝与众妃嫔就寝的地方。红宫里有无数宫殿,每一座宫殿内都一个美人儿,日理万机的乾元皇帝有时候会觉得压力大,需要解压,西六宫、东六宫之类的宫殿便陆陆续续建起来。 红宫的第六层,乾清宫的西边,有宫名“翊坤”。“翊”为辅佐,皇后的寝宫为坤宁宫,翊坤即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乃皇贵妃的寝宫。大卫皇宫借鉴了汉人以靠近中轴线为尊的思想,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建于正中央处,却又保持了“以西为尊”的蒙古特色,翊坤宫建在红宫的西部,距离乾清宫的距离稍远于坤宁宫,代表着此间主人在大卫国后宫中的地位。 面阔五间的正殿,黄琉璃瓦歇山顶,檐下斗拱步步锦,屏风、香几、宫扇,明间西边的地平宝座上,坐着美人如玉。那美人儿年约三十,保养得如同十八九岁的少女,容颜俏丽、肌肤赛雪,正是大卫国皇贵妃雅若娘娘。 此时的娘娘心情极好,温言款款地陪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聊天。那男子面庞极刚毅,一看便是经历过无数磨练的热血男儿,居然长得有点像苏勒坦,却比苏勒坦年轻许多,身上少了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他是皇贵妃雅若的亲弟弟、远迁额济勒(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汗书库尔岱青的长子固噜。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是至亲!好久没见到弟弟,雅若娘娘很激动,早早地准备了美食和果品。善解人意的莲大可汗特地避开,让姐弟俩足足唠了半日的嗑,从父母的身体,到各自的子女、亲戚现状、部落的生存环境等,聊得不亦乐乎,直到日头渐落。 正开心着,有内侍禀报,“皇贵妃殿下,陛下有旨,国舅远来、赐宴御园”。 “走吧,弟弟,先随我赴宴”,雅若一笑,带着固噜台吉直奔御园。 御园里的卉种类远不如大明和满清,倒不是苏勒坦小气、舍不得银子买,而是雪域高原特殊的环境,太娇贵的无法在这里生存,只有格桑、波斯菊、白玉草、塔黄、雪莲、高山杜鹃、红蓼、杓兰、贡山蓟、山莓、三色堇之类的抗寒高原卉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居然将宴会设在了御园!皇帝陛下太文雅,不似蒙古人,倒像汉人。尽管如此,在场的文武大臣却没有一个敢笑话他附庸风雅。这可是凶威赫赫、一手开创大卫国万里山河的莲大可汗! “奴才参见莲汗”,这句“莲汗”寓意深远,代表着远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人承认了苏勒坦的全蒙古共主地位。不容易啊!想当初他想以“伊克明安”氏取代“孛儿只斤”氏,结果称汗时,除了卫拉特内部,表示臣服的部落廖廖无己。现而今,终于有了一个有影响力的大部落自愿表示臣服。土尔扈特部可是昔日的四卫拉特之一、远迁海外建国的存在。有他带头,希望漠南、漠北各大部、中亚三汗国及一切蒙古势力所及地区皆能向朕归降。 苏勒坦看自己的小舅子如看珍宝,越看越顺眼,“平身吧,你是朕的国舅,坐到朕的身边来”,他笑眯眯地说。 “是!”酒肉飘香,宾主尽欢颜。吃完后,苏勒坦单独留固噜东暖阁议事。小楼今夜刮东风,多少大事风雨中! “固噜,土尔扈特的军队准备好了吗?”一提到打仗,大可汗一改方才温和高雅的浓浓君子之风,换回屠夫本色,双目尽是赤红。 “禀大汗,土尔扈特的军队早已准备完毕,只要您的大军进入哈萨克的领地,我们便由西向东发起进攻”。 “好!” 苏勒坦攥紧拳头高呼,“回去告诉你额祈葛,今年十月,朕将西征哈萨克,不荡平杨吉尔汗不撤兵!” 他想在今年年底远征哈萨克汗国,这想法由来已久。一者,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大卫国已经从战争中缓过劲来,府库内也有了节余;二者,当年奥尔布拉克之战的失败,是他一生中少见的败仗,丢人丢到了万里之遥,心高气傲的莲大可汗如何忍得?誓要报仇雪耻;三者,哈萨克汗国是个最盛时拥兵四十万的强大国家,即使如今分裂、衰败,也依然是中亚首屈一指的大国,拥有极强的战争潜力。攻灭此国不仅可以大大增强卫国的实力,还可以扫除后顾之忧,有利于专心对付满清。趁着满清尚未平定南明和各地的义军,不开疆拓土更待何时? 一支支军队向和硕特万户府境内的吉尔吉斯山北麓集结,伊犁河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粮草船。久经沙场的苏勒坦自然知道冬季作战的困难,不仅准备了充足的粮食,连战马的草料都备得足足的,甚至还制做大量的雪橇船、饲养了大批拉雪橇船的驯鹿。 可即将来临的大战却因为礼部右侍郎博贝上的题本而耽搁了几天。题本中显示的战机和驻军漠北、掌控喀尔喀蒙古的建议,深深打动了爱贪小便宜的莲大可汗。 大可汗觉得博贝说得有道理。漠北三汗中,车臣汗硕垒、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皆已死去,执掌车臣汗部的阿海哈屯是自己的大姨子,札萨克图的诺尔布汗因为攻灭叔祖的牧地而名声受损,都不得不依附大卫生存。只剩土谢图汗衮布一人,势单力孤。此时若派一支兵马去漠北,没准真能摄服喀尔喀蒙古,使之成为大卫国进攻满清的强而有力的基地。可自己已经与土尔扈特人约好东西夹击哈萨克,箭已在弦,岂可不发? 向北抑或向西耶?莲大可汗举棋不定,痛苦地挠头。 “来人,宣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额尔克、薛宗周、哈什哈、那日松、热合曼、胡琏器入乾清宫东暖阁”,犹豫不决下,他召集在京重臣商议,以确定卫军虎狼的攻击方向。 (本章完) 第459章 排众议简在帝心 第459章 排众议简在帝心 “哈萨克离大卫远,而喀尔喀距大卫近,岂可舍近而求远”,首辅巴图和坦率先发言。他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一开口顿时附和声一片。 “是啊,大汗,方今之势,清卫两国争雄。喀尔喀乃我大卫和清国必争之地,臂如对奕,得之可得先手;而哈萨克则是极西北之地,与大争之势毫无助力,仿佛鸡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吏部尚书哈什哈也说。 “陛下,臣主管户部,深知国家积蓄之难。这两年朝廷上下省吃俭用,国库好不容易才积累了些钱粮。哈萨克离大卫万里之遥,劳师远征、胜负难料不说,光这钱粮所耗就远高于漠北。臣做过预估,打一场哈萨克之战所耗足够打两场甚至更多场漠北之战,且即便打下来,对改变清卫两国的态势意义也不大”,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也劝谏。 “奴才附议!” “臣附议!” “奴才附议!” 苏勒坦蹙紧了眉头,帝心难测,身为一代天骄大可汗,他的思维已经跃过北伐或者西征本身,而是聚焦到另一件事情上:首辅巴图和坦的威望太高了,他一开口,居然朝野上下一片附和,听不到一点反对的声音!万一此老有了反心,朕何以制之? 想到这里,大可汗微笑着瞥了老首辅一眼,见到他那苍白的须发,忽又释然。此老已经年过六十,朕在,自信可以驾驭得了他;朕若不在,他亦不在矣,断不会为子孙忧。所以,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怜巴图和坦忠心耿耿地效忠两代君王,莫名其妙便遭到大可汗的猜忌,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犹不自觉。伴君如伴虎,高处不胜寒,先贤说的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虽然放下了对巴图和坦的猜忌,苏勒坦还是希望朝堂上能有不同的声音出现,帝王之道,首在制衡呢。 “燕国公,您怎么看?”他笑眯眯地问次辅铁钼尔。 “方才首辅和诸位大臣所说皆是老成谋国之言,奴才也觉得应该先平定喀尔喀,再回头收拾哈萨克。谅那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不过是跳梁小丑,迟早都是我大卫的俘虏。请大汗暂息雷霆之怒,横戈往北”,铁钼尔侃侃而谈。 “嗯”,苏勒坦点点头,觉得他所言有理,心中又微微有些失望。 “刘师傅,您觉得呢?”他又问另一位重臣刘好古。 “漠北的重要性的确高于哈萨克,且土谢图汗衮布野心勃勃,若任其统一喀尔喀,大卫北疆又添劲敌!臣附议”。 “呃”,苏勒坦忽然有些牙酸,再望向另一位辉特部元老额尔克,“鲁国公,您以为呢?” “大汗英明天纵,奴才只是一介武夫,上阵杀敌还行,出谋划策实非所长。奴才全听大汗您的,您说北伐,奴才就奋勇向北,您说西征,奴才便舍命往西”,这位是属泥鳅的,越老越奸猾,不明确表态,只一个劲儿地吹捧皇帝。看似憨厚,实则精着哩! “哈哈哈”,苏勒坦被逗乐了,看老头儿的神色和煦了很多。有时候上位者问你问题,并不想知道答案,而只能想知道你的态度。无疑,额尔克的态度令他很满意。 “既然诸公都赞成北伐喀尔喀,看来西征哈萨克的事要往后放一放喽”,莲大可汗开了金口。 “陛下是想将喀尔喀蒙古推到伪清怀抱吗?还是已经做好了与伪清全面开战的准备?”朝堂上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说话这人,官很大,可与在座众人相比又很小,乃是皇帝新近提拔的正三品右副都御史胡琏器。好不容易出现不同的声音,自然引起了苏勒坦的兴趣,“胡卿为何如此说?”他笑眯眯地问。 “请问陛下,土谢图汗衮布为何要插手车臣、札萨克图的事务?又为何吞并额尔济根、卜速忒的属民?” “这还用问,此人野心极大,想统一喀尔喀蒙古、与大卫和满清三足鼎立”,苏勒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认为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低估了自己的智慧。 “那陛下认为衮布会臣服大卫或者伪清吗?” 苏勒坦摇摇头,“此人狂妄得很,将漠北视为自己的地盘,既不会臣服我,也不会臣服顺治小儿,只会在清卫两国间左右逢缘,期待着演一出《三国》”。 “您既然知道衮布不会依附清卫任何一方,又为何将其推向伪清那边呢?衮布视漠北为自己的地盘,大卫的军队一旦进入漠北,他必然会向伪清求援。如今的漠北三汗中,他势力最大,儿子又是漠北第一大派的神僧。您这么做是将原本保持中立的漠北推向伪清一边,着实不可取”,胡琏器此言一出,乾清宫东暖阁内顿时一片寂静,即使与其关系不睦的大臣也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苏勒坦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 “再请问陛下,于清卫两国而言,是哈萨克的地理位置重要还是外喀尔喀的地理位置重要?”胡琏器又问。 “自然是外喀尔喀的地理位置重要,我大卫得之,可威胁漠南和满清的西北边疆;满清得之,可威胁我大卫的东北边疆,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啊!”苏勒坦感叹,“众议先北后西正是为此”。 “陛下,正因为外喀尔喀的地理位置重要,满清绝不会容忍我军进入外喀尔喀。我军若进入漠北,清军必至,大战一起,旷日持久,所消耗的物资钱粮、伤亡的将士人数必然远超预料。您做好与清军在漠北决战的准备了吗?” “这个~”莲大可汗一时语塞。 “反之,因为哈萨克地理位置不重要,您去攻打,伪清绝不会干涉。表面上看,万里远征,消耗巨大,实则反小于北伐。您既然没有对伪清必胜的把握,何不先征服哈萨克,积蓄实力?” “清国控制的人口远多于大卫,又占据明国膏腴之地,若不趁机掌控喀尔喀,等他们坐稳了汉人的江山,大势去矣!”巴图和坦不服气。 胡琏器笑道:“汉人的人口远多于满人,剔发易服令下处处皆反,又岂是那么容易征服的?” 苏勒坦颔首,作为穿越客,他自然知道汉人抵抗满清的战争持续了很多年,其间一度出现李定国两蹶名王的大变局,自己还有时间。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朝堂之上只听到巴图和坦一人的声音。嗯,胡琏器不错,将来可以重用!只因为今日的与众不同,就换来简在帝心。这便是帝王心术。 “传朕的谕令,三日后兵发哈萨克”,苏勒坦吼道。 (本章完) 第460章 风疾疾兮往西行 第460章 风疾疾兮往西行 讨伐哈萨克杨吉尔汗的军事准备很久之前便已开始,和硕特万户府境内的吉尔吉斯山北麓,集结了十余万精兵悍将、粮草辎重、运输用的雪橇船、拉雪橇船的驯鹿等等。此刻,这支大军需要的是一位统帅和出征的军令。 “哒~哒~哒~” 马蹄儿如飞,莲大可汗带着一万禁卫骑兵,由拉萨往吉尔吉斯山疾驰。 山河壮丽,斯人无心欣赏;万马奔腾,斯人仍嫌马慢,恨不得立时飞至吉尔吉斯山,杀,杀,杀,气吞万里如虎!他要复仇,昔年战败的耻辱只能以敌人的鲜血才能洗清! “杨吉尔汗,朕来了!朕要打下你的国都土尔克斯坦,将你的女人纳入后宫,将你的财宝掳为己有。伱等着朕,哈哈哈”,魔鬼发出狂笑,笑中的杀意感染了身边的谋臣胡琏器。遂于马上作诗曰: 《西游曲》 虎啸龙吟壮士西, 金鞍宝剑真龙意。 遥指奴酋杨吉尔, 跨下神驹可西极? 马屁拍得苏勒坦真舒坦!他赞许地瞥了眼胡琏器,“胡卿的诗作得很好!只是有一点不符合事实,朕用的是宝刀伊力特,可用不惯你们汉人的天子剑。呵呵,朕也作一首”。 很快便有亲卫呈上笔墨,好个莲汗,气沉丹田、提笔狂刷,几行龙飞凤舞的墨宝跃然纸上。字写得虬劲有力,力透纸背,以致于有后世的史家研究说,这首词是莲汗将纸当成了仇敌杨吉尔汗,每一笔都带着浓浓的恨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杀出来的。 《永遇乐·会猎西极》 大漠狂沙,鼓声激荡,几行征雁。 旧友安康?长刀所向, 问候声声怨。 恩仇快意,男儿本色, 滚滚狼烟重现。 东风起,今朝还看, 千军万马行遍。 人生何处,不可相逢? 此景此情无限。 血染山河,豪杰归宿, 寂寞无人见。 旌旗西指,可敢一战? 旧恨新仇了断。 朕来也,一腔心事,风中凌乱。 “好词!”“写得好?”“妙哉!大汗威武”刚写完,顿时山呼海啸,马屁如潮。 “大汗,前面便是吉尔吉斯山了,阿拉坦仓将军请示,天色将晚,是否可以扎营歇息、明日一早再赶路?”有亲卫传来扈卫将领阿拉坦仓的请示。苏勒坦举目四望,见周围的侍卫个个风尘仆仆、面容疲惫,爱兵如子的他点了点头,“告诉阿拉坦仓,且先扎营歇息、明日一早赶路”。 大卫乾元七年(1650年)十月,苏勒坦赶至吉尔吉斯山北麓的卫军大营,一到便下令全军西征哈萨克汗国。这一次,他动了真格的,尽起十七万大军。为稳定后方人心,以十岁的皇太子卓力格图为监国,命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一干老臣辅佐皇太子,留守拉萨。 莲大可汗下定决心,不灭杨吉尔汗不罢休,调动了全国大半精兵。之以为敢如此笃定,是因为作为穿越客,他知道满清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即将薨逝,到时候清国上下必定动荡,顾不得干涉自己,便赌一把历史仍按原先的轨迹走。 他命经历过奥尔布拉克之战的副万户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都千户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等领兵三万为先锋,嘱咐他们既要狂飙猛进、报仇雪耻,也要稳扎稳打、以防敌人埋伏;自己与那日松、罗卜藏、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阿勒达尔和硕齐、额璘沁巴图尔、艾山、济木巴、索诺木策凌、玛迈达莱乌巴什诸将领十二万大军为中军;老将额尔克领古木布、塔尔浑、鄂克绰特布等领兵两万,押运粮草。 浩浩荡荡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头,似一条洪荒巨蟒,气势汹汹地朝哈萨克汗国控制的塔什干—布哈拉地区游去。杨吉尔汗任命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朗思脱苏丹这两年一直在骚扰大卫国的叶尔羌行省,一度打到喀什噶尔城下。 他决定先拔掉这颗钉子。 在今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东南部古河道的沉积层上,富裕的安集延城热闹地屹立着。这座城是叶尔羌通往中亚重镇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的重要中转站,也是帖木儿大帝的孙子巴布尔的出生地,来来往往的商旅络绎不绝,令这里成为著名的贸易集散地,也成为中亚有名的富庶之地。 这个中亚的大巴扎(回鹘语:集市)是安拉的子民明格部落的领地,因为地理位置好,安集延百姓比布哈拉汗国其他地方的百姓更富裕一些。 城内最大的寺院内,和卓阿布德虔诚地祷告着,作为依禅派的圣裔,他有一颗虔诚的心。 “和卓”,明格部落的首领巴孜勒恭敬地呼唤。 “何事?” “加朗思脱苏丹派了信使来,让我们向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交税。可今年我们已经向布哈拉的阿齐兹汗交过税了,难道要交两次税?”巴孜勒的神态愤愤不平。 自从第二次布哈拉——哈萨克战争,布哈拉战败被迫签订《布哈拉新约》后,安集延便有了两个主人:名义上仍然是布哈拉汗国的领地,可又归哈萨克汗国设置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管。加朗思脱苏丹便是杨吉尔汗封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这是一个贪婪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块肥沃的土地。重复征税令安集延的明格部落痛苦不堪。 明格武士并不懦弱,甚至有“四十回兵不如一安集延”的说法。因为是军火交易的商业重埠,火炮、火枪、铠甲、兵器都不缺,又位于盛产汗血宝马的大宛国旧地,马匹质量也极佳,拥有数千骁勇善战的精锐战士。 如今,忍无可忍的巴孜勒首领不想再隐忍下去,只要和卓阿布德吐出一个“战”字,他便立即起兵,将哈萨克人的收税官剁成肉酱。 “你觉得凭咱们手中的这点兵马能打得赢哈萨克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吗?”阿布德淡淡地问。 “打不过”,巴孜勒痛苦地闭上双眼。 “既然如此,便把今年的税金给加朗思脱苏丹送去吧”,阿布德见状叹息。 (本章完) 第461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461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是和卓,加朗思脱苏丹要我们出兵三千去乌恰助战,他要再伐喀什噶尔。哼!哈萨克和卫国打仗,为什么要我们明格武士流血?”巴孜勒愤愤不平。 “你修书给埃米尔(指加朗思脱苏丹),就说根据《布哈拉新约》,布哈拉汗国的战兵已被遣散,征召兵马需要时间,况且我明格部落是布哈拉阿齐兹汗的臣民,此事也需要大汗应允才行”,阿布德缓缓地说。 “是!” “唉!能拖延一时就拖延一时,尽量让明格勇士少流血。安拉在上,请护佑安集延的子民”,阿布德喃喃地祷告。 作为唯一能在大漠成林的落叶高大乔木,胡杨耐干旱、盐碱、严寒、酷暑、风沙、贫瘠,是真正的英雄!身经百战的卫军将士个个皆如胡杨般坚韧、顽强。安集延城外的胡杨林中,大卫先锋部队正隐藏其间,擦试着刀枪,钳马衔枚,等待军令。 “恩和巴图,听说安集延这地方是莫卧儿王巴布尔的出生地。这小子是“帖木儿兰(跛足帖木儿)”的孙子,离开安集延南下后,去了天竺,建立莫卧儿王朝”,正先锋特古斯朝克图笑呵呵地与副先锋恩和巴图聊天,一点都不急着进攻。 “特古斯朝克图,你可知道这里可是富得流油的宝地?金银珠宝、凌罗绸缎、军械火器应有天有,不知你可曾准备好足够的装东西的大车?我怕待会儿车不够”,恩和巴图笑着开起玩笑,那意思,伱不急,我也不急。 不急只是表象,作为奥尔布拉克之战的亲历者,他们报仇血耻之心是迫切的,只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们深知做好准备才能打胜仗的道理,所以不着急,先认真准备。 正聊着,都千户巴济巴布带着一员将领走到跟前。 “巴济巴布,一个时辰后就要攻城了,你不督促自己的部下准备,来我这里做甚?莫非是已经准备好了?”特古斯朝克图笑着问。 “副万户,我帐下千户什喇布曾奉大汗之命出访希瓦汗国,路过安集延时,与安集延明格部的和卓阿布德有些交情。他请求入城劝降阿布德”,巴济巴布指着一身形粗壮、皮肤白皙的将领说。 什喇布是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孙子,昆都仑乌巴什驻牧七河流域时曾认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为义子,与中亚三汗都有些交情。苏勒坦自称全蒙古莲大可汗时,曾命什喇布出使希瓦汗国,希望希瓦的阿布哈齐汗上表尊奉。结果得到了阿布哈齐汗的一封不公开的劝进表,算是外交上难得的成就。 “如果能不流血劝降明格部落,自然好”,特古斯朝克图取出三枝响箭递给什喇布,“你且进城试试。若那阿布德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发信号通知我们攻城”。 “是”,什喇布施了个军礼,跃马扬鞭而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听说几年前到访过安集延的卫使又来了,明格部的和卓阿布德隆重款待。“许久不见,尊使风采依旧,与上回相见时无甚变化呢”,阿布德呵呵笑道。 什喇布见他依然留着上回相见时的络腮胡子,只是须发斑白了许多,看来这几年夹在大卫、哈萨克、布哈拉三股势力之间的明格部落日子并不好过,这位和卓操劳得厉害。不由叹道:“许久未见,您添了些白发呢”。 “唉!自从奥尔布拉克之战后,来往安集延的商队少了许多,哈萨克、布哈拉两国又都向我们征税,一着急便白了头啊!”老谋深算的阿布德明面上叫苦,实则暗含着依附巴结之意。乱世中,小势力只能依附大势力生存,每个大势力都不敢得罪。 听他抱怨,什喇布眼神明亮起来,觉得劝降的希望很大。索性直抒来意,“实不相瞒,我是来劝和卓归顺大卫的。大汗为洗奥尔布拉克之耻,率四十万大军而来,十万先锋已潜伏于城外。请速速归顺,以免生灵涂炭”。自古当使臣的,全靠一张嘴,将十七万吹成四十万、三万吹成十万,再自然不过。 “什么!”阿布德大惊失色,城外来了卫军,自己居然茫然不知,这怎么可能! 不过,他迅速镇静下来,对城外卫军的人数产生怀疑。别说十万大军,就是一万人马潜伏在城外想不让人发觉也很难。嗯,城外最多只有几千人而已。的确,人马一多便会喧哗,只有训练有素的强军才能做到寂静无声,而卫军恰恰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训练有素的强军。可惜阿布德不信,奥尔布拉克之战后,哈萨克方面将杨吉尔汗的神勇吹得神乎其神,说他以六百人战胜了十万卫军。杨吉尔汗得了个“图兰之王”的美名,而卫军则被讥笑为不堪一击。所以,他绝不相信有大军埋伏在城外而能不被发觉,认为只是些小股部队。 不过,见多识广的阿布德知道就算城外的卫军不多,大卫国也不是小小的明格部落得罪得起的,谦卑地说道:“贵军远来,我明格部愿献上粮草辎重劳军,也愿意向大卫称臣”。 “那就请和卓打开城门,让我军进入安集延城”,什喇布大喜。 此言一出,立时激怒了明格部的首领巴孜勒,“这不可能!欺人太甚!安集延世代都是明格部落的领地,虽然我们也曾向布哈拉汗、哈萨克汗称臣,可他们的军队从未进入过安集延!” 什喇布看也不看巴孜勒,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阿布德,“安集延城是军事重镇,我军一定要掌控在手中,若不开城门,必有一战,请和卓慎重决择”。 阿布德点了点头,苦笑,“多谢尊使美意。你们要多少粮草财帛,都可以商量。只是祖宗之地,委实不敢让人!”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什喇布叹了口气,走到殿门口忽又回身,“请和卓将家眷转移至靠近东城门的宅院,并在门口系上红绸。我的部下奉命攻打东门,城破时,我会派亲卫护你家人周全”。 (本章完) 第462章 小城里的大和卓 第462章 小城里的大和卓 什喇布来到城外,取下角弓,“嗖~嗖~嗖~”三枝响箭带着尖锐的啸音,穿云破雾而去。 “看来安集延城里的那位和卓敬酒不吃吃罚酒呢,愿赌服输,特古斯朝克图,你欠我一匹良驹”,恩和巴图哈哈大笑。适才两人打赌,赌明格部落肯不肯降,他赌赢了”。 “哼!你看上了我的哪匹马,只管派人牵去便是”,特古斯朝克图冷哼一声,“看来奥尔布拉克之战后,彼辈已经忘记大卫马刀的锋利了。传我军令,立即攻城”。 此令一下,都千户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等各领所部缓缓列阵。空气寂静无声,弥漫着雄雄的复仇之火。 一队队明格武士开始登上安集延城墙,可依然有一半人在城外放牧未归。虽然此城是商业重埠,可很多人仍保持着祖先游牧的传统。 “和卓,我已命人征召城内的百姓,所有人都愿意为了守卫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浴血奋战,您就放心吧”,明格部首领巴孜勒向阿布德禀报。 阿布德点点头,喃喃自语,“希望什喇布只是在虚言恫吓,城外只有少许卫军,安拉在上,请护佑您的子民”。 很快,他的瞳孔放大,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大军,看人数足有数万。“这~这~这么多兵马是如何隐藏于城外不被发觉的?”老和卓脸色铁青。 “和卓,敌人人数太多了,怎么办?”刚才还战意高昂的巴孜勒在卫军冲天杀意之下居然胆怯起来。 阿布德一把揪住他的胸口,“巴孜勒,你给我听好了,这里是明格部的安集延城,伱是明格部的首领,为了我们的子民,必须坚守住!我已写信向加朗思脱苏丹、阿齐兹汗求救,只要坚持几日,援军很快就到”。 “是,和卓”,巴孜勒脸上恢复了神彩,转身向自己的将旗跑去。 “轰~轰~轰~”百余门小炮向城头渲泄着炮火。卫军的重炮都在苏勒坦的中军中,前锋部队只配了些橐驮炮之类的小炮。这些炮虽然对城池的破坏作用不如重炮,可漫天的炮雨依然给守军造成大量杀伤。明格武士只是部落土兵,并非正规战兵,缺乏防炮经验,面对炮火,他们勇敢地屹立着,很多人居然不知道猫腰躲到矮墙后面。 隆隆的炮声终于停止,硝烟未散,处处可见断肢残臂。 “嗖~嗖~嗖~”卫军的弓箭手向城头抛射,掩护己方的云梯车靠近城墙。漫天的箭雨似乎没有尽时,将一个又一个炮火中余生的明格武士射倒。 “支盾!快支起盾牌!”巴孜勒首领大呼。虽然是部落土兵,可因为本身就是中亚的军械交易中心之一,明格武士的装备并不差,步兵皆有盾牌。 慌乱的守军乱糟糟地竖起盾牌,巴孜勒舒了口气。猛然,一枝流箭斜射而下,射穿了他的颈部。他捂着脖子,不甘心地倒下。战争便是如此,有盾牌防护,未必就不会中箭,想活命,还需要运气。 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城头的箭雨开始稀疏,为了不误伤己方将士,卫军的弓箭手改抛射为直射,直抵城下射击。步兵则缘云梯蜂涌登城。这些百战老兵,三人或五人一组,结成战斗小阵,将一个又一个明格武士杀死。 “呀!” 一名悍勇地武士劈开对面卫军刀牌手的弯刀,他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誓要保卫自己的家园。蓦地肚子一疼,刀牌手身后的长枪手狠狠地给了他一枪。 无数个勇敢的他倒下了,几千部落土兵无论多英勇也不可能是三万身经百战的卫军虎狼对手。不到一个时辰,安集延城便被攻破,浓浓的血腥味弥漫着整座城市。“副万户,和卓阿布德的尸体找着了”,都千户色布腾命人抬来尸身,上面大大小小十余处伤口,已成血人。 “嗯”,特古斯朝克图朝着尸体冷笑,“小小的安集延居然敢挡我大卫的兵锋,传我军令,三日不封刀,为负隅顽抗者戒”。 副先锋恩和巴图大惊,“特古斯朝克图,屠城这么大的事是否要禀告大汗?大汗可是下过令不得滥杀”。 “不杀,哈萨克人、布哈拉人、希瓦人怎么会怕?若是每座城池都要抵抗,我军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土尔克斯坦、为死在奥尔布拉克山谷的弟兄们报仇?”特古斯朝克图摆了摆手,“大汗是仁君,绝不会下屠城的军令。有些事,让咱们这些奴才代劳便好。你放心,所有后果本将一人承担”。 三日不封刀的军令一下,安集延城顿成人间地狱。卫军虎狼狞笑着闯入百姓家中,杀死胆敢反抗的男人,抱起家中的女子,抢走财物。遇到丧心病狂的,即使不反抗也杀,临走还不忘放上一把火。 什喇布骑着马在城内奔驰,不是为了抢劫,而是为了兑现诺言。蒙古人的诺言比黄金还珍贵,自己既已许诺阿布德,只要在宅门口系上红绸,便可护他家眷周全,又怎能食言? “千户长,东门附近所有宅院都找遍了,没发现系红绸的人家”,部下禀报。 什喇布脸色一沉,“东门附近找不到就去别的地方找,一定要给我找着”。 “千户长”,又一个亲信跌跌撞撞地跑来,“我打听清楚了,城破之时,和卓府燃起大火,阿布德和卓的家眷全部举火自焚了。他压根没想接受您的好意”。 “什么!” 什喇布在马上一个趔趄,险些跌下马来。许久方悠悠地叹息,“小小的安集延,大大的阿布德!” 持续三天的大屠杀,令安集延城失去了活力。莲大可汗苏勒坦率军来到这里,见传说中的富裕城市居然见不到几个活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唉!希望其他的城市听到这消息,能够失去抵抗的勇气,望风归顺,莫要再造杀孽,阿弥陀佛!”仁慈的苏勒坦汗居然喧起了佛号。 巡察完城防后,他单独留下特古斯朝克图训斥,“特古斯朝克图,你好大胆!没有朕的军令,竟敢屠城。若不是看在你屡立战功的份上,朕非割下你的脑袋当马球踢不可!” “奴才只是想吓唬其他城市的敌人,让他们不敢像安集延人一样反抗。大汗是千古仁君,屠城这等事怎敢污您之耳?所有缴获,奴才和部下分毫未取,全部记册为大军军需”,特古斯朝克图恭敬地呈上一本帐册。 苏勒坦翻开一看,吃了一惊,里面的各类财赀折合成银约三十多万两,倒是大大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军费开销。 他当然不信特古斯朝克图和部下分毫未取的屁话,冷哼道:“此次,朕姑且不追究,若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奴才谢大汗天恩”,特古斯朝克图连连叩谢,汗水湿透了后背。 (本章完) 第463章 误军机众将苦劝 第463章 误军机众将苦劝 安集延城大屠杀起到了预料中的效果,东边的马都、我失、阿尔柏,西南边的乌儿黑纳的十余个乌兹别克、塔吉克、吉尔吉斯、哈萨克部落被卫军的残暴吓住,不战而降,乖乖献上大量的牛羊牲畜、粮草辎重犒军。 得意洋洋的莲大可汗笑纳了这些部落所献物资,又派官员给这些归降的部落编户齐民,得九千余户三万余人。他不慌不忙驻军于安集延西南边的小城乌儿黑纳,既不往东攻打加郎脱思苏丹驻军的乌恰城,也不往西攻打通向塔什干、撒马尔罕的门户浩罕城。而是悠闲地在乌儿黑纳一带猎豹,说什么这里的雪豹皮既柔软又暖和,要为自己后宫的那些娘娘们每人猎一张,为了确保猎到足够的“雪山之王”(雪豹),他甚至将扈卫自己的禁卫军尽数派了出去。 这可急坏了大卫国的将军们!自古兵贵神速,要么疾驰往东,歼灭这两年一直骚扰大卫叶尔羌行省的哈萨克塔什干——布哈拉军团;要么往西攻下浩罕城,再往西北攻下加郎脱思苏丹的老巢塔什干城,或者一路往西,攻下撒马尔罕、布哈拉,灭亡布哈拉汗国。您这样只顾着打猎讨娘娘们欢心,置三军将士于不顾,算怎么回事? 那日松、罗卜藏、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阿勒达尔和硕齐、额璘沁巴图尔诸将纷纷劝谏,不料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被呵斥出帐。 情急之下、众人来寻右副都御史胡琏器。此次出征,为防皇太子年幼、后方不稳,苏勒坦将内阁阁老们都留在拉萨,只带胡琏器等少数谋臣。此人圣眷很浓,就是他劝得大汗暂不发兵漠北、先讨伐西边桀傲不驯的哈萨克汗国。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劝谏皇帝是尔文官的事,不找尔胡琏器找谁?谁说武夫无谋,这些将军们精得很,深知伴君如伴虎、万一触了龙鳞难免性命不保,所以,劝皇帝这事还得文官们来干。 腊月快到了,天空飘起雪,在雪仙子飘飘洒洒的弹奏中,天、地、河、山,变得清纯洁净。 大冷的天,偏有人带着瑶琴,烹起清茶。其实宋以后,点茶便取代煎茶成为主流,明朝时,泡茶又取代点茶成为主流。有人就是要与众不同,效仿古风、取一个“雅”字。 一双白净的手熟练地将饼茶放在火上烤炙,去掉水份,用茶碾将茶饼碾碎,再用筛子筛成细末,放到开水中煮,三沸后,将煮好的茶汤舀进碗里。“老爷,请饮用”,茶童恭敬地斟上茶碗。 身着孔雀图案腓袍的那位老爷却没有饮,用眼睛的余光示意茶童将碗放下,铮铮锵锵地弹起琴来。忽如万马奔腾、山呼海啸,忽如一夜春风,回味悠长,正弹至意境深远处,一双剑眉蓦地扬起。 不速之客到,打扰了斯人雅性。 “哎呀,胡先生,大汗沉迷于狩猎,三军不进不退,这如何使得?您还有心思在此弹琴品茶?”那日松急呼。 “是呀,胡先生,还请您请示大汗,到底是向东还是向西,也好让大家伙有个章程”,罗卜藏请求。 “大汗甚为倚重胡先生,请您劝大汗以国事为重,狩猎也得分个轻重。若是动摇了军心,如何得了?”阿拉坦仓也说。 一时间,众将七嘴八舌,将胡琏器裹在中间。 奈何这位老爷定力了得,态度不急也不躁,呵呵笑道:“诸位都是陛下的心腹股肱,尚且劝不动。胡某一介书生,又如何劝得了?” “胡先生莫要谦虚,唯有你能劝得了大汗”,“是呀,胡先生,当初就是您劝说大汗西征哈萨克,您一定有办法!”任尔舆情汹汹,我自岿然不动。胡琏器捧起瑶琴,语音袅袅。边弹边笑,“陛下饶毅果决,行事有诸葛武侯之风,他既派人狩猎,必有深意。我等何必庸人自扰?只须在营中待命便好”,说完打了个大呵欠,“冬风渐起,外面甚凉,且先睡个好觉”,捧琴入帐。须臾帐内传来鼾音,其声如雷。 啥?大汗狩猎玩耍,胡先生竟说是有诸葛武侯之风,这拍马屁的功夫真是望尘莫及!如今打起冲天呼噜,表明是不肯触犯龙鳞。呸!这厮动不动就说什么建安风骨之类的话,其实就是个逢迎小人!你不去,咱们去! 那日松、罗卜藏、阿拉坦仓再次领着一众武将,前去汗帐请命。这三人皆是苏勒坦少年时的玩伴,也是大卫重臣,对大可汗、大卫国感情极深,关键时刻自然要死谏。 “诸位将军请回吧,大汗刚猎了只豹子回来,正在歇息”,亲卫请他们吃了闭门羹。 那日松猛地一跪,朝帐内大呼:“大汗,您征战二十余年,始有大卫。如今大业尚未成就、奥尔布拉克之耻尚未洗刷,怎能为几个妇人猎豹,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是啊!那个带领辉特部统一卫拉特的苏勒坦汗在哪里?那个每次作战身先士卒的苏勒坦汗在哪里?那个英明睿智带领我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的苏勒坦汗在哪里?”罗卜藏哭泣。 “您快回来啊!大汗!将士们需要您!大汗!呜~”阿拉坦仓呜呜地哭,越哭越是伤心。 “请大汗以国事为重~请大汗以国事为重~请大汗以国事为重~”满都拉图、赛罕、阿勒达尔和硕齐、额璘沁巴图尔、艾山、济木巴、索诺木策凌、玛迈达莱乌巴什诸将跪伏于地,哭声震天。 “哭什么?呱噪!吵得朕觉都睡不好”,汗帐内响起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音调不高,带着股雄浑苍茫之气,迅速压住帐外的哭声。这便是真龙之音,不怒而威! 很快,帐外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那日松耿着脖子吼道:“奴才等怕您沉迷于狩猎,贻误了战机。耿耿忠心,可昭日月!请大汗明鉴!” “请大汗明鉴~请大汗明鉴~请大汗明鉴~”有人带头,帐外呼声又起。 “唉!”一声长叹,仿佛跨越了无数沧桑。帐内的莲大可汗缓缓开言,“其他人都散了吧,那日松、罗卜藏、阿拉坦仓三人留下”。 (本章完) 第464章 布口袋猢狲难逃 第464章 布口袋猢狲难逃 三人走进汗帐,见帐内悬挂着一张大大的军事舆图,地上则堆了一地的豹子皮。 “大汗,您决定好从哪个方向出击了吗?”那日松瞅着那张舆图满心欢喜。 “奴才愿为大汗的马前卒”,罗卜藏请战。 “奴才也愿为先锋”,阿拉坦仓争抢。 “好了,好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风度都没有。走,上马,陪朕猎豹”,苏勒坦摆了摆手。 “啥?猎豹?”三将苦笑。 “是的,猎豹。此乃军令,不从者,斩!”从莲汗口中吐出的话语坚定如铁。 听是“军令”,三人无法,只得愁眉苦脸地佩刀挟弓、骑马跟随。 策马扬鞭,这场狩猎跑得远,足足往南疾驰两日,行至阿赖山西段的山脚下。阿赖山属中亚山脉,发源于帕米尔高原,西段有处山谷,腹宽口尖,仿佛是个大口袋。西山顶上有几行木头房子,居住着乌兹别克人的一个小村落,或者说一个小部落,是费尔干纳地区九十二个部族之一:喀拉提锦部。这部落不大,只有两百余户不足千人,以狩猎为生。 苏勒坦抬头眺望山顶的木屋,正在好奇,一彪人马驰来,为首的是他派出狩猎的禁卫军将领特古斯朝克图,旁边还有一白发苍苍的老者。 “奴才参见大汗”,特古斯朝克图施完礼后朝那老者一指,“这位是喀拉提锦部的阿克撒卡尔(长老、白胡子),他愿意率领喀拉提锦部落归顺您”。 “参见大汗”,老头儿认认真真行了跪见礼。 “请起”,苏勒坦慈眉善目地让他起来,又和煦地问:“阿克撒卡尔为何愿意归顺大卫呀?” 不归顺怕你像屠安集延城一样屠了我喀拉提锦部落。老头儿心中这么想,嘴上却恭敬地说:“大汗仁德布于四海,费尔干纳的乌兹别克人都愿意归顺您”。 “哈哈哈”,苏勒坦大笑,向老头儿使了个赞赏的眼神,“走,咱们进谷瞧瞧”。 一入谷,这位大可汗便连声叫好、赞不绝口,问老头儿:“阿克撒卡尔可知道这山谷有几个入口、几个出口?” “禀大汗,此地像个葫芦,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老头儿点头哈腰地回答。 “妙极!” 苏勒坦笑嘻嘻地对那日松、罗卜藏、阿拉坦仓说:“你们看,此处的地形像不像个大口袋?加郎脱思那厮到了此地,岂非是猢狲钻口袋,想逃也逃不掉”。 三人这才如梦方醒,敢情大汗派禁卫军猎豹是假,寻找有利地形打伏击是真! “大汗高才,奴才望尘莫及”,罗卜藏心悦诚服。 “奴才愚钝,竟不知大汗已经准备周全,惭愧呀惭愧”,阿拉坦仓五体投地。 “可是大汗,您怎么知道加郎脱思苏丹一定会率领他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走这条路呢?”那日松好奇地问。“很简单,浩罕城是塔什干城和撒马尔罕城的门户,十分重要,加郎脱思那厮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此处是由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主力驻扎的乌恰城至浩罕城的最近通道,敌人必然从这里来。这些日子,朕故意留着浩罕城不打,便是打算在这里围点打援,一口吃掉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主力”。 “大汗英明”,众人皆交口称赞。 “你们也莫要高兴得太早,加郎脱思那厮是属猴子的,骚扰叶尔羌多年,又奸又猾,想要这只猢狲乖乖进口袋,恐怕还得精心布置一番”,说到这里,苏勒坦朝喀拉提锦部的阿克撒卡尔微微一笑。 这个年代,大多数哈萨克人有名无姓,历史上,直到近代才以父名前缀、己名后缀,现代又改成己名前缀、父名后缀。 不过,这只是对普通哈萨克人而言。浩罕城守将加尼别克是有姓的,尊贵无比的姓氏:孛儿只斤。杨吉尔汗虽然委加郎脱思苏丹为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可又担心他权力过大后尾大不掉,所以派了同为黄金家族成员的加尼别克将军名为协助、实为监督。 按照哈萨克人的习惯,男子常以历史上圣人、英雄的名字为名,加尼别克这名字很威风,是以哈萨克汗国主要缔造者之一加尼别克汗的名命名。当年这位大汗几乎征服了全部乌兹别克人的领土,被哈萨克人尊称为阿兹加尼别克(意即尊敬的加尼别克汗)。 加尼别克将军武艺精湛,善使长柄斧,是哈萨克的一员猛将,对得起自己这个英雄的名字。这一日,他正在处理公务,部下慌慌张张跑入汇报,“将军,祸事了,卫军攻占了安集延并屠城,马都、我失、阿字柏、乌儿黑纳均不战而降”。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没有收到埃米尔(统帅,指加郎脱思苏丹)的示警?” “卫军不是从东边来的,而是翻过吉尔吉斯山南下偷袭”。 “难怪!”加尼别克收起了他的大斧,下令道:“立即派人通知埃米尔”。 “是!” 阿赖山西段山谷出现了几名骑士,他们扬起马鞭,奋力奔驰,浑没发现山顶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观察他们。 “副万户,又过去了一拨浩罕城派出的信使”,都千户巴雅尔向副万户恩和巴图禀报。 刚用完膳,恩和巴图用手指抠出卡在牙缝处的肉屑,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不慌不忙地问:“这是第几拨了?” “第五拨了”,巴雅尔嘻笑着说:“副万户,前几拨人应该已经将信送到了乌恰城。这几天将士们在山中憋得慌,是不是将那几个信使砍了,让将士们开个荤?” “不可,万万不可!大汗早有明令,发现浩罕城派出的信使一律放行,不得阻挠。若是误了大汗的大事,伱我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恩和巴图慌忙阻止。 “嗯,末将明白”,巴雅尔向恩和巴图施了个军礼,垂头丧气地便要返回。 恩和巴图笑了,“你小子莫要弄这没精打采的样子,回去后把刀磨快些。我估摸着,打大仗的日子快了”。 “是”,听了这话,巴雅尔一仰脖子,精神抖擞地离去。 (本章完) 第465章 名将风流我第二 第465章 名将风流我第二 乌恰是一座小城,汉时为西域三十六国的捐毒国,归属汉朝后隶西域都护府。这里的吉尔吉斯(柯尔克孜)人长相很像汉人,据说当年汉将李陵降匈奴,他的数千部下与当地人通婚繁衍,形成了吉尔吉斯人。当地人坚持说李白不是四川江油人,也不是甘肃秦安人,而是吉尔吉斯斯坦碎叶河上的碎叶人(今楚河州托克马克市),真假且不论,对汉文化的感情倒是真的。 身为哈萨克汗国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苏丹的驻地在塔什干城,那里是费尔干纳的重镇,无论重要程度还是繁荣景象都远非小城乌恰能比。之所以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只因一个“贪”字作怪。他要立功,立大功! 当年,身为苏丹的他在奥尔布拉克之战中立下战功,声望日隆,被称为哈萨克名将。名将兄虽然已是总督高位,手握重兵,可依然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想成为与大玉兹阿穆尔汗、中玉兹巴兰杜汗、小玉兹阿勒依汗平起平坐的小汗。尚武的哈萨克人最重军功,想获得汗号,非立大功不可! 斯人将目光瞄准了东边的卫国,在奥尔布拉克之战中战败的卫国,难道不是一块大肥肉吗?于是,他联合布哈拉的阿齐兹汗,率领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和布哈拉汗国的军队组成的联军,侵入卫国的叶尔羌行省。一开始很顺利,攻下卫国西陲重镇阿克西,又连克阿尔柏、乌恰诸地,直抵喀什噶尔城下。可卫国的叶尔羌巡抚阿合木发了狠劲,亲临喀什噶尔城防守,城内军民士气大振,久攻不克,卫国的拉陇伯三丹、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又率两万援兵赶到,不得已解了喀什噶尔之围,退守乌恰。 这些年,他对费尔干纳和部分布哈拉地区的乌兹别克、塔吉克、吉尔吉斯部落横征暴敛,所得用于大肆扩充自己的军团,又不断地骚扰大卫国的叶尔羌省。如今自以为羽翼丰满,再次屯兵乌恰,准备大干一场。不料,老朋友布哈拉的阿齐兹汗却以身体不适为名,拒绝出动大军相助,只派了两千老弱杂兵装装样子。哼!你不来,我便打不下叶尔羌不成?加郎脱思苏丹大怒,亲领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主力抵达乌恰,准备先东进拿下莎车城(叶尔羌城)的北大门喀什噶尔,再南下夺取莎车。 时间已是腊月,士兵们连雪撬船和驯鹿都准备完毕。他命部将达列力率五千雪撬兵行至喀什噶尔附近袭扰、侦察,达列力出身于中玉兹的蔑儿乞部落,作战勇猛顽强;又命另一位部将阿哈买提加速征集粮草,阿哈买提出身于小玉兹的克特部,精明能干。 眼瞅着准备就绪,鸿图大展在即,加郎脱思苏丹来到大帐外,再一次巡视军营。起风了,凛冽的寒风带着丝湿润,是雪。 天寒地冻、雪飘飘,丝毫不能让这位哈萨克第二名将担忧。是的,第二名将,第一名将自然得是率领汗国在奥尔布拉克山谷中战胜卫拉特军队的“图兰之王”杨吉尔汗陛下。“除了大汗,放眼哈萨克,没有人统兵打仗的本领比我强”,这是加郎脱思苏丹的狂言,也为他赢得了“哈萨克第二名将”的绰号。 “哈哈哈”,名将风流与众不同,居然冒着风雪大笑起来。 身边的心腹很奇怪,“埃米尔(统帅),风急雪大,不利于我军行进。您何故发笑?” 加郎脱思苏丹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微笑,“你听说过汉人的夜袭蔡州战例吗?唐时有个叫吴元济的藩镇不听朝廷号令,唐将李愬奉命讨伐他,正赶上天下大雪,吴元济以为雪大唐军不会来,李愬偏趁风雪打他。结果,只用一夜便拿下了蔡州”。 “末将明白了。大雪天,卫军必然不做防范,我军此时进攻,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兵者,诡道也,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加郎脱思苏丹用赞赏的眼神望着部下,那意思:孺子可教也! “可是埃米尔,雪橇船和雪撬运输的物资数量毕竟有限,如何解决大军的补给呢?” “问得好!”加郎脱思苏丹正色道:“我计算过我们的运力,用雪橇船和雪撬运输的话,可以支撑一个多月的战斗。所以,一个月内,必须拿下喀什噶尔”。他的声音坚如磐石,他的身影高大巍峨,风掀起外袍,纹丝不动如一尊塑像,这便是哈萨克第二名将的英姿! “埃米尔,紧急军情!”忽然,心腹爱将阿哈买提匆匆忙忙地跑来,“加尼别克将军有紧急军情传来”。 阿哈买提素来沉稳内敛,今日居然一反常态的慌张,一瞅他的神色,加郎脱思苏丹便知道来了坏消息。可他依然淡定从容,必须镇定,将是兵的胆,自己若慌,三军胆丧。“拿来我看”,好个名将,接过军报,从容观看。 军报很短,只有一行小字:“卫军越吉尔吉斯山南下,屠安集延,降马都、我失、阿尔柏、乌儿黑纳,浩罕城危在旦夕”。 轰隆隆,风雪起惊雷,炸得加郎脱思苏丹面容惨白。浩罕城不但是塔什干城、撒马尔罕城的门户,也是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后勤枢纽,自己的各种军需辎重全部经过此城转运,城内还建有军械库和大粮仓。一旦卫军攻克此城,便切断了自己的粮道,到时候三万大军也不用等人家打,饿都饿死了! “传我军令,各部立即准备,明日一早撤军前往浩罕城”,加郎脱思苏丹想了想又说道:“派人通知达列力速速向我靠拢。大雪天,这五千雪撬兵可是咱们的杀手锏”。 “是!埃米尔”,阿哈买提定了定神,便要转身去传令。 “回来”,加郎脱思苏丹压低声音吩咐,“军报的内容切不可传出去,对外只说有小股卫军袭扰浩罕城,等回师消灭了这股敌人,咱们还会回来的”。 “是,埃米尔放心,末将省得”,阿哈买提郑重应是。 (本章完) 第466章 哈萨克将星黯淡 第466章 哈萨克将星黯淡 加郎思脱苏丹成为名将的秘诀就在于跑得快,或者说特别注重军队的机动能力。当年他因为跑得快,及时赶到奥尔布拉克山谷,所以成为了名将;今日,听说浩罕城有危险,他立即组织大量雪橇在雪中疾行,大的辎重则交给马匹、骆驼拉的大车。 作为中玉兹篾儿乞部落的巴图鲁(勇士),达列力在部落中的地位仅此于阿克撒卡尔(长老),他不仅武艺精湛,而且精于滑雪,部下五千雪撬兵,脚踏滑雪板,以撑杆控制方向和速度。每名士兵随身携带十日的干粮,兵器铠甲则放于驯鹿拉动的雪橇船上。因为机动性强,率先赶到了阿赖山谷。 这山谷位于帕米尔高原北部。帕米尔,塔吉克语是屋脊的意思,因而帕米尔高原也被誉为“世界屋脊”。远古时期称其为不周山,中华汉唐时期称其为葱岭。这里横跨塔吉克斯坦、中华和阿富汗,也是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兴都库什山和天山交会的巨大山结,有“万山之祖”的称号。 因为地势高,在许多人的印象中是难以逾越的“生命禁地”,而实际上在塔里木盆地与图兰平原之间,有一条神秘的交通走廊:阿赖谷地,在中华古籍中被称为“鸟飞谷”,是古带丝绸之路南下印度、西去阿富汗、伊朗、西亚、欧洲和非洲的咽喉要道。鸟飞谷,鸟难飞,可拦不住勇敢的先民,早在远古时期,这里就有人通行。 “安答,前面就是鸟飞谷了,咱们进谷吗?”克烈部头人拜齐问达列力。哈萨克中玉兹的克烈部和篾儿乞部例来驻牧在一起,这习惯延续了数百年。当年他们的祖先被成吉思汗的大军追击着逃到哈萨克中玉兹,损失惨重,不得不互相扶持、抱团取暖,一抱便抱了数百年。两个部落亲如一家,拜齐和达列力的私交也是极好的,互称安答。 “莫要急,埃米尔可是有将令,等他的大军到了才能入谷。我看咱们先在谷口扎营,派人搜索一下两侧山谷,看有没有埋伏”,达列力想了想说。 “安答说的对,便这么办”。 一队队哈萨克士兵开始搜山,可惜山高林又密,想搜出藏在山中的十余万卫军谈何容易。何况山中的乌兹别克喀拉提锦部落在他们的阿克撒卡尔带领下,已经归顺卫国。有当地人指引,卫军隐藏处又深又密,极难发觉。狡诈的苏勒坦连在山上嘹望都不派自己的士兵,而是交给喀拉提锦部落的猎户。 因此,哈萨克军队除了抓到两个喀拉提锦人外,一无所获。达列力、拜齐审问半天,没觉得不对劲,对方的确是山中的村民。于是下令收押,等待加郎思脱苏丹发落。 苏丹的大军赶到了。这支军队人数约三万,成分复杂,除了哈萨克人,还有招募的乌兹别克、塔吉克、吉尔吉斯等族雇佣军,征召的各部落土兵,甚至包括布哈拉汗派来的两千老弱杂兵。加郎思脱苏丹号称名将,倒也不是浪得虚名,居然将这支杂七杂八的军队,训练得颇为精锐。 打老了仗的苏丹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仔细打量那两个喀拉提锦猎人,没发觉异样,却沉着脸大喝,“将手伸出来的”。猎户伸出手,他仔细观察,没看到手心处有握刀的老茧,暗暗点头,看来真是山中猎户。换了副神色,微笑道:“把你们的阿克撒卡尔请来,我有话问他”。 喀拉提锦部的阿克撒卡尔拄着拐杖来了,看年纪足有七八十岁,风一刮便会倒。老奸巨猾的苏丹又问了些问题,老人家耳朵似乎不好使,常常答非所问。不过,倒也没什么破绽。 蓦地平地响起一声雷,“你这老儿好大胆!竟敢诓骗我!”加郎思脱大吼,双目如电,死死地盯着那阿克撒卡尔,观察他的反应。 “您说什么?请我吃饭?小老儿何德何能,怎敢叨扰?” 加郎思脱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怒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伱们喀拉提锦部已经投降了卫拉特人!” “您不仅要请我吃饭,还要请我喝酒?这如何使得?折杀小老儿我也”,老头儿感激涕零。 唉!人一老便百事衰啊!罢,罢,罢,加郎思脱手一摆,吩咐左右,“将这位长者带入后帐,请他好好吃一顿,再给他十个金币”。“埃米尔,我军后面该何去何从?”阿哈买提请示。 “还有什么好说的?传令全军,明日凌晨入谷,急行军出谷去浩罕城”。 “是!埃米尔”。 终日打雁的人也有叫雁啄眼的时候,任加郎思脱奸似鬼,也喝了喀拉提锦部阿克撒卡尔的洗脚水。 达列力、拜齐的五千雪撬兵走在最前面,加郎思脱为中军,阿哈买提则统率后军。 当最后一个哈萨克千人队入谷后,便听得隆隆炮响。 卫军骁将那日松、济木巴、索诺木策凌、玛迈达莱乌巴什领兵四万迅速封住了入口;阿拉坦仓、阿勒达尔和硕齐、额璘沁巴图尔、艾山领兵四万堵住了出口;满都拉图、赛罕、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各领本部兵马杀出。 一时间,山上的礌石滚木、箭矢铳炮雨点般渲泄而下。诸将皆欲立功,奋勇争先,惟罗卜藏不动。 苏勒坦很奇怪,“卿为何不杀敌立功?” “大汗乃万金之体,奴才护卫大汗有责,不敢轻离”,罗卜藏昂然挺立着,一动不动。 “唉!忠诚莫过于卿啊!”莲大可汗感慨万分。 鸟飞谷的地形如一个大口袋,加郎思脱到了这里真如猢狲钻口袋,无论怎么冲杀也冲不出去。 克烈部头人拜齐在卫军第一波打击中便中礌石而死;篾儿乞部巴图鲁达列力不甘心,率雪橇兵拼命地冲击出口,企图闯出条血路,却迎来了一排排的火铳。“射”,随着阿拉坦仓一声令下,铳弹将巴图鲁和他的部下射成了血人;“浩瑞”,阿哈买提发疯地高呼,朝山上攀爬。“嘭”,又黑又沉的狼牙棒将他的脑袋砸成了卫军猛将满都拉图的军功。 卫军越涌越多,为了活命,失去作战意志的咯萨克军队纷纷跪地弃械投降。绝望中,加郎思脱苏丹拔出弯刀架于脖颈之上,可终究舍不得划下。 自古艰难惟一死!哈萨克名将不顾脸面地扔掉刀,朝地上一跪,那杆大大的军旗倒地! (本章完) 第467章 天下谁敢逆朕心 第467章 天下谁敢逆朕心 “尔便是加郎脱思?朕听说尔很狂,自夸杨吉尔汗之所以能守住土尔克斯坦是因为尔率领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及时出现在奥尔布拉克山谷。这几年更是野心勃勃,骚扰大卫的叶尔羌行省,连克阿克西、乌恰、阿尔柏多座城池。嘿嘿,了不起啊了不起!”望着五大绑跪伏于地的哈萨克名将加郎脱思,莲大可汗冷笑连连,不住地称赞。 只是,听在加郎脱思耳中却如同催命符。早听说这位大汗奸狡阴狠,这哪是在夸我?分明是想杀我!“大汗仁德播于四海,罪人却不识天命、冒犯王师,罪过呀罪过,死罪呀死罪”,一边说自己死罪,一边又夸对方仁德,说白了就是在求饶,求人家大发慈悲,饶了自己的性命。 “哼!尔以为磕几个头、说几句好话便能免死吗?不杀尔,如何平得了朕心中之愤、又如何告慰奥尔布拉克山谷中的英灵”,苏勒坦缓缓抽出伊力特宝刀。身边的侍卫都知道每当大汗缓缓抽刀,便是真想杀人;若是刀抽得飞快,那人多半死不了。鸦雀无声,汗帐内死一般沉寂。 “罪人长期担任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塔什干、费尔干纳各地的守军都是罪人的旧部。您若不杀罪人,罪人愿为您招降这些地方”,人只要降了一次,便再不会有什么气节,加郎脱思磕头如捣蒜,只求留他一条小命。 “嘿~嘿~嘿~”怪笑连连,苏勒坦抡刀挥去。 完蛋喽!加郎脱思绝望地闭上眼睛。 快如闪电的一刀没有削断他的头颅,只割去几缕头发。 “尔之罪,磬竹难书!只是大卫乃礼仪之邦,我卫军更是仁义之师,不杀降将。今委尔塔什干、费尔干纳、布哈拉等地招抚使,替朕招降诸地守军。尔好自为之,莫谓刀斧不快焉!”说什么仁义、不杀降将,都是鬼扯,利用他招降各地守军,才是真的。 “罪人,不,奴才遵旨!”加郎脱思喜极而泣,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浩罕城守将加尼别克没有读过李贺的这句诗,要是读过,一定会赞叹汉人的诗写得真好!真贴切!滚滚而来,无边无际的卫军可不就如同黑云翻卷,乌泱泱誓要压倒城墙?士兵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金光闪烁,可不正如金鳞一般? 鸟飞谷之战,苏勒坦巧施埋伏,以不到两千人的伤亡,斩杀哈萨克军一万,俘获两万。他剔除一万老弱病残,得到一万俘虏兵。驱使降军攻城,是卫军的拿手好戏。因为伤亡小,又多了一万降军,城外的卫军接近十八万,而加尼别克只有五千部下,望着城外乌泱泱的敌人,神情凝重。 “请加尼别克将军城头答话”,寒风吹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是你?你降了卫军?”望着城下那张熟悉的脸,加尼别克大吃一惊,难道连堂堂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都降卫了吗? 几分尴尬,几分羞愧,更多的是对生存的渴望。加郎脱思苏丹闻言苦笑,“我们中了卫军的埋伏,不得不降。就算没中埋伏,区区三万兵马,也敌不过数十万训练有素的虎狼。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主力已经丧失,您又何必螳臂当车?”所谓“数十万训练有素的虎狼”其实是夸大之词,自古以来,降将总喜欢将敌人的实力夸大,为自己的胆怯遮羞。不过,众寡悬殊倒是真的! 连总督大人都投降了,顿时军心动荡,浩罕城的守军窃窃私语。 “告诉将士们,莫忘了在哈萨克的亲属。胆敢降敌者,杀无赦”,加尼别克下令。他的部下都是哈萨克人,亲人都在哈萨克,一听投降可能会连累亲人,守军涣散的军心又重新凝固起来。 “埃米尔可知道我加尼别克姓什么?”加尼别克立于城头问。 “知道,您姓孛儿只斤,血统尊贵着呢”,加郎脱思苏丹交口称赞。 “您作为总督可以投降,我作为浩罕城的伯克(一种官职)却不能降,只因为我姓孛儿只斤,不敢给先祖成吉思汗蒙羞。请回吧”,加尼别克苦笑。 “将军何必如此?白白伤了将士性命”,加郎脱思还欲再劝,却见城头“嗖”的射下一枝冷箭,擦着他的头皮掠过。 “奴才无能,请大汗责罚”,加郎脱思硬着头皮来到苏勒坦面前。他在莲大可汗面前夸下海口,说能招降塔什干、费尔干纳等地的守军,不料第一次招降便吃了瘪,若是大汗怪罪,该如何是好?真龙之怒并没有降临,反而有一朵祥和的白莲飘来。“加郎脱思,你发誓要效忠朕,朕可以信任伱吗?”苏勒坦温和地望着他,目光带着鼓励和期待。 “奴才愿为大汗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朕将一万降军交给你指挥,给朕拿下浩罕城”。 “奴才领命”。 这一万降军皆来自于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本来就是加郎脱思的旧部,指挥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四十门重炮、一百二十门小炮开始轰鸣,硝烟散去后,浩罕城已是千疮百孔。 “咚~咚~咚~”进军鼓似催命符。 “将士们,给我杀”,加郎脱思举起马刀。降兵们推着云梯、手持刀盾,被卫军的督战队逼迫着前进。 苏勒坦虽然把他们当成炮灰,可依然派出弓箭手掩护,毕竟这些降军都是精锐战兵,属于炮灰中的上等货。 加尼别克取下他的硬弓,瞄准了降军中的一个百夫长,一箭射去,那人捂着咽喉栽倒。 不断地有人死去,城上城下很快就堆满了尸体。毕竟降军的数量是守军的两倍,又有大量的弓箭手、铳手掩护,在付出近四千人的巨大伤亡后,终于拿下了军事重镇:浩罕城。 加尼别克身中数十创而亡,死时尸体仍是立着的,似乎在嘲笑某位大人物的贪生怕死。 “奴才幸不辱命,斩杀三千,俘虏两千。如何处置俘虏,请大汗示下”,加郎脱思向苏勒坦请示,他的部下伤亡巨大,希望能将这些俘虏拨给自己。 不料,莲大可汗轻飘飘一句话便让希望成为泡影,“小小的浩罕城竟敢违逆朕,着实可恶!” 这便判了浩罕城降兵死刑。当晚,加郎脱思便带人将两千俘虏屠了个干干净净。 听说杀俘事件后,苏勒坦冷笑,如此,那加郎脱思苏丹便再也回不了头喽! (本章完) 第468章 贪财帛声东击西 第468章 贪财帛声东击西 “这便是浩罕城的府库?好东西还不少呢!”苏勒坦望着一座又一座满满的仓库乐了。因为加郎脱思苏丹将浩罕城当成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物资屯积地,导致府库中的粮食、布匹、金银珠宝、刀枪剑戟、火药枪炮,应有尽有。有一座仓库居然存储着大量的铁锭,据说是供铁匠们打造兵器用的。 不愧是位于东西方贸易要道上的费尔干纳地区,真富裕啊!来前莲大可汗偷偷询问了负责后勤辎重的谋臣胡琏器,发觉仅仓库中存储的各类布哈拉、哈萨克金、银、铜币就折合成白银约三十万两,再加上其他物资,所得比在安集延城还多,这让他的军费变得充足起来。 才打下两座大城,所得就足以支撑一场大战,如果将塔什干和西边更富裕的布哈拉汗国打下来,得到的肯定比现在多得多。听说布哈拉汗国的撒马尔罕城、布哈拉城是当今世界富得流油的地方,不仅是丝绸之路上的贸易中心、东西方的商队在这里交汇,还是中亚最大的武器交易中心。若是打下这些地区,不仅能获得当地人积累起来的财富,还能大大增强卫国的武器生产能力,尤其是枪炮制造能力。这岂不是比攻打偏远荒凉的哈萨克汗国划算得多? 战争是利益的产物,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苏勒坦动摇了,对原先制定的消灭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后继续北上、攻下哈萨克汗国的都城土尔克斯坦的计划产生了动摇。要不先向西征服富裕的布哈拉、希瓦两大汗国,再北上消灭哈萨克人? “大汗,这里是存放刀剑的地方”,加郎脱思恭敬地介绍。作为塔什干——布哈拉总督,浩罕城的物资是他命人收集、存储的,对府库的情况自然一清二楚。 某人从遐想中清醒过来,嘿嘿一笑,“你且带路,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宝贝”。 真的有宝贝!里面的刀剑质地上乘,刀身布满各种纹,如行云似流水,美妙异常。抽出一把细观,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好刀啊好刀!”十三岁就上阵砍人的一代天骄莲大可汗自然是识货的,爱不释手,问加郎脱思:“这是什么刀?朕观刀上的纹浑然天成,不像是铸造的,倒像是天生。手艺如此了得,了不起啊了不起!” “哎呀,大汗真是慧眼如炬,再没有比您更睿智的了”,加郎脱思马屁如潮,毕恭毕敬地解说,“此刀乃奴才重金从波斯萨法维王国请来大批能工巧匠所造。西夷人把这种刀叫大马士革刀,其纹是在铸造中形成的,不仅锋利,而且美观。当今拥有这种独特的冶炼技术和锻造方式的,只有波斯人、印度人和鲁密(土耳其)人”。 身为兵家,自然爱兵器,苏勒坦细抚刀纹,好奇地问:“这三国既然都掌握了类似的工艺,造的刀有区别吗?” “禀大汗,印度刀的纹,其横行脉络常呈数十层云梯形,即穆罕默德梯;鲁密刀的纹呈翻卷形,其脉络犹如玛瑙;而波斯刀,其脉络犹如丝绸织纹,光泽夺目。奴才以为,三种刀中以波斯刀的质量最好,品相也最好看,所以才从波斯请了大批能工巧匠,不光是奴才,各国王室均喜欢聘用波斯良匠铸造兵器”。 “嗯,都说布哈拉汗国周边是兵器制造、交易中心,打造出来的兵器果真不凡!没想到小小一座浩罕城居然有数千把上好的刀剑。来人,将这些刀剑赐给朕的将领,百户长以上的,人手一把,剩下的分给最勇敢的猛士”。 “是”,心腹领命而去。 苏勒坦笑眯眯地瞅着加郎脱思,问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卿在浩罕城储存这么多刀剑,是想对付朕吧?”嗞~嗞~嗞~ 阵阵凉气从脚板底直达脑门子,加郎脱思心胆俱裂,颤颤巍巍地请罪:“奴才此前不知大汗神威,自不量力,妄想蚍蜉撼大树、萤虫争日月,实在是可笑之极。请大汗治罪”。 “你莫要动不动就请罪,放心吧,朕从来不杀降将”,苏勒坦呵呵一笑,扔掉手中的大马士革刀,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刀伊力特,“朕的这把刀可不是什么人都杀的,它只想饮杨吉尔汗的血”。 “大汗,您为何改变进攻方向?” “是啊,咱们已经消灭了哈萨克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正应该趁胜北上攻打他们的国都土尔克斯坦才是!” “难道大汗不想为奥尔布拉克之战中战死的勇士复仇吗?为何错失良机?” 军议会议上,苏勒坦刚提出改变进攻方向,先向西征服布哈拉、希瓦两大汗国,再北上消灭哈萨克人,就遭到大多数将领的反对,尤其是参加过奥尔布拉克之战的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巴雅尔、色布腾、卓齐巴、巴济巴布、札木毕诸将,更是情绪激动。 “请问大汗为何做出此等决定?”胡琏器目光灵动。他其实早有劝说莲汗先西后北之意。只是见大汗复仇之心甚切,连《永遇乐·会猎西极》都作了,不好开口。孰料今日竟然不谋而合! 为何?为了财帛!布哈拉、希瓦两大汗国比哈萨克汗国富得多,兵马又弱于哈萨克。打他们出的力气少,得到的利益还多,何乐而不为?至于哈萨克,平定布哈拉、希瓦后可以打一打试试。好打便打,不好打,占据了膏腴之地也不亏! 身为大可汗,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苏勒坦眼珠骨碌碌一转,朗声说道:“汉人有句成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杨吉尔汗可不是普通人,敏而有智、勇猛顽强。朕要打他,他岂能不知?哨探来报,此獠已经在库克恰腾古斯(巴尔喀什湖)西岸部署了大军,等着咱们北上呢。哼哼,这厮以为朕要往北,朕偏要往西,让他猜不着。这就叫出其不意、声东击西。哈哈哈!” “大汗圣明!”胡琏器第一个高呼。 “大汗圣明~大汗圣明~大汗圣明~”众人成功被苏勒坦忽悠,汗帐内“圣明”声不断。 (本章完) 第469章 沙鹿海牙血正红(上) 第469章 沙鹿海牙血正红(上) 这世上有骨气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因为稀少,所以珍贵。有骨气的浩罕城守将加尼别克死了,整个费尔干纳地区便再无有骨气之将。因为听说老长官加郎脱思总督降卫后活得很好,而抵抗的安集延惨遭屠城、浩罕城守军被杀光,阿克西城两千守军放下了刀枪,塔什干城三千守军卸下了盔甲,其他诸如塞蓝、养夷之类的小城,守军或降或逃,楞是一个抵抗的都没有。 苏勒坦虽然说过不杀降将,可并不代表信任这些降将。恰恰相反,他对这些军队是极不放心的。彼辈今日能叛杨吉尔汗降朕,明日便能叛朕再降杨吉尔汗!因为不信任他们,索性便将这五千多降兵拨给加郎脱思指挥,命令加郎脱思带着他们奋勇向西,作为自己征服布哈拉汗国的炮灰,不对,先锋。 为了巩固新得的费尔干纳地区,莲大可汗留下七千兵马,又从归顺自己的部落中招募了三千守军,驻守安集延、浩罕、阿克西、塔什干等地。 得到五千多降兵的充后,加郎脱思的部下增加到一万一千多人,奉命往布哈拉汗国杀去。苏勒坦给他的军令是拿下布哈拉汗国的重镇沙鹿海牙。 古今中外,降兵往往比嫡系兵马作战更勇猛、更好用,盖因降兵想借着战功在新主的阵营内立足。加郎脱思便是这心理,得了先锋的差使后乘雪橇跑得飞快,仅用五日便由塔什干城赶到沙鹿海牙附近。 锡尔河,中华古称药杀水,源于天山山脉,注入咸海,流经乌兹别克、塔吉克、哈萨克,为中亚最长的河流,因为曾爆发亚历山大大帝与斯基泰人的锡尔河之战而天下闻名。 这条河上游一段,在中华被称为“火站河”,在火站河与其支流克阿斯河交汇处,有座小山冈,沙鹿海牙便建于山冈之上。中华古籍如此记载:“沙鹿海牙,西去撒马儿罕五百余里。城居小冈上,西北临河。河名火站,水势冲急,架浮梁以渡,亦有小舟”。 “监军,前面便是乞那思堡,位于火站河与其支流奇尔奇克河之间,是沙鹿海牙在北方的门户,有守军三百。平时河水湍急,不过此时天寒地冻,河水结冰,乘雪橇须臾可至堡下”,加郎脱思恭敬地对监军丹津说。 丹津乃是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孙、玛迈达莱乌巴什之子,属于正宗的卫拉特蒙古人,因而深受莲大可汗信任,被派到加郎脱思部充当监军。监军在卫国不过是临时指派的差使,并非正经官职,正式官职是千户长,二十七岁的年龄,血气方刚。傲慢地用马鞭一指,“既然如此,招抚使何不赶紧将这座小堡拿下?” 加郎脱思目前地位很尴尬,苏勒坦给他的官职是“塔什干、费尔干纳、布哈拉等地招抚使”。这亦是一个临时性的官职,若不是文书上有一行“职佚等同于正二品”小字,还真没有什么当头。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干的好,立下功劳,临时便转正式,否则永远都是临时。 所以他要立功,立大功!闻言点头,“监军说的是,我军当速取乞那思堡。兀鲁克,你率本部立即攻堡”。军团裨将兀鲁克闻令,率三千精兵,划着雪橇直抵堡下。 “呜~呜~呜~”堡上吹起号角,燃起报警的狼烟,三百守军在百夫长的率领下匆忙抵抗。可毕竟只是座高丈余的小军堡,没有抵抗多久,百夫长的人头便成了兀鲁克的军功。 立功心切的加郎脱思只让部下歇息了片刻,便下令火速往南,攻打沙鹿海牙城。他遇到的是一座全副武装的城,乞那思堡燃起的狼烟提醒了沙鹿海牙城的民团。是的,民团,自从第二次哈萨克——布哈拉战争战败签订《布哈拉新约》后,布哈拉被迫向哈萨克称臣,并不被允许拥有军队,所以该国的军队不敢说是军队,只说是民团。民团的千户长阿扎特(意为拯救、解放)是布哈拉著名勇士,号称能手撕虎豹。此刻见敌人数量众多,也不由得神情凝重,“这帮卫拉特强盗,你们与哈萨克有仇,去打哈萨克便是,入侵我布哈拉领土是何道理?哼!偏偏选择冰封期而来,必有内奸!”原来,沙鹿海牙城的北边是克阿斯河,西边是火站河,两条大河构成的天然屏障令这座城易守难攻。可到了冰封期,千里大河上了冻,顿成平地,天险也就不复存在了。不是当地人,可不知道河水何时封冻,所以他才怀疑有内奸。 内奸其实是没有的,熟悉当地情形的总督倒有一位。先礼后兵,加郎脱思命人喊话劝降,“城上的听着,我们是加郎脱思苏丹的部下,若肯归降,饶尔等不死”。 听得这话,阿扎特大呼:“加郎脱思苏丹与本将也算旧识,请他上前答话”。 “招抚使,城上的守将找你说话,莫非是想投降?若是不战而得此地,倒是上策”,丹津笑着说。 听了这话,加郎脱思不敢不去,老奸巨猾的他待在弓箭射程之外,朝城头问话:“阿扎特千户可是想归顺大卫?若是,我愿向大汗美言,不但性命无忧,还可以官居原职。如何?” “您误会了,我只是有个问题不解,想问问您”。 “哦,请讲”。 阿扎特嘲弄地一笑,“我听说您在担任塔什干——布哈拉总督期间,常自夸是贵国第二名将,文韬武略仅在杨吉尔大汗之下。您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像一只雄狮,可遇到卫拉特人入侵,便成了绵羊。一战便做俘虏,为求活命摇尾乞怜,帮敌人屠杀自己的百姓。难道这便是贵国名将的风釆?或者说贵国的名将只知道窝里横吗?哈哈哈!” “哈~哈~哈~”听了他嘲讽敌人的话,部下也跟着大笑,不知不觉中士气振作了许多。 听他当众揭自己的短,加郎脱思面红耳赤,什么也不说,骑上马,拨马返回。 “给本帅狠狠地进攻,打下沙鹿海牙后,片甲不留”,一回营,这位大卫国塔什干、费尔干纳、布哈拉等地招抚使便下了格杀令。 (本章完) 第470章 沙鹿海牙血正红(下) 第470章 沙鹿海牙血正红(下) 虽然火占河封冻、失去了河流奔腾之险,沙鹿海牙城依然不好打。这是一座山城,筑于一座小山冈之上,虽然是座不高也不陡的小山,却有居高临下之便。因为与中亚的火器交易中心撒马尔罕城离得近,城内的士兵虽然只有三千,却有十六门重炮、五十门各类小炮、千余杆火枪。 千户长阿扎特素有勇猛善战之名,刚才故意羞辱加郎脱思苏丹,大大提高了己方士气,又派人传告全城百姓,卫军残暴,屠了安集延城,若想活命,唯有守住城池。百姓大恐,不分男女老幼,皆愿帮助守军。在沙鹿海牙城伯克的组织下,动员五千民伕,令整座城市变成一座大兵营。 “出击”,加郎脱思阴沉着脸下令,派出了一个千人队。 “咚~咚~咚~”战鼓响起,卫军推着几十辆云梯车往城上冲来。 见山势不陡,推得动楯车、云梯车、冲车、鹅车等各种攻城器械,加郎脱思的神色好看了许多。然而,很快他便高兴不起来。一枚枚炮弹射向攻城的卫军,其中居然有不少是重炮。 他亲眼见到一枚大的实心铁球从炮筒射出,一下便砸碎一辆云梯车,余势未下、又蹦蹦跳跳地砸死几人。即使是能防铳弹、霰弹弹片的楯车,挨着重炮一击,也是立成齑粉。 在被大炮射倒两百多人后,第一个千人队好不容易挨到城墙,城上千余杆火铳齐发,须臾又被射倒三百多。千人队崩溃了,居然无令后退。 加郎脱思苏丹心疼不已,虽然刚才只是试探,可一下损失五六百人,怎么不心疼?“暂停进攻,就地扎营”,他下达了军令。 “招抚使为什么不打了?贻误了军机,不怕大汗怪罪吗?”丹津大声喝问。他并非没看到方才那个千人队的惨相,可左右不过是些降兵而已,死便死了,再多也不心疼。 “监军莫急,城上铳炮犀利,强攻伤亡太大,不如先消耗守军弹药”,加郎脱思陪着笑脸。 “哦,如何消耗守军弹药?”阿扎特问。 “我已派人去抓附近的布哈拉村民,明日可逼村民攻城,消耗城上的军械物资”,加郎脱思阴毒地说。 抓百姓攻城?这人好毒的心肠!阿扎特望着面前卑躬屈膝的降将,没来由心里一寒。不过,死的是布哈拉人,并非卫人,他也懒得管,鼻孔朝上,哼了一声,便再不发声。 沙鹿海牙城附近的百姓并不多,残忍的加郎脱思不分男女老幼,整村整村的抓,居然抓了万余人,每人发给削尖的木棍、刀斧等物,分成十余队,命督战队逼着攻城。 望着城外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百姓,阿扎特皱紧了眉头。 “千户,卫军狠毒,抓我百姓攻城。怎么办?开不开炮?”望着越逼越近的百姓,部下询问。 “不,城外没有百姓,只有敌人。给我射”,阿扎特长叹一声下令。 隆隆的炮声响起,血腥的攻城战开始。居高临下的守军对攻城的百姓展开了大屠杀。有父亲失去儿子,有妻子失去丈夫,有弟弟失去哥哥刚开始还有啼哭声,几天的攻城战打下来,人变成行尸走肉,渐渐麻木,眼中不再有泪。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一枚炮弹射来,将前面的老人撕裂。望着他仅剩的半边身体,白齐捷克拎着根木棍,在督战队逼迫下,目无表情的前行。白齐捷克,在布哈拉语中是“蕊”的意思。十八岁的年纪,正是人比娇的时候,在村子里也算是大美人,可因为爱上了穷哥哥,迟迟未嫁。前些日子,穷哥哥说攒够了聘礼,很快便可以迎娶她。日子顿时美好起来。可该死的卫拉特强盗闯入了她的家园,生生地将人间的美好摧毁。 大前日,穷哥哥死了,临死还攥着她送他的香囊;前日,父、母、哥哥、妹妹都回归了安拉的怀抱;昨日,战争带走了她的弟弟,也是她仅存的亲人;今日,便要轮到自己了吧?她拎着木棍,麻木地走着,一只鞋子跑丢了,浑然不知。 “呯”,一枚铳弹射来,白齐捷克的胸口血肉模糊。“终于一家人团聚了!好哥哥,你等等我”,她微笑着缓缓倒地。 足足有一万人死去,幸存的百姓不足一千,不过的确消耗了守军大量的物资。 “攻城!”加郎脱思终于命令自己的军队出动。 一队队士兵呼啸着扑向城墙。 “射”,阿扎特怒吼,如潮的铳炮射向攻城的敌人,尸体铺满了山冈。 沙鹿海牙城终究寡不敌众,一点一点沦陷。 “去死”,阿扎特的刀锋一转,将一名“卫军”砍倒,手中大马刀上下翻动,连杀数人。“噗~噗~噗~”几杆长枪狠狠地扎入他的胸膛,他吐出鲜血,终于停止了呼吸。 “埃米尔(统帅),末将斩得阿扎特的首级在此”,兀鲁克拎着颗首级,得意洋洋地向加郎脱思请功。 “好!兀鲁克千户长真虎将也!我会向大汗禀报你的战功”,加郎脱思大喜,连声称赞。 “谢埃米尔”,兀鲁克开心地道谢。 “阿扎特将军,十几天前您不是还在沙鹿海牙城头嘲笑我吗?如今怎么只剩了颗头在此?您的身子呢?”加郎脱思一把拎起阿扎特的脑袋,冷嘲热讽。盖当了贰臣的人最怕别人扯自己的那点黑历史,阿扎特公开在城头骂他贪生怕死、认贼作父、屠戮同族、枉称名将、卑鄙无耻。怎不叫他恨得牙痒痒!不好好嘲讽这颗头,怎出得这口闷气? “埃米尔,此战我军伤亡了三千多人,减员严重,该如何是好?”兀鲁克问。 “无妨,将俘虏编列入伍,再在城内拉些青壮,把缺员给我补齐了”,加郎脱思冷笑。此令一下,他的部下立即在沙鹿海牙城附近抓起壮丁。可怜这座城刚经历一场血战,又被整得鸡飞狗跳。 “报!大汗派人传信,他的大军马上就到”,中军旗鼓传来消息。 “什么!大汗快到了?快准备准备,随我一起迎接大汗”,加郎脱思苏丹老脸绽放出白莲。 (本章完) 第471章 过河拆桥抚民心(上) 第471章 过河拆桥抚民心(上) 苏勒坦率大军顶风冒雪,徐徐而行,行至沙鹿海牙附近。一路上只见凄惨荒凉、渺无人烟,偶有几个百姓见到卫军的军旗,如见魔鬼,逃之夭夭若惊弓之鸟。 “咦?布哈拉国素称富饶,沙鹿海牙虽是军事重镇,亦有繁华之名。如今战乱,看不到商队也就罢了。怎么连百姓也见不着几个?村子里的房子都是空的,除了些死尸见不着活人?” “许是村民躲避战乱,进山躲藏了”,那日松猜测。 “大汗若想知道实情,派军士仔细搜索,找几个百姓问问便知”,胡琏器建议。 “嗯,恩和巴图,你带人找几个村民问问”,苏勒坦下令。 “是”,恩和巴图领命而去。 很快就找到几个村民,一问吓一跳。原来加郎脱思将附近的百姓抓去、驱赶着他们攻城,造就了大量的无人村,很多村庄整村整村的死去。 “加郎脱思可恶!朕一向爱民如子,他竟敢坏朕、坏大卫国的名声!该杀!”君无戏言,一个“杀”字可不是随便说的,什么时候说这个字,大有讲究。 加郎脱思参加过奥尔布拉克之战,那场战役可是莲大可汗平生之耻,又长期骚扰大卫国西疆,苏勒坦一直记着他的小帐。只是刚开始要安抚降将之心,此人又是哈萨克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塔什干、费尔干纳的守军都是其旧部,也想利用他招降纳叛,所以未杀。如今塔什干、费尔干纳等地皆已平定,自己的大军进入布哈拉汗国境内,而此人在担任总督期间,以布哈拉汗国的太上皇自居,横征暴敛、无恶不作,声名狼藉,听说他打过来,布哈拉的百姓纷纷拿起武器抵抗,很少有愿降的。既然如此,这条走狗似乎失去了利用价值,留着无用,不如杀了以收布哈拉民心。 大可汗想杀人,还有一个原因:加郎脱思当了多年总督,门生故旧遍布塔什干、费尔干纳各地,降兵降将也大多是他的老部下,各部落的阿克撒卡尔、巴图鲁们也都卖他面子。这样的人若是活着,恐怕将来会有后患!倒不如杀了,让降兵降将降官们群龙无首,才能更好地为朕所用! 这便是帝王心术!只有利益和权谋,毫无感情和人性!可怜加郎脱思,降卫以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只为博得新主欢心、能得到较好的待遇。不料他在前方打生打死,新主却嫌他没有了利用价值,欲借其脑袋一用。 不过,诛狗也是需要理由的,无罪而诛,今后何人敢降?残酷虐民、滥杀百姓就是个好理由。 “大汗爱民如子,加郎脱思那厮却打着卫军的名义驱使百姓攻城,分明是陷大汗于不义,该杀!”“是啊,这厮以驱使百姓攻城为名,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可恶!如此暴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那日松、罗卜藏、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阿勒达尔和硕齐、额璘沁巴图尔诸将纷纷表达自己的义愤填膺。虽然是义愤填膺,却并没有多少“义”字存在。自古以来,新降之人根基浅薄,立功过大便容易遭老将嫉妒,未必是什么好事。这加郎脱思投降后被任命为大军炮灰,不,先锋,屡建战功。这便犯了卫拉特将军们的忌,尔一介降将把功都立得差不多了,让我等如何建功立业?所以纷纷出面指责。前不久,特古斯朝克图屠了安集延城,可人家是根正苗红的卫拉特蒙古大将,楞是一个说闲话的都没有。这便是党同伐异,不服不行。 “诸将劝我严惩加郎脱思,胡先生以为如何?”苏勒坦问胡琏器。 胡琏器微笑,“诛一人以安布哈拉民心,有何不可?” “唉!这加郎脱思归顺以来,立下不少功劳,对我大卫还是忠的。如今因为他残害百姓而杀之,朕实在于心不忍!”苏勒坦仰天长叹、语带悲戚。鳄鱼在吃肉时常流眼泪,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仁君”,即使已经对臣下动了杀心,面上依然要作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执掌马鞭二十二年的苏勒坦汗玩这一套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但见他面露不忍,不住地为加郎脱思说好话。如此演技,感天动地!将来史书上自会有记载:并非他过河拆桥杀功臣,实在是这加郎脱思残害百姓,犯了众怒,不得不杀耳! “加郎脱思咎由自取,大汗不可有妇人之仁”,“此贼貌似忠诚,其实是想为自己敛财,您万不可被其蒙蔽”,“今日不杀此贼,恐怕塔什干、费尔干纳、布哈拉的百姓都要哭鼻子呢”众将七嘴八舌,誓要将这敢和卫拉特蒙古大爷们争功的哈萨克降将整死。 “大汗,国以民为本,此獠残害百姓便是在动摇大卫的国本。且您为何要先打布哈拉、希瓦,再讨哈萨克?不就是因为布哈拉、希瓦两国土地肥沃,又位于丝绸金路上,产各种军械火器,得之可为王霸之基吗?若将百姓都屠尽了,谁向您缴纳赋税?谁为您服兵役徭役?您又如何争霸天下?依臣看,此等残害百姓、动摇国本的举动,非但不忠,反而居心叵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陛下早下决心”,胡琏器铿锵有力地为加郎脱思苏丹的人生划着终止符。 “诸卿所言,朕明白了。汝等都知道,朕从不杀降将,也绝不会薄待功臣、让勇士心寒。只是这加郎脱思做得实在过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竟驱使整村整村的无辜百姓攻城,搞得沙鹿海牙十室九空,千里无人烟,这不仅触犯了朕“善待百姓”的军令,也违反天道,实乃自寻死路,怨不得朕”,苏勒坦万般无奈地说。此言一出,等于是给加郎脱思判了死刑。 又谓诸将:“当年大元左丞相伯颜南下攻宋,一路秋毫无犯,路遇建康瘟疫、居民无食,还打开仓库赈济灾民,当地的百姓都称赞元军是仁义之师,遂能少杀人而取天下。朕希望卿等皆能做朕的伯颜,莫要学那加郎脱思”。 “是”,诸文武齐声应喏。 (本章完) 第472章 过河拆桥抚民心(下) 第472章 过河拆桥抚民心(下) 莲大可汗驾到,加郎脱思苏丹自然要好生准备一番。城外的尸体被掩埋,城墙的血迹也擦干,大门口处处张灯结彩,他本人和丹津诸将恭恭敬敬地在城门口迎候,望眼欲穿等君来。 浩浩荡荡的大军无边无际,如一条洪荒巨蟒缓缓而行。 “驾~驾~驾~”最先的数千骑直奔城门口而去,领头一将容貌英俊、约莫三十多岁,浑身上下泛着大将的威风。 加郎脱思识得此人,乃是大汗心腹万户长阿拉坦仓,据说此人是皇上少年时的玩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施礼,“恭迎万户长,大汗河在?” 作为堂堂大卫国的库车侯、卫拉特蒙古有名的将军,阿拉坦仓一向眼高于顶,平日里理都不理加郎脱思这般降将,不料今日却分外和气,微笑着还了个军礼,“大汗还在后面,圣谕说将士们血战十余日、终于打下沙鹿海牙城,着实辛苦!天冷,城外风雪大,不要在城外候着,且先回军营等候,待会儿有犒军之物送到。招抚使和诸将也不用在城外等候,先入城吧,在城内候着便可”。 见大汗如此体恤自己和部下,就连一向傲慢的阿拉坦仓也如此客气,加郎脱思受宠若惊、百感交集,看来这些日子的卖命起到效果,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血没有白流,终于获得了卫拉特人的尊重! 他笑嘻嘻虔诚地说:“不,万户长,礼不可废,我还是在城门口迎接圣驾为好!” “好吧,你倒是有心。不过圣旨不可违,让你的部下先回营等待赏赐吧”,阿拉坦仓淡淡地说。 “是!” 卫军数量太多,大多数在城外扎营,苏勒坦只带三万精兵入城。刚到城门口,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奴才加郎脱思恭迎大汗,托大汗鸿福,已将沙鹿海牙城拿下”。 听他一口一个“奴才”的叫着,苏勒坦心中别提多腻味。呸!尔并非真正的蒙古人,“奴才”二字也是尔能乱叫的?虽然腻味,但经惯风雨的大可汗面上却分毫不露,和蔼可亲地说道:“此番攻下沙鹿海牙城,招抚使功劳不小,等到了城内,朕要好好议一议你的‘功’。头前带路吧”。 “是”,一听大汗入城后要给自己议功,加郎脱思神彩飞扬,荣光焕发地领着苏勒坦来到城内最大的一所宅院内。 刚至院门,卫军骁将赛罕便以护卫大汗为名,将宅院外警戒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士兵驱赶回军营,自己带兵接管了防务。 入到厅堂,苏勒坦微笑着对加郎脱思说:“此战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功劳不小,稍会儿每人赐羊腿一只、酒一壶、铜钱一吊”。 “谢大汗赏赐”,加郎脱思忙谢恩。 “朕听说沙鹿海牙在布哈拉汗国也算繁荣之地,为何一路行来杳无人踪?百姓们都到哪去了?” 此问一出,加郎脱思后背顿生冷汗,强言道:“许是躲避战乱,逃了”。 苏勒坦冷笑,“逃了?呵呵,朕在路上遇到一些百姓,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大汗,加郎脱思这魔鬼将我们村的乡亲全部抓去驱赶着攻城,小人恰好上山砍柴才躲过一劫,远远地看见他们将乡亲们用绳子捆成一长串押走”。 “可怜我们村五百多人,只活下来三个,求大汗为我们作主呀!”“我的父母、五个兄弟、妻儿全被这魔鬼害死了,求大汗为我报仇啊!” 百姓们的血泪申诉带着哭腔,让厅堂内外的气氛变得沉重而压抑。 “扑通”,加郎脱思双膝跪地,痛哭流涕,“沙鹿海牙城建在山上,易守难攻,将士们攻了几次,伤亡惨重。奴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求大汗恕罪!” “恕罪?出征前,朕三令五申,各军要善待百姓,不得扰民。尔竟敢置若罔闻!朕若恕了尔罪,尔问问那些百姓答不答应”。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百姓们跪地请求大可汗为自己作主,哭天震地,直入青云。 “国以民为本,朕不敢循私情违了民意。尔还有什么后事要办的吗?”苏勒坦叹了口气。 “求大汗看在奴才以前立的功劳上,饶了奴才吧”,加郎脱思知道大事不妙,吓得发抖,不住地磕头。 “唉!别的事,朕都可以容忍,唯独祸害百姓的事忍不得。放心吧,尔以前立的功劳,朕不会忘记,会好生善待尔之家人”,说到这里,莲大可汗伤心欲绝,竟比加郎脱思本人还要悲伤。半晌,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拖下去,斩!” 此令一出,几个如狼似虎的倚卫不由分说,架着加郎脱思往外拖。须臾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便呈上御前。 “大汗圣明”,“谢大汗为小民作主”,“大汗万岁”百姓的感谢声不绝于耳,而厅堂中的降将们则惊惶不安,他们大都参与了驱使百姓攻城一事。 望着面如土色的兀鲁克等降将,苏勒坦温言抚慰,“此事皆是加郎脱思一人所为,与各位将军无干。今封丹津为都千户、兀鲁克为副都千户,统领朕的塔干干——布哈拉军団。各位且先回营约束好将士,等会会有赏赐”。 “是!”诸将庆幸自己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领命而去。 “来人,将加郎脱思之头传首布哈拉、塔什干、费尔干纳各地,告诉各地的官员、守军,再有残害百姓者,定斩不饶;再派人至布哈拉各地劝降。告诉布哈拉人,我卫军不仅是威武之师,更是仁义之师,只要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定然秋毫无犯”。 “是!” 杀加郎脱思对招降布哈拉军队起到了良好的效果,听说莲大可汗杀掉了害民贼,还谕告各地,有残害百姓者,定斩不饶后,许多布哈拉守军作战意志下降。原先不肯投降的火占、乌剌秋别二城,派人遣使投降。 这等于是打开了撒马尔罕的大门,身经百战的苏勒坦毫不迟疑,命丹津、兀鲁克领万余降兵先行,自带十六万余大军跟在后面。 (本章完) 第473章 笑与书生论风情 第473章 笑与书生论风情 “我所听说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撒马尔罕要比我想象中更为壮观”,这句话乃是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攻占撒马尔罕城时发出的赞叹。 能令见多识广的一代大帝发出如此赞叹,这座城市的美丽繁华可见一斑。关于它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五世纪,善于经商的粟特人把它建造成为一座美轮美奂的都城。作为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这座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因为是东西方贸易的枢纽,被称为丝绸金路上的明珠。 它曾是拉子模帝国的国都,被成吉思汗的大军攻陷之后,遭受了灭顶之灾,城内的大多数建筑由后来的帖木尔大帝敕令修建。帖木尔的大军横扫波斯、印度、高加索、阿塞拜疆和蒙古。他发誓要让撒马尔罕成为亚洲之都,因此把从亚洲各地劫掠来的珍宝堆积在撒马尔罕,把每个城市的最精巧的工匠带到撒马尔罕,在城里修建起最辉煌的宫殿和清真寺,遂让这里成为了中亚的心脏。虽然谢巴尼德的乌兹别克人建立了布哈拉汗国后,迁都于布哈拉城,此地的重要性在汗国内部退居第二,可依然是一座极其重要的城市,处处可见经济和文化的繁荣。 大卫乾元八年(1651年)二月一日,苏勒坦的西征大军直抵撒马尔罕城下。 “胡先生,您学识渊博,可知此城的来历?”苏勒坦笑呵呵地用马鞭一指高大的城垣,考校起了右副都御史胡琏器。 胡琏器微笑,“臣愚钝,只知道撒马尔罕在布哈拉语(乌兹别克语)中意为“肥沃的土地。《魏书》称为悉万斤;《隋书》称为康国;《新唐书》称为康国、萨秣建,元代典籍称寻思干、邪米思干、薛迷思加,耶律楚材曾在《西游录》中说:‘寻思干者西人云肥也,以地土肥饶故名之’;大明典籍均作撒马儿罕”。 “哎呀,胡先生真是博学,朕得先生之助何其幸哉!”苏勒坦由衷称赞。 胡琏器这人自负才高,平日里喜欢直谏,经常顶撞莲大可汗。大可汗既欣赏其才华,又不喜欢他这自负的态度。朕每作一策,众臣无不高呼圣明、伟大、睿智云云,尔怎敢说朕这也不对、那也不妥?狂妄!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云中大鹏鸟,恨什么天低不肯飞。在朕的眼里,天下苍生皆朕之奴仆,尔胡琏器也不例外!所以,这位至尊故意出个难题刁难他。撒马尔罕居西方万里之遥,谅这狂生也不知道,到时候回答不上来,在众人面前落下面子,看他还敢不敢在朕面前狂妄?不料胡大才子居然知道,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这让至尊在失望之余,倒有几分佩服。这些读书人呀,狂有狂的道理,他说的那些《魏书》、《隋书》、《新唐书》、《西游录》等等,朕一本都没读过。 苏勒坦不再说话,坐于马上仰望城墙,但见墙高三丈多(约11米),高耸入云的城墙上,炮台、箭垛、女墙等城防设施星罗密布。旧王宫所在的城西建有内城(阿尔卡宫城)、西北角建有城堡(雅克城堡)。为了更好地守卫宫城,西城外的恰潘阿塔高地上,还建有一座大大的城堡,与撒马尔罕城遥相呼应。 此前已派探子打探明白,外城墙面积约七十二平方公里,与大明的雄城喜欢开很多城门相似,撒马尔罕城有十一座城门,常开的有六座。十余万乌兹别克、塔吉克百姓,还有各国来往的商队在城内生活,战时能为守军提供大量民伕。“哎呀,这城不好打!”身经百战的大可汗只看一眼便神情凝重地作出判断。 “陛下勿忧,布哈拉人缺少骑兵,纵有雄城,也只能被动挨打,撒马尔罕迟早是您的囊中之物”,胡琏器气定神闲地说。 妙哉!终于抓住这狂生的语病! 苏勒坦得意地捏起了小胡子,“胡卿此次可说差了,这附近的居民主要是乌兹别克人和塔吉克人,在费尔干纳时咱们可是与乌兹别克、塔吉克的部落打过交道,善骑射者多矣,骑兵的数量可不少”。 “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琏器坐在马上侃侃而谈,“费尔干纳位于布哈拉国边疆,许多部落还保留着祖先游牧的传统,所以骑兵的数量不少。可撒马尔罕城、布哈拉城一带是布哈拉国的腹心之地。一百年前,这里的乌兹别克人的确与哈萨克人一样游牧、吃肉与奶,可因为位于丝绸金路上,来来往往的商队带来巨大的财富。他们逐渐摒弃了祖先艰苦的游牧生活,开始定居并耕种、做生意,经过百年演变,如今河中(指布哈拉、撒马尔罕一带)的乌兹别克人和塔吉克人,已经忘了如何骑马狩猎了。此外,第二次哈萨克——布哈拉战争,布哈拉战败并向哈萨克称臣、签订《布哈拉新约》,上面明文规定该国不得拥有军队。他们的军队只能以民团的名义存在,又如何敢大规模发展骑兵呢?也只在费尔干纳一带,以部落土兵的名义招募了一些骑兵而已”。 苏勒坦不太相信,曾经能征善战的布哈拉汗国居然会缺骑兵?目光望向身边的乌衣卫万户长哈达。 “的确如此,大汗”,哈达证实了胡琏器的话。 “哈哈哈,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朕原本不信,可遇见胡先生后信了”,苏勒坦哈哈大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想到不过短短百年光阴,布哈拉人居然就不会骑马射箭了!没有骑兵便只能躲在城内被动挨打。就算敌人有高大坚固的城墙和数不清的防御工事;就算他们擅长制造火器和各类兵器,大炮多的让大地颤抖;就算城内有众多的守军和充足的粮草辎重;就算布哈拉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被困在城内又有何用?” 将是兵的胆,汗是将的魂。莲大可汗这声长笑,充满着对敌人的不屑和轻视,顿时让卫军的士气空前高涨起来。 (本章完) 第474章 金路明珠朕取之(上) 第474章 金路明珠朕取之(上) “丹津、兀鲁克,你二人率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攻下西城外恰潘阿塔高地上的敌军城堡,塔尔浑领重炮二十门、小炮五十门助攻,满都拉图率军策应;额璘沁巴图尔、艾山、济木巴、索诺木策凌各率本部包围撒马尔罕四面城墙,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部策应;阿勒达尔和硕齐率炮营集中火炮轰击撒马尔罕东城;赛罕领精骑一万在恰潘阿塔高地与撒马尔罕之间游弋,发现敌人出城救援恰潘阿塔高地立即阻截”,苏勒坦从容布置,尽显名将风流。 “是”,诸将依令而行。 好个大可汗,缓缓登上汗王台。这指挥台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可经验丰富的卫军搭得既高又稳,指挥作战十分方便。他来了,一级一级拾级而上,气定神闲,步步生莲。 黄盖伞上立下莲汗特有的龙狮大纛,龙代表着皇帝,狮代表着佛陀。一杆长长的千里镜将战争全景看得清清楚楚。 卫军在撒马尔罕城周围修筑工事,誓要围死、困死城内的军民;东城外一个又一个炮台正在搭建;而西城外的恰潘阿塔高地上已经泛起硝烟,双方的炮兵互射,射得难解难分。 “果然不出朕所料,这撒马尔罕城就是炮多”,苏勒坦自言自语。他在指挥台上看得明明白白,卫军在恰潘阿塔高地上的城堡外围集结了大小七十门火炮,可楞是没占到上风。敌人仅在一座恰潘阿塔城堡就布置了七十多门火炮,不愧是中亚著名的火器生产和销售中心,大炮数量就是多。 作为战神,他敏锐地觉察出攻打恰潘阿塔城堡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将付出巨大伤亡,可那又如何?一汗功成万骨枯,何况死的都是些降兵降将,又有什么打紧? 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可汗,直觉敏锐、异于常人。冥冥中,他觉得自己在观察敌人的同时,敌人也在观察自己,遂阴沉着脸,朝撒马尔罕城的方向望去。 “卫军何其多哉!”撒马尔罕守将苏布汗放下千里镜,朝卫军大纛的方向喃喃自语。年轻刚毅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凝重。 “埃米尔(统帅),敌军正在修筑围城工事,若让他们修好,撒马尔罕就成了一座死城。请让末将率象兵和骑兵出击,干扰他们围城”,副将库里请战。 不出门的秀才并不能知道天下事,胡琏器认为河中(布哈拉、撒马尔罕)地区没有骑兵并非事实。诚然此时河中的乌兹别克、塔吉克人已经改游牧为定居,可其他地方的乌兹别克部落善骑射者依然极多,而所谓的《布哈拉新约》在野心家布哈拉汗阿齐兹眼中不过是个笑话。财大气粗的他在撒马尔罕附近组建了一个骑兵军团,拥有一千重骑兵、四千轻骑兵,还从印度莫卧儿帝国进口了两百头大象。善于用兵的苏布汗将这支军队隐藏在城中,卫军的哨探未曾侦察出,博学多才的胡琏器便自作聪明地认为河中缺骑兵。 “不,卫军初至,锐气正盛且警惕心也强,此时出击难以获胜,反而暴露了我军实力。放心吧,撒马尔罕的城墙如此广阔,纵然卫军人多,想修筑好围城工事至少也需十天半月,先等等,等过几日敌人松懈了再出击”,二十五岁的苏布汗镇定自若。这位虽然年轻,可也是十三四岁就从军的宿将,颇有谋略,不然阿齐兹汗也不会将撒马尔罕如此重要的城市交给他守卫。 “可是埃米尔,卫军正在猛攻恰潘阿塔堡,如果我们不出城救援,恐怕博森将军坚持不了多久”,库里担忧地望着城西方向。撒马尔罕的三万五千守军中,有五千驻守恰潘阿塔堡、三万留守主城。 “不,还是那句话,敌军初至,锐气正盛,不可出城浪战”,苏布汗坚定地拒绝。 “可这样的话,恰潘阿塔堡会失守的”。 “如果恰潘阿塔堡真的失守了,卫军必然会因为打了胜仗而轻视我军,这样的话,出击的时机反而到来了”,苏布汗悠悠地叹着气,“‘博森’是‘希望’的意思。希望博森将军能给我们带来希望!” “嗞~” 主帅冷酷的话语让库里从头凉到脚。“埃米尔~”他嗫嚅着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挣扎着敬了个军礼退下。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恰潘阿塔高地上的炮战打得激烈,双方的火炮数量差不多,不过守军居高临下地射,能射得更远,渐渐地占据上风。 一枚大炮弹在卫军老将、都千户塔尔浑的身旁爆炸,直炸得尘土飞扬。“呸”,塔尔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不是说布哈拉国没有军队,只有些民团嘛。怎么他们民团的火炮比哈萨克军队还多?”“额祈葛,撒马尔罕可是座以卖火器闻名的城市,炮自然多”,长子孟库特木尔回答。 “不行,不能再打炮战了,我的大炮三停已经去了一停,再这么对轰,大炮都要损坏完了。你去告诉丹津,就说炮兵已经尽力,让他的步兵攻城”,塔尔浑冲儿子大吼。 “是,额祈葛”,孟库特木尔领命而去。 塔尔浑出身于大卫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所在的杜尔伯特部,与皇后娘娘沾着亲,在卫军中的资历也比丹津老。接到他的要求,丹津不敢多说,牙一咬,传令部下冒着炮雨攻堡。 “勇士们,给我狠狠地射”,守堡的伯克(官职)博森镇定地下令。苏布汗曾经答应过他,只要坚守三天,便一定会出城救援。因为相信自己的袍泽兄弟,敌人虽多,他并不恐惧。 三千多杆火铳齐发射,将降兵们成片地射倒。大战一起,守军便征收了撒马尔罕城内所有的火器,所以火铳众多,给卫军造成大量伤亡。 因为苏勒坦下令将火占、乌剌秋别二城的降兵也拨给丹津指挥,所以丹津的手下有一万三千多人,兵力是恰潘阿塔堡的两倍多。仗着兵力优势,倒下一批又来一批。渐渐地有军士缘云梯而上,双方进行惨烈的白刃战。 一打便是四天,城内的布哈拉军队仍未救援,博森依然在努力坚持,“兄弟们,安拉不会抛弃我们,埃米尔一定会来救咱们。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荣誉属于伟大的布哈拉!” “都千户,恰潘阿塔堡建在高地之上,易守难攻,不如由泽拉夫善河迂回到高地侧翼进攻”,降将兀鲁克向丹津献策。恰潘阿塔高地位于泽拉夫善河东段,平时河水奔流,此时却已封冻。 “此计甚妙,副都千户小心”,丹津嘱咐。 兀鲁克率七百精兵乘雪橇在泽拉夫善河上划行,行至恰潘阿塔堡侧翼,由山间小路翻上高地。连日的血战令守军极其疲惫,没有发现由侧翼偷偷登堡的敌人。 “杀!”兀鲁克大吼着扑下堡墙,向堡门杀去。 “杀~杀~杀~”七百条恶狼嚎叫着打开堡门。 丹津趁势指挥堡外的军队入堡,原本担任策应任务的满都拉图部也冲上来抢功。 博森终究没有等来苏布汗的救援,浑身染血战死于城头。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在恰潘阿塔堡上方飘扬,“浩瑞~浩瑞~浩瑞~”处处可闻卫军将士的欢呼声。 “传朕的军令,嘉奖丹津、塔尔浑、满都拉图部”,苏勒坦微笑着放下千里镜。 “传我的军令,明日凌晨,出城突袭卫军”,苏布汗攥紧了拳头。 (本章完) 第475章 撒马尔罕血光寒(上) 第475章 撒马尔罕血光寒(上) 《纵兵略撒马尔罕》 河中名城夸第一, 跨下龙驹任马蹄。 江山代有英雄志, 提兵百万战西极。 撒马尔罕城外的卫军大帐内,自诩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莲大可汗正在挥毫泼墨作诗。打了胜仗自然心情欢畅,心情欢畅便想作诗,甭管诗作得多烂,也不愁无人称颂。 “好!大汗的诗作得豪迈!” “写尽大卫勇士的英武!” “小小的撒马尔罕怎能挡得住大汗的马蹄” 马屁如潮,让苏勒坦找到了诗仙的感觉。如此好诗,惜乎没有美酒,也没有美人歌舞。其实堂堂大汗,要想饮酒戏美人再容易不过,什么琼浆玉液,什么哈萨克、乌兹别克、塔吉克、吉尔吉斯美女应有尽有。只要他稍微流露一丝想法,自有体察圣意的忠臣们安排好一切。 可是不能这么干,朕乃大军主帅,若是沉迷于酒色,岂不有伤士气?所以得憋着!想起远在拉萨的娘娘们,不由得心中荡漾。不过,对皇图霸业的渴望还是压倒一切,“传令全军小心戒备,防范城里的布哈拉军队狗急跳墙”,某人沉稳地下令。 调皮的一轮朝阳爬上云霄,浓郁的晓雾开始被轻风驱得稀薄,一缕缕炊烟散发出食物的香味。伙兵们埋锅造饭,战兵们洗漱着,等待进食。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吃不饱饭,哪来的力气攻城? 撒马尔罕南城门内,两百头大象整装待发,四足附近各一名刀牌手,象身上坐着一名驭手、两名弓手,在这个年代,他们的冲击力无人能及;象兵后面是一千连人带马皆着甲,手持斧、锤、狼牙棒等重兵器的重骑兵;重骑兵后面是四千身披头巾盔、毛皮盔、锁子甲、链板甲、四镜甲等,执弓箭、长矛、刀剑的轻骑兵。乌兹别克骑兵以剽悍善战闻名,在战斗中常常使用一种被称为“图鲁格马”的战术,将精锐战士集中于两翼,配合中军以新月阵型包抄敌军。不过,随着商业的发达、生活的富裕,一些乌兹别克人改游牧为定居,失去了祖先骑马狩猎的技能,但依然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骑兵后面是一万五千名步兵,装备着聘请波斯能工巧匠打造的刀剑与甲胄,杀气腾腾。 望着准备完毕的两万多精兵,苏布汗手心捏出冷汗,成败在此一举!面上却平静如水,冷静地对副将库里说,“此次我军主力出城交战,守城的事便交给你了”。 “埃米尔放心,我已征发三万民伕上城助战,定能守得撒马尔罕固若金汤”,库里大声表态。 “好!” 苏布汗手一挥,“出击!” 厚重的南城门打开了,两百头大象撒开蹄子,带着万钧气势飞奔,后面跟着一千重骑兵、一万五千步兵,四千轻骑则向两翼散开。 “呃~呃~呃~”随着声声低沉的吼声,庞然大物们甩动长鼻,缓缓逼近卫军大营。卫军初至,营寨前的壕沟还没有挖齐全,很多地方只栽了栅栏,垒了层薄薄的土墙。驭手指挥着大象从无沟处只抵营寨,象鼻甩动,拔掉栅栏,象蹄狂踢,踢倒土墙。迅速逼近了卫军大营。 “快看,那是什么?” “怪物!有怪物!” 大多数卫军将士没有见过如此庞然大物,无论是人还是马都被完全吓坏,开始出现混乱。 “混帐!那些不是怪物!是大象!用火铳射!用火把晃它们的眼”,卫军猛将、都千户古木布大呼。这位杜尔伯特部台吉年轻时去过印度,知道这些大家伙的习性。 “嗖~嗖~嗖~” 装填火铳太麻烦,卫军勇士还是习惯用弓箭。箭如飞蝗,却难以射透象皮,反激发出了猛兽的凶性。“哞~哞~”它们低吼着,发出的次声波人类难以听见,只能听见低沉的吼声。冲进来了,大鼻子卷起卫军猛甩,象蹄将人踏成肉泥,将卫军营寨搅得天翻地覆,随后驰入的布哈拉重骑,四处砍杀,更加重了这种混乱。 古木布咬了咬牙,亲自点燃一杆火铳,朝大象的左腿射去。“呯”,那只象发出悲鸣,扑倒在地。 布哈拉象兵统领沙瞧见了这一幕,冷笑着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古木布喉头中箭栽倒。 “沙统领,埃米尔有令,朝卫军的汗旗方向前进”,骑兵统领马桑驰至他的面前。 沙点点头,与马桑合军扑向苏勒坦的龙狮大纛,苏布汗也亲自率步兵跟进。 百战百胜的卫军乱了,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那日松、阿拉坦仓、额璘沁巴图尔诸部先后被冲散。 望着近在眼前的龙狮大纛,苏布汗大吼:“有斩杀莲汗者,赏万金,擢三级!” “浩瑞~浩瑞~浩瑞~”布哈拉军队士气如虹。 “事急矣!请大汗暂避,让奴才来阻挡敌人”,中军万户长罗卜藏请求。 “不能退也不需退!我军兵力五倍于敌,且多是精兵,布哈拉人不过是靠一时侥幸偷袭。只要坚持下去,我军必能重占优势!若是撤退,便真败了”,苏勒坦拒绝,泰然自若地下令:“罗卜藏,你立即将中军的火铳手集中起来,列阵射杀敌人,再令步兵点燃火堆、火把;传令满都拉图、赛罕攻击敌军两翼;吹号角,令各军向朕的汗旗靠拢”。 “是!” 当沙的象兵冲近卫军汗旗前方时,迎接他们的是五排每排千人的火铳手还有一堆又一堆的火把。 大象虽然怕火,不过这些战象大多受过专门训练,除少部分掉头狂奔外,大多数仍然继续向前冲。 苏勒坦恍如未见,登上汗王台,以一个极拉风的姿势拔出伊力特宝刀指挥作战。此时此刻,他必须让部下看到他还在战斗,没有逃窜。 “快看,是大汗~”越来越多的卫军看到了高台上的大可汗,慌乱的军心重新凝固起来。 “跟着我,杀苏勒坦”,沙怪叫着,命驭手催动战象朝高台冲去,斩杀卫国皇帝的军功令他发狂。 “射!”罗卜藏凶狠地下令。 “呯~呯~呯~” 密集的弹雨络绎不绝,象皮再粗糙也挡不住铳子,一头头战象悲惨地倒地。 “呼~呼~呼~”沙的座骑不甘心地挥甩长鼻,缓缓倒地。 反应敏捷的沙从象背上跳下,正要继续战斗,蓦地身体剧烈颤抖,胸口多了个血窟窿,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徐徐倒下。 (本章完) 第476章 撒马尔罕血光寒(下) 第476章 撒马尔罕血光寒(下) “呜~呜~呜~”大卫中军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将苏勒坦汗的军令传于四方。 “勇士们,随我上马”,满都拉图拎着沉甸甸的狼牙棒翻身上马。匆忙间,他只聚集了五千精骑,仍义无反顾地杀向布哈拉军右翼。苏布汗只在两翼各布置了两千轻骑兵,抵挡不住满都拉图的冲锋,就连他们的千户长也被满都拉图的狼牙棒拍碎了脑袋。赛罕也集结起五千名精骑猛冲布哈拉军左翼,同样冲散左翼,朝敌人中军杀去。 “列阵”,不甘心功亏一篑的苏布汗一边命令步兵列阵抵抗,一边传令给马桑,“全军成败,在此一战,速冲出豁口,为步兵开道”。直到此时,这位埃米尔仍在做着击败甚至斩杀苏勒坦的美梦。 号角声便是命令,卫军将领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等纷纷带着自己的本部兵马向苏勒坦的汗旗靠拢。 “安拉在上,为了布哈拉,前进”,马桑深知时间紧迫,卫军的数量远高于己方,若让他们重新集中在汗王旗下,后面的仗将更不好打! “杀~杀~杀~” 重甲骑兵们呐喊着前进,他们连人带马着甲,露在外面的双目射出渗人的光,犹如一尊尊地狱杀神。 无奈大象冲不破的枪阵,重骑也同样冲不破。他们的铠甲能防刀剑、箭矢,防不住铳弹。炒豆似的沉闷铳声不断,一骑又一骑连人带马被射倒,一千重骑须臾被射翻一半,更要命的是,敌人的铳声络绎不绝,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见伤亡太大,马桑不得不撤退返回。“埃米尔,敌人中军火铳众多,军阵又严密,冲不透。此战我军战果不小,已经挫动敌人锐气。不如见好就收,回城固守待援”,他向苏布汗请求。 苏布汗瞥了高台上的那身影一眼,“胜利近在咫尺,只要诛守此獠,卫军必然土崩瓦解。你且歇息,我让步兵再冲杀一阵试试”。 “哼!这厮胃口倒大,居然想杀朕”,身经百战的苏勒坦自然明白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冷笑着下令,“传令阿勒达尔和硕齐,立即开炮轰击东城;令艾山、济木巴、索诺木策凌、玛迈达莱乌巴什攻城;令额尔克、鄂克绰特布跟随满都拉图、赛罕,击溃敌两翼后反包围敌军。哼哼,苏布汗啊苏布汗,你攻打朕的军寨,朕便攻打你的城池;伱想斩杀朕,朕先灭了你!” “是!” “轰~轰~轰~”,在卫军老将阿勒达尔和硕齐的指挥下,六十门重炮、一百二十门小炮猛烈地轰击撒马尔罕东城。前些日子,卫军的大炮只是试探性射击,如今使出全力,惊天动地。 撒马尔罕城内的火炮很多,可却分散在各面城墙,在卫军集中火力射击下落了下风。 猛烈的炮击终于停止,硝烟未散,卫军猛将索诺木策凌便率五千敢死军猛攻东城。卫军多是打过仗的豺狼虎豹,登城的速度极快,顺着云梯蜂拥登城。 守军主力已被苏布汗带出城,城里只有九千战兵。虽然征发了三万民伕协守,可那些只是普通百姓,战力与士兵无法相提并论。 布哈拉军副将库里咬牙率亲卫迎向登上东城的卫军,出动了所有的预备队,终于将卫军赶下城墙。可卫军艾山、济木巴、玛迈达莱乌巴什诸部也向其他方向的城墙发起攻击,一时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放狼烟,请埃米尔回城”,无奈之下,库里下达了命令。 “唉!只差一点而已!”望着南城门上施放的滚滚狼烟苏布汗叹了口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撤退”。 “呜~呜~呜~” 号角声声,布哈拉军队纷纷变换阵形,掉头回城。 “想走?哪那么容易?”苏勒坦冷笑,“传朕的旨意,诸部狂飙猛进,各自为战,斩苏布汗之首者,封侯、赏万金、俊马十匹”。 此令一下,卫军各部都如打了鸡血般,朝着苏布汗的帅旗猛冲猛打。额尔克、满都拉图猛攻布哈拉军右翼;赛罕、鄂克绰特布猛攻左翼;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杀向敌人中军;就连原先被冲散的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那日松、阿拉坦仓、额璘沁巴图尔诸部也整顿好兵马,回身再战。 “咚~咚~咚~”高台之上,苏勒坦亲自擂响了进军鼓。 战局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原本占据主动的布哈拉军队渐渐陷入被动,在卫军的决死冲锋下,尸横遍野。 “撤退,快撤退!”苏布汗狂吼着率大军回城。原本的胜利变成失败,四千部下长眠于撒马尔罕城外的旷野中。不过,卫军虽胜,伤亡却高达六千,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而且南城的围城工事也被布哈拉军队摧毁。 此战令苏勒坦汗看到了撒马尔罕守军的实力,不再急着攻城,一边大修工事围城,一边肃清外围的敌军,分兵攻下铁门关、塔里寒等外围据点,彻底切断撒马尔罕城与外界的联系。 准备就绪后,睚眦必报的莲大可汗登上高台朝城里冷笑,“苏布汗啊苏布汗,你不是狂吗?敢偷袭朕。今日且看朕瓮中捉鳖”。 大炮轰鸣,除了大炮,卫军还修建了投石机,组织了弓箭手、铳手。巨炮射击、万箭齐发、万石齐投和万火齐掷是每日的常备项目,目的不是为了破城,而是想摧毁守军的作战意志;除了这些,每天各部都要轮流攻城,消耗守军的守城物资。因为在上次的偷袭中伤亡较大,苏勒坦命令丹津率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主攻。虽说都是些降军,苏勒坦也不太愿意这把好用的刀因为伤亡过大而失去战斗力,组织了大批弓箭手、铳手掩护。 大炮、投石机、火油筒、弓箭、火铳等攻城武器轮番上阵,但在坚固的城防工事面前成效甚微,最主要的还是要靠降兵降将们拿命来填。 “来人,向城内射箭书,告诉城里的军民,降者免死”,大可汗开始攻心。 (本章完) 第477章 金路明珠朕取之(下) 第477章 金路明珠朕取之(下) “降者免死?这是卫军射进来的劝降书?”苏布汗淡淡地问。 “是的,敌人足足射了上万封这样的信”,库里有些担心,“埃米尔,末将担心这样会动摇军心”。 “无妨,你立即找人四处宣传卫军在安集延和沙鹿海牙的暴行,告诉全城军民,城破后卫军必屠城,只有守住,方有一线生机”。 “是!” 因为畏惧城破后遭到卫军报复,撒马尔罕军民一心、众志成城,居然一个投降的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强攻,短短十日,丹津统率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伤亡了三千余人、苏勒坦的嫡系卫军也伤亡了千余人,可除了给布哈拉军民带来数千人伤亡外,拿这座坚固的城池毫无办法。 又一个千人队退了下去,留下百余具尸体,雄城依旧屹立不动。布哈拉军队的顽强抵抗激起了卫军将领的冲天怒火。 “奴才愿率敢战之士替大汗拔掉此城”,那日松大呼。 “奴才也愿降本部兵马攻城”,阿拉坦仓也吼道。 “奴才愿往~奴才愿往~奴才愿往~”请战之声如潮。 “卿等的忠心朕都知道!无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且拭目以待”,苏勒坦倒是一点不着急,气定神闲地挥了挥手,“尔等先退下吧”。 “是!” 众人退下,苏勒坦召来胡琏器问:“胡卿,这‘土崩法’真能崩倒城墙吗?” “陛下,满清曾经在攻打辽东的一些小城时试过‘土崩法’,获得过成功。撒马尔罕虽是天下雄城,可历史太过久远,多处城墙年久失修。臣以为还是有可能成功的”,胡御史微笑着回答。 “走,瞧瞧去”,大可汗来了兴致。 撒马尔罕城西建有内城,曾经是汗国的王宫:阿尔卡宫城。因为王宫在此,西边的城墙包括西北角贵族们居住的雅克城堡附近,建造得高大坚固,然而离王宫最远的东段城墙却年久失修,散发出岁月的沧桑。 大卫国元老额尔克屯兵于此,他原本负责为大军运粮,后来见别人都打得热火朝天,担心立不着功,积极要求参战。没奈何,苏勒坦只得将转运粮草辎重的任务转交给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 老将作战讲究得便是一个“稳”字,但见一座座军营扎得有条不紊,各种防御设施布置得极其完备。苏勒坦看得连连点头,不愧是自己父亲一辈的老台吉,作战经验就是丰富!老将军也许猛打猛冲的狠劲不如年轻人,但论防守的能力绝对是一流。 “奴才参见大汗”,听说莲宝相驾临自己营中,额尔克急忙上前拜见。 “鲁国公辛苦了,这营寨扎得好!”作为大军事家,苏勒坦一眼便瞧出其中的妙处。 “多谢大汗称赞,此乃奴才本分”。 “鲁国公不必谦虚,好就是好”,苏勒坦微微一笑,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奴才依大汗军令,每日佯作攻城,干扰守军的注意力,塔尔浑都千户则开挖地道,已经挖得差不多了”,额尔克不敢怠慢,认真回答。 “好,好啊!朕要去看看,你前面带路”。 “是”。 只见后寨的一排土墙后,垒起了五条土龙,不断有军士从里面掏土出来。为了遮蔽视线,土墙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旗帜。苏勒坦踏着莲步来了,一年轻英俊的将领恭身施礼,“奴才孟库特木尔参见大汗”。 “大汗,此人是塔尔浑都千户之子,现任千户长一职”,额尔克赶忙介绍。 “朕识得你,伱是杜尔伯特部的”,苏勒坦微笑。 孟库特木尔心里一暖,虽然他算是皇后殿下的娘家人,可总共也只见过龙颜一面而已,不料大汗居然记得。 其实苏勒坦压根不记得这人,只是知道他爹塔尔浑是杜尔伯特部的,他自然也是。自古帝王说的话是万万信不得的,随便笼络人心的一句谎言,就感动得孟库特木尔热泪盈眶,甘愿为其效死。 “汝父何在?”大可汗温和地问。 孟库特木尔往一条地道内一指,好巧不巧的,一个泥人儿从其中钻出,正是塔尔浑。 “将军辛苦”,苏勒坦这回真有些感动,温言抚慰。大卫国的将军很多,可愿意为了胜利钻地道的将军真不多! 见是他,塔尔浑吓了一跳,“奴才参见大汗”。 “地道挖得如何?何时可以爆破?” “奴才依军令一共挖了五条地道,直抵东门,还按您的法子,用棺木装满火药,再用砖石密封地道,随时可以引爆”。 “这法子是朕与胡先生和军器场配炸药的几位老工匠共同研究出来的,好不好用,尚未可知”,苏勒坦谦虚地说。这法子他从未试过,心里没底,毕竟这年代的火药威力远不如后世。 “东城年久失修,又遭我军大炮轰击多日,城基松动。臣以为必定成功”,胡琏器倒是极有信心。 “能否成功,总得试过才知道”,苏勒坦下令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各领一军佯攻南、西、北三城,又令那日松、罗卜藏、阿勒达尔和硕奇、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额璘沁巴图尔诸将在东城门口聚集。微笑着对塔尔浑说道:“开始吧,朕便在此处静候卿之杰作”。 “是”。 雷神惊起冲天吼,“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五声巨响,撒马尔罕城晃动了五次后,出现了三个大大的豁口,最中间的那个直接将东城门掀了下来。 “浩瑞~浩瑞~浩荡~”早已做好准备的卫军潮水般涌入。 守城的布哈拉将领马桑拼命率军抵抗,妄想堵住豁口,惨死于乱军中;库里率少数部下退入阿尔卡宫,刚想据内城而守,大门便已被卫军撞倒。猛将额璘沁巴图尔手中刀光一闪,库里人头落地。 苏布汗带着亲卫退入西北角的雅克城堡,望着海潮般无边无际的卫军,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涌上心头。 “我听说卫主有令,斩吾之首者,封侯、赏万金、俊马十匹。哼哼,大好头颅岂可便宜他人?” 苏布汗大笑着点燃火把,往早已准备好的火油、柴堆上一丢。熊熊大火燃起,迅速淹没了整座雅克堡。 (本章完) 第478章 收民心以固根基 第478章 收民心以固根基 撒马尔罕城被攻陷了,惊恐万状的布哈拉百姓并没有遭到残酷的屠杀。恰恰相反,大卫将士修缮了被战火损坏的城池、清理了街巷,还派出巡逻队维护秩序、严禁趁乱抢劫,偶有士兵去商铺买东西,居然付钱,而且是金银铜币等硬通货。 这哪里是传说中的恶魔军团,分明是仁义之军嘛。听说卫拉特人的大可汗发了话,“我大卫乃礼仪之邦,卫军亦是文明之师,有敢擅取百姓财物及作奸犯科者,军法从事”。 卫军的表现与传说中他们在安集延和沙鹿海牙的暴行截然不同。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在安集延和沙鹿海牙施暴的并非真正的卫拉特军队,而是残暴的哈萨克人。仁慈的莲大可汗是佛陀降临,听闻哈萨克人的暴行后,发出狮子吼,下旨斩杀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主将加郎脱思苏丹并传首各地、以警效尤。 那加郎脱思苏丹虽是哈萨克名将,在布哈拉百姓眼中却是大恶魔。此人在担任塔什干——布哈拉总督期间,横征暴敛、无恶不作,多次血腥镇压布哈拉百姓起义。如今被莲生大士下法旨斩杀,真的是大快人心!虽然布哈拉百姓信的是安拉,并非佛陀,依然能感受到佛光的温暖。 莲大可汗心胸宽广,不仅爱护百姓,还尊重敌人。他公开表示撒马尔罕守将苏布汗为了保卫家园,宁肯自焚也不愿意投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下令在英雄自焚的雅克城堡举办盛大的葬礼。此举令撒马尔罕的百姓更加感动,对卫军的态度也渐渐友好起来。 撒马尔罕城内的阿尔卡宫曾经是布哈拉的王宫,如今是苏勒坦的大营。 此刻,志得意满的大可汗正与谋臣胡琏器议着事。“胡卿让朕对布哈拉施怀柔之策,目前看似乎效果不大,那位阿齐兹汗并无投降的意思,正在将各地守军召集至布哈拉城,企图垂死挣扎呢”,他笑呵呵地说。 “臣让陛下施怀柔之策,并非想劝降阿齐兹汗,而是想让您收伏布哈拉人之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何况布哈拉之地扼丝绸金路要冲,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又是著名的兵器之都,得之北可攻哈萨克,西可取希瓦、斡罗斯,南可扼波斯,实在是可成王霸之基的好地方。陛下应收拢民心,经营好这颗丝绸金路上的珍珠才是。臣相信您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为何要诛杀那加郎脱思?”胡琏器微笑。 “胡卿,汝便是这点不好,太聪明而且不懂得韬光养晦,须知看破不说破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呢。不过,朕最欣赏的也正是汝这一点”,苏勒坦哈哈大笑,换了个话题“都说这撒马尔罕富裕,不知道府库内藏着多少物资,够不够咱们养兵?” “都千户鄂克绰特布已经奉您之命去查封库藏了,听说物资极多,清点数日尚未点完,不过应该快了”,胡琏器笑嘻嘻地说。鄂克绰特布是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第四个儿子,曾经奉命出使布哈拉汗国,在撒马尔罕待过一段时间,熟知本地的风土人情,所以得了这查封库藏的差使。 “大汗,都千户鄂克绰特布求见”,君臣正说着话,亲卫前来禀告。 “呵呵,说曹操,曹操到。宣他进来,朕也想知道此番缴获几何”,大可汗双目射出炽热的光芒。 鄂克绰特布入帐后,恭敬施礼,“奴才参见大汗”。 “免礼”,苏勒坦摆了摆手,急迫地问:“都说撒马尔罕富裕,尔都发现了哪些宝贝呀?” “大汗请看,这是清单”,鄂克绰特布捧上厚厚的一撂单子。苏勒坦刚一打开,目光便再也移不开,呼吸也沉重起来。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清单很厚,记载的各类物资数百种。金币十万枚、银币六十万枚、铜钱三十万贯、珍珠百斛、各类珠宝一百箱、丝绸千匹、粗布五千匹、茶叶五百箱、粮食百万斤、干菜万斤、火药一千桶细心的鄂克绰特布还特意标注了各类物资的价值,总共折银三百多万两。 “哎呀,朕早听说撒马尔罕富裕,可是却不料竟能富成这样!”苏勒坦连声感叹,忽然笑着说:“那苏布汗太也顽固,宁肯自焚也不愿意投降。朕原来还担心其会焚烧府库,还好他并没有这么做”。 “大汗,奴才在清点仓库时发现了那苏布汗写给您的一封信”,鄂克绰特布又呈上一封信札。 “什么?苏布汗居然给朕留了一封信?速呈于朕看”。 苏勒坦接过信札,发现封面上写着“苏布汗致书于莲大可汗陛下”。撕开一瞅,里面只有一行字:“金银珠宝、粮食布匹都留给你,勿伤百姓一人”。不禁大声称赞,“这个苏布汗,还真是条好汉!朕为他举办葬礼,真是做对了!” “大汗,撒马尔罕的长老们前来犒军”,发了大财,某人正高兴着,又有亲卫传来喜迅。 “哈哈,胡卿让朕收伏布哈拉百姓之心,如今看,似乎成了”,苏勒坦乐得手舞足蹈,下令请入。 来的都是撒马尔罕城内各街巷有身份的的长老,有的还是本地的阿訇,自然不会空着手,带了各种劳军物资。 皇帝不打送礼人,苏勒坦下令在营中置酒款待这些老人家,以博个军民一家亲的美名。 酒过三巡,气氛正浓,苏勒坦笑问年纪最大的长老:“老人家,撒马尔罕城内都有些什么游玩的好场所?朕打算去逛逛”。 那长老一脸的自豪,“陛下,咱们撒马尔罕城已有两千多年历史,清真寺、神学院、修道院数不胜数。尤以比比·哈内姆清真寺、古里阿米尔也就是帖木儿苏丹的王陵、沙伊辛达也就是帖木儿帝国的皇家陵园最为出名”。 “帖木儿苏丹?你说的是绰号‘帖木儿兰(即跛足帖木儿)‘的那位苏丹?”苏勒坦怦然心动,双目射出熠褶的光芒。 帖木儿!中亚瘸狼帖木儿!朕一定要去他的陵墓看看!某人在心中发出呐喊。 (本章完) 第479章 访瘸狼可汗盗宝(上) 第479章 访瘸狼可汗盗宝(上) 能让心高气傲的苏勒坦汗如此动容,盖因这位帖木儿非同凡响,乃是大名鼎鼎的“中亚瘸狼”。此人的来历众说纷纭。他自称是成吉思汗后裔,姓孛儿只斤。但史家们发现其祖先世系无法和成吉思汗家族联系在一起,甚至连黄金家族的亲戚都没有。后世若有人去帖木儿的陵墓旅游,当地的导游会十分肯定地告诉你,“贴木儿大帝不是蒙古人,他是我们乌兹别克的英雄!” 他的确不是蒙古人,后世学者对其尸骸的dna进行测验,发现父系染色体是j2,这种基因在蒙古人中十分少见,常见于高加索人和车臣人,因此推断帖木儿的祖先是在蒙古西征时期加入蒙古人的中亚突厥部落。这便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自称是蒙古人,却始终不愿和成吉思汗的后裔站在同一阵线,甚至蒙古人的四大汗国有三个都遭受过他的打击。 这位性格狂妄自傲的枭雄虽然自称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却梦想着要建立比成吉思汗更大的功业。《新元史》这样说:“帖木儿善抚士卒,得人死力,喜怒不形于色,谋定后战,所向有功。善属文,兵事之暇,序其制胜之方略,著为成书。然性嗜杀戮,与成吉思汗相似。又笃信宗教。定新律,分国民为十二级,第一级以摩罕默特之裔当之,宗室及将相大臣不与焉。成吉思汗所创之法制,至是破坏殆尽”。 他是战争狂,残暴好杀,臭名昭著的“人头金字塔”就是其杰作,每次出征,麾下的大军都极尽掠夺屠戮之能事。令人惊讶的是,乌兹别克斯坦独立后,暴君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这个国家的精神偶像,百姓们推倒列宁像,统统换上帖木儿。在乌兹别克的老百姓眼中,帖木儿是纵横四海的大英雄,坚韧勇敢有谋略。 “中亚瘸狼”的确像狼一样坚韧,即使已经打下了偌大的帝国,却仍假意向明朝称臣,趁其不备而伐之。史书记载,“蒙古三大汗国,帖木儿并其二,克印度,败土尔基。卑辞厚币以诳中国,始则诇伺,终乃大举。傥不死,明人其旰食乎?”明人的后怕不无道理,元时回回遍天下,当时居甘肃者尚多,京师附近也有大量回民。这些来自中亚的“回回”,很多都与贴木儿大军勾结(“回回行贾京师者,甘、凉军士多私送出境,泄漏边务”,“诏守臣悉遣之,于是归撒马儿罕者千二百余人”)。倘若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1404年冬,六十八岁的帖木儿做好了战争准备,遂不再韬光养晦,“大举伐明,募精兵二十万,以粮运不给,载谷数百车,军行至沃野,即播种之,弃异日之军食。又驱牝骆驼数百头,如饷乏,则餐其乳以济饥。中途遇大雪,士马僵毙。帖木儿亦患虐疾,至窝德拉尔城(讹打剌城)而卒”(新元史)。 明人的记载简短而含蓄,参加过“帖木儿东征”的乌兹别克人的回忆则很翔实。“陛下于公元1404年11月27日,率军离开撒马尔罕,行至锡尔河时遭遇大雪,在河岸上驻扎五十天,等河水冰冻结实。前锋部队,也就是从塔什干出发的右路军则在1405年新年翻越天山,1月6日推进至伊犁河。当日三星(地球、土星、水星)连珠,巫师占曰不利兵主,陛下心情大坏但仍坚毅地渡过锡尔河,并命令右路军总司令、他的皇孙哈里·苏丹加紧进军,务必在三月初拿下蒙古斯坦(指新疆地区),而自己则暂时留在讹打剌”,“这位哈里·苏丹刚刚狂热地爱上了一个黑人女仆,引起轩然大波。但他打起仗来还是不负众望,于2月下旬推进至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县附近),此处离明国西部边界重镇哈密卫还剩大约八百里”。 直到此时,大明朝才发觉不对劲,“朝廷闻帖木儿假道别失八里率兵东,敕甘肃总兵官宋晟儆备”。宋晟是开国老将,“进后军左都督,拜平羌将军”,身经百战、威望卓著,当时身体已经很不好,多次请求回南京均不准。此时的明成祖朱棣面临无将可用的窘境,张玉、王真、陈亨、张武、谭渊等大将均已死,邱福、刘才、陈珪、郑亨、孟善、火真诸将皆为一勇之夫。能独当一面者,惟朱能一人,却于1406年病死在征安南的路上,所以不得不命这位老将带病留任。 不过,帖木儿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后勤压力十分巨大,部队补给多依靠沿途播种或喝骆驼奶强撑,又遇到大风雪,士马僵毙者极多。不过“中亚瘸狼”依然对胜利充满信心,甚至打算找个中国青年(最好是穆斯林),宣传他是出逃的朱允炆,立为中国皇帝;还打算积极策反明军中的蒙古族、回族、读书人。然而天公不作美,这位枭雄在讹打剌城停留时,因患虐疾而亡,他的大军不得不灰溜溜地返回。 苏勒坦想逛逛世界闻名的古城撒马尔罕,尤其想去“中亚瘸狼”的王陵看看。他命来过此地的都千户鄂克绰特布为向导、谋臣胡琏器随行。 走出阿尔卡宫的莲大可汗仿佛少年般兴奋,一路上东张西望、雀跃不已。 “咦?”他在很多街巷的两侧看到不少枝繁叶茂的桑树,惊讶地问:“布哈拉人会种桑养蚕?” 胡琏器一笑,“陛下有所不知,这丝绸金路的存在,让各国的物品得以互换。布哈拉人从华夏学会了种桑养蚕的技艺,而他们的金桃(黄桃)等物也传入华夏,互惠互利呢”。 “嗯”,苏勒坦应了一声,继续游览。但见古城到处都是雄伟的古建筑,清真寺、神学院、修道院极多。这些古建筑不但高大壮观,而且构造精巧考究,四周镶嵌着玛瑙方砖,地面铺以名贵石材,内饰多为真金壁画,所有的门窗和栏杆上都有精雕细刻的图案、经文和阿拉伯文字,交相辉映、浑然一体,好像在诉说着昔日撒马尔罕的兴盛和奢华。 “多么伟大的一座城市啊!”一代天骄苏勒坦汗口中由衷地吐出赞叹和惊奇之词。 (本章完) 第480章 访瘸狼可汗盗宝(中) 第480章 访瘸狼可汗盗宝(中) “大汗您瞧,这夏伯大巴扎(贸易市场)历史悠久,据说那个跛子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奴才上次率团出使布哈拉国,可是在这里买了不少好东西呢”,鄂克绰特布将苏勒坦带到了一座繁华的大市场。 “什么跛子?你怎敢对英明神武的帖木儿苏丹无礼?”莲大可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胡琏器步入夏伯大巴扎。整座市场按行业分类、整齐有序,一排一排的固定摊位,分门别类,从日用百货到水果蔬菜,应有尽有。是的,应有尽有,甚至有专门兑换钱币的店铺,各国的金银铜币都可以在铺内兑换。 咦?居然有兑换钱币的店铺。妙极,且让朕瞧瞧大卫的钱币在此地信用如何。苏勒坦示意侍卫取出一枚乾元金币、一枚乾元银币、一贯乾元通宝。“掌柜的,卫国的钱币在这里怎么个兑法呀?”他笑眯眯地问。 那掌柜留着犹太式的胡须,瞅了一眼这些钱币,精明地笑道:“您是卫国来的客商吧?这大卫国的钱币虽然成色足、纹也还行,可在美观上却不如布哈拉、波斯、明国的钱币。在小店,十枚布哈拉金币兑十一枚波斯金币、十二两黄金、十五枚乾元金币;银币亦然;至于铜钱嘛,一枚布哈拉金币兑十枚布哈拉银币,十枚布哈拉银币兑五百枚布哈拉铜币、十五贯乾元通宝”。 “为何我大卫的钱币货真价实,反而兑换比率最贱?”苏勒坦不悦地蹙起眉头。 “最贱的可不是乾元通宝,而是哈萨克人的钱币。那些该死的哈萨克强盗,铸币时缺斤短两、巧取豪夺,他们的钱币没人要。卫国建国不久,钱币信用度比不了他国,自然兑换得贱些。此外,小店还要收取兑换额百分之一的佣金”,掌柜的笑嘻嘻地说。 “哼!不兑了”,心高气傲的大可汗接受不了大卫国的钱币兑换比率低的事实,一拂袖子,怒冲冲离开夏伯大巴扎。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好心肠的胡琏器忙试着转移苏勒坦的注意力,往大巴扎旁的一座建筑指去,“大汗您瞧那边,这大门可真够高的”。 苏勒坦气哼哼望去,嘿,壮观!仅一座大门就高达十余丈(35米)。 “大汗,奴才出使时来过此处。此乃比比·哈内姆清真寺,是跛子,不,贴木儿苏丹的明国妃子比比·哈内姆在丈夫远征印度时所建,据说是想给外出归来的夫君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据说贴木儿回来后发现该寺还未建好,便亲自监督工程进度,还命人煮熟肉块,直接抛给工匠,如同喂狗”,见主子好奇,鄂克绰特布赶忙解说。 “鄂克绰特布都千户谬矣”,胡琏器呵呵一笑。 “哦,胡副宪觉得末将哪里说错?莫非您觉得贴木儿不会像喂狗一样抛肉块给工匠?” “不,以那位的凶残,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吾只是觉得比比·哈内姆绝对不是大明的妃子,大明可没有公主和亲的传统,或许是西域某小邦国的公主吧”,胡琏器说。 “嗯,胡卿说的是,这明国是驴倒了架子不倒,想娶明国的公主,难!也只有朕这样的英雄才能娶到他们的公主为贵妃”,苏勒坦得意地大笑,心情顿时好起来。其实朱识锛虽然改元“彰武”,可并没有称帝,朱慧妍也只是郡主而非公主,可毕竟是大明宗室女,有效地满足了某人的虚荣心。众人听他这么说,自然大赞龙马精神。他一高兴,见寺外面镶嵌着乌釉瓷砖、马赛克和雕刻着各种纹的大理石制品,美伦美焕,再生游玩的兴致。 走入寺中,但见浓浓的波斯风,不过细节方面有所创新,比如没釆用以细腻平滑著称的波斯圆顶,而是采用肋状凸起线条装饰;寺内的壁画在蓝色的背景上点缀用纸浆制作的敷金浮雕纹和椭圆形朵图案,形成天然的类似植物纹一般的效果;院子中央,有座大理石《古兰经》台,据说女子爬上去,能够多子多福;比比·哈内姆的陵墓就在院子后面,按照穆斯林陵墓传统,石棺只是墓碑,遗体则在地下墓穴内。比比·哈内姆的陵墓足足摆放着五口石棺,上面覆盖绫罗丝绢,模样都差不多。 “这位比比·哈内姆一定是位绝世美人儿,深受帖木儿宠爱。不然他怎会建起一座以她命名的清真寺、一座单独的陵墓?如此看来,瘸狼和朕一样痴心呢”,苏勒坦往自己脸上添着金。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呃,大汗,往西南走就是沙伊辛达、帖木儿帝国的皇家陵园。您要不要游览一番?”聪慧的鄂克绰特布乖巧地问。 “走,朕倒还真想见识一番帖木儿死后的风光”,苏勒坦兴致勃勃地往沙伊辛达走去。 一座波斯风格的巨大金属拱门出现在大可汗的眼帘,门的颜色很奇怪,泛着神奇的光泽,蓝色穹顶,雄伟壮观、富丽庄严。 “大汗,这便是古里阿米尔陵,帖木儿和他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都长眠于此。门是用七种金属合成的,据说能召唤信奉安拉的七方祈祷者。这陵本是贴木儿为他的孙子蓦汉默德修建的,他自己的陵墓建在沙赫里萨布兹,可没想到却在攻打大明的途中病死,部下带着尸身返回沙赫里萨布兹时,道路被雪封锁,只能被安葬在这里”。 苏勒坦听后坐在帖木儿陵墓巨大的蓝色穹顶下,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刀光剑影、人仰马翻的情景。这一刻他感到帖木儿就是自己、自己就是贴木儿。同样都是世界的征服者,又有什么不同呢?“唉!造化弄人!即使是盖世英杰也逃脱不过天意”,某人悠悠地说。 嗟叹只是一时,很快大可汗就在向导鄂克绰特布的带领下,继续参观起号称“天国园”的院落,蓝色的肋拱圆顶,两边对称的宣礼塔。然后进入陵墓内部,只见内部装饰比外面还华丽,墙壁刻满古阿拉伯文的经书,看似抽象的图案,象征着“安拉不朽”。 (本章完) 第481章 访瘸狼可汗盗宝(下) 第481章 访瘸狼可汗盗宝(下) “大汗,这便是灵堂了,贴木儿苏丹等人的石棺就摆放在这里。前面是他的孙子蓦汉默德苏丹的,左侧是他的导师巴拉卡,右侧是另一个孙子兀鲁伯,中间才是贴木儿本人的,后面五块墓碑分别是他的儿孙或导师的”,卾克绰特布详细介绍,毕竟他曾来这里瞻仰过。 作为德里的征服者、大马士革的毁灭者、安卡拉大战的获胜者、撒马尔罕的重建者,这座陵神圣无比,原本外国使臣是很难进入参观的。可自从1507年昔班尼击败帖木儿的后代建立乌兹别克汗国后,帖木儿帝国的末代汗巴布尔不得不逃到印度建立卧莫尔帝国,而新兴的昔班尼王朝则迁都于布哈拉城,撒马尔罕城和古里阿米尔陵在汗国的地位下降。这才让卾克绰特布出使布哈位时有了瞻仰贴木儿陵的机会,也才能为莲大可汗充当向导。 英雄惜英雄,苏勒坦瞧也不瞧其他八座石棺,直奔“中亚瘸狼”的石棺而来。根据当地传统,石棺只是墓碑,遗体在地下墓穴里。 好宝贝啊!不愧是灭国上百的贴木儿!大可汗发现那位的墓碑呈墨绿色,居然是一块巨大的玉石。有钱!真有钱! “大汗,这墓碑是贴木儿的孙子兀鲁伯所建,这兀鲁伯是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诗人和哲学家,有个绰号‘皇位上的学者’,可却偏偏不懂治国,被儿子夺位害死,贴木儿右侧这块碑就是他的”,卾克绰特布解说。 苏勒坦对其他人的墓碑一点也不感兴趣,双目直勾勾盯着墨绿色玉石墓文看,上面刻着两行字:“我若活着,一定让世界颤抖”,“谁掘我的墓,谁就遭殃”。 “哼哼,这瘸子好大的口气!你能让世界颤抖,朕也能。朕恨不得与你同生一个时代,好好较量一番”,“谁掘你的墓,谁就遭殃?朕偏不信”,苏勒坦小声嘀咕。身边的胡琏器、卾克绰特布闻言浑身一颤,却不敢说话。 君臣又游览了一番古里阿米尔陵后的沙伊辛达,也就是贴木儿帝国的“十三陵”,十三位贴木儿的后代在此安葬。每一座陵都高端大气、奢华壮丽,充满了各国风情。“中亚瘸狼”灭亡了众多国家,将各国工匠掳往撒马尔罕,自然也引入了各国的建筑技术。 大半天过去了,日理万机的莲大可汗居然舍不得走,下令驻骅于古里阿米尔陵,然后密召胡琏器、卾克绰特布商议。 “胡琏器、卾克绰特布,伱们说当年这位贴木儿苏丹灭亡那么多国家,掠夺了无数金银珠宝,他死后,这些金银珠宝会不会陪葬、就在这墓穴之内?若取得这批珍宝,未来数年,朕都不会为大卫的财政发愁矣!” “大汗说的是,奴才瞧着这些陵墓奢华无比,壁画、雕刻精美绝伦,那瘸子的墓碑居然用整块大玉石雕刻,可想而知他们的墓穴之内定然珍宝无数”,卾克绰特布也是个惹事生非的主,非但不解劝,反而往火上添了一捆柴。 “不可呀,陛下”,先是震惊,继而是惊吓,胡琏器被吓住了,口齿伶俐如他竟然结巴起来,“这~这帖木儿在乌兹别克人心中的地位犹如成~成吉思汗在蒙古人中的地位一般。您~您若是掘了他的墓,河中、费尔干纳、塔什干所有的乌兹别克部落,甚至塔吉克人、哈萨克人、土库曼人都会反对您。您前些日子施展怀柔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民心都会丢失,得不偿失啊!陛下!” “呵呵,朕不破坏陵墓的外观,只是偷偷进入墓穴,取了财物后再重新放好棺木、封好墓穴口,谁又知道是朕所为?”苏勒坦厚颜无耻地说。 “可是陛下,您要打开墓穴取宝,需要时间,长期逗留陵园岂不引人怀疑?况且人多嘴杂,万一泄露可如何是好?”“无妨,朕乃莲生大士肉身显世,因为钦佩帖木儿苏丹,准备在古里阿米尔陵逗留十日,施法与苏丹的灵魂交流,有何不可?至于防泄密嘛,此事朕只派少数对朕忠心耿耿、口风紧的侍卫去做,事成后命令这些人立即返回拉萨,不就结了?”苏勒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仿佛只是些许小事而已。 “这~”胡琏器一时语塞。 “好了,胡卿,汝顶撞朕时不是胆子挺大嘛,怎么如今蹑手蹑脚的像个小脚婆娘?”看他这副惊慌的样子,苏勒坦蛮惬意的,尔胡琏器平日里自诩铁骨铮铮、以顶撞朕为荣,没想到也有恐惧的时候!“卾克绰特布,你可知道这陵园平日里有无守卫?”他乐呵呵地问。 “大汗,奴才来的时候已经打探清楚。此陵原先有二百多士兵守卫,可战争爆发后,他们都被调去守城。城破后均已逃得无影无踪,如今陵园内外并无守卫”,“卾克绰特布禀报。 “妙极!这正是长生天的意志,怕我大军出征在外、缺少军费,所以才让将士们找些钱”,苏勒坦捧腹大笑,命禁卫军在外围警戒,不放闲杂人等入内;传出消息,因为钦佩帖木儿苏丹的赫赫武功,莲生大士要逗留古里阿米尔陵十日,以高深佛法与苏丹的灵魂交流;又命卾克绰特布带两百心腹侍卫深入墓穴盗宝。 按说此乃泼天大事,搁谁也淡定不了,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莲大可汗楞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每日里除了处理公务就是与胡琏器品茶、奕棋,好不快哉! 墓一座又一座被悄悄打开,按照苏勒坦的谕旨,卾克绰特布不敢破坏王陵的外观,不但墙壁上的装饰、壁画、雕刻一毫未动,就连陵墓上镶嵌的玉石、珠宝也不敢拿,只偷偷潜入墓穴内部取宝。 古里阿米尔陵、比比·哈内姆陵、十三陵,一座又一座陵墓被打开,里面的珠宝被登记在一本小册子上,送到大可汗面前。 “大汗,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卾克绰特布恭敬地说。 此时的苏勒坦正与胡琏器对奕,闻言呵呵一笑,“朕原以为需要十日,没想到只用七日便完成,将军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呢”。 (本章完) 第482章 失所望修缮王陵 第482章 失所望修缮王陵 “那人曾说,谁掘他的墓,谁就遭殃,你们进入墓穴时可有异状吗?有没有将士出事?”苏勒坦接过小册子,不急着打开看,先问卾克绰特布。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一旁的胡琏器听完,心中暗赞:陛下不问捞到多少金银珠宝,而先问有没有将士出事,这与马厩失火,至圣先师不问伤了多少马,只问伤到人没有是一个道理。其中包含着一个大大的“仁”字。嗯,陛下虽然贪财好色、喜欢玩弄权谋手段,总体上却依然是一位仁君,若能辅佐其戡平天下,定是天下百姓之福! 文人的心思复杂,卾克绰特布却没想这么多,嘴一撇,“回大汗的话,什么贴木儿苏丹的诅咒,都是骗人的,将士们个个生龙活虎,毛都没有掉一根”。 “噗嗤!那是他法力不够,他的安拉可比不了朕的佛陀”,苏勒坦咧嘴一笑,打开了小册子。 很快,这位财迷便笑不出来。上面的金银珠宝并不多,大大小小十余座陵墓加在一起,所有物件折合成银子,也不过三十万两左右。 “怎么可能!那贴木儿灭国上百,劫掠的珍宝无数,死后墓穴中陪葬物仅价值三、四万两?还没有他的宠妃比比·哈内姆五万两的陪葬物多?还有其他的王陵,也没多少陪葬物。身在富裕的撒马尔罕、这些苏丹哪个不是富得流油?他们的金银珠宝呢?”苏勒坦像被踩着了尾巴的饿狼般咆哮起来,再无刚才的诙谐幽默。正应了那句话:莫提钱,提钱伤感情。 “大汗,奴才将所有棺木打开,墓穴内外都搜遍了,只有这么多”,卾克绰特布委屈地解释。 “会不会藏在什么隐蔽的角落里?”苏勒坦不死心。 “奴才是一寸一寸地搜的,着实没发现”,卾克绰特布哭丧着脸。 “这就对了”,胡琏器忽然开口。 “什么对了?”苏勒坦白了这酸文人一眼。 “陛下,臣曾经读过回回的经文。他们的先知曾说:‘你们应尽快安葬亡者’,教法亦规定:亡人三日之内必葬,速葬亡人是懿行,如果故意拖延时限,则被认为是可憎之事。那帖木儿苏丹是在远征途中突然死去,又遇大雪阻路,迫不得已才临时安葬于古里阿米尔陵。匆忙之间,军中又哪里能找到多少陪葬物呢?”胡琏器毕竟博学,引经据典,滔滔不绝。 “就算那贴木儿死的匆忙陪葬少,可他的宠妃、子孙们的陵呢?为何陪葬也如此之少?”苏勒坦半信半疑。 “臣觉得这与他们的信仰有关。《古兰经》上说:‘在世时没有信道,临死时仍不信道的人,即使以满地的黄金赎罪,也不被接受,这等人将受痛苦的刑罚,他们绝没有任何援助者’,安拉赞许的是一个人在虔敬恭顺方面的德行,而不是他临死时带走的财富的多少。布哈拉有句谚语‘无论穷、无论富,都是三丈六尺白布’,也就是说无论生前多么富有或多么贫穷,亡故后一律只用三丈六尺白布包裹后掩埋,身上不穿绫罗绸缎,墓内也不放任何物品陪葬。当然,话是这么说,布哈拉的王族死后还是会将一些随身物件带入墓穴,可数量绝不会多”。 “原来如此”,苏勒坦张开大嘴迟迟不发一言。 “陛下您想,那贴木儿明明是突厥人却假冒成吉思汗的子孙与黄金家族作对,黄金家族的子孙昔班尼击败帖木儿的后代建立乌兹别克汗国后,将都城由撒马尔罕迁到布哈拉,对古里阿米尔陵保护得也不好。可这些陵墓却从未被盗过,说明什么?说明当地人都知道即使打开墓穴,里面也没有多少好东西”,胡琏器分析。 “唉!胡卿说的对,是朕一厢情愿,考虑不周,无有财运呢”,苏勒坦长吁出一口气。 见他沮丧,胡琏器抿嘴笑道:“陛下此行也不是毫无所获,三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何况您如此‘尊崇’贴木儿苏丹,对笼络布哈拉民心大有帮助的呢”。“说到笼络布哈拉民心,朕倒有个想法,胡卿,你觉得朕捐银三万两修缮古里阿米尔陵如何?”苏勒坦忽然天马行空地来了一句。 “圣明无过陛下”,胡琏器由衷钦佩。打下撒马尔罕城后,陛下从府库中缴获了三百多万两,如今又从陵墓盗窃了三十万两,却只出三万两就想收买布哈拉国民心,当真是小钱办大事的主! 撒马尔罕城内各大街巷的阿訇、长老都被请到了阿尔卡宫,足有五、六十位,人潮涌动,蔚为壮观。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年纪最大的长老艾哈迈达身上,老人家八十岁了,德高望重。 “艾哈迈达长老,卫国的大汗召我等前来,不会是要我等捐输吧?城里刚遭受战火,可没剩多少钱粮了”,一名老阿訇开口说话。 “安拉保佑”,艾哈迈达虔诚地祈祷。 “艾哈迈达长老,如果卫军要我等捐银捐粮,您可一定要带领大家伙据理力争呀”,又一名长老对他说。 “安拉保佑”,艾哈迈达再次祈祷。 “艾哈迈达长老~” “安拉保佑~” “安拉保佑”,不论对方说什么,艾哈迈达都是四个字:“安拉保佑”,众人皆以为这糟老头儿老糊涂了,遂不再多言。 金盔金甲杀人刀,苏勒坦威风凛凛地步入大殿。 一见他来,八十岁的长老艾哈迈达,耳不聋、眼不、背不驼,恭恭敬敬地率众人下跪行礼,“草民参见大汗”。 “诸位都是贤达之士,快快平身,赐座”,大殿内响起和煦的龙音。 见他如此和气,众人心里悲凉,八成是想打咱们的秋风,否则怎会如此客气? “大汗爱民如子,草民感激不尽,愿出家中余粮犒劳大军”,艾哈迈达第一个表态。人老成精,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献出,还能博得对方好感。 “诸位误会了,朕并非是来找大家伙要钱粮的。前日,朕瞻仰了古里阿米尔陵。见许多地方需要修缮,今日找诸位来,是想商议一下修缮王陵一事”,大可汗语气和煦。 (本章完) 第483章 装善人甩锅民间 第483章 装善人甩锅民间 “大汗要修缮古里阿米尔陵?”众人惊问。 “是啊,朕因为尊敬贴木儿苏丹的文治武功,在古里阿米尔陵驻跸十日,见不仅是古里阿米尔陵,比比·哈内姆陵和其他王陵因为缺乏管理,很多地方有损坏,有的地方甚至杂草丛生。朕心中悲伤,如此英雄之陵,怎可落魄凄凉!” “唉!” 老艾哈迈达重重地叹息,“回大汗的话,前朝时该陵有专门的守陵官员,各类工匠、园艺师应有尽有,光守陵的士兵就有两千。到了本朝,不再设守陵官员,各类工匠、园艺师、杂役皆撤了,只由地方官府派出两百士兵驻守。这些军士可不懂什么园林维护之道,最多有上官拜陵时打扫一二,久而久之便残破喽!” “呵呵,昔班尼王朝没办好的事便由我大卫来办。新朝新气象,古里阿米尔陵非修不可!”苏勒坦在“新朝新气象”这五个字上重重一顿,继续说道:“朕决定由军费中挤出三万两银子充作王陵的修缮费用,不知够是不够?特来找各位贤良商议”。 “大汗想修缮王陵,实乃流芳千古、造福万民的大好事,请受草民一拜”,艾哈迈达朝大可汗叩拜,诸阿訇、长老跪了一地。 “诸位这是做甚?快快请起”,苏勒坦客气地让他们平身。 艾哈迈达抹了把老泪,“您率大军远征,所耗甚巨,却还从将士们的军费中省出这笔银子修陵,此恩此德,布哈拉人永世不忘。只是三万两银子修缮古里阿米尔陵恐有不足,草民愿捐两千枚银币修陵”。 “我捐一千枚”、“我捐八百枚”、“我捐五百枚”,“我出二十车粮食”、“我还有一批丝绸”众人群情激动,很快便凑到大量的修缮款。 没想到这“中亚瘸狼”在布哈拉人中这么有影响力!苏勒坦心中暗凛,幸亏自己掘墓一事做得隐蔽,若是传了出去,那还不得闹得沸反盈天的? 见多识广的莲大可汗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谓众人曰:“两百多年来,古里阿米尔陵一直由官府派员管理,可管来管去,总是管不好,导致王陵年久失修。朕想着,由官府管理,层层拿捏,难免有贪墨受贿、作奸犯科之事。倒不如由民间来管理王陵,必能做得更好”。 “由民间管理王陵?大汗打算如何做?”有长老惊问。 “朕决定仿照商会的形式,每条街巷派一名代表成立守陵协会,选出德高望重的七名长者负责王陵的日常管理”,苏勒坦笑眯眯望着众人。 “请问大汗,守护王陵费用不薄,这笔款项从何而出?”撒马尔罕是贸易重镇,很快就有精明的商人长老问到了核心问题。 “费用朕自有安排,放心吧,不会让各位吃亏”,苏勒坦微微一笑,“首先,本次筹到的修陵善款,包括朕捐的三万两银子,全部交由守陵协会管理;其次~”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在我们蒙古,信徒去寺庙礼佛时,会进行布施。不怕你们笑话,额赫怀朕时,额祈葛便曾去庙里祈福,一次便向高僧布施了五百只牛羊。你们也可以按这个法子来,陵园可以向香客开放并接受香客布施,所得便全部用于王陵管理”。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把古里阿米尔陵像后世的旅游景点般进行开发,可这想法在这个年代太过匪夷所思。帖木儿乃是布哈拉百姓心目中的神,把他的陵园随便开放并收取门票,这在百姓眼中是一种亵渎、是极大的不尊重,搞不好会激起民变。可换一种说法,把贴木儿当成神灵,善男信女们礼拜神灵并布施财物,便说得通了。何况王陵内还真有一座比比·哈内姆清真寺,布施财物给寺庙,又有何不妥呢?听了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可行,可毕竟兹事体大,不敢轻易表态。 “老人家,您说呢?”苏勒坦含笑望着艾哈迈达,他已打听清楚,此老是这些人中最德高望重者。 被皇帝温暖和煦的目光扫过,艾哈迈达觉得浑身一颤,直觉让他感受到这温暖和煦背后的凶残狠辣,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全家老小休想活命! “草~草民觉得大汗这法子好,既可以维护好王陵,让贴木儿苏丹的英灵得以安息;又可以让普通的布哈拉百姓见识到王陵的博大恢宏”,他喘着粗气回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难为老人家深明大义!”苏勒坦高赞一句,又笑吟吟望着其他人,“你们意下如何?” “大汗的法子好”,“草民同意”,“草民愿意加入协会”众人齐声同意,无人敢反对,毕竟谁都不是傻子。 “既然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来人,准备饭菜,朕要好好招待各位尊敬的长者”,苏勒坦哈哈大笑。 用完晚膳,鄂克绰特布蹑手蹑脚地来寻苏勒坦,“大汗,您要修王陵收拢布哈拉民心,便应大张旗鼓地自己做才是,为何将王陵的管理权交给民间?” “呵呵”,苏勒坦高深莫测地一笑,“朕的心思,尔猜不着,胡琏器肯定猜得出,去找他问吧”。 好奇心作祟,鄂克绰特布真就去寻胡琏器请教,“胡先生,大汗何故将王陵的管理权交给民间?我问大汗,他说您知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是陛下的一石二鸟之计”,胡琏器抚须微笑,“帝王之心,何其高哉!” “啥一石二鸟之计?”鄂克绰特布有些发懵。 “王陵的管理权转交给民间,一来民间自筹银钱管理,再不用官府出钱、可以节省官府的开支;二来,王陵的管理者变成了民间的阿訇、长老,万一哪天有人发现了咱们盗窃王陵之事,陛下大可以将罪责往这些人身上一推,说是他们干的,杀了平息民愤。这些人都极富裕,抄家时还能再得一笔银子”。 “这~这~这~”鄂克绰特布听了冷汗直流,“大汗此计也太狠辣了些吧?” “将军慎言”,胡琏器正色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伱耳便罢,切莫外传”。 (本章完) 第484章 统大军灭此朝食 第484章 统大军灭此朝食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越是小老百姓越是朴实,上位者只要对他们有一点点好,他们便能被感动得直呼圣君、千恩万谢。 阴险狡诈的莲大可汗通过一系列怀柔政策,迅速稳定了新夺取的布哈拉汗国的土地。连遭战败打击,又听到卫军军纪严明不扰民、甚至还捐银修缮古里阿米尔陵的消息后,布哈拉军队的作战意志迅速崩溃。在卫军派往各地的使臣巧舌如簧之下,乌拉特佩、忽毡、卡塔库尔干等城的伯克们纷纷举城投降。其实就算他们不投降也守不住,城里的精兵已被阿齐兹汗调去守国都布哈拉城,无兵可守,若不肯降便只能或逃或自尽。 “啾~啾啾~”随着几声凄惨的悲鸣,一只中箭的大雁从空中坠落。那箭与众不同,箭头比普通的箭更锋锐,箭翎用的是少见的金雕翎,箭杆上刻着一行霸气的金文:“莲慈悲,普渡众生”。 “大汗好箭法!”一名四十多岁、相貌威严的大将端坐于马上由衷称赞。的确,能猎到空中飞翔的大雁,对射手的目力、臂力、反应力都是极大考验,非神箭手不可为。 说话者乃是大卫国二等鹰娑川侯、辉特万户府土绵罗卜藏,卫军中有名的上将。平日里威风凛凛、部下见其头都不敢抬的猛人,如今却神态恭顺如绵羊。这不奇怪,很多人都是这种狼狗型人格,对部属狠如狼,对上官媚如狗。何况,面对的是比豺狼虎豹更凶残的一代天骄莲大可汗,又怎敢不恭敬?除非是脑袋不想要了。 蒙中了,居然蒙中了!苏勒坦暗自庆幸,平日里他射飞行中的大雁,十箭也只能中五箭,命中率一半对一半,没想到今天运气不错。“嗯,射雁没有射雕过瘾,雁飞得终究低了些”,某人神情倨傲、口吐狂言,仿佛天下第一神射。 作为皇帝的铁杆心腹,罗卜藏自然知道主上究竟有几斤几两,可丝毫不敢揭穿,反低眉顺眼地逢迎,“大汗说的是,以您的箭法,射雁的确无趣,还是射雕来得畅快”。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哈哈哈”,苏勒坦仰天大笑,对爱将说道:“罗卜藏,你也射一箭试试”。 这如何敢射中?谁要敢与大汗争风头,谁就极可能中彩头。这道理,聪慧的罗卜藏自然懂,虽然他的箭法更甚一筹,却故意将箭头压低了几分,“嗖”的一声,那箭扑了空。 “没意思,罗卜藏,你的箭法有空还须多练练”,苏勒坦意兴阑珊地收起了长弓。英明如他,有些事心里明白,却也只能装糊涂。唉!高处不胜寒!越往上,朕的朋友越少,即使是罗卜藏这样自己少年时的玩伴,也不敢再与自己争锋!难怪汉人的皇帝自称“寡人”,的确,朕便是那孤寡之人! “驾~驾~驾~” 一骑飞驰而来,乃是他的另一位亲信、大卫国二等喀什侯那日松。风掀起此人战袍,好骑术,马蹄不着地乘风驰至苏勒坦马前,恭敬地递上一封军报,“大汗,最新军报,阿齐兹汗正将各地守军调往布哈拉城,似乎并没有投降的意思”。 “正常,他是想等哈萨克和希瓦的援军,不到山穷水尽,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么会降?”苏勒坦冷笑,双目射出寒芒,“咱们派去劝降的使臣回来了吗?”“至今没有音讯,估计是被阿齐兹汗软禁了”。 “哼,朕原想等阿齐兹汗归降,不料他竟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无须再等,传朕的军令,全军做好准备,两日后兵发布哈拉城。 全蒙古莲大可汗、大卫国乾元皇帝苏勒坦致书与布哈拉汗阿齐兹足下: 蒙古血脉,同文同种,朕与足下会猎于疆场,抑何其不幸之甚耶?然大争之世,时局之变,岂人力可为焉?盖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审,足下虽天纵煌煌之质,亦难免一叶障目之惑,安得不以忠言直告以发三思哉? 贵国之军两败于哈萨克、蒙《布哈拉新约》之耻,此国势已衰;不思振作,反依附杨吉尔汗率军攻卫,大失民心,此国运已失。既无国势,复失国运,何能立于强国之林耶?故沙鹿海牙重镇,一鼓而下;撒马尔罕坚城,半月即克;所过之处,知天顺命、望风景从者,数不胜数。以此残破之军,安能挡大卫之马蹄? 贵军之败,非阁下一己之罪,实哈萨克百年之仇。苟延残喘,不思复土,横征暴敛以媚世仇一笑,文恬武嬉士无进取之心。此大厦将倾之时,非独一木能支。苟见势不可为,时不云利,纵粉身碎骨,复有何用? 朕承大元遗志,为众所推,继蒙古大汗之位,非独漠西之君,亦漠南、漠北、哈萨克、希瓦、布哈拉之主。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若肯举国而降,不失公爵之封,子孙万代,与国同休。若冥顽不灵、螳臂当车,立成齑粉、徒留笑柄耳。朕本俗人,素不喜豪言壮语、夸夸其谈,与足下所言,出自肺腑。倘幸垂察,百姓之福。夫寒霜二月,塞外雪浓,白生树,凌风刺骨,马踏山河,强顽授首,聊发感慨,足下其详之。 大卫乾元八年二月初六 苏勒坦顿首。 布哈拉城阿齐兹汗的王宫,与苏勒坦年纪相仿的阿齐兹汗召集穆拉德、巴克特、阿拔都等大臣商议如何应对这封《劝降书》。 这本是一位饶毅果决的君主,在父亲被哈萨克击败、签订屈辱的《布哈拉新约》后接管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继位以来殚精竭虑、以复兴汗国为己任。鼓励通商、发展经济,钻《布哈拉新约》的空子以民团的名义重新打造汗国的军队一桩桩、一件件,眼瞅着国家有所起色,不料又来了卫国的大军。在巨大压力下,还算年轻的他一夜白了头。 “大汗,您要保重龙体呀”,见他发如雪,国相穆拉德心似刀绞。 “无妨”,阿齐兹汗惨然一笑,问道:“可有哈萨克、希瓦两国援军的消息?你们觉得该如何应对这封《劝降书》?咱们应该战还是降?” (本章完) 第485章 假投降君臣定计 第485章 假投降君臣定计 “大汗,阿布哈齐汗借口希瓦汗国西部地区有几个土库曼部落叛乱,他的军队要平叛,无力救援;哈萨克距离遥远,塔什干和费尔干纳已经沦陷,我们的使臣不得不绕道小玉兹、中玉兹去土尔克斯坦,此时他们应该还未赶到。即使赶到,等杨吉尔汗派兵救援估计也来不及了。对于这封《劝降书》,奴才以为不可答应,答应则国亡;亦不可不答应,不答应卫国大军杀至,国亦亡。奴才以为惟有扣押卫使,拖延时间,一边召集各地守军、征兵备战,一边等待杨吉尔汗的援兵”,国相穆拉德侃侃而谈。他是位有谋略的中年人,也是阿齐兹汗的左膀右臂,即使形势危如累卵,依然保持着宰相气度,端坐如磐石,纹丝不动。 “大汗,祖宗基业断不可拱手送人,奴才愿整顿兵马与卫军血战到底”,统领步兵的速檀(一种贵族头衔)巴克特大呼。 “安拉在上,奴才也愿与那些异教徒血战到底,即使全军护教而亡,亦在所不惜”,统领骑兵的异密(部落头领)阿拔都也狂吼。布哈拉汗国境内的乌兹别克人、塔吉克人、哈萨克人、土库曼人信奉的是安拉,与蒙古人信奉的佛陀可不是一回事。在信仰虔诚的阿拔都眼中,入侵布哈拉的卫军都是些异教徒,必须抵抗到底。 “嘭!”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步入一个结实强壮的佩刀少年,十余岁的年纪,稚嫩中透着英武,个子不高却孔武有力。来的是阿齐兹汗的儿子奥拜都拉。 “父汗,您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怎可将祖宗之地拱手让人?难道您想让阿斯特拉罕灭亡两次吗?”小王子激动得嫩脸通红。 这话大有来历。如今统治布哈汗国的其实已非昔班尼家族后裔,而是阿斯特拉罕王朝(斡儿答和兀鲁思汗家族)的后代。与昔班尼家族一样,斡儿答和兀鲁思汗家族也自称是成吉思汗后裔、术赤一系的子孙。1554年,沙俄吞并阿斯特拉罕汗国时,阿斯特拉罕王子雅尔带着儿子札尼伯逃到布哈拉,在昔班尼王朝伊斯坎德尔汗处避难,伊斯坎德尔汗将女儿嫁给札尼伯。1599年,昔班尼王朝男系绝嗣,布哈拉的汗位传给了昔班尼家族女继承人与札尼伯所生的儿子巴基手中。 灭国之恨一直是阿斯特拉罕王朝后人心中的一根刺。刚开始掌控布哈拉汗国时,阿斯特拉罕王朝的后人们也曾想过出兵赶走沙俄军队,恢复阿斯特拉罕汗国旧地。可当年他们逃得实在太远,一口气逃到布哈拉,如今和沙俄之间隔着希瓦汗国、哈萨克汗国,想恢复失地,谈何容易!后来,随着布哈拉被哈萨克击败,被逼着签订屈辱的《布哈拉新约》,能自保已属不易,收复失地成了泡影。 儿子的话深深刺疼了隐藏在老父亲灵魂深处的那颗王者之心。阿齐兹汗愤怒地拔出随身佩带的可汗刀,削掉御桌一角,怒吼道:“我们已经失去了阿斯特拉罕,绝不能再失去布哈拉。不,绝不!黄金家族的子孙不能像鼹鼠一样被人追来追去、躲在阴暗的地底不敢反抗。传令下去,布哈拉城所有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全部征发入伍,保卫我们的国家”。 穆拉德皱了皱眉头,他并非是乌兹别克人,而是来自锡尔河沿岸的诺盖部落(高加索突厥人的一支,又称“美人国”)。阿齐兹汗排除种族之见委以丞相重任,知遇之恩,粉身难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敌众我寡,他其实很想劝主上率军北上撤至哈萨克境内,与杨吉尔汗合兵一处共御强敌,奈何主上舍不得祖宗基业,屡谏不听。看来只有死守布哈拉城玉石俱焚了! “丞相,如果将城内所有的成年男子都组织起来,我们最多能动员多少兵马?”阿齐兹汗悠悠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穆拉德定了定神,平静地开口,“您是知道的,《布哈拉新约》不允许我国拥有军队,除了王宫卫队,各地的军队只能以民团的形式存在,军队的数量不足,战力也不如以前。即使我们已将各地的军队调入布哈拉城,也不过四万战兵而已。如果将城内所有的成年男子都组织起来,还能再增加四万士兵,只是这些临时武装的百姓是否堪战,奴才不敢乐观”。 “四万再加四万,八万人也不少了。虽然我们的军队不如卫军精锐,可我们有城墙可以凭借,布哈拉城内还有充足的火器”,阿齐兹汗大声地为部下鼓劲。他并没有说错,作为汗国的新都,布哈拉与撒马尔罕一样有着高大的城墙,一样是中亚的著名火器贸易中心,大炮、火枪、各种兵器应有尽有。“儿愿为父汗效死”,奥拜都拉王子第一个高呼。 “奴才愿为大汗效死”,“奴才誓要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巴克特、阿拔都诸将战意高昂,恨不得立即与卫军拼个你死我活。 见士气如虹、军心可用,阿齐兹汗感动不已,赞许地说道:“我布哈拉有诸位这样忠勇的战士,绝不会灭亡!” “大汗,虽然诸位将军勇气可嘉,可如今的形势却是敌众我寡。奴才以为不宜硬拼,只能智取”,穆拉德忽然插嘴。 “智取?如何智取?”阿齐兹汗期盼着望向穆拉德,犹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诈降”,相国的声音回味悠长。 “诈降?”可汗的声音若隐若现。 “是的,诈降,硬打,我军绝不是卫军对手。敌人屡战屡胜,必然骄狂。可遣使诈降,令征召的四万百姓冒充战兵弃械解甲。卫军见状,必然信以为真。再令步兵伏于城内、骑兵伏于城外树林。待那莲汗入城之时,暴起发难。只要斩杀了敌酋,卫军群龙无首,必然乱成一团,纵有雄兵百万,亦无用矣!”说完,穆拉德闭紧口唇,默默地等待汗王做决定。 阿齐兹汗初使不说话,过了许久方才出声:“这条计虽然险了些,可一旦成功,我军便能反败为胜,比困守孤城好得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意已决,诸位好生准备去吧”。 “奴才遵命”,众人的应答声在大殿内久久回响。 (本章完) 第486章 兵临城下朕来也 第486章 兵临城下朕来也 诈降计是军中机密,只有少数高级将领才知晓。表面上看,守城准备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队又一队的百姓被征发上城协守,工匠们修葺着城墙,打造着守城器械,一门门火炮被推上城头,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外。 尽管知道战争将至,阿齐兹汗依然希望它能来得慢些,好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大汗,卫军来了”,国相穆拉德的禀告让这位汗王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冰天雪地的,卫军如何来得如此之快?” “卫军准备了大量的雪橇船,以鹿和犬拉动运输物资,战马的马蹄也缠了防滑布,他们甚至沿着阿姆河的冰层划行,所以其行甚疾”。 “沿途各城的守军为什么不阻拦,难道他们都背叛了国家吗?”汗王愤怒地咆哮。 “您忘了?您已将各地的守军调至布哈拉城?沿途根本无兵驻守,又如何阻拦?” “这~” 阿齐兹汗一时语塞,谓穆拉德曰:“丞相,咱们一起登城瞅瞅”。 登高望远,一览无余。只可惜览得不是景色,是敌人,十余万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敌人。为了尽快征服布哈拉全境,苏勒坦只留下五千卫军守撒马尔罕,自己率十五万多卫军和一万五千降军、近十七万大军,气势汹汹往布哈拉城杀来。 “哒~哒~哒~”骑兵的马蹄儿声声疾。 “杀~杀~杀~”步兵用刀柄敲击盾牌,三步一喊杀,杀声震天。 布哈拉城外尽是卫军将士不慌不忙地扎营修建工事,不时有游骑绕城侦察。 苏勒坦傲然坐于红色的汗血马上,此马取名“追风”,马的主人是那追风的少年。说少年未免厚脸皮,三十五周岁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用少年形容。不过,心态年轻倒是真的,但见他金盔金甲红披风、左刀右枪背挟弓,拉风的样子,可不就是位少年郎? “哼哼,小小的布哈拉城焉能挡得住朕的马蹄?”莲大可汗不屑地一笑,如同猛虎瞧不上羔羊,用马鞭朝城头一指,“起歌!” 军令如山,雷鸣般的歌声响起。 “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手中七宝刀,百铸乃得之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我辈未有语,强敌岂敢豪?平沙驰万马,瀚海翻波涛何物不自量,敢阻马前道通路踏敌血,艳如红琉璃。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欲识我军威,可问天与地。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 歌声震耳欲聋,带着凛凛杀气直冲城墙。布哈拉汗阿齐兹不由得冷汗直流、气喘吁吁,谓穆拉德曰:“丞相是对的,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穆拉德点点头,“奴才愿做使臣,出城请降”。 “今日天色已晚,丞相且先回府歇息,明日一早带着我的请降书出城”,阿齐兹汗苦笑,“就算是投降,也不在乎早这一个晚上”。 今夜大风寒,冬将去、春未来之时是最冷的。穆拉德闷闷不乐地召集家中女眷嘱咐,“大汗命我明日出城请降,卫军残暴,请降结局难料,一旦谈不拢、城池失守,男子自当为国战死沙场,女眷万不可受辱,到时候须记着服药自尽”。说完,命人端上托盘,托盘上密密麻麻,尽是一个个装满了砒霜的瓷瓶。 “老爷放心,妾绝不让家门蒙羞”,正妻郑重承诺。“呜~呜~呜~”不知是谁带头啼哭,引来众女齐声悲鸣。惟有一人未哭,却是老丞相的小女儿、十六岁的法蒂玛。 穆拉德暗暗称奇,他知道自己这小女儿不仅人长得圣洁美丽,而且聪明伶俐有智谋。法蒂玛,原本就是女圣人的意思。 夜深了,睡不着的穆拉德正在书房夜读《古兰经》。“阿塔(父亲)~”一声莺啼引起了他的注意,身着素衫的小女儿出现在他面前。 “法蒂玛,你来做什么?”他若有所思地问。 “阿塔,您明日出城请降是假,诈降才是真吧?”小女儿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老父亲心惊胆颤。 “胡说,放肆!”穆拉德气得胡须飞扬,“你一个姑娘家怎敢胡乱猜测国家大事、无中生有?” “没这事?”小姑娘狡黠地一笑。 “没有的事”,老父亲坚决否认。 “我听说莲汗一向善待降将,您如果真的是奉命请降,又何惧之有?可您却似乎笃定投降不会成功,连殉国的毒药都备好了,这可不像是真心想投降的样子。敌强我弱,要想摆脱亡国命运,也惟有诈降这条路了”,法蒂玛仔细分析,丝毫没有发现父亲的脸已经气成猪肝色。 “住口!速速回房歇息,没我的允许,不得出房”,穆拉德怒声呵斥。 “阿塔,大厦将倾,非独木能支。咱们诺盖人何苦为乌兹别克人殉葬?”法蒂玛不甘心地说。 “遥远的明国有句谚语,‘士为知己者死’,阿齐兹汗对为父恩重如山,为父自然要以死报之。这便是士的骨气”。 “为了您口中士的骨气,便要全家老少五十三口人的性命陪葬,何其自私!这样的骨气,宁可不要”,法蒂玛气愤地甩袖往柴房而去。 “你不去卧室去柴房做什么?”穆拉德惊疑地问。 “寻些木材和纱布做几盏莲灯笼,据说那东西能引领灵魂上天堂,全家都要死绝了,女儿做几盏,黄泉路上用得着”,法蒂玛瞧也不瞧父亲,愤然离去。 “唉!这孩子让我惯坏了!怎可对长辈如此无礼?”穆拉德气得头直摇,可想到自己给家中女眷发的那一瓶瓶装满了砒霜的瓷瓶,又一阵心虚。 时间永是流逝,该来的迟早会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开始照亮世界,阿齐兹汗下令打开城门,他亲自来到城门口为穆拉德送行,“丞相此行责任重大,请务必让莲汗相信我们投降的诚意”。 “大汗放心,奴才已经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穆拉德慨然应诺,骑马举降旗直奔卫军大营而去。 (本章完) 第487章 恰似冰火两重天 第487章 恰似冰火两重天 “不要射箭,我们是阿齐兹汗的使臣,求见大卫国莲大可汗~布哈拉使臣求见莲汗~布哈拉使臣求见莲汗~”穆拉德带着几十个随从,摇着降旗,屈辱地朝卫军大营方向呼喊。没法子,弱国无外交,打不过人家便只有装孙子。 “尔等在此勿动,我去回报将军”,一小校喝道,命部下看住众人,自己回报都千户巴济巴布。巴济巴布不敢怠慢,将穆拉德一行押往营中,向前营万户特古斯朝克图请示。 特古斯朝克图来到苏勒坦的汗帐禀报时,大可汗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让他们先候着吧”。 让布哈拉的使臣候着,并非是外交上向对方施压的手段,而是因为他还有一拨使团需要接见,希瓦国的阿布哈齐汗派使臣柔孜前来修好。 “你们都说说看,这希瓦汗国的使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朕攻打布哈拉城前夕出现,是何用意呀?”苏勒坦望着两位老臣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齐和谋臣胡琏器问。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齐人老成精,胡琏器足智多谋,是很好的商量对象。 “大汗天威举世无双、大卫勇士天下无敌,依奴才看,这希瓦国的阿布哈齐汗是被您的兵威所慑,所以遣使修好”,老谋深算的额尔克上来先拍皇帝的龙屁。甭管说得是对是错,拍龙屁总是没错的,有几个上位者不喜逢迎? 果然,听老人家夸自己天威举世无双,大可汗红光满面,含笑点头。 “您昔年继蒙古大汗尊位时曾遣使招降希瓦国。当时这阿布哈齐汗既畏惧哈萨克人又怕我军攻伐,只是偷偷上表称臣,并未正式朝贡。如今正好以兵势压服该国,让其正式向大卫朝贡。奴才以为,世间所有长青草的地方,都应该成为大汗的跑马场”,阿勒达尔和硕齐脸色潮红,声音铿锵有力。 苏勒坦听在耳中,十分受用,让别国称臣朝贡、君临万邦的感觉可比直接听别人吹捧自己武功盖世、天下无双之类的惬意得多。阿勒达尔和硕齐没用一句谀词,却将他吹捧成世界共主,心里面如何能不舒服?额尔克神色复杂地望了眼阿勒达尔和硕齐,这老儿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逢迎的本事如此之高,今后须小心提防此人。 “陛下,臣以为阿布哈齐汗此时遣使前来,恐怕未必是想向大卫奉表称臣,更多的是一种试探”,胡琏器语出惊人。 “试探?”苏勒坦一楞。 “正是。臣以为阿布哈齐汗是想看看我大卫对希瓦国的态度,若您待之以礼,不显露出吞并希瓦的野心,他便愿意与大卫结盟,甚至向您称臣;反之,若您趾高气扬,流露出哪怕一丝吞并希瓦之意,他也会立即翻脸,出兵救援布哈拉,为我军西征增添麻烦。您应该示之以柔、待之以礼方好”。 听了胡琏器的话,汗帐内好一片寂静。半晌,苏勒坦猛一拍大腿,“是这么个理。亏得胡卿提醒,不然朕险些得意忘形!” “来人,在汗帐内大摆宴席,烤上最嫩的羊羔肉,朕要亲自在帐门口迎接希瓦国的使臣,和他缔结盟好、把酒言欢”。 希瓦汗国的使臣柔孜来到了汗帐,令他没想到的是声势如日中天的莲大可汗竟然亲自等候在帐外。“早上听得喜鹊叫,原来是有贵客到。欢迎您,尊敬的客人”,苏勒坦的声音柔和而带着股磁性。 如今关于这位君主的传说已经满天飞。因为处在战争的对立面,传言多偏负面,什么青面獠牙、残忍好杀、好色如命之类,不料百闻不如一见,竟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与大卫相比,希瓦只是个小国,小国使臣能得到大国之君如此礼遇,怎不让使臣感动。 柔孜恭敬地施礼,“世上最辽阔的草原也比不上大汗的心胸,下臣带来了阿布哈齐汗对您的问候”。 苏勒坦满脸的欢喜,“你们的阿布哈齐汗是朕的老朋友了。当年朕继蒙古大汗之位,遣使咸海(锡尔河、阿姆河均注入咸海)周边,希望能得到各部的支持。不料哈萨克的杨吉尔汗、布哈拉的阿齐兹汗不识天命、与朕为敌,唯有阿布哈齐汗上表支持。这种雪中送炭的情义,朕一直记在心里,须臾不曾忘!尊使快随朕进帐,帐内早已温热了美酒、烤好了羔羊肉,就等着您呢”,苏勒坦哈哈大笑,亲热地挽着柔孜的胳膊入帐。 他们把酒言欢,叙说着两国友谊源远流长。不远处的一顶格儿内,穆拉德却神色阴沉。为了最大限度地摧毁布哈拉人的抵抗意志,狡诈如狐的苏勒坦故意将穆拉德一行安置于汗帐附近,又命人放松对他们的监管。热闹的吃喝喧哗声自然引起了这位相国大人的注意,派随员悄悄察探。 “丞相,下官已经打听清楚,那边的喧闹是莲汗在招待希瓦的使臣”,随员回报。 “什么?希瓦的使臣!你确定是希瓦的使臣?”穆拉德惊叫。 “错不了,下官远远地瞧见为首那人是希瓦国的礼官柔孜,此人曾奉阿布哈齐汗之命访问过我国,当时是下官负责安排的馆驿,所以识得”。 穆拉德心中悲凉。布哈拉与希瓦一向同气连枝,共同抵御哈萨克的野心,算是盟友。此次布哈拉遭到卫拉特蒙古人的侵略,全国上下都在等待希瓦人的援军,没想到希瓦人居然背叛盟友、投向了卫国的怀抱!一股被出卖的愤怒激荡在胸膛,令他恨不得拔刀砍死背信弃义的希瓦人。不过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堂堂一国之相,他迅速冷静下来并作出判断:看来,希瓦人的援军是指望不上了,想解布哈拉城之围,唯有依靠布哈拉人自己!还好,布哈拉人已经布置好陷阱,能否成功,全凭安拉的意志! “伱辛苦了,入帐歇息去吧”,他淡淡地对随员说。 “可是丞相,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那官儿却位卑未敢忘忧国。 穆拉德笑了笑,“现在只有等,等莲汗召见我们。放心吧,安拉不会背弃信仰他的子民!” (本章完) 第488章 步步为营诱狮龙 第488章 步步为营诱狮龙 “传布哈拉使臣入帐!” “传布哈拉使臣入帐!” “传布哈拉使臣入帐” 该来的终究会来,听到卫军士兵凶恶的传唤声,穆拉德强忍着屈辱,整理好衣冠,镇定自若出帐。但见刀泛寒光枪头冷,两边虎狼气汹汹,这是莲大可汗的安排,存心要给布哈拉使臣一个下马威。 穆拉德心中冷哼,故意装出惊慌的表情,胆颤心惊,入帐后已是股栗不能言。 这使臣恁地无用,看来布哈拉国气数已尽!见他如此,苏勒坦愈发不屑,端坐于无畏狮子座上,懒洋洋地开口,“尔便是阿齐兹汗的使臣?不要怕,朕又不会吃了尔”。 “哈哈哈”,此言一出,汗帐内的豺狼虎豹们,不,大卫国的将领们乐得捧腹大笑。蒙古人最欣赏英雄好汉,可瞧不上胆小如鼠的懦夫。 “我~我没有怕,两国交兵,不~不杀来使,何惧之有?”穆拉德吃力地回答。 “哈哈哈”,听他这么说,汗帐内笑声更浓。既然不怕,为什么一张口便是“两国交兵,不杀来使”?分明还是怕也! 看来那阿齐兹汗委实无人可用,竟然派了这么个活宝来!苏勒坦忍住笑,轻轻一摆手。说也奇怪,方才还肆意狂笑的豺狼虎豹立即便安静下来。 “说吧,阿齐兹汗派尔来,是打算向我大卫投降吗?”大可汗声音低沉却不怒而威。 “如~如果您肯撤军,阿齐兹汗愿献出五十万枚腾格(银币)犒军,并向大卫上表称臣、年年进贡”,穆拉德浑身发抖地说。 “兵临城下,布哈拉已是嘴边一块肉,你们的汗居然还想让朕撤军,呵呵,请问尔见过已经咬住羊咽喉却肯松开的狼吗?”苏勒坦斜瞥了他一眼,充分怀疑阿齐兹汗的智力。 “哈哈哈”,满帐的豺狼虎豹被大可汗的幽默逗乐,再次捧腹大笑。 “听~听说您是白莲化生、慈悲为怀的佛陀,如果肯大发慈悲、放过布哈拉百姓。我国愿意年年上缴‘岁贡’十万枚腾格,请您恩允”,一句“恩允”,谄媚之极、卑微之极,充分折射出弱国对强国的无能为力。 见他提起佛陀,苏勒坦倒也不好吃相太难看,手掐莲法印,宝相庄严,以特有的悲天悯人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天下战乱不休的原由就在于国家太多,互相攻伐,百姓深受其害。朕想让布哈拉成为大卫的一部分,正是为了普渡众生。试想,如果天下只有一个卫国,岂不就再也没有了战争?百姓们不就可以安居乐业?尔回去告诉阿齐兹汗,只要他肯献出布哈拉城,朕便封他为国公,世世代代,与国同休”。 “这~祖宗基业,阿齐兹汗实不忍拱手让人,城内尚有数万士兵且军民一心,若~若您执意要吞并我们,难~难免损伤将士生命。还请三思”,穆拉德没有松口,只是因为紧张而造成的口吃,暴露了他惶恐无力的心情。 苏勒坦暗暗点头,若是这使臣痛快地答应,极可能有诈。似这般扭扭捏捏、不肯立即就范,反倒可以相信。 “哼!他要战,朕便战。尔回去告诉阿齐兹汗,朕给他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戌时初刻(晚上七点)若不肯降,朕便踏平布哈拉城”,苏勒坦蓦地怒吼。 “大汗开恩!” “给朕将这使臣赶出去”。 穆拉德还欲再央求,却被如狼似虎的卫军士兵拖曳着出了汗帐。“呜~呜~呜~”似乎是预感到亡国近在眼前,这位国相痛哭失声,肝肠寸断,我见犹怜,摇摇晃晃地返回城内。 “唉!这人虽然没用,倒还算是个忠臣”,听说了卫使的表现,莲大可汗十分感慨,差点流出鳄鱼的眼泪。 几盏烛台燃着白蜡烛,将布哈拉的王宫照亮。阿齐兹汗与奥拜都拉王子、巴克特等人安静地听着穆拉德的叙述。 “大汗,事成矣。莲汗屡战屡胜、十分轻视我军,奴才见他时佯作恐惧,以骄其心。他见奴才胆怯,更以为我军无用、不堪一击,向您下了最后通牒,限您明日戌时初刻归降,不然便要踏平布哈拉城。奴才以为,您不妨将计就计,约定在后日凌晨弃械解甲,将其诱入城中杀之”,穆拉德平静地献策。 “丞相辛苦了,还须您明日再出城一趟告诉那苏勒坦,就说后日凌晨,我军在城南全军卸甲”。 “是!” 阿齐兹汗长吁一口气,沉着下令,“后日凌晨,奥拜都拉率军一万五千伏于城中;巴克特率军两万伏于南门两侧;此前我已命阿拔都的五千骑兵伏于南城外的小山中,到时候见信号杀出。此仗的关键是斩杀苏勒坦那恶魔,此獠见我四万百姓伪装成的军队弃械解甲,定然深信不疑入城。待诛杀此獠后,提其首级出城,与骑兵里应外合,夹击卫军”。 “是”,诸将齐声应诺。 可能是见气氛过于压抑,阿齐兹汗打了个哈哈,笑着问穆拉德:“丞相,苏勒坦劝我投降,许了个什么爵位呀?” “大汗,莲汗说,您若肯降,可得公爵之封,世世代代,与国同休”。 “公爵之封?”阿齐兹汗哈哈大笑,“苏勒坦何其量小!他若向我投降,我封他为王”。 “哈哈哈”,听了这笑话,众将放声大笑,紧张的心情缓和下来,殊不知阿齐兹的手心手背全是汗。 次日,天色渐黑,卫军大营内,莲大可汗心神不宁地放下兵书,缓缓问左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汗,现在是酉时半刻”,左右回答。 “酉时半刻?” 苏勒坦一楞,“离戌时初刻(晚上七点)只有半个时辰了,仍不见布哈拉人出来请降。难道那阿齐兹汗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阻挡朕的兵锋?” “大汗,上次的那位布哈拉使臣又来了”,正想着,中军万户长罗卜藏一脸兴奋地闯了进来。 “嗯,宣他入帐”,大可汗舒了一口气,他并非嗜血莽夫,如果能不流血再好不过! “奴才叩见大汗”,这次和上次不同,一见苏勒坦,穆拉德便自称“奴才”,磕头施礼,还献上了布哈拉城的户籍名册。 后面的事也水到渠成,双方约定后日凌晨在城南受降,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宛如清风拂山岗。 (本章完) 第489章 投降前夕风和雨 第489章 投降前夕风和雨 约定投降的日子即将到来,布哈拉城内的王宫内,一对璧人相偎相依说着情话。男人风华绝代、散发着王者之气,正是布哈拉汗阿齐兹;女子温柔婉约、娇艳可人,是阿齐兹汗最宠爱的妃子左黑拉。 “左黑拉”这名字在哈萨克语中是“伊兰”之意,又称“天然的香水树”,从中提炼出的香料,名贵无比,据说闻上一闻,能让人精神回春,涂在皮肤上,能让肌肤光滑细腻。人比娇的宠妃出身于哈萨克大玉兹康里部,是作为哈萨克、布哈拉友好的象征,被杨吉尔汗作为和亲的贵女送过来的。 妃嫔众多的阿齐兹汗原本对此并不在意,身为汗王,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可只在芸芸众生中见了她一眼,便再也离不开,爱她的眉眼含春,爱她的樱桃小嘴,爱她的细润如玉,爱她的慧黠灵动,爱她的不沾人间烟火气总之,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长江后浪推前浪,有了新人忘旧人。 “爱妃,再为我舞一曲吧”,他柔声央求。 库布孜(一种弓拉弦鸣乐器)的声音响起,美丽的娇娃翩翩起舞,就着弦音歌唱,唱的并非牵肠挂肚的情歌,而是铿锵有力的战歌,慷慨激昂,能令勇士舍生忘死。她的夫君即将出征、与强敌殊死搏杀,唱此歌只为替夫鼓劲。 “爱妃,你知道吗?我最爱听你唱歌,提气,听后恨不得立刻拔出宝刀,手刃强敌”,阿齐兹汗哈哈大笑。 “大汗是英雄,是布哈拉的守护者。妾在深宫等候您得胜回来的消息”,左黑拉嫣然一笑百媚生,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阿齐兹汗一时失神,定了定神叹道:“敌军人数远多于我,且多是精兵。说句实话,此战能否获胜,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听说丞相已经给家中女眷分发了毒药,一旦战败便服毒自尽、不让家门蒙羞。爱妃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表面上,这位大汗没提任何要求,只是聊发感慨,聪明的妃子闻弦歌而知雅意:大汗的妃子身份何其尊贵,左黑拉啊左黑拉,伱是我的娇妻,一旦战败万不可落入敌人之手,使我蒙羞! 她停顿了一下,坚定地说:“丞相家中的女眷有毒药,妾的宫中亦有三尺白绫。大汗放心地去吧,不论生死,妾都等着您”。那意思:您若得胜归来,我便以活人之身等您;您若战败,我便自缢,以死人之身等您。 听得此话,阿齐兹汗十分感动,将爱妃拥入怀中,细语温存。 安拉并没有给这对璧人太多时间道别,天色渐渐发白,胸怀家国天下的汗王推开宠妃,往军营而去。 穆拉德回到丞相府,对自己的哈屯吩咐,“我走了,万一城破,记着让府中的女眷和孩子们服药”。 “是,老爷”,哈屯面如死灰,木讷地行礼。 叮嘱完妻子,穆拉德硬起心肠,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杆高大威猛的龙狮旗飘扬在半空,象征着主人的特殊身份。龙,代表着人间帝王;狮,代表着佛陀。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猛人很多,苏勒坦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最特殊的,既是皇帝、又是佛门大士。这种独一无二的龙狮大纛,只有他才有。 “陛下,布哈拉人出城了,请传令各部做好准备,提防有诈”,胡琏器小声提醒。 苏勒坦举起千里镜观察,见布哈拉厚重的南城门打开了,一队又一队守军鱼贯而出,满意地一笑,“嗯,阿齐兹汗倒还算守信”。 “全军戒备”,随着大可汗那威严的声音,满都拉图、赛罕、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各领一万骑兵,摆出战斗队形,准备一旦有变就冲上去将敌人撕碎;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齐、那日松、阿拉坦仓各领一万步兵,排在骑兵之后;罗卜藏、璘沁巴图尔、艾山、济木巴、索诺木策凌、玛迈达莱乌巴什、塔尔浑、鄂克绰特布诸将牢牢护卫着他的中军。 将受降地点定在南门外的平原是苏勒坦的意思,这里地势平坦、利于骑兵行进。一旦有诈,他的铁骑可以轻易地撕碎敌人。身经百战的大可汗对兵事十分老练,布置得紧紧有条。“镲~”他听到兵器的磨擦声,回身望去,却是心腹爱将、中军万户长罗卜藏拔出了马刀。 大可汗笑了,笑得若白莲般灿烂,“罗卜藏,把刀收回去吧,朕跟你打个赌,赌布哈拉人不敢与朕为敌”。 “奴才身为中军万户长,护驾有责,不敢不严阵以待”,罗卜藏却不肯收刀,反而攥得紧紧的,双目炯炯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布哈拉军队。 布哈拉军队来到距受降地一箭之地停下,一名骑士朝卫军大阵驰来,却是老熟人穆拉德,来到苏勒坦马前双膝跪地,“奴才奉阿齐兹汗之命率军归顺,请您受降”。 苏勒坦知道投降前的敌人犹如临死的猛兽,一旦受到刺激,垂死挣扎会来得极其暴烈。所以和颜悦色、温柔地抚慰,“穆拉德,此次你居功至伟,朕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奴才谢大汗鸿恩”,穆拉德慌忙谢恩,激动得脸色潮红。 苏勒坦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阿齐兹汗何在?” “阿齐兹汗率百官在南门口迎候圣驾”,穆拉德低头恭敬回答。 苏勒坦再次举起千里镜,果然看见南门外立着一长串人影儿,满意地开口:“难为阿齐兹汗恭顺,入城后,朕要封他为恭顺公,世世代代,与国同休。好了,你先回去让布哈拉军队弃械解甲”。 “是”,穆拉德闻令乖乖驰回本阵。 很快,布哈拉军队排成一个又一个千人队,陆续走进受降地点。 “小心戒备”,卫军都千户色布腾朝副手、另一位都千户巴雅尔使了个眼色,下达军令。 一员布哈拉将领走到色布腾面前,行了个军礼,“布哈拉千户长巴尔虎奉命归降,请您受降”。 “大卫都千户色布腾奉命受降,请你们弃械解甲”。 “是”,巴尔虎依令走到指定场地丢弃刀枪、解下盔甲。部下效仿,很快一个千人队便解除武装,被人引导着排好队,准备接受整编。 一个又一个千人队乖乖就范,四万大军齐卸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本章完) 第490章 中埋伏狮龙暴怒(上) 第490章 中埋伏狮龙暴怒(上) “这些布哈拉人倒还听话”,在远处观望的苏勒坦露出微笑,自言自语。 善战如他,自然从刚才敌军的队列中发现这些投降的布哈拉军队训练不足,并非什么强军。不过不要紧,即使这支军队很孱弱,可也是四万之众,也是有用的。他打算受降后将这些降兵降将全部编入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派往哈萨克,充当攻城战的消耗品。四万降兵,足够消耗哈萨克人大量的军事物资,如果九死一生能活下来,这些人都将变成他的精兵。事实上,驱使降军作战是蒙古人的老传统,莲大可汗使这一招炉火纯青。 见四万守军乖乖投降,他放下了心,坐于马上趾高气扬地吐出两个字:“进城”。 “且慢”,胡琏器慌忙阻拦,“陛下乃全军之主,不可冒进,请派其他将军先行”。 “汝呀,就是太谨慎”,苏勒坦表面上责怪胡琏器,心中却犯了狐疑,能从一场场尸山血海中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的统帅,自然不是只知逞匹夫之勇的莽夫,早就养成了小心警慎的风格。虽然从情报中得知城内的守军只有四万,与弃械解甲的降兵数量相仿,按说城内应该没有什么军队了。可是万一有诈呢?自己先入城,岂不危险? “传令丹津、兀鲁克率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先入城,进占王宫;额璘沁巴图尔、艾山为第二阵,控制城防;罗卜藏、阿拉坦仓护卫朕第三批入城;其余诸军依次进城”,他慢悠悠地下令。 令旗摇动,各部依令行事。卫军展现出极强的军事素质,十余万大军如一人,有条不紊。 “大汗,待会儿见了莲汗,切勿紧张,按我教你的去做便好”,南门外,穆拉德对“阿齐兹汗”说。 “是”,滑稽的一幕出现、堂堂阿齐兹汗竟然向臣子应是。 “嘭~嘭~嘭~” 脚步声整齐划一,卫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 领头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虽是降军,可被卫军逼得做先锋、多次血战后,自带一股杀气。丹津、兀鲁克驰马而入,瞧也不瞧立于城门口迎接的布哈拉君臣。 穆拉德冲“阿齐兹汗”微微摇头,那意思:这个不是莲汗。 额璘沁巴图尔、艾山率本部兵马赶到。穆拉德又冲“阿齐兹汗”摇头,那意思:这个也不是。 正主驾到,玉树临风的莲大可汗来也,金盔金甲亮银枪、招牌伊力特宝刀随身跨,背后还挟着张长弓。 “是他”,穆拉德偷偷惊呼了一声,冲“阿齐兹汗”重重点头。 堂堂“阿齐兹汗”忽然浑身颤抖如筛子,居然迈不动步。 “哼”,马上的莲汗不屑地一笑,鼻孔朝天,傲慢地坐在宝马“追风”之上等待着他。接受敌酋跪降的荣誉属于大可汗,他要尽情地享受荣光。 “大汗勿惊,按我教你的去做”,穆拉德用力扶着“阿齐兹汗”,朝苏勒坦走去。 “罪~罪人阿~阿齐兹,不~不识天命、抗拒王师,可~可笑之极。幸~幸大汗仁慈,方能保全性命。今~今献上布哈拉马鞭,从~从此愿为藩属,永~永不敢叛”。说完,“阿齐兹汗”双膝跪地,费了好大的劲,双手高举,捧起一根华丽的马鞭,恭恭敬敬地呈于莲大可汗面前。 “唰”,拔刀若行云流水,没人看清苏勒坦如何拔刀,便已出鞘,轻轻一挑,那马鞭便飞至手中。 他仔细把玩,许久漫不轻心地扔给侍卫,谓“阿齐兹汗”曰:“尔布哈拉的马鞭虽然纹华丽、精美绝伦,比辉特部的马鞭好看得多,奈何中看不中用啊,哈哈哈!” 这句话语带双关,暗讽布哈拉军队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呃~” “阿齐兹汗”似乎没想到会这样,怔怔地跪着,任谁说也无反应。 “大汗天威所至,布哈拉的马鞭就算再如何中用也挡不住您的马蹄,请您入城接受阖城军民的欢呼并在王宫歇息”,一旁的穆拉德连忙回答,用力托住“阿齐兹汗”的身体,不让他抖动。 “还是你会说话”,苏勒坦哈哈大笑,对护卫在身旁的罗卜藏下令,“进城吧”。 “是”,罗卜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妥,只得吩咐部下多加小心。 丹津、兀鲁克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往王宫行进,后面跟着莲大可汗的中军,额璘沁巴图尔、艾山则领军由南城的步阶登上城墙,控制城防。守军已经出城弃械解甲,城墙上只有些维持秩序的衙役,十分配合,乖乖地让出了城防。 “多么温暖,多么仁慈哟,伟大的汗。让我们匍匐在您的脚下,做您的臣民。拉姆河畔的莲开放,布哈拉百姓心儿欢畅”,城内的百姓自发排列在道路两侧唱着歌热烈欢迎,还有人将食物献给行进中的勇士,仿佛是在欢迎凯旋的本国军队。 “这阿齐兹汗倒是懂事”,苏勒坦十分享受百姓的赞歌和崇拜,骄傲蛮横的他洋洋得意地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挤出些笑容,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 “咦?这些布哈拉人为何如此热情?就算他们畏惧大卫勇士,也用不着如此吧?而且,欢迎的人群大多是青壮年,老幼妇孺很少。不对劲,很不对劲!”罗卜藏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就算那阿齐兹汗不是什么天纵英才,可也是享誉河中的一代豪杰,怎么如此不中用、连话都说不出来?那穆拉德只是他的臣子,怎么敢代他发号施令、连请大汗入城接受阖城军民的欢呼并去王宫歇息这样的话都敢代他说?” “不好,那阿齐兹汗是假的,大汗小心,有诈!”罗卜藏大呼一声,命令侍卫围住大可汗并仔细监视四周的人群。 人群中出现了几杆火铳,“呯~呯~呯”,乱枪齐发,几名侍卫倒地。 “轰~轰~轰~”爆炸声四起,道路上预先埋好了炸药,最先入城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被炸得人仰马翻。 “杀苏勒坦~杀苏勒坦~杀苏勒坦~”城内伏兵四出,朝那杆龙狮大纛杀去。 (本章完) 第491章 中埋伏狮龙暴怒(中) 第491章 中埋伏狮龙暴怒(中) “轰~轰~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将走在最前面的卫军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炸懵了,乱成一团。 “吁~吁~吁~”副将兀鲁克努力勒住受惊的战马,大呼:“不好,中计了,快撤!” “啪”,狠狠一马鞭扇过来,“谁允许你们撤退的?”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兀鲁克捂着火辣辣的脸,扭头一瞧,打他的是军团主将丹津。与他这等降将不同,丹津乃是根正苗红的卫拉特蒙古人,是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孙子,属于大汗嫡系,在军中地位远非降将可比。 所以,抽也就抽了,兀鲁克不敢反抗,只是期期艾艾地解释:“都千户,不是末将畏战,实是敌人在城中有埋伏,不撤怕将士们吃亏”。 丹津朝后一指,“大汗就在后面看着我们。我等一撤,万一冲乱了中军,岂不是陷大汗于险境?不许撤,列阵阻挡敌人”。 说完命部下摇动自己的将旗聚兵。见到将旗,顿时有三三两两的败兵靠过来,勉强列阵。 布哈拉人来了,为首一员小将手持战斧,横劈竖削,当者辄死,乃是阿齐兹汗之子奥拜都拉。小王子素有勇力,又值此卫国之战的关键时刻,拼起命来,勇不可挡。 兀鲁克持着长矛战他,平日里他也算一员勇将,可今日遭到埋伏,武艺发挥不出,战不多时便被对方一斧削断长矛,顾不得军令,落荒而逃。 丹津大怒,手持大锤杀向奥拜都拉。 身披链板甲的阿齐兹汗从背后取下角弓,他的弓是最好的制弓师所制,弓弦用的是最好的牛筋,弓力也比普通的角弓强得多,甚至比步弓射得更远。 “嗖”,箭出弦,直奔面门。好快的速度!丹津刚听到箭鸣便栽下马来。 “给我杀!”阿齐兹汗拔出可汗刀,跃马朝敌人冲去。此乃国战,败必亡国。惟有拼命。 见大汗亲临,布哈拉将士如打了鸡血,拼死作战,迅速冲散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好不容易列好的阵形,将他们击溃,追着他们的屁股砍杀。败兵朝卫军中军逃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南门外的小山中,一千人马皆披铠甲的重装骑兵与四千抛弃铠甲累赘的轻装骑兵整装待发。布哈拉猛将阿拔都扬起手中的大铁锤驭马缓缓巡视全军并作战前动员,“勇士们,你们是布哈拉最精锐的骑兵,平日里拿的军饷比别人高,走在大街上总是高昂着头,享受着姑娘们倾慕的眼神。如今汗国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该是回报国家的时候了。我命令你们为了布哈拉,为了荣誉,奋勇前进”。 说完,他驾驭战马,亲自冲锋在前。 “为了布哈拉,为了荣誉,跟着将军前进~”五千部下狂吼着,乘风杀向卫军。袭击来得太突然,尽管卫军是百战之师,一时也不免慌乱。负责外围警戒的都千户卓齐巴率五千轻骑阻拦,结果因为来不及提升马速,被迅速冲散。阿拔都驰入卫军后军,又先后击败塔尔浑、鄂克绰特布两部。卫军老将、辉特部元老阿勒达尔和硕齐勃然大怒,引兵来战,却依然被杀了个稀里哗啦,不得不落荒而逃。 老人家慌不择路,迎面撞上一将。仔细一瞅,来的是杜尔伯特部珲台吉阿勒达尔,是的,与他同名,只是少了“和硕齐(意为和硕首领)”尊号,而且是杜尔伯特部的,不是辉特部的。 阿勒达尔拦住阿勒达尔和硕齐问道:“达巴侯,缘何如此狼狈?” 杜尔伯特部是大卫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娘家,阿勒达尔更是皇后娘娘的从兄,在军中素有勇名,一杆虎叉令虎豹胆寒。阿勒达尔和硕齐不敢怠慢,慌忙说道:“喀什勒克伯,敌人是诈降,有伏兵从山中杀出来了,甚是凶悍,难以抵挡”。 阿勒达尔大怒,“辉特是大汗本部,杜尔伯特是可敦的娘家,若是连咱们都不肯拼命,还有谁能为大卫效死?老东西,待在边上看着,看看我们杜尔伯特人是怎么打仗的”,说完率领五千本部驰向布哈拉铁骑。 大卫国是多民族国家,最核心的是蒙古人,蒙古人中最核心的是卫拉特蒙古,卫拉特蒙古诸部中,又以苏勒坦的本部辉特部和皇后的娘家杜尔伯特部最忠诚。主将带头,五千杜尔伯特骑兵不惧生死地挡住敌人。 被唾骂了一顿,又见这些杜尔伯特人如此勇敢,阿勒达尔和硕齐又羞又愧,对方骂得没错,自己的荣华富贵可是和大汗、大卫国紧紧捆绑在一起,若是连自己都不肯拼命,还能指望谁为大卫效死?把牙一咬,对身边的败军吼道:“小崽子们,跟我上。杜尔伯特人是好汉,辉特人也不能当孬种!” 卫军毕竟人多,两位阿勒达尔又起了拼命之心,成功纠缠住布哈拉骑兵,让他们的马速变缓。卫军额尔克、济木巴、索诺木策凌、玛迈达莱乌巴什等部慢慢涌过来,将布哈拉骑兵包围。 虽然阿拔都是万人敌,虽然他的五千部下装备精良、勇猛善战,可毕竟只有五千人,又被纠缠着失去马速,渐渐不支。 “呼”,阿拔都又抡飞一名敌人,双锤却越来越沉重,望着布哈拉城的方向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大汗是否成功斩杀苏勒坦那恶魔,大汗啊大汗,伱再不来,我就要见安拉喽!” 侍卫杀散隐藏在欢迎人群中的刺客,苏勒坦好一阵后怕:若不是罗卜藏警觉,及时带着亲卫保护自己,自己此时估计已经死于那几名刺客的铳下。 龙狮大纛迎风飘扬,印有龙的一面,怒目圆睁、张牙舞爪,人皇怒了;印有狮的另一面,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泛着寒光,佛陀亦怒了。 苏勒坦立于汗旗下,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堂堂的全蒙古莲大可汗居然被布哈拉人耍了,中了人家的计不说,还差点连命都丢掉,奇耻大辱啊!这耻辱只能用鲜血才能洗清!越是愤怒,便越是宁静,他阴沉着脸不说话,默默地举起千里镜观察战场。 “形势危急,大汗快随我出城”,忠勇的罗卜藏持刀护驾,想保护主上撤到安全地带。 (本章完) 第492章 中埋伏狮龙暴怒(下) 第492章 中埋伏狮龙暴怒(下) 苏勒坦放下千里镜,他看得明白,前军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已经溃败;正朝自己的中军逃来,南门附近,额璘沁巴图尔、艾山正率军与布哈拉军激战,争夺城门。摇了摇头,“不能撤,此时若退,额璘沁巴图尔、艾山部便会陷落在城内”。 “报,城外有布哈拉骑兵偷袭,人数约五千,目前已被我军包围”,中军旗鼓又传来一条军报。 苏勒坦闻言先是一惊,及至听到城外的敌骑只有五千,而且已被己军包围后方舒了一口气。 “大汗,乘着城门还在我军手中,快撤吧。等撤到城外,歼灭敌人骑兵后再攻城也不迟”,听说城外也出现敌人,罗卜藏、阿拉坦仓等将再次苦劝。 “不,朕要是退了,不仅会葬送已经入城的勇士,还会损伤士气,布哈拉城就不好打了。我军数量是敌人的数倍,只是因为受到偷袭才暂时受挫”,苏勒坦脸上泛起狞色,冲众将吼道:“列阵,跟着朕冲锋,为城外的勇士打开通道,只要放更多的勇士进城,胜利必将属于大卫!” 关键时刻,莲大可汗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胆识,集中身边的亲卫,翻身上马,高呼:“汝等视朕长枪所向!”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冲向敌人。 作为苏勒坦少年时的玩伴,罗卜藏、阿拉坦仓二将深谙龙性,知道再劝也没用。二话不说,持刀跟上。 宝马追风,其疾如风,亮银枪上下翻飞、梨赛雪又染红霞,驰入敌阵的莲大可汗势不可挡。“痛快!”斯人仰天长啸,许久未亲自上阵杀人,感觉真好! 这位战神左冲右突,杀敌数十,自身却未受一点伤。固然,身经百战的他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更重要的是身边有无数侍卫舍生忘死地保护,自然不容易受伤。 骄狂的大可汗自以为武艺天下无敌,越战越靠前,浑没察觉敌阵中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那眼睛射出的光芒,有鹰的锐利、豹的敏捷、狼的凶残、狐的狡诈。 阿齐兹汗紧紧地盯着他的猎物,虽然没见过苏勒坦,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龙狮大纛,黄金甲、亮银枪、跨下骑着胭脂马,不是那传说中的恶魔苏勒坦是谁?有些人,从未谋面,却一眼便能认出,最先找到并认出你的,往往是你的仇人。 很小的时候,他便想做天下第一的射雕手,长大后却成为一位汗王。不过,骑马射箭的技艺并未丢下,平日里不知猎过多少虎豹豺狼。取下背后的硬角弓,弓弦儿拉满,平日里打猎,弓弦不过拉个七八分,今儿个竟拉了个满弦。 “去死吧,恶魔”,怒吼声里,雕翎箭离弦,箭出的那刻,弦已崩断。阿齐兹汗看也不看心爱的宝弓,双目直射箭去的方向。安拉保佑,一定要射死他! “大汗小心”,罗卜藏挡在苏勒坦面前。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自有战场直觉。虽然没看到有人放冷箭,却凭直觉判断出某个方向有危险。所以,他挡在大可汗的面前,任雕翎箭透体而入。好霸道的箭,震碎了护心镜,直入心脏。“呃~”他的身子晃了晃,便没了声息。 “罗卜藏!”苏勒坦怪叫一声,扶起这少年时的玩伴,却已天人永隔,没有了鼻息。他暴怒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朋友。那日松、罗卜藏、苏合、少布、哈达、阿拉坦仓六人是他小时候的玩伴、成年后的朋友和臣子,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亲人。如今兄弟七人,少了一个,怎不让人暴怒? 双目赤红的狮龙发起狂来,亮银枪杀向冷箭射来的方向。一骑超过了狮龙,是七兄弟中最年轻的阿拉坦仓,于公,他要接替罗卜藏的职守,不能让大汗处于险地;于私,他要为安答报仇。所以,他来了,白袍染血,杀气腾腾地来了。 身边的卫士一个接一个被砍倒,阿齐兹汗扔掉断弦的宝弓,挥舞着长矛迎战。火星四溅,对方的刀劈向他的矛身,顺势划下。“呃~”一阵剧痛,四根手指被削断。不愧是堂堂一国之君,忍着疼拨马欲撤。 “嗖”,雕翎箭带着啸音重重地射穿他的后脑。死了!大人物的生命其实与小人物的生命同样脆弱。 莲大可汗抹了把眼泪,将长弓收回,喃喃自语,“你射杀朕的安答,朕同样射杀伱,很公平”。“父汗!”奥拜都拉王子见父亲死去,悲从心来,手中的战斧劈死一个又一个卫军。想为父报仇的不是只有一人,罗卜藏之子都千户巴济巴布、札木毕双战奥拜都拉,报仇的心同样迫切。空气凝滞,一柄大斧落地,年轻的王子被砍成数截。 失去主帅的布哈拉军队迅速崩散,卫军持续不断地冲向城内。 “立即包围王宫,莫要让阿齐兹汗的女人和小崽子逃了”,充满血腥味的声音幻化成一朵狰狞的白莲。 “勇士们,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奋勇杀敌呀”,“只要夺下南门,城里的卫军便逃不掉了”,穆拉德大声激励部下,指挥他们沿着步阶往城墙上进攻。 “浩瑞~浩瑞~浩瑞~”忽然传来卫军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丞~丞相,我军败了”,步兵统领、速檀(一种贵族头衔)巴克特惊慌地来到他的面前。 穆拉德放眼一瞅,果然,城内的布哈拉军溃散了,卫军正在追击。 “阿齐兹汗已死,降者免死”,“阿齐兹汗已死,降者免死”,“阿齐兹汗已死,降者免死”实战经验丰富的莲大可汗开始攻心。 越来越多的卫军包围过来,有胆怯的布哈拉军士丢下兵器。 “唉!大事去矣”,巴克特长叹一声,抹了脖子。 “速檀勿急,我来陪你”,穆拉德拔刀也欲自刎。 “嘭”,重重地一记刀背敲晕了他,几个小卒狞笑,“丞相勿怪,您既然一心求死,不如成全我等、做个晋身之阶”。 城内的厮杀渐渐停止,城外的战斗也终究平息,阿拔都和他的五千铁骑全军覆没。 战争便是如此残酷,随便嗅一口空气都是鲜血的味道。 (本章完) 第493章 佛魔只在一念间(上) 第493章 佛魔只在一念间(上) 卫军已破城,布哈拉的相府内阴气沉沉,国相穆拉德的哈屯哈马儿(月亮)召来府中的女眷,“你们的阿塔(父亲)走时曾经嘱托,男人们都上了战场,女人们不可让家门蒙羞,一旦城破,须服下毒药。卫军已经入城,该是我们履行承诺的时候了”,说完用手拿着盛有砒霜的瓷瓶就要取药往口中放。 “阿帕(母亲)不可”,一声娇啼,小女儿法蒂玛夺过她的瓷瓶,狠狠地摔在地上,“战争是男人们的事,凭什么让女人陪葬”。 “你这丫头,想干什么?莫非要违背你父亲的意志?”哈马儿咆哮如母狮。 “不,女儿只是不想枉死”。 哈马儿流出清泪,“儿啊,伱可知道如果不死会有什么后果?阿帕宁愿你们自尽,也不愿意你们受卫拉特人凌辱”。 “阿帕放心,这里是丞相府,没有他们大汗谕令,普通的卫拉特人不敢乱来。而且,女儿自有布置”。 都千户罗布藏额林沁率兵包围了丞相府,他出身于卫拉特蒙古准噶尔部,是准噶尔部大台吉楚琥尔乌巴什第四子。 几年前,这位也是降将,和父亲一同降卫。可准噶尔部毕竟是卫拉特蒙古的一部分,在莲大可汗眼中属于值得信任的卫拉特兄弟,他曾许下豪言,“要带左翼回家”,也确实做到了,消灭巴图尔珲台吉后,待准噶尔部甚好。因此,罗布藏额林沁虽然降卫的时间较短,却属于大可汗的嫡系。此次,大可汗中了布哈拉人的奸计,恨透了阿齐兹汗还有丞相穆拉德,派罗布藏额林沁包围相府,打算收拾穆拉德的家眷出气。 “都千户,这便是穆拉德那厮的府第”,部下指着一幢广厦说道。 “咦?” 罗布藏额林沁发出惊疑,倒不是震惊于相府的规模宏大,而是看到相府的围墙上插满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门口处挂着八盏外罩白纱的莲灯,灯上写有八个字:“莲慈悲,普渡众生”。这八个字非同小可,众所周知,大汗喜欢射雁,不,射雕,他老人家用的雕翎箭杆上便刻着这八个字,没想到布哈拉人竟然知道。 他本想派兵进府搜索财物、烧杀抢掠一番,虽然卫军军法严厉,可此番吃了大亏,将士们心里都憋着气,又是在敌国的领土上,很多蒙古勇士恢复了劫掠的老传统,在布哈拉城中肆意妄为。一向重视军规军纪的大可汗竟然保持沉默,有消息说圣上因为鹰娑川侯罗卜藏阵亡而龙颜大怒,存心整治布哈拉城内的刁民。既然别人抢得,自己当然也抢得。可见到这八个字后又犹豫起来,大汗只让自己包围穆拉德的府第、不得放跑其家眷,可没说具体如何处置。万一哪天召见这些人,被人家告自己一状可是不妙。 “嘭”,正犹豫着,厚重的大门开了。一名十六七岁、身披白袍的小姑娘走了出来,镇定自若地施礼,“奴家见过将军”。 “你是穆拉德的哈屯?也太年轻了些吧?”罗布藏额林沁狐疑地问。 “我是他的小女儿法蒂玛,阿塔和兄长们生死未卜,阿帕心焦病倒,目前府中由我管事”,小姑娘慢条斯里地回答。 这小丫头好大的胆量!见了我等刀头舔血的好汉,居然不怕! 她越是不怕,他便越是敬她三分,沉声说道:“你父亲和兄长只是被俘、尚未死,不过彼等竟敢欺瞒大汗,命不久矣!”“多谢将军告知”,听此消息,小姑娘神色并无一丝变化,像在听别人家的事,递上两张单子,“这是阖府罪眷名册,府中全部皆在册上,等待大汗发落”,说到“府中全部皆在册上”时,微微一顿、加重了语气。 罗布藏额林沁拿过一瞅,发现名册下还有一张礼单,金银珠宝、书画古玩价值巨大,看来“府中全部”所言非虚。不由得微笑,若是硬抢,自己还要与部下分、送礼堵上官们的嘴,似这般心甘情愿地悄悄送,便全归了自己,端得是一笔横财! 拿人的手短,心情大好的某人笑吟吟地问:“你有什么话要我禀告大汗吗?” “请您转告大汗,穆拉德是大卫的敌人,却是布哈拉的忠臣,杀敌人畅快,诛忠臣不祥,既然他是莲变的,佛与魔便只在一念之间”。 “那小丫头真是这么说的?”听了罗布藏额林沁的禀告,苏勒坦啧啧称奇。 在围墙插大卫军旗,门口挂莲灯,这是向自己表示臣服;说父亲只是在尽臣子的本分、为阿齐兹汗尽忠,并没有错,这是在讲道理。如果是一位老江湖做这些事,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偏偏只是个小姑娘,这倒是怪哉! “宣她进殿,朕要看看这位女圣人(法蒂玛意为‘女圣人’)究竟怎么个神圣法?”大可汗狂笑。 女圣人来了,她的美令苏勒坦大吃一惊。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晳无瑕的肌肤嫩如羊脂玉,淡雅的素衫,挡不住玲珑有致的曲线。 许是佛门修持不足,许是许久未近女色,定力惊人的天下至尊居然没忍住,爆发出狮龙特有的狂野兽性,凶猛地扑向小姑娘。 “呀!” 法蒂玛虽然聪慧,没经历过这个,因为恐惧和羞恼而尖叫起来。 大可汗冷笑,“你说朕是莲变的,佛与魔只在一念之间。没错,莲幻象无数百千万,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过,成佛或者做魔,不取决于朕,而是取决于你”。 冰雪聪明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这个比他大了十九岁的老男人话中隐含的威胁,不再反抗,闭上双目,泪流满面。 这一夜,魔性战胜了佛性,苏勒坦十分欢畅。事毕又生内疚,佛性重新占据上风的他,对小姑娘百般抚慰,即封为安嫔。 然而,肉眼看到的未必便是真相,大可汗不知道的是,来前这位小姑娘用迷迭香泡了澡,随身的香囊中放有迷迭香、百合等多种催情香粉。 (本章完) 第494章 佛魔只在一念间(中) 第494章 佛魔只在一念间(中) 布哈拉国相穆拉德被带入大殿,没有想像中的箭雨刀丛、肆意凌辱,甚至连冷嘲热讽都没有,有的只是莲大可汗那张笑吟吟的脸。“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汗的笑容温暖而和煦。 “事已至此,您又何必假慈悲,速速动手吧”,穆拉德竟不领情。 “不,你是忠臣,杀忠臣不祥,朕不但不杀你,还打算任你为布哈拉万户府土绵,替朕管理布哈拉的百姓”。 “您不怕我降而复叛?” “不,伱不会,你既能忠于阿齐兹汗,就一定能忠于朕”,苏勒坦微笑。 穆拉德有些感动,对方胸襟宽广远超自己想像!长叹道:“大汗美意,下臣心领。只是家人皆已为国尽忠,下臣不愿独自苟活”。 “你的家人皆已为国尽忠?”苏勒坦一楞,随即哈哈大笑,“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几个儿子只是受伤被俘,并未丢掉性命;府中的女眷更是明智,张灯结彩地欢迎我军入城,你为她们准备的毒药,一瓶也没有用”。 “这怎么可能?哈马儿居然没听我的话?”穆拉德目瞪口呆。 “这不怪你的哈屯(夫人),是你的小女儿法蒂玛的功劳。她扔掉女眷们的毒药瓶,并让人在相府插上大卫的军旗、悬挂欢迎朕的白莲灯。如今,布哈拉全城都已知道丞相一家顺天应命、归顺我大卫矣。呃~”莲大可汗难得地脸红了一下,“法蒂玛真是美丽可爱,朕委实抵挡不住她的魅力,已经封其为安嫔~”。 布哈拉城一役,卫军折损了一万五千将士,除了率先入城的七千塔什干——布哈拉降军,还包括八千大卫勇士,伤亡巨大。而且,大可汗少年结义的安答、二等鹰娑川侯罗卜藏也阵亡了,若不是他舍身挡箭,大可汗本人估计也要将命留在城内。 所有人都以为苏勒坦打下布哈拉城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展开血腥大屠杀、报复那些胆敢戏弄龙威之人,不料一连三天竟风平浪静,一丝儿报仇雪恨的蛛丝马迹都没有。 三天里,苏勒坦先是完善了布哈拉地区的建制,成立了大卫国第十二个行省:布哈拉万户府。他还不计前嫌地以降官穆拉德为布哈拉万户府土绵;又任心腹索诺木策凌为布哈拉万户长。索诺木策凌出身于杜尔伯特部,是达莱台什第八子、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叔父,属于大可汗心中的自己人;撒马尔罕城扼丝路咽喉,地位极重要,复任心腹辉特部元老额尔克台吉的孙子巴雅尔为撒马尔罕将军。 接着,大可汗命人在城内搜寻所有会铸金银币的工匠,全部连同家人运往拉萨。大卫建国以来,铸造了多种金、银、铜币以供流通。其中,铜币因为借鉴了明国的各种通宝和叶尔羌汗国的铸币工艺,较为精美,流通性很好;可金币和银币就差远了,主要是因为叶尔羌汗国的铸币工艺粗疏、而明国只有银子,压根就没有金、银币。 此次攻伐布哈拉汗国,发现他们铸造的金币和银币十分精美、防伪性也好,尤其是他们铸的一种当地人称为“腾格”的银币,简直堪比艺术品,令大可汗爱不释手。所以一打下布哈拉城,他便命人搜寻铸币匠运往拉萨以提高大卫国的铸币能力。他坚信,假以时日,大卫国的各种金、银、铜通宝一定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硬通货! 最后,莲慈悲,普渡众生。大可汗下令释放充当诈降诱饵的四万布哈拉百姓,还悲天悯人地说:“此皆是阿齐兹汗的阴谋,不干百姓们的事,朕实不忍为难百姓”。 就在所有人认为苏勒坦不打算报复布哈拉人之际,第四天,这位枭雄在城中为自己的安答罗卜藏和死去的卫军将士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他让罗卜藏的长子巴济巴布袭了罗卜藏的二等鹰娑川侯爵位;任其次子札木毕为霍博克赛里将军;原先的霍博克赛里将军阿勒达尔和硕奇则改任辉特万户府土绵。“朕于今日祭奠罗卜藏、丹津以及所有在布哈拉城战死的勇士们。为了复兴大元伟业,他们不远万里来到布哈拉,却因为小人的奸计饮恨万里之遥。勇士们的英灵只有用仇人的鲜血才能告慰。来人,将布哈拉王室的所有男子,不限岁数,尽皆斩首以慰英灵”。 此令一下,卫军虎狼们立即举起屠刀,将一百多抓到的布哈拉王室男性成员屠戮一空。在场的一些忠于阿齐兹汗的遗臣们心如死灰,汗国的血脉被杀光了,复国无望矣! “你们以为这么点血便能告慰勇士的英灵吗?不,远远不够”,慈悲佛门一白莲发出狮子吼,“将那一万四千名布哈拉军俘虏尽皆斩了!” 什么!这可是一万四千条人命! “大汗,这些俘虏都是士兵,不敢不遵从阿齐兹汗的命令,求您慈悲”,原布哈拉国相、首任布哈拉万户府土绵穆拉德跪地请求。 “求大汗慈悲”,降官们跪了一地。 “陛下,布哈拉新定,不宜多杀以伤天和”,谋臣胡琏器亦劝。 求了半天,苏勒坦方才松口,“既然胡卿和土绵求情,朕便不再多杀。这样吧,抽签。每十个人杀一个人,抽到死签者斩,抽到活签者编入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为国效力”。 不愧是大慈大悲的佛门大士,一张口便饶过一万二千六百人性命,只杀一千四百人而已。不多,真不多,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俘虏们被押到刑场抽签,抽到活签的喜极而泣,抽到死签的架走挨刀。观刑的一众布哈拉国降官个个面如土色,暗自庆幸及时投降了大卫国,不然绑着挨刀的恐怕就有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恐惧,苏勒坦温和地解释,“非是朕残忍好杀,实是治乱世不得不用重典。诸公都是朕的忠臣,朕绝对不会杀忠臣”。 “奴才谢大汗恩典”,降官们再不敢有一丝倨傲,纷纷谢恩、自称奴才。 苏勒坦满意地点了点头。杀几个人怎么了?哪个皇帝不杀人?朕就是要通过这一千多颗血淋淋的人头敲打尔等,朕不仅有菩萨心肠,也有霹雳手段,谁敢叛朕,小心项上人头。 (本章完) 第495章 新人笑旧人不哭 第495章 新人笑旧人不哭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布哈拉的王宫换了主人,那又如何?宫里的乐师、歌姬、舞娘们曲照弹、歌照唱、舞照跳,忙着愉悦新的主子。 库布孜的弦音响起,一群歌舞姬翩翩起舞。按说布哈拉初定、哈萨克未平,此时的大可汗应该待在军营里做讨伐哈萨克人的准备才是,追求享乐非国家之福。可苏勒坦却借口弦崩紧了易断、人累狠了易病,厚着脸皮硬要赖在王宫中快活几天。众文武拗不过他,只得和他约定以三天为限。三天内,大汗您想怎么玩耍、怎么快活都行,三天一到,必须带着吾等北伐哈萨克人。 唉!只有三天,焉能不纵酒高歌、放浪形骸? 歌舞姬们跳得很卖力,可见多识广的大可汗却了然无趣,忽发奇想,谓左右,“把阿齐兹汗宠爱的妃嫔们唤来,给朕舞蹈助兴”。 杀了人家的丈夫和孩子、还逼人家为自己跳舞,这种缺德事,若是穿越前的纯朴青年苏乐藤绝对干不出来,可穿越成一代天骄苏勒坦后,便只能算小事一桩。比这更狠毒、更龌龊的事,大可汗干过无数,这又算得了什么?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让善良之人变成魔鬼的,并非其人本身,而是权力的腐蚀。掌控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不受任何限制,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久而久之,坏事做尽矣!历代雄主,哪个手上不沾满人血? 娘娘们被士兵逼着换上歌姬的艳装,舞动起来。可一则她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二则刚死了丈夫、生有王子的连儿子也被杀了,又如何有心情为仇人舞蹈?刚开始,大可汗见她们七扭八歪的舞姿,还有些可乐,可看了一会儿便索然无趣。怒道:“你们一个个搭拉着脸,是想坏朕的兴致吗?滚下去!” 大汗一怒,非同小可,侍卫赶紧押着娘娘们退下。 “噗嗤”,新纳的安嫔法蒂玛嫣然一笑,“妾为大汗舞一曲可好?” “爱嫔会舞艺?妙极!朕拭目以待”。 库布孜的弦音再响,法蒂玛戴着顶小红帽起舞翩翩,“抖手”、“转手”、“晃手”、“弹指”无一不美。尤其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望穿秋水般望着大可汗,含情脉脉、灵动飘逸。 蒙古人是能歌善舞的民族,苏勒坦看得兴起,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 被腾格里宠爱的法蒂玛哟, 一出生就被蓝天青草包裹。 脸被微风舔了一下, 让儿失去所有的颜色, 令大雁不愿意继续奔波。 全蒙古最迷人的法蒂玛哟, 母腹中就在马背上颠簸。 身体热情奔放地舞蹈, 就着歌谣里奔跑的韵律, 每时每刻都勾人魂魄。 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也比不过你的笑容, 每一个笑容都能挤出水来, 每一滴水中都有个我。 愚蠢的男人征服世界, 聪明的女人征服男人, 苏勒坦不奢望普度众生, 只期望与你一起蹉跎。 这世上最好听的莫过于情歌,听到大可汗的这首情歌,法蒂玛满眼尽是小星星,口中呢喃,“贱妾何幸能得大汗宠爱!” “是朕何幸能得到布哈拉第一美女!”“大汗,妾可算不得布哈拉第一美女,第一美人儿是来自哈萨克的伊兰”。 苏勒坦不以为然,“伊兰只是草,无非香些,哪能跟爱嫔这样的大活人相比?” 法蒂玛一楞,随即抿嘴娇笑,“大汗有所不知,这伊兰指的可不是草,而是阿齐兹汗最宠爱的妃子左黑拉,这名字在哈萨克语中是伊兰之意。她是作为和亲的贵女被杨吉尔汗送过来的,美若天仙,一入王宫,阿齐兹汗便忘记了其他妃嫔”。 “真有这么美?为何刚才舞蹈时,朕没有看到天仙般的女子?”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左黑拉并未出现在舞蹈的妃嫔中”,法蒂玛禀告。 苏勒坦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左黑拉借口身体不舒服,坚决不肯来。嗯,倒是个有骨气的,不枉那阿齐兹汗疼她一场。越是这样越能激起大可汗的征服欲。 “来人,通传下去,朕今夜要留宿阿齐兹汗最宠爱的妃子的寝宫”,大殿内响荡着霸道而邪魅的声音。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法蒂玛喃喃自语:“左黑拉姐姐,妹妹能为伱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原来二女私交甚笃,苏勒坦杀了阿齐兹汗和他的儿子们后,聪明的左黑拉便明白等待自己这些女人的命运绝不会好,稍好些的成为大人物的侍妾,大多数会成为奴隶甚至沦为营妓。她不想落到这样的下场,便求告法蒂玛。而初入宫的法蒂玛深知大卫后宫美女如云、自己在宫中地位不高,也想多个援手。 肉眼看到的未必便是真相,表面上看这左黑拉是因为对阿齐兹汗有情有义,不愿意为仇人舞蹈,实际上却是在自抬身价,上赶着不是买卖,若是一招即来,便不值钱了也! 伊兰的香味弥漫着寝宫,王妃娘娘正在沐浴,可能是因为叫“左黑拉”的原因,她喜欢在殿内熏依兰的香味。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女子极美的时节,听到莲大可汗要来,美人儿早早地准备了一番。 虽然当日,她曾向阿齐兹汗许下诺言,若是他战败,她便用三尺白绫自缢,绝不让丈夫蒙羞,可那只是说说而已,皇家无亲情,她又怎肯为一个死人殉节。 莲大可汗迈着贵足来了,丝毫没有内疚或不好意思,草原上的规矩,强者征服了弱者,便有权支配属于弱者的一切、包括女人。所以,他以此间主人自居,自在得很。 “贱妾参见大汗”,左黑拉恭敬地行礼。 “咦?” 苏勒坦吃了一惊,原本他以为这女人与阿齐兹汗情深,不愿意侍奉自己这个仇人。可见面时却自称“贱妾”、衣着妆容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还透着股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分明是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 “朕召阿齐兹汗的妃嫔舞蹈助兴,独你不来,莫非是怪朕杀了你的夫君,不愿侍奉朕吗?”他不露声色地问。 “贱妾不敢,只是贱妾颇精舞技、不愿与寻常女子同舞”,左黑拉泰然自如地答,口气中对自己的舞技充满信心。 “哦,原来你是想独舞给朕看,好,甚好!” “请大汗斥退左右,此舞只能跳给大汗一人看”,左黑拉浅笑吟吟。 见惯了腥风血雨的苏勒坦,心里面顿时咯噔一下,莫非这女人是刺客、想刺杀朕? (本章完) 第496章 佛魔只在一念间(下) 第496章 佛魔只在一念间(下) 大可汗心里冷笑,朕内穿软甲、腰挎宝刀,身经百战、武艺高超,何惧一介女子?就算这娇娃会些功夫,手中无有兵刃,又如何取得了朕的性命?哼!倒要看看尔玩得什么勾当! “汝等且去殿外等待、无令不得入殿”,他淡淡地挥退侍卫,似笑非笑地对美人儿说:“如今此间只有朕,你且舞来,舞得不好,朕要罚你”。 “贱妾遵命”,左黑拉格格娇笑,跳起了劲舞。是的,劲舞,与寻常柔和舒展或者热情奔放的布哈拉舞蹈不同,这舞姿狂野,扭腰摆臂、抬腿勾足,还不时地狂抛媚眼,极尽挑逗撩拨之能事。 苏勒坦看着舞蹈中的美人儿,果然极美,姿色比法蒂玛还胜了一筹,眉眼含春、慧黠灵动、肤如凝脂、体态轻盈,活脱脱一个玉女形象。可跳的舞蹈却狂野香艳,与清纯的形象形成极强的反差,更增添无穷魅力。 太美了!美得令大可汗心生警惕,听说这女人是自己的老对手、哈萨克的杨吉尔汗送给阿齐兹汗的,一入后宫就迷得阿齐兹汗神魂颠倒、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这么美的尤物,那杨吉尔汗为何自己不享用、反送给别人?莫非此女是杨吉尔汗派来控制布哈拉的间谍?苏勒坦越想越怀疑。这布哈拉国原本与大卫无仇,可自己上次征讨哈萨克时,却出兵帮助杨吉尔汗,这些年更是帮助哈萨克人频频骚扰叶尔羌。哼,八成是阿齐兹汗受了这妖女的蛊惑所致。 帝心难测,既然觉得这女人有可能是哈萨克的间谍,他的灵台立即恢复清明,双目变得凌厉起来,用魔眼看那女子,顿时觉得那女子是魔。 苏勒坦忽然觉得美人儿跳的舞有些眼熟,有点像大元宫廷流传的天魔舞,传说是天魔引诱僧人时所跳,能令修行不够的僧人血脉贲张、走火入魔。只是天魔舞一般都是十六个人一起跳,而且多有宽衣解带的动作,目前尚未出现。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跳到高潮时,那左黑拉居然真的褪下衣衫,一点点、一件件,慢慢地扭动,最后只剩亵衣,朝大可汗狂抛媚眼。 奈何此时的大可汗已经一念成魔,任她美似天仙,落在大魔王眼中也只是罗刹女而已,罗刹女再美也只是为了吃人。果然是天魔舞!这女子一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杨吉尔汗啊杨吉尔汗,你这美人计只对阿齐兹汗这样的废物有效,想害朕,没门!大魔王心中冷笑,示意娇娃过来坐。 左黑拉心中微叹,乱世中,人命如草芥,似自己这等漂亮女子若想生存,只能依附男人。民谚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宫廷里的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爱情这东西太昂贵,自己拥有不起。不管是阿齐兹汗还是苏勒坦汗,只要能让自己过得好,侍奉谁都是一样的。 她顺从地靠过去,温柔地给大可汗斟酒,小鸟依人般依偎着男人,任他的两只魔手在自己丰腴的身子上游走。 “美人儿,伱说说看,是朕好还是那阿齐兹汗好?”苏勒坦似乎喝醉了,调笑着问。 “您犹如星辰大海,阿齐兹汗不过是沧海一粟,如何能与您相比?”女人媚笑着逢迎。 “唉!朕听说阿齐兹汗待你如珠如宝,自从你来了后,就再也不去其他妃子的寝宫。他若是活着,听到你这般评价他,估计会伤心呢”,苏勒坦声音不高,字字诛心。 左黑拉神色一黯,“阿齐兹汗确实待贱妾极好,可他并非英雄,眼中只有布哈拉这一小方土地,只想着蝇头小利没有长远的打算,最终守不住自己的疆土,自然也守不了自己的女人。您却不同,志向远大、目光所及十万里山河,将小小的辉特部打造成如今的大卫国,是草原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弱肉强食、战败者的女人和财产属于胜利者本就是草原上的规矩。贱妾如今是大汗的人了”,说完将温暖而柔软的身子又朝大可汗挤了挤。“呃~”苏勒坦微一停顿,用魔性按捺住欲望,平静地转换话题,“你觉得杨吉尔汗如何?算是英雄吗?上一回在奥尔布拉克,他可是把朕狠狠揍了一顿。听说你们哈萨克人还给他起了个美名‘图兰之王’?” “杨吉尔汗不过是匹夫之勇,虽然在奥尔布拉克侥幸胜了一仗,也不过是米粒之光,算不得英雄,无法与您日月般的光芒争辉,贱妾心中的英雄唯有您一人”,左黑拉继续逢迎。 美人儿越是说奉承话,苏勒坦越觉得她是杨吉尔汗派来迷惑自己心志的妖精。杨吉尔汗那等人杰,与自己争斗那么久不败,你居然说他只是匹夫之勇。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何居心?说什么心中的英雄只有朕一个,呸!估计你对那阿齐兹汗也是这么说的。 做皇帝的最擅长就是翻脸不认人。刚才还有说有笑、大吃豆腐的莲大可汗瞬间沉下脸来,冷漠地问:“朕听说阿齐兹汗生前曾问你,若他战败你会如何做。你回答说,你的宫中有三尺白绫,不论生死都等着他。可有此事?” “这~这~”听到这里,左黑拉容失色,“这只是贱妾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 “戏言?哼~”苏勒坦冷笑,“君无戏言,你怎敢戏弄堂堂的布哈拉汗?” “饶命啊,大汗”,聪慧的左黑拉知道不妙,跪地求饶,哭得梨带雨、我见犹怜。 奈何苏勒坦已认定她是敌方的间谍,不管长得多美,只要威胁到自己的大业,那便非死不可。命人取来三尺白绫抛在其面前,阴狠地说道:“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用这三尺白绫自缢,要么被卖作营妓、沦为军士跨下的玩物,自己选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禁卫军万户特古斯朝克图禀报,“大汗,阿齐兹汗的王妃自缢了”。 “嗯”,大可汗微微点头,“将其和阿齐兹汗葬在一起”。 “是,大汗,王宫内俘虏的那些贵女如何处置?” “贵女?”大可汗冷笑,“不,从今天起,她们便不再是什么贵女,全部卖给布哈拉的奴隶商人,为朕的大军多筹些军费”。 (本章完) 第497章 杨吉尔两面受敌 第497章 杨吉尔两面受敌 春天来了,土尔克斯坦城春意融融,草木发出嫩芽,处处生机盎然,到处可见来城里逛街的哈萨克牧民。这是个爱美的民族,喜欢穿色彩鲜艳的衣服,喜欢穿袍子配坎肩,尤其是女人们的衣服绚丽多彩,色的裙子和坎肩上缀满彩色的扣子、银饰等饰品,走起路来铿锵作响。年轻的姑娘还喜欢戴一种缀满珠子和金银片的圆形帽,帽顶插一撮猫头鹰羽毛,作为吉祥的标志。 人们是如此的高兴,不仅因为春天来了,更可喜的是前一阵子攻下安集延、浩罕、塔什干等地的卫军停止了继续北上的行动,转攻为守、大力营建防御设施。看样子他们夺取这些地区后已经满足,不打算继续北伐。既然如此,战火便不会烧到土尔克斯坦城,附近的百姓自然欢喜。 杨吉尔汗是一个朴素的人,他的皮帽和皮袍用的既不是貂皮、也不是狐狸皮、鹿皮,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羊皮,可穿在身上,就是有一股威猛的气质。如今,在苏勒坦眼中,配和自己在争夺天下的大棋盘上对奕的人越来越少了,满清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算一个,这位也勉强算一个。 与普通百姓的朴素想法不同,杨吉尔汗从未幻想卫军会撤兵。作为黄金家族的后裔,他很清楚蒙古人对待仇敌的态度一向是不留余地、斩尽杀绝的。想当初他的老祖宗成吉思汗把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塔塔尔部落高于车轮的男子尽皆斩杀、把与自己有夺妻之恨的三姓蔑儿乞部一直追杀到哈萨克的小玉兹。几年前的奥尔布拉克之战,他虽然战胜卫军、赢得了“图兰之王(像图兰虎一样威武的王)”的美名,但也与卫拉特蒙古人结下死仇,对方绝不会在攻下塔什干后善罢甘休。所谓大建防御工事、不过是障眼法,相信敌人很快便会卷土重来。 所以,他在巴尔喀什湖以西地区布置了重兵,等待卫军来攻。不料左等卫军也不来,右等卫军也不来,时至今日依然在构筑着工事,丝毫北上的意思都没有。倒是等来了自己任命的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降敌的消息。 英明如他,顿觉不妙。卫军迟迟不北上,加郎脱思又熟知布哈拉地形,没准引卫军西征布哈拉汗国去了。那一带是丝路膏腴之地,若被卫军夺去,将会大大增强敌人的实力。正打算派军队佯攻塔什干,试探敌人虚实,又报有阿齐兹汗的使臣到。一听布哈拉使臣来了,杨吉尔汗便猜到卫军极可能往西边去了,他们是来求援的。 “尊敬的图兰之王,下臣奉阿齐兹汗之命向您求援。该死的卫拉特强盗侵入了布哈拉领土,他们已攻占沙鹿海牙、撒马尔罕,正在朝我们的国都布哈拉城前进。布哈拉是哈萨克的藩属,布哈拉的百姓亦是图兰之王的子民,求您速发援兵”,果然,使臣的口中吐出了杨吉尔汗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卫军果然往西打布哈拉国去了。 “朕上了苏勒坦那小子的当,没想到他虚晃一枪,玩了招声北击西,骗得朕的大军在巴尔喀什湖以西布防,他反倒往西去打布哈拉人。好计策啊好计策!”杨吉尔汗大声称赞,这是一位心胸宽广的汗王,竟然称赞敌人。奥尔布拉克之战后,他赢得了“图兰之王”的美名,遂以全蒙古大汗自居,自称“朕”。 “你说你是三个月前从布哈拉城出发的,为何用了这么久才到土尔克斯坦?”他平抑了一下情绪,仔细询问。高大威猛的身躯犹如一尊战神像,虽然已经四十一岁,可常年的戎马生涯,令他全身上下一丝赘肉都没有,坐立笔直而威严。因为从小便生得强壮有力,部下此前都称他为“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现在又称他为“图兰之王”,好一条彪形大汉。 “您有所不知,卫军攻下塔什干后,由布哈拉直抵大玉兹的道路被阻断了,下臣不得不往北,绕道小玉兹、中玉兹前往土尔克斯坦,所以才用了这么久”。 三个月,三个月!杨吉尔汗面色微变,这么久的时间,卫军说不定已经攻下了布哈拉城。不过,毕竟是久经风雨的一方霸主,他迅速恢复了镇定,缓缓说道:“请尊使立即返回布哈拉,告诉阿齐兹汗,哈萨克的援军马上就到,让他坚守布哈拉城,无论如何也要坚守到援军到来”。又带着丝歉意对使臣说:“您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按说应该留您歇息几日再出发,可军情紧急,不能停留。请立即出发吧”。“是,伟大的图兰之王”,没想到堂堂的杨吉尔汗会对自己那么客气,布哈拉使臣心中暗暗感激,恭身施礼后离开。 “大汗,您真要率军救援布哈拉人?”心腹、土尔克斯坦城伯克哈吾勒问杨吉尔汗。 “不,趁着卫军主力还在布哈拉,咱们要立即率军南下夺回塔什干、浩罕、安集延”,图兰之王冷哼一声站起,小山般魁梧的身躯屹立,宛如一只噬人的猛虎。 身经百战的他打仗是不含糊的,只用三天便赶到塔什干城北部的索扎克城,然后在塔什干北部集中七万大军,准备一口气拿下这座军事重镇。 打老了仗的汗王又命汗国东方总督哈迪尔领兵两万,扼守塔什干东北部的军事要地怛罗斯。大唐天宝十年(公元751年),那里曾爆发过唐军与新兴阿拔斯王朝(即黑衣大食)的大战,以唐军惨败、三万余士卒近乎全没告终。守住那里,便可以防止卫国驻和硕特万户府(七河流域)的军队救援塔什干。 磨刀霍霍,只待宰羊。 望着麾下的大军,杨吉尔汗洋洋得意,奥尔布拉克之战后,他的威望大增,此次出征,大玉兹各部落,中玉兹克烈、乃蛮、阿儿浑(北匈奴)、钦察、瓦克(汪古)五大部,小玉兹喀剌塞克、阿达依、铁勒吾、克特等部落皆踊跃出兵,很快便聚兵超过十万,还有一些偏远的部落正在赶来,比上一回的奥尔布拉克之战,情况好了许多。虽然留下万余兵马驻守萨乌、斯扎纳克、土尔克斯坦等城,分兵两万守卫怛罗斯,自己用于进攻塔什干的军队仍有七万之众。而根据情报,塔什干的卫军只有七千,其中战兵只有四千,还有三千是从当地部落招募的守兵,十倍于敌、以多击寡还不是手到擒来? 正在暗自得意,心腹将领、中部地区总督丹尼斯急匆匆闯入大帐,“大汗,不好了,小玉兹阿勒依汗禀报,土尔扈特人的军队入侵哈萨克,包围了萨莱士克城”。 (本章完) 第498章 土尔扈特人助战 第498章 土尔扈特人助战 额济勒(伏尔加河)下游支流阿冈赫巴河畔,土尔扈特部的牙帐前,一杆大大的汗旗迎风飘扬。 作为昔年卫拉特蒙古四大部落之一,土尔扈特人在老汗王和鄂尔勒克的率领下,不远万里来到伏尔加河流域建国。他们征服了当地的诺盖人和一些哈萨克、克里米亚的小部落,一度强盛起来,大有恢复到老祖宗王罕时代之势。是的,土尔扈特人一直没忘记自己是克列特部的直系后裔,王罕时代的克列特部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存在、连成吉思汗都要拜其为义父。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斡罗斯人沿伏尔加河南下拓土,他们面迎一个新的强而有力的敌人。 为了保卫这块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园,珲台吉和鄂尔勒克战死在阿斯特拉罕城下。老英雄是冲锋的时候死的,胸口被斡罗斯人的火枪打出一个碗大的洞。他用他的生命向世人宣示了额济勒河下游是土尔扈特汗国的领地。 新任的珲台吉书库尔岱青是和鄂尔勒克的长子,极有谋略,在部落中威信很高。一边继承了父亲对斡罗斯人的强硬态度,真刀真枪地对峙;一边又与他们虚与委蛇,上书称臣、互相通商,适当地缓和关系;同时寻机兼并附近的诺盖人、克里米亚人部落,壮大自身实力。 为了寻找外援、增强对抗斡罗斯人的筹码,他向卫拉特盟主、大卫国皇帝、全蒙古莲大可汗伸出了橄榄枝,不仅上表称臣、承认苏勒坦的全蒙古共主地位,还取消了自己的土尔扈特汗号、进贡大量珍稀礼品以示恭顺。 发展卫土关系有一座很好的桥梁:他的女儿、大卫国皇贵妃雅若。当年为了结好卫拉特两大强部、共同对抗斡罗斯人,老汗王和鄂尔勒克将土尔扈特部的贵女分别嫁到准噶尔部、辉特部,如今取得了实效。书库尔岱青的女儿雅若被封为皇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乌力吉巴雅尔,外孙尔嘎朗(意为:幸福)也被封为晋王,令两国的关系无形中近了许多。 前些日子,他派儿子固噜去拉萨,向莲大可汗进贡、代自己看望女儿和外孙,并向女婿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支持卫军讨伐哈萨克的正义之战,只要卫军进入哈萨克的土地,土尔扈特军队便配合卫军由西向东发起攻势。 其实,这只是口头说说而已。老谋深算的书库尔岱青并不认为卫军有实力一口气征服哈萨克,毕竟几年前的奥尔布拉克之战,哈萨克军队展现出的强悍战斗力,令他十分忌惮,认为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如今土尔扈特人面临斡罗斯人的强大威胁,不宜再添强敌。 所以,狡诈的他只是口头向女婿发誓效忠、表态助战,却一直按兵不动,默默地观察卫军和哈萨克军的交战情况。可让他吃惊的是,卫军此次的攻势极其犀利,轻松便攻下安集延、浩罕、阿克西等地,歼灭了哈萨克汗国南方军团(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主力。 “珲台吉,最新军报”,土尔扈特部老台吉布利罕带来了军报。 自从书库尔岱青放弃土尔扈特汗号后,部下均以“珲台吉”称之。接过军报,不由得眉头一皱,“塔什干被卫军攻陷了?那可是座坚城,就算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主力被歼,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守吧?”“奴才听说塔什干——布哈拉总督加郎脱思苏丹降了卫军,帮助卫军招降了塔什干三千守军”。 “什么!那加郎脱思可是杨吉尔汗的心腹、号称哈萨克名将,连他都降了?”书库尔岱青大吃一惊,看来这一次哈萨克人大势已去,而卫军则势如破竹。 “珲台吉,您可是答应过莲汗派兵助战,若迟迟不履行诺言,恐怕引起大卫国不满。况且小玉兹、中玉兹一带多优良草场,若得之为牧地,必须能够大大增强我土尔扈特部的实力”,布利罕台吉劝说。 书库尔岱青微微点头,他此前不急着攻打哈萨克,是忌惮哈萨克人强悍的战斗力,怕一脚踢到铁板上去。可如果不是铁板,只是块破纸板,多踢几脚又何妨?如果不用付出太大牺牲,便能夺取属于哈萨克的肥美牧场,这种趁火打劫的事,何乐而不为? “嗯,召集各部的台吉们开会议一议吧”,他慢吞吞地说。 根据土尔扈特汗国的规矩,战争这种大事,需要汗国各部的台吉开会决定。书库尔岱青的五个弟弟衮布伊勒登、乌尔桑、舍臣、罗卜藏、僧格,汗国元老乌鲁车臣、布利罕,还有土尔扈特、和硕特、杜尔伯特各部台吉都来了。当年和鄂尔勒克率部众西迁时可是裹挟了部分和硕特、杜尔伯特部众。会议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大家一致同意入侵哈萨克、夺取肥美的牧场。 长期与斡罗斯人作战,土尔扈特人的战争动员能力还是极强的。书库尔岱青迅速便聚集七万大军,往哈萨克斯小玉兹杀去。 小玉兹、中玉兹的百姓长相偏白种人,与长相偏黄种人的大玉兹百姓截然不同。为了抵御卫军入侵,杨吉尔大汗发出征召令,小玉兹各部落出动了两万军队去大玉兹助战,导致兵力一度不足。 书库尔岱青首先率军征服了在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下游地区放牧的哲德乌尔人,荡平了七个哲德乌尔部落中的三个、击溃了两个、逼降了两个,斩首五千余级,夺取了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下游地区的大片草场;然后继续往南,击败由奄蔡、契丹、克契丹等部落组成的阿尔钦联盟军队,斩首三千余级;接着,他的大军与小玉兹的阿勒依汗统率的两万五千多喀剌塞克、阿达依、铁勒吾、阿拉什、艾里木乌勒、喀剌克色克、克特、拜乌勒部落联军在萨莱士克城以西地区激战,再次大胜,歼灭了一万哈萨克军队,然后乘胜包围萨莱士克城。 阿勒依汗领万余残兵退入小玉兹军事重镇萨莱士克城死守,告急的军报雪般飘入杨吉尔汗营中。 (本章完) 第499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上) 第499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上) 从始至终,苏勒坦都将满清视为自己问鼎天下的最大对手,普天之下,配和自己对奕的,目前看也只有那清国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一人。此次他之所以敢兴兵讨伐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主要是因为作为穿越客,知道就在这一两年内,那多尔衮就要死了。不过,对于历史是否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改变心里没底,出征前还是在陕西、甘肃、青海留下精兵,命甘青总督脱里小心戒备。 这一回,历史仍然按照原先的轨迹前进,不可一世的皇父摄政王、莲大可汗最忌惮的对手爱新觉罗·多尔衮死了,死得很窝囊,从马上摔下来,抹了些石膏医治,糊里糊涂地就死了。 实际上,这位皇父摄政王当年在宁锦大战时受过伤,留下暗疾。这些年,弟弟、嫂子、妻子先后得天离去,让他觉得自己受到诅咒,据说那豪格临死前一直在诅咒自己。因为担心活不久、郁郁寡欢,拼命地纵情酒色,临死前七个月还娶了朝鲜贵女。 对后事,这位枭雄并非没有准备。因为没有儿子,一直将弟弟多铎视为权力的继承人,而多铎得天去世令此前的付出和努力毁于一旦。虽然从多铎那里过继来养子多尔博,可多尔博的年龄比顺治帝还小、没有政治经验,朝堂上也缺乏有力的支持力量,一旦自己去世,养子很难撑起现有的局面。至于哥哥阿济格,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赳赳武夫,甚至数次驳回其想要成为辅政王的想法。 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一度想要修复与顺治帝之间的紧张关系,逐步“放权”给小皇帝。 顺治七年(1650年)七月因病休养,堂兄锡翰前来探望。他百感交集,抱怨自己病了这么久,皇帝也不来看望,流露出极为伤感和失望的表情。说完之后,立马觉得不妥,又告诫锡翰不要将此事告诉皇帝。然而,锡翰还是禀告了,于是顺治帝亲自来探望多尔衮。对于皇帝的到来,多尔衮感到极为惊讶,当众埋怨锡翰,又莫名其妙地将怒气发泄到鳌拜身上,将其治罪,理由竟然是:“目睹锡翰等罪状,不即执鞫”。 鳌拜冤不冤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尔衮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多次前往喀喇城居住与狩猎,逐步“放权”给小皇帝;与原先闹僵了的同父同母兄阿济格的关系也迅速好转。 见他郁郁寡欢,阿济格劝他去古北口狩猎散心。他同意了,带来着英亲王阿济格、礼亲王满达海(代善第七子)、豫亲王多尼(多铎第二子)等人,兴冲冲去了承德喀喇和屯。正射着飞禽走兽,忽然眩晕症发作,落马摔伤膝盖,左右用石膏作了简单处理(“初,摄政王膝创,涂以凉膏”)。 受伤后本应歇息或回京医治,偏偏性格刚烈,执拗着继续围猎。恰在此时,闯出一只老虎,左右奉承,说只有皇父摄政王才配猎虎。于是强撑着射了三箭,很快便感到疼痛难忍、四肢无力,面色苍白、伏鞍不起。 左右将其抬至喀喇城内,撑了十余日后闭了眼,死前曾召兄长阿济格交代后事,说了啥,外人不知晓(“退召英王语后事,外莫得闻也”)。 人死后,两眼一闭,啥也管不着、啥也看不见。顺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十二日,十四岁(虚岁)的小皇帝宣布亲政,“坐殿上指挥诸臣,旁若无人”。一亲政便立刻做三件事:尊多尔衮为“懋德修道广业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给生母布木布泰上徽号“昭圣慈寿皇太后”、起用诸王和两黄旗忠于自己的旧臣。原先被多尔衮圧得抬不起头的济尔哈朗、索尼、鳌拜等人,纷纷得到重用。 小皇帝施政手腕如此老练,大臣们都说是昭圣皇太后的功劳,皇太后扶保幼帝登基、在各种势力间周旋,手腕了得。有她在,大清国乱不了。 然而,事态的发展似乎脱离了这位皇太后的掌控。皇帝不知为何与亲叔叔多尔衮结下偌大冤仇。趁阿济格返京之时,将其活捉,八个月后赐死;刚以皇帝礼仪安葬完多尔衮,又下旨“削爵、撤庙享、罢宗室、籍财产入宫”,甚至将其扒坟掘墓、挫骨扬灰,其党羽也尽数被清除。罗什、博尔辉、冷僧机、巩阿岱、锡翰、席纳布库、刚林、祁充格等被杀,额克亲、吴拜、苏拜、拜音图等被夺官藉没。小皇帝深恨何洛会诬告并害死自己的兄长豪格,下旨将何洛会及其兄胡锡磔诛。 春天来了,北京城仁寿宫(今宁寿宫)内草木含春。 顺治帝对皇额涅很孝顺,一继位便下旨给亲娘上徽号“昭圣慈寿皇太后”,这可是大清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正式的皇太后。然后又觉得皇额涅住的仁寿宫太小,的确小,也就有养性殿、乐寿堂、颐和轩、景祺阁、畅音阁、阅是楼、庆寿堂、景福宫、梵华楼、佛日楼等大大小小百余间屋子,这么小的宫殿怎够皇帝的亲娘住?下旨修葺慈宁宫供昭圣慈寿皇太后居住。工程浩大,修了数月还没有修好。 按说儿子孝顺,当娘的应该开心才是、可孛儿只斤·布木布泰(蒙语意为“瓶子”)面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作为蒙古科尔沁贝勒布和之女,她十二岁就作为和亲的贵女嫁给清太宗皇太极,如今三十八岁的年纪,在宫中经历了二十六年的腥风血雨,在皇太极、多尔衮、代善等枭雄之间纵横捭阖、游刃有余。正是因为有她这个娘在,虚岁刚刚十四的顺治帝才能坐稳江山。从某种程度上说,多尔衮死后,她才是满清的真正主人、也是接替多尔衮与苏勒坦对奕天下的奕者。 刚刚得到消息,儿子以党附多尔衮、诬改《清太祖实录》等罪名将大学士刚林、祁充格斩首籍没。一口气斩杀两名大学士,出手狠辣,真有乃父之风。只是先皇既有霹雳手段也有菩萨心肠,凡事谋定而后动、稳如泰山,而儿子却太过毛躁了些。刚以帝礼安葬完叔父,立即便扒坟掘墓、挫骨扬灰,天子行事岂能如此反复无常?如今又大肆清算多尔衮的党羽,搞得八旗人人自危。在三顺王南下广东广西、连战连捷之时,在西边的卫国威胁日盛之际,内部清洗如此激烈,难免动摇大清根基、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想到烦心事,布木布泰蹙起了眉,虽然已经三十八岁,蹙眉的动作依然风情万种。半晌,提起毛笔在一张小纸片写下四个字,吩咐贴身侍女:“苏茉儿,把这个给皇上送去”。 苏茉儿,蒙语意为“毛制的长口袋”,她是布木布泰从科尔沁草原带来的侍女,比皇太后还大一岁,出身于一个普通牧民家庭,极聪慧,通晓蒙满文字,参与过清朝开国冠服设计。闻言接过小纸片,偷偷一瞥,上面写着“惩忿戒嬉”。 (本章完) 第500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中) 第500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中) 刚满十三、虚岁十四的少年,本应是活泼爱动的年龄,爱新觉罗·福临的性子却有些阴沉。这和他年幼丧父、长期生活在叔父多尔衮的阴影下有关。从叔父摄政王到皇叔父摄政王,再到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想干什么?恐怕下一步就是朕的皇位了吧!幸好苍天庇佑,那奸贼打猎时病死了,自己坐稳江山后,不好生收拾他的余党,怎出得了心中这口怨气! 今儿个皇帝心情很好,刚林、祁充格被拉到菜市场“咔嚓”吃了一刀,痛快呀痛快!那两个狗奴才帮着多尔衮出了多少坏主意,朕终于等到今天! “皇上,昭圣慈寿皇太后派苏茉儿送字来了”,内监吴良辅笑嘻嘻地禀报。这位乃是顺治帝身边的第一红人,曾建议将负责皇室事务的内务府改为仿效明朝内府二十四衙门的十三衙门。 “哦,苏麻喇姑来了,快宣她进殿”,顺治帝唤不惯苏茉儿的蒙古本名,喜欢用满语称其为“苏麻喇”,一个“姑”字则是尊重。年幼时的皇帝,时时需要母亲的扶持和指点。但按宫里的规矩,他们母子每月只能有一次见面机会,母子之间的秘密联络便全由苏茉儿来担任。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这位大自己二十五岁的宫女是极尊重的。 “皇上,昭圣慈寿皇太后命奴婢给您送几个字来”,苏茉儿沉稳地呈上布木布泰的手书,丝毫不像吴良辅那般仗着皇帝的宠爱而语气随便。这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当年正是她冒险替布木布泰送信给多尔衮,才使多尔衮最终没有做篡位的燕王,而成了辅佐幼主的周公。平日里侍奉在主子身边,将日常起居、屋里屋外之事,处理得既利索又妥帖,以自己的才干和忠诚博得了主子信任。 “皇额涅送信给朕?朕瞧瞧是什么字”,顺治帝呵呵一笑,接过纸片。 “咦?‘惩忿戒嬉’?” 他楞了楞,仔细琢磨,皇额涅是什么意思?让朕控制愤怒、防止玩乐,从而达到修身养性的效果?呵呵,朕刚杀了刚林、祁充格,皇额涅就送这四个字,看来是怪朕杀人杀得太多了,“戒嬉”只是幌子,“惩忿”才是本意。 顺治帝笑了笑,自己惩治多尔衮的党羽,固然有解恨报复之意,更多的则是想坐稳皇位、向大臣们宣示谁才是大清的主人。不够!多尔衮党羽众多,朕杀得远远不够! “苏麻喇姑,你回去跟皇额涅说,朕知道了”,他笑着说。 “皇上真的这么说?”听完苏茉儿的禀告,布木布泰柳眉紧皱。知子莫若母,自己腹中掉下的肉自己清楚。皇帝若真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会主动来向自己问计,如今只说他知道了,分明是没打算改弦分辙。这儿子聪明睿智、目光长远、能隐忍,可就有一点不好:好记仇且做事偏激、喜欢走极端。比如对亲叔叔多尔衮,人都死了,削爵、撤庙享也就罢了,何至于扒坟掘墓、挫骨扬灰?若没有他,尔能坐得上这皇位、入得了关? 布木布泰对儿子的所作所为其实心里是不满的,可考虑到皇帝刚刚亲政,必须顾及到他的威信,所以隐忍不发。虽然多尔衮活着的时候,她和那位小叔子颇有些交情,可人都已经死了,聪明如她绝不会为一个死人得罪皇帝。 只是如今一个又一个重臣因为和多尔衮沾边而惨遭清洗。党附多尔衮?呵呵,多尔衮得势的时候,哪个大臣没拍过他马屁、没给他送过礼?若认真追究起来,估计一大半的大臣都有罪!就算是多尔衮的心腹,很多也是极有能力的,若全都杀了,岂不是要动摇大清的根基? 布木布泰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必须出面阻止儿子。“苏茉儿,你再去一趟乾清宫,务必请皇上过来一趟”,她缓缓开口。 “是,太后娘娘”。 “儿子给皇额涅请安”,娘有召,儿不敢不来,深受汉文化影响的顺治帝对“孝”字看得极重。 “皇上,你来了,快到额涅身边来”,布木布泰慈祥地唤过顺治帝问:“皇上今儿个气色甚佳,莫非有什么喜事?” 顺治帝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杀了刚林、祁充格这两个大学士而开心,搪塞道:“前日接到奏报,孔有德已经攻下桂林,尚可喜、耿继茂也攻下了广州,伪帝永历逃往南宁,覆灭指日可待。这三个奴才,办事还是得力的”。 说起这场大捷,其实还是多尔衮的功劳。那位皇父摄政王见北方的姜瓖,南方的金声桓、李成栋闹得厉害,深感满洲兵力有限,决定以汉制汉,起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统兵南下。顺治六年(1649年)五月十九日,下诏改封恭顺王孔有德为定南王、怀顺王耿仲明为靖南王、智顺王尚可喜为平南王,令孔有德率旧兵三千一百、及新增兵一万六千九百,共二万,往剿广西;耿仲明率旧兵二千五百、及新增兵七千五百,尚可喜率旧兵二千三百、及新增兵七千六百,共二万,往剿广东。 其间发生一件大事,有满洲贵族控告耿仲明、尚可喜率兵南下时收留了“逃人”一千多名,耿仲明胆小自杀了。多尔衮见状,为笼络二藩军心,仅罚银四千两了事,又命耿仲明之子耿继茂统率其父旧部充当尚可喜助手。 恩威并施下,三藩十分卖力,连克恭城、桂林、南雄、韶州、肇庆、广州、梧州多地,占领了广西、广东的大半地区。 而反观南明的永历天子却畏敌如虎,先是从肇庆逃到梧州,又由梧州逃到南宁。兵力远多于清军,竟不敢一战。皇帝带头逃窜,令广东、广西军心大挫,英勇就义者少,或降或逃者众。逃往南宁过浔州时,庆国公陈邦傅甚至准备邀劫永历帝献给清廷。 种种迹象表明,逃往南宁的永历朝廷已经接近于瓦解,从上到下都是一片混乱。 (本章完) 第501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下) 第501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下) “皇上觉得伪帝永历下一步会如何?”见儿子兴致好,布木布泰含笑问。 “伪帝素无胆量,下一步要么投降、要么继续逃往云南,绝不敢与大清交战。云南乃西贼的控制区,其一入云南,必被控制。做贼的素无忠义,只要朕许以高官厚禄,必然归顺。天下定矣!” 布木布泰微微点头,儿子还是有眼光的,判断出伪帝永历有可能逃往云南,而且一入云南就被西贼控制。只是那西贼都是张献忠的旧部,野性难驯,真的会归顺大清吗?儿子还是太年轻,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皇上觉得天下定矣?予听说如今掌控云南的是张献忠的三个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此时已死),个个都是人杰。尤以那孙可望野心最大、为三人之首,进入云南后一改做贼时烧杀抢掠的本性,严肃军纪、爱护百姓、减轻赋税、屯田练兵。此其志不在小,恐怕未必肯归顺大清呢”。 “八旗勇士、天下无敌。彼等若不肯降,朕便打得他们降”,小皇帝豪气冲天,“况且那孙可望的威信远不能与张献忠相比。朕听说李定国、刘文秀手握重兵,各以“西府”、“南府”老爷自居,并不惟孙可望之命是从。三年前,孙可望还借演武场升旗事件,把李定国按在地上打了一顿板子。彼辈内部不和,大清兵马一至云南,必然分崩离析”。 见儿子镇定自若地分析时局,眉宇之间似极了皇太极当年,布木布泰有些楞神。不过儿子分析得虽好,却忽略了贼寇本性:为了利益互相争斗、遇到危险又往往能一致对外。恐怕大清兵马真到了云南,反倒促使他们共同对敌。至于李定国、刘文秀不服孙可望,这反倒有可能促使孙可望挟伪帝永历以令二王。毕竟永历是明国百姓眼中的正统,若通过控制永历、加封自己的爵位高于李刘二人,便能名字正言顺地驾驭两雄。 这女人判断的没错,此时清军已由柳州南下,南宁岌岌可危。野心勃勃的孙可望急忙派遣贺九仪、张明志领兵五千赶赴南宁“护卫”永历帝朱由榔,贺、张初至便杀害兵部尚书杨鼎和、逼死首席大学士严起恒,将永历帝朱由榔牢牢掌握在手中。枭雄仍不放心,再三斟酌决定把朱由榔及其随行人员迎往贵州安隆千户所城居住,为了使名字好听一些,改为安龙府。 “看来皇上智珠在握呢,予倒是多虑了”,老母亲抿嘴微笑,不再提醒儿子,小龙只有吃过亏才能迅速成长,从古至今,哪个圣君是一帆风顺的? “皇额涅,您送儿子的四个字,儿子记下了。只是多尔衮素有谋逆之心,摄政期间诸臣只知有他、不知有朕。若不铲除其觉羽,朕怕皇位不稳”,在母亲面前,顺治帝也不藏着掖着。 “听说皇上最近擢升苏克萨哈为巴牙喇纛章京(汉名护军统领)?”布木布泰换了个话题。 “是的,苏克萨哈与詹岱、穆济伦首讦多尔衮私备八补黄袍、大东珠、素珠、黑狐褂,阴谋篡逆”。 “可那苏克萨哈原为多尔衮近侍,正白旗骨干之臣,主子死后,未出三个月便反戈一击。这样的人可以相信吗?”布木布泰微笑。 顺治帝撇了撇嘴,“皇额涅多虑了,有句话叫‘树倒猢狲散‘,多尔衮已经死了,苏克萨哈只有效忠朕才能生存。朕不担心他的忠诚”。 布木布泰暗自点头,儿子越来越懂帝王制衡之术了。多尔衮一死,两黄旗重新得势,开始报复当年欺负过他们的两白旗。提拔苏克萨哈,既可以拉拢两白旗、又可以防止两黄旗势力太大威胁君权。想了想劝道:“皇上既然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便应知道多尔衮已死,他的那些旧部如同一团散沙,对你再无威胁。又何必赶尽杀绝?那些人大多是上过沙场的良将,杀了未免可惜,不如收伏为己用,岂不是好?”“哈哈哈”,顺治帝乐了,“天下即将平定,留那些莽夫何用?” “天下即将平定?那西边的卫国呢?予可是听说卫国的那位莲汗正在西征拓土,如今已经征服布哈拉人,正准备向哈萨克前进。这莲汗野心甚大,前些年侵入陕西,攻城掠地,还扶植了一个残明宗室建立伪彰武朝廷。已成心腹大患,皇上打算如何对待他们?”布木布泰神色郑重起来。她出身漠南蒙古科尔沁部,对来自蒙古的消息极其灵敏。苏勒坦自称蒙古大汗后,草原上便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自然引起了这位昭圣皇太后的警觉。以前多尔衮掌权,她只是将这种警觉藏在心里,如今权在手,便要放手施为。 “卫国?卫国的确是劲敌,不过他们地广人稀、荒凉落后,绝非大清的对手,等朕平定南方腾出手后,便发兵灭了它”,小皇帝微然一笑,尽显皇权霸道。 “荒凉落后?你看看这些?”布木布泰命人端上一盘钱币。 “这是什么?” “这是卫国铸的钱币,不仅有铜钱,还有金币和银币。他们的通宝做工精美不输我大清,这是一个荒凉落后的国家能够铸得出来的吗?” “这~”顺治帝看着这些钱币,忽然感到恐惧,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西边的对手。 “至于你所说的地广人稀”,布木布泰冷笑,“如今卫国已全取卫拉特、吐鲁番、哈密、叶尔羌、青海、乌斯藏、甘肃、七河等地,就连陕西都被他们占了一大块,这样也叫地广人稀?且哈萨克、布哈拉、希瓦三国,人口不下二百万,若被卫军征服,人口便越发多矣。不可再任其扩张势力”。 “皇额涅教训的是,趁其大军西征,儿子立刻发兵灭了他们”,顺治帝的偏激性子一起,便要去寻卫国的晦气。 “皇上勿急。予听说卫国在甘肃、青海、陕西布有重兵,且我军正在扫荡南方,不宜大战。予以为可以派兵攻打他们的属国:伪明的彰武小朝廷。如此既可以干扰卫军西征、铲除其羽翼,又不致引起大战、影响我军灭明”。 (本章完) 第502章 彰武小朝廷悲歌(上) 第502章 彰武小朝廷悲歌(上) 大清国昭圣皇太后从不轻易出手,出手便手到擒来。通过一盘卫国钱币,很轻易就让顺治帝认识到了西边卫国的威胁,调兵遣将。一开始小皇帝属意从叔郑亲王济尔哈朗领兵,可皇太后忌惮济尔哈朗威望太高、势力太大,借口他身体不好,改任固山贝子屯齐为平西大将军,同辅国公、固山额真韩岱领兵前往陕西。 八旗子弟在前两年姜瓖、金声恒、李成栋等义军的起义中损失惨重,正在北京及各地的满城休养生息;归降汉军的主力则在南方征讨南明,着实抽调不出太多的兵力打大仗。此次他们的目标只是卫国的属国明朝彰武政权。既然卫国一直不肯承认支持彰武抗清的事实,那么大清征讨彰武,尔卫国也应该无话可说。 顺治帝给了屯齐五千八旗兵,又将宣府总兵李刚、临清总兵宜永贵、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指镇守河南省黄河以北三府地区)孔希贵、侍卫孙思克等部四万五千绿营兵马拨给屯齐,凑了五万大军。命陕西总督孟乔芳、平西王吴三桂等皆归屯齐节制。 今年三十七岁的爱新觉罗·屯齐乃是济尔哈朗的侄子,参加过满清入关前后的多次大战,能征善战,曾经跟随豪格西征,击败贺珍等多股义军、解了汉中之围,对陕西的地形是极熟悉的。经历过战争、疾病的折损和对内部残酷清洗后,满清开国的亲王和郡王已经不多。仅剩的打过仗的诸王中,郑亲王济尔哈朗呈半休养状态、巽亲王满达海、端重亲王十傅洛、多罗谦郡王瓦克达病重,唯一能用的敬谨亲王尼堪,小皇帝打算将其用于南方。开国的功臣名将虽然尚有不少,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奢侈生活的腐蚀,大多无复当年的英锐气概。挑来挑去,只得挑中固山贝子屯齐为平西大将军。 当然,如今只是顺治八年(1651年),八旗子弟的腐化堕落才刚刚开始,等到七年之后,这种情况愈发严重,以致于时人作诗嘲讽道:“自昔旃裘与酪浆,而今啜茗又焚香。雄心尽向蛾眉老,争肯捐躯入战场”,“东戍榆关西渡河,今人不及古人多。风吹草底牛羊见,更有谁能敕勒歌”。 屯齐在皇族中身份不算高,可毕竟身经百战,打仗还是不含糊的。准备就绪后,日夜兼程,迅速赶至陕西。 如今陕西的清军主要分成三部分:总兵张勇率佟透、赵良栋、王进宝等将领兵万余驻守陇西,防范临洮府的卫军;陕西总督孟乔芳率户部侍郎额塞、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总兵陈万略、副将任珍领兵一万扼守六盘山,与明彰武国王朱识锛对峙;平西王吴三桂、侍卫李国翰、吏部侍郎哈哈木、陕西巡抚黄尔性领兵三万余在宁夏后卫的马池与大卫国西宁伯祁廷谏、米脂伯王永镇的万余军队对垒。此外,西安尚有总兵刘芳名的数千绿营兵马。 “大将军,我军已进入陕西蒲城,下一步是与平西王会师还是与孟督宪合兵,请您示下”,辅国公、固山额真爱新完罗·韩岱恭敬地向屯齐请示。韩岱比屯齐还大着八岁,论辈分是韩岱的从叔。不过,军中无父子,何论叔侄,既然屯齐是平西大将军,便得听屯齐的。 “咱们去六盘山,伪王彰武在固原,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击败彰武,陕西的局势便定了”,屯齐毫不犹豫地说。 “嗻”,韩岱大声领命,暗自佩服,难怪皇太后和皇上会让屯齐当大将军,眼光确实长远。 “吴三桂部还驻在三山堡?”屯齐忽然皱起眉头问。美原之战后,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的平西王吴三桂并没有乘胜进攻榆林军残部,而是屯兵于宁夏后卫与榆林镇交界的三山堡按兵不动。一开始借口兵力不足,等哈哈木、黄尔性等带兵会合后,又借口军粮不足。一直等到祁廷谏赶往宁夏后卫招降王永镇等榆林军残部,他都没有动。只是不断地向清廷讨要粮饷、扩充势力。聪明如他,自然知晓一旦打下宁夏,又会被调到南方或其他危险的地方,反不如留敌人一线生机,默默地积攒自身实力划算。见清军不来,祁廷谏与王永镇、刘登楼、谢汝德等趁机招兵买马,将七千残兵败将扩充到万余。 “是的,平西王说担心卫军干涉,不敢孤军深入”,韩岱忽然嗤笑,“这个狗奴才分明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大将军,末将愿带一牛录精兵赶往三山堡。若那狗奴才敢抗命,末将便用马鞭抽死他”。 屯齐笑道:“不,我出征前,皇太后和皇上再三叮嘱,咱们满洲人少,打仗时要让汉军冲在前面,八旗在后面督战便可,这叫‘以汉制汉’。既然朝廷要用汉军,对汉军大将便不可轻易得罪,听说皇太后有意选一位公主嫁与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所以对这位平西王还得讲究些方法”。 “大将军打算如何做?” “先给吴三桂下道军令,限其一个月内拿下宁夏后卫,否则军法从事;再密令李国翰、哈哈木、黄尔性督促吴三桂尽快行军”。 六盘山位于西安、银川、兰州的三角中心地带,秦始皇、汉武帝都曾来过此山,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更是将军事大本营设在山中,蒙哥、忽必烈灭南宋、大理也是从此山出发,可见其在军事上的重要性。 清陕西总督孟乔芳善于用兵,固原之战失利后,立即率残兵部将弃了固原州,扼守六盘山阻挡明军南下。原本他只剩五千残兵败将,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士气高涨的明军。关健时刻清廷任命的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领五千余援兵赶到,这才堪堪凭着天险与彰武国王朱识锛的大军对峙,一对峙便是一年多。 甘肃全境皆在卫国手中,当年多尔衮为了向苏勒坦施加压力,故意任张文衡为甘肃巡抚、刘良臣为甘肃总兵,声势造得挺大,实则无一点打仗的意思。如今屯齐的大军正相反,悄悄地来到六盘山,毫无声势可言,却的的确确是来打仗的。 (本章完) 第503章 彰武小朝廷悲歌(中) 第503章 彰武小朝廷悲歌(中) 听说朝廷任命的平西大将军屯齐率兵五万赶到,孟乔芳开心之极,这意味着自己终于可以走出六盘山转守为攻。这些日子被明军不停地攻山袭扰,着实憋屈坏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他便领户部侍郎额塞、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佐、总兵陈万略、副将任珍等恭迎在营门口,等待平西大将军屯齐的到来。 一条长龙逶迤而来,为首那将缓缓驭马,身形略显削瘦、皮肤白晳、下巴尖尖的,整张脸很普通、放到人群里寻不着的那种,却有一双令人心生畏惧的眼睛,眼神里透露着可怕的光芒,正是平西大将军屯齐。 “孟督宪,可想死咱也”,一见孟乔芳,屯齐便翻身下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这种抱见礼可是满洲崇高的礼节,当年皇太极就是这样抱着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哄得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大清卖命。 虽然屯齐不是王爵,可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堂堂固山贝子,能得到他如此礼遇,孟乔芳还是很感动的,笑呵呵行礼,“卑职给大将军请安”。 “孟督宪给咱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老远的便闻到酒香”,屯齐大咧咧一笑,目中却泛着精光。 “贝子爷快随卑职入帐,今儿个卑职定要陪贝子爷喝个痛快”,孟乔芳也不再拘礼,豪放地请屯齐、韩岱、李刚、宜永贵、鲁国男、高第、孔希贵、孙思克等人入帐。 大帐内,葫芦鸡、烧三鲜、紫阳蒸盆子、奶汤锅子鱼、海参烀蹄子、带把肘子、槽肉、温拌腰丝等地方菜肴摆满了桌案,酒也用的是西凤,在简单的军营中摆弄出如此之多的美食,足见主人下了苦心。 “贝子爷、辅国公、各位将军,尝尝这陕西的西凤酒。此酒始于周秦,盛于唐宋,据今已有两千年的历史矣”,孟乔芳殷勤款客。 “孟督宪如此盛情,大伙儿都得干了,谁不干就不是带把的。哈哈哈”,屯齐哈哈大笑,率先一饮而尽,他带来的将军们也跟着喝完。 大碗喝酒大过瘾,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好个屯齐,毫无满洲皇族的傲慢,向孟乔芳的部属户部侍郎额塞、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总兵陈万略、副将任珍等一一敬酒,左一句“劳苦功高”、右一句“国之干城”,夸得众人热血沸腾。双方将领互敬,将酒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孟督宪,伪王彰武驻于何处?”屯齐忽然看似随意地问道。 孟乔芳神色凝重,对这位贝子的为人,他是清楚的,表面粗豪、内心仔细,绝不会漫无目的地乱说,认真回答道:“伪王彰武驻于固原州城,其麾下悍将赵光瑞、李明义驻于固原州城与六盘山之间的开城,另有何可亮、刘宏才、何柴山、孙守全等贼军驻于州城附近的张易堡、甘州所、马刚堡、双峰堡。诸部贼军中唯赵光瑞、李明义部最是凶悍,时常来六盘山袭扰。说来惭愧,那赵光瑞原是吾旧部,是吾推荐给朝廷的。不料却忘恩负义、为虎作伥。唉!吾对不起朝廷啊!” “督宪不必自责。那靖虏卫赵氏世代明将,伪王朱识锛又是残明宗室,赵光瑞降他怪不得您”,屯齐连忙宽慰,忽又展颜笑道:“彰武朝良将唯赵光瑞、李明义二人,其余如何可亮、刘宏才、何柴山、孙守全、姬蛟、王总管辈不过是粗鄙匹夫耳。伪王将赵、李二人派往开城,身边却无得力大将护卫,是将自身陷于死地也!” “大将军的意思是绕过开城奇袭固原州城?可州城附近皆有驻军,您打算怎么个绕法?”孟乔芳不愧是沙场老将,一听便明白屯奇在想什么。 “咱欲绕道马刚堡攻固原,可乎?”见他猜中,屯奇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地回答。“马刚堡?”孟乔芳吃了一惊,开口说道:“大将军有所不知,那马刚堡守将何柴山十分悍勇,原先在雒南为寇,有个绰号‘何疯子’,固原之战时曾让我军骑兵吃过小亏”。 此言一出,固原之战中的骑兵将领户部侍郎额塞脸上挂不住了,大声吼道:“督宪此言有失公允,当时末将连战两场,斩杀贼寇一朵云、马上飞,人马俱已疲倦,这才让那厮讨了点小便宜。若正面对决,八旗子弟何惧区区雒南寇?” 孟乔芳朝着屯齐会心一笑,劝说道:“额塞侍郎不可大意,何柴山可是有万夫不挡之勇”。 “末将愿率一千八旗为先锋,誓要斩下那厮的狗头”,额塞被激得嗷嗷直叫。 “好!额塞,本帅便给你一个机会。只是一千人做先锋委实少了些。还有谁愿同往?”屯齐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将。 “末将愿往,如若不胜,请斩末将之头”,大帐内响起一道狼嚎,乃是侍卫孙思克。 孙思克是汉军正白旗三等梅勒章京孙得功之子,老爹本是大明朝游击,西平堡之战降清立有大功,靠此关系入睿王府做了侍卫。前些年,多尔衮气焰冲天,他也水涨船高得了些好处。可随着顺治帝清洗多尔衮余党,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才二十四岁便有朝不保夕之感。还好他官职较低、年纪也不大,尚未清算到他头上。此番顺治帝听了昭圣皇太后的话攻打明朝彰武朝廷,他觉得是个机会,找关系随征,想立下战功保命。 见是他,屯齐暗暗点头,此人做过多尔衮侍卫,头上悬着把刀,不敢不死战!笑着说道:“孙侍卫既愿立军令状,便率本部四千兵马与额塞侍郎同往。孟督宪和张抚院留守六盘山,其余诸将今晚回营做好准备,明日一早随咱出发”。 “嗻”,大帐内,诸将齐声应喏、领命而退。 孟乔芳却不肯退,留下来问屯齐:“大将军何不绕道张易堡或甘州所攻固原州?那‘何疯子’部下都是些悍匪,并不好打呢”。 “何柴山部虽然悍勇,军纪却差,听说其本人经常贪杯误事。此匹夫之勇耳,破之不难;且马刚堡离六盘山较远,其未必得知我军到来的消息,正好奇袭”,屯齐认真解释。 孟乔芳暗暗佩服,大将军刚到陕西便能将敌方将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可见行军途中一直在用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将才也! (本章完) 第504章 彰武小朝廷悲歌(下) 第504章 彰武小朝廷悲歌(下) 马刚堡守将何柴山,绰号“何疯子”,打仗疯、喝酒疯、见了美女更疯。上回固原之战,他在己方一朵云、马上飞两支兵马都被清军骑兵击溃的情况下仍敢力战敌骑,深受彰武国王朱识锛的赏识,战后被授了总兵一职。 自以为功高,奉命驻守马刚堡期间,成天饮酒作乐不算,还放纵部下扰民,把当地百姓祸害得不清。这一日,有懂事的部下弄到个美人孝敬给总镇,见那美人儿杨柳细腰、肤白靓丽,何疯子顿时便发了疯,大白天便召集众将饮酒,打算喝到晚上再借着酒性快活。 额塞、孙思克率五千先锋悄悄潜至马刚堡周围,发现堡门开着,不时有小贩进出堡门向守军兜售商品,不管是百姓还是商贩,只要肯孝敬堡门边的守卒,便可来去自如。 “都说何疯子善战,没想到竟这般大意”,孙思克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不敢相信。 “何柴山那厮本就是雒南有名的贼寇,打仗全靠蛮勇,哪懂什么军纪?想必是尚未得知我军到来的消息,又觉得马刚堡离六盘山远,所以未作准备。孙侍卫,待会你领两千兵马围住马刚堡,我领三千兵马杀入城去”,额塞给孙思克下令。虽然他只有一千八旗兵,可却是真满洲大将,自然是前锋主将,孙思克得听他的。 “嗻”,汉军正白旗出身的孙思克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嗻”,依令部署。 马刚堡明军大帐内,何柴山等一干将领酒意正酣,忽闻杀声动天,有部下慌慌张张跑来,“总~总镇~”,声音带着惊惶,话竟说不完整。 “慌什么?慢慢讲”,何柴山眼一瞪。 说也奇怪,被他瞪了一眼,那人话说得竟然利索起来,“清军入堡了,大约数千众”。 “呸,额还以为什么大事,不过是数千清兵而已。都不要慌,随本帅杀敌立功”,何柴山大喝一声,命人寻来自己的大刀,足有七十余斤重。 帅是将的胆,何疯子敢拼命,部下一帮悍匪自然便敢拼命。因为正在饮宴中,匆忙间只聚集了八百多部下杀向清军。 好个何柴山,驭马冲在最前面,拎着七十余斤的大刀砍瓜切菜般将几名八旗兵砍落马下。 “嘿嘿,何疯子,纳命来!”额塞认出了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取出了随身的大斧。 “嘭~嘭~嘭~”电闪雷鸣般交战十余个回合,终究喝多了酒,反应能力减弱,何柴山一个没防住、挨了一斧,前胸顿时溅起一蓬血箭,成名已久的大刀颓然落地。 他一死,明军的悍勇之气顿时衰竭,部下全做了鸟兽散。 “侍郎,我军已攻下马刚堡,杀敌一千、俘虏三千,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孙思克请示。 “将这些俘虏和城里的百姓俱杀了”。 “什么!”孙思克吓了一跳。 “我来时大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严防消息泄露,不杀光他们,走漏了消息如何是好?再说勇士们作战辛苦,总得让他们尝些甜头才好”,额塞狞笑。 雨季到了,固原州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彰武国王朱识锛浮生偷得半日闲,逗弄着嫡长子朱烈彬,小家伙五岁了,生得白胖可爱,可怜自己漂泊多年,只有这么一点骨血!以前也有过儿子,可惜都死在逃难的途中。“殿下”,心腹、大学士李世英快步走近,“紧急军情,伪清任屯齐为平西大将军,领兵五万赶到了六盘山”。 朱识锛皱眉,前些日子传来消息,伪清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死了,本以为刚亲政的小皇帝要过些日子才能顾及陕西,不料竟来得如此之快!“传令赵光瑞、李明义、何可亮、何柴山、孙守全诸部,小心戒备;姬蛟、王总管部加强城防;再令许不惑加强防御”。 “是”。 望着得令离开的李世英,朱识锛喟然长叹,“看来固原州又将迎来一场大战矣!”上一次固原之战令他威信大增,不断地有英雄好汉前来投奔,麾下军队人数超过六万,自觉兵强马壮,足堪一战。 屯齐的大军赶到马刚堡时,对额塞、孙思克屠城的举动视而不见,反倒大赞了一番二人的武勇,夸得二人眉开眼笑之际,又统大军往固原州城杀来。 守城的姬蛟、王总管二将是最早追随朱识锛的将领,打仗的本事不高,胜在足够忠心。收到朱识锛加强城防的将令后,他俩忠实地执行了军令,增加了守城的军士。只是清军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是从东边马刚堡方向来,依然大大出乎守军预料。城中的大炮全部集中于南门和西门,东门方向一门都没有,守城的器械和军士数量也远不如其他方向。 “攻城”,屯齐一刻也不耽误,刚至固原城便下达攻城令。五万余大军分出部分监视其他城门,主力呼啸着直扑东城门。这位平西大将军没有忘记出征前皇太后、皇帝的嘱托,故意让绿营兵、八旗汉军在前、八旗子弟在后。 姬蛟、王总管的部下虽有两万余众,奈何他俩的忠心远大于能力,投奔朱识锛前、一个是土寇,一个是给土贼管帐的先生,战力远不能和赵光瑞、李明义的部下比。 听得东城告急,忠字当头的王总管忙带着五百亲卫赶往城头,正遇上急着立功的孙思克。能被多尔衮选作侍卫,手底下自然有两下子。战不多时,寻个破绽,一刀便要了王总管的命。 孙思克蹿下城墙,如一尊杀神,砍开了城门。 “杀~杀~杀~”见城门大开,清军争先恐后地涌入城。 “来人,给孤披甲”,听到清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后,朱识锛虽然吃惊却没有慌乱,而是披甲执锐准备战斗,掌管宫廷宿卫的许不惑带着三千侍卫,跟随在他身后。 刚列好阵,又有大学士李世英、米国珍赶到。见他俩一身文官打扮,却手持刀剑,欲以命搏杀,朱识锛十分感动,朝二人拱了拱手,“两位先生不必跟着朕,待会儿若城守不住,寻机从北城撤退,孤会派人护送”。 “殿下以为老臣文弱、杀不得建奴乎?”李世英愤怒地挥舞宝剑。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吾愿追随殿下死守固原”,米国珍也志气昂扬。 朱识锛龙目含泪,命人抱来朱烈彬予二人曰:“孤不是信不过二位先生,只是飘零半生,只有这点骨血,如今交给卿等,请务必保此稚子性命”。 “殿下放心,臣等拼死也要护得世子周全”,李世英、米国珍流泪发誓。 (本章完) 第505章 三军溃败失宁夏(上) 第505章 三军溃败失宁夏(上) 孙思克攻破东门往城内杀去,宣府总兵李刚、临清总兵宜永贵、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孔希贵的绿营兵马随后入城。 “大将军,这些尼堪倒是堪战,不用咱们八旗出动,便攻进了城”,城外的土坡上,韩岱笑嘻嘻对屯齐说。 “本帅出征前,皇太后、皇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咱们满洲人少,经不起大战消耗,须得让汉军冲在前面、八旗只需压阵即可”,屯齐亦是一脸轻松地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这镜子乃是钦天监正汤若望献给顺治帝的礼物,顺治帝又在出征时转送于他。有了这宝贝,远处敌情便再难逃视野。 “彰武啊彰武,我军已破城,这一次看尔如何逃脱?”望着蜂拥入城的绿营兵,他的心中豪情顿生。 朱识锛举起手中的王剑,跨下的白玉骢神俊异常,马蹄儿如飞,驰向先入城的清军。大学士许不惑手持长枪,领三千侍卫护卫着他。这些侍卫都是从各军中挑出的敢战之士,人数虽少,战力却比姬蛟、王总管的部下强得多。见殿下冲杀在前,个个拼起命来,迅速击溃多股入城的清军,直抵东城门下,想重新夺回城门。 “伪王彰武?”孙思克瞅见了朱识锛的王旗,大喜,若能阵斩伪王,不仅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加官晋爵亦不在话下,摧动战马朝王旗杀去。李刚、宜永贵、鲁国男诸将亦像闻见腥味的苍蝇,蜂拥而来。 长刀似有灵性,刀刀沾染人血,孙侍卫面色狰狞冲至朱识锛的马前。他仿佛看到天大的军功向自己招手,斩王之功,擢三级不在话下。“呯”,一枚流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朱识锛的侍卫装备有六百枝火铳,虽然多是老式火铳,威力却极大。不知何人点燃火铳,要了这位猛将兄的命。 孙侍卫倒下了,李总兵、宜总兵、鲁总兵、高总兵、孔总兵们却仍然亢奋地督促部下裹来。这可是斩王之功,没有人愿意放弃。 “请殿下速随臣从北门突围”,大学士许不惑向朱识锛请求。朱识锛从来不是莽夫,见事不可为,点头应允。侍卫们拼死护卫他后撤,奈何众多绿营兵马死死纠缠,想撤退并不容易,渐渐地陷入重围。 长抢轻抖,枪身从一具尸体上抽出,灵蛇一点,又刺入另一敌前额。许不惑虽是文官,却出身将门,许氏枪法使出来威力极大,杀敌无数。然而好虎架不住群狼,朱识锛身边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许不惑亦浑身是伤,血染战袍。 “殿下,臣力竭矣!”一声虎吼,许大学士冲向敌人,长枪横扫。“噗~噗~噗~”几杆长枪刺穿他的身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终于,只剩下朱识锛一人,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清军。 “孤乃大明肃王朱识锛,今日为大明守国门”,人生的最后时刻,朱识锛放弃了卫国皇帝册封的“彰武国王”这一屈辱封号,自称“大明肃王”,催动跨下的白玉骢,向清军发起最后冲锋。 “嗖~嗖~嗖~”白茫茫的乱箭送了这位勇敢的藩王最后一程。 “大将军,伪王彰武已被末将,不,被您阵斩。这是其首级”,河南总兵高第喜滋滋地向屯齐献上朱识锛的人头。他的运气好,这颗大富大贵头,最终落实在了他的手上。 “高总镇阵斩伪王、功不可没。放心吧,咱定会如实禀告皇上,绝不会贪墨你的功劳,屯齐微微一笑,“如实禀告”四个字尽显名将气度。这是个聪明人,作为主帅,平定宁陕的首功只能是自己,又何必与部下争什么斩王之功。 “多谢大将军”,高第大喜。待其退下,韩岱喜滋滋地问屯齐:“大将军,伪王已经授首,是否应趁明军群龙无首之机、全军北上攻取宁夏城(银川)?” “不,伪王虽死,明军精锐却未失。必须立即南下开城。敌人精锐尽在驻开城的赵光瑞、李明义两部,只有歼灭他们,才算真正灭亡了彰武小朝廷”,屯齐双目闪烁,声音坚定如铁。 固原州的开城只是一座小城,与高丽旧都开城(开京)规模不可同日而语。随着明军两员大将赵光瑞、李明义和部下两万精兵入住,小小的城池立即变得拥挤起来。 赵、李二将,一个是将门子弟、正儿八经的官军,另一个少年做贼,脑门上顶着一个大大的“贼”字。“官”和“贼”,本就水火不容,两人也曾交过手,算是冤家。可因为共保彰武殿下,又成了同殿之臣。 这一日,二人在帐中议事,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人黑嗓门儿大。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你是你来他是他。 “李兄,哨探传来消息,伪清的平西大将军屯齐五天前已赶到六盘山,为何至今不见动静?”赵光瑞率先问李明义,口气温和如旧友。 李明义顶看不惯他这副笑不露齿、语不大声的样子。大贼出身的他,讲究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率性而为,方才快活。尔赵光瑞虽然是大族子弟,不也是行伍出身吗?呸!在额面前装什么斯文人?不过,如今大家伙都在彰武殿下麾下共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想了想说道:“依额看,须派些兵马佯攻六盘山,试探清军虚实”。 “李兄的想法与额不谋而合,明日一早额便派两千人攻山”,赵光瑞立即赞同。 “报!城北出现大股清军,已将固原城包围了”,正议着,部下来报。 “怎么可能?外围的烽火台为什么没有报警?”李明义闻言叫了起来。 “如果额没猜错的话,清军应该是派选锋偷偷端掉了我军的外围军寨,这个屯齐,好生厉害!”赵光瑞悠悠开口。 “赵总镇,依伱看该如何是好?”李明义着急地问。 “李兄,清军居然从北边过来,怕是固原州城有失,殿下危矣!你我应趁着敌人初至,立即突围去寻殿下”,赵光瑞迅速作出决断。 “赵总镇放心,额一定听从汝指挥”,危急关头,李明义还是愿意服从指挥的。 (本章完) 第506章 三军溃败失宁夏(中) 第506章 三军溃败失宁夏(中) 赵光瑞、李明义带着两万精兵出了北城,欲与清军死战。两军对峙,空气凝重而沉寂,战场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为了大明,前进!”平地响起惊雷,赵光瑞率先打破沉寂,摧动战马,枪头朝前。 “万人一心兮太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不知何人唱起《凯歌》,响彻在天地之间。 “轰~轰~轰~”清军的小炮开始轰鸣,明军似乎未见,依然踩着鼓点前进。 “嗖~嗖~嗖~”漫天的箭雨射来,明军将士顶着盾牌小跑。 “赵、李二人的部下果然远胜其他明军”,屯齐端着千里镜连连点头称赞。 “二贼虽然悍勇,我军却有人数优势,且有六千八旗,有何惧之?”韩岱充满信心地回答。清廷刚入关不久,正是锐气盛的时候。“满洲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神话,身为满人的韩岱深信不疑。 “辅国公,你和额塞各领三千骑兵布于两翼军阵后,观咱的军旗行事”,屯齐点头示意。 “嗻”。 “传令各部,列阵而战,无令退后者斩!”屯齐吼道。 军令如山,各部清军闻令布阵;视死如归,两万明军万人一心。 明军列的是锋矢阵,赵光瑞、李明义以自己为箭头,冲杀在最前面,极大地调动了己方的士气。临清绿营第一个被冲散,总兵宜永贵不敢后撤,带着些亲卫闪到一旁作抵抗状。明军却不理他,继续往平西大将军的大纛方向突击。宣府总兵李刚、保定总兵鲁国男部接连被冲散,屯齐的帅旗近在咫尺。 “喇哈达,你带着我的刀去孔希贵的军阵,他若敢后退,便砍下他的脑袋。传令高第,立即驰援孔希贵”,屯齐怒吼,又命他的一千亲卫做好战斗准备。 赵光瑞、李明义的攻势极猛,河北总兵孔希贵本有退意,可看看身后真满洲牛录额真喇哈达手中那把寒气森森的大刀,又取消了退意,牙一咬,率部下苦苦坚持。好在高第部及时赶到,总算勉强挡住明军。 屯齐抹了把冷汗,敌人已经冲到自己帅旗前一箭之地,若被夺了帅旗,后果不堪设想!还好孔希贵、高第挡住了他们。见战场陷入僵持,他果断命令骑兵从两翼发起攻击。 “哒~哒~哒~”韩岱、额塞各领三千骑兵从两翼军阵后杀出。 几个时辰的鏖战,明军已经疲倦,实在难以抵御敌人的骑兵,被清军多次贯穿军阵,阵形逐渐溃散。清军的人数优势发挥出来,四面八方包围了明军。 牛录额真喇哈达瞅见了正在持刀砍杀的李明义,驭马偷偷来到他的背后,手中长刀高高扬起。 “李兄小心”,赵光瑞刺出诡魅般的一枪,正中斯人咽喉。 “这狗鞑子竟敢偷袭,真正是下流无耻”,李明义朝赵光瑞感激地一笑,忽又叹了口气,“赵兄弟,看来此处便是你我二人的埋骨之地了”。 赵光瑞微笑,“能和李兄同死,实在是小弟的荣幸”。 “呸”,李明义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汝这人呀,啥都好,就是太过于文绉绉,额不喜欢”。 战鼓声终于平息,赵光瑞、李明义和他们的两万部下全军覆没于开城城下,留下的是一段两万人同心死义的传说。 此战,清军的伤亡超过七千,只能算是惨胜。为泄愤,屯齐命人将俘虏尽皆斩杀。接着趁胜连败驻张易堡的明军何可亮部、驻甘州所的刘宏才部、驻双峰堡的孙守全部。说击败并不准确,守军其实是自己撤退的。这三人皆是草寇出身,部下战力远不如赵光瑞、李明义,闻听赵、李二人战死,二话不说,带着部下撒腿便跑。其中紫阳山寇孙守全运气最差,被清军骑兵追上,一刀了帐,部下也或死或逃。兴安寇何可亮、北山寇刘宏才运气好些,一口气逃回宁夏镇城(银川),不过部下兵马却损失了一半,不是战死,而是逃亡途中走散。 战败并不可怕,二将受招安前做过多年草寇,经常被官军打得找不着北,一场败仗真的不算什么。真正令他俩魂飞魄散的是宁夏城内居然人人带孝,一打听,他们的主上、彰武王朱识锛殿下在固原州城战死了。 蛇无头不行,二人顿时便抓了瞎,痛哭失声,不知路在何方。 “何总镇、刘总镇,请随额入王府,李阁老和米阁老有请”,正悲伤着,传来一道声音。二人闻声望去,发觉是中军总兵姬蛟。 “汝这天杀的,身为中军,为什么没保护好殿下?”何可亮破口大骂。 “殿下薨了,汝还活着做甚?”刘宏才上前就是一老拳。见他动手,何可亮亦跟着动手。二人将姬蛟一顿狠揍,姬蛟流着泪,任他俩拳打脚踢,竟不还手。 “住手,此事怪不得姬将军,建奴狡诈,绕道马刚堡偷袭固原,吾等尚来不及准备便被攻破了城池。殿下命姬将军护送世子殿下和老夫等人一路突围而出,若无姬将军,不仅是老夫,便是世子殿下恐怕都要陷于敌手”,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却是大学士李世英不放心,赶了过来。 一听姬蛟是为了保护世子和阁老才突围而出,二人羞惭满面,连声道歉。 来到彰武王府,王妃刘氏抱着五岁的世子朱烈彬坐于正位,大学士米国珍等人亦等待多时。 众人慌忙向朱烈彬行了臣子之礼,心中却泛苦水,身逢乱世,靠一个五岁的娃娃,真能撑起大明的天吗? “都议议吧,吾等该何去何从?”李世英问众人。 “王妃、各位大人,清军势大,惟有撤往甘肃,依靠卫国才能保留一线生机”,米国珍率先开言。此言一出,何可亮、刘宏才等人纷纷附和。 “不可,清军是虎豹,那卫国亦是豺狼。若去了甘肃,我等必被卫军吞并。不如潜入山林,或者远遁大漠”,姬蛟有不同看法。 “潜入山林或者远遁大漠,将士们吃什么、穿什么?”米国珍问。 “就算吃树皮、啃草根也好过寄人篱下”,姬蛟强辩。 众人正争执不下,忽有侍卫跌跌撞撞跑来。 “何事惊慌?”李世英问。 “清~清军,城下来了数千清军”,侍卫大声喘着粗气。 “什么!清军?怎么这么快,咱们刚回宁夏,他们便杀过来了?”众人大吃一惊。 “莫要慌,姬将军留下保护王妃和世子,其他人都随老夫登城御敌”,李世英大喝一声,顿时成了众人的定海神针。 (本章完) 第507章 三军溃败失宁夏(下) 第507章 三军溃败失宁夏(下) 李世英领众将登上宁夏镇城的城墙,举目远眺,城下的确有数千兵马,只是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连旗帜都倒拖着,很多人手上甚至连兵器都没有。 刘宏才觉得不对,谓李世英曰:“阁老,城下的怎么不像是清军、倒像是败兵?” “也许是清虏的诡计,命令将士们小心戒备”,李世英却不敢大意。 “莫要射箭,是老夫”,一骑驰近,马上之人白须飘飘,胡子上沾着尘土,发髻散乱,赫然一身的大明官袍,头上的乌纱帽的帽珠上饰着玉。明制,一品和二品官员帽顶、帽珠可用玉装饰;三品至五品官员的帽子,帽顶只能用金装饰,帽珠除玉外,皆可使用;六品至九品官员的帽子,帽顶只能用银装饰,而帽珠则只能用水晶、玛瑙、或香木。 “咦?那人似乎是祁首辅”,米国珍眼尖,见到马上那人,惊呼起来。 众人细瞧,果然是大卫国西宁伯、彰武朝首辅祁廷谏。 “是老夫,快快开门,让将士们入城歇息”。 一见他这惨样,李世英顿觉不妙,看样子宁夏后卫丢了,“让西宁伯进城吧”,他叹了口气。 祁廷谏领着米脂伯王永镇、总兵刘登楼、谢汝德等榆林军残部,凄凄惨惨戚戚地入了城。 一问,果不其然,原先一直在三山堡按兵不动的清军吴三桂部,忽然像发了疯般猛攻驻马池的榆林军残部。对方有三万多大军,榆林军残部不过万余,如何抵挡得过?接连丢失马池、葛平堡、桃杨堡、安定堡多地,由宁夏后卫撤入宁夏卫。吴三桂仍不罢休,又追入宁夏卫,连克照宁堡、惠安堡、盐池城,目前已至灵州所(灵武)。 听说清军已至灵州,众人皆沉默不语,灵州离宁夏城极近,过了黄河便是宁夏城。 “首辅撤离灵州时可听到什么消息?”米国珍问。 人是神奇的生灵,祁廷谏被吴三桂追得亡命天涯时,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可一回到宁夏城便又恢复了首辅气度,云淡风轻、不慌不忙地说道:“老夫由灵州过黄河时听到一个消息:吴三桂欲和屯齐在灵州会师”。 “什么!” 众人皆变色,屯齐、吴三桂任何一个,己方都难以抵挡,如果双方会兵,至少有八、九万众,这如何敌得过?” “诸公勿惊,老夫过黄河时已收缴沿岸船只,清军无船,想过滔滔黄河,也需要时间”,祁首辅拈须而笑,尽显名相风流,只是胡须间的那几抹黄沙,掩饰不住的沧桑与狼狈。 听了这话,众人心下稍安。 李世英叹道:“清虏人多势众,恐怕用不多久就能打造出足够的船只,黄河天险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必须早作决断”。 “还有什么好议的,如今人困马乏士无战心,必须乘着清军未至,立即西撤甘肃、投奔卫国”,王永镇、刘登楼、谢汝德等榆林军残部一向与彰武朝廷不睦,主张西撤。这一主张也得到了李世英、米国珍、何可亮、刘宏才等彰武旧臣的支持,除了姬蛟等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都赞成西撤甘肃。毕竟,如今有能力与清国抗衡的唯有卫国,何况彰武曾经向卫国称臣,卫国的乾元皇帝名义上也算是众人的主上,投卫名正言顺。 “报!清军陈万略、任珍部夺取了镇虏堡、胜金关”,刚达成共识,又传噩耗。镇虏堡、胜金关是黄河以北宁夏通往甘肃的咽喉,此地一丢,西撤甘肃难矣!“屯齐这厮太凶狠,竟然切断了我军退路,这可如何是好?”听了这消息,刚才还云淡风轻的祁首辅立即变得不淡定起来。 “首辅,依下官看这未必是屯齐的主意,估计是孟乔芳的意思。孟老贼总督陕西多年,熟知地理。陈万略、任珍都是他的部下”,米国珍分析道。 “嗯,汝说得有理,只是如今我军插翅难飞。奈何?奈何?”祁廷谏一脸苦色。 “首辅勿惊,还有一条路”,米国珍镇定自若。 祁廷谏诧异地问:“还有一条路?哪来的路?” “额们可以穿越腾格里沙漠”,米国珍铿锵有力地说。腾格里沙漠是中华三大沙漠之一阿拉善沙漠的东南部分,而阿拉善沙漠由乌兰布和、巴丹吉林、腾格里三部分组成。大漠茫茫少水源,出了名的死亡之海。 “穿越腾格里沙漠?那可是九死一生!”众人惊呼。 米国珍朝众人拱了拱手,“诸公若想一点风险都不冒,还有一个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米阁老速速说来”,众人大喜询问。 “卖主求荣!诸公只需绑了王妃和世子,匍匐于清虏面前,再剃掉头发换上满人的衣饰,自然太平无事,这沙漠也就不用钻了”。 “什么!汝好大的胆子”,“米国珍,彰武殿下待汝恩重如山,汝怎敢如此?”“额杀了汝这奸贼”,众人闻言,脾气暴躁的甚至拔出了钢刀。 “哈哈哈”,米国珍仰天大笑,“诸公既然不愿意降清,那便只剩下穿越沙漠这一条路。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赶紧准备吧。否则等清军赶来,想走都走不了喽!” 穿越腾格里沙漠去甘肃的决议就这样迅速达成共识。在祁廷谏、李世英、米国珍等人的组织下,两万明军残部开始了穿越死亡之海的征途。听说明军要撤退,宁夏城内一些不忘大明的忠臣义士和担心遭到鞑子报复的百姓,携家带口跟着军队一起撤,一时间竟然十室九空。 屯齐与吴三桂在灵州会合后,联兵八万余往宁夏城杀来。一路上气势汹汹,大有无坚不摧之势。可进入宁夏城后,却发现只是一座空城,不单没有守军,连百姓都不见几个。 “平西王,探子回报,明军已遁入沙漠。咱素闻关宁军马快,追击彰武余孳的事便交由汝去办吧”,屯齐笑嘻嘻地对吴三桂说。 穿越沙漠可不是什么好差使,一不小心便会全军覆没。听他这么说,平西王爷恨得牙痒痒:关宁军马快?尔怎么不说八旗天下无敌? 气归气,面上还是挤出丝笑容,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暗地里却吩咐部下,莫要认真追,装装样子便好。 (本章完) 第508章 汝往北去吾守西 第508章 汝往北去吾守西 西宁雄城高耸入云,城内的总督府内,大卫国元老重臣、蜀国公、甘青总督脱里正在沉思。这位总督做过苏勒坦老爹诺木达莱的侍卫长,少年时便是辉特部有名的射雕手。如今虽然过了甲之年,却依然背不驼、腰不弯,一双鹰目炯炯有神。见他不说话,另外两位老臣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西日莫也做起锯了嘴子的葫芦。 好久,脱里终于结束思考开口,“你们都说说看,巩昌的清军究竟发了什么疯,不过万余兵马,竟然敢攻打临洮府。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大卫在临洮部署的兵马超过三万,又有坚城可守。以卵击石岂不愚蠢?” 的确,卫国在临洮不仅有陕西巡抚傅山的两千抚标,陕西提督三丹的三千督标,还有都千户巴勒巴齐的五千蒙古骑兵,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四总兵两万部下,此外还能征调河州指挥使何雄等地方土司的土兵。可以调动的兵马超过三万,绝不是区区万余清军可以撼动的。 可驻扎在陇西的清军总兵张勇偏偏就动了,率佟透、赵良栋、王进宝诸将领兵万余忽然进攻卫军控制的临洮府渭源城。被驻守渭源的卫军兰州总兵辛思忠、副将丁国栋击退后,并不灰心,又绕过渭源去攻狄道。再次被陕西提督三丹率巴勒巴齐、齐之震、范鼎革、马安邦诸部击退后,屯兵于宜阳关,摆出西取临洮之势。 陕西巡抚傅山、提督三丹一边笑话清军自不量力,一边又搞不清张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慎重起见,向甘青总督脱里汇报了此事。 “依我看,那张勇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此举似乎在吸引我军注意,汉人有句话叫‘声东击西’”,西日莫回答。 “嗯,吐鲁番侯(指西日莫)言之有理。老夫仔细琢磨过驻陕西的伪清诸将,这个张勇足智多谋,十分难对付。如今他摆出这么一副向西攻取临洮的架势,八成是受了军令,佯攻迷惑我军。既然是声东击西,那清军真正的进攻方向就绝不会是临洮。会是何处?难道是经四川直取乌斯藏?蜀道难,可是难于上青天;又或者经漠南进入甘肃?这条路太远,多戈壁沙漠,补给不易呢”,脱里烦闷地挠起头来。 “蜀国公不必多虑,依我看,多尔衮刚死,顺治小儿正忙着稳固皇位,又要平定明国的永历小朝廷,并不愿真与我军大战。这一点从张勇的攻势每一回都是浅尝辄止,打了好几仗,不过阵亡百余人可以看出”,班第达顾实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原是察哈尔部著名学者,林丹汗死后投奔卫国,学识极渊博。 “那你说,伪清的那位平西大将军究竟是何意呀?‘平西’,嘿嘿,好大的口气!”脱里冷笑。位居漠西的卫拉特人对“平西”二字极其敏感。 “蜀国公难道忘了宁夏的那位彰武国王?前些日子,他可是由宁夏南下平凉府,在固原大败清陕西总督孟乔芳的大军,震惊全陕。连孟乔芳那等猛人都吃了败仗,能不惊动伪清朝廷?”班第达顾实不慌不忙地分析。 “你是说清军西攻临洮是假,北取宁夏才是真?嗯,看来那个叫屯齐的大将军有点本事啊”,脱里猛地蹿到墙壁上悬挂着的那张陕西舆图前仔细端详。越看面色越凝重,半晌严肃地说道:“须多派人打探宁夏的消息。为了预防万一,须派军在靖虏卫和宁夏中卫的黄河段布防”。 “蜀国公,都千户拉玛达什,副都千户格尔捋图、陀察颇有勇略,可令其守卫黄河”,西日莫举荐人才。 “不,形势严峻,拉玛达什太年轻了,我不放心”,脱里双目炯炯地盯着西日莫,“吐鲁番侯,伱亲自去靖虏卫,沿黄河沿岸布防。我将都千户拉玛达什、完巾,庄浪总兵祁兴周,副都千户格尔捋图、陀察,副将杨镇邦的兵马拨给你。无论如何也要替大卫守住黄河防线”。 “是”,老将西日莫大声应是。 高手下棋,举一反三,脱里不仅派军驻守黄河,还命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甘肃参军蒋国泰组织青海、甘肃地方军队在小松山、大松山、庄浪卫布防,为西日莫后援;又令甘肃总兵萨比尔、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小心提防漠南蒙古。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陕甘青三省的形势陡然紧张起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出腾格里沙漠》鞑虏入宁夏,塞外无汉家。 宁为断头鬼,不作亡国嗟。 挽弓伴边月,按剑拂血。 男儿负意气,长笑卧狂沙。 这是大明彰武朝大学士李世英穿越腾格里沙漠时所作之诗,虽只寥寥四十字,却尽显忠臣义士宁死不屈的意志和穿越沙漠的艰辛。 虽然有大批当地百姓随明军一起撒退,不缺向导;虽然吴三桂并不想深入沙漠,只是装模作样追了数十里便告终,沙漠严酷的环境还是给军民造成大量的损失。 首先是水源,沙漠绿洲里的水潭并不大,前面的人把水取走,后面的人就会缺水,即使祁廷谏、李世英、米国珍等人努力实施水和食物的配给制,却依然有大量的人因为缺水而死去;其次是昼夜温差大,忽暖忽寒,让许多身子虚弱的人无法适应,很多人睡着后便没了呼吸;茫茫黄沙少标记,又有很多人不知不觉走迷了路,化作白骨。 好不容易出了腾格里沙漠,军民已经损失近半。 “快看,长城!”忽然前面的人欢呼雀跃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全军尽欢颜。 “怎么回事?”祁廷谏问。 “首~首辅,前锋禀告,看见长城了”,中军旗鼓的声音按捺不住的激动。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后,祁廷谏猛地拨马跃出,随风飘来七个字,“老夫去前面看看”。 威武雄壮的长城一眼望不到头,长城后面是高耸入云的山峦。 “首辅,是小松山西段的长城,翻过去后便是甘肃古浪所的黄羊川。咱们到甘肃了!”米国珍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祁廷谏身边,话语带着颤音。 祁廷谏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努力保持着宰相风度,只是微微颤动的双肩却出卖了他。“派人通报古浪所守军,就说大明彰武王妃和世子殿下到了”,他定了定神,大呼。 (本章完) 第509章 千里黄河水滔滔(上) 第509章 千里黄河水滔滔(上) 古浪所守备马啸是本地人,出身回部的他在当地消息极灵通,今儿个一早便听说有支兵马跃过长城来到了黄羊川。明末的长城,很多地段年久失修无驻兵,过长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支队伍有兵有民、衣衫褴褛,不似军队,倒像难民。很奇怪,茫茫戈壁滩哪来的难民?正在狐疑,对方派来了信使。 “汝是说,汝等是彰武王世子的部下?可吾听说那王世子才五岁,汝等究竟听何人指挥?且清军已经攻占宁夏中卫,汝等又是如何来的古浪所?”马啸问。 “王世子虽尚年幼,却有首辅、西宁伯祁廷谏主持大局。我等是在西宁伯的带领下,穿越腾格里沙漠来到此地”,那使者是个聪明人,一口一个“西宁伯”叫着。西宁伯是大卫国乾元皇帝赐给祁廷谏的封号,在大卫统治区十分好使,祁廷谏又世镇西宁,在西宁周边声名远扬。 果然,一听是西宁伯,马啸肃然起敬,他出身于西宁马氏的分支,自然听过祁廷谏的大名。 “请转告西宁伯,下官在古浪所恭候他的大驾。另外,你们有多少人?吾也好安排食宿”。当得知残余的明军士兵约万余、另有万余百姓后,马啸苦着脸,但还是硬着头皮准备。 消息飞快地传到甘州。甘肃巡抚阿拉坦仓已随乾元帝西征,甘肃总兵萨比尔、布政使徐自厉、按察使李远泽商议了一会儿,一面将祁廷谏带来的万余百姓安排在凉州屯田,一面将情况飞马报于西宁。 听说清军攻占宁夏的消息后,甘青总督脱里立即飞马向远征哈萨克的乾元帝禀报并向兵部报备,任姬蛟为永昌总兵,王永镇为山丹总兵,何可亮、刘宏才、刘登楼、谢汝德俱为副将,统领万余残兵赶往靖虏卫,随西日莫一起守卫黄河防线。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望着滚滚奔腾的九曲黄河水,很少有人能不壮怀激烈。 “饮马黄河,何其壮哉!”黄河岸边,一人手持马鞭做如斯感慨,正是清平西大将军屯齐。 “饮马黄河,固然壮观,若再渡河往西,荡平卫国,便更加雄壮矣!”辅国公韩岱应了一句。 “若真能一鼓荡平卫国,必然青史留名,怕只怕打虎不成,反被虎伤。咱来时,皇太后和皇帝面授机宜,此次以平定彰武小朝廷为目的,如今功德圆满,似不应节外生枝”,屯齐沉吟着说。 “卑职倒觉得辅国公所言有理。如今孔、尚、耿三王横扫南方,残明已不足为虑。倒是西边的卫国,委实不可小觑。卫主乾元统一卫拉特,攻灭叶尔羌,全取乌斯藏、占据青海、甘肃,染指陕西,如今又生起鲸吞布哈拉、希瓦、哈萨克三汗国之意。那三国人口众多、幅员辽阔,若让卫国得了去,乾元势力大增,必为我大清心腹之患。不如趁其主力西征之机伐之,纵使荡平不了卫国,也能干扰其兼并哈萨克的步骤、不令其坐大”,陕西总督孟乔芳这一次赞成韩岱的意见。 “嗯,督宪所言亦是咱所担心的。若卫国真有破绽,咱定要西渡黄河,将八旗的旗帜插在西宁的城头。只是诸公瞧那卫军的营垒”,屯奇用手中的马鞭往对岸指去,“深沟高垒,工事齐备,无懈可击啊!” 众人顺着马鞭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西日莫是卫国的元老重臣,戎马一生,营寨扎得极有章法,何处屯粮、何处聚兵、何处走马、何处蓄水,布置得紧紧有条。他善长用火器,在黄河岸边垒起几十座炮台,架起大小火炮两百门,又在河滩遍设陷马坑、铁蒺藜,挖掘壕沟六道,最后一道壕沟后遍栽栅栏,垒起土墙。众人皆是沙场老将,见后皆心生惧意,黄河本就是天险,守卫又如此严密,不好打呀! “是卑职草率了,没想到卫军在黄河西岸的守卫居然如此严密,差点致大将军于险地。既然如此,吾等便随您一起上疏朝廷报捷,择日班师回朝”,孟乔芳致歉。 “打还是要打的”,屯齐忽又话锋一转,用马鞭指着对岸的那些炮台对孟乔芳说:“您说的没错,那卫国建国没几年,就已有如此之多的火炮,成为我大清劲敌。若再任其吞并哈萨克,必然势大难制。所以,必须打一仗,就算黄河难渡、讨不到什么便宜,逼卫军主力由哈萨克返回救援也好”。 “大将军打算如何打这一仗?”见自己的主张被采纳,韩岱高兴地问。 “汝等莫急,先打造战船、竹筏,等本帅派往对岸的信使回来再说”。 “大将军,兵法讲究出其不意,您怎么反而主动告诉他们?”韩岱不解。 “我近九万大军云集于此,对岸又怎么可能瞧不见动静?反不如大方遣使为好”,屯齐微笑,“师出须得有名才是,否则皇上会怪咱们挑起边衅、影响灭明大计的”。 “大将军思虑周全,吾等佩服”,诸将齐声称赞,纷纷回营准备渡河事宜。 其实屯齐想西渡黄河攻击卫国,也有立功自保之意。作为努尔哈赤的侄孙、叔尔哈齐的孙子,其在爱新觉罗家第三代中军事能力特别强悍,十二岁便已上战场,成为皇太极的亲信和御前侍卫,参加过锦州之战、入关之战、平定西北江南等多场大战,军功赫赫。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见多尔衮势大、转投多尔衮门下。 话又说回来,多尔衮势大的时候,谁敢不巴结这位摄政王?屯齐也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做了回顺风草而已。可顺治帝不管那么多,谄媚多尔衮的重臣一个又一个被清算,他又怎能不担心?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年多尔衮病重,打算归政给顺治帝,可又深谙权臣难善终的道理,向他问计。他脑子一热,建议多尔衮将两白旗移驻离北京近的永平。这本是自保之策,并无谋逆之心,可却犯了小皇帝的忌。 偏偏这个时候,多尔衮死了,屯齐没了靠山,每回瞅见小皇帝望自己时那阴测测的目光,便觉得后背发凉。所以,他想立功,立大功自保。 (本章完) 第510章 千里黄河水滔滔(中) 第510章 千里黄河水滔滔(中) “尔清国调集重兵于黄河东岸意欲何为?”一见清军使者,卫军统帅、大卫国一等吐鲁番侯西日莫便大声质问。 “伪王彰武屡犯大清疆土,自取灭亡,听说其王妃、世子逃入贵国境内。平西大将军命下官前来讨要。请大帅将伪王妃、世子交于我军”。 彰武王妃刘氏带着五岁的幼子朱烈彬逃入甘肃之事,身为重臣的西日莫自然知晓,可老奸巨猾的他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啥?彰武王妃和世子?尊使说笑了。贵军已经占领宁夏中卫,切断了她们退路,她们怎么可能逃入大卫?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 那使者其实也不确定彰武王妃和世子是否真的逃入卫境,见他这么坚决否认,顿时便信了几分。只是政治这东西十分神奇,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既然屯齐觉得西渡黄河攻魏,对自身和大清有利,那便必须找出发动战争的理由,如果没有,编也要编出一个。当即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军哨骑发现她们穿越腾格里沙漠进入了卫境”。 这本是编出来的借口,不料却歪打正着、说中事实。西日莫听后一惊,没想到清军这么快就得知彰武王妃和世子进入甘肃的消息,不过脸皮甚厚的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呵呵地否认,“这一定是你们的哨骑眼看错了,绝无可能”。 使者来前早已将各种可能想好,见他否认,也不慌忙,又换了套说词,“既然您不承认伪王妃和伪世子进入贵境,可否让我军过黄河搜一搜?” 老于世故的西日莫一听便明白了对方用意,哪里是抓什么彰武王妃和世子,分明是为开战找个理由而已。 “过黄河?”他冷笑道:“黄河浪大,贵军须多加小心。送客!” 一声送客,立时涌上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卫将那使者拖曳而出。 夏季槐香,黄河水滔滔,平西大将军屯齐漫步于黄河岸边,平静地望着眼前忙碌的景象。 一个又一个士兵正在宰牛杀羊,不是为了吃肉,而是将牛羊里面的东西掏空,把外面那层皮晒干,注入空气之后,形成气囊,再将这些气囊捆绑在竹筏上头,羊皮筏子便做好了。 这种羊皮筏子看着简单,却十分稳当,已有数千年历史。一代又一代先民就是靠它横渡黄河,运气好的成功,运气差的葬身河底。打造战船耗时太长,这种羊皮筏子便成了清军的主要渡河工具。 “大将军,船只和羊皮筏已经打造完毕”,韩岱恭敬地走到他身边禀告。 “通知诸将来大帐议事”,说完这句,屯齐往大帐而去,面上瞧不出悲喜。使者从卫军大营返回后,他就知道发动战争的理由找着了。不过卫军主帅的那句调侃“黄河浪大,须多加小心”还是让他心有疑虑,对方如此自信,想是已有准备,可不能轻易让八旗勇士冒险!既然八旗勇士死不得,那便只有让汉军去了。 大帐内,除了韩岱、额塞、哈哈木等满洲将领,汉军主要分为四部分:一等侍卫李国翰统率的八旗汉军,他们也属于旗人,在汉军中最受信任,舍不得让他们打先锋;陕西总督孟乔芳、陕西巡抚黄尔性统率的河西绿营,不仅战力强,而且孟乔芳对大清忠心耿耿,不好派他的部下赴险;增援陕西的北方绿营,主要是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佐、宣府总兵李刚、临清总兵宜永贵、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南总兵高第、河北总兵孔希贵的部下。这些部队战力良莠不齐,不过降清的时间较长,能不牺牲便不牺牲;平西王吴三桂的麾下的藩兵。 屯齐望着集北雄南秀于一身的吴三桂那张白皙英俊的脸,眉宇间的端凝沉稳之气,竟如深潭静水,看不见底。这个人外貌谦和、内怀奸诈,归降大清以来,麾下兵马只知有“延陵将军”,不知有朝廷,久后恐成朝廷大患。嗯,便差他去,打不过卫军,消耗一下此人实力也好。想到这里,平西大将军朝平西王温和一笑,“八旗勇士虽然称雄陆地,却不善水战。久闻平西王的关宁军骁勇善战,请为我军先锋!” 吴三桂心里发凉,赶紧推辞,“予之部下多是辽东旧部,识水性的少,恐难当重任”。 “本帅觉得唯有平西王才能担此重任,至于识水性的问题嘛,无妨,有战船和羊皮筏子送汝等过去”,屯齐将脸一沉,“怎么?平西王不愿为大清效力?” “大将军言重了,予愿为先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见他如此说,吴三桂只得服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在满人眼中,吴三桂的兵马是属于可以随意消耗的杂牌,可在这支杂牌军里又有杂牌。那些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吴之茂、胡国柱、吴国贵等关宁军旧部是平西王爷的心血命根,进攻之时自然被安排在了后面;被安排在最前面的乃是总兵张天福部。 这张天福本是明将,顺治二年降清,随李成栋镇压过昆山、嘉定义军,参加过嘉定三屠,后被拨于吴三桂帐下。 他望着滚滚黄河水,如同望着催命符,迟迟不肯登船。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平西王殿下来到了他的身旁,温暖而和煦,“张总镇,汝之部下多是南方人,乘风破浪、为我军拿下黄河渡口,非汝不可”,一张口便是鼓励的话。 “殿下,末将的部下虽然多是南方人,可却是步军,并非水军”,张天福一脸苦涩。 “南方人岂有不会水的?”吴三桂摆了摆手,忽然将脸一沉,“怎么?莫非张总镇不愿为大清效力?” 一听这话,张天福打了个激灵,连拍胸脯,卑职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愿为先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登船!” 随着一道军令,张天福的五千部下纷纷登上小舟和羊皮筏子朝黄河西岸划去,后面跟着吴三桂的嫡系人马,再后面是北方绿营、河西绿营,满蒙八旗和八旗汉军则在岸边观战。 (本章完) 第511章 千里黄河水滔滔(下) 第511章 千里黄河水滔滔(下) “哼,不知死活!”卫军老将一等吐鲁番侯、青海万户长西日莫望着黄河上那密密麻麻的羊皮筏子和小船冷笑。甘青总督脱里原来拨给他三万五千精兵,后又将西宁伯祁廷谏、米脂伯王永镇、总兵姬蛟、副将何可亮、刘宏才、刘登楼、谢汝德的一万明军残部整编后拨至他麾下,让其手中兵力增加到四万五千,人数虽只及清军一半,可大多是有过上阵厮杀经验的老兵,俱是敢战之士。 老兵多,黄河险,还有足足两百门从甘肃、青海、陕西各地搜罗来的大炮,这是西日莫敢于蔑视敌人的底气。这位万户长原先在辉特部时就以善于用炮出名,他将这些火炮按照射程远近配置,在岸边筑炮台数十座,能有效封锁江面。 悠扬的号角随河风飘荡,敌人来了,江上尽是羊皮筏。 “轰隆~轰隆~轰隆~”重炮在怒吼;“轰~轰~轰~”小炮在呼啸。 由于清军用的多是羊皮筏子,即使是小炮射出的炮弹,只要挨着一炮,也会筏翻人亡。 一枚大炮弹从张天福的头顶掠过,射中一个羊皮筏子,立时掀翻,筏上四人全部落入滚滚黄河中,成了鱼虾的口中食。 “好险!”张总镇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暗自惊叹。 “呜~呜~呜~”远处平西王座舰上的号角响起,吹的是进军号。王爷身份尊贵,座舰在岸边大炮的射程之外便停了下来,进军号是吹给前面的军队听的。 见吴三桂亲自督战,张天福牙一咬,命人在自己所在的战船上挂起“前进”的号旗。 今日的黄河天公作美,并无大浪。在浆手的努力下,羊皮筏子和小舟向西岸划去,虽然不抗炮击,可因为装载的人少,羊皮筏不过坐四五人,小舟也不过坐十余人,即使被击沉,伤亡也不大。在付出千人左右的伤亡后,终于陆续靠岸。 “列阵,快列阵!”张天福狂吼,按捺不住的兴奋,泼天的军功近在眼前! 部下纷纷列阵,出生牛犊不畏虎,为了在父亲面前邀功,张其烈率前营千人冲在最前面。 “呀!”有人踩着铁蒺藜,疼得打滚;“轰~轰~”有人踩中炸炮,这种土地雷古已有之,威力小、炸不死人,却能让人疼得失去战力。 “不许停”,张其烈视如未见,拔出了长刀。见儿子的前营进展迅速,张天福咬了咬牙率中军跟上。 “本以为黄河天险难渡,没想到只靠区区一个张天福就攻上了岸”,座舰上的平西王吴三桂见“张”字旗不断前移,对成功渡河有了信心,令旗挥舞,命吴之茂领精兵五千跟在张天福后面缓缓登陆。 “杀~杀~杀~” 吴军呼啸而来,冲至半里左右,被一道深深的壕沟拦路,壕沟后布满卫军的铳手和弓箭手。最可怕的是壕沟后面还有壕沟,一道又一道,足有六道之多。 “填壕”,张其烈一边命部下填壕,一边让军中的铳手和弓箭手与对方对射。 他遇到的是卫军副都千户格尔捋图、陀察二人率领的四千青海土尔扈特部士兵。这些蒙古人个个善射,弓箭手的数量远超清军。 “嗖嗖嗖~嗖嗖嗖~”漫天的箭雨罩向清军。 “呀!”一枝羽箭射中了张其烈的额头。等张天福赶到时,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儿子已成了一具尸体。 “我的儿啊!”总镇大人老泪纵横。一只有力的大手抚上他的后背,却是吴军大将、憨厚的吴之茂,“张总镇请暂息悲痛。大军还等着咱们开道呢”。 听了这话,张天福止住哭泣,军情如火,容不得儿女情长。 “弟兄们,随我杀”,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张总镇左手持盾、右手执刀奋勇向前,他要报仇,为儿子报仇!吴之茂也督促部下前进。主将拼命,三军奋勇,又付出千余人性命后,连夺三道壕沟。 “好!” 座舰上的吴三桂大喜过望,再命高得捷、吴国贵部六千兵马登陆。 “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果然名不虚传”,卫军大营的高台之上,西日莫放下千里镜,连声称赞。他见对面的敌人甚是凶悍,不知道是吴三桂的关宁军,还以为是清廷的满蒙八旗,不由得为敌人的武勇连声称赞。 “万户长,敌人已深入河滩,是否点火?请您示下”,都千户完巾询问。 这位藏族将领作战勇猛,深得西日莫信任。见他询问,老万户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开始吧”。 “啾~啾~啾~”几枝信号箭射向天空。 被清军夺下的前三道壕沟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几具居然“诈尸”了。扮作尸体的死士取出火石,点燃了导火索。 “轰隆~轰隆~轰隆~” 三声巨响,预先埋设好的炸药被引爆,清军阵后冒起滚滚狼烟,倒霉的被炸得四分五裂,运气好的也没了继续进攻的勇气。 “杀~杀~杀~”卫军拉玛达什、完巾、祁兴周、王永镇、姬蛟诸部纷纷杀出。 “不好,有埋伏,速撤!”高得捷、吴国贵、吴之茂诸将拔腿便往后跑。 张天福也想逃,可他刚才冲在最前面,被呼啸而来的卫军团团包围。刚砍倒一名卫军,迎头又来了个彪形大汉,手中的狼牙棒泰山般砸来。只一击,汉羌总兵张天福天灵迸裂。 高得捷、吴国贵部是后登陆的,部下大多撤了回来,吴之茂部伤亡过半,张天福部则几乎全军覆没。 黄河东岸清军大营的高台上,举着千里镜观察战场动态的屯齐看得明白,无奈下令撤退。无数小舟和羊皮筏子纷纷返回,慌乱中落水者无数。战后清点人马,足足损失了八千之众。见伤亡如此之大,且全是自己的兵马,平西王吴三桂当场就叫起了撞天屈,再也不肯充当先锋。 屯齐只得一边好言抚慰,一边苦思良策。正烦恼着,韩岱蹑手蹑脚地闯入,面带忧色,“大将军,皇上并未让我等与卫军开战,若是得胜还好说,如今却败了,万一朝中有人参我等‘擅起边衅’,该如何是好?” “谁说我等败了?走,去靖虏卫”,屯齐用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本章完) 第512章 横扫靖虏等风来(上) 第512章 横扫靖虏等风来(上) “大将军为何要去靖虏卫?”韩岱不解。 “汉人有句话叫‘一不做、二不休’,黄河在宁夏打了个弯,既然卫军固守黄河西岸,我军便全取黄河东岸之地。拿下靖虏卫,不仅能据黄河东岸而守,还可与巩昌府的张勇部连成一片,又能继续向卫军施加压力、干扰他们吞并哈萨克的计划。何乐而不为?”屯齐微笑。 韩岱想了想,钦佩不已,“若我等真能夺取靖虏卫,便是在荡平彰武小朝廷之后又立下大功,到时候再也不惧别人在皇上面前进谗言了”。 “嗯,只是大军南下靖虏,黄河东岸也需有一将防守方好”,屯齐想了想笑道:“既然吴三桂整日里嚷着伤亡过大、无法再战,便让其留守黄河东岸好了”。 做事雷厉风行的屯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立即施行,令吴三桂领两万多兵马驻守黄河东岸,自领六万大军南下靖虏卫,又令驻守陇西的总兵张勇、驻守西安的总兵刘芳名派兵增援。 他的动作很迅速,短短数日便由宁夏中卫进入靖虏卫,连克打剌赤堡、干盐池堡两座重要军堡,直抵靖虏卫城(靖远)城下。在靖虏卫城,会合张勇部将佟透、赵良栋的七千兵马,刘芳名部将姜友成、张斌的三千余兵马后,兵力超过七万,远远望去,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守卫靖虏卫城的是卫军参将折自明、高一祥部的六千兵马。此二人原是临洮一带有名的贼头,随大贼丁嘉升一起抗清,兵败后又随丁嘉升一起降卫。因为新降不久,在卫军中地位不高,被安排在最前线的靖虏卫城抵御清军。 闻清军南下,二将登城远眺,但见敌营无边无际,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高一祥有些胆寒,谓折自明道:“二哥,鞑子势大,怎生是好?”他与丁嘉升、折自明二人一起做贼,感情深厚,遂以兄弟相称。 “三弟慎言,‘鞑子’二字,以后少用为好”,折自明皱眉。此二字乃是一种蔑称,毕竟他们兄弟已经降了卫拉特蒙古,蒙古人也是“鞑子”,犯着忌,既已降卫,“鞑子”二字便再也用不得。 “二哥教训的是,只是眼下该如何是好?”高一祥认错后问道。 “三弟以为呢?”折自明反问。 “小弟以为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不如~”高一祥脸一红,“不如额们暂且归降,日后再做打算?” “三弟呀~”折自明一声长叹,“降清和降卫不同。卫国允许额们保留汉家衣冠,不算辱没祖宗,而那清国却要额们剃发易服。呵呵,说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真要是剃了头,百年后如何有脸见祖宗?” 见高一祥沉默不语,他又说道:“如今大哥正在驻临洮府的西安总兵齐之震处任副将,额们如果降清,可能会给大哥带来危险,这岂是兄弟之道?” 听了这话,折自明缓缓点头,“二哥说的是,额们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兄长”。 他俩不愿降清,偏有清将想招降他俩。清总兵刘芳名麾下参将张斌原是陇南香山贼李彩的结拜兄弟,与曾在临洮做贼的折、高二人颇有些交情。后来李彩起兵抗清,被刘芳名率军包围。张斌见势不妙,背叛义兄,执李彩献给刘芳名,积功升至参将。此次他被调到平西大将军屯齐处听用,发现守靖虏卫城的居然是昔日的绿林同道,遂自告奋勇向平西大将军屯齐请命招降折、高二人。屯齐倒也大方,承诺二人若降,可由参将升为副将。 一见张斌,折自明便搂着他哈哈大笑,“张兄弟,好些年没见,可想死额咧,今晩定要不醉不归”。 “额也想二位兄弟,今日便留在这里讨杯水酒喝”,张斌也客气得不得了。三人一边饮酒吃肉、一边回忆当年做贼时的趣事,气氛十分融洽。折自明一口答应三日后率军归降。 送走张斌,高一祥不解地问:“二哥不是说剃发易服辱没祖宗吗?缘何又答应降清?况且张斌其人,为了活命居然出卖义兄,一点义气皆无,陕西的绿林同道听到此人的名字,哪个不深恶痛绝?您怎么能和这种人称兄道弟呢?” “三弟有所不知,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如今清军势大,死守是守不住的,唯有趁敌不备、挫敌锐气,所以愚兄打算诈降。敌人见额们愿降,必不做准备。到时候趁其不备击之,若能大胜一阵,城便好守了。只要坚持一个月,援军必至”,折自明微笑着解释。 高一祥仔细思忖,连连点头,“二哥此计甚妙,便这么办”。 因为得知城里的卫军将在三日后归降,清军的戒备弱了许多。除了一些必备的哨探,营寨外并未派驻太多的巡逻士兵。 第二日晚间,折自明、高一祥领精兵四千悄悄打开东城门潜往清军营寨,直到寨门口,岗哨方才发觉。 “敌袭~敌~”守门的哨兵方叫得一声,便被高一祥抹了脖子。 “杀”,折自明狂啸一声,手持大刀率先闯入敌寨。 “杀~杀~杀~”部下大肆砍杀,四处放火。 屯齐的营寨扎得极有特色,共分里外三层。外地绿营在最外层,河西绿营和八旗汉军在次外层,满蒙八旗在最里层。 折、高二人仔细观察后发现,东城的清军守卫最薄弱,而且他俩的“好兄弟”张斌的营盘也在东城,遂选择由东城偷袭。 东城最外围驻扎的是甘肃总兵刘良臣的兵马,按说刘良臣曾是祖大寿部将,在大凌河之战中降的清,身经百战,理应高度警觉才是。奈何张斌返回后大吹自己已经招降了城内守军,这位沙场宿将觉得没什么仗打,不自觉松懈起来。 战争这种事,万万大意不得,一大意便万劫不复。 今夜,刘良臣连营都没有巡便早早地睡了,刚梦着家中的小妾,就被嘈杂声和火光惊醒。忙乱中只寻着一只鞋,慌慌张张地出帐。 一柄钢刀迎头斩来,危急关头刘总镇使了个家传的铁板桥,险险躲过。却又来了杆长枪,洁白的枪尖贯胸而入,血染红缨。持枪的小卒见他身着寝衣,以为只是个小人物,瞧也未瞧一眼,又奔下一个目标而去。 (本章完) 第513章 横扫靖虏等风来(下) 第513章 横扫靖虏等风来(下) 折自明、高一祥二人杀散刘良臣部,又乘势连败临清总兵宜永贵、副将佟透、参将姜友成、张斌诸部。 火光冲天,溃兵四散,混乱中折、高二将发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正是自己的绿林“好兄弟”张斌。 “张兄弟这是要往哪去?”折自明笑呵呵地问。 一见他俩,张斌魂飞魄散,“二位兄长,看在都是绿林同道的份上,饶~饶小弟一命吧!” “‘兄长’二字可不敢当。昔年张兄弟与香山李掌盘子义结金兰,也是一口一个‘兄长’唤他,可誓言未干,就将他绑了献给刘芳名。李掌盘子死得惨啊,寸磔!身上的肉被一寸寸地剐了下来。啧啧,额们陕西绿林可没张兄弟这样的人物,委实丢不起这人!”折自明语带嘲讽。 张斌面色苍白,猛地磕起头来,“两位兄长,不,两位爷爷,就饶小的一条狗命吧”。磕着磕着,猛地跃起,袖中四棱锏直扑折自明面门。原来此人阴险毒辣,善于袖中藏短锏暗算人。不知多少成名英雄死于他的短锏偷袭之下。 “二哥小心”,一旁的高一祥右手钢刀递出,架住短锏,左手反手一刀,割断了张斌咽喉。 火光越来越大,清军终于反应过来,哈哈木、额塞、黄尔性、李国翰、陈万略、任珍诸部陆续赶来。 “风紧!扯乎!”折自明朝中军旗鼓吼道。那旗鼓会意,打出“撤退”的令旗,部下如风般撤退,速度飞快,一如昔年做贼时。 “混帐!尔是如何带的兵?”平西大将军屯齐出离愤怒了,手中马鞭指着负责东城战事的陕西巡抚黄尔性,作势欲抽,却并未抽出。虽然在满洲权贵眼中,尼堪(汉人)们的性命贱如蝼蚁,可黄尔性毕竟是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不好太伤其面子,况且顺治帝亲政后,渐有启用汉官、以汉制汉之势,所以这鞭子便没抽下去。 陕西总督孟乔芳见状急忙圆场,“请大将军暂息雷霆之怒,还是先弄清楚损失为好”。 “哼,尔之过暂且记着,若再有疏忽大意之事,必斩尔头,以正军法”,屯齐怒斥一声,命人统计损失。结果很快出来,损失并不算大,伤亡三千多人,可却烧毁各类军械物资无数。更糟糕的是,经此一折腾,原本高涨的士气迅速低落下来。 屯齐知道士气已沮,须要时间恢复,遂下令休整三日后攻城。 三日后,清军士气恢复,这位平西大将军怀着冲天怒火,聚集敢战之士,直抵城下,掘濠环攻,炮矢如雨。连攻十余日,守军兵少,日益穷蹙。 望着残破的城墙和因为过度疲劳而倚着墙砖呼呼大睡的将士们,折自明长声叹息,久久不言。 “二哥,如此下去,恐怕要不了三五日,清军就要破城了”,高一祥对折自明说。 “三弟,是二哥不好,连累了若(你)”,折自明一脸歉意。 “二哥说的哪里话,下辈子额们还做兄弟”,高一祥呵呵一笑,扔过去一个酒囊。 折自明也不客气,对着嘴咕噜咕噜地往下灌,分明感到那酒竟是酸的! 他俩觉得破城还有个三五日,可屯齐却不想等那么久。靖虏城外,三条地道已经挖掘完毕,一等御前侍卫李国翰正指挥八旗汉军准备爆破。满清在辽东时就已掌握地穴爆破技术,虽然这个年代的火药威力并不算大,难以撼动坚固的雄城,可也确实炸崩过一些年久失修的小城。靖虏卫城就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城,有些墙根甚至出现裂缝。 诸将满怀期待地望着屯齐。“点火”,他咬牙下令。 收到军令,李国翰挥了挥手,三名手持火镰的八旗汉军往地道内钻去。 许久,“轰隆~轰隆~轰隆~”,三声巨响传来,东城晃了三晃,硝烟散去,出现了一段大大的豁口。“成了!” 屯齐大喜,上回敌人是从东城来的,这回咱就要炸尔之东城。果然如愿! “全军突击”,他立即下令。李刚、鲁国男、高第、孔希贵、陈万略、任珍诸将各领本部朝豁口冲去。孟乔芳、张文衡、黄尔性、佟透、赵良栋诸将则统兵围攻其他城门。说是全军突击,却有前后之别,打头阵的是各地的绿营兵马,屯齐、韩岱、哈哈木、额塞、李国翰则率八旗军在后面远远地督战。旗人、尤其是满蒙八旗子弟的性命尊贵,轻易折损不得。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清军虽已攻入城内,可抵抗并没有结束,激烈的巷战足足打了三天方才平息。 “这就是折、高二人的尸体?”屯齐望着部下抬进来的两具尸体问。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模样。 “大将军,下官找了众多俘虏仔细询问,确定是折自明、高一祥的尸身”,陕西巡抚黄尔性恭敬地回答。上回他挨了训斥,这回终于立下大功。 “嗯”,屯齐赞赏地瞥了眼黄尔性,缓缓开口,“可惜了!此二人亦算良将,找个地方埋了吧”。 “嗻”。 清军在小小的靖虏卫城折损了七千之众,伤亡巨大,恼羞成怒后血腥屠城。兽兵们闯入百姓家中,杀人放火、奸淫虏掠,整座城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大将军,我军已拿下靖虏卫与陇西连成一片,可以向皇上报捷、班师回朝了”,韩岱笑呵呵地建议。 “辅国公说得没错,我军久战疲倦,如今已功德圆满,临洮驻有卫军重兵,实不宜再攻临洮,弄巧成拙”,孟乔芳怕屯齐又打临洮府的主意,也发声相劝。 “呵呵,汝等放心,荡平彰武、攻取靖虏卫,本帅已心满意足,暂无新的作战计划。只是班师回朝一事,还须再等等”。 “这是为何?”二人诧异地问。 “本帅已给伊克昭盟和乌兰察布盟的盟长写信,要求他们进攻甘肃,牵制卫军,总得看看结果”。 清廷将漠南蒙古分成外藩蒙古和内属蒙古。内属蒙古各旗由清廷直接派遣副都统、散秩大臣或总管为旗长进行管理,下设参领、佐领、骁骑校、护军校、前锋校等官;外藩蒙古则由各旗的贵族世袭札萨克(即旗长)。 当年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位台吉共同推奉皇太极为“博克达·彻辰汗”(宽温仁圣皇帝),承认其为全蒙古大汗,漠南蒙古遂成为清之藩属。逐渐地,这四十九位台吉的部属便被清廷编成了盟旗。共有六盟:哲里木盟、卓索图盟、昭乌达盟、锡林郭勒盟、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其中哲里木盟、卓索图盟与清廷的关系最近,昭圣皇太后出生的科尔沁部世代担任哲里木盟盟长,任卓索图盟盟长的喀喇沁部贵女也占了清廷后宫的相当一部分。 不过,他们以及昭乌达盟、锡林郭勒盟的领地离甘陕尚远,没有清廷的旨意,也未必肯帮忙。所以屯齐选择了给伊克昭盟盟长多罗郡王额璘臣、乌兰察布盟盟长多罗郡王鄂木布写信。这两人与他有些交情,领地离甘陕又近,相信应该愿意帮这个忙。 “大将军英明”,听屯齐这么说,二人连声称赞。 离开大帐,韩岱笑嘻嘻地对孟乔芳说:“我说为啥明明已经功成名就,大将军偏要赖在陕西不肯回京,原来是在等漠南的风往甘肃吹呢”。 “是啊,莫管狂风还是微风,只要有风便好”,孟乔芳亦抚须而笑。 (本章完) 第514章 合黎山下血未干(上) 第514章 合黎山下血未干(上) 鄂尔多斯草原中央略偏东的鄂锡喜峰,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后面是起伏的山丘。一顶顶蒙古包星罗棋布,其中有十四顶连在一起,乃是伊克昭盟盟长、鄂尔多斯左翼中旗多罗郡王额璘臣的“王府”。 别看老郡王六十多岁了,可在鄂尔多斯部的威望却如太阳般耀眼。天聪九年,不满林丹汗暴政的他,毅然决然地带领本部落投奔满清。大家伙在王爱昭会盟,表示从此不再遵从大元嫡裔察哈尔部的号令,改听大清的话。因为王爱昭俗称“大昭”,故称“伊克(蒙古语意为:大)昭盟”。 政治手腕老练的皇太极没有亏待鄂尔多斯部,不仅封额璘臣为王爵,其他五位台吉也贝勒、贝子、镇国公的封了起来。这可比大明朝给的爵位高很多。不仅给封号,还编为盟旗、划分牧地,使各部减少纷争。额璘臣的驻牧地水草丰茂,而且祭祀成吉思汗的八白帐(伊金霍洛)也在其境内,对此是相当满意的。 可美好的生活总是短暂,西南边的卫国将老冤家林丹大汗的儿子阿布鼐派了来,让他带着察哈尔部众在合黎山南麓、张掖以北地区驻牧。对爵位一向小气的乾元皇帝居然封其为察哈尔亲王,远高于封给其他部落的公侯伯之类。据说那阿布鼐从小养在卫国皇宫,乃是卫主乾元的义子,所以才能得封亲王,这也是卫国唯一的一个异姓王爵。额璘臣觉得还是大清好,降清的蒙古台吉前前后后封了十余个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那阿布鼐年轻气盛,一到合黎山便立起成吉思汗流传下来的苏鲁锭,号召漠南蒙古各部投奔他。漠南诸部上层已被清廷的怀柔手段笼络,响应者寥寥,可普通牧民却被成吉思汗的光环吸引,投奔他的人络绎不绝,额璘臣的属民居然也逃了不少。 本以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没想到居然如此野心勃勃!额璘臣觉得不能置之不理,恰在此时,他收到了清平西大将军屯齐请他出兵的信,遂顺水推舟,请各旗的台吉来自己的王怅议事。 “额祈葛,其他五旗的旗主已经到了”,正想着心事,儿子巴图前来稟报。 “嗯”,额璘臣微微颌首,不慌不忙地朝王帐走去,在鄂尔多斯部,这位多罗郡王就是天。 王帐内,鄂尔多斯右翼中旗贝勒固噜岱青善丹、左翼前旗贝子沙克紥、右翼后旗贝子额琳沁、左翼后旗贝子色棱、右翼前旗镇国公小紥木素已在等候,见他入帐,五人齐齐恭身施礼,“参见王爷”。 “都是自家人,诸位勿要多礼”,额璘臣笑呵呵命人取来屯齐的信给众人看,“平西大将军请咱们出兵合黎山讨伐察哈尔部,大伙儿都议一议,这个兵是出还是不出?”生姜还是老的辣,屯齐只是让其出兵甘肃,并未说甘肃何处,这位直接就将矛头指向了合黎山南麓的察哈尔部。 一听要打察哈尔部,众人面面相觑,数百年来察哈尔部一直是蒙古大汗的嫡脉,打他们在心理上落了下风。 “王爷,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可是林丹大汗的亲儿子,咱们攻打他,恐怕草原上的舆情会很不利”,“那信只是平西大将军个人所写,并非朝廷的意思,咱们不能为了个人友情而挑起与卫国的边衅”,“是啊,还是坐山观虎斗为好”众人七嘴八舌地反对出兵,一个赞成的皆无。 额璘臣笑了笑,“正因为阿布鼐是林丹大汗的儿子,这个兵才非出不可”。 “王爷,这是为何?”众人诧异。“一则,咱们当年与林丹大汗闹翻,转而投奔大清,在那阿布鼐眼中,便是叛逆。一旦他有了实力,恐怕便会派兵征讨咱们的不臣之罪;二则,那阿布鼐打出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吸引无知的牧民投奔。我的左翼中旗已经逃了百余户,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那里少了七十多户”,“我这边也少了百户”,“我也是”众人说着说着,渐渐警觉起来,属民是领主的命根子,没法不警觉。 额璘臣摆了摆手,“所以我才打算立即出兵攻打察哈尔人,若是等小老虎长成大老虎,可就来不及了”。 “我等愿听从王爷号令”,众人皆表态赞同。 老郡王目露凶光,“平西大将军还约了乌兰察布盟盟长鄂木布一起出兵,你们先回去招集部众,等乌兰察布盟的军队一到便立即出兵”。 四子王旗境内乌兰察布地方,有河亦名乌兰察布,屯齐、额璘臣口中的乌兰察布盟盟长、多罗郡王鄂木布所在的四子部落便在这一带游牧。当年成吉思汗弟哈撒儿后裔诺延泰有四子:僧格、索诺木、鄂木布、伊尔札布,分牧而处,遂为部名。天聪四年(1630年)归附后金,崇德元年(1636年),以从征有功,授鄂木布为札萨克,建四子王旗。 乌兰察布一带除了四子部落的四子王旗,还有茂明安部一旗、乌喇特部三旗,总共三部五旗。因鄂木布被封多罗郡王,爵位最高,所以隐然为诸部之首。不过,此时外喀尔喀台吉本塔尔尚未降清,喀尔喀右翼部还没建立,真正的乌兰察布盟也没有形成。 历史上,要到1662年,四子、茂明安、乌喇特、喀尔喀右翼四部六旗在乌兰察布地方会盟,才真正形成乌兰察布盟。所以,此时众人以乌兰察布盟盟长称鄂木布,只是在向这位多罗郡王的脸上贴金。 鄂木布的年纪和额璘臣差不多,遭遇也差不多。当年他与蒙古共主林丹大汗关系闹得极僵,被撤了济农封号,一怒之下带着部众降清。这些年为大清南征北战,得封郡王。如今老了,老冤家林丹大汗的儿子却来了,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往合黎山一竖,自己的部众便跑了百户。这如何能忍得? 收到平西大将军写的信后,性情刚烈的老郡王二话不说,立即召集茂明安旗一等台吉车根、乌喇特后旗镇国公图巴、乌喇特前旗镇国公鄂班、乌喇特中旗辅国公巴克巴海会商出兵之事。 “兵发合黎山,荡平阿布鼐”,鄂木布振臂高呼。 “去合黎山,跟着我们的王去合黎山~”众人响应。 (本章完) 第515章 合黎山下血未干(中) 第515章 合黎山下血未干(中) 鄂尔多斯,汉语意为“众多的宫殿”,风景秀丽,蓝天、白云、绿草、羊群不知哪位山水宗师留下如此优美的大作!这里西北东三面为黄河环绕,南临长城。后世,那句“鄂尔多斯温暖全世界”的广告语传遍全球。 额璘臣的驻牧地迎来贵客,乌兰察布的多罗郡王鄂木布带来了四子王旗、茂明安旗、乌喇特前中后三旗的七千士兵,再加上鄂尔多斯六部的九千士兵,足足有一万六千之众。 望着头发白的老鄂木布,额璘臣百感交集,当年自己和他同在林丹大汗的麾下为臣,先后背叛林丹大汗投了满清,如今竟又要一起和林丹大汗的儿子作战。没法子,天意弄人啊! “今日里喜鹊叫喳喳,原来是鄂木布安答来到我的牙帐,帐里已经烤好羔羊肉,备好马奶酒,快随我入帐”,他哈哈大笑,殷勤迎客。 “额璘臣安答,咱们之间就不用如此客气了,这么多兵马聚在鄂尔多斯,难免有人给察哈尔人通风报信,还是立即出征吧,这酒肉等得胜回来后再吃”,鄂木布是个急性子,连酒肉都不肯吃就要出发。 额璘臣知道,此人多次参与征明,战功显赫,绝不是鲁莽之辈。那阿布鼐打着蒙古正统的旗号,没准真有人向他报信,夜长梦多,立即出发是对的。 “鄂木布安答,你说的对,咱们立即出发,等打垮了察哈尔人,再喝庆功酒。哈哈哈!”笑声贯长虹,一万六千漠南各部的联军浩浩荡荡朝合黎山察哈尔部的牧场杀去。 合黎山,最早出于《书·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山北为阿拉善沙漠的组成部分:巴丹吉林沙漠;山南和祁连山遥相呼应;两山之间则是著名的河西走廊,乃是走廊平原与蒙古高原的过渡地带。 当地人说,这座山即是传说中的昆仑山,乃上古众神生活的仙境。燧人氏在此观测星象,拜祭上天;大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无法考证。可以考证的是,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霍去病在此山一举歼灭匈奴主力三万余人,擒获两千余人,基本上击溃了匈奴在河西的力量。 苏勒坦将察哈尔余部安置在甘肃北部的这片草原,也有将他们当作拱卫河西走廊的第一道屏障之意。在察哈尔部南边的甘州(张掖)城内,还驻扎着甘肃总兵萨比尔的七千精兵。河西走廊是给大卫国带来滚滚财源的丝绸金路,万万丢不得。 长生天是仁慈的,既创建了高耸入云的合黎山,又留下通道供人马通行。太盘道口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通道,察哈尔千户长晋津带着部众在此放牧。 此时,这位千户长正带着虔诚的族人伫位在风中,翘首以盼,等待着萨迦派上师阿杂里前来讲经。阿杂里大和尚佛法高深,上回来讲经,口若悬河,令部落里的善男善女听得如痴如醉。只是他的寺庙离太盘道口太远,一年也就能来此地讲经一次,每次到来都成为部落里的节日。 “千户长,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上师踪影?”有心腹焦急地询问。 “许是在茨儿沟口耽搁了,听说大汗已经将汗帐移至茨儿沟口,他最喜欢听阿杂里上师讲经,也许多挽留了上师一会儿”,晋津想了想回答。他口中的“大汗”便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尽管大卫朝廷只是封阿布鼐为亲王,可在察哈尔部众的眼中,林丹大汗的儿子阿布鼐就是全蒙古当之无愧的“大汗”,私下里都以“大汗”称之。 “哒哒哒~哒哒哒~”远方隐隐传来马蹄声。 “难道是上师来了?”晋津先是错愕,接着惊叫起来,“不对!上师的马队应该由南边来,这马蹄声却是从北方传来,而且~而且分明是骑兵万马奔腾的声音!不好,快吹号,聚兵列阵!” 来不及了,黄沙滚,风烟漫,一万六千伊克昭盟和乌兰察布盟的联军出现在大盘道口。领头的二位先锋是茂明安旗一等台吉车根、鄂尔多斯左翼后旗固山贝子色棱,一执虎叉、一持长枪,俱是漠南有名的勇士,率领部下驰入察哈尔人的阵中左突右杀。 毫无准备的察哈尔人手忙脚乱,一败涂地。晋津努力朝敌人射出几箭,便被满脸横肉的凶汉车根闯至马前,狠狠一虎叉,刺了个透心凉。 马蹄声、厮杀声、哭叫声充斥着大盘道口,惊动了不远处阿杂里大和尚的马队。 “师~师尊,鄂尔多斯部联合四子部、茂明安部、乌喇特部入侵察哈尔,看样子大盘道口要失守了”,有弟子慌慌张张地禀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众生理应和睦相处,缘何要自相残杀?”阿杂里大和尚手捻佛珠,悲天悯人,然后飞快地拨转马头,朝弟子们吼道:“快回茨儿沟口禀报察哈尔亲王殿下!” 茨儿沟口,一杆大大的王旗飘扬。十七岁的孛儿只斤·阿布鼐正志得意满地与宰桑合勒敦议事。合勒敦是义父苏勒坦的亲信,是义父派到察哈尔部监视,不,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的。 虽然从小在大卫宫廷中长大,义父待自己也如亲儿般无微不至地关心。阿布鼐却知道这只是表象,皇家无亲情,何况自己姓孛儿只斤,不姓伊克明安,身体里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脉,既是荣誉也是危险。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便谨言慎行,生怕招惹祸端。即使这样,义父也丝毫没有放自己回察哈尔部的意思,直到前些年母亲去世,临终苦苦哀求,自己才被封了察哈尔亲王,回到魂牵梦萦的部落。 察哈尔啊,祖宗留给我的部落!察哈尔啊,我的生父林丹汗为你奋斗一生!阿布鼐想继承父亲的遗志,重振察哈尔。但他知道,义父对自己的提防一直存在,部落里一半的官员都是朝廷指派,尤其是这位合勒敦宰桑,更是朝廷安插在察哈尔部的一双眼睛。 所以,回到部落后,他待合勒敦一直彬彬有礼,对义父苏勒坦更是孝顺得不得了,逢年过节敬献贡品不说,还时不时地写信问候,甚至命人在部落里垒起高台,每日朝拉萨方向眺望。刚开始,苏勒坦还没太当回事,时间长了,也不由得感动,这孩子重情重义,不枉朕把他养大! “宰桑,今年的收成如何?上回我去巡察,牧民告诉我今年草肥,六畜繁衍得比去年多”,阿布鼐笑嘻嘻地问合勒敦。 “回殿下的话,今年收成足足多了两成”,合勒敦也开心地说。 “这都是您的功劳啊!父皇派您来察哈尔做宰桑真是选对了人,我要上疏为您请功”。 “这都是奴才份内之事,委实不敢居功”,合勒敦乐得脸上堆起褶子,讨好地说。 阿布鼐看似无意地接着问:“本月又有多少牧民投奔咱们?” “本月又有六十三户牧民来投奔咱们,咱们察哈尔如今已是带甲过万的大部落”。 听了这话,阿布鼐百感交集。堂堂蒙古大汗直属的察哈尔部,自从被清军击溃后,失去了传国玉玺,余部大半被迁往义州,兄长额哲死后,更是被满清编了旗。自己这系分支,倒成了察哈尔部的象征。这么多年,部落一直休养生息,人口有了较大增长,可也只有数千青壮,直到迁移到这合黎山,前来投奔的各部落牧民络绎不绝,才终于又有了带甲过万的能力。还是漠南好,漠南才是我察哈尔部的根啊! 被一系列的喜讯振奋,二人继续有说有笑。忽然负责守卫王帐的千户长噶尔马色冷神色慌张地闯入帐内,“殿下,不好了,去大盘道口讲经的阿杂里上师回来了,他说鄂尔多斯、四子、茂明安、乌喇特四部入侵我察哈尔,已经攻下了大盘道口”。 (本章完) 第516章 合黎山下血未干(下) 第516章 合黎山下血未干(下) “你是说,鄂尔多斯、四子、茂明安、乌喇特四部倾巢而出,大盘道口已经失守了?”阿布鼐望着阿杂里大和尚,平静地问。 这和尚是他从沙尔巴大和尚那里请来的,沙尔巴上师做过父亲林丹汗的师傅,也教过义父苏勒坦欢喜禅,在大卫国极有影响力。利用宗教巩固自己的地位是这位年青的亲王下的一步妙棋。自从林丹汗改宗后,察哈尔部一直奉萨迦派仪轨,请来这位大和尚对人生地不熟的他在部落里站稳脚跟极有好处。果然,阿杂里大和尚来了后,传法顺利,信徒日多,也让这位亲王的威信越来越高。这些年,他虽然对义父苏勒坦十分恭顺,可也一直在暗中发度忠于自己的势力,渐渐地掌控了部落大权。 “阿弥陀佛,请殿下赶紧准备,他们很快就来了”,阿杂里大和尚双手合十,念起“阿弥陀佛”。 “合勒敦宰桑,你立即给萨比尔总镇写信求援;噶尔马色冷,你立即派人召集各部青壮来我的牙帐会合”,阿布鼐果断下令。他虽然从未打过仗,却继承了父亲林丹汗的勇敢。 一道道军令传到各地,千户布达里、巴达里、僧格浑津,副千户巴呢、陈特塔尔、噶尔昭,都百户噶尔马、薄托和等察哈尔部将领都引兵前来,甚至连附牧察哈尔的喀尔喀台吉垂扎布也带来了自己的部众。虽然事发突然,察哈尔人依然集结起了八千大军。 “列阵!”阿布鼐低吼。望着部下大军快速地列阵,他的心中闪过冲天豪情,仿佛看见自己的祖先横扫万国的风采。 黄土高原多沟梁,一条条沟来一道道梁,八千士兵沿着茨儿沟口列阵。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立于阵前,老祖宗成吉思汗留下来的那杆苏鲁锭在他的身边,迎着风儿飘扬。 敌人来了,气势汹汹,犹如一万六千头凶残的恶狼。额璘臣带着九千鄂尔多斯部士兵在察哈尔军左前方列阵;鄂木布则带着七千四子、茂明安、乌喇特部士兵列阵于察哈尔军右前方。 初生牛犊不怕虎,十七岁的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命千户布达里、副千户巴呢、陈特塔尔领兵三千挡住左翼的敌人,自己则率五千骑兵扑向敌人右翼。他见右翼敌人少,想先击败右翼之敌再破左翼。 “浩瑞!”年轻的亲王嚎叫着冲锋在前,一如他的祖先成吉思汗。 “浩瑞~浩瑞~浩瑞~”见他如此勇敢,察哈尔军如同打了鸡血,悍不畏死地冲向敌人。 右翼敌军统帅鄂木布是个身经百战的狠角色,当年草原各部混战、降清后随清军征明,大小战役打过无数,战场经验远胜年轻的阿布鼐。 见察哈尔人锐气极盛,鄂木布笑了,“孛儿只斤家的小狼崽子倒是凶得很,只是打仗可不是光靠勇猛就行的”。其实,鄂木布本人也姓孛儿只斤,乃是成吉思汗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后裔。 这位老将决心给初出茅庐的小狼崽子上一课,将自己的兵马分成五层,乌喇特后旗、乌喇特前旗、乌喇特中旗、茂明安旗、四子王旗各占一层,一层又一层迎向敌人,不是为了冲垮察哈尔军的骑阵,而是为了层层迟滞敌人,消磨他们的锐气。 “嗷~嗷~嗷~” 勇猛的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大声呼喝着,冲向对面的敌人,千户长噶尔马色冷、巴达里一左一右护卫着自己的王。乌喇特后旗的镇国公图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击败;乌喇特前旗的镇国公鄂班抵抗片刻亦被冲散;乌喇特中旗的辅国公巴克巴海强一些,抵抗了大半个时辰;冲到第四层时,茂明安旗一等台吉车根发起狠劲,足足厮杀一个时辰,才被贯穿。 贯穿第四层后,察哈尔军体力消耗严重,士气下降,马速也慢了起来。鄂木布举起了他的大刀,足有六十多斤,泛着寒光。“儿郎们,随我前进,斩杀阿布鼐者,擢三级,赏一千匹马”,老郡王大声呼喝着,鼓舞士气,身后是两千四子部落的精锐。“杀~杀~杀”。 两千勇士养精蓄锐多时,体力充沛,一下子就冲入体力消耗严重、已成强弩之末的察哈尔军中,冲得他们阵形散乱,攻守之形迅速反转。 察哈尔军将领垂扎布拼死抵抗,迎头便遇上鄂木布的大刀。他架起长矛格挡,大刀却长了眼般沿着空隙劈来,一刀两断。 茂明安旗一等台吉车根冲到了阿布鼐面前,手中亮晃晃的虎叉阴森恐怖。 “殿下速退,我来战他”,千户长巴达里挥舞着狠牙棒救驾,那虎叉却改刺为扫,将他扫下马来。巴达里来不及起身,敌人的马蹄便凶狠地踏落,一骑又一骑,很快便踏成肉泥。 阿布鼐咬了咬牙,手中的长枪灵蛇一抖,刺向车根,却被这位骁勇的台吉抓住了枪身。 无论如何使劲都夺不回枪,阿布鼐知道遇上了“万人敌”,心中发寒,弃枪拨马便逃。 “嘿嘿”,车根阴笑,虎叉蓄足了劲便要刺向他的后心。 “嗖”的一枝冷箭直入眉心,救下察哈尔亲王的性命。千户长噶尔马色冷放下射杀车根的长弓,拼死保着阿布鼐撤退。 随着右翼的崩溃,察哈尔军左翼也挡不住三倍于己的鄂尔多斯部士兵而崩溃。 兵败如山倒!察哈尔部败了,损失近半,千户长巴达里、僧格浑津,副千户长巴呢、陈特塔尔,喀尔喀台吉垂扎布俱战殁。 啸傲草原的雄心荡然无存,剩下的惟有战败后的失魂落魄,阿布鼐带着残兵败将,仓皇向甘州逃窜,一边逃一边收扰部众。现在唯一的希望便只剩甘肃总兵萨比尔率军救援。 天色渐晚,好不容易摆脱追兵、进了些饮食,阿布鼐命人唤来宰桑合勒敦,“宰桑觉得萨比尔总镇会发兵救援吗?”他不确定地问。 “殿下勿忧,萨比尔总镇一定会出兵救援咱们”,合勒敦想了想安慰他,“萨比尔总镇熟读汉书,一定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本章完) 第517章 红沙窝堡大战酣(上) 第517章 红沙窝堡大战酣(上) 甘州(张掖)总兵衙门,副提督兼甘肃总兵萨比尔、布政使徐自厉、按察使李远泽神情凝重地议事,出大事了!漠南蒙古的四个部落联合出动两万大军(实际数量是一万六千)攻打察哈尔部,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向甘州求援。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一直与大卫保持着和平的清国,忽然出兵攻灭了大卫的藩属明国彰武小朝廷。那清国的平西大将军屯齐是个惹事生非的主,攻下整个宁夏也就罢了,居然还派军在黄河岸边跃跃欲试,似乎还有攻打大卫的临洮府、靖虏卫之意。为防不测,甘青总督脱里将甘肃的精兵悍将抽调了不少去陕西,现在,即使是甘肃首府甘州,也仅有七千兵马而已。如果救援察哈尔人,拿什么守卫甘肃? “总镇,甘州乃河西咽喉之地,如今城内总共只有七千兵马,若分兵去合黎山,倘若甘州有失,丝绸金路就断了。宜紧守城池,万不可轻易离开呀”,徐自厉主张固守。 “是啊,总镇,漠南四部和察哈尔部内战,关我等何事?万万不可出城救援,置甘州于险境”,李远泽也反对救援。 “李提刑此言差矣,察哈尔部早已归顺大卫,阿布鼐是我大卫的亲王,漠南四部入侵察哈尔部,是在触犯大卫的威严,怎说不干我等的事?”萨比尔严肃地说:“正是因为河西走廊是我大卫的金路,才不能对此行径置之不理。今日来了四个漠南部落,我等视若无睹,明日漠南十六部便全来了”。 听了这话,徐自厉、李远泽二人面面相觑。半晌,徐自厉问道:“总镇打算如何做?” “战!” 萨比尔大喝道:“只有将这四个部落打疼了,其他部落才不敢效仿犯我河西。我意带五千精兵救援察哈尔,甘州城防就交给两位了”。 “如此甘州仅剩两千兵马,太过危险”,李远泽有些担心。 徐自厉却道:“总镇只管放心去,吾这就征发全城青壮守城,估计能有万人”。 “有劳两位”,萨比尔朝二人拱了拱手。 甘州(张掖)城东北三十里处有长城,乃大明宣德元年(1426年),将军蒋琬修建。当年蒋琬在甘州卫督军屯田,修筑堡墩、营寨及烽火台等以整饬边备。为守卫合黎山口,修建长城时,他在红沙窝地段建有一墩名太平墩,因在红沙窝地界,也叫红沙窝墩,后因墩建堡,称红沙窝堡。 这座军堡不大,只有两百户居民,却扼着合黎山口。过往的行人由太盘道口、茨儿沟口,再过红沙窝堡段长城,便可走出合黎山,进入河西走廊的甘州境内。 可能得益于本地特殊的水土,这里的羊肉特别好吃,在甘州颇有些名气。本地的里长张秀才,乃是戌守长城红沙窝墩的屯田移民后裔,忙着指挥族人宰羊沽酒,款待贵客。小小的红沙窝堡山道上挤满了逃难的察哈尔部牧民,人数足有两万多,陆陆续续地由敞开的堡门过长城往南撤。如今合黎山南麓处处可见敌人的游骑,只有进入甘州方才安全。 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却不肯离开红沙窝堡。一则,撤退得过于匆忙,还有很多部众失散在外,他要留在这里收拢部众;二则,堂堂的察哈尔亲王吃了这么大的败仗,被人追得落荒而逃,太没面子,留在此地作固守待援状有利于恢复他的王者威严。 听说察哈尔亲王来了,里长张秀才忙殷勤款客,招待这位殿下。若是平时,这等蝼蚁般的山野村夫,阿布鼐瞧也懒得瞧一眼。可如今自己落了难,对这些地头蛇,倒也不好过于怠慢,遂拉下面子,勉强赴宴。 “老丈,我观此处山险为障,仅在山口处设有军堡,可谓易守难攻,打算在此坚守等待援军。尔觉得还有什么破绽吗?” “殿下的守卫很严密,只是还有条小路可由山道直通红沙窝堡侧后,须派军守住这条小路方能万无一失”,张秀才想了想回答。 “多谢老丈指点,我这就派副千户噶尔昭领兵五百守住小道,请派向导为我军带路”。阿布鼐暗暗思忖,若无本地人告知,自己如何能得知并弥补漏洞,这顿饭吃得值啊! 甘肃总兵萨比尔带着五千精兵飞快地赶往合黎山口,行至红沙窝堡段长城,见上面插着察哈尔部的军旗,派人打听,得知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率残部撤到了这里。 “天佑大卫啊!敌人尚未翻越红沙窝堡段长城,我军可以据险而守”,萨比尔长舒了口气,他原是叶尔羌降将,归卫后屡立战功,熟知此处地理。 “虽然如此,还需立即抢占堡墙,据险而守”,都千户阿尔其说道。 “嗯”,萨比尔点点头,“立即进堡”。 人到绝境处遇到救命稻草,欣喜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听说萨比尔率军来援,阿布鼐连呼长生天保佑,率诸将迎接。 萨比尔却没有立即随阿布鼐去大帐,而是让他陪自己观察了一番地势,方才进堡。 “殿下,您如今还剩多少兵马?”久经沙场的萨比尔一入堡便问关键问题。 阿布鼐脸一红,“四部贼军卑鄙无耻,偷袭察哈尔,我部损失甚大,仅剩三千兵马!” 萨比尔神情凝重,“漠南四部的兵马数量远胜您和我,且时间拖久了,别的部落恐怕也会趁火打劫。此战必须以寡击众还必须速战速决,不好打呀!” 听了这话,诸将一时沉默无语。 “我观此处地形,两侧皆山,通道狭窄,敌人虽众却施展不开。若能在激战之时派支兵马迂回至敌人侧后击之,必有奇效。只是想神不知鬼不知地潜行至敌后,却是件难事!”萨比尔又缓缓开口。 “末将愿翻山跃岭至敌后击之”,阿尔其请命。 “合黎山甚险,翻之不易也”,萨比尔犹豫不决。 “我倒是知道此地有条小路,可由红沙窝堡侧后直通山道后方,已命副千户噶尔昭领兵五百守住那里”,阿布鼐忽然开口。 (本章完) 第518章 红沙窝堡大战酣(下) 第518章 红沙窝堡大战酣(下) “额璘臣安答,前面是红沙窝堡,过了此堡所在的长城,便是甘州。那地方甚是富裕,来来往往的商旅极多,打下甘州,所获财赀定然不菲”,鄂木布笑嘻嘻地说,脸色潮红,沉浸在劫掠前的兴奋中。他是见过大阵仗的,多次跟随八旗征明,打下过大同等诸多繁华城市,知道此地富饶,想发笔横财。 “鄂木布安答莫要高兴过早,我料甘州守军必然坚守不出,想攻克此城着实不易,咱们恐怕也只能在甘州郊外和周边城池发些小财而已”,额璘臣笑眯眯地回应,说到“小财”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俩心情极好,前几日的大战,四部联军以区区八百多人的伤亡,歼灭了数千察哈尔军队,俘获上万人口和数不清的牲畜,收获巨大。原本二人只想击溃察哈尔人后便返回,可胜利来得如此容易,激发了他们心中的贪婪,想再捞一票。在他们眼中,此时的甘州是块大肥肉,不吃可就太傻了! 联军缓缓而行,一万五千多勇士行进在山道上,如同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 红沙窝堡越来越近,不高却坚固的堡墙堵住了合黎山出山的谷口。 堡墙上赫然可见察哈尔部的军旗,见到这些军旗,众人乐得手舞足蹈。手下败将,还敢挡吾等兵锋? “王爷,末将愿率军夺下此堡”,鄂尔多斯右翼中旗贝勒固噜岱青善丹对额璘臣说。 “王爷,请让末将去”,乌喇特前旗镇国公鄂班也眼巴巴瞅着鄂木布。 两位多罗郡王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一碗水端平,两个一起上。 “杀~杀~杀~” 兴高采烈的鄂尔多斯右翼中旗、乌喇特前旗的勇士们扛着长梯、推着楯车,朝红沙窝堡冲去,后面是一队队的弓箭手、铳手负责掩护。 为了出其不意,甘肃总兵萨比尔没让部下打出大卫的鱼竿钓子旗,城墙上仍是一杆杆察哈尔部军旗,这成功迷惑了敌人。 见敌人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拥挤,萨比尔吐出了一个字:“射!” “轰~轰~轰~”卫军和察哈尔军携带的所有火炮同时射击,密集的炮火、狭窄的山路、拥挤的军阵,造成了可怕的损失。无数士兵倒地哀嚎,处处可见残肢断臂。 固噜岱青善丹看到一名士兵半边脸炸没了,在地上爬,不由得毛骨悚然。狠了狠心吼道:“冲上去,冲近了,他们的炮就没用了”。 士兵们小跑着冲锋,直到此时他们仍然相信对面的敌人是手下败将察哈尔人,对胜利充满信心。 “呯~呯~呯~” “啾~啾~啾~” 连绵不绝的弹雨和箭林射过来,射得他们人仰马翻,也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精锐。 鄂班刚踩上长梯,右臂便中了一箭,狼狈后撤,后撤时发现固噜岱青善丹居然跑在自己前面。“呸!懦夫!胆小鬼!”他愤怒地啐了一口,顿时觉得自己的后退理直气壮起来。 第一次攻击就折损千余人,损失比合黎山之战还大。年老成精的两位郡王顿时觉得不对劲。 “鄂木布安答,察哈尔部哪来这么多火炮和火铳,此事蹊跷呀”,额璘臣谓鄂木布。“看来是甘州城的卫军来增援察哈尔人了,只有他们才有那么多火器”,鄂木布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的判断,红沙窝堡墙上立起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 “可恶!卫拉特人狡诈,刚开始不露痕迹,重创我军后才插旗”,额璘臣骂骂咧咧。 “安答,骂也无用,好在我军数量远超卫军,可采用车轮战术,各旗轮番攻城、耗也要耗死他们”,鄂木布冷笑。 联军转变战求,四子王旗、茂明安旗、乌喇特后旗、乌喇特中旗、鄂尔多斯左翼前旗、鄂尔多斯右翼后旗一旗接一旗,轮流攻城,渐渐的,城上的守军开始疲劳,伤亡也大了起来。 取下铁板指戴于大拇指上,阿布鼐拉起满弦,“嗖”的一箭,狙杀了一名鄂尔多斯百夫长。面上却无喜色,焦急地问萨比尔:“总镇,阿尔其都千户从小道迂回敌后,也不知走到哪里了?” “殿下莫急,依我看,快到了”,萨比尔嘿嘿一笑,也拉了个满弦,将一名悍将射了个透心凉。 都千户长阿尔其、千户长布达里,副千户长噶尔昭率两千五百士兵由小路绕到了联军后方。他们抵达时,联军士兵毫无准备,三三两两地坐地休息,等着待会儿上阵厮杀。 “杀!”阿尔其怪叫一声,持刀冲向敌人,布达里、噶尔昭紧跟其后,手中的刀枪饱饮人血。 遇到突然袭击,联军阵形溃散,乱成一团。 阿尔其冲到额璘臣跟前,额璘臣见势不妙,拨马便逃。好个阿尔其,一刀劈死敌人的扛旗手,又一刀砍倒鄂尔多斯部落的帅旗,接着朝四子部落的帅旗冲去。鄂木布见状,只得命部下将军旗后撤。 堡墙上的萨比尔看得明白,敌人的帅旗或倒或退,城外的敌人军心浮动,破敌的时机到了! “勇士们,荣誉属于大卫国。打开城门,随我突击”,他虎吼一声,带头奔出城,状如疯虎,见人便杀。见总镇拼命,部下皆死战。 联军再也支持不住,四分五裂,落荒而逃。山路崎岖狭窄,人马蹈藉,死者无数。 此战,萨比尔以少胜多,以七百多人的伤亡,歼灭联军五千,尸体填满了长长的山道。杀得漠南各部人人害怕,也为自己赢得“善战”之名。 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传至西宁和乾元皇帝的军营。正在哈萨克境内的乾元皇帝御览捷报后,龙颜大悦,当即批复道:“萨比尔能战,朕是知道的,却不料如此能战也!着由二等杂曲伯晋为一等杂曲伯,提督甘肃一省军务。其余有功将士,着核实功绩,统一报兵部褒奖”。 苏勒坦最关心的还是陕西,又谕令甘青总督脱里、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万户长西日莫、陕西巡抚傅山、陕西提督三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黄河防线和临洮府。 (本章完) 第519章 再战哈萨克前夕(上) 第519章 再战哈萨克前夕(上) 走不尽的草原, 望不到的天边。 草原尽头是天边, 天边过去是草原。 太阳出来温暖, 月亮出来明光。 流浪就是人生, 人生就是流浪。 这首牧歌唱尽了哈萨克人颠沛流离、四处游牧的辛酸,若是细品,辛酸中还夹杂着不屈与豪迈。数百年来,哈萨克人逐水草而居,浴血征战,终于让这片辽阔的土地成为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草原。 时间已至盛夏,哈萨克草原的夏天温暖而短促。装饰草原的是牲畜,点缀群山的是云衫,蓝天、白云、高山、草原,还有成群的牛羊,小伙子们高唱着牧歌,试图挑逗心仪的姑娘,姑娘们开心地挤着羊奶,偶尔也会回报热情的歌声 美丽的大草原,长生天恩赐的瑰宝。如果没有战争,这里便是人间的天堂!偏偏战争又来了,小伙子们披上了戎装,姑娘们见不着自己的情郎。这一切都是该死的卫拉特蒙古人造成的。 当那位野心勃勃的莲大可汗攻占塔什干后离开,所有人都以为恶魔吃饱了已返回拉萨。谁想魔王的胃口永无止境,虚晃一枪后,往西攻灭布哈拉汗国,又与西北方的土尔扈特人、西南方的希瓦汗国结成同盟,怂恿土尔扈特军队包围小玉兹的萨莱士克城,劝说希瓦汗国不发兵救援哈萨克。接着,大魔王领着他的大军又回到塔什干。明眼人都清楚,这一回,暴君是想一口将整个哈萨克吞下去。 伟大的“图兰之王”发布了征召令,全国所有年满十三岁至六十岁的男子都要拿起刀枪、为保卫国家而战。哈萨克人从来不缺热血,家家户户都有男儿披上战甲。 一收到小玉兹阿勒依汗的告急信,杨吉尔汗便知道自己必须作出选择,是先对付由西北方向入侵小玉兹的土尔扈特部落,还是先对付南边的卫国。思考良久,土尔扈特只是疥癣之疾,卫国才是心腹大患,何况小玉兹阿勒依汗只是名义上服从自己,一直保持着事实上的独立,让他与土尔扈特人消耗一番也好。 这位图兰之王下了先和卫国决战,再打土尔扈特人的决心。他集结起十二万大军,其中两万留守土尔克斯坦(突厥斯坦)及其周边的斯扎纳克、萨乌、科克萨赖等城;两万由东方总督哈迪尔率领,扼守塔什干东北方向的怛罗斯城(蒙古人称塔剌思,即后世的塔拉兹);自己则亲率八万大军驻于塔什干正北方向希姆肯特城,与哈迪尔成犄角之势。 莲大可汗很聪明、知道拉拢盟友孤立敌人,杨吉尔大可汗也不傻,也在积极的寻找盟友。他向莫斯科派出了使臣,可阴险狡诈的斡罗斯大皇帝并不愿意直接卷入这场战争,只肯出售些火枪、火炮给他,同时要求他向自己称臣。无奈之下,只得口头效忠,用金银和牲畜换取他们的枪炮。 杨吉尔汗打起了生活在锡尔河上游的“美人国”的主意。 所谓“美人国”,其实是诺盖汗国后裔组成的部落联盟。诺盖人(高加索突厥人)原本生活在里海、乌拉尔河、伏尔加河流域的广袤地区,一度强盛。后来内讧分为大诺盖汗国、小诺盖汗国两部分,互相争斗,实力大衰。接着,小诺盖汗国归并于克里米亚汗国,大诺盖汗国主体被哈萨克汗国兼并。再后来,土尔扈特人西迁至伏尔加河流域后,对四分五裂的诺盖人发动了侵略战争。这如何敌得过?诺盖人只得四处迁移,迁移到锡尔河上游的一支被称为“美人国”。 说是国,其实是由四个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他们逃到锡尔河上游后,自知势单力薄,向杨吉尔汗称臣。雄才大略的杨吉尔汗觉得诺盖人如今仅剩万余帐,成不了大患,而且其地理位置正好可以成为抵挡野心勃勃的土尔扈特人的一道屏障,遂欣然接受。 平日里,区区万余帐七万牧民、最多出动一万五千兵马的“美人国”在杨吉尔大汗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可如今形势危急,每一分力量都是好的。他在汗帐内,殷勤地接待了诺盖大酋长卡尔·米尔咱的长子穆萨。身材魁梧的杨吉尔汗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一见穆萨就爽朗地大笑,“穆萨酋长,哈萨克有句谚语,‘祖先的遗产中,有部分是留给客人的‘,您是哈萨克的贵客,可千万不要客气!” 见堂堂大可汗对自己一介小邦使臣如此礼遇,穆萨暗暗感动,不愧是“图兰之王”,心胸真如草原般广阔!举起酒碗敬道:“伟大的图兰之王,当年若不是您收留,我们全族早已死在土尔扈特人的刀下。您对诺盖人的恩情比天都高,比海还深。请允许我为您歌唱一曲,聊表敬意!” “哦,那可太好了,久闻‘美人国’能歌善舞,朕(杨吉尔汗继蒙古大汗之位后自称朕)洗耳恭听”。 穆萨抱起冬不拉,边弹边歌唱: 冬不拉是牧民的忠实喉舌, 是哈萨克人心中的百灵。 别看它只有两根羊肠细弦, 却结系着牧人的心。 只要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拨, 就能掀起心中最真挚的感情。 来往的行人哟, 请听诺盖人穆萨歌唱, 今生今世只做图兰之王的臣民 别说,这位美人国年轻的酋长,歌唱得非同一般的好,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杨吉尔汗感动之余,蓦地大呼:“穆萨,此时此刻,朕可以信任诺盖人吗?” “伟大的图兰之王,来之前,我的父亲对我说,诺盖人永远是您最忠实的臣民,只要您一声令下,诺盖人愿为您赴汤蹈火”,穆萨坚定地说。 “很好,可爱的穆萨,你立即返回部落向你的父亲传达朕的命令,‘土尔扈特军队正在围攻萨莱士克城,小玉兹的阿勒依汗形势危急,命他立即带着所有的诺盖勇士去萨莱士克城,为阿勒依汗解围”。 一听大汗让父亲出兵攻打土尔扈特人,穆萨精神亢奋起来,土尔扈特人可是诺盖人的仇敌,当年正是他们将诺盖人赶出了额济勒河(伏尔加河)流域。 “大汗放心,诺盖勇士绝不会让您失望”,他大吼道。 (本章完) 第520章 再战哈萨克前夕(下) 第520章 再战哈萨克前夕(下) 请美人国大酋长卡尔·米尔咱出兵解萨莱士克城之围,只是杨吉尔汗的无奈之举。他要集结力量与卫军决战,实在顾不得萨莱士克城。可此城乃小玉兹的军事重镇,一旦丢失,土尔扈特军队将长趋直入哈萨克西部,且小玉兹阿勒依汗已经多次求援,若置之不理,恐失汗国人心。 所以,他让诺盖人出兵做做样子,并不指望米尔咱真能击败土尔扈特人。真正决定汗国命运的战场还是在大玉兹土尔克斯坦城附近。将主战场选在大玉兹,除了哈萨克的国都在大玉兹这一政治因素外,还有军事原因。大玉兹多山地、中玉兹多丘陵、小玉兹多平原,选择在山区决战对防守一方来说占了地利。 送走诺盖使者后,杨吉尔汗唤来负责军情的伯克哈吾勒询问:“卫拉特人有什么动静吗?” “大汗,卫国的莲汗返回塔什干已经半月,一直按兵不动,哨骑察探发现,卫军从布哈拉汗国运来了大量的火炮,这些天又陆续有火炮运来,其中有不少是重炮”,哈吾勒恭敬地回答。 杨吉尔汗心头一紧,布哈拉汗国可是举世闻名的军械生产和贸易地,布哈拉、撒马尔罕、安集延都是著名的火器生产和销售城市。卫军夺取布哈拉汗国等于是得到了一座军火库,这个仗不好打,看来得派人去斡罗斯人的地方再多买些火器。 虽然心头泛起滔天浪,面上却是平静如水,想了想说道:“传令日尔加的守军加强戒备,发现卫军北上,立即点燃烽火”。 日尔加是位于希姆肯特城和塔什干城之间的一座小镇。身经百战的杨吉尔汗在该地建了座军堡并置烽火台,留兵五百驻守,作为与卫军交战的前哨。这五百守军其实是弃子,目的只是为了报警,一旦开战很难有机会从十余万卫军虎狼口中逃生。 “是”,哈吾勒大声领命。 杨吉尔汗没料到的是,就在他命令日尔加守军加强戒备之际,却有不速之客由塔什干闯入了日尔加附近。 五千铁骑在哈萨克草原上疾驰,正中间那人皮肤被炎日晒得黝黑,一身的金盔金甲外罩红色的披风,正是哈萨克百姓眼中杀人不眨眼的莲大恶魔苏勒坦。这位混世魔王有个习惯,每逢大战,战前都要亲自观察敌情,所以在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日尔加附近。 “朕听说哈萨克有句民谚,‘想得雪莲要到雪山上采,想知哈萨克人要到哈萨克草原来‘。这绿山、绿地、绿水、绿林,处处流绿淌翠,真是把朕的五脏六腑都染绿了!难怪哈萨克人打仗不怕死,他们是怕咱们夺了他们的宝地啊!”苏勒坦连连感叹。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现在的位置离日尔加太近,还是尽快返回吧”,谋臣胡琏器劝说。 苏勒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用马鞭指着堡墙,笑道:“汝呀,啥都好,就是胆太小。朕已经打探清楚了,日尔加不过五百守军,若敢出堡,朕的五千侍卫将撕裂他们”。 果然,日尔加的守军没有出堡的意思,只是点燃了烽火台的烽火,狼烟滚滚,十分显眼。很快便号角四起,一直传到希姆肯特城。 莲大可汗眉头紧皱,这座烽火台十分讨厌,须想个法子除了去。 正思忖着,中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打马而来,“大汗,希瓦汗国的使臣来了”。 “希瓦汗国的使臣?”苏勒坦一楞,“上回朕讨伐布哈拉人时,他们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来?” “陛下的雄心越大,希瓦阿布哈齐汗便越不放心。臣觉得您还得和上回一样,待之以礼方好”,胡琏器劝道。 “提到这事,朕便有气。上回朕打布哈拉,那阿布哈齐汗遣使试探。为了不让他们在咱们攻打布哈拉时使坏,朕不但没让他们称臣纳贡,反而待之以礼,结了兄弟之盟。哼!兄弟之盟!小小的希瓦国有什么资格和大卫称兄道弟?如今布哈拉已亡,该是让他们称臣纳贡的时候了”,苏勒坦冷笑。 “断然不可!陛下,布哈拉虽亡,哈萨克仍在。哈萨克的国力远胜布哈拉,需集中大军讨之。若在此时触怒希瓦人,彼辈趁我大军尽在哈萨克之机攻我后方,着实麻烦。您还须以大局为重,暂对其施羁糜怀柔之策,等平定哈萨克后再让其称臣为好”,胡琏器苦劝。“呵呵,胡卿莫急。轻重缓急朕还是分得清的,刚才只是和汝开个玩笑而已”,苏勒坦阴笑,“走,随朕回塔什干,见一见那希瓦使臣”。 好个莲大可汗,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吟吟地汗帐接见希瓦使臣。使臣入帐,仔细一瞅,认识,正是上回来过的柔孜。 “哎呀,老朋友,怎么又是你?”他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很真诚,珍珠都没有这么真! 见他如此,柔孜也暗暗感动,“大汗,我回到希瓦后将您的善意禀告了阿布哈齐汗。他很高兴,命我再来见您,正式签订兄弟之盟,子子孙孙永不战”。 “对,不战,永远不战!”莲大可汗面上喜色更浓,一把挽过柔孜的手臂,“老朋友,赶快随朕入帐。美酒佳肴、美人歌舞,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哈哈哈!” 君无戏言,说有美酒佳肴、美人歌舞,那便真有。酒肉飘香之际,一队哈萨克舞姬翩翩起舞,歌手放声歌唱: 哈萨克人是靠牲畜生存的, 牲畜是靠草原养育的。 草场有春夏秋冬之别, 牧民得逐水草游牧生存。 夏天来了, 赶着牛羊往山里走。 秋天到了, 赶着牛羊往山里走。 在山路上迎接夏天, 也在山路上送走夏天。 这样的游牧生活不知过了多少年, 这样的艰辛旅途不知走了多少代。 转场一次多一顶毡房, 迁徒一次多一群羊只。 哈萨克人的历史在转场中谱写, 哈萨克人的繁衍在迁徒中实现。 苍凉雄壮的歌声响彻在大帐,感染着在座众人的心。 (本章完) 第521章 君臣作诗唱对台 第521章 君臣作诗唱对台 大卫乾元八年(1651年)八月初二,莲大可汗苏勒坦做好了全面战争的准备,遂由塔什干出发,发起针对哈萨克汗国的灭国之战。因为需要留下部分兵力驻守新打下的费尔干纳、塔什干、布哈拉等地,同时也因为战争的消耗,刚出征的十七万卫军能用于北伐的只有十三万,此外还有三万降军。灭亡布哈拉汗国后,他将降军俱编入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使降军的人数达到三万,充作大军的先锋。 根据情报,老对手杨吉尔汗亲领八万大军驻于塔什干城正北方的希姆肯特山区;东方总督哈迪尔领兵两万守卫希姆肯特东北方的塔剌思(怛罗斯)城;中央总督丹尼斯领兵两万守卫希姆肯特西北方的索扎克、萨乌、土尔克斯坦等城。 敌人呈“品”字形排列,那便敲掉品字最前面的那个“口”。苏勒坦决定吸取明军在萨尔浒的教训,不分兵,集中兵力打希姆肯特。杨吉尔汗啊杨吉尔汗、尔不是号称“图兰之王”吗?朕倒要看看是尔这只图兰虎厉害,还是朕这条真龙勇猛!急于洗奥尔布拉克之耻的莲大可汗磨拳擦掌地准备与老对手再战一场。 十六万大军漫山遍野地行进,旗帜遮天蔽日。莲大可汗骑坐于汗血宝马“追风”之上,洋洋得意,这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是上一世身为草民的自己永远无法体会的。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便可以为所欲为、肆意横行。谁敢挡朕的道,便让他试试朕的马蹄! 原本,这位至尊还想偷偷端掉哈萨克人在日尔加设的烽火台、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苦思无计后,索性不再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正面进攻。 才半个时辰,卫军先锋、由降军组成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便拿下了日尔加军堡和烽火台,五百守军全部阵亡,但仍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点燃了烽火。狼烟滚滚、号角悠长,将卫军来袭的警报传于四面八方,一座又一座哈萨克军营有了准备,一个又一个哈萨克士兵拿起了刀枪。 望着烽火台上的滚滚狼烟,苏勒坦冷笑,“便让它给杨吉尔汗报个信也好。告诉杨吉尔汗,朕来了,朕要以堂堂正正之军堂堂正正地消灭尔!” “来人,笔来!”莲大可汗王霸之气顿生,提笔作诗: 《北征至希姆肯特伏虎》 山外有山无数重, 图兰虎卧第几峰? 主人无礼难款客, 却笑莲少恢弘。 百战胜负何足论, 从来一战定武功。 人事本来无今古, 打虎何必惟武松。 “好诗”,“豪迈”,“大汗英明”刚写完,底下的一帮骄兵悍将们便纷纷叫好,尽管很多蒙古贵族没读过《水浒传》,也不知道武松何许人也,却依然叫喊得比谁都大声。大汗写的诗,纵然是狗屁不通,也要当成马屁来拍,这便是为官之道。 陛下倒是自信,指望着一战荡平杨吉尔汗、血洗奥尔布拉克之耻。只是这奇姆肯特乃是山区,地势险峻,硬攻恐怕不易呢!胡琏器望着莽莽群山,眉头紧锁。 “胡卿,汝也作一首助兴”,见只有他不叫好,自诩文采风流天下无双的莲大可汗有些不悦,命其也作一首。难不成汝觉得朕作的不好?那汝也作一首让朕瞧瞧。 君命难违,且士林自有风骨。胡琏器一赌气,笔走龙蛇,刷~刷~刷~,也作了一首: 《北征至希姆肯特伏虎难》 莫管青山多少重, 休问虎卧第几峰。 龙归江海能起浪, 虎入山林便生风。虽然人事无今古, 权谋韬略古今同。 楚河汉界今犹在, 霸王并非少武功。 此诗一出,一代天骄苏勒坦汗鼻子都气歪了。朕作《北征至希姆肯特伏虎》,尔偏要作《北征至希姆肯特伏虎难》。好尔个胡琏器,大胆!狂妄!竟敢跟朕唱对台戏!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所以世人才说伴君如伴虎。莲大可汗怒了,默不作声,龙体微微颤抖,额头和手臂青筋毕露,手按着伊力特宝刀。双目怒瞪着胡御史。 胡琏器竟似没察觉般,微笑着望着君王,平静如水,气节如山。 苏勒坦按剑的手越来越紧,无人说话,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好诗呀好诗”,人群中忽有一彪形大汉高声叫好,大可汗循着声望去,却是自己的心腹爱将三等轮台侯满都拉图。这满都拉图有万夫不挡之勇,手中狼牙棒不知砸碎过多少敌人脑袋,可却不通文墨,更听不懂诗词。刚才大可汗作诗,他仗着嗓门大,叫出惊天动地的一吼“好诗”,捧得龙颜大悦;如今见大汗的心腹胡御史也作了一首,这莽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吼了一句“好诗呀好诗”。 众人看傻子般看着满都拉图,为他捏了一把汗,他却浑然不觉,讨好地望着大可汗,等待褒奖。 好在这位跟随真龙的时间很长,真龙知道其连大字都写不了几个,哪懂什么诗词。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轮台侯,刚才朕作诗时,你高叫‘好诗’,胡琏器作诗时,你亦高叫‘好诗’。这两首诗究竟怎么个好法,倒是给朕详细说说看”。 这可难坏了满都拉图,他连诗的意思都看不懂,又如何说的出好在何处?憋了半天,红着脸答道:“奴才~奴才其实不懂这两首诗究竟写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大汗作的诗,定然是好诗,大汗命胡御史作的诗,定然也是好诗。所以便叫了好”。 “哈~哈~哈~”听了这话,众人乐得捧腹大笑,紧张的气氛松驰不少。 苏勒坦也被这莽夫逗乐了,握刀的手松开了些。仔细琢磨,胡琏器提醒自己希姆肯特一带多山,杨吉尔汗占了地利,仗不好打,不可学项羽,逞匹夫之勇。这本是好意,敢公开作诗劝谏自己,更是忠心。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终失天下;自己若杀了胡琏器,岂不是连项羽都不如? 想通此节,他的神色缓和下来,谓胡琏器曰:“胡卿提醒得极是,敌人占据了地利,我军不可大意,须小心谨慎方好”。 (本章完) 第522章 希姆肯特大会战(上) 第522章 希姆肯特大会战(上) 胡琏器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希姆肯特城一带多山,城池本身位于中央的乌加姆山脉南麓,东部属西天山山脉,东南部为卡兹库尔特山脉,北部是卡拉套山脉。 杨吉尔汗令大玉兹阿穆尔汗守西天山,中玉兹巴兰杜汗守卡兹库尔特山,儿子头克守卡拉套山,自领军守乌加姆山。这些山脉的海拔都在一千多米,希姆肯特的哈萨克军只有八万、人数仅为卫军的一半,却占了地利,居高临下,丝毫不怵强敌。 莲大可汗毕竟久经战阵,受胡琏器提醒后,仔细观察,发现山上的敌人守卫森严,在所有的要隘都屯了兵。不由得感叹,“图兰之虎果然名不虚传,朕上次败得不冤”。 因为忌惮此处的地形,他舍不得拿自己的嫡系部队冒险。命令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都千户兀鲁克试探着进攻希姆肯特的外围山脉。 先攻打东边的西天山,遭到大玉兹阿穆尔汗统率的五千康里勇士的痛击。阿穆尔汗是杨吉尔大汗的从弟,与中玉兹巴兰杜汗、小玉兹阿勒依汗不同,由于图兰之虎的强势,他只能号令自己的本部:康里部。势力小又与大汗沾着亲,所以特别忠诚。兀鲁克损失了五百多勇士却连山腰都没攻上去,不得不灰溜溜地撤退。 接着他转而进攻东南部的卡兹库尔特山。守山的中玉兹巴兰杜汗领着克烈、乃蛮,阿儿浑(北匈奴)、钦察、瓦克(汪古)中玉兹五大部的一万五千士兵拼死抵抗。打了三天,又丢下六百具尸体,毫无收获。 兀鲁克觉得没面子,正要发动强攻,不料听到后方鸣金收兵。他大惑不解地返回,来到莲大可汗面前询问:“大汗,奴才正要强攻卡兹库尔特山,您为何鸣金收兵?” 苏勒坦很满意他的忠诚,这些降兵降将承担的是最危险的作战任务,却无怨无悔,有时候真的比自己的嫡系军队还好用。笑眯眯地解释道:“朕这几日仔细观察,周边各山的防御并不比乌加姆山弱,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攻打乌加姆山、拿下希姆肯特城,直捣杨吉尔汗的心脏。明日,你率军主攻,朕会集中所有的火炮、调动足够的弓箭手支援你”。 “是”,兀鲁克应喏。 见他面有苦色,苏勒坦微笑着开始画饼,“将军为大卫浴血奋战,朕都看在眼里,此战若胜,朝廷不吝伯爵之封”。 一听打下乌加姆山能封爵,兀鲁克的双目猛地睁大,嚎叫道:“奴才定不负大汗信任,不拿下乌加姆山不收兵”。 “贾玛勒,敌人即将攻山,勇士们士气如何?”杨吉尔汗来到素宛部头人贾玛勒面前,仔细询问军情。素宛部是其直属的乌孙部分支,在汗国内部属于忠诚可靠的力量。 “大汗放心,儿郎们心中都憋着火,个个磨拳擦掌地想教训该死的卫拉特强盗,士气高涨着呢”,贾玛勒拍胸脯保证。 “走,随朕去阵地上看看”,杨吉尔汗不放心,他要亲自巡视阵地,为他的士兵鼓劲。 “快看,是大汗,大汗来了”,哈萨克勇士看到了他们的英雄:杨吉尔汗。 “图兰之王!” “图兰之王!”“图兰之王” 人群中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杨吉尔汗的眼睛湿润了,他来到他的士兵中间,即兴演讲,“哈萨克的勇士们,背起你们的弓箭,拿起伱们的刀枪,听朕的誓言。两百多年前,一群牧民从金帐汗国脱离,加入了月即别汗国(乌兹别克汗国),又过了几十年,他们再次从月即别汗国分离,来到锡尔河下游的这片土地。这就是我们的祖先,人们称他们为哈萨克(逃难者)。经过百年流亡,祖先们才拥有了脚下的这片土地。现在,该死的卫拉特人想夺走这片土地、让我们像祖先一样四处流浪,四处逃难。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士兵们的怒吼惊天动地。 “勇士们,敌人虽强,却并非不可战胜,在奥尔布拉克山谷,我们曾经击败过他们。现在,不甘失败的强盗又来了,妄想闯入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亲人。让他们来吧,谁若想奴役哈萨克人,谁就一定会受到哈萨克人的奴役。如果有人问,战胜敌人的方法是什么?那一定是勇气,直面死亡的勇气!勇士们,为了哈萨克人不再逃难,为了你们的亲人不受奴役,朕命令你们和敌人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血战到底~”这吼声是一个民族不屈的呐喊,响荡在山野,久久不息。 乌孙、杜拉特、柯剌亦尔、阿勒班、沙里乌孙(突骑施)、斯尔格里、依斯提、乌夏克提、夏普拉西提、哈塔干杨吉尔汗巡视着一个又一个部落,走到哪里,哪里便战意高昂。 “轰~轰-轰~”随着卫军的大炮发威,攻打乌加姆山的战役拉开帷幕。 因为山势既高且陡,又是由下往上仰射,山脚下那些移动不便的重炮射程不够,大多数炮弹只能射到山腰。声势虽大,造成的伤亡却微乎其微。卫军炮营都千户塔尔浑发了狠,命儿子千户长孟库特木尔亲自率部下,扛着小炮上山抵近射击。这些小炮的威力虽然远不如重炮,胜在数量众多,移动方便,给哈萨克人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善战的杨吉尔汗命人在山上挖了十余道壕沟。哈萨克士兵躲在大半个人高的壕沟里,只露出头颅和手臂,因而实际伤亡并不大。 “轰~轰~轰~” 哈萨克军队的大炮开始还击,虽然居高临下射击能射得更远,可因为数量不多,反被卫军的炮火压制。 见己方的大炮占了上风,兀鲁克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咆哮着下令:“攻山”。 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士兵三或五人一组,手持刀盾往山上登去。 卫军骁将赛罕带着大批弓箭手跟在刀盾兵后面向山上抛射,“嗖~嗖~嗖~”,箭如雨下,掩护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攻山。 (本章完) 第523章 第五百二十三辛 希姆肯特大会战(中) 第523章 第五百二十三辛 希姆肯特大会战(中) “莫要慌,等敌人走近再射”,山脚处的壕沟内,阿勒班部头人艾尔肯叮嘱着身边的旗手。旗手闻令紧攥着令旗,不动如山。 卫军越来越近,前面的士兵狰狞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勇士们,大汗有令,先登山者擢三级、赏一千个银币”,兀鲁克帐下骁将、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副都千户帕依勒大声呼喊着,为部下提气。听了这话,卫军行进得更快。 “射!” 艾尔肯一声令下,部下开始射箭。和卫拉特蒙古人一样,哈萨克人从小游牧狩猎,个个都是好猎手。 “嗖~嗖~嗖~”箭如雨下,中间还夹杂着“呯呯”之声,那是部落里仅有的十几杆土铳。 双方都有人被射倒,但因为大多披着甲、持有盾牌,致死率并不高。卫军毕竟人多势众,冒着箭雨,冲到壕沟前。 “杀!”艾尔肯拔出蒙古弯刀,嚎叫着跃出嚎沟,与敌人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杀!”帕依勒不甘示弱,指挥部下强攻。 白刃格斗中,人数多的一方往往占有优势,终于,艾尔肯抵挡不住,向上面的第二道壕沟撤退。 “好,帕依勒打得不错!传令,不要停,撵着敌人的败兵攻山”,塔什干——布哈拉军团长、都千户兀鲁克大声下令。自从得知有希望封爵后,这位都千户战意高昂。 守卫第二道壕沟的夏普拉西提部落头人蒙岱尔同样没能抵抗太久,被卫军逼得退向第三道壕沟。 守卫第三道壕沟的是哈萨克猛将、柯剌亦尔部巴图鲁凯赛尔,善使一双短斧。柯剌亦尔部位于山区,他的部下从小在山区长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用的兵器多是短斧,短矛、圆盾、弩箭之类,极其适合山地作战。 卫军逼近壕沟,并没有遇到火铳和弓箭,而是一枝枝密密麻麻的弩箭。这种小弩,射程不如弓箭,胜在数量多,一张弩可装几枝甚至十几枝,近距离射击,威力不输弓箭。由于体型小,不容易被树枝阻挡,极其利于山地作战。虽然卫军大多配有盾牌,也有甲,但普通的皮甲并不能完全抵挡得住弓弩,且还有额头、咽喉、手脚等裸露在外的部位,一时吃了不小的亏,被射倒无数。 帕依勒咬紧嘴唇,不顾伤亡地往上冲,终于来到了壕沟前。 “勇士们,为了哈萨克,浩瑞~”凯赛尔从背后拔出双斧。从壕沟的台阶处一跃而起,如疯魔狂舞,立时劈倒几名卫军。 “浩瑞~浩瑞~浩瑞~”柯剌亦尔部勇士拔出了自己的短刀、短剑、短矛、短斧,凶狠地冲向敌人。在山区作战,较短的兵器不容易被树枝挂住,更贴近实战。 终于,帕依勒的部下崩溃了,被哈萨克人撵兔子一样撵了下去。 “好!凯赛尔不愧是我哈萨克的巴图鲁!朕要给他记一功”,山顶上,杨吉尔汗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连声称赞。这千里镜原是斡罗斯大皇帝送的礼物,他见这玩意用来观察敌情十分好用,命人去西夷之地购买了一批,配发给高阶将领。 见帕依勒败了,兀鲁克悲恸欲绝,仿佛看到即将到手的爵位从指缝中溜走。他用右手持着弯刀、左臂横扣圆盾,冲身边的鼓手大喝,“敲进军鼓,莫要停,一直敲”。说完,一马当先,头也不回地往上冲去。 “咚~咚~咚~” 鼓声沉闷而急促,在主将带领下,卫军闻鼓而进,发起比刚才更凶猛的冲锋。见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旗帜离自己越来越近,凯赛尔目眦欲裂,朝部下吼道:“勇士们,给我狠狠地杀!杀光那些不要祖宗的东西”。 柯剌亦尔部勇士若疯虎扑食,跟随他们的巴图鲁狠狠地撞向冲上来的卫军。血肉横飞,乌加姆山成了修罗场。 “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可就打草惊蛇喽”,山顶上,杨吉尔汗目光炯炯地观察着战场,沉稳下令,“通知凯赛尔立即撤退”。 “呜~呜~呜~” 撤退的军号悠长,凯赛尔飞起一斧将一名卫军劈成两截,愤愤不平地率部众离开。 “浩瑞~浩瑞~浩瑞~” 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士兵兴奋地欢呼,仅用一日,他们便连夺敌人三条壕沟,将战线由山脚挺进到半山腰,这个战果的确辉煌。 天色近黄昏,双方整理着战场,准备明日的大战。 兀鲁克返身回营,浑身上下充满着胜利后的喜悦。刚回营中,便见到负责军需的大卫国元老重臣、鲁国公额尔克来了,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牛羊肉和酪浆。 “国公爷,您怎么来了?”他谄媚地笑着,一个“爷”字奴性十足。 额尔克人老成精,知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大汗正指着这些降兵降将卖命,不好怠慢。当即满面慈祥地笑道:“兀鲁克将军,你今日连夺哈萨克人三道战壕,大汗龙颜大悦,直夸你是虎将,命咱多备些肉浆,犒劳将士们”。 “哎呀,大汗天恩,叫奴才如何报答?”兀鲁克感激涕零,“请鲁国公入帐,让末将好生侍奉”。 “你们明日还有恶战,老夫便不打扰了,就此告辞”,额尔克笑眯眯地返回,临出帐时还用手亲热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军好生努力,前途不可限量呢”。 “末将多谢国公爷提点”,被卫国元老拍肩膀鼓励,兀鲁克直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骨头都酥软起来。 乌加姆山半山腰处,有一块大大的坡地,坡上的树木已被砍伐一空、毫无遮掩。坡上挖了一道深深的壕沟,足有两人高,壕沟后垒起了土墙,墙上挖有射击孔。 哈萨克火器营巴图鲁尤斯滕正在检查着工事,他本是瑞典人,加入斡罗斯人的军队后成了杨吉尔汗的战俘。杨吉尔汗欣赏他指挥火器的能力,授予他“巴图鲁”称号,命其担任火枪营统领。正是这位巴图鲁在奥尔布拉克山谷之战中指挥火枪手射得卫军人仰马翻,为哈萨克立下大功。 “我的巴图鲁,准备得如何了?”杨吉尔汗忽然出现。 “伟大的图兰之王,火枪营已做好准备。只要您一声令下,定让卫拉特人有来无回”。 (本章完) 第524章 希姆肯特大会战(下) 第524章 希姆肯特大会战(下) 仗打得太顺,一天时间便拿下哈萨克人三条壕沟,攻上了半山腰。卫军上下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一些蒙古族将领,如满都拉图、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等不愿让降将们立头功,吵闹着要当攻山的先锋。好在莲大可汗厚道,没让他们抢功,依然命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打头阵。 昨晚蒙仁慈的莲大可汗赏赐肉浆,军团上下士气都很高。副都千户帕依勒向兀鲁克请战,“都千户,将士们已做好准备,请下令攻山”。 望着半山腰那片空旷的坡地,兀鲁克心中有些发毛,打了这么多场仗,他自然知道没有树木遮挡,冲上去的士兵很容易遭到铳弹和箭矢的射击,且由下往上仰攻,对射时也吃亏。可一则士气可鼓不可泄,二则大汗正在山下看着自己,即使地形不利,也得往上冲。 “攻山”,他恶狠狠地挥舞拳头。 卫军三人或五人一组,手持刀盾缓缓登山,后面跟着掩护的弓箭手。渐渐地,离哈萨克人的土墙越来越近。 因为在奥尔布拉克之战中尝到火枪的甜头,杨吉尔汗将他的火枪营扩充到了三千多人,为了加强远射能力,还从各部落中拨了一万名弓箭手,俱归尤斯滕指挥。 这位瑞典籍杰出将领将三千火枪手分成三层,一万弓手分成五层,准备层层射击,形成弹雨。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尤斯滕估算着敌人的距离,见已进入弓箭抛射的射程,冷哼一声,“射!” 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从天空骤降而至,方才还晴朗的天空被阴影遮蔽。早有准备的卫军将盾牌顶在头上小跑起来,即使这样,也不断地有人被射倒。 卫军弓箭手开始反射,碍于是仰射,射程和威力上吃了亏,被山上的弓箭压制。 “弟兄们,跑快些,冲上去就好了。哈萨克人都是懦夫,只要我们冲上去,他们就败了”,帕依勒为部下打着气,领头往上登。 见他们进入了火枪的射程,尤斯滕手一挥,哈萨克人的火枪手开始射击。三千支火枪轮流齐射,每次一千枚铳弹,连绵不断。 有卫军士兵想支起盾牌防范,可能挡得住箭矢的盾牌却挡不住火枪。一枚枚铳弹射穿盾牌后余势未消,钻入士兵的身体中。 奥尔布拉克之战似乎再次重演,卫军在仰攻时无法突破哈萨克人的弹雨,成排成片地被射倒,因为伤亡过大而败退。 “传令帕依勒,不许撤。全军突击,跟着我全军突击”,兀鲁克发了狠,带着督战队砍倒几个败兵后,亲自冲烽。见他来了,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士气重新恢复,悍不畏死地朝山上攻去。 毕竟人多,在付出巨大伤亡后,终于填平壕沟,猛攻土墙。 “命令步兵上墙坚守。朕亲自督战,胆敢后撤者立斩”,山顶上,杨吉尔汗发出虎吼,带着侍卫亲临土墙。 见大汗亲临,土尔克斯坦城伯克哈吾勒、素宛部头人贾玛勒、阿勒班部头人艾尔肯、夏普拉西提部落头人蒙岱尔等纷纷带着本部兵马拼死抵抗。战斗异常残酷,到处可见残肢断臂。“大汗,我部何时反攻?勇士们都已等得不耐烦了”,凯赛尔不满地向杨吉尔汗抱怨。 “莫急,我的巴图鲁,等火枪营的大炮打响再反攻。你们柯剌亦尔部的勇士最擅长山地作战,朕要把你们用在最关键的时刻”,杨吉尔汗大笑,魁梧高大的身躯在笑声中抖动,真如一只正在捕猎的猛虎。 半山腰的这片坡地,事先已经测好炮距,五十门各类火炮被集中起来,只待尤斯滕一声令下便开始轰鸣。可那瑞典人却嫌冲上来的卫军还不够密集,迟迟不下令开炮。直等到兀鲁克亲自冲锋,密密麻麻的卫军挤满了坡地,他才兴奋地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开炮”。 “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炮火将攻山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士兵炸懵了,成片成片地倒下,惊慌失措。 “我的巴图鲁,敢不敢跟朕比一比谁斩杀的敌人多”,杨吉尔汗朝凯赛尔大笑,拔出了他的可汗刀。这把刀与普通的蒙古弯刀不同,厚重许多,刀刃闪着森冷的寒光。 图兰之虎动了,凶猛地扑向敌人,一把大刀上下翻飞,杀人如砍瓜切菜。卫军副都千户帕依勒运气不佳,遇到了这只猛虎,只一招便被劈成两半。 听大汗说要跟自己比试,凯赛尔二话不讲,手持双斧冲入卫军军阵。其麾下的两千柯剌亦尔部士兵打疯了,悍不畏死,肆意屠戮。这些擅长山地作战的勇士进一步撕裂了卫军的作战阵形,让他们更加慌乱。哈吾勒、贾玛勒、艾尔肯、蒙岱尔等哈萨克将领也各领本部加入战团。 刚刚还“胜券在握”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崩溃了,兀鲁克连滚带爬地逃下山,才算保住了一条命。清点兵马,足足损失万人,伤了元气。 苏勒坦见状,知道这些降军短期是无力再战了,只得命兀鲁克率残部休整。不甘心失败的他听说希姆肯特北部卡拉套山的守将是杨吉尔汗之子头克,那小子才十三岁,乳臭未干,想必好对付,命副万户恩和巴图领兵一万偷袭卡拉套山。 然而,莲大可汗忘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道理,骑马的汉子成长得快,当年他自己十三岁便已执辉特部马鞭,林丹汗、固始汗等也是十三岁便统兵一方。头克虽年轻,却是一只乳虎,血管里流淌着父亲那不屈的血液,仗打得勇猛顽强。恩和巴图损失了五百勇士,却只能望山而叹。 正当苏勒坦愁眉不展之时,胡琏器献计,“陛下,希姆肯特的夏季少雨,况且又是山区,水源主要靠南部的巴达姆河,只要咱们切断了敌人水源,彼等必然不战自溃”。 “妙极!胡卿此计妙极!”苏勒坦乐得从无畏狮子宝座上跳起来,立即命令在巴达姆河和其他水源地布重兵把守。 经过十余日折腾,终于切断了哈萨克军的水源。可山区的守军却依旧生龙活虎,一点口渴的迹象都没有。仔细打探后,莲大可汗气得肝疼。原来此地只是表面缺水,其实有丰富的地下河,稍微打口井便能喷出甘泉来。 (本章完) 第525章 沿河而上捣黄龙(上) 第525章 沿河而上捣黄龙(上) 《如梦令·军行至希姆肯特》 遥望群山无数, 万里西征何苦! 挥剑斩图兰, 却陷山林深处。 伏虎,伏虎, 长啸一声悲怒。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每个人都会遇到烦恼,对待烦恼的方式也各自不同。有人长吁短叹,有人借酒消愁,喜欢附庸风雅的莲大可汗玩起了寄情于词的把戏。短短三十三个字的如梦令,中心思想就四个字:无计可施。 好家伙,此词刚作完,顿觉一股悲凉愁苦之气弥漫在心田。上回的奥尔布拉克之战,他吃了大亏,一直盘算着报仇雪耻,没想到又在希姆肯特吃了瘪。此战若是再败,卫拉特战神的面子往哪搁? 见大汗心情不好,左右皆屏声静气,不敢多言。心腹内侍玛拉秦见状小心翼翼地询问:“大汗,是否将安嫔娘娘由塔什干召来为您解忧?” 降官穆拉德之女、安嫔法蒂玛自入宫以来深受宠爱,此次征讨哈萨克,苏勒坦将她安置在塔什干城,战前一直陪伴在身边。不过莲大可汗毕竟是一代枭雄,为了怕影响士气,坚决不肯让这美人儿进军营。随着大军北上,两人的距离越发远了。 听了这话,苏勒坦眼睛先是一亮,继而脸色阴沉下来,“尔以为朕是喜欢声色犬马的昏君吗?朕的女人进了军营,将军们的女人是不是也可以进军营?各级将佐和士兵的女人呢?到头来,勇士们左拥右抱,沉迷于温柔乡中,还如何有心思打仗?狗奴才,尔安的是什么心?” 听了这话,玛拉秦吓得后背直冒冷汗,慌忙跪伏于地请罪,“奴才只是见大汗愁眉不展,怕愁坏了龙体,才有此说法,求大汗恕罪”。 “罢了,尔退下吧,此种话今后休得再提”,苏勒坦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 玛拉秦识趣的退下,一会儿工夫又悄悄地返回,“大汗,胡副宪求见”。 “胡琏器?他还好意思见朕?上回出了个馊主意,劝朕切断敌军水源。将士们折腾了十余日才发现这地方地底下全是水,打出的井水甘甜着呢”。苏勒坦气哼哼地嘀咕,最终还是吩吩宣那犟书生入帐。 胡琏器来了,平静地施礼,依然是那副不卑不亢、云淡风轻的士人风骨。 苏勒坦最看不惯他这副傲骨,别的大臣见了朕都恨不得跪下舔朕的靴子,偏汝有骨气?阴阳怪气地问道:“胡卿来见朕,可是又想出了妙策?不会又是来劝朕断敌水源的吧?” 胡琏器脸一红,上回的确是他考虑不周,心急之下出了个馊主意。见他也有发窘的时候,苏勒坦暗呼解恨,口气缓和下来,“朕适才只是戏言,胡卿莫要介意。来人,赐座”。 左右搬了把椅子来,胡琏器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直言道:“陛下,臣这些日子苦思冥想,又思得一计”。 “哦,爱卿快讲”,听说他又有计,大可汗的脸色又和善了几分,称呼上“胡卿”也变成了“爱卿”。 “陛下熟读史书,自然知道楚汉相争。楚军远比汉军精锐,项羽的武勇也非刘邦可比,可为什么刘邦最后胜了呢?” “这还用问?那刘邦胸怀宽广,善于用人呗。萧何、张良、韩信、彭越等,个个都是人杰,而项羽有一范增都不能用,所以败矣”。 胡琏器微微一笑,“陛下说得甚是,只是这仅是原因之一。臣以为项羽之所以失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没有建都于有肴函之险可以依靠的咸阳,而是建都于彭城(徐州)。彭城位于中原四战之地,极易遭到攻击。楚汉相争时,项羽多次击败刘邦,可都因为刘邦联合齐、赵等国袭扰楚军后方、威胁彭城,而不得不率军回援,最终功亏一篑。惜乎哉!倘若项羽以咸阳为都,哪来的刘氏江山?” 此时无声胜有声,说完后胡御史不再讲话,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静静地看着莲大可汗。 听话听音,大可汗细品着谋士所言,喃喃自语,“项羽定都定错了?嗯,定都定错了”,猛地醒悟,“汝是说哈萨克国都土尔克斯坦城选址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胡琏器用手指在大帐内悬挂的舆图上重重一划,“问题就在这条锡尔河上。陛下请看,土尔克斯坦城位于锡尔河下游右岸平原之上,背倚着卡拉套山。如果从陆地进攻,咱们要经过希姆肯特、阿雷西、科克萨赖、震扎克、萨乌等地才能抵达此城。可若是从河上走呢?锡尔河水势平缓,又正处丰水期,只要多造些船只和羊皮筏子,六、七日便可直趋城下。哈萨克人善于骑射,不擅长水战,绝想不到我军会从水上来。臣料杨吉尔汗在土尔克斯坦城留下的守军不会太多,正好直捣黄龙,一举拿下哈萨克人的国都。到时候敌人必然军心浮动、不战自溃矣!” 沉默啊沉默,即使是一代天骄莲大可汗也被这天马行空的计划震惊了。盖蒙古勇士精于骑射,不善水战,这计划却是要让主力乘船沿锡尔河而上直取哈萨克国都土尔克斯坦城。固然出其不意,可一旦失败,顿兵于坚城之下,可就危险了。太过大胆,太过大胆了些! 许久,苏勒坦长吁一口气,“杨吉尔汗是个可怕的敌人,绝不会不留精兵镇守国都。朕料土尔克斯坦城守军不会少于一万,且土尔克斯坦城附近的卡拉套山上,还有杨吉尔汗之子头克的一万军队,东南边的萨乌城亦有几千守军,这些军队都可以迅速驰援。哈萨克民风彪悍,城里的百姓也可以被组织起来对抗我军。朕以为从水上攻取土尔克斯坦城行不通”。 “陛下,兵者诡道也。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通?”胡琏器依然坚持己见。 苏勒坦乐了,“胡卿,汝这人有才、主意也多,可就是太执拗。强攻土尔克斯坦城行不通,换个法子便是,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用兵之道,便在于调动敌人。土尔克斯坦城乃是哈萨克的心脏,我军沿锡尔河北上虽然八成破不了城,但却能吓杨吉尔汗一跳。只要这只图兰虎害怕,仗便好打了”。 (本章完) 第526章 沿河而上捣黄龙(中) 第526章 沿河而上捣黄龙(中) 世界上的事情很神奇,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因为在杨吉尔汗手上吃过大亏,苏勒坦与这只图兰虎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所以很了解他,对他的分析也基本正确。 作为沙场老将,杨吉尔汗的确没有放松国都的守卫。不仅在土尔克斯坦城周边的阿雷西、科克萨赖、震扎克、萨乌四城部署了一万军队,还令汗国中央军团总督丹尼斯领一万精兵驻守土尔克斯坦城,又命儿子头克守在国都附近的卡拉套山,随时可以救援。甚至由锡尔河沿岸直至乌加姆山遍置锋火台,一旦有警,可以迅速回援。 想由水上出其不意地偷袭哈萨克人的国都绝无可能,可苏勒坦依然觉得胡琏器的法子极好。关键在于土尔克斯坦城对于杨吉尔汗来说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无法置之不理。诚如卫拉特战神所言,“只要这只图兰虎害怕,仗便好打了”。 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卫军还没有动静吗?”乌加姆山顶,杨吉尔汗焦急地问负责察探军情的心腹爱将哈吾勒伯克。 “大汗,卫军除了巡查就是在军营中休整,并无异动。许是上回被咱们打惨了,不敢轻举妄动”,哈吾勒回答。 “伱莫要被卫军的表面迷惑。苏勒坦那小子不是吃了亏不报复的主,表面上风平浪静,暗中恰恰是潜流汹涌。立即派胆大心细之人潜至卫军营寨附近,搞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杨吉尔汗皱眉道。作为莲汗的死对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莲汗,因而绝不相信那小子吃了大亏后会善罢甘休。 “是,大汗”,哈吾勒领命而去。 又过了几日,这位伯克急匆匆来见杨吉尔汗,“大汗英明,卫拉特人果然有诡计,奴才的人发现卫军偷偷在锡尔河畔的树林中伐木打造船只和羊皮筏,数量很多,河边树林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还在上面堆了树枝和树叶隐藏”。 “你做得很好,继续派人盯紧他们,不可大意”,杨吉尔汗夸了哈吾勒几句。 等哈吾勒退下,图兰之王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自言自语,“这就对了,苏勒坦那小子是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性子,他在乌加姆山吃了偌大亏,焉能善罢甘休?只是他究竟想做什么呢?在锡尔河畔的树林中伐木打造船只和羊皮筏,莫非是想沿着锡尔河北上偷袭朕的后方?” 杨吉尔汗那颗强而有力的心脏扑通一跳,来到舆图前仔细琢磨。猛地用手指在土尔克斯坦城的位置重重一点,“莫非他们想偷袭土尔克斯坦城?”虽然战前早有布置,虽然他对中央总督丹尼斯指挥作战的能力充满信心,也依然被惊出一身冷汗。土尔克斯坦城可不仅是汗国的国都,大军所需的军械物资也大多屯积在那里,相当一部分将士家眷也在城内,万万不可有失。只是苏勒坦那厮诡计多端,这会不会是他使的声东击西之计呢? 图兰之王的心乱了。心一乱就犹豫不觉、难作决断。 时间永是流淌,很快哈吾勒又有军情呈上,“乌加姆山下卫军营寨内的炊烟减少,哨探只发现了卫军额尔克、兀鲁克两部的旗帜,其他卫军毫无踪迹,似乎已经离开了乌加姆山”。 “造船、减灶?莫非苏勒坦那厮真的率领主力沿锡尔河而上去土尔克斯坦城了?”杨吉尔汗更加担忧,可依然按兵不动,因为锡尔河边的烽火台并没有点狼烟报警。作战风格沉稳的他只是将哨探人数增加到三倍,命部下做好拔营准备而已。 源于天山的锡尔河,中华古称药杀水,由费尔干纳盆地东部的纳伦河、卡拉河汇合而成,流经图兰低地注入咸海。虽然流量小于阿姆河,却是中亚最长的河流,哺育了乌兹别克、塔吉克、哈萨克等众多民族。下游的阿雷西地区,筑有一座军堡、五座烽火台,大玉兹依斯提部落头人科布兰奉中央总督丹尼斯之命领两千依斯提部落勇士守在这里。 这一日,他正巡视着军堡,猛然呆住,锡尔河上出现了无数船只和羊皮筏,船上的鱼竿钓子旗生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在风中高高飘扬。 “卫军来了,快燃烽火,快!”许久,这位头人终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一道道烽火点燃,狼烟滚滚。 很快又有噩耗传来,岸边也出现了卫拉特人的骑兵,原来敌人竟然是水陆并进,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旗帜,人数绝对超过十万。 大难临头,科布兰反而镇定下来,图兰之王说过,要战胜敌人,必须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哈萨克人如果不想像祖先一样四处流浪,便只有和敌人血战到底。 “奴才依斯提部科布兰绝笔”这位头人饱含着深情给杨吉尔汗写了人生中最后一封信,又派人通知科克萨赖、土尔克斯坦等城加强戒备,便投入到以卵击石的战斗中。 的确是以卵击石,卫军水陆并进,足有十三万之多,岂是区区两千哈萨克军队能阻挡得了的?不过半个时辰,科布兰头人和他的两千依斯提部勇士便全部战殁,竟无一人投降。 望着敌将那伤痕累累的尸身,即使是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苏勒坦也不禁恻然,缓缓下令,“此人敢以区区两千人对抗朕的十三万大军,宁死不屈,端得是条好汉子!你们不要侮辱他的尸体,好生安葬”。这位卫拉特战神最是尊重不怕死的勇士,哪怕是敌人。 乌加姆山顶,杨吉尔汗正在沉思,哈吾勒伯克小跑着过来,“大汗,阿雷西地区出现烽火,科布兰头人禀报,卫军沿锡尔河水陆并进北上,人数超过十万。这是他写给您的信”。 杨吉尔汗拆开信,上面写着:“奴才依斯提部科布兰绝笔:十余万卫军沿锡尔河水陆并进,往土尔克斯坦城而去。您曾经说过,哈萨克人如果不想像祖先一样四处流浪,便只有和敌人血战到底。奴才是哈萨克人,唯有血战到底。浩瑞!长生天永远眷顾伟大的图兰之王!” 豆大的泪珠从图兰虎的眼眶中涌出,他强忍着将泪水憋回去,缓缓下令,“传朕的军令,阿穆尔汗和巴兰杜汗留守希姆肯特,其余诸军随朕回援土尔克斯坦城”。 (本章完) 第527章 沿河而上捣黄龙(下) 第527章 沿河而上捣黄龙(下) 锡尔河下游的科克萨赖军堡阳光明媚,守堡的阿戈耶夫苏丹的心情却如乌云密布,刚收到来自阿雷西的报警:十余万卫军水陆并进,朝自己杀来了。作为小玉兹喀剌克色克部落的苏丹,他统率着小玉兹阿拉什、艾里木乌勒、喀剌克色克三部四千兵马,与敌人相比,兵力悬殊太大。 与大玉兹人的长相偏黄种人不同,中玉兹、小玉兹人的长相偏白种人,喀剌克色克部落清一色的蓝眼睛、白皮肤,鼻子大而挺,与北方的斡罗斯人极相似。 阿戈耶夫苏丹长着又高又挺的鼻梁,眼眶凹下去,在小玉兹各部属于典型的美男子特征,他亦以自己的美貌自矜。可光凭美貌压服不了手下的骄兵悍将,这位武艺也很了得,更难得的是精通水性,在习惯于牧马高歌的哈萨克人中凤毛鳞角。知人善任的图兰之王命他负责土尔克斯坦的漕运,手下有二十艘巡船和百余艘粮船、二千名水手。 烽火台燃起狼烟,卫军的船队来了,浩浩荡荡、无边无际,除了临时打造的数千只小舟、羊皮筏外,还有在锡尔河沿岸搜集到的商船、粮船、货船、游船等各类船只两百余艘。 “苏丹,敌人的船只数量太多,咱们是不是暂时避让,将船停到港内?”有部下问。 “避让?往哪避?后面便是土尔克斯坦城,让开江面,卫拉特人就可以长驱直入哈萨克的国都”,阿戈耶夫苏丹潇洒地紧了紧战袍,在自己的帽子上插了根百灵鸟的羽毛,朝部下笑道:“还楞着做什么?都随我登船御敌”。 “轰~轰~轰~”炮声响起。哈萨克军的每艘巡船上有小炮两门,装在船头,二十艘巡船共四十门小炮,另有百余艘无炮的运粮船,船上的士兵勇敢地向卫军发射火箭和火铳。 “轰~轰~轰~”卫军的百余门小炮还击。他们的火炮数量远多于敌人,可搜罗到的适合安装火炮的船只却少得可怜,百余门已是极限,不过弓箭和火铳的数量却远多于敌人。 苏勒坦哭笑不得地观察着这场水战,在西方已广泛使用侧舷炮的时代,交战双方仍将大炮装在船头,杀敌主要还是依靠火箭、火船之类,战术呆板。不过,这种低水平的水战却代表着目前大卫水师的最高水平。 虽然船只、小舟和木筏的数量远多于敌人,可因为是仓卒成军,卫军的伤亡却大于哈萨克人。 苏勒坦亲眼看见一艘哈萨克巡船击毁了一艘卫军船只、击伤了两艘、还将己方的一只竹筏撞闪了架,自己不过被火箭烧的冒了点烟,船上的水手从河里拎了桶水一浇,那烟便熄了。然后,那船又若无其事地与另一艘卫军的船只展开接舷战。 “废物!这么多船都对付不了敌人!”他放下千里镜,愤懑地咆哮,完全不顾卫拉特勇士不善水战的实际情况,一个劲儿地怒骂部下无用。 “大汗,河上的流矢甚多,请您入船舱暂避”,中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请求。 “哼!蒙古的大汗岂有临战躲避之理?朕就站在这里,看尔等破敌”,莲大可汗冷哼一声,纹丝不动。 似乎是被他的勇气鼓舞,一船快船飞快地贴上一艘哈萨克巡船,铁塔般的一条汉子持斧而上,领着部下杀散船上的敌人,斧光挥动,哈萨克军旗坠落。 “好!”苏勒坦端起千里镜细瞧,发现那将是杜尔伯特部台吉巴拜,暗暗点头。 毕竟人多、船多,卫军终于赢得水战的“胜利”,全歼两千敌人,阵斩敌将阿戈耶夫苏丹,不过自己却足足损失了四千勇士,损毁的船只也比对方多。他心疼不已。好在陆上的战斗还算顺利,卫军的陆师仅伤亡百余人便歼敌两千,拿下了科克萨赖军堡。 科克萨赖的陷落意味着卫军打下了土尔克斯坦城的南大门,十余万虎狼直逼哈萨克的国都。 “埃米尔,科克萨赖失守,卫军陆师接近奥尔布拉克山谷,水师已出现在锡尔河河面”,伯克康萨坚向汗国中央军团长、总督丹尼斯禀告。 “康萨坚,敌人有十余万,城里的守军只有一万,如果是你的话会如何应对?”丹尼斯微笑着问他。 “埃米尔,如果是我的话,会放弃奥尔布拉克山谷,集中兵力守城,等待卡拉套山、萨乌城的援军抵达”,康萨坚认真思考后回答。 “不,你说的不对。卫拉特人的水师都是些小船,无法运送攻城用的重炮和大型器械,因此他们的水师对我们的威胁并不大。真正能威胁我们的是他们的陆师。我打算率七千主力守卫奥尔布拉克山谷,留给你三千士兵和城内的百姓一起守城。只要坚守十天,援军一定能到。不知伱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丹尼斯双目直直地盯着部下。 “埃米尔,坦率地说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请放心,我一定尽到武将的职责,绝不给哈萨克人丢脸”,说这话时,康萨坚神情肃穆而庄严。 “很好,放手施为吧,哈萨克以你为荣!”丹尼斯大声鼓励着部下,然后将城内所有的青壮、健妇组织起来,凑了一万五千民伕给康萨坚,让他领着这一万八千“士兵”守城,自己则率七千主力往奥尔布拉克山谷而去。 这位沙场宿将的战场嗅觉极准。卫军水师统帅那日松率五万多水师在锡尔河东岸登陆后,因为缺少攻城用的重炮和各类器械,一时竟拿人数只有一万八千、主要由民伕组成的守军毫无办法,只能一边气愤地命弓箭手朝城上射击,一边命部下打造冲车和云梯。 攻下科克萨赖后,苏勒坦便离开水师,来到七万马、步军中,这也意味着真正的大战将在陆地上进行。 率军行至奥尔布拉克山,望着面前这座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山谷,卫拉特战神百感交集。当年正是这座山谷令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此次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想到这里,他冷笑着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奥尔布拉克山呀奥尔布拉克山,朕又回来了!” (本章完) 第528章 故地重游已非昨 第528章 故地重游已非昨 此次绕过希姆肯特沿锡尔河北上,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土尔克斯坦城。苏勒坦从未指望凭借区区一支水师便能拿下哈萨克的国都,他真正的目标是哈萨克的大可汗杨吉尔,或者说是想逼杨吉尔汗离开地形险峻的希姆肯特山区、在锡尔河右岸平原与自己决战。 尔杨吉尔汗不是自比图兰虎吗?猛虎只有在山林中才是百兽之王,落了平阳便连犬都不如。兵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调动敌人,调动敌人的关键就在于攻敌所必救,而哈萨克的都城土尔克斯坦便是这只图兰虎必救之地。在莲大可汗眼中,杨吉尔汗伟如山岳,山岳若不动,自己是撼不动的,可山岳若是动了,自己的机会便来了。 不过,战场千变万化,善战者总是根据形势改变自己的作战计划。仗一打起来,卫军的水、陆师进展颇为顺利。敌人在锡尔河右岸平原似乎并没有部署太多的兵力,阿雷西、科克萨赖被轻易攻克,陆师逼近土尔克斯坦南部,水师直接在城西的河岸边登陆。这让苏勒坦产生了迅速攻下土尔克斯坦的希望,决定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再说,试着进攻敌人的国都试试。正是抱着这种想法,他命令那日松率五万多水师、自己率七万陆师继续向土尔克斯坦城挺进。 然而同样身经百战的老对手杨吉尔汗又岂是易与之辈?他之所以未在锡尔河右岸平原部署重兵,一则是觉得卫军不敢置希姆肯特于不顾直接北上;二则是对奥尔布拉克山的防御工事有信心。自从上回奥尔布拉克之战后,他认识到了此山的重要性,不仅在山谷的谷口处筑起城墙,还在两侧的山上各筑大炮台一座,小炮台三座,炮火可以完全封锁狭窄的山路。正因为此,图兰之王才敢放心离开自己的巢穴,将重兵摆在希姆肯特。 如今的卫军面对的敌人数量虽不多、只有七千,却是哈萨克中央军团的精锐,统兵的埃米尔丹尼斯更是沙场宿将,又有完备的工事,想通过奥尔布拉克山谷,其实并不容易。 莲大可汗正望着老地方感慨万千,忽然迎面走来黑压压一片人影,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副万户长恩和巴图,都千户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等向他请战,“大汗,末将等请求为先锋,誓要报当年之仇”。 这些人都是曾经跟随卫拉特战神北征哈萨克的禁卫军将领。当年那仗打得惨呀!勇士们一波又一波地冲向哈萨克人据守的坡地,不料却成了敌人火枪的靶子。狡猾的哈萨克人躲在壕沟里射击,你不容易射中他,他却很容易射中你。山路狭窄,勇士们成片地被射倒,前面的人想往后撤退,后面的人却仍在往前面挤,一个千人队,不过半个时辰就打没了。多少袍泽葬身于此,仇不共戴天!耻非报不可!一到老地方,将军们的眼睛就红了,纷纷请战。 对一个优秀的统帅来说,很难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苏勒坦上回在这里吃了大亏,故地重游,岂能不提高警觉?事实上,他一见山谷处砌好的坚固厚实的城墙,两侧山上那若隐若现的炮台,便打了退堂鼓,不想重蹈覆辙。奈何诸将求战心切,不好挫了部下锐气,只得尝试着攻山。 “尔等先莫急着进攻,等我军的大炮轰塌了谷口的城墙再说”,大可汗下令。 炮声隆隆,城墙却岿然不动,原来城墙是用山中坚固的青石所筑,地基依托山势,坚固无比,短时间内绝轰不塌。 见状,苏勒坦不敢用重兵攻击,试探着派出一个千人队。 千人队逼近谷口处的城墙后,城墙上的火炮忽然开始射击,两侧山头的炮台也喷出重重火舌,猛烈的炮火将卫军覆盖。 “撤退”,苏勒坦急忙下令。 惨!一个千人队活着逃回来的只有四百,连城墙边都还没沾上,六百勇士便没了性命。 苏勒坦倒吸一口冷气,定了定神后下令:“欲拿下此谷,必先攻取山谷两侧的炮台。色布腾、巴雅尔,你二人各领本部攻击山谷两侧”。 “是”,二将领命而去。激烈的喊杀声在两侧的山上响起。苏勒坦端起千里镜细看,见山上的礌石滚木、铳弹箭矢雪般飘落,不断有士兵被击中坠落。不由感叹,“一将功成万骨枯!还是和平好呀!” 过了一个时辰,巴雅尔返回请罪,“奴才无能,未能拿下右侧山峰的炮台”。 战神摆了摆手,“非尔之过也,且先下去歇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色布腾返回请罪,“奴才无能,未能拿下左侧山峰的炮台”。 “非尔之过也,且先下去歇息”。 次日,战神召集诸将下令,“朕意已决,阿拉坦仓领兵九千驻守此地,监视奥尔布拉克山的敌人,其余各部随朕返回科克萨赖,明日一早便出发”。 此令一下,顿时议论纷纷。 “大汗,不能退呀!我军好不容易才打到此地,前耻未雪,怎可撤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第一个反对。 “是呀,大汗,当年我们在这里阵亡了多少勇士,此仇焉能不报?”副万户长恩和巴图痛哭流涕。 “求大汗替阵亡的勇士报仇”,都千户巴济巴布、札木毕、卓齐巴等跪了一地。 苏勒坦坚定地摇头,用悲愤的语气说道:“汝等之心情,朕岂能不知?便是朕自己,亦恨不得攻下此山,食敌人之肉、饮敌人之血。只是人不能重蹈覆辙,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不是人,是笨驴子。明知敌人在奥尔布拉克山上修筑了坚固的工事,还要拿儿郎们的性命往里填,不是勇敢,是愚蠢。所以朕决定换个地方,在科克萨赖与杨吉尔汗决战”。 “大汗如何能确定杨吉尔汗会经过科克萨赖?”特古斯朝克图问道。 “他一定会来的。经过科克萨赖平原的这条路是回援土尔克斯坦最近、最好走的路,走其他地方不仅要绕路还要翻山越岭。杨吉尔汗担忧土尔克斯坦的安危,一定会从这条路上来”。 (本章完) 第529章 故友重逢好个秋 第529章 故友重逢好个秋 秋风秋雨使人愁。希姆肯特山区的哈萨克人紧张地忙碌着,一队又一队士兵开始集结列阵。 “大汗,勇士们已经集结完毕,请您示下”,伯克哈吾勒恭敬地向杨吉尔汗请示。 图兰之王不说话,魁梧的身躯伟如山岳。若是山岳不动,何惧狂风呼啸?可山终究还是动了。 “传令全军,昼夜兼程,立即赶往科克萨赖草原”,杨吉尔汗缓缓下令。他留下大玉兹阿穆尔汗、中玉兹巴兰杜汗监视希姆肯特的卫军,六万大军疾驰北上。 “报!哈萨克人离我们还有一百里”,卫军的哨探带来了图兰之王的消息。 “那日松的水师到何处了?为何还未返回?”苏勒坦面色阴沉地问。原本的作战计划是水师佯攻土尔克斯坦城,吸引敌人注意,然后留下少许人马牵制,主力回科克萨赖草原与陆师合兵围歼哈萨克人。毕竟卫军的水师其实都是陆师,合兵后人马超过十万,在兵力上占据优势。 “大汗,那日松来信说,土尔克斯坦城来了援军,水师受到哈萨克人牵制,难以按时抵达”,乌衣卫万户长哈达禀报。 原来,听到卫军水师在土尔克斯坦城西登陆的消息后,杨吉尔汗之子、卡拉套山守将头克率一万士兵抄小路急行军救援。那日松原以为对方的援军需要十日才能到,不料竟只用了五日,猝不及防下,不得不与之纠缠。很快,又有萨乌城两千哈萨克援军坻达,加上城内的一万八千军民,日夜不停地骚扰,卫军一时难以摆脱他们登船返回,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溜走。 “混帐!难以按时抵达?那日松误朕!那日松误朕!”苏勒坦气愤地大呼。他分了九千军队监视奥尔布拉克山谷,如果那日松的军队赶不来的话,手中就只有六万人,与杨吉尔汗兵力相仿,并不占优势。 “大汗,水师未至。我军与哈萨克人旗鼓相当,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暂避锋芒,以图长久”,老将阿勒达尔和硕齐建议。苏勒坦不置可否。 “好不容易诱得猛虎下山,难道又要放虎归山吗?我军人数和哈萨克军相仿,为何怯懦得连放手一博的勇气都没有?”胡琏器出言反驳。苏勒坦亦不吱声。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秋风掀起他的辫发,两侧的小辫儿淘气地上扬。终于,这位卫拉特的战神开了金口,“故友重逢,岂有避而不见之理?朕意已决,便在此地会一会这只猛虎。传朕的军令,保持戒备,准备大战”。 “是”,诸将齐声应喏。 秋风萧瑟,吹走多少旧时友;战鼓悠长,思君已久君不知。 “报!卫军离我们还有一百里”,卫军有哨骑,哈萨克军也有,几乎是在苏勒坦汗发现杨吉尔汗的同时,杨吉尔汗也发现了苏勒坦汗。 “传令下去,多派游骑,每日前行不得超过四十里,保存体力”,图兰之王沉着地下令。 双方都是久经沙场的统帅,都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大战之前先进行规模虽小却异常残酷激烈的前哨战,一则刺探军情,二则试探对方的战斗力。双方的游骑以几十人至几百人为单位,逼近对方游弋,一旦相遇便不死不休。 卫军百户长图尔荪发现了马蹄印,循迹摸过去,见到一片胡杨林。“下马”,他低声命令,率部下悄悄入林。 林子不大,中间某处拴着数十匹马。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正在烤鹿肉,两个放哨的眼巴巴地朝着鹿肉看。“好心,不会少了你俩的,好生放哨,莫要来了敌人还不知道”,来自哈萨克中玉兹弘吉剌部的巴图鲁尤里笑骂道。他是一名老战士,额头那道深深的伤痕诉说着此人的不凡,部下几十名弘吉剌部勇士个个能战。 两个哨兵不好意思地回到岗位。一个老兵油子笑嘻嘻地凑过来,“头人,咱们这活儿还没要干多久?”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头人,叫我百夫长”,尤里白了他一眼,惬意地撕了块鹿肉嚼烂咽下,方才懒洋洋地说:“快了,两军离得这么近,很快便用不上斥侯,得真刀真枪地大战了”。 猛然,这位经历过尸山血海的老兵跳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啾~啾~啾~”一阵箭雨飘过,他的部下死伤过半,不远处,那两个哨兵已先一步成了尸体。 尤里刚拔出他的弯刀,迎头便来了一柄势大力沉的大刀,带着狂野的杀意,狠狠一刀,从头劈到腰。 图尔荪割下尤里的头,飞起一脚踹倒他的尸身,笑了,这回不光斩杀了几十个敌人,还抢到几十匹好马,收获不小,没准官职能提一级。 “上马回营”,他开心地下令。 部下兴高采烈地割下敌人首级拴在马腹,又牵着缴获的战马走出胡杨林。行不多时,忽见黄沙滚滚、风烟漫漫,“哒~哒~哒~”的马蹄声不断,身后追来几百敌骑。 图尔荪抡起大刀,奋力拼杀,无奈寡不敌众,终于被敌人的铁骑淹没。 这便是战争,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两日后,杨吉尔汗在离苏勒坦汗三十里处扎营,可爱的苏勒坦汗恍如未觉,仍在大帐内悠闲地翻看《金瓶梅》。据说此书乃明国嘉靖朝大名士所写,意境深远,尤其是那些插图,颇是精彩。 上天似乎见不得人好,他正乐着,亲卫来报,“大汗,杨吉尔汗派人给您下战书来了”。 “战书?” 苏勒坦冷笑,召入来使,也不啰嗦,拆开便看。只见上面写着:“哈萨克汗杨吉尔致书于卫拉特汗苏勒坦足下:万福金安,幸甚幸甚!伟哉足下,开国称孤,拥旄万里,以小姓御蒙古,何其壮也!惜乎奥尔布拉克山谷一别,来去匆匆。主人惶恐,未尽地主之谊,复不能见容于高贤。今故友重逢,明日辰时初刻,愿把酒言欢,诉衷情于科克萨赖草原。杨吉尔顿首”。 不由乐了,问哈萨克使臣:“朕闻尔主杨吉尔乃纠纠一武夫,今日为何假充斯文耶?”提笔回道:“苏勒坦不才,闻弦歌而顺雅意”。 (本章完) 第530章 莲花汗平阳搏虎(上) 第530章 莲汗平阳搏虎(上) 约定决战的日子到了,太阳缓缓升起,三十里,二十里,十里,五里两支洪流越来越近。 “起歌”,杨吉尔汗大吼。 “天堂的金色太阳,在草原的金谷物,英勇的传说,它是我的土地。在白发苍苍的古代,我们的光荣,骄傲和强大,是我们哈萨克人。哈萨克斯坦,我的国!作为你的,我将生长。我们的歌声在飘扬”,骏马和歌是哈萨克的翅膀,几乎每个哈萨克人都是好歌手,嗓门也大,震得科克萨赖草原发抖。 苏勒坦神色凝重,敌人士气高涨,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行,不能让敌人比下去。“起歌,压住他们”,他怒嚎道。 “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手中七宝刀,百铸乃得之。持刀上战场,犹胜新婚时。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 卫军的歌声同样响彻天空。听到敌人歌唱,哈萨克军的歌声又强壮了几分。双方你争我夺,不甘示弱,身体尚未厮杀,气势上已经交战。 相隔三里,双方都停下来,开始列阵。 双方都曾是蒙古的一部分,骑兵的战术相似,基本沿用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宽正面、大纵深、大鱼鳞阵形:阵形由前锋、前卫、左、中、右路军和后卫组成,各路军之间保持很大的间隔。不同的是间隔比老祖宗小了不少。成吉思汗时期,仅从左路至中路的间隔便须骑兵骑马走一天;现在,左路至中路不过相隔三里而已。不过整个军阵依然呈现宽正面、大纵深的大鱼鱗状。 这种阵形利于进攻,不利于防守。所以蒙古人在战术上讲究“以已之长,击敌之短,见利则进,不利则退”的机动战法。成吉思汗的大“扎萨”中干脆规定:“永远进攻”。骑兵是进攻性兵种,只有进攻才能充分发挥骑兵的威力,根据不同情况实施不同方式的进攻,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位世界的征服者可谓吃透了骑兵的精神,他的一生中打了五十多次大仗,其中只有两次是防御性的。即使防御,也不是纯粹消极的防御,而是防御中有进攻。 哈萨克军前锋是素宛部头人贾玛勒,前卫是阿勒班部头人艾尔肯,中路军是杨吉尔汗本人和火枪营巴图鲁尤斯滕,后卫是夏普拉西提部落头人蒙岱尔,在中央部署了足足四万人;左路军是土尔克斯坦城伯克哈吾勒指挥的一万人;右路军是钦察部苏丹莫明、柯剌亦尔部巴图鲁凯赛尔指挥的一万人。 杨吉尔汗是个传统的人,坚持维护老祖宗留下的“中央突破”战术,轻两翼、重中央。猛虎掏心,一拳毙命,正是图兰虎的风格。 莲大可汗其实也是个传统的人,布的阵同样轻两翼、重中央。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打算“中央突破”,而是打算仿效十三翼战役中成吉思汗对付札木合的战术,从两翼发起攻击,在中央取守势。不过,深知图兰之王可怕的苏勒坦并不敢像成吉思汗那样将大多数兵力摆在两翼,只在中央放少许人。而是在左、右两翼各放一万七千兵马,在中央放两万六千兵马。 他的战术是在中央与杨吉尔汗缠战,利用两翼的优势首先在两翼取得突破,再迁回包抄敌人的中军。为了弥补中央兵力的不足,这位卫拉特的战神不惜以身犯险,将汗旗插在中央,自己留在中央鼓舞士气。此战胜负的关键就在于两翼能否迅速地击败哈萨克军,如果两翼能迅速获胜,便能够包抄敌人,减轻中央压力;否则便会将自己和自己统率的中路军陷于险境。为了迅速打开两翼局面,他令猛将满都拉图、额璘沁巴图尔领兵一万七千,为左路军;赛罕、艾山领兵一万七千,为右路军;罗布藏额林沁为先锋,恩和巴图为前卫,阿勒达尔和硕齐为后卫,自己则和特古斯朝克图、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济木巴、玛迈达莱乌巴什、塔尔浑、鄂克绰特布诸将为中路军。 双方的前锋开始逼近,素宛部头人贾玛勒领着五千哈萨克骑兵慢慢接近卫军前锋罗布藏额林沁部三千人。 罗布藏额林沁是准噶尔部大台吉楚琥尔乌巴什第四子,麾下的三千准噶尔士兵十分能战。大卫国最重军功,准噶尔部新附不久,上上下下都想着立下战功自处。罗布藏额林沁攥紧了手中的钢刀,决心打出个样儿让莲大可汗瞧瞧,为自己、为家人、为准噶尔部争口气。虽然敌人前锋的兵力远多于自己,他仍令部下摆出了进攻阵型:锋矢阵,决心以自己为箭头,一箭射穿敌人心脏。 贾玛勒冷笑,这敌将好生狂妄,竟敢冲在最前面。他的五千部下由乃蛮、钦察、弘吉剌、克烈、阿儿浑(北匈奴)、瓦克六个部落组成,尤以阿儿浑人最为善射。当即找来百余名阿儿浑射雕手布于阵前,待会儿两军一交战,便射杀敌将。 越来越近,近到能听到敌方战马的响鼻,恰在此时,天空中飘来乌云,撒下弹雨,在哈萨克军中爆炸。狡猾的苏勒坦命人用骆驼拉来了大炮,射向敌人。哈萨克人的火炮开始还击,不过他们拥有的火炮数量完全不能和卫军相比,在炮战中落了下风。 虽然如此,骑兵的阵形布的稀疏,大炮并没有给哈萨克人造成太大的损失,却成功地搅乱了他们的心神。 阿儿浑人的射雕手尚来不及反应,左手持刀、右手执枪的罗布藏额林沁便已飞驰而至,转眼便手刃十余人。准噶尔勇士激发起血性,冲入哈萨克人阵中。人和马化作疯魔,凶残地撞击、搏杀,三千人杀得五千人乱成一团。 “可恶!”贾玛勒抡起大锤,冲向罗布藏额林沁,能被杨吉尔汗选作先锋,自然是有勇力的。 “嘭”,锤砸向枪杆,居然轻飘飘的,罗布藏额林沁果断弃枪,令他重心不稳,左手刀趁机捅去,只一刀,便将贾玛勒扎了个透心凉。 (本章完) 第531章 莲花汗平阳搏虎(中) 第531章 莲汗平阳搏虎(中) “嗷~”虎啸连连,在秋风中狂啸着前进,罗布藏额林沁和他的三千部下不畏伤亡,不惧刀枪流矢,迅速贯穿了哈萨克军的前锋。 哈萨克军前卫将领、阿勒班部头人艾尔肯素与前锋将领贾玛勒交好,见己方前锋的将旗倒了,急忙率五千由阿达依、铁勒吾、阿拉什各部勇士组成的前卫扑过来,救援老友。正遇着准噶尔疯虎,他们如一只楔子,深深地楔入敌人阵中。 “朕早有谕令,中路军不要急,徐徐前进。这个罗布藏额林沁,也太勇猛了些。奈何?奈何?”正在中军观战的苏勒坦放下千里镜,不喜反忧。准噶尔部的勇猛,给他出了道难题。原本的作战计划是在中央缠住敌人,先寻求两翼突破,可罗布藏额林沁突得太靠前,若是支援他吧,很有可能两翼尚未突破,中央已提前大战分出胜负;可若是不支援他,听凭自己的前锋被敌人消灭,又太伤士气。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统帅。 战场形势由不得人犹豫,苏勒坦笑着骂了句,“等打完这仗,朕要用马鞭狠狠地抽罗布藏额林沁三十鞭子”,接着便下达一系列命令:“前卫军立即前移、支援前锋”,“中军和后卫缓缓前进”,“左路军、右路军加快进攻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敌”。 长长的马槊横扫,屠尽眼前人。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一片,卫军前卫骁将恩和巴图长舒了口气,这种战场搏杀的感觉真好! 苏勒坦命他率三千前卫军前移、支援罗布藏额林沁的前锋,他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有力地护卫了己方前锋的侧后。 见来了援军,罗布藏额林沁精神大振,放心地将后背交给袍泽,继续朝哈萨克人冲去。依然是以寡击众,依然是不要命地狂飙猛进。 此时的艾尔肯已经得知老友贾玛勒阵亡的消息,又惊又怒。正悲伤着,正前方来了一群准噶尔疯虎。为首一将与众不同,居然穿着象征死亡的黑袍,黑袍上染着血,左手的弯刀阴森诡异,右手的长枪比一般的枪长一些,枪头下的红缨垂着,红彤彤的,分外惹眼。 艾尔肯看到小玉兹阿拉什部落有名的巴图鲁鲍拉尔手执战斧冲了上去,鲍拉尔的武艺,他是知道的,万人敌有些夸张,敌个数十人完全没问题。 可笑这黑袍人打扮成死神的样子,既然如此,便送他见死神。巨斧若泰山压顶,带着万钧气势狠狠劈下。斧未至,枪已到。黑袍人仅用一手执枪,速度如灵蛇一般,诡魅异常的一记直刺,正中巴图鲁的咽喉。 巨斧落地,意料中的屠夫竟被人屠,鲍拉尔似布袋般软软落地。这一幕瞧在艾尔肯眼中,令久经战阵的他心头忽然生起惧意。 千军万马,难挡黑袍,左刀右枪,战马狂飙,转眼便至马前。直觉告诉艾尔肯,此人武艺极高且不惜命,自己敌不过。所以,他退了,拨转马头、不顾羞耻地后退。这一退,哈萨克前卫阵脚大乱。有人跟着后退,有人仍在搏杀。 再一次以少胜多,继击溃哈萨克军前锋后,卫军前锋又击败了哈萨克军前卫,直扑杨吉尔汗的中军。 哈萨克中军打出令旗,引导败军绕过中军正前方、从两侧入阵。两侧闪现通道,败军狼狈入阵,气喘吁吁地歇息。 艾尔肯逃入阵中,惊魂甫定,指挥部下重新列队。 忽见烟尘滚滚,百骑驰来。翩翩百骑来是谁?大汗亲卫不死军。不死军并非不死,而是不怕死,由各部落骁勇敢战者挑选而成,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身披铁甲、头插鹰羽,杀气腾腾。 为首者乃是杨吉尔汗的贴身侍卫长阿斯兰。见是他,艾尔肯背脊发凉,慌忙施礼,“见过阿斯兰将军”。 “大汗手谕,下马跪接”,阿斯兰高昂着头,懒得用正眼瞧他。 听说杨吉尔汗有谕旨,艾尔肯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下马跪下。 “前卫军统领艾尔肯无令后撤,干犯军法,着即军前斩首,以警效尤”,阿斯兰语气冰凉,闻声者心尖儿亦冰凉。 “不可能,大汗不会杀我!我要见大汗!”艾尔肯大呼。他所在的阿勒班部落是杨吉尔汗直属的乌孙部落分支,属于心腹中的心腹,没想到大汗会下令杀自己。几个侍卫不由分说地扑过来,两人将其按倒,一人麻利挥刀,刀落头亦落,四下里鸦雀无声。 “大汗有令,只诛艾尔肯一人,败军由我指挥。尔等速速整队、重上战场”,阿斯兰冷冷扫视败军。 听到此处,败军如蒙大赦,在各级将佐指挥下,重新列阵。 千军万马避黑袍,罗布藏额林沁直杀到杨吉尔汗中军前,楞是无人能挡。 “我的上帝,这家伙像恶狼一样嗜血凶残”,瑞典人、哈萨克火枪营巴图鲁尤斯滕嘟囔了一声,下令部下架枪。 每排五百人,整整六排,三千火枪兵装填好了弹药,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射击,射死卫拉特魔鬼”,尤斯滕嚎叫。 “呯~呯~呯~”火枪齐射。 前面一排射完,坐下重新装药,后面一排接着射,络绎不绝,飞蝗般射向卫军,不住有人和马跌倒。罗布藏额林沁伏低身子,尽量减少身体暴露在外面的部分,风儿在耳边呼啸,离哈萨克人越来越近。 他在马上重新坐直,手上的刀枪攥得紧紧的,准备杀他个血流成河。 “呯~呯~呯~” 在无数流弹中,有一枚射穿他的铁甲,透胸而过。 “嗷~” 罗布藏额林沁发出狼嚎,右手长枪掷出,仿佛飞虹,将一名火枪手钉死在地上;左手的长刀亦飞出,飞近一名火枪手面门,力尽落地。 “呯~呯~呯~” 不断有铳弹射中黑袍,那黑袍端的是条好汉,吭都不吭一声。 战马驮着他来到哈萨克人的火枪阵,哈萨克人的长枪手抵住战马,却发现罗布藏额林沁早已气绝多时。 “真是条好汉!连死都保留着冲锋的姿势”,尤斯滕见状,用手划起了十字架。 (本章完) 第532章 莲花汗平阳搏虎(下) 第532章 莲汗平阳搏虎(下) 罗布藏额林沁阵亡后,恩和巴图继续率领卫军前卫冲锋。与奥尔布拉克山谷不同,这里是平原,骑兵马快,想要靠几千火枪手阻拦行进如飞的骑兵很困难。 见卫军骑兵靠近。尤斯滕慌忙率火枪兵后撤,换上刀枪,哈萨克的长枪兵竖起长枪,长枪兵后的骑兵列起纵队,准备即将到来的骑战。 苏勒坦则率中军主力在离哈萨克人一里半处停下,只令恩和巴图上前与敌人纠缠。 罗布藏额林沁的勇猛一时之间竟逼得人数较多的哈萨克中军采取守势,为卫军赢得了时间。时间是宝贵的,为了迷惑哈萨克人,苏勒坦在中军密布旗帜,装成重兵的样子。 “两翼的卫拉特人怎么攻得这么凶?”身经百战的杨吉尔汗端起千里镜喃喃自语。镜头里,两翼的卫军压着哈萨克军猛冲猛打,两翼大有抵挡不住之势。 “不好,莫非苏勒坦那厮将主力摆在了两翼、中路只是疑兵?”图兰之王忽然醒悟,怒喝道:“全军突击”。 “呜~呜~呜~”号角悠扬,马蹄儿如飞,哈萨克骑兵乌云般翻滚而来。 “哼!杨吉尔汗,别人怕你这只图兰虎,朕可不怕。别看朕兵少,照样敢与你拼个死活!”苏勒坦冷笑,朝众人吼道:“尔等随朕长枪所向”,跃马持枪而进。忠诚的掌旗官扛着他独有的龙狮大纛跟从前进,秋风猎猎,汗旗飘扬,卫军士气大振,呼啸着迎向哈萨克人。 虽然哈萨克军在中路具有人数优势,可要想迅速击溃士气高涨的卫军很困难,双方陷入鏖战中。 卫军右路军赛罕、艾山部一万七千人与哈萨克左路军哈吾勒部一万人结对厮杀。 莲大可汗的军令一道接一道,每一道都是催促二人迅速破敌后迂回包抄敌人的中军。二人打得很猛,可哈萨克人的骑阵十分顽固,看上去摇摇欲坠,对冲三个来回后,仍在战斗。 激战中,善射的赛罕发现一敌将手持双锤,十分凶猛。他取下角弓,雕翎箭儿上弦,手松处,离弦之箭钻喉。敌将双锤落地,白眼翻出。此人一死,哈萨克左路军的士气顿时一泄千里,迅速崩溃。 “将军,刚才您射杀的是哈萨克左路军统领哈吾勒”,艾山兴冲冲地禀报。 “我已猜到了,立即包抄杨吉尔汗,完成大汗的命令”,赛罕沉着地说。 卫军左路军与哈萨克右路军的战斗要激烈得多。满都拉图、额璘沁巴图尔与莫明、凯赛尔都是军中出了名的勇士。区别就在于卫军有一万七千人,而哈萨克军只有一万。 两军相逢勇者胜,可如果双方都勇猛,胜利的往往是人多的一方。骑兵互冲三次后,卫军胜了。哈萨克右路军主将、钦察部苏丹莫明被满都拉图的狼牙棒砸碎了天灵盖;另一员猛将、柯剌亦尔部巴图鲁凯赛尔被流矢射中大腿倒地,做了卫军的俘虏。 滚滚洪流,同样迂回冲向杨吉尔汗的中军。 “传令全军,掉转马头,撤退”,两翼的崩溃被手持千里镜的杨吉尔汗瞧得清清楚楚。这只图兰虎战场嗅觉极灵敏,在科克萨赖发现苏勒坦的大军后,他便知道上当了,可土尔克斯坦城委实太过重要、不可不救。明知是计,也只能与对方决战。奸诈的敌人居然不用蒙古传统“中央突破”战术,反而先攻自己两翼。若是等对方两翼包抄过来,恐怕会全军覆没。所以图兰虎当机立断地下令撤退。对游牧民族来说,打不过就逃是寻常事,只要跨下战马还在,总能逃得性命、保存实力后再战。成吉思汗曾说过“不利则退”,杨吉尔汗记着老祖宗的教导,说走就走,不拖泥带水。 “好个图兰之王,既有拔山的气概,又有断臂的决心。真好汉也!”苏勒坦大赞了一句后,传令全军“咬住哈萨克人的马尾,狠狠地杀,莫要放跑了敌人”。 因为见机得早,哈萨克军队大多逃出生天,战死及被俘者仅万余。其中包括倒霉鬼、火枪营巴图鲁尤斯滕,他的部下都是发射火器的火枪兵,配的马匹多以负重为主,跑不快,被卫军追上包围,部分战死,部分做了俘虏。 天色已晚,苏勒坦终于下令扎营歇息,明日一早再追。 此战虽然取得了胜利,却只歼灭了一万两千多敌人,魂牵梦萦的老对手杨吉尔汗带着主力逃了。这让卫拉特的战神很恼火,“来人,将俘虏的敌方上将押上来”,他喝道。 所谓“上将”,自然是独领一军的重要将领,普通武将当不得这两个字。亲卫们很快押了两个五大绑的人入帐:柯剌亦尔部巴图鲁凯赛尔、火枪营巴图鲁尤斯滕。 望着面前铁塔般的巨汉,苏勒坦眼睛亮了,仿佛财迷见到珠宝,“你便是凯赛尔?朕在乌加姆山见过伱的英姿,一双利斧不知伤了我军多少将士性命。可愿归降朕?朕保证既往不咎,还加官晋爵,委你为都千户”。话语渗透出发自内心的真诚,既然不能从军事上彻底消灭敌人,那就从政治上瓦解敌人,如果能招降敌方的重要将领,必能沉重打击敌人士气。再妙不过! “投降你?” 凯赛尔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我,哈萨克的巴图鲁凯赛尔,只听从成吉思汗子孙的命令,怎能向你这卑贱的老鼠投降?只有成吉思汗的子孙才能做蒙古大汗,你这卑贱的老鼠,破坏草原上的规矩,必遭长生天惩罚!” 莲大可汗以伊克明安氏取代孛儿只斤氏称蒙古大汗,最忌讳别人拿血统说事。当即冷笑道:“谁说只有成吉思汗的子孙才能做蒙古大汗?当初铁木真被三姓篾尔乞人追杀时,不也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吗?你既不肯降,便不要活了。拖下去,斩!” 须臾,血淋淋的人头呈上。这一幕看得尤斯滕心惊胆颤,面前这个人极凶残、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你肯降吗?斡罗斯人”,苏勒坦温和地望着他,若不是有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几乎就是一个谦溓君子。 “我不是斡罗斯人,是瑞典人”,尤斯滕耸了耸肩,“您赢了,我愿降”。 “听说杨吉尔汗对你极好,为什么这么快就投降?”苏勒坦狐疑地望着他。 “杨吉尔汗雇佣了我,他是个好雇主,而我也忠诚地回报了他,战斗到完全失去战力。兵败而降,并不可耻”,尤斯滕振振有词。 “不错,不错,投降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朕喜欢你!”苏勒坦笑了,笑声霸道、放肆、狂野。 (本章完) 第533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第533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虎乃百兽之王,其强壮时,犬狼狐兔之流远远望见它便跑开,听到它的吼声便颤抖;可若是受了重伤,就难说了。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律,百兽只畏壮虎,不畏伤虎、病虎,所以才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说。 杨吉尔汗就是这样一只落了平阳的猛虎。科克萨赖之战后,他的六万大军折损了一万二千,理论上还有近五万兵马,可相当一部分跑散了,少部分对胜利失去信心、逃回自己的部落,摆脱追兵后,身边只剩两万人马。 勇敢的图兰之王绝不沮丧、更不畏惧,而是在萨乌城西边的草原插上了自己的汗旗。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插起汗旗,流散在外的兵马很快便会重新聚集。可战败后的他在卫军将领眼中就是只伤虎,莲大可汗手下的忠犬们都想斩虎立功。他仅在萨乌城西停留一天,卫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副万户长恩和巴图便领兵一万追至。 平日里,两万打一万,自然不在话下,可新败之后,刀枪箭矢等军械物资损耗严重,很多勇士箭筒里没有了箭、火枪里没有了枪药,更糟糕的是士气尚未恢复。他想避,又避无可避,惟有咬紧牙关迎战。 败了,两万人被一万人打败了,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请大汗速退往萨乌城,奴才殿后”,侍卫长阿斯兰请他先撤。骄傲的侍卫长此时一脸狼狈,头盔上那根美丽的羽毛折了一半。 杨吉尔汗的目中似喷出火来,堂堂的图兰之王居然被卫军的一支偏师追着跑,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吭声,咬紧牙关,打马东去。 萨乌城原有三千守军,守将带着两千人驰援土尔克斯坦城后,便只剩一千兵马。即使会集了这支守军,他的麾下也不过一万出点头。 刚喘口气,又来了三只恶犬,卫军都千户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领军一万杀至。军心沮丧,杨吉尔汗不敢立即突围,坚守一日后,在蒙岱尔、阿斯兰护卫下趁夜色逃出。凄凄惨惨戚戚,逃至索扎克城后,只剩七千残兵败将。 索扎克城守将、小玉兹拜乌勒(又译拜兀立)部落联盟(即阿尔钦部落联盟)之克契丹部的头人泰伊慌忙出城迎接。克契丹部擅长狩猎,泰伊的一千部下人数虽少,却个个都有好箭法。 “奴才参见大汗,请大汗入城歇息”,泰伊的声音恭敬无比。毕竟是哈萨克人的大可汗,即使战败了,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见是他,杨吉尔汗心下稍安,喘了口气道:“城,朕便不进了。泰伊,你率领本部阻挡追兵,掩护朕东撤”。 “是”,泰伊行了个军礼,在索扎克城边列阵。军令如山,尽管只有一千士兵,他也要义无反顾地执行。 这一回追来的是卫军猛将、杜尔伯特部台吉额璘沁巴图尔,他奉莲大可汗之命率五千精骑一人双马、昼夜兼程,迂回截断杨吉尔汗后路。不料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让受伤的图兰虎逃脱。 邪火没处发,额璘沁巴图尔冷冷地瞅着阻拦自己的区区一千人马,面颊上那道深深的刀疤颤动,手一扬,恶狠狠地下令,“全都屠了,一个不留”。 “杀~杀~杀~”五千豺狼嚎叫着包围了泰伊那支小小的队伍。 箭如雨下,一千克契丹部士兵张弓搭箭,速度极块,卫军尚未冲到他们马前,便已射了六轮。 数百卫军倒在血泊中,额璘沁巴图尔左臂中了一箭。却依然咬牙坚持。终于冲至哈萨克人面前,手中马刀带走一条条人命。见他的气度和袍甲,泰伊知道是卫军主将,擒贼先擒王,“呼~”手中虎叉带着劲风,凌厉凶狠地刺去。 “呼~”霸道至极的一刀劈下,这一刀饱含着杀人技巧,干脆利落,又快又准。只一刀,泰伊便被一挥两截。额璘沁巴图尔舔了舔溅到口中的鲜血,扑向另一个猎物。 一千克契丹部勇士全部战死,以自己的牺牲为他们的大可汗赢得了脱险的时间。 杨吉尔汗终于逃回希姆肯特山区,在那里他留有大玉兹阿穆尔汗、中玉兹巴兰杜汗的一万军队,会合后,共有一万七千兵马。 “大汗,咱们该怎么办?”阿穆尔汗、巴兰杜汗、蒙岱尔、阿斯兰眼巴巴地瞧着他们的王。 “慌什么,今晚且先歇息,明天一早都随朕去塔剌思城。哈迪尔总督那里还有两万精兵,会合了他的东方军团后,便从七河流域克烈、乃蛮、瓦克、扎赉尔、康里、阿尔浑各部招兵买马。咱们是在自己的地盘作战,物资和兵员可以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拖延下去,耗也能耗死卫军”,杨吉尔汗依然镇定,声音中充满自信,仿佛先前的惨败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小口而已。 如今的七河流域,东部和中部已经落在了卫军手中,成了大卫国的杜尔伯特万户府,唯有西部以塔剌思城为中心的地区在哈萨克手里。 “塔剌思”是蒙古人的叫法,唐代中华称为“怛逻斯”,为石国大镇,历史上以与大食对战的怛逻斯战役著名,“勃达岭北行千余里,至碎叶川。川东头有热海,又有碎叶城。其川西接石国,约长千余里;川中有异姓部落,有异姓突厥。其川西南头,有城名怛逻斯,石国大镇,即天宝十年,高仙芝兵败之地”。 精通兵法的杨吉尔汗令东方总督哈迪尔率领两万东方军团精锐扼守塔剌思城,以防七河的卫国驻军西进,如今变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众将闻言神情一振,齐声应喏。 次日一早,杨吉尔汗正精神抖擞地准备出发,侍卫长阿斯兰焦急地闯入大帐,“大汗,不好了,巴兰杜汗带着他的六千部下逃回卡拉干达城了”。 中玉兹巴兰杜汗乃是哈萨克的割据势力,其领地卡拉干达地区一直保持着事实上的独立,除了象征性交点赋税,基本不归哈萨克汗廷管理。 杨吉尔汗差点气疯,“巴兰杜呀巴兰杜,朕势大之时,你比狗都听话,如今不过败了几阵,你便敢背叛朕”。 “大汗,奴才这就率军追杀那厮”,阿斯兰愤愤不平。 杨吉尔汗缓慢地摆了摆手,“来不及了,立即出发去塔剌思城”。 (本章完) 第534章 囚虎于笼奸且狡 第534章 囚虎于笼奸且狡 “周围的山峦都搜过了吗?杨吉尔汗从希姆肯特撤退了?”苏勒坦问乌衣卫万户长哈达。返回希姆肯特后,他会合留守此地的额尔克、兀鲁克部近三万人马,足足有八万余大军,声势浩大。因为兵力充足,遂下令那日松的水师不必回援,直接攻打哈萨克的国都土尔克斯坦城。自己则紧追杨吉尔汗不舍,好不容易伤了猛虎要害,岂有放虎归山之理? “大汗,奴才派人仔细搜索群山,的确没有杨吉尔汗的消息。有人发现一支兵马往北边的塔剌思(怛逻斯)城而去,也许杨吉尔汗在那儿”,哈达详细地汇报情况。 “塔剌思城?”苏勒坦望着舆图上那座举世闻名的军事重镇缓缓点头,“不管杨吉尔汗是不是逃到那里,朕都要拿下它。明日一早,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兵发塔剌思城”。 塔剌思城并不大,可在七河流域仍算雄城,当年的那场大仗让其青史扬名。此时城内人声鼎沸,哈萨克东方总督哈迪尔正在安顿杨吉尔汗的万余残兵败将。这支败军加上城里的两万守军,兵马超过了三万。 逃到这里,杨吉尔汗才算松了口气,接受了哈迪尔的宴席。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没有食欲,几乎没动。 “大汗勿忧,七河部落甚多,只要您的汗旗立起来,会有无数勇士加入您的大军”,哈迪尔宽慰他。 “是啊,大汗,胜败乃兵家常事。长生天一定会保佑哈萨克,保佑成吉思汗的子孙”,阿穆尔汗也说。 蒙岱尔、阿斯兰诸将纷纷出声劝解。 “尔等无须劝解,朕不过是在苦思破敌之策,区区几场小败仗还不能让朕吃不下东西。大家伙不要辜负了哈迪尔的盛情,大碗喝酒,痛快吃肉。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打卫拉特人”,杨吉尔汗忽然哈哈大笑,抓起一块牛肉往嘴里塞去。 图兰之王在塔剌思城待了五天,期间有阿尔浑、乃蛮、伊斯提诸部两千勇士赶来会合,又收拢了两千败兵,总兵力达到三万五千。情况似乎在好转,猛虎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第六日,哨探传来消息:西边出现了一支卫军。人数大约三万多。 “三万多敌人?”杨吉尔汗捏了捏自己的大胡子,问:“可发现苏勒坦那厮的龙狮旗?” “未发现莲汗的旗帜”,哨探禀报。 “这么说,来的并不是苏勒坦本人,而是卫军的一支偏师”,杨吉尔汗自言自语,认真思索。敌人的数量和自己相仿,撤到塔剌思城,部下的士气恢复,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若弃城而逃,不仅太伤士气,也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兵源地和牧场。 想到这里,他决心不再撤退,而是在此处光明正大地与卫军一战。若是战败,再撤也不迟。“传朕的军令,全军于城西列阵,与卫拉特人决一死战”,图兰之王怒吼,声音不怒而威。 他想与卫军堂堂正正一战,可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狡黠如狐的苏勒坦就在城西边的卫军中,为怕吓走杨吉尔汗,他故意不打出自己的汗旗,让杨吉尔汗误以为这只是卫军的一支偏师。而且,不是一支,是三支。为了把猛虎关到笼子里,莲大可汗自领三万多兵马从塔剌思西边来;命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率军两万多绕到塔剌思北边;又命额尔克、兀鲁克领兵三万包围塔剌思的东面和南面,成功地骗过了杨吉尔汗。 “大汗,前面出现杨吉尔汗的雄鹰旗,杨吉尔汗在塔剌思”,胡琏器指着对面的雄鹰旗兴奋地说。 苏勒坦也兴奋起来,再没有什么比砍下图兰之王的头更让他高兴的了,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道:“将朕的汗旗也竖起来”。 掌旗官立起大旗,龙的一面张牙舞爪、威风凛凛,象征着人间帝王;狮的一面神态可掬,安静祥和,象征着佛门大士。 “呃~” 正准备率军冲锋的杨吉尔汗看到对面敌阵中忽然升起老对手的汗旗,不由神情错愕。须臾涨红了脸,怒容满面,“苏勒坦,你只会玩弄阴谋诡计,鬼鬼祟祟,不配做蒙古人!” 愤怒是因为知道自己上当了,既然莲汗在此,便绝不会只有三万多敌人,估计后续的敌人正在路上。可此时自己的军阵已经列好,两军距离太近,变阵会遭受巨大损失,唯有拼死向前,抢在其余卫军抵达前击败对手。 “哈萨克的勇士们,跟着朕前进!”孛儿只斤·杨吉尔拔出可汗刀,驾马御风而行,一马当先,冲向敌人。汗是将军们的魂,将军们是士兵的胆,哈萨克勇士被杨吉尔汗的勇猛激励,冒着箭雨和弹幕,舍生忘死地前进。这便是哈萨克的汉子,宁可战着死,绝不躺着生! 卫军将领、杜尔伯特部老台吉伊勒登乌巴什瞅着了立大功的机会,受伤的图兰之虎在他眼中意味着战功,泼天大功。可他不知道,濒死前的猛兽是最凶残的,困兽之斗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 杨吉尔汗来了,风一样的汉子、风一样的刀,驰入敌阵,锐不可挡,须臾便击溃了伊勒登乌巴什的军阵。 一把巨斧雷霆万钧地劈下,伊勒登乌巴什惊惶地持枪格挡。那斧力道极大,劈断枪杆,又劈开伊勒登乌巴什惊惧的老脸。“嗷~”侍卫长阿斯兰持斧长啸,头盔上的羽毛鲜艳如血。 “能为朕挡住哈萨克人的必定是满都拉图和额璘沁巴图尔”,见杨吉尔汗来势汹汹,苏勒坦自言自语,下令二人率部阻敌。 果然,这两员猛将作战凶猛不畏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战法,真的拦住了敌人的汹涌攻势。 苏勒坦松了口气,拦截住敌人便等于锁上了囚虎的铁笼,再过一会儿,这只图兰虎便插翅难逃! 塔剌思的城头忽然换上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率军攻下了塔剌思城,接着南下;额尔克、兀鲁克由东面和南面围过来。 各军迅速合流,关虎的铁笼子合拢了。 (本章完) 第535章 图兰之王意气尽 第535章 图兰之王意气尽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从古到今,多少志士豪杰歌颂它、赞美它、为它的雄风所倾倒!草原上的赞歌代代流传,唱不尽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血。 震天战鼓响如雷鸣,冲天杀意令人心寒。成千上万的汉子,怒吼着,狂奔着,激战着,如同惊起的猛兽,以命相搏。 可汗刀饮满人血,厮杀得久了,刀上居然出现多个豁口。“噔”,与敌人的一杆长矛相撞后,刀身忽然断裂成两截。杨吉尔汗将刀掷向正面之敌,左手从马背上抽出一根骑枪,迅速刺入敌人心脏,狠狠一绞。那人立时惨嚎着从马上栽下。图兰之王冷笑着将骑枪换到右手,正要继续大开杀戒。侍卫长阿斯兰驰至马前,“大汗,哈迪尔总督派人送信来,请您立即北撤,他为您开路”。 “北撤?去哪?去巴兰杜那厮的卡拉干达城吗?”杨吉尔汗不屑地冷笑。一想起中玉兹的巴兰杜汗,他便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那个懦夫,居然在关键时刻背弃自己、背弃哈萨克,逃回了自己的领地。让自己去投奔那个懦夫,门都没有!黄金家族骨子里骄傲的血液不允许他这么做! “不,哈萨克的国都是土尔克斯坦,朕死也要死在回土尔克斯坦的路上”,图兰之虎狂吼,“传令哈迪尔,跟随朕之马尾,往西突围,回土尔克斯坦”。 一杆骑枪左右搏杀,如入无人之境。好个孛儿只斤·杨吉尔,以自己为箭头为全军开路,阿斯兰、哈迪尔诸将紧随其后。 夏普拉西提部落头人蒙岱尔也想跟上他们的汗王,可卫军骁将满都拉图缠上了他。 “嗬~嗬~嗬~”,满都拉图呼啸着,手中狼牙棒泰山压顶。 “嘭~嘭~嘭~”蒙岱尔连挡了三招,大刀被砸落。 “着”,满都拉图习惯性地呼出这个字,狼牙棒便如长了眼般正中蒙岱尔的头,力气很大,将头盔砸得陷入头骨中。 杨吉尔汗以自己为箭头,终于杀出卫军的重围,冲至索扎克后,部下折损一半。 猛虎尚未喘口气,追兵已至。 “大汗速撤,奴才殿后”,哈迪尔请求。 望着这位忠诚的总督,杨吉尔汗感动得热泪盈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纯臣,同样遇到危险,哈迪尔的气节可比巴兰杜那厮强多了! “将军小心,务必要活着回来”,他郑重叮嘱一句,硬着心肠离开。 哈迪尔带着五千多东方军团将士于索扎克城北列阵,卫军越来越近。他凝神细瞧,对方打着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旗号。 这些人曾经是哈萨克汗国的南方军团,甚至连军旗都和哈萨克军差不多,只是在展翅飞翔的雄鹰之上画上了鱼竿钓子图案。望着敌人阵中飘扬的鹰旗,哈迪尔怒火填膺。尔等也配打哈萨克的雄鹰旗? “放箭,射死这些畜牲!”他吼道。 惩罚之箭射向叛徒,无数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士兵倒在血泊中。 “我的巴图鲁,看你的了”,卫军都千户兀鲁克对副都千户尤斯滕说。 自从归降苏勒坦后,尤斯滕和他的千余火器兵被编入塔什干——布哈拉军团。帮助卫拉特人与昔日的袍泽交战,尤斯滕和部下的内心是痛苦的,可想到号称佛门大士的莲大可汗的狠辣凶残,也只有屈服。尤斯滕忘不了只因不肯降、哈萨克的巴图鲁凯赛尔立即被割下脑袋血淋淋放在盘子里呈上的那一幕。他还“年轻”,没有活够,所以只有屈服。 我是瑞典人,不是哈萨克人,投降并不是背叛,只是换了个雇主而已。他努力将自己想像成一名雇佣军,借此安慰自己、摆脱良心上的不安。可兀鲁克说的“巴图鲁”三个字,却让尤斯滕心尖儿一颤。“巴图鲁”这称号是杨吉尔汗赐予他的,当时接受这称号时的喜悦,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开炮!”瑞典人狠下心命令部下操弄军团里的二十门小炮射击。炮弹在哈萨克勇士中爆炸,扰乱了他们的军阵。 “射!”尤斯滕继续嚎叫,指挥部下的火枪手射击。 “射!”兀鲁克也指挥军团的弓箭手射击。 铺天盖地的箭矢、铳弹射向哈萨克人,数量远比哈萨克军密集。 哈迪尔和他的五千多勇士没有丝毫退缩,默默地与敌人对射,坚守自己的军阵。 见哈萨克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兀鲁克得意地指挥部下冲锋。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士兵冲了上去,杀尽活着的哈萨克士兵。他们惊讶地发现,绝大多数敌人的尸体都是正面或侧面受伤,很难找到背后受伤的。 哈迪尔总督的人头作为战功被部下割下、呈到兀鲁克面前。这位都千户分明看到那头颅呲牙咧嘴在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背叛。 “我让你笑!”愤怒的都千户一脚踢飞了人头。 惶惶如丧家之犬,杨吉尔汗带着残兵败将逃到萨乌后,只剩三千多人。 “大汗,吃点东西吧”,阿斯兰捧来了馕饼和水,如今只能找到这些,让伟大的图兰之王受委屈,忠诚的侍卫长感到异常的羞愧。 杨吉尔汗倒是不在乎,接过馕饼大嚼,仿佛是人间无上的美味,“都别楞着,赶紧吃东西。吃饱喝足,明日早起赶路回土尔克斯坦”。 “可是大汗,如今咱们只剩这么点人马,如何突破敌人的阻拦?”阿斯兰不自信地问。 “无妨,头克和丹尼斯会接应我们”,杨吉尔汗依然信心十足。 长生天这一回抛弃了他,天蒙蒙亮,哈萨克军士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包围了。营寨外,密密麻麻布满了卫军。 “大汗,请让奴才为您开路”,阿斯兰悲愤地攥紧手中的战斧。 “阿斯兰,这是朕的最后一战。你跟在朕的马尾后,如果朕体力不支或者伤重难以动弹,便杀了朕。莫要让朕做卫拉特人的俘虏”,图兰之虎镇定地吩咐。 “是,大汗”,阿斯兰虎目含泪,大声领命。 “苏勒坦,伱这懦夫,可敢与朕堂堂正正地打一仗”,秋风带走了他的声音。 “阿欠!”不远处的卫军大帐内,莲大可汗猛地打了个喷嚏。 (本章完) 第536章 笑谈渴饮猛虎头 第536章 笑谈渴饮猛虎头 “嗻~嗻~嗻~” 杨吉尔汗低声对跨下神俊的黄骠马呼喝着,通灵的马儿似乎听得懂主人的意思,根据指令,调整身躯和方向、马蹄儿狂飞。人马合一,只有骑术极高的驭者才有这本事。手上的大枪借着马力,肆意杀戮,猛兽在濒死前的攻击最为凶悍,谁想割下图兰虎的虎头,便须拿命来换。 尽管杀了无数的敌人,可敌人却越涌越多。一个又一个卫士倒下,哈萨克的汗旗也不知在何时被人砍倒。 又杀退了一泼敌人,杨吉尔汗浑身是伤,身边只剩下侍卫长阿斯兰和十几个侍卫。 图兰之王想挥枪,却发现受伤的右臂已经无力举枪。苦笑着对忠诚的侍卫长下达人生中最后一道命令,“阿斯兰,朕力竭了,该是你履行职责的时候了。朕戎马一生,便让朕死在战马上吧”。 “咴聿聿”,跨下的黄骠马似乎猜到了主人的意图,口中发出悲鸣,目中流下泪来。 “大汗先行一步,奴才稍后跟随”,阿斯兰恭敬地向他施礼,拔出佩刀,好快刀,流光一闪,虎头落地。因为出刀快,孛儿只斤·杨吉尔并未感觉到痛苦,头颅落下时还眨了眨眼,似乎在感谢这奴才刀法如神。 阿斯兰将图兰之王的尸身取下平放到草地上,和首级合为一体。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仰天长啸,“大汗慢些走,奴才来也!”横刀一抹,血如泉涌,尸身不倒。 “大汗慢行,奴才们来了”,仅剩的十余个卫士全都自刎,竟无一人投降。 这一幕惊呆了周围的卫军,霎那间天空和草原寂静无声。 “哒~哒~哒~” 一骑缓缓驰来,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刀银甲被鲜血染红,目中的狰狞显示着此人的凶残狠辣,乃是大卫国禁卫军万户长、二等普兰伯特古斯朝克图。 当年的奥尔布拉克之战,特古斯朝克图是统兵的大将之一,无数袍泽惨死,令他和杨吉尔汗接下深仇。此次出征,每战必争先,誓要洗奥尔布拉克之耻,终于率部包围了杨吉尔汗的残部,得到了图兰之王的尸体。 “万户长,杨吉尔汗和他的十几个侍卫全都自刭了。这是其首级”,部下攥着杨吉尔汗的头发,拎起献给特古斯朝克图。 “这便是图兰之王的人头?”特古斯朝克图瞅着这颗人头,仔细端详。那颗头怒睁着双目,眼神凌厉而凶狠,颊上有多道伤疤,嘴张开,雪白的牙齿锋利如刀刃。虽然已经死了,威风凛凛的样子依如生前。 “哼!这狗贼死了还一副凶恶的样子。我让尔狂”,特古斯朝克图狠狠地啐了一口,吩咐左右,“找个好工匠,将这颗虎头镶上金器,制做成酒器,献给大汗。嗯,大汗得到这份礼,一定会喜欢的”。 听此言,一旁的副万户恩和巴图大惊失色,慌忙劝阻,“万户长不可鲁莽,这毕竟是哈萨克汗的首级。没有大汗的允许,不好擅自处置。还是先禀明大汗为好”。他虽然也参加过奥尔布拉克之战,同样恨杨吉尔汗入骨,可为人小心警慎,遇事喜欢先禀告。 “恩和巴图,难道你忘了那些战死在奥尔布拉克的手足兄弟了吗?怎么反帮那只恶虎说话?”特古斯朝克图的脸色沉了下来。 “万户长,我不是帮杨吉尔汗说话,而是怕大汗震怒啊”,恩和巴图慌忙解释。“呵呵,大汗恨这只恶虎,如有机会以虎头为酒器痛饮,定会龙颜大悦”,特古斯朝克图摆了摆手,笑道:“大汗乃是仁君,有些事自己不方便为,便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代劳便是”。 战斗已经结束两天,卫军再获大胜,又歼灭了三万敌人。可苏勒坦面上却毫无喜色,至今仍未收到杨吉尔汗的消息。只要这只图兰虎不死,自己在北疆的统治就难以巩固。没有他的消息,如何高兴得起来? “大汗,特古斯朝克图万户长求见,说有一件礼物献上”,心腹内侍玛拉秦禀告。 “哦,又有一个给朕送礼的,让他进来吧”,苏勒坦微笑。大胜之后,各军缴获甚多,将领们为博龙颜一笑,纷纷将缴获的奇珍异宝进献,所以他用了一个“又”字。 特古斯朝克图雄纠纠地入帐,脚步都带着风。 “怎么?特古斯朝克图,你得了什么好宝贝要送给朕呀?”苏勒坦笑吟吟地问。 “一件酒器,一件用杨吉尔汗的头盖骨做成的酒器”,特古斯朝克图咧嘴一笑,等待莲大可汗的表扬。 “什么!伱杀了杨吉尔汗、并把他的头颅做成了酒器?你~你~你~难道不知他是哈萨克的大汗?怎敢不禀告朕便肆意妄为”?苏勒坦佯怒。 “大汗,这只恶虎伤了咱们那么多勇士,奴才只是想为战死的袍泽兄弟报仇。大汗乃千古仁君,此等狠事只能奴才为之”,特古斯朝克图丝毫不惧,胸挺得笔直。 “哼!朕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吗?此事便算是朕所为,又如何?”苏勒坦冷笑,“你献酒器有功,且先退下歇息,朕要和老朋友说几句话”。 “是”。 特古斯朝克图退下,大帐内只余苏勒坦一人仔细把玩着酒器。这酒器呈碗状,比一般的酒碗大不少,外面镶着黄金。做工并不精美,却大气结实,显是军中的工匠做的。 他拎起酒壶将酒注入酒碗,正要痛饮,想到制做这酒碗的材料,不禁心中恶寒,一口未饮。 “老朋友啊老朋友,你一向心气儿高不服朕、梦想着与朕争夺天下,怎么如今变成了这般光景?呵呵,图兰之王,这名号倒是响亮”,苏勒坦对着酒碗戏谑道:“老朋友别来无恙乎?” 酒碗毫无反应,并没有出现小说里常有的人头开口说话的情景。即使如此,苏勒坦依然感受到一股寒气。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来了,阴森森的,吹得他脖子生痛。 “呃~” 苏勒坦打了个寒颤,对着酒碗强笑,“你也莫要着恼,把你的头做成酒器,并非朕之本意”。 (本章完) 第537章 执笔采花敬仇雠(上) 第537章 执笔采敬仇雠(上) 得到好宝贝就想炫耀,锦衣夜行从来不是莲大可汗的作风。消灭了困扰自己多年的图兰猛虎,龙颜大悦的他下令在大帐内置酒,庆贺这一彪柄史册的胜利。 有头有脸的卫军将领都来了,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奇、满都拉图、赛罕、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额璘沁巴图尔、艾山诸将济济一堂。 虽然作为穿越客,苏勒坦用不惯以人的头盖骨制成的酒碗,可并不妨碍他以此向世人炫耀自己的武功。堂堂一国之君,都被朕做成了酒器,拔剑问天下,何人敢不服? “诸卿,特古斯朝克图万户长给朕献了个宝贝——用图兰之王的虎头做成的酒碗。骚扰大卫西北边疆多年的恶虎终于伏法,你们说,朕应该如何奖赏他?”他哈哈大笑,指着侍卫捧着的酒碗问。 一听大枭雄杨吉尔汗死了,大帐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众人兴奋地议论,嗡嗡声一片。 特古斯朝克图大声请求,“奴才不敢求赏,只求用恶虎的头骨饮酒,出一出心头的恶气,告慰奥尔布拉克山谷中的亡灵”。 “好!朕准了”,听他提起奥尔布拉克之战,苏勒坦脸色泛红,立即应允,命人将那酒碗斟满马奶酒,递给特古斯朝克图。 “咕咚~咕咚~咕咚~”特古斯朝克图大口吞咽着酒水,喝完用手背一抹,大叫道:“痛快呀痛快!” “奴才亦想用此碗饮酒,求大汗恩准”,同样经历过奥尔布拉克之战的副万户长恩和巴图亦请求。 “准!” 恩和巴图一饮而尽,畅快无比。 “奴才也想饮一碗”,经历过奥尔布拉克之战的其他禁卫军将领巴济巴布、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等纷纷请求。 苏勒坦一律恩准。酒香飘飘,大帐内弥漫着复仇后的快感。 明察秋毫的莲大可汗忽然发现帐内唯有一人神色悲伤,不住地偷偷抹眼泪,却是那瑞典人尤斯滕。 沉声问道:“尤斯滕,尔为何悲伤,莫非心里还记着杨吉尔汗昔日对尔的恩情吗?” 尤斯滕心里一寒,强辩道:“大汗恕罪,小臣只是被风吹迷了眼”。 “大汗,尤斯滕那厮一直记挂着杨吉尔汗的小恩,忘记了君臣大义,与哈萨克军交战时一直犹犹豫豫的,非要奴才硬逼着才肯向哈萨克军射击”,塔什干——布哈拉军团长、都千户兀鲁克告起了部下的黑状。投降大卫以后,他转换身份很快,打起哈萨克人比蒙古勇士还积极,因此经常被大可汗褒奖。只是“君臣大义”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端的是滑稽无比。 “帐中哪来的风?尔又如何被风吹迷了眼?”苏勒坦冷笑。一股强烈的杀意笼罩向尤斯滕,压得他喘不过气。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后,这位瑞典人反而恢复了勇气,离座后向苏勒坦深深鞠了一躬,“小臣确实是在为杨吉尔大汗悲伤。当年小臣为沙皇斡罗斯的军队效力、南下侵略哈萨克,被哈萨克军队俘获,自以为必死。不料杨吉尔大汗以草原般广阔的心胸容纳了我,不但没杀,反而封我为‘巴图鲁’,统领哈萨克精锐的火枪营。小臣自从投降大卫后,一直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反叛的念头。只是今日见到旧主如此凄惨,情不自禁地感到悲伤,求大汗责罚”。 说完,尤斯滕闭上了双目,等着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吐出那句:“拖下去,斩”。 然而,意料之中的处斩并没有出现,苏勒坦沉默了许久,悠悠地说道:“尔这西夷倒还有些良心,不忘旧主之恩,这一点朕很欣赏。返回酒案吧,朕不是没有肚量的君主,不治尔之罪”。 “多谢大汗不杀之恩”,尤斯滕捡回条命,谢恩回座位,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胡琏器趁机走上前劝说,“陛下的心胸若苍穹般宽广!杨吉尔汗毕竟是哈萨克人的大可汗,您何不厚葬之以收哈萨克民心?” “胡副宪,杨吉尔汗那厮杀了咱们多少人,您怎么还为他说话?”“是啊,绝不能便宜了这只恶虎,应该曝尸十日”“胡御史,您只顾哈萨克民心,难道不管勇士们的军心吗?”此言一出,以禁卫军诸将为代表的蒙族将领纷纷反对。 苏勒坦挥了挥手,嘈杂声顿时停止。 “胡卿说的有道理呀,在咱们眼中,杨吉尔汗是作恶多端的恶虎,可在哈萨克百姓眼里,他却是个大英雄。若厚葬他的尸身,定能笼络哈萨克的民心。只是此事还须再等等,中玉兹的巴兰杜汗逃回了卡拉干达城,不肯归顺。朕打算送一碗酒给他喝喝”。 中玉兹卡拉干达一带是巴兰杜汗的地盘,不管谁当哈萨克的大汗,这位小汗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在战局不利之时,带着六千部众逃回了老巢。 刚开始,他还担心杨吉尔大汗会报复,可前几日,大玉兹阿穆尔汗逃到了卡拉干达城,据他说大汗这一回凶多吉少。巴兰杜汗放心了,卫军如果消灭了杨吉尔大汗,必然会继续往西进攻土尔克斯坦城,短期估计不会北上攻打自己,自己正好割据卡拉干达城一带,做悠闲的土皇帝。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至于卫军攻下土尔克斯坦城后会不会找自己麻烦,暂且顾不了这么多了! 可美梦总难成真,他以为卫军短期不会北上攻打自己,可人家偏偏派兵在卡拉干达城附近转悠。虽然都是些小股游骑,却搞得卡拉干达城人心惶惶。 正在草木皆兵之时,卫使玛迈达莱乌巴什来到了卡拉干达城。作为曾经割据七河流域称雄的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子,玛迈达莱乌巴什认识不少哈萨克王公。 听说是他来,巴兰杜汗笑嘻嘻地出城欢迎,“玛迈达莱乌巴什台吉,哪阵香风把您吹过来了?” “自然是卡拉干达城的酒香”,玛迈达莱乌巴什哈哈大笑,随即正色道:“您还不知道吧?杨吉尔汗兵败后自刎,哈萨克亡了,是战是降,请尽快决定”。 “杨吉尔大汗死了?”巴兰杜汗浑身一颤,强笑道:“城中已备好酒肉,请先随我入城歇息”。 (本章完) 第538章 执笔采花敬仇雠(中) 第538章 执笔采敬仇雠(中) “饮酒食肉?”玛迈达莱乌巴什呵呵一笑,谓巴兰杜汗曰:“此事不急,临行时莲大可汗命我带了御酒来,赐您一碗美酒,请您品尝”。言罢,做了个手势,有亲卫恭敬地递上一个大酒碗,取出酒坛来斟满。 苏勒坦汗赐酒给我? 巴兰杜汗接过酒碗仔细观察,那酒碗比普通酒碗大上不少、镶嵌着金玉;酒嘛,虽然香气扑鼻,可也不过是品质稍高些的马奶酒而已。好端端的,不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一碗酒做甚?莫非是碗毒酒?想到此处,心尖儿一跳,阴测测地盯着玛迈达莱乌巴什,见其神色泰然。转念一想不能,若真是碗毒酒,我被毒死了,我的卫士还不把卫使杀得一干二净、焉能如此镇定?罢,罢,罢,且先饮下,倒要看看苏勒坦汗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哈哈哈,千里送美酒,盛情不敢辞”,他大笑着一饮而尽,品了品,也就比普通的马奶酒口感稍纯一些,并不稀奇,略带狐疑地问道:“多谢莲大可汗美意!这酒滋味极好,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玛迈达莱乌巴什微笑,“酒倒是无甚特别,只是这盛酒的酒碗举世罕见”。 “哦,酒碗有何特别之处?” “呵呵,这酒碗乃是用图兰之王的头盖骨做成的,天上人间,只此一件”。 “什么!你们竟然用我哈萨克杨吉尔大汗的头盖骨制做酒碗!太狠毒,太狠毒矣!”巴兰杜汗惊得合不拢嘴,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哼!杨吉尔汗不识天命,杀了我大卫多少勇士!将士们一时义愤,将其头盖骨制成酒碗献给大汗,此并非大汗本意。不过既然已经做好了,弃之可惜,大汗遂让我带着酒碗来卡拉干达城,赐您一碗酒以作警醒”,玛迈达莱乌巴什冷笑。 “警醒我?警醒我何事?”巴兰杜汗的脑子乱了,懵成一团。 “警醒你莫要学那螳臂当车的杨吉尔汗,敕谕你立即归顺大卫。否则,下一个被制成酒器的,可能就是您了”,说完这句,玛迈达莱乌巴什一改初来时的和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汗如雨下,巴兰杜汗口吃了起来,“这~这个~请尊~尊使先入城饮些水酒再~再聊此事”。 “嘿嘿”,玛迈达莱乌巴什阴笑连连,“您还是先给句痛快话,到底愿不愿意归顺大卫?如果愿意,我自当随您入城痛饮;若不愿意,我须马上返回向大汗复命,此酒不喝也罢”。 感觉像被人用刀抵住咽喉,很不舒服,可再不舒服也得忍耐。这便是政治。巴兰杜汗终于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我愿降,请随我入城歇息”。 “这就对了嘛,巴兰杜安答,今后咱俩便同殿为官了,还须互相照应才是”,玛迈达莱乌巴什哈哈大笑。 “那是,那是,今后还请玛迈达莱乌巴什安答多多关照”,巴兰杜汗强颜欢笑着巴结。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下子又变得亲热起来,互称“安答”,手挽着手入城。 依巴兰杜汗的意思,入城后便应该大吃大喝、联络感情才是,可玛迈达莱乌巴什十分执着,坚持要谈完受降事宜再入席,还说临行之前,莲大可汗将官员任命文书都准备好了。 无奈之下,只好先办公,再吃喝。 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表面上看,莲大可汗对巴兰杜汗还算宽容,任命其为卡拉干达城正四品阿奇木伯克,管理卡拉干达地区的政务,襄理政务的从四品伊什罕伯克、掌库藏钱粮的正六品噶杂拉齐伯克也任命其心腹担任,只是掌征输粮赋的正六品商伯克、掌总理刑名的正六品哈资伯克却由朝廷委派。 巴兰杜汗明白,这意味着自己只剩下管理权,税收权和刑名权被大卫朝廷收回了。似乎觉得给他添的堵还不够,朝廷还任命了一个叫乌鲁托的都百户担任卡拉干达城守备,领三百兵驻于此地,负责城防。虽然只有三百人,却是一个明显的象征,象征着从此卡拉干达地方将不再是某人的独立王国,而是大卫国的一部分。 条件如此苛刻,可人家兵临城下,若不答应,没准自己的头骨真要被人制成酒碗矣! 巴兰杜汗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玛迈达莱乌巴什笑呵呵地望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大汗有旨,命巴兰杜安答召集六千卡拉干达勇士随征土尔克斯坦城”。 “什么?随征土尔克斯坦?杨吉尔大汗已死,土尔克斯坦旦夕可下,何须我出兵助战?”巴兰杜汗大惑不解。 其实,杨吉尔汗虽然战死,哈萨克百姓的抵抗却并未停止。丹尼斯、康萨坚等将领拥立杨吉尔汗的长子头克继哈萨克汗位,小玉兹阿勒依汗,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的头人、长老,美人国的大酋长卡尔·米尔咱,甚至连鲁密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哈里发默罕默德四世也支持头克。 头克汗年纪虽小,却继承了父亲的武勇,身先士卒、誓死不降。在亡国危机面前,哈萨克军队也爆发出血性。那日松的五万水师与头克汗指挥的三万土尔克斯坦城军民激战,却始终攻不下这座哈萨克的国都;阿拉坦仓率九千勇士猛攻由哈萨克中央军团军团长、总督丹尼斯率七千守军守卫的奥尔布拉克山谷,却因为险峻的地形和工事,迟迟打不下来。 因为以前在土尔克斯坦地区吃过大亏,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深知那一带、尤其是奥尔布拉克山谷附近地形易守难攻。为了减少卫拉特勇士的伤亡,他命令那日松、阿拉坦仓暂缓进攻,等待他的大军。又四处搜集降兵降将打先锋,拥兵颇多的巴兰杜汗自然成了他的目标。 “杨吉尔大汗死后,土尔克斯坦自然旦夕可破。大汗要您出兵随征,并不是土尔克斯坦城有多难攻克,而是想试探一下您对大卫国的忠心。您和我相识多年,我才好意提醒。万不可拒绝,否则祸立至矣”,玛迈达莱乌巴什“好意”提醒。 “多谢安答提醒”,巴兰杜汗相信了他的话,连声称谢。 (本章完) 第539章 执笔采花敬仇雠(下) 第539章 执笔采敬仇雠(下) 玛迈达莱乌巴什胜利完成使命,带着中玉兹巴兰杜汗还有六千乃蛮部卡拉干达氏族勇士返回卫军大营。汗帐内,莲大可汗苏勒坦十分欣喜。不费一兵一卒便全取中玉兹核心之地卡拉干达,还得到了六千可以充作炮灰的附庸军,焉有不开心的道理? 为了千金市马骨,鼓励哈萨克各部的头人、长老、巴图鲁们归顺大卫,他册封巴兰杜为三等卡拉干达伯,又举办盛大的宴会,宴请他和一些降卫的部落首领。在招降卡拉干达城的同时,他也向大玉兹、中玉兹各部落、氏族派去了信使。大棒加怀柔取得一些效果,从其他归顺的哈萨克部落、氏族中也弄到了数千兵马。 他命降将兀鲁克、巴兰杜、尤斯滕领三万降军为先锋,自率六万多大军为后盾,磨刀霍霍就要奔土尔克斯坦城而去。考虑到将士们久战疲倦,莲大可汗下令歇息五日后再出发。 “大汗,胡副宪来了”,苏勒坦正忙着出征的事,亲卫来报。 “呵呵,胡卿啊胡卿,朕猜汝一定是为图兰虎头一事而来”,苏勒坦得意地自言自语,仿佛一切均在掌握中,淡淡地吩咐,“让他进来吧”。 胡琏器步入大帐,依然是一袭儒衫傲王侯的气度。 苏勒坦撇了撇嘴,饶有兴致地问:“胡卿来此何事?” “陛下是想让哈萨克长治久安、成为大卫在西北牢不可破的堡垒,还是只想逞一时之武力,以兵威统治哈萨克数年抑或数十年?”胡琏器还是老性格,一开口便是不讨人喜欢的大实话。 “朕自然想要长治久安,让哈萨克成为大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苏勒坦微笑。 “既然如此,请厚葬杨吉尔汗以收哈萨克民心”,胡琏器上前请求。 “呵呵,胡卿啊胡卿,汝又和朕想到一起去了。杨吉尔汗是哈萨克人心中的英雄,这里的百姓爱戴他,称其为‘威武雄壮的杨吉尔汗’、‘图兰之王’,既然如此,欲笼络哈萨克民心,光是厚葬还不够。朕决定,将其战死的萨乌城更名为‘杨吉尔汗城’,发动萨乌全城的百姓参加其葬礼,祭礼由汝主持”,苏勒坦想了想,忽然说道:“朕打算亲自书写祭文,再亲手采摘些菊,编成圈,作为祭奠杨吉尔汗之物”。 “您要采菊编圈祭奠杨吉尔汗?”胡琏器被乾元皇帝的奇思异想惊呆了。 盖用圈祭奠并非中华传统,而是由西方传入的,此时压根就没这做法。菊在中华传统文化中有两层含义:一是高尚的气节,二是吉祥长寿。用菊祭奠死者,这个年代也并不流行。 “陛下,用菊祭奠死者,似乎并无前例。至于圈,臣孤陋寡闻,实不知是何物”,胡琏器一脸不解。 “胡卿,汝这人啥都好,就是太古板、不懂得变通。没有前例?从朕开始,不就有了嘛”,苏勒坦按捺住心头不快,循循善诱、谆谆教导,“这菊,凌霜而放、西风不落,是其傲骨;‘此开尽更无’,是其气度。坚贞不屈的高尚品德不正是杨吉尔汗一生的写照吗?而且,它的色低沉,很容易让人引起悲伤的情绪,用菊来寄托朕对杨吉尔汗的哀思再恰当不过。至于圈嘛,它的形状是个圆,象征着人从出生到死亡又回到了原点;还有,朕的年号是乾元,‘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圆代表着宇宙之初、天道之始,代表着‘乾元’,代表着朕。是以,朕决定以菊做成圈祭奠杨吉尔汗”。胡琏器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叱咤万里风云的一代天骄,居然能想出如此奇妙的构思!心悦诚服地说道:“陛下的寓意再妙不过,臣心悦诚服”。 见终于震憾了硬骨头的胡御史一回,莲大可汗洋洋得意,吩咐亲卫准备。虽然号称要亲自采摘菊编成圈祭奠杨吉尔汗,但那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大可汗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做此等小事,自然有侍卫们代劳。 只是本地的菊并不多,侍卫们忙碌了半天,方才寻到些天山麦秆菊,完成了大可汗交办的差使。 祭文一事亦如此,说是要亲自执笔为杨吉尔汗写祭词,结果还是让胡琏器代劳。胡御史是个厚道人,认认真真写了一宿方才写好。 《祭杨吉尔汗文》 乾元辛卯(1651年)冬,葬杨吉尔大汗于萨乌北之卡拉套山,而祭以文曰: 呜呼!叱咤草原、睥睨群雄者,公也;舍生取义、乘气轻命者,公也;勇冠三军,气吞长虹者,公也;日月韬光,山河改色者,亦公也!夫以项羽吕布之勇,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张良诸葛之智,受困萨乌孤城之下。时也,命也! 嗟哉杨吉尔,瑜亮之争,略逊一筹;壮哉杨吉尔,生为天骄,没为列星。公之武勇,为风为霆;公之谋略,山高水深;公之仁义,众口流传;公之气节,雪松霜柏。 悲夫!予何不幸而遇公,英雄相残,惟付一叹;予复何幸而遇公,高山流水,可共酒杯。纸灰飞扬,朔风野大,今夜月圆,斗转星移,中有光芒者,非公也耶?雄心壮志,尽付黄土,聊备牲礼,祭予挚友。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写好后,厚颜无耻的莲大可汗立即剽窃为己有,在萨乌城北的卡拉套山的无名峰上为老对手杨吉尔汗举办盛大的葬礼。 原本只通知了萨乌城附近的百姓,可葬礼举行时,康里、乌孙、杜拉特、柯剌亦尔、阿勒班、素宛、斯尔格里、依斯提、乌夏克提、夏普拉西提、哈塔干、克烈、乃蛮、阿儿浑、钦察,瓦克各部落的百姓,得知消息后骑快马纷纷赶来,送行者居然超过十万众。 苏勒坦暗暗心惊,没想到这杨吉尔汗如此得民心,看来自己将他厚葬这步棋走对了!想到此节,他遇发夸张地表演,亲自向图兰之王的棺木进献圈,亲自念《祭杨吉尔汗文》,甚至因为过于悲痛,亲自晕厥数次。 (本章完) 第540章 土尔克斯坦陷落(上) 第540章 土尔克斯坦陷落(上) 《满庭芳·兵临城下》 昨日马蹄,再临旧地, 关山依旧重重。 英雄何惧?含笑看山红。 莫笑武人狂野, 生死付,流水西东。 朕来也,何人敢挡? 一剑乱冬风。 寒霜犹凛冽, 马蹄踏雪,惊起征鸿。 灭仇雠,个中痛快无穷。 醉问此意谁解, 君王泪,尽在酒中。 天行健,男儿有志, 惟愿九州同。 这首《满庭芳》是莲大可汗第二次攻打土尔克斯坦城前所作。作完这首词,他便率领九万多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发了。行至奥尔布拉克山下,会合了阿拉坦仓的部众,人马超过十万。 他命人将主力隐藏在山中,迷惑哈萨克人,让他们以为面前的仍是阿拉坦仓那支不足万人的偏师;又派人乘快船沿锡尔河而上通知那日松狠狠地佯攻土尔克斯坦城,“记住,狠狠地打,一定要吸引住头克汗的注意力,使他无法分兵救援奥尔布拉克山谷”;然后,便命兀鲁克、巴兰杜、尤斯滕诸将率三万降军悄悄潜行至奥尔布拉克山谷,出其不意发起猛攻。 “兀鲁克,听说你对朕封巴兰杜为三等卡拉干达伯很不满?”苏勒坦笑吟吟地问面前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长。 “奴才不敢置疑大汗的决定”,兀鲁克双膝跪地、委屈地翘起了大嘴。作为老资格的降将,他自认为功劳很大,可一直封不了爵,而那巴兰杜仅仅因为身份尊贵、是哈萨克的小汗,屁功劳没有,居然凌架于他之上、封了伯爵。心有不平,自然牢骚满腹,没想到这牢骚话竟然传到大汗耳中,当即吓了一跳。 自古明君,都是耳聪目明的,在臣下身边布的眼线不知有多少,兀鲁克发的牢骚自然瞒不过苏勒坦。事实上,这是他故意为之,以便在降将中制造不和、分而治之。这些降将最无忠义,今日可以背叛旧主、明日便能背叛朕。所以,不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得挑拨他们的关系、制造不和,方能更好地为朕所用。 不过,功大的不封爵、功小的封爵,这事做得有点过,短期还行,长期容易激起兵变。既然挑拨降将内部不和的目的已经达到,苏勒坦决定安抚一下兀鲁克、给他颗甜枣吃,和蔼可亲地说道:“朕知道论功劳,你比巴兰杜大得多。可他是中玉兹的汗,影响力大,为了千金市马骨、笼络哈萨克各部首领为朕所用,朕才先给他封了爵。你莫要怪朕”。听了这话,兀鲁克顿觉骨头轻了三斤、满腹牢骚化为乌有,感动得热泪盈眶,“奴才绝不敢怪大汗!奴才永远是大汗的鹰犬。只要您一声令下,要奴才咬谁便咬谁”。 苏勒坦乐了,暗忖:此人当真是条好犬!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好好干,替朕拿下土尔克斯坦,不愁封不了爵。 “是”,被真龙拍肩膀许愿,兀鲁克激动得红光满面,恨不得立即率军攻山搏命。 土尔克斯坦城内,十三岁的少年头克汗正在招待一位贵客:斯扎纳克城守将、中玉兹乃蛮部的巴图鲁乔格尔。听说国都危急,乔格尔领兵五千来援。 这支援军的抵达,令头克汗的兵力增加到三万五千,更重要的是给了城内居民坚守下去的勇气。他大摆宴席,目的便是告诉所有人,土尔克斯坦城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酒宴的气氛正进入高潮,部将康萨坚进来悄悄禀告,“大汗,有消息传来,苏勒坦汗厚葬了您的父亲杨吉尔大汗,亲手为他编圈念祭词,还下令改萨乌城为杨吉尔汗城”。 “哼!狼要吃羊却装出于心不忍的样子。那恶魔若对我父汗有半点尊重,又岂会将他的头颅做成酒器?这些,不过是做给哈萨克百姓看的而已”,头克汗冷笑,随即脸色一沉,“告诉勇士们做好准备,暴风雨要来了”。 “是,我的汗”,见他分析得如此透彻,康萨坚暗暗佩服。 头克汗话锋一转,又问道:“斡罗斯人可有动作?萨莱士克城的情况如何了?” “奴才正要向您禀报,天佑哈萨克,有好消息”,康萨坚激动得热泪盈眶,“趁着土尔扈特人的主力攻打萨莱士克城之机,斡罗斯阿斯特拉罕的将军出动一千八百名哥萨克、三千名依附斡罗斯的部落士兵进入了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的土尔扈特人牧地。阿勒依汗、卡尔大酋长来信说,土尔扈特部的珲台吉书库尔岱青强攻萨莱士克城不下,又听说斡罗斯人入侵他的领地,已经率主力返回,只留台吉乌尔桑领兵五千监视萨莱士克”。 “好!太好了!长生天保佑!”头克汗终究是少年心性,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许久方平静下来,布置军略:“令阿勒依汗留守萨莱士克城,令我的岳父立即率军驰援土尔克斯坦城”。 头克汗口中的岳父,乃是美人国的大酋长卡尔·米尔咱。美人国是诺盖人的一支、是由四个诺盖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卡尔·米尔咱是其中最大部落的大酋长,也是部落联盟的首领。根据诺盖人的习惯,卡尔是其本名,米尔咱是其父亲的名字。 当年,诺盖人被土尔扈特人逼得走投无路、来投哈萨克,是杨吉尔汗敞开胸怀包容他们、赐给他们休养生息的牧地。伟大的图兰之王为了笼络“美人国”,还促成了双方的联姻,让儿子头克与卡尔大酋长的女儿娜布其结了娃娃亲,本来今年便要完婚,却因为恶魔苏勒坦对哈萨克发动可耻的战争而暂停。 因为受过杨吉尔汗的大恩,所以卡尔大酋长听到儿子穆萨返回后带来的杨吉尔汗命他率军救援萨莱士克城的命令后,立即动员了四个诺盖部落的大半力量,亲率万余大军救援萨莱士克城。对这位岳父,头克汗是极敬重的,认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汉。 “大汗英明,卡尔大酋长骁勇善战,他若来援,定能大大增强我军的力量”,康萨坚喜形于色。 (本章完) 第541章 土尔克斯坦陷落(中) 第541章 土尔克斯坦陷落(中) “大汗,卫军又攻城了”,康萨坚向头克汗禀告。尽管随着土尔扈特部的撤退,哈萨克军队摆脱了两线作战的窘境,可萨莱士克城离土尔克斯坦城很远,援军抵达需要时间。 这几日,城下的卫军不知发了什么疯,每天不要命似的攻城。因为缺少重炮,他们主要依靠打造云梯、蚁附攻城。这种战术惨烈而悲壮,双方都有大量的人死去,攻城的一方伤亡更大,可卫军却似乎看不见伤亡,一个千人队攻不动了,便再换一个,一拨又一拨,潮水般永不停止。 “走,随朕看看”,头克汗即了父亲杨吉尔汗的蒙古大汗之位,也仿效父亲自称“朕”。不过,十三岁的少年虽然勇敢,能力和威望都无法和杨吉尔汗相比。 少年郎登城远眺,城下乌泱泱全是敌人,旌旗招展,无边无际,至少有百余辆云梯车架上了城墙,敌人缘梯而上,城下有卫军的射雕手狙杀守军提供掩护。 几名卫军缘梯而上,一盆火油浇上,连人带梯成了火龙;一名受了重伤的守军抱着敌人滚下了城墙 头克看见一个公牛般强壮的敌人跃上城墙连杀数人,后面的敌人紧跟着涌上,眼瞅着就要在城墙上立足。“哼”,他冷笑着取下长弓,“嗖~嗖~嗖~”三枝连珠箭连续射出,将壮汉和另外两名敌人一一射倒。 “大汗神射~”守军疯狂地欢呼。刚开始得知杨吉尔汗战殁的消息后,守军几近崩溃,士气低落,是这位少年带领大家奋勇杀敌,虽然只有十三周岁,却比壮汉还勇猛,身先士卒,尤其是那一手好箭法,杀敌无数。人们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杨吉尔汗的影子,也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又一波攻势被击退了。“浩瑞~浩瑞~浩瑞~”城墙上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万户长,今天咱们又折损了七百多勇士,这几日已经伤亡了三千人。这样下去,就算能打下土尔克斯坦城,我军也要伤筋动骨了”,部下向那日松禀告。 “这是大汗的谕令,胆敢动摇军心者,斩”,那日松拿眼一瞪,那人吓得缩短了脖子。 虽然很想立功封爵,可当惯了炮灰的兀鲁克深知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首战并未出动自己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而是让巴兰杜率领六千卡拉干达士兵打头阵,四千归顺的部落降兵打第二阵,自己的两万本部打第三阵。他的敌人是哈萨克中央军团长、总督丹尼斯的七千士兵。 “命令炮营给朕狠狠地轰”,遥望关山,莲大可汗恶狠狠地下令。为了支援降军攻下谷口的关隘,他集中了军中八十门重炮、一百五十门小炮,密集地射击奥尔布拉克山谷的关隘和山谷两侧的炮台。 哈萨克军队布置在山上和关隘处的火炮也不甘示弱,疯狂地还击。虽然他们火炮的数量远少于卫军,只有五十多门各类火炮,却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一开始,双方的炮战难分胜负,可卫军终究炮多,经过一个上午的炮战,有效压制了敌人的炮火。 “炮营打得不错,后面就看步兵的了”,苏勒坦狞笑着再次下令,“传令兀鲁克,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奥尔布拉克山谷,兵打完了,将填上去;将拼光了,他本人给朕填上去。临阵退缩者,斩!” 残酷的军令让一众降将明白自己再无退路,兀鲁克大手一扬,下达了攻击令。巴兰杜汗无奈地率六千部下,推着楯车和云梯车开始攻关,是的,很无奈,不去不行,兀鲁克亲自组织了一支五千人的督战队,胆敢畏战后退,便会被射倒和砍倒。 “轰”,“轰”,关上和两侧山头的炮台有气无力地射出稀稀疏疏的炮弹。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激烈对射,很多大炮的炮筒发红,一些炮打光了炮弹还未来得及补充,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继续射击,对卫军的杀伤极小。 卫军呐喊着向前,城上抛下了飞蝗般的箭雨和铳弹。由于准备了大量的楯车和盾牌,造成的伤亡亦不大。 渐渐地,降兵们逼近城墙,架起云梯往上攀。此时没有了楯车的保护,他们大量被射倒、被礌石滚木砸死,守军使用了大量的金汁和猛火油,又有很多人被烧死和烫伤。 越来越多的降兵扑上关墙,更加激烈的白刃战开始。白发老将丹尼斯狠狠一刀劈死一员敌将,仔细一瞅,有些面熟,似乎是巴兰杜汗的侍卫长。心下一惊,仔细打量,果然,敌人的头盔、帽子上都插着乃蛮部卡拉干达氏族常用的一种猫头鹰羽毛。 “该死的,巴兰杜,你背叛了哈萨克吗?”老将军虎啸一声,声震山谷。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咆哮,城下的巴兰杜汗身躯猛地一颤。儿郎们的伤亡太大了,不过半个时辰,就伤亡了千人。他想退,又碍于军法。咬着牙,再攻了半个时辰,直到折损近两千人,才听到撤退的军号。 “可恨!定是兀鲁克这厮嫉妒我封了爵,公报私仇”,见部下伤亡太大,巴兰杜心如刀绞,怒骂一声,领军撤退。他打定主意,不休整十天,绝不再参加攻城战。 兀鲁克压根就没打算等十天,他押宝于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今日破关。所以,巴兰杜刚撤下来,便调第二阵四千降兵继续攻关。又一轮腥风血雨,攻了大半个时辰,第二阵再次倒下千人后奉命撤退。 此时已是下午,守军激战大半日后已经疲惫,而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一直在养精蓄锐。 “破关只在今日”,兀鲁克拔出了弯刀,朝部下大吼,“塔什干——布哈拉军团的勇士们,跟随我,前进!” 大海翻起巨浪,这伙降军杀起自己的同胞居然比卫拉特人还狠。两万降军分成三股,两小股分别攻击两侧山上的炮台,最大的一股直扑奥尔布拉克山谷处的关墙。前面的人跌倒了,后面的人接着涌上,不畏死亡,前赴后继。 (本章完) 第542章 土尔克斯坦陷落(下) 第542章 土尔克斯坦陷落(下) “传令,全军向前推进至奥尔布拉克山前”,这一刻,苏勒坦不再隐藏实力,十万多卫军山呼海啸、挟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望着遮天蔽日的敌人旗帜,白发苍苍的丹尼斯总督明白自己上当了。本以为卫军主力正在征讨不肯归顺的中玉兹各部落,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平定了中玉兹奔土尔克斯坦城而来。看数量,敌人超过十万,自己只有七千。攻势如此猛烈,即使向大汗求援,估计也来不及了,况且卫军的水师正在攻城,大汗又有多少兵马能派来增援自己呢? 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预感到了失败,默默地扎紧因为厮杀而散开的发辫,系好身上的战袍,指挥部下做最后的抵抗。 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千人队潮水般涌来,身边的袍泽越来越少。 “呼~呼~”白首老将拄着刀大口喘气,人上了年纪又厮杀太久,体力难免不支。 一名卫军的百夫长瞅准机会,持枪刺去。长枪如蛇信,丹尼斯总督似乎背后长了眼,看也不看敌人,猛地拔刀向后斜挑,直入百夫长小腹。 残阳似血,厮杀声渐弱,登上城墙的卫军越来越多,两侧山头的炮台上也换成了鱼竿钓子旗。 一具狼狈的尸体伤痕累累,道道沟壑血迹斑斑,哈萨克汗国中央总督丹尼斯殉国了,七千部下除了少数逃脱、少数被俘外,大半殉国,却杀伤了八千敌人。 望着这位勇敢的老将尸体,兀鲁克不敢轻侮,恭敬地行了个军礼后,命人厚葬。此战,他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损失超过四千,元气大伤,可在封爵的诱惑下,他仅仅命部下歇息一夜,便再次向莲大可汗请求继续担任攻打土尔克斯坦城的先锋。 原本苏勒坦还担心他会因为伤亡太大而畏战,没想到竟然听话如斯,狠夸了一顿,命其领兵速行,自引大军接应。 “大汗,卫军攻下了奥尔布拉克山谷,丹尼斯总督阵亡,卫军正朝土尔克斯坦城开来”,亲信将领康萨坚给头克汗带来了不利的消息。 少年郎毕竟年轻,闻言身子一颤。土尔克斯坦城的军民光对付卫军的水师已经十分吃力,如今敌人的陆师又来了,奥尔布拉克山谷的失守,意味着卫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抵土尔克斯坦城下。 “大汗,事已不可为,请尽快撤离”,乔格尔焦急地说。 “是啊,请大汗立即撤往萨莱士克城,与阿勒依汗会合,再联合斡罗斯、克里米亚汗国、奥斯曼土耳其的哈里发,重振哈萨克依旧大有可为”,康萨坚也劝道。 部下的话点醒了头克汗,的确,此城已无法坚守,必须立即撤退。他恢复了镇静,果断下令,“通知全城的军民百姓立即向西撤退”。此时的哈萨克汗国依旧以游牧为主,即使是国都土尔克斯坦城,绝大多数的百姓也是牧民,迁徙乃是常态,事实上城内早有守不住就逃的准备。听到汗令,百姓们迅速整理好家赀,带着亲人和牛羊往西奔逃。 人一旦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因为连续多日激战,卫军水师疲惫不堪,那日松下令水师休整一日再攻城。 恰是在这一日哈萨克军队开始撤离,因为水师并未攻城,兀鲁克的塔什干——布哈拉军团便成了第一支入城的卫军,轻轻松松立下泼天大功劳。 好个兀鲁克,不仅善战,更擅长逢迎,命人打开城门、张灯结彩地欢迎莲大可汗的玉足。大可汗来也,风度翩翩地来也! 遥望着多少回魂牵梦萦的雄城,苏勒坦感慨万千,并不急着入城,骑在马背上,用马鞭指城墙作诗叹曰: 《入土尔克斯坦城有感》 昔日碰壁沧桑客, 今朝纵马执鞭人。 世事变幻总无常, 雨打芭蕉又一春。 吟完诗,故意停顿一下,享受一众马屁精的叫好,方才气定神闲地往城门口而行。但见到处都张灯结彩,也有些百姓夹道欢迎。这些百姓不愿意离开居住地游牧,被兀鲁克派兵硬逼着“热烈欢迎”。 见兀鲁克如此会办事,苏勒坦龙颜大悦,君无戏言,立即封兀鲁克为三等土尔克斯坦伯。 封完后不得了,全军上下士气大振,将军们纷纷请求为先锋追击头克汗。尤其是一些蒙族将领,吵闹着不能让降将把功都立完了。尤以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三人闹得最厉害。此三人皆是苏勒坦的心腹股肱,不好不给面子,索性便命三将各领一万兵马同为先锋,谁先追到头克汗算谁的功。 为防有失,大可汗又亲率大军尾随。虎父无犬子,头克汗年纪虽小,却展露出卓越的领导能力和军事才干,若不趁着小老虎尚未长成大老虎之机除去,日后必为心腹大患。杨吉尔汗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所以他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不辞劳苦,誓要追击乳虎头克到天涯海角。 为了提升士气,这位大可汗甚至解下了自己披的战袍当众宣示,“有斩头克之首者,朕以此袍赐之”。 莫看只是一件旧袍,那可是大可汗御用之物,里里外外都沾染着龙气,金贵着哩。 “传令全军,日夜兼程,务必第一个找到头克小儿”,满都拉图挥舞着狼牙棒大吼。 “人不卸甲,马不离鞍。除了吃饭和出恭,不得离开马背”,赛罕焦急地说。 “告诉勇士们,抛掉一切笨重物资,每人只带半个月的干粮和水、一根骑枪、一把刀、一张弓、一壶箭,不斩头克誓不罢休”,阿拉坦仓的声音既温和又坚定。 斯扎纳克,小城也,位于大玉兹与中玉兹交界处,是前往萨莱士克城的重要中转站。 长长的马队正往该城方向而行,那是逃亡的哈萨克人。此次迁移,头克汗带着三万士兵、六万不肯降卫的百姓,队伍庞大,宛如一条巨蛇,望不到首尾,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咕咚~咕咚~咕咚~”头克汗取下水囊猛地灌了几口,传令道:“今夜便在斯扎纳克扎营”。 (本章完) 第543章 追亡逐北不肯休 第543章 追亡逐北不肯休 “大汗,斯扎纳克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奴才以为此地不可久留,还是连夜赶路为好”,乔格尔是斯扎纳克城的守将,深知地形,向头克汗建议。 头克汗叹了口气,“朕也知道此地凶险。可连夜赶路,士兵们能做到,百姓们又如何做得到?”西撤的队伍中,除了三万士兵,还有六万百姓。虽然这些百姓都是会骑马的牧民,可却携带着大量的物资和牲畜,连夜赶路,谈何容易! “大汗,如今形势危急,奴才以为应该丢下百姓,连夜撤退”,乔格尔再次建议。 “丢弃百姓?” 头克汗皱紧眉头,坚定地摇头,“百姓们抛家舍业追随朕,朕怎可扔下他们独自逃命?” 见状,乔格尔叹了口气,“请让奴才率五千乃蛮部勇士在外围警戒”。 “五千人不够,朕再拨给你五千人,一定要挡住敌人”,头克汗果断下令。 “是!” 天色渐黑,一条长蛇慢慢靠近哈萨克人的营寨。阿拉坦仓命部下抛掉笨重物资和军械,每人只带枪一杆、刀一把、弓一张、箭一壶,外加半个月的干粮和水,终于抢在另外两位先锋:满都拉图和赛罕前面赶到了斯扎纳克。 “万户长,哈萨克人在周围布置了兵马,不过并未发现咱们,是否立即进攻?”部下请示。 “不急,再等等”,阿拉坦仓微笑,“现在进攻,天太黑、看不清楚,容易让头克汗逃脱。我要的是头克汗的人头,而不是其他的小鱼小虾。还是等到卯时初刻、太阳刚露脸时再进攻吧”。 “是”,部下应诺。一万追兵在各级官长约束下,默默潜伏,做着战斗准备。 天空露出一抹光亮,懒洋洋的太阳露出小半个脸,乔格尔长舒一口气,“长生天保佑,平安地度过了一夜,得赶紧提醒大汗,立即拔营!” 作为哈萨克汗国有名的巴图鲁,他身经百战、无数次经历生与死的变幻,并不怕死;可因为担负着掩护全军和百姓的重任,他恨怕,怕自己完不成使命,整整一夜都是披着甲睡的。如今太平无事,自然如释重负。 然而,巴图鲁的欢喜很快便消逝,一支万人规模、排好进攻阵形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敌袭~快列阵~列~”,刚唤出声便被海啸般的马蹄声淹没。 乔格尔举起了自己的大铁锤,他本可以后退,却不能退,后面是他的袍泽和期望得到保护的百姓。 一双大铁锤左右挥舞,连续锤杀十余人。然而个人的武勇终究难敌万人,一枝冷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列好阵、蓄势已久的卫军斩杀毫无准备的哈萨克军队如砍瓜切菜一般,迅速击溃了在外围警戒的乔格尔部,直入头克汗的中军。 中军内有众多的百姓,天刚蒙蒙亮,勤快的早起准备吃食,懒惰的还在大睡。马蹄儿嚣张,闯入了杀人放火的卫军豺狼。无数百姓被砍死、刺死、踩踏死,无数顶帐篷起火燃烧。 “蠢材,不要管那些贱民,去哈萨克的汗帐,斩杀他们的汗”,阿拉坦仓喝斥着部下,领头往军营内最高的那杆旗帜扑去。汗帐内,头克汗被喊杀声惊醒,取刀上马,手忙脚乱地召集卫士。四下里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敌人的厮杀声和马蹄声。 康萨坚带了几十个卫士忽匆匆跑过来,“大汗,看样子这是卫军的先头部队,不可恋战,敌人的大军很快就会赶到”。 “吹号聚兵速退”,头克汗对中军旗鼓大喝,此刻,他再不提保护百姓之事,只想保住自己的军队。撤退的号角吹响,会集了数千人马后立即西撤。有士卒掉队,也陆续有逃散的士兵前来会合。逃到中玉兹和小玉兹交界的小城沃尔达——巴扎尔后,居然又拼凑了万余兵马。头克汗惊魂甫定,命人将败兵重新编成一个又一个千人队。正忙碌着,远处尘土飞扬,老冤家阿拉坦仓又追至。 虽然刚吃了败仗,兵无斗志,可避无可避,唯有一战。孛儿只斤·头克咬了咬嘴唇,下令列阵,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列阵,神色慌张、兵无斗志。 从人数上说,哈萨克军的数量多于卫军,可屡战屡败后士气低落,而且经过前些日子的大败后,建制错乱,如今的建制是临时编成,将不识兵,兵不知将,战力发挥不出来。射了几轮稀稀疏疏的箭雨,卫军闯入阵中,哈萨克军队便崩溃了。 头克汗张弓又射倒一个敌人,一敌将马快,飞驰到他的马前,手中大刀狠狠劈下。匆忙中,头克汗来不及取刀,横弓一挡,弓居然断了。 “不好!” 危急中,头克汗的面上浮现出恐惧,敌将那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手中大刀腥红而暴虐,锁定了他的气息。 “噗”,长枪带着股巧劲,一枪刺中那敌将,康萨坚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头克汗的命。 “大汗勿忧,奴才护着您突出去”,忠诚的部将持枪大吼。 “不,朕不能走,额赫和弟弟、妹妹们还在军中”,头克汗竭斯底里地大呼。此次西撤,他带上了全体哈萨克皇族,包括自己的母亲、杨吉尔汗的可敦,杨吉尔汗的另外十几个妃嫔、三个儿子、四个女儿。斯扎纳克之战,因为外围有军队警戒,这些人都逃了出来,这一回却插翅难逃。 “您是哈萨克的大汗,怎能为儿女私情左右,难道您想战死在这儿、让哈萨克亡国吗?”康萨坚厉喝。 泪水不争气地从头克汗的眼眶涌出,少年郎瞪大眼睛,狠狠地将眼泪又憋了回去。“康萨坚,为朕开路”,他嘶吼道。 “是!” 好个康萨坚,一杆大枪使得出神入化,杀敌无数。保着年轻的头克汗突出重围。卫军紧追不舍,多次追上,又多次脱险。 终于摆脱了追兵,头克汗身边只剩下二十多个卫士。“不要往西了,往西北,去美人国”,他下令道。 “大汗?咱们不去萨莱士克城与阿勒依汗会合吗?”康萨坚惊问。 头克汗叹了口气,“阿勒依汗素有称雄小玉兹之心,一向不服父汗。朕若带着军队去,大家还有合作的可能,如今没了军队,去萨莱士克,只能成为他的傀儡。还是去投奔朕的岳父为好”。 (本章完) 第544章 能饶鹿兮不饶人 第544章 能饶鹿兮不饶人 “沃尔达——巴扎尔可真是个好地方,草肥水美野兽多,若在此放牧,定能六畜兴旺”,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某人发出了感叹。他在狩猎,身边的人们众星捧月,只为伺候其一人。 莲大可汗来了,大军抵达沃尔达——巴扎尔城后,他才发现数量高达三万的哈萨克军队居然被阿拉坦仓的一万偏师击溃了。阿拉坦仓真的勇猛,不仅击溃三万敌人,还俘获了四万多牧民,甚至连杨吉尔汗的十几个妃嫔、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也做了卫军的俘虏。不过杨吉尔汗的可敦、头克汗的母亲倒有骨气,自刎于马车中,不然利用她诱降头克汗倒是步妙棋。一个女人的自杀丝毫影响不了苏勒坦打了胜仗后的喜悦心情,见此地风景秀丽,便带着侍卫狩起猎来。 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中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派军队将周围的草场搜了个遍,莲大可汗方才进入,张弓搭箭,好一通乱射。 “快看,白鹿”,忽然有侍卫惊叫。 众人循声望去,多美的生灵啊!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两只耳朵骄傲而俏皮地上扬,不躲不避,静静地立着。 “此乃天降祥瑞,主逐鹿天下。天命在卫,请大汗射鹿以定天下”,心腹内侍玛拉秦机灵,立即大呼祥瑞、狂拍马屁。 “请大汗射鹿以定天下”,此人说完后,众人方才醒悟,忙跟着大呼。 这马屁拍到了莲大可汗的心坎里,他做梦都想逐鹿天下、统驭万邦。闻言美滋滋地来到白鹿面前,取出弓箭。 “呜~”那鹿发岀一声悲鸣,却依旧不躲不逃,目带悲光地瞅着他。 “奇怪,这鹿见到朕怎么不逃?莫非它知道朕乃天命之子,心甘情愿地让朕射杀?”苏勒坦自言自语。蓦地,忽然吩咐左右,“这是只母鹿,你们去附近的草丛找找,看有没有小鹿”。 “是”。 左右依令行事,果然从附近的草丛赶出三只小鹿来,和母鹿相同,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见到小鹿,母鹿一改刚才温顺的样子,疯狂地朝侍卫呲牙咧嘴咆哮。 “果然不出朕所料,它是怕咱们伤害它的孩子,所以才待在这儿等咱们射”,苏勒坦放下了弓箭,谓左右曰:“打开一条通路,放它们走”。 “大汗,这可是祥瑞,放走可能不祥”,玛拉秦大惊。 “母鹿护子,甘愿自己牺牲,母子亲情,令人感动。朕想到了自己的额赫,实在不忍射杀”,苏勒坦忽然哭泣,不住地用手背抹眼泪,用悲伤的口吻说:“若天命在朕,不射此鹿亦能得天下;若天命不在朕,纵射此鹿亦有何用?” 这悲伤发自肺腑,前几年,莲大可汗的额赫苏布得去世了,虽然是穿越客,可血浓于水,通过脐带相连的感情是割舍不掉的。母鹿舐犊情深,让他看到了母爱的伟大,情不自禁地想起已经仙逝的母亲,怎能不悲伤! “陛下真乃仁义之君!仁者无敌,只有行仁义,才能得到上天的庇佑。这才是真正的祥瑞!天命必然在我大卫。臣为陛下贺”,胡琏器忽然开腔。 苏勒坦有些诧异,这胡御史平时老喜欢和自己抬杠,怎么今日反倒夸朕是仁义之君?仔细观察,发现胡御史神态真诚,不似作伪,不由得十分受用,真觉得自己是天下间最仁慈的皇帝。 “天命在卫,臣等为陛下贺”,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奇、那日松、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诸将亦纷纷起身相贺。 “哈哈哈,同贺~同贺”,苏勒坦仰天大笑,又朝众人抛起诱饵,“卿等放心,若真的天命在朕,朕绝不会亏待了诸位”。 狩猎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真的,很耗体力!又要骑马、又要拉弓,还要费唇舌向底下人解释为什么不射鹿,能不累吗? 劳累了一天,苏勒坦乏了,命侍卫准备热水、香汤沐浴。他仍然保持着后世喜欢泡澡的习惯,军中常备大木桶,累了、乏了,便命人烧上热水泡一泡。 “舒服!”大可汗泡了小半个时辰,连叫舒服,方才从木桶中跃起更衣。 “大汗,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在帐外等候”,内侍玛拉秦禀告。 “哦,唤他进来”。 “参见大汗”,哈达躬身施礼。 “你来了,啊~”苏勒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这位少年时的玩伴、铁杆心腹,他一向随意。 “有什么事吗?”大可汗打完哈欠问道。 “奴才奉您的命令看守杨吉尔汗的妃嫔和子女,刚才有一个小王子想逃跑,被乌衣卫的番子发现并阻止。奴才想请大汗示下,该如何处置?”哈达严肃地禀告。 “哦,那小虎崽子几岁?”苏勒坦一点也不生气,饶有兴趣地问。 “九岁”。 “才九岁就敢在重重守卫下试图逃跑,真不愧是图兰之王的儿子!一个勇敢的小男子汉!哈哈哈”,苏勒坦放声大笑。 “奴才一定增加岗哨”,哈达忙说道。 “不必那么麻烦”,苏勒坦摆了摆手,“把那三只小老虎都除了吧”。 “是”,哈达身子纹丝不动地回答。 “你不想问一问朕为什么要杀那三个小虎崽子?” “乌衣卫是大汗的爪牙,不需要动脑,只需执行大汗的命令即可”,哈达正色道。 苏勒坦满意地瞅了他一眼,笑着解释,“杨吉尔汗是哈萨克人心中的英雄,他的血脉是很多哈萨克人的追随对象。那三只小老虎如果不死,长大以后恐怕会掀起叛乱,到时候民不聊生,罪过呀罪过!为了百姓不受动乱之苦,朕不得不未雨绸缪”。 “大汗圣明”,哈达连声应是,又问了句:“那些女眷如何处置?” “呵呵”,苏勒坦阴狠地一笑,“这些日子连续苦战,将军们着实辛苦。按照记功簿上的功劳大小,每人赏赐一名侍妾”。 这个年代,侍妾的地位很低,比婢女好不了多少。堂堂哈萨克皇室女眷居然被赏赐给将军做侍妾,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便是人性,可以放过白鹿,却不能饶过人! (本章完) 第545章 不战而降真抑假 第545章 不战而降真抑假 饶了鹿,杀了人,是佛还是魔留于后人评说。如今屯兵于沃尔达——巴扎尔草原的苏勒坦面临两个选择:往西攻打驻牧于萨莱士克城的小玉兹阿勒依汗,或者往西北攻打美人国。 部下分两派,一派认为哈萨克的大可汗头克逃到了美人国,头克一天不死,哈萨克人便一天不会屈服,应先讨伐美人国;另一派认为头克已是没有爪子的老虎,不足为惧,反倒是小玉兹的阿勒依汗兵多将广、野心勃勃,宜早图之。 苏勒坦反复琢磨,觉得都有道理,唤来谋臣胡琏器商议,“胡卿,汝觉得朕的马鞭应指向何方?” 胡琏器平静地说:“陛下不记得土尔克斯坦那些抛家舍业、自愿跟随头克汗迁移的哈萨克牧民了吗?他们自愿跟随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只因为他是黄金家族的血脉、杨吉尔汗的儿子”。 听了这话,苏勒坦频频点头。胡琏器说到了点子上,头克汗是哈萨克正统,虽然只带少数亲随逃往美人国,看上去势单力薄,可只要给他休养生息的时间,会有大量的百姓投奔他,威胁其实比阿勒依汗大得多。 “汝说得没错,只有除掉杨吉尔汗最后的一个儿子,大卫在哈萨克的统治才能长久,朕决定了,先出兵美人国”,苏勒坦大呼。 “陛下其实还可以派出一支偏师,兵逼萨莱士克城,并联络土尔扈特人向阿勒依汗施加压力。兴许能逼降阿勒依汗,也未可知”,胡琏器又献一策。 “朕听说那阿勒依汗一直想谋求自立,在哈萨克亦算是枭雄,就怕他外连斡罗斯、内结美人国对抗我军,事情便麻烦了”,苏勒坦想了想说道:“朕命兀鲁克、巴兰杜率两万降兵去萨莱士克城,再给朕的老丈人、土尔扈特部珲台吉书库尔岱青修书,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这事恐怕有些难!” 决议已定,便不再犹豫。苏勒坦令兀鲁克、巴兰杜率降兵往西,自领大军往西北争讨美人国。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大军刚开拔没两天,阿勒依汗便派了使者来请降。是的,请降,一矢未放便降了。 “卿等都议一议,这阿勒依汗是真降还是假降?”莫名其妙的莲大可汗召集众人商议。 “奴才听说那阿勒依汗召集小玉兹喀剌塞克、阿达依、铁勒吾、阿拉什、艾里木乌勒、喀剌克色克、克特、奄蔡、哲德乌尔各部落的军队云集萨莱士克城,足有近四万众,此其志不在小。兵强马壮却不战而降,诈降的可能大”,老臣额尔克率先发言。阿勒达尔和硕奇、额璘沁巴图尔、艾山诸将皆赞同。 “鲁国公多虑了,纵使那阿勒依汗有四万众,亦不过是乌合之众,焉能是我大卫十余万虎狼的对手?他上表请降,乃是顺天应命之举,并不奇怪。末将以为定是真降”,那日松提出不同看法。这看法占据了主流,阿拉坦仓、满都拉图、赛罕、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巴济巴布、札木毕等一大半将领都这么认为。也难怪,卫军连战连胜、所向披靡,上上下下的心气儿都很高,自然不觉得阿勒依汗的请降有什么不妥。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陛下又何必执着?”右副都御史胡琏器忽然开口。“哦,胡卿给朕说说,什么叫‘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苏勒坦来了兴趣,好奇地问。 “我大军在此,归降之事便是真的;我大军若离开,便是假的。阿勒依汗此人胸无大志,只想割据小玉兹称雄,并无做哈萨克乃至蒙古共主的野心。不管谁做大汗,只要不侵犯其在小玉兹的利益,他都愿意称臣归顺。不过,只是暂时的,此人十分贪婪,我大军若离开,他极可能攻掠其他部落,扩张自己的势力”,胡琏器分析得头头是道。 “扑嗤!” 苏勒坦笑了,将头儿直摇,“朕原本以为这阿勒依汗能一直割据萨莱士克地方、不服杨吉尔汗,定是个有眼光的豪杰,不料却是鼠目寸光的豚犬之辈。大敌当前,他不想着结交盟友、拼死一搏,反而玩起归降的把戏,坐看我们消灭他的盟友美人国,做着等我军得胜后回京后再重掌小玉兹的美梦。哼!只想投机取巧,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如何配做朕的对手?” 语气饱含鄙视与不屑,莲大可汗对那位阿勒依汗彻底放了心。作为心中藏着星辰大海的大枭雄,怎么会将一个眼中只有一亩三分地的小人物放在眼中? “大汗,既然阿勒依汗降了,是否将塔什干——布哈拉军团调往美人国?”阿勒达尔和硕奇问。 苏勒坦摇了摇头,“虽然阿勒依汗是鼠辈,可也不能不做防范。善奕者需要将每一种变化都考虑到,朕虽然棋术不高,可也不是臭棋篓子。传令兀鲁克、巴兰杜在萨莱士克边境停下扎营,监视小玉兹的军队,没有朕的命令,不得继续前进。其余各部跟随朕朝美人国狂飙猛进,等征服了美人国,朕一人赏你们一个大美人”。 “是”,听了此言,大帐内欢声一片。 咸海北部、锡尔河上游的阿克托别草原是美人国的驻牧地。当年土尔扈特人西迁至伏尔加河流域,对四分五裂的诺盖人发动侵略战争。有四个诺盖人部落逃到了哈萨克,被仁慈的杨吉尔大汗安置于这一带。他们组成了一个部落联盟,被称为“美人国”。 被称为“美人国”不是没有道理的,诺盖人的游牧区域位于白种人和黄种人之间,导致族人多混血,貌美者多。不知是不是想改良哈萨克皇族的相貌,杨吉尔汗还与美人国大酋长卡尔·米尔咱订下了娃娃亲,让儿子头克娶卡尔的女儿娜布其。 卡尔一直记挂着杨吉尔收留的大恩,见头克汗事急来投奔自己,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待头克以上宾之礼,不仅拨给大量物资,还给了头克一块上好的牧地收容旧部。在美人国的资助下,才短短半个月,头克汗便由最初的二十多个侍卫发展到五百人马。 这一日,头克汗正在练兵,忽报卡尔大酋长有请。 (本章完) 第546章 美人国美景良辰 第546章 美人国美景良辰 进入卡尔大酋长的大帐,头克汗见到了几个陌生人,个个气质内敛、不怒而威,显然都是一方之主。 “贤婿,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虎部落的酋长库尔班;这位是熊部落的酋长伊连;这位是狼部落的酋长乌拉尔”,卡尔大酋长笑呵呵地引见。虎、熊、狼三部,再加上他本人所在的鹰部落,便是美人国的四大部落。 年轻的头克放下大可汗的架子,逐一向首领们微笑着施礼,这种谦和的态度赢得了酋长们的好感,他们纷纷向他还礼。 “大酋长,各位酋长,我这次来是想向各位求援,请各位助我复国”,头克汗直抒胸意。 “诸位,诺盖人最重恩义,当年若不是杨吉尔大汗收留,咱们早就做了土尔扈特人的刀下之鬼。如今杨吉尔大汗的儿子请我们助他复国,你们是否愿意,给个痛快话吧”,老卡尔中气十足地说,一双鹰眼凝视着其他三人。 “草原上的勇士讲究的便是快意恩仇,既然杨吉尔大汗对咱们诺盖人有恩,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虎部落愿意全力相助”,库尔班第一个出声。 “库尔班说的在理,算我熊部落一份”,伊连也慨然应允。 “听说那妖魔苏勒坦嗜食人心、残忍好杀,我狼部落正想会一会他,斩妖除魔,功德无量呢”,乌拉尔哈哈大笑。 “既然大家伙都同意出力,那就把部落里所有成年男子、健壮的妇人征召起来,组成两万大军”,卡尔以大酋长的身份下令。两万人对只有万余帐七万牧民的美人国来说,意味着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感动得头克汗热泪盈眶,连声称谢。 “都是一家人,贤婿莫要道谢,道谢便见外了”,卡尔大酋长微笑,忽然话锋一转,“来了许久,你还没见过我的女儿、伱的可敦吧?” 毕竟年轻,头克汗胀红了脸,微微摇头。 “啪~啪~啪~”卡尔大酋长连续击掌,随着掌声,一个与头克年纪相仿的少女走入帐来,眉清目秀略带点儿青涩。 “我的女儿,为你的努乎路(丈夫)和各位尊敬的酋长高声歌唱吧”,说完,老卡尔大笑着望向头克汗,“娜布其的歌唱得极好,如同树林里的百灵鸟一般”。 小姑娘听了父亲的夸赞,羞红着脸唱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到河边去提水,却忘了把桶带;锅里已经倒上水,又忘了点木柴。歌儿已跳到嘴边上,却忘记了唱什么;哎呀呀,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百褶裙我有件美丽的百褶裙哟,小伙子啊你在想些什么?”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甜美的歌喉一下便勾走了头克汗的心。同样情窦初开的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唱:“姑娘骑上枣红马奔过牧场,我骑上雪青马紧随你身旁;我的马儿比鸟快啊,却追不上心爱的姑娘。我输了,请举起皮鞭任你抽打,热流会暖遍我心头” 听了这表白的歌声,小姑娘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溜烟儿地溜出了大帐。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少年郎怅然若失,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见他如此,卡尔大酋长乐了,谓众人曰:“大家都知道,当年我与杨吉尔大汗定有娃娃亲,将我的女儿娜布其许给他的儿子头克。如今雏鹰已经长成了翅膀,雪莲也开始绽放,是让这对佳人成婚的时候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哎呀,这可是阿克托别草原上的盛事,再妙不过”,“是啊,卡尔大酋长,你可要好好地请咱们喝几碗,莫要心疼你珍藏的美酒”,“咱们诺盖人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好事,一定要好生庆祝一番”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好。 “贤婿,你怎么看?”卡尔大酋长笑吟吟地望着头克汗。 “全~全凭丈人做主”,头克忽然也脸红起来。“好!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完婚,为即将出征的勇士们添点喜气”,老卡尔大笑。 我的地盘我做主,身为美人国的大酋长,操办一场婚礼对老卡尔来说再容易不过。由部落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主持,足足摆了一百多桌,整场婚礼庄严而热闹,歌手放喉高歌,婚礼以歌舞相伴,穿插着赛马、摔跤、射箭等哈萨克男儿必备的三项技艺。 不知饮了多少酒,头克汗跌跌撞撞地踏着白毡。钻入了自己女人的蒙古包。 蒙着蓝盖头的新娘坐在床边,听到他的脚步声,小姑娘紧张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头克汗不管那么多,粗鲁地一把掀开盖头。“娜布其,你真美!”他望着自己的可敦那张秀丽的脸,喃喃自语。 小姑娘越发害羞,攥着袍角不说话。他逗弄着她,问一些容易回答的问题。 “娜布其,你额祈葛为什么给你起这名字?” “额祈葛说这名字好,叶子,一片绿色的纯净叶子比美丽的鲜更动人”。 “嗯,你额祈葛说得对,你这片叶子真的比还美!” “谢谢!他们说你是哈萨克有名的神箭手,能射中三十丈外的胡杨枝?” “是的,只要我拉开弓,没有谁能逃得过我的箭”。 “哼!你说谎”。 “真的,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识一下” 两个人边聊着天,边亲呢地搂搂抱抱、宽衣解带,感情极速升温,终于进入了佳境。 次日,头克汗穿衣起床,发现娜布其已为他准备了洗漱用品,还有馃子、饺子、奶酪、馅饼之类的吃食。他一把抱住她,“娜布其,有你真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声音充满温柔。 两人一起进餐,说着你侬我侬的情话。忽有一信使闯入,“塔布囊(附马),两万大军已集结完毕,大酋长请您率本部与他会合”。 “知道了,我立即集结部众赶到”,头克汗打发走卡尔大酋长的信使,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可敦说:“娜布其,我要走了。如果回不来,不要等我”。 “不,我会一直等下去,如果等不到,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可敦的声音不高却坚定。 (本章完) 第547章 悲歌响彻美人国(上) 第547章 悲歌响彻美人国(上) 鹰、虎、熊、狼,印有四凶兽的战旗飞扬,两万诺盖(高加索突厥)勇士排着整齐的队列,等待着卡尔大酋长的检阅。 大酋长其实并不想和卫拉特人现在开战,他已给小玉兹阿勒依汗、斡罗斯驻阿斯特拉罕城的将军写信求援,请他们派援军相助。在援军未至之前,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直面卫军的兵锋。可那大卫国的莲大可汗乃是一代枭雄,没给他等待援助的时间。哨骑传来消息,卫军分三路进入了阿克托别草原,每路的兵力都在三万人左右。 卡尔和众酋长商议,敌强我弱,必须集中兵力对付敌人一路。根据情报,恶魔苏勒坦在中路,擒贼先擒王,只要打垮了敌人的中路军,其余各军必然不战自溃。 对小小的美人国来说,挑战大卫国,无异于蚍蜉撼树。可义之所至,何惜性命!诺盖人是重情义的民族,为了道义,他们选择了以卵击石。虽然集中全部兵力,也不过两万,对付恶魔苏勒坦的三万身经百战的中军精锐,仍嫌不足。那又如何?敌人打上门来,和他们拼命便是。 数百骑缓缓驰入军阵,是头克汗和其麾下的哈萨克人。见女婿来了,卡尔大酋长微微点头,驭马缓缓地检阅部下,慷慨激昂地演讲: “那海(诺盖人得名自术赤的曾孙那海)的子孙们,我们的祖先曾以区区一个万户替金帐汗国对抗旭烈兀的大军。纵然敌人铺天盖地、战马多得用眼睛都数不过来,祖先们也毫不畏惧,凶猛地扑向敌人,像狼群扑向羔羊,口中呼喊着一个字‘战’。勇士们,曼吉特和诺盖(组成诺盖汗国的两大部落)的后代绝不会居服,因为我们的血脉中流淌着祖先的英雄血。‘战’,‘战’,‘战’” “战!” “战!” “战” 诺盖士兵被他们的大酋长感动了,他的战马踱到哪里,哪里便“战”声响起。士兵们高呼着“战”,依如他们的祖先那海当年以万人硬撼伊尔汗旭烈兀的大军时。 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战”声,卡尔大酋长知道军心可用,轻挥手臂,吼道:“出发”。 “哒~哒~哒~” 马蹄儿飞扬,诺盖人的黑色军旗滚滚向前。黑色,代表着死神,是战争的象征,作为军旗再合适不过。前置游骑,后布疏阵,按“三三五五四五”的比例排列。此乃老祖宗成吉思汗留下来的鸦兵撒星阵,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摧坚陷阵,全藉先锋,敌分亦分,敌合亦合,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军阵对面迎来了卫拉特人的军队,同样用黑色军旗,同样布鸦兵撒星阵。 “乒乒乓乓”,双方阵前的游骑率先交战,以骑队搏杀,每队约莫百骑,一队对一队。 能担任军阵前哨的都是弓马娴熟的勇士,这种前哨战最考验军队的战斗力。尽管诺盖勇士舍生忘死、以命相搏,可身经百战的卫军明显作战经验更丰富,往往诺盖人一个百人队全部阵亡,对方也只折损三四十人。 见连续损失了五个百人队,对方的伤亡远小于己方。卡尔大酋长皱紧了眉头,卫军的数量本就比自己多,士卒也比自己精锐。这个仗不好打! “丈人,卫军势大,请驱牛畜、鞭生马,以搅敌军”,头克汗向他建议。 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诺盖人搜集了四万头牛、马、骆驼,准备冲阵时用。事实上,阵战前驱赶牲畜攻击敌人、搅乱敌人阵形亦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老战术。 “喏~喏~喏~” “啪~啪~啪~” 诺盖勇士口中呼喝着,用马鞭鞭打牲畜,驱赶它们冲向卫军。“哼!以为凭着这些畜牲就能撼动朕的军阵,不自量力”,苏勒坦冷笑着放下千里镜,下令射击。 “轰~轰~轰~”卫军军阵中的火炮开始射击;“嗖嗖嗖~”“呯呯呯~”弓箭和火铳也如飞蝗般射向“敌人”。牛马骆驼一只接一只倒在血泊中,很快便被射杀近万头,剩下的嚎叫着落荒而逃。 卡尔大酋长心里发凉,没料到敌人的火炮铳箭如此犀利! “呜~呜~呜~”卫军阵中吹响了号角,作战经验丰富的苏勒坦汗趁着混乱的畜群遮挡诺盖人的视线,及时发起了攻势。 卫军的骑兵每千人为一个纵队,一队接一队,径突敌阵,长驱直入,卷起滚滚黄沙。 两军相逢勇者胜。卡尔虽然心里发苦,却咬牙坚持。“战”,他嚎叫着跃马横刀杀向卫军。 “战~战~战~”诺盖勇士跟着他们的大酋长前赴后继。 “战~”年轻的头克汗也呼喝着这个字,率哈萨克勇士跟随老卡尔冲向敌人。 “嘭”,虎部落酋长库尔班骑的马撞上了一名卫军,马神俊无比,将对方骑的灰马撞翻在地。 “嘿嘿”,库尔班怪笑着,抡起手中的铁棍,敲碎了一名敌人的天灵盖。 “咴聿聿”,迎面又撞上一匹又高又壮的铁青马,马一声悲鸣,被撞翻在地。临落马时,库尔班纵身跃起,抱着敌人一起跌下。 “哒哒哒~”一匹战马踏过他和敌人,“哒~哒~哒~”一匹又一匹战马踏过。 “战!”库尔班鼓起最后的力气,从嘴边吐出这个字,鲜血喷涌,失去了知觉。 “呼”,狼部落酋长乌拉尔手中的虎叉带着劲风,将面前的卫军扫落马下。 “嗖”,一枝冷箭射至,常年打猎的他,听声辨位,头一缩躲过,左手从战袍中取出一柄短叉,朝射冷箭者掷去。那人哼都未来得及哼一声,便捂着脖子倒地。 又一骑奔来,敌人的大斧势大力沉地下劈。乌拉尔将身子一偏躲过,手中虎叉狠狠刺入那人胸膛。 转眼格杀三人,如此武勇被卫军猛将满都拉图看在眼中,一时技痒,跃马持狼牙棒杀来。 狼牙棒对虎叉,转眼便是十几个回合。终究是满都拉图技高一筹,挥棒砸碎了乌拉尔的脑袋。 (本章完) 第548章 悲歌响彻美人国(中) 第548章 悲歌响彻美人国(中) 骑兵对冲,打乱了,双方互相贯穿对方军阵三回,历经无数血战的卫军明显战了上风,依然保持着较严整的阵形,而诺盖人的军阵已经开始涣散,伤亡也比卫军高很多。 “勇士们,跟随我,战!”卡尔大酋长虎啸一声,亲自发起第四次对攻。 头克汗热血沸腾,拔出长刀准备做决死冲锋,不料却被侍卫长康萨坚扯住了袍袖,“大汗,诺盖人败局已定,为了哈萨克,请赶紧撤退”。 “康萨坚,诺盖勇士是在为朕浴血奋战,朕岂能丢下他们独自逃命?你是想让朕做不义之人吗?”年轻的头克勃然大怒。 “可是大汗,此战败局已定。明知必败,仍将自己置于死地,不是勇敢,是愚蠢。您若有不测,哈萨克就亡了”,康萨坚泪流满面。 “不,康萨坚,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头克汗用手指向卫军军阵后那一杆迎风猎猎的大纛,“那是恶魔苏勒坦的龙狮旗,苏勒坦便在旗下。你敢不敢随我冲上去,斩杀此獠?” “大汗的马鞭指向哪,奴才便打向哪”,康萨坚慨然应喏。 可汗刀挥舞,亮银枪闪烁,二人率数百哈萨克勇士直扑莲大可汗的汗旗。 康萨坚的长枪似灵蛇,夺走一条条卫军性命,见他凶猛,卫军禁卫前营千户长艾迪尔持槊来战,被一枪刺于马下;禁卫前营都千户色布腾率军阻挡,又被头克汗一箭射中肩膀,败下阵来。 数百勇士亦是数百死士,完全不顾性命,猛杀猛打,居然冲到苏勒坦身前不远处。大汗安危何等重要,半点马虎不得,禁卫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副万户长恩和巴图亲自上阵,拼死阻拦。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激战中,头克汗离龙狮大纛越来越近,大纛下,那个身着黄金甲、外罩皇袍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阴鸷狠毒的神情似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苏勒坦,还我父汗命来!”头克大喝一声,平添出无穷力量,手中可汗刀发疯般左劈右砍,转眼便连斩十余人,冲至离莲大可汗仅二十余步(1步约1.7米)的距离。 “呵呵,虎父无犬子,这小虎崽子倒有些勇力”,苏勒坦赞了一声,冷峻的脸庞居然露出微笑,缓缓取下背后的长弓。蒙古勇士既能骑射也能步射,骑射用角弓,步射用长弓。莲大可汗射术超群,能于战马上使用步弓。 他用双腿微踢跨下的宝马追风,追风乖巧地一动不动、任主人施为。但见他取下特制的白羽透甲锥箭,扣于弓弦之上,双臂张开使劲,拉了个满弦。 “去”,厉喝一声,那箭带着啸音,直扑头克汗的额头。 好快!虽然头克汗心中有警觉,却仍避不过,被一箭贯头,立毙马上。 “大汗!”望着伏尸于马上一动不动的头克,康萨坚悲愤欲绝。哈萨克汗廷的直系血脉断绝了,这让自己今后追随何人? “战!” 勇敢的侍卫长嘶吼着冲向敌人,手中的长枪疯狂卷动。“战~战~战~”,每念一个“战”字,长枪便刺杀一人,血战良久,连诛数十人,身边的袍泽尽皆战死,仍死战不退。 “好一个喋血孤狼!古之恶来亦不过如此!朕最爱勇士,告诉他,只要肯降,不仅免死,还可擢三级任用”,不远处,莲大可汗看得明白,爱极了此人的武勇。 “大汗有命,尔若肯降,擢三级任用”,“大汗有命,尔若肯降,擢三级任用”,“大汗有命,尔若肯降,擢三级任用”卫军围住康萨坚,大声劝降。 “我生是哈萨克的人,死是哈萨克的鬼,只是可恨不能为国除贼。苏勒坦,你这奸贼,不得好死!我在阴间等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勇敢的侍卫长狂笑着,不肯降。 “杀了他”,苏勒坦被激怒了。无数卫军涌上,刀砍枪刺,将力竭的康萨坚诛杀。 “朕乃佛门大士,不堕轮回,你在阴间是等不到朕的”,某人的声音幽幽的、森寒如雪。 卡尔大酋长和儿子穆萨被卫军包围在一个小土坡上,无论如何冲杀,都突不出去。渐渐地,身边只剩数十人。 “大汗有令,降者免死”,耳旁传来劝降声。 “降者免死?”卡尔悲伤地问儿子,“穆萨,美人国亡了,你想做降虏吗?” “父亲是在羞辱我吗?我诺盖勇士宁愿战着死,绝不躺着生!”穆萨大怒。 “好孩子,好好休息,进些吃食,待会儿还有最后一战”,听了儿子的话,卡尔大酋长不再悲伤,下马取出馕饼和水,大吃大喝起来。 卫军万户长那日松来到土坡下,惊讶地发现坡上那几十个诺盖人正在平静地吃东西、喝水,一点想突围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人唱起了牧歌。 “这些人还有心思唱歌,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不成?”那日松不解地问。 “万户长,您有所不知,这伙人凶得很,杀了咱们很多勇士”,都千户鄂克绰特布禀告。 “哼,区区数十人,何惧之有?派一个百人队上去,杀光他们”,那日松一脸不屑。 “是”。 战鼓响起,一百卫军勇士缓缓登上土坡。 见有人来了,诺盖勇士从地上平静地站起列阵。 “战”,卡尔大酋长狂呼着扑向卫军;“战”,穆萨的神色狰狞;“战”,诺盖勇士个个如猛虎下山岗。 卫军百夫长甫一交战就被穆萨砍倒,一个百人队很快便被砍瓜切菜般杀伤大半,狼狈退下。 “万户长,土坡上的敌人应该是贼酋的侍卫,不然不会如此勇猛”,鄂克绰特布说道。 “呵呵,勇猛又如何?你没发现他们的箭射完了吗?”那日松冷笑,“弓箭手上前,射死他们”。 的确,激战这么久,诺盖人的箭矢早已用完。 “嗖~嗖~嗖~”如雨的飞蝗落下,因为没有箭,诺盖人只能被射而不能还击。 卡尔大酋长努力地想找寻躲箭的地方,却被流箭射穿了眼睛;穆萨从地上捡起一枝箭想回敬敌人,背后却中了四五枝箭。当最后一名诺盖勇士倒下时,土坡上的战斗结束了。 残阳如血,无处话凄凉! (本章完) 第549章 悲歌响彻美人国(下) 第549章 悲歌响彻美人国(下) “这些诺盖人都是疯子吗?居然拒绝朕的招降?” 听取战报后的苏勒坦惊愕了。为了减少伤亡,他对被己方包围的诺盖各部下了劝降令,只要肯降,一律免死。不料这些诺盖人极其顽强,拒绝投降、抵抗到底,这令卫军的伤亡渐渐大起来,虽然歼灭了万余敌人,自身也折损了近四千勇士。 “报,诺盖熊部落的酋长伊连率千余部下投降”,正懊恼着,传来喜迅,终于有一个诺盖酋长肯降。 “太好了,带他过来,朕要见见他”。苏勒坦大喜。 “罪人伊连见过大汗”,熊部落的酋长伊连一进大帐便跪下施礼。但见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说话温文而雅,与魁梧暴躁的熊罴完全不沾边。 此人的恭顺令苏勒坦大生好感,打了这么久的仗,终于找到一个听话的诺盖人。不过,帝王心术便在于深不可测。尽管对此人有好感,莲大可汗还是让他跪了很久,方怒喝道:“尔便是伊连?可知罪吗?” “罪人不识天命,惑于哈萨克人对诺盖人施的小恩,以蚍蜉撼山岳,给部落和族人带来祸殃。求大汗宽恕”,许是想起哈萨克草原流传着的莲大可汗种种残暴行径,什么生吃人心、屠人满门之类的,伊连面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嗯,害怕就好,说明刚才的威慑起到了作用,该怀柔了。苏勒坦满意地轻咳一声,放缓语气,“尔虽然抗拒王师当诛,可及时悔过,为时尚不晚。朕欲封尔为都千户长,替朕招降诺盖四部,尔意下如何?” 伊连大喜,本以为投降后难逃一死,不料非但无事,反做了官,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阿克托别草原卡尔大酋长的驻牧地,一顶秀美的格儿(蒙古包)内,初为人妇的娜布其正在等待自己的父、兄、丈夫。自从大军出征后,小姑娘每日都茶饭不思,焦急地等待,冥冥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别乞(公主),不好了,有出征的勇士返回,咱们的大军败了”,侍女慌慌张张地来报。 “大军败了?我父亲、兄长,还有塔布囊(附马)呢?”小姑娘身体颤抖着问。 “死了,据逃回来的勇士说,大酋长、酋长、塔布囊(附马)全部在战斗中阵亡。卫军马上就到了,别乞,您要想个办法呀”,侍女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要怕,苏勒坦汗想要的是天下,不会为难你们。卫军到时,你们只管投降,不会遭到杀戮的”,娜布其面如死灰,如一片失去了生命力的树叶。 “可是别乞,您怎么办呢?” “我曾经答应过他会等他,如果等不到,便陪他一起,现在该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不,别乞,您还年轻,不可~”侍女刚要劝解却被娜布其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意已决,替我梳妆吧”。 核起最美的发髻,穿上最美的锦服,娜布其支开侍女,轻轻地歌唱,“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到河边去提水,却忘了把桶带;锅里已经倒上水,又忘了点木柴” 唱了许久,歌声才停止。侍女进去的时候发现她们的别乞已经吞金自尽,结束了刚长出蕾的人生。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仍要生存。 大恶魔苏勒坦的军队霸占了美丽的阿克托别草原,在熊部落酋长伊连的示范引诱下,诺盖四部向大恶魔表示臣服,百姓们也渐渐回归牧地。 狡诈的苏勒坦将诺盖四部的百姓编户齐民,得万余帐近六万人。遂将此地编为诺盖都千户府,以降将伊连为都千户,近臣库马尔为宰桑。 西征之役打得辛苦,苏勒坦想犒劳一下劳苦功高的勇士们。美人国这地方美女如云,他曾经说过,等打下美人国,赏将军们一人一个大美人。为君者岂有戏言?统计功劳簿,将军们,各级将佐军士,立功者约有三百。他命人唤来新任都千户伊连,“伊连,朕可以信任你的忠诚吗?” “伊连永远是大汗最忠诚的奴仆,即使河水倒流,这颗忠心也不会变”。 “伱倒是会说话”,苏勒坦乐了,“朕信得过你,不过阿克托别草原离拉萨太远了,为了巩固诺盖人和卫拉特人的友谊,需得想出个好法子才是”。“大汗有什么主意,奴才一定遵行”。 “联姻,卫拉特出三百勇士,诺盖出三百美女,缔结良缘。如此,诺盖人和卫拉特人便成为一家人”,说完,苏勒坦直勾勾盯着伊连,生怕他觉得屈辱而拒绝。 孰料他听后居然一脸喜色,“太好了!大汗,这法子实在太好了!” 事实上,草原各部互相联姻实在再正常不过。只是像苏勒坦这般一下整出三百对来,委实是大手笔。 好在有伊连这样的热心人搓合,三百位美人迅速选出,三百对良人终成眷属,勇士们满意了,诺盖人放心了,阿克托别草原欢腾了。 为了省事,三百场婚礼同时举办,全军宴饮,以示庆祝。 忙!实在是太忙了! 苏勒坦灌了一肚子酒,头重脚轻地返回汗帐,“玛拉秦,你这狗奴才死哪去了?快让人给朕烧水沐浴”,他在帐门口大吼。 “大汗,水已经烧好了”,心腹内侍玛拉秦贼眉鼠眼地禀告,“里面别有洞天,请您入帐”。 “别有洞天?什么别有洞天?”苏勒坦嘟囔着掀开帐门入内。 一进去便楞住了。里面有一个只着亵衣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瓜子脸儿,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秀气。居然是混血儿,五官精致,有一种奇特而夺目的美丽;皮肤细腻白皙的像羊奶凝乳一样;眼睛仿佛透明的西域马奶提子。生性凶残的莲大可汗居然不忍多看,生怕目光落实了,会把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刺出两个洞来。 “热尼娅见过大汗”,那女孩倒还大方,不慌不忙地施礼。 “呃,你叫热尼娅?好名字!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很美,像月光辉映下的大海,美丽幽深包容一切,即使写一万首诗,也无法形容你的美丽?” 苏勒坦其实并不知道“热尼娅”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经验告诉他,夸人家名字起得好有利于增进感情。 “我的名字是额祈葛起的,他说是‘高雅卓越’之意”,果然有效,女孩俏脸一红,小声解释。 “哦,你额祈葛是谁?” “熊部落的酋长伊连”。 哎呀,伊连这奴才不错,对朕忠心耿耿!苏勒坦心怒放,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你放心,朕一定善待你的家族”。 “让妾服侍大汗沐浴”,热尼娅俏脸通红,帮苏勒坦脱衣进入木桶,又褪去自己的亵衣钻入。 一夜风光,一夜旃旎。 《卫·太祖本纪》:“帝征阿克托别,幸熊部女,封僖嫔”。 (本章完) 第550章 会盟于萨莱士克(上) 第550章 会盟于萨莱士克(上) 平定了美人国,得了个大美人儿,莲大可汗并没有停下征服的脚步,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小玉兹重镇、阿勒依汗的领地萨莱士克城。 此城乃连接土尔扈特部、抵御斡罗斯人的重要凭障。阿勒依汗首鼠两端,一面向自己称臣,一面集结小玉兹喀剌塞克、阿达依、铁勒吾、阿拉什、艾里木乌勒、喀剌克色克、克特、奄蔡(阿尔钦联盟)、哲德乌尔诸部四万兵马于萨莱士克城。他想干什么?如此重要的地方,怎么可以掌握在一个自己无法掌握的人手中? 其实,苏勒坦想夺取萨莱士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的野心很大,想恢复成吉思汗的霸业,建立一个贯穿东西方的庞大帝国。小玉兹地区位于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下游,水草丰茂、物产富饶,可以作为征伐斡罗斯的后勤基地,而萨莱士克一直是小玉兹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不拿下萨莱士克,就无法营造好这个基地。 尽管已经下定彻底解决阿勒依汗势力的决心,行事素来稳健狡诈的大可汗依然不着急,谋定而后动。 他首先集中了十二万大军,在军事上居于绝对优势;又给自己的岳父土尔扈特部珲台吉书库尔岱青写信,约他带兵至萨莱士克会盟;还命令刚征服的哈萨克各部落首领前往萨莱士克参加会盟;为迷惑小玉兹阿勒依汗,下旨册封其为二等萨莱士克伯。 伏尔加河下游支流阿冈赫巴河畔的土尔扈特部牧地,珲台吉书库尔岱青驻牙帐于此。 自从女儿雅若成为大卫国的皇贵妃后,书库尔岱青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不仅在经济上通过丝绸之路获得了大量的物资,军事上也隐隐与大卫国结成同盟。美中不足的是土尔扈特部与大卫国中间隔着哈萨克,哈萨克虽然不禁止通过丝绸之路贸易,但却禁止军事物资输往土尔扈特部。这让书库尔岱青结好大卫国、增强己方军事力量的打算受到了限制。 所以一收到莲大可汗让其出兵哈萨克、共同讨伐杨吉尔汗的邀请,他便欣然同意,一方面觊觎小玉兹肥美的草场,另一方面也想打通与大卫国的交通线,得到急需的军事援助。 刚开始仗打得很顺利,土尔扈特军队连战连捷,不仅夺取了小玉兹西北部大量的草场,还包围了小玉兹重镇萨莱士克。可关键时刻,斡罗斯人横插一脚,趁土尔扈特部主力征讨哈萨克之机,阿斯特拉罕的将军率数千兵马侵入了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的土尔扈特牧地。无奈之下,他只好留下三弟乌尔桑和五千士兵监视萨莱士克,自己率大军返回额济勒河。孰料那些斡罗斯人比泥鳅都滑,一见土尔扈特主力返回,立即撤回阿斯特拉罕城。 阿斯特拉罕城被斡罗斯人经营多年,城防工事极完备,已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当年书库尔岱青的父亲、卫拉特传奇枭雄和鄂尔勒克就是死在这座坚城之下。书库尔岱青无法,只得派人与斡罗斯人谈判,再一次表示土尔扈特人是沙皇陛下的忠实臣民,也再一次获得了斡罗斯人的和平保证。 好不容易解决了斡罗斯人的问题,他又收到女婿苏勒坦的来信,约他率军来萨莱士克会盟。明眼人都知道会盟是假,向小玉兹阿勒依汗施加压力才是真。既然一直有打通与大卫国交通的想法,且又想瓜分小玉兹的牧地,会盟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于是,书库尔岱青带着四万五千大军,不辞劳苦再次前往萨莱士克,参加会盟。与乌尔桑的五千人会合后,他的兵力达到五万,声势浩大。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会盟中,占据有利地位,多捞一点好处。 五万大军可不少,一人两至三匹马,足足十多万匹战马,还有大量充作军粮的牛群和羊群,看上去铺天盖地、声势惊人。听说岳父来了,苏勒坦给足了面子,亲自出帐相迎。 按说书库尔岱青是长辈,应该是苏勒坦向他行礼,可他却“恪守臣节”,规规矩矩地行了觐见大汗的跪抱礼,“奴才书库尔岱青参见大汗”。一句“奴才”表明了自己的臣服之心。 苏勒坦暗暗点头,岳父识时务,拿得起、放得下,是做大事的料。见其行如此大礼,他本想推辞一二,又一想名器乃国之大事,断然马虎不得。遂正襟危坐,坦然接受了岳父的跪拜,然后互相拥抱,赐予坐席。 接着,大可汗下令在军中摆宴席,款待土尔扈特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顿酒表面上看热闹温馨,宾主尽欢而散。然而暗处却隐藏着波澜。 今儿个多饮了几碗,着实乏得很。回到营地,书库尔岱青正欲歇息,二弟衮布伊勒登带着乌鲁彻辰、布利罕等台吉怒气冲冲地闯入帐来。 “兄长,苏勒坦那小儿着实无礼,您是他的岳父,是长辈,向他行跪抱礼时,他竟毫不推辞,大摇大摆地坐着接受。狂妄!可恼!咱们何必受这种委屈,回去吧”,衮布伊勒登大吼。 “是啊,珲台吉,咱们土尔扈特部西迁后离卫拉特远着呢,自立一国何等逍遥,何必向大卫称臣?”乌鲁彻辰也叫道。 “珲台吉,奴才出使过卫国,深知苏勒坦汗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如果助其吞并萨莱士克,日后若对我土尔扈特部生出野心,该如何是好?”布利罕从另一个方面表达了担忧。 书库尔岱青赞赏地瞅了布利罕一眼,笑道:“你们的愤怒和担忧我都明白。布利罕说得没错,苏勒坦汗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吞并萨莱士克后有可能对我土尔扈特部生出野心。可凭我们的力量能阻止他得到萨莱士克吗?既然阻止不了,不如顺其自然,与大卫国交好。毕竟我女儿雅若是大卫的皇贵妃,只要我们愿意臣服,他不会拿土尔扈特部怎么样的。况且,斡罗斯人一直对我们虎视耽耽,我们必须得到大卫的支持才能立足。所以我才以臣礼事之,跪拜于他”。 (本章完) 第551章 骆驼游说珲台吉 第551章 骆驼游说珲台吉 “可是兄长,额祈葛当年就是不肯向卫拉特其他强部屈服才不远万里西迁额济勒河下游建国。如今我们的部众、牲畜的数量比当年多得多,兵强马壮,何必仰人鼻息?”衮布伊勒登依然不服。 书库尔岱青叹了口气,“二弟呀,刚西迁时,我们的敌人只是四分五裂的诺盖人,可如今我们的敌人是强大的沙皇斡罗斯。虽然部众、牲畜数量比当年多一些,可敌人也更强大得多。你忘了额祈葛是怎么死的吗?” 见衮布伊勒登不说话,他忽然流下泪来,“额祈葛虽然带着咱们西迁万里,可他老人家从来没有忘记过卫拉特,每一次卫拉特丘尔干会盟,他只要无事,都会不远万里亲自参加。我曾多次听他老人家会盟返回时开心地说,‘卫拉特所有的台吉都在等着我,我若不到,会盟便不会开始’。唉!咱们土尔扈特人离开卫拉特太久,该回家了!” 听了这话,所有的台吉再无异议,大帐内一片寂静。 书库尔岱青忽然笑了,“你们不要以为我这个头是白磕的,咱们夺取的小玉兹牧地,我那女婿休想要回去”。 “以咱们的兵力,拿下萨莱士克并不难,陛下却定要约土尔扈特人会盟。不知可是一石二鸟之计?”卫军大帐内,胡琏器认真地问苏勒坦。 “呵呵,朕就知道瞒不过胡卿,此次的目标除了萨莱士克,还有土尔扈特部。朕打算继布哈拉万户府后,再增设哈萨克、阿冈赫巴(土尔扈特驻牧地)两个万户府,编户齐民、设官治理”,一提起开疆拓土,这位大可汗便双眼冒红光。 “设哈萨克万户府容易、设阿冈赫巴万户府难”,胡琏器笑了笑。 “朕知道,所以才决定先解决阿勒依汗,再图谋土尔扈特部。胡卿有什么妙策?”苏勒坦不耻下问。 “臣以为对阿勒依汗态度要强硬,此次会盟他若肯来,便将其扣下,若不肯来,便出兵讨伐;对书库尔岱青珲台吉态度要怀柔,如果他不肯接受朝廷派遣的官员,可让其自行任命官员、朝廷再补个手续。鱼鳞图册上关于土尔扈特部丁口的数字,也任由其自己报,报多少朝廷都认”。 “这怎么可以!”莲大可汗惊呼起来,“朕是要将土尔扈特部直接掌控在手中,让其成为大卫的一个省,而不是有名无实的封藩。这怎么可以!” “陛下圣明,须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土尔扈特部立国已久,且距离遥远、兵强马壮。对他们不能急,若是逼急了,他们投奔斡罗斯人,便不美矣”,胡琏器态度依然平静。 听他提到斡罗斯人,苏勒坦终于缓缓点头,“胡卿说得甚是,对土尔扈特部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番先将君臣名份正式明确再说”。 萨莱士克城阿勒依汗的汗王宫内愁云惨淡,阿勒依汗来回不安地踱着步,脸色阴沉如水。 “虎不可离山,龙不能脱海,我的汗,您万万不可离开萨莱士克城参加莲汗的会盟,否则凶多吉少”,心腹吐耶拜劝说。“吐耶拜”这名字在哈萨克语中是“骆驼”的意思,他也的确像只骆驼,生而背驼如罗锅,常被他人耻笑。偏阿勒依汗不以貌取人,认为他是个有本事的,委以重任。由是感激,忠心耿耿。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卫军多达十余万且皆是沙场百战的精锐,又有土尔扈特人出兵相助,我只有区区四万兵马,如何抵挡?若是不参加会盟,岂不正给了卫军动手的理由?祸立至矣!”阿勒依汗仰天长叹,既不敢去,又不敢不去,左右为难。吐耶拜想了想道:“奴才听说土尔扈特部的书库尔岱青珲台吉是个有远见的人,他一定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奴才愿去劝说于他,若能得到五万土尔扈特军队相助,咱们还是有抵抗之力的”。 “这些年咱们与土尔扈特人屡屡交战,早已仇深似海,书库尔岱青的女儿又是卫国的皇贵妃,先前我数次遣使联络,都被其拒于营门外,恐怕不愿意帮助咱们”,阿勒依汗想了想说道:“你且再试一次。我这里继续向小玉兹各部落征兵,若想对抗卫军,四万人可远远不够”。 “是”。 “兄长,小玉兹阿勒依汗又派使者来了,您是否见见他?”书库尔岱青正在营中处理军务,四弟舍臣禀告。 “阿勒依汗的使者?他是想拉咱们一起跳火坑呢,不见”,书库尔岱青摆了摆手。 “是”。 舍臣来到营外,见大冷的天,那使者驼着背伫立着,雪飘在他的驼背上,一动不动,如一尊沧桑的雕像。不由生了怜悯之心,缓缓劝说:“珲台吉身体不适,不会见伱的,赶紧回去吧,莫要冻坏了身子骨”。 那“驼背雕像”听了这话,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茫然失措,而是咆哮连连,破口大骂,“书库尔岱青,你这懦夫,胆小鬼,蠢材!你父亲和鄂尔勒克大汗万里西迁、自立一国,何等威风!怎么生了你这样懦弱愚蠢之人?你难道不知道土尔扈特部就要灭亡了吗?蠢材呀蠢材” “放肆!大胆!”舍臣怒从心头起,刚才的怜悯荡然无存,狠狠一脚将那驼背踢翻,拔刀便要剁下他的头。 “四哥且慢”,六弟僧格来到了他的面前,“珲台吉有令,让使者进帐”。 天很冷,土尔扈特部珲台吉的大帐内生着炉火,暖洋洋的,可两侧刀斧手森寒的兵刃却让人心头发寒。 “你就是阿勒依汗的使者?胆子挺大嘛。说说看,我土尔扈特部怎么就要灭亡了?”书库尔岱青冷冷地看着被押进来的驼背,目露凶光。 吐耶拜丝毫不在意,用手指朝卫军营寨的方向一指,“那个人乃是不世出的雄主,他的野心永无止境,岂是一座小小的萨莱士克城就能满足的?像您这样睿智的人不会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吧?我的话说完了,可速杀我”。 沉默,难以忍受的压抑,书库尔岱青终于开口,“卫军势大,即使我和你的主人联手也不是对手。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不过,我可以保持中立。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土尔扈特军队不会攻击他”。 (本章完) 第552章 会盟于萨莱士克(中) 第552章 会盟于萨莱士克(中) 萨莱士克城内,阿勒依汗静静地听着吐耶拜的禀报,“你是说书库尔岱青答应保持中立、土尔扈特军队不会攻击我们?” “是的,我的汗,书库尔岱青亲口许诺,不似有假”。 “嗯,虽然没能说服土尔扈特人帮助我们,能让他们保持中立,无论如何也是个好消息”,阿勒依汗叹了口气,对吐耶拜说:“你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后面的事便靠我们自己了,希望小玉兹的各个部落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能集结十万兵马,又有萨莱士克坚城可倚,何惧卫军!” “是,我的汗”,吐耶拜躬身施礼后告辞。 然而想法很好,现实却很残酷。阿勒依汗虽然名义上是小玉兹的汗,却只能掌控部分小玉兹部落。忠于他的部落已经竭尽全力为他拼凑了四万大军,想让并不忠于他的部落出兵十分困难。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三千兵马后便再无消息。更有甚者,有消息传来,喀剌克色克、克特、契丹、克契丹等十余个小玉兹部落的巴图鲁、伯克、阿克撒卡尔(白胡子)们前往了卫军大营,准备参加莲大可汗主导的会盟。 “唉!咱们哈萨克原本地大物博,落到今天的地步,主要还是内部不和呀!若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何惧卫拉特人”,阿勒依汗跺着脚、满脸颓然地对吐耶拜说:“完喽!全完喽!看来不参加会盟不行,不参加便给了卫军攻打咱们的理由,凭咱们的这点兵马如何与卫军的十余万虎狼抗衡?我想,那莲大可汗既然号称是全蒙古的共主,多少也会讲点信义,总不致于在会盟时对我动武吧?” 吐耶拜想了想说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莲汗有没有趁会盟对您不利的心思”。 “哦,这如何才能得知?”阿勒依汗求助似的望着他。 “莲汗不是封您为二等萨莱士克伯吗?您可遣使向莲汗抱怨,说封伯爵太低、请封侯爵。若其答应,必然有诈;若其不答应,反倒可以相信”,吐耶拜缓缓建议。 这让阿勒依汗颇为不解,“莲汗若答应将我由伯爵改封为侯爵,乃是好意,你为何说有诈?不答应又为何反而可以相信?” “奴才听说莲汗对爵位控制得极严,不立大功很难封爵和升爵,中玉兹的巴兰杜汗在哈萨克地位与您相同,降卫后也不过封了三等卡拉干达伯,您虽有献土之功,在大卫国得个伯爵已是极限,绝无封侯爵之理。因此,莲汗若同意,必是诈言、欲诓骗您参加会盟擒之;若不同意,反而没有歹意”。 阿勒依汗皱眉沉思良久,开口叹道:“伱说的极有道理,便替我去一趟卫军大营。你办事,我放心”。 “多谢大汗信任,奴才纵然肝脑涂地,也要完成使命”,吐耶拜坚定地说。 百余骑由萨莱士克城往卫军大营奔去。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警惕心非比寻常,他们离大营尚有二里地就被巡逻的游骑拦住。 “站住,干什么的?”询问的卫军百夫长语带杀意地问,额头处那道深深的伤疤狰狞可怖。 领头的驼背却是不惧,于马上不卑不亢地回答:“请通告一声,阿勒依汗的使者求见莲大汗”。 “哦,你也是使者呀,这些日子求见大汗的各部首领、使者甚多,随我走吧”,那百夫长的语气和善了许多,听在驼背的耳中却是一震。使者甚多?难道哈萨克各部都降了莲汗吗?” 一级又一级的通传,过了许久,吐耶拜方才见到传说中的莲大可汗。并不像传说中的青面獠牙、阴森恐怖,只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身形削瘦,肤色较黑,面目倒还清秀,只是一双眸子有些阴鸷。“你便是阿勒依汗的使者?赐座”,苏勒坦和煦地笑了,努力让阴鸷的眼神显得温暖而慈祥。 这个人危险!很危险! 尽管大可汗努力装作大善人的样子,吐耶拜还是感到不寒而栗,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狠角色!他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了臣子觐见天子的跪拜礼,“奴才吐耶拜参见莲汗”。 “吐耶拜?在咱们蒙语中不是骆驼的意思吗?吐耶拜,你这名字还真是贴切!”苏勒坦忽然一改刚才的温和,目光如电射去,放肆地嘲笑起使者的驼背。这是他施加压力的一个手段,先装出温文而雅的样子、让对方觉得自己好对付,再徒然变脸尽显野蛮、粗鲁、不讲理的一面,摧毁其反抗意志从而在接下来的谈判中陷于被动。 孰料吐耶拜神态竟无变化,刚才什么样,现在依然什么样,不紧不慢地反驳,“奴才听说‘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以貌取人者,岂是贤德人?大汗以德治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 霸道如莲大可汗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本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不料反倒显得自己无德兼无礼。盯着他半晌,方才悠悠感叹,“朕想不到阿勒依汗的身边竟有你这样的英才!说吧,阿勒依汗派你来有何事?哈萨克其他部落的首领都到齐了,他为何迟迟不来?” “禀大汗,阿勒依汗病了”。 “病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以数万精兵、举雄城而降卫,却只得一伯爵,如何能不生病?”吐耶拜笑吟吟地望着莲大可汗,“若您肯封阿勒依汗为侯爵,朝夕可至矣”。 “哦,原来阿勒依汗是想封侯呀,这有何难?”苏勒坦眼珠滴溜溜乱转,佯做豪爽便欲答应,忽见身边的胡琏器猛朝自己使眼色,蓦然醒悟,此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阿勒依汗请求升爵是假,试探朕的态度才是真。若是答应得太痛快,恐怕对方反倒会怀疑自己诓他。 想通此节,话锋一转,“只是中玉兹的巴兰杜汗以精兵雄城降朕,也只封了三等卡拉干达伯。朕若是封阿勒依汗为侯爵,恐怕其他人会不服。大卫最重军功,还是等日后立下军功再说吧”。 “大汗,阿勒依汗的兵马比巴兰杜汗多,若不封侯爵,如何肯来会盟?”吐耶拜仍然坚持。 苏勒坦忽然变了脸,勃然大怒若佛门金刚,“就是因为阿勒依汗的兵马比巴兰杜汗多,朕才封其为二等伯、比巴兰杜汗高了一等。朝廷名器何等重要,尔等当我大卫的爵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货物吗?尔告诉阿勒依汗,速来会盟,否则朕大军一至,立成齑粉”。 “奴才遵旨”,挨了训斥,吐耶拜非但不恼,反而面露喜色,开开心心地返回。 (本章完) 第553章 会盟于萨莱士克(下) 第553章 会盟于萨莱士克(下) 望着风尘仆仆的吐耶拜,阿勒依汗十分感动,此人可谓赤胆忠心!当年别人将他引荐给自己,自己只不过怜悯他驼背可怜才勉强收入帐下,不料却捡到宝了,不仅谋略出众,做事还稳健周到,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吐耶拜,此行结果如何?”汗的声音表面平静却带着丝颤抖。 “莲汗勃然大怒,拒绝了您封侯的请求”,吐耶拜微笑。 “就是说他并无谋我之心?”阿勒依汗大喜。 “虽然如此,奴才以为您还需多带兵马,以妨不测”。 “嗯,我带三万精兵参加会盟,留一万老弱守城”。 卫军大营内,苏勒坦与胡琏器亦在密谋。 “胡卿,阿勒依汗会来吗?” “臣料其必来”。 “胡卿,若是那阿勒依汗前来会盟,拿下他须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不然无以服众。汝觉得用什么理由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朕苦思良久,觉得谋逆或者大不敬的罪名皆不妥当”,苏勒坦的声音幽幽的,充满苦恼。的确苦恼,想让一个无罪的人变成有罪,还得让大家伙都相信此人有罪,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管您以什么罪名处置阿勒依汗,都难逃舆情汹汹。毕竟阿勒依汗若想谋逆又何必投降?若擅杀降将,今后恐怕无人再向我大卫投降”,胡琏器笑嘻嘻地回答。 “哼!难不成放虎归山、让他继续割据萨莱士克称王称霸?”某人不乐意了,脸拉得老长。 “臣以为既然治罪不合适,不如封赏。阿勒依汗不是吵着闹着要封侯爵吗?您便依其所请,升他的爵。如此谁都说不出什么来”,胡琏器依然淡定,声音平缓无波澜。 “胡卿,你在说什么?不是说要拿下他吗?怎么反而要封其为侯?”苏勒坦有些疑惑又似有所悟。 “将其封得远远的,远离萨莱士克,虎离山林便再也不足为惧”。 “妙哉!阿勒依汗想要封侯爵,朕准其所请,任谁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夸朕仁慈。将他封得远远的,远离昔日的部属,他便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掀不起风浪。封到哪里呢?嗯,便封到塔什干城,那里驻有朕的精兵,谅其也翻不了天。胡卿,朕欲封那阿勒依汗为三等塔什干侯,汝意下如何?” 苏勒坦双目炯炯地盯着胡琏器问,恰巧这位谋士也在静静地凝视着他。“哈哈哈~”两个人忽然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会盟的日子快要到了,阿勒依汗带着吐耶拜等心腹和三万小玉兹各部落的精兵往城北方的卫军大营而去。 莲大可汗是个讲究人,离大营还有十余里便派人出迎。迎接的乃是旧相识,一个是原哈萨克南方军团(塔什干——布哈拉军团)降将兀鲁克,另一个是深受杨吉尔大汗信任的原哈萨克火枪营巴图鲁尤斯滕。大家都是降将,共同语言较多,说说笑笑地往大营徐徐而行,气氛十分欢畅。 行至离大营尚有三里处,卫军将领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奇、那日松、阿拉坦仓各领一万精兵,足足四万人马拦住了去路。 “这是为何?”阿勒依汗大惊。 “大营地方有限,请您将兵马驻于城外,只带亲卫入营”,兀鲁克和尤斯滕解释。“这~”阿勒依汗好一阵犹豫。 “万万不可!”吐耶拜大声抗议,“莲汗难道是想对我家主人不利吗?不然何故不让小玉兹的兵马入营?” “不得无礼”,阿勒依汗大声呵斥心腹,脸上却狐疑起来。 “尊敬的先生,您不必疑虑,会盟仪式何等重要,怎么可能容许大军入营吵闹?”尤斯滕耸了耸肩。 “是啊,其他部落首领都只带了少许亲卫入营。您若不信,我将他们找来,您一问便知”,兀鲁克也笑呵呵地解劝。仿佛是印证他的话,美人国熊部落酋长伊连,大玉兹斯尔格里部首领波塔、依斯提部首领戳克拜,中玉兹克烈部首领支勒科拜、乃蛮部首领阿勒腾,小玉兹契丹部首领阔孜、克契丹部首领阿勒玛斯等纷纷前来拜访,他们都说只带了少许亲卫入营。 阿勒依汗仍在犹豫,又来了两位老熟人:中玉兹巴兰杜汗、大玉兹阿穆尔汗。这两位在哈萨克汗国的地位与他相仿,彼此间是极熟的。 “阿勒依安答不必疑虑,大汗并无加害之心,我也只带了百余侍卫入营”,阿穆尔汗笑吟吟地说。 “是啊,安答,连杨吉尔汗都不是大汗的对手,凭你那点兵马又如何抵挡得住?他若想加害你,完全没必要如此”,巴兰杜汗也打了保票。 见他俩如此说,阿勒依汗心里踏实多了,与吐耶拜商议后,将大军扎于城外,只带五百侍卫入营。 大营内,垒起了高台。大卫国莲大可汗、乾元皇帝与来自卫拉特、布哈拉、哈萨克各部落一百多位台吉集结于此。 此次会盟由卫拉特大萨满少布主持,铃铛摇起,几十位萨满翩翩起舞,祭完天地、山川、河流,少布在猎猎风中代传了天地的旨意,再次明确了莲大可汗苏勒坦的全蒙古共主地位,汗权神授,凛然不可冒犯。 苏勒坦屹立于风中,得意洋洋。上一回朕继莲大可汗之位,除了卫拉特内部,其他各部落几乎无人捧场,如今怎么着?除了漠南和漠北,卫拉特、布哈拉、哈萨克各部落的台吉们都来了,他们都匍匐于朕的面前,听从朕的命令。大丈夫处世便该如此,痛快呀痛快! 人一得意,便容易忘形。不知不觉,会盟仪式已经结束,莲大可汗仍沉浸在君临蒙古的成就感中,无法自拔。 “陛下,会盟结束,您该赐宴了”,一旁的胡琏器小心提醒。 “赐宴?对对对,赐宴”,苏勒坦猛然醒悟,自己还有重要事没有做呢。 “诸位远道而来参加会盟,朕心中十分欢喜,已在后帐准备了美酒佳肴。请!”他哈哈大笑,殷勤相邀。 “多谢大汗美意,大汗请!” 众人谦让着往后帐而去,那里美酒飘香,弥漫着烤羔羊肉的香味。 (本章完) 第554章 赴酒宴图穷匕见 第554章 赴酒宴图穷匕见 冬不拉琴弦儿拨动,舞姬们腰肢扭起,莲大可汗与诸部首领推杯换盏,好不快哉! “大汗,您是草原上的太阳,奴才敬您一碗”,诺盖熊部落酋长伊连谄媚地敬上一碗酒。由于僖嫔热尼娅的缘故,苏勒坦对这位便宜“岳父”十分有好感,笑呵呵勉励了几句一饮而尽。 “大汗,奴才祝您福寿延年、吉祥安康”,中玉兹汗、三等卡拉干达伯巴兰杜也敬了一碗。对这位率先归附的哈萨克大贵族,苏勒坦亦给足面子,一饮而尽。 “小玉兹的百姓依赖大汗犹如牛犊子依赖母牛,奴才也敬您一碗”,阿勒依汗上前敬酒。 苏勒坦闻言险些笑喷,这都哪跟哪?尔怎可将朕比作母牛?不过既然马上就要拿他开刀,倒也不妨给个面子,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后笑谓其曰:“前些日子尔派使者对朕说,嫌朕封的二等萨莱士克伯爵位低了,欲求侯爵。可是心里话吗?” 此言一出,阿勒依汗冷汗顿生,忙跪地请罪道:“奴才一时冲动,言语荒唐,求大汗恕罪”。 “言语荒唐?尔是说前些日子跟朕说的都是假话吗?”伴君如伴虎,听了这句,喜怒无常的莲大可汗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不,不,奴才说的是心里话,心里话~”阿勒依汗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意袭来,不由骇得神色大变、话都说不利索。 见他如此无用,苏勒坦心里鄙夷,如此蠢物何必污朕之宝刀,那股杀意反倒淡薄了许多。忽然,他感觉附近也有一股杀意锁定自己。不由暗暗称奇,四处寻找,发现那杀意乃是上回见过的驼背使者所发。 不由暗自警惕,放缓语气笑道:“是心里话便好,朕最喜欢听心里话。其实上次尔所派使者返回后,朕仔细考虑,觉得尔之功劳甚大,拥兵四万众、又有萨莱士克坚城可以依靠,若是负隅顽抗,不知要折损多少勇士、死伤多少百姓、消耗多少钱粮!今顺应天命、率众归附,有益于朝廷、有益于将士、有益于百姓,仅封伯爵确实低了些。所以朕决定封尔为侯”。 “侯爵!”阿勒依汗楞住了,思维停滞,许久方醒悟,慌忙推辞,“奴才不过微末之功,实不敢当侯爵之封”,说是这么说,眼角处却掩饰不住地喜悦。 “真豚犬辈耳”,见他这副贪婪的嘴脸,苏勒坦愈发不屑于杀他污了自己的伊力特宝刀。“呵呵,朕乃堂堂蒙古大汗,为汗者,岂有戏言?阿勒依听封”。 阿勒依汗连忙跪下,挺直腰杆,接受封赏。 苏勒坦倒是不着急,一字一顿,缓缓宣布,“朕今敕封尔为三等塔什干侯,即刻赴封地,替朕看好塔什干”。 三等塔什干侯!众人听完后,反应不一。大卫建国后,对爵位的授予越来越严格,到如今,非军功授爵者极少,即使授也多是伯爵,似这般仅仅因为投降便封侯的情况极少,因此大多数人都是羡慕的。不过,也有一些明白人发现封地不是在阿勒依汗的领地萨莱士克,而是在卫军控制的塔什干,“即刻赴封地”意味着远离自己的部属,再无法割据一方,都拿眼瞧他,想知道他的反应。 “奴才从小生活在萨莱士克,故土难离,求大汗让奴才留在萨莱士克”,果然,阿勒依汗不愿意离开老巢。 “尔是朕的臣子,为人臣者岂可违抗君命?且想封侯者是尔,封侯后又反悔者亦是尔。推三阻四,视朝廷法度、朕之威严为何物?实大不敬也!” “大不敬”三个字甫一落地,帐里帐外的卫军虎狼纷纷涌入,将阿勒依汗和他的侍卫一一拿下。见其已经就范,苏勒坦神态轻松。他从未将此人放在心上,似这等软弱寡谋之辈怎配做朕的对手? 猛然,一阵寒意从心头闪过,百战余生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大可汗从无畏狮子座上跃起,一个不起眼的佝偻着背的身影来到无畏狮子座旁,手中薄如蝉翼的双刀飞快地斩下,双刀很薄却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落在宝座上,硬是将宝座斩成三截。 苏勒坦望着手持双刀的驼背吐耶拜,暗骂自己糊涂,明明先前已感受到此人的杀意,却因其是驼背而大意。若不是自己反应快,已遭了毒手矣! “护驾~快护驾~”禁卫军将领特古斯朝克图、恩和巴图慌忙护驾,将势单力孤的驼子制服捆绑。 “苏勒坦,你言而无信,设毒计残杀降将,卑鄙无耻!”虽然被捆绑,吐耶拜仍不屈服,破口大骂。 “你们都看到了,朕只是封阿勒依汗为侯爵,他抗命不遵,怎么能说是朕设毒计残杀降将?”苏勒坦冷笑,吩咐左右,“将这疯子押下去”。 “奴才不敢抗命,愿即刻前往塔什干封地。求大汗开恩啊!”阿勒依汗彻底服输,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痛哭流涕。 见状,与他有些交情又同为降将的中玉兹巴兰杜汗、大玉兹阿穆尔汗等人纷纷求情。 其实大可不必,心高气傲的苏勒坦压根就瞧不起阿勒依汗,因而也不屑杀他。见众人求情,趁势问道:“阿勒依,尔可是真心愿意听从朕的命令去塔什干封地?” “奴才向长生天起誓,永远遵从您的意志,绝不违背”,阿勒依汗哭泣着发誓。 “好!你写一道手令给伱驻于营外的军队,让他们接受朝廷的整编”,苏勒坦阴狠地吩咐。 “奴才遵旨”。 见他乖巧听话,苏勒坦打消了杀意,笑谓众人道:“刚才只是一场误会,朕只是与塔什干侯开个玩笑而已。来,歌舞不要停,大家继续饮酒作乐!哈哈哈!” 糜糜之音再起,美姬的舞姿依然优美,大帐内仍旧酒肉飘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营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占据兵力优势的卫军包围了阿勒依汗驻于城外的三万军队,并持着阿勒依汗的手令对其整编。很顺利,大卫虎狼只斩杀数十人,便彻底控制了这支群龙无首的军队。 次日,卫军顺利接管了萨莱士克城,将哈萨克全境纳入囊中。 (本章完) 第555章 势大自然气变雄 第555章 势大自然气变雄 萨莱士克城外的土尔扈特军营,书库尔岱青珲台吉正心神不宁地读着兵书,五个弟弟衮布伊勒登、乌尔桑、舍臣、罗卜藏、僧格闯入了他的大帐。望着弟弟们焦急的面庞,他叹了口气,“你们是劝我返回阿冈赫巴(土尔扈特牙帐所在)的吧?” “兄长没见昨日莲汗是如何处置阿勒依汗的吗?莲汗行事狠辣又阴险狡诈,我担心咱们待在这儿会遭到他的暗算”,二弟衮布伊勒登首先开口。 “是啊,兄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应该假称斡罗斯人入侵,立即离开是非之地”,三弟乌尔桑也说。 其他几个弟弟七嘴八舌,皆是劝他立即返回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的。 书库尔岱青知道,昨天莲汗兼并阿勒依汗势力的那一幕给了弟弟们太强的震撼,他们唯恐布阿勒依汗的后尘、成为下一个被吞并的目标,所以才劝自己立即返回驻牧地。可是身为一部之长,岂能没有担当,一吓便跑? 镇定地摆了摆手,抚慰弟弟们,“放心吧,我土尔扈特部可不是小玉兹,莲汗需要咱们抵御斡罗斯人,同时也担心咱们被逼得狠了会投奔斡罗斯,所以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此次我参加会盟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让莲汗同意咱们占领的小玉兹西北部的牧地归土尔扈特部所有;其二是让莲汗同意出售大炮火铳、兵器铠甲、火药硝石等军用物资给咱们。这两个目的没有达成,我绝不走”。 无独有偶,就在土尔扈特部珲台吉书库尔岱青与弟弟们讨论与卫拉特关系的同时,莲大可汗也在与心腹谋臣胡琏器讨论如何对付他。 “陛下,臣还是那句话,对土尔扈特人不宜操之过急,宜徐徐图之”,胡琏器苦口婆心地解劝。 “大好江山岂有分裂之理?土尔扈特部是四卫拉特之一,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已经离家太久,该回家了。徐徐图之?要等多久?难道要朕等到胡须都变白吗?” 大可汗口气不豫,话音带着浓浓的皇者霸气。自从吞并了哈萨克汗国后,他的势力大增,控制的土地、人口、财富显著增长,野心也随之膨胀,就连说话的气势都比以前雄壮了许多。因此不能容忍土尔扈特人游离于卫拉特之外,在其驻牧地设立阿冈赫巴万户府的计划提上了议事日程。 “陛下难道不顾及皇贵妃殿下的颜面吗?”见劝不住大可汗,不得已之下,胡琏器只好搬出了大卫国皇贵妃雅若。 听他提及那个美丽可爱的身影,大可汗神情变缓,不过欲兴霸业,又怎会顾及儿女私情?很快,便又坚定地说:“书库尔岱青虽然是雅若皇贵妃的生父、勉强也算朕之泰山,然而今日所谋之事乃是涉及大卫千秋万代的大事,国在家前,朕顾及不了私情”。 “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欲趁土尔扈特诸台吉会盟于此之机,派兵包围他们,将其军队缴械、人员扣押,再押着这些台吉去阿冈赫巴招降属民,大事定矣!胡琏器听完大惊失色,“若如此,大事非但不能定,反而会天下大乱、战火再起!” “胡卿未免危言耸听了,如今朕已征服布哈拉、哈萨克两汗国,希瓦汗国亦上表称臣,土尔扈特势孤,兼并便兼并了。朕大军在手,还怕他们反抗不成?”说这话时,苏勒坦底气十足,盖势力越大,信心越足,自以为兵强马壮的莲大可汗已不再将土尔扈特军队放在眼里,视之为软柿子,想怎么捏便怎么捏。 胡琏器定了定神,苦苦劝解,“自古为帝者,须讲信义,王道汤汤,无信不立。土尔扈特人是您邀请来参加会盟的,结果却被您围歼了。此乃失信于天下,刚归顺的布哈拉、哈萨克各部落怎么看您?为求自保,他们难免降而复叛,如此,天下大乱矣!况且,土尔扈特人的牧地远在万里之外,您想招降他们的百姓很难。一旦百姓们知道他们的军队被围歼、首领被俘虏,要么遁入山林、要么投奔斡罗斯人,非但征服不了他们,反而为大卫增添了劲敌。若土尔扈特人勾连斡罗斯人来袭,臣恐西北边疆永无宁日!请陛下三思”。 自古开国的君主大多善于纳谏,听了胡琏器的分析后,苏勒坦从兼并布哈拉、哈萨克后的自我膨胀中清醒过来,灵台恢复了清明,胡卿说的没错,朕只考虑到自己的实力远超土尔扈特,却忽视了土尔扈特部所处的地理环境和其他诸多实际困难。看来,兼并他们的时机还没有彻底成熟。 “胡卿,那朕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土尔扈特部游离于卫拉特之外,什么也不做?”他没好气地问。此话问出口,代表着他已被说服,打算暂时放土尔扈特人一马。 胡琏器乐了,“您不妨暂且将土尔扈特部当作抵御斡罗斯人入侵的凭障,不朝廷一文钱便可确保西北边疆安全,还是咱们占了大便宜呢”。 “哼!”大可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撅嘴赌气不说话。 “噗嗤”,胡琏器忽然笑出声来,“臣以为您可采取两手措施对付土尔扈特人”。 “哦,详细说于朕听”,听他说有计,苏勒坦瞬间便来了精神,双眼瞪成铜铃大。 “其一,您可命已归顺大卫的青海土尔扈特部阿玉什、商都巴图尔两位台吉,哈萨克中玉兹克烈部支勒科拜首领前去游说土尔扈特本部诸台吉,述说归顺大卫的好处。这三位与土尔扈特本部诸台吉同文同种,都姓克列特,由他们劝说必有奇效;其二,土尔扈特人一直想得到大卫的军事援助抵御斡罗斯人侵略。您不妨出售大炮火铳、兵器铠甲等军事物资给他们。有了这些,他们胆子便壮,必然会与斡罗斯人发生冲突。等他们和斡罗斯人打得两败俱伤、实力大衰之时,便是您吞并土尔扈特部之机”。 听完这句,苏勒坦仔细思忖,蓦地大吼一声,“妙哉!便这么办!” (本章完) 第556章 可汗翻脸不认人 第556章 可汗翻脸不认人 商量好对付土尔扈特人的法子后,君臣二人相视而笑。忽然负责今日宿卫的禁卫军都千户巴济巴布入帐禀报,“大汗,希瓦汗国的阿布哈齐汗遣王子阿努沙为正使、柔孜为副使祝贺大汗攻下萨莱士克、一统哈萨克,使臣已在营外等候”。 “哦,这段日子朕忙着征服哈萨克,把希瓦汗国给忘了。那位阿布哈齐汗倒是勤快,这已是第三拨使臣了吧”,苏勒坦哈哈大笑,谓胡琏器曰:“胡卿认为希瓦使臣为何而来?” “陛下心知肚明,萨莱士克位于希瓦汗国北方,我大军拿下此地后,该国东、南、北三面都是卫土,阿布哈齐汗惧我军威,所以遣使试探耳”,胡琏器平静地说。 “胡卿,汝说得不错,朕十余万大军屯于萨莱士克,那阿布哈齐汗焉能不惧?”苏勒坦虎躯一挺,兵强马壮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实力强了,气场自然不一样。 “第一回他们派使臣来,朕正在攻打布哈拉汗国,因为同时与哈萨克、布哈拉两大汗国开战,为了防止希瓦人倒向两国,不得不纡尊降贵,亲自出迎他们的使臣;上回他们又派使臣来,朕已经灭亡了布哈拉,正在攻打哈萨克,为防他们扯朕的后腿,又殷勤款待了他们一番;这一回,布哈拉、哈萨克两国已经灭亡,朕想灭亡希瓦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似乎没必要再给那弹丸小国面子”,苏勒坦冷冷一笑,杀机毕现。 “陛下说的是,面子是给强国的,对弱国没必要给面子。您越是傲慢无礼,他们便越容易向您妥协从而在外交上依附于您”,近珠者赤,近墨者黑,与莲大可汗处久了,胡琏器也渐渐放弃了儒家的谆厚之道,变得诡诈起来。 “巴济巴布,你去告诉希瓦使臣,朕公务繁忙,没工夫见他们,让他们在营帐内等待朕的传召”,苏勒坦吩咐都千户巴济巴布。 “是”,巴济巴布领命而去。 “大汗打算如何处置希瓦国?”胡琏器询问。 “希瓦国和布哈拉国都位于丝绸金路上,听说颇富裕。上回攻打布哈拉,朕狠赚了一笔,这一回自然照旧,让希瓦成为大卫的一个省吧”,说这话时,大可汗眼冒绿光,似一只急着吃羊的饿狼。 “大汗,不可呀。希瓦人和波斯人素来交好,攻打希瓦有可能引来波斯干预,引发大战。我军已经征战一年多,好不容易取得胜利,人心思归,实不宜再起战端”,胡琏器解劝。 “好吧,便宜了他们”,苏勒坦冷冷地说道:“朕可以放过希瓦,不过他们每年都须给咱们上交‘岁贡’”。 卫军大营外,希瓦王子阿努沙焦急地问柔孜:“莲汗今天会见咱们吗?” “殿下放心,莲汗与奴才有旧。大汗为人豪爽好客,以他的性子,听说咱们来了,一定会亲自来营门迎接”,柔孜信心十足。他这是第三次出使卫国了,前两次都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好客的莲大可汗甚至手挽手拉着他入帐,几场酒喝下来,彼此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听他这么说,阿努沙王子放下心,立于营门边,耐心等候。 终于,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他俩面前,大卫国都千户巴济巴布高声喝道:“大汗今日有事,不见客。尔等且回营帐,等待传召”。 “不见客?”柔孜一楞,舔着脸说道:“麻烦您跟大汗提一下我的名字:柔孜”。 “大汗已见过使臣名单,知道有尔。让尔等候着便候着,哪那么多废话?去~去~”几个“去”字赶苍蝇般驱赶走了希瓦使臣。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在卫军大营附近扎营。阿努沙问柔孜:“您不是说莲汗听说咱们来后,一定会亲自来营门迎接吗?怎么会这样?”柔孜悠悠长叹:“是奴才错了,奴才原以为莲汗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现在看来,他只是会演戏而已。如今他接连灭亡布哈拉和哈萨克,兵强马壮、野心勃勃,只怕会对我希瓦不利呢”。 既然决定晾希瓦使臣几天,苏勒坦便不再搭理他们。 他忽然想起一人,问乌衣卫万户长哈达道:“那驼子最近如何?” “大汗,那驼子倒是爽利,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还不时地抱怨伙食不好,要求喝酒吃肉。气得奴才想剐了他”,哈达愤愤不平。 苏勒坦乐了,“他那是心存死志,过一天赚一天,自然要大吃大喝喽。哼!想死?朕偏不让他死。来人,把那驼子押进来”。 吐耶拜被五大绑押入大帐,一瞅这驼子,苏勒坦阴阴直笑,“几日不见,尔倒是胖了。朕的军营里伙食如何呀?” “大汗太小气了,餐餐只有些馕饼,不但无肉,连酒亦无”,吐耶拜蛮不在乎地回答。 “你敢拔刀砍朕,若让你吃好了,岂不是便宜了伱?”苏勒坦冷笑,“既然嫌弃伙食不好,又为何每顿都吃完,还长胖了?” “不吃饱了,如何有力气骂你?苏勒坦,你这不讲信义、卑鄙无耻的小人~”吐耶拜破口大骂。 “啪~啪~啪~”一旁的侍卫气得猛扇他耳光,将驼子的脸扇得肿起来。 “莫要打了,朕还有话问他”,苏勒坦止住侍卫,问道:“阿勒依想封侯,朕给他侯爵,你为何骂朕不讲信义?” “萨莱士克是阿勒依汗世代相传的领地,你骗他会盟、夺其祖地,不是不讲信义,是什么?呸!”驼子狠狠唾了口血沫。 “长久以来,我蒙古四分五裂,仅哈萨克一地,便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部落。为了利益,互相征战,肥了贵族,苦了百姓。朕将整个哈萨克统一起来,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利在天下,有什么错?” “这~”吐耶拜一时语塞。 “你忠于阿勒依汗,是小义;朕心怀天下万民,是大义。以小义阻拦大义,真正不讲信义的是你不是朕”,苏勒坦怒视驼子,“朕欣赏你是条好汉,若肯归顺,朕便饶了阿勒依汗全家性命;否则,必屠阿勒依汗满门。君无戏言,你选吧!” “你!” 吐耶拜目眦欲裂,许久终于垂下头来,“奴才愿降”。 (本章完) 第557章 似曾相识君是谁 第557章 似曾相识君是谁 一连七天,莲大可汗半点接见希瓦使臣的意思都没有。等待最是难熬,阿努沙和柔孜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使人探听消息。 第七天下午,阿努沙王子正焦急地在帐中踱步,副使柔孜急匆匆闯入,“殿下,不好了,我派去打探消息的随从发现这些天卫军一直在屯积粮草军械,据说很快便会南下攻伐我国”。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今年刚刚十四岁的阿努沙王子没有主意,求助式地望向柔孜。 “殿下,咱们必须在卫军出征前见到莲汗,劝说他改变主意”,柔孜建议。 “可莲汗不肯见咱们呀”,阿努沙一脸无力。 “他不见咱们,咱们便吵着闹着见他,声势造大些,越大越好”。 黑白分明,对奕者,君与臣。 “啪”,执白棋的胡琏器狠狠扣下一子,截断了苏勒坦的一条大龙。这人啥都好,就是不懂得媚上,和至尊下棋寸步不让,常把至尊下得落流水。左右为其捏一把汗,他却依然故我。偏偏至尊最爱挑战强者,每回被杀败后不服,仍再寻他对奕,偶有获胜之时,便像个孩童般哈哈大笑,欢喜得连胡须都扬起来。 前一阵子有旨意下,将胡琏器由右副都御史改任左副都御史,虽然品级仍是正三品,但官场惯例,左比右大,眼瞅着便要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有好事者云,此皆对奕之功也。 “胡卿,此招落地,朕四面楚歌矣!”苏勒坦苦思无计,正准备认输,忽然隐隐有嘈杂声传来。龙目圆睁,问道:“怎么回事?” “大汗,希瓦使团数百人齐声在营帐外吵着要见您”,禁卫军都千户札木毕禀告。 “希瓦使臣求见莲汗~希瓦使臣求见莲汗~希瓦使臣求见莲汗~”隐隠传来呼喊声。苏勒坦暗乐,能让数百人的声音整齐如一,人家着实费了不少工夫。 “陛下,看来火候已到,该揭锅盖了”,胡琏器微笑。 “嗯,宣希瓦使臣入帐吧”,苏勒坦摆了摆手,慵懒地靠在西边的无畏狮子座上,伸了个懒腰。 希瓦正使阿努沙王子、副使柔孜被带入大帐,一路上但见盔甲鲜明、刀枪如林,两旁的卫军虎狼皆怒目圆睁,似乎要将二人撕碎。此乃莲大可汗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使其知大卫兵甲之盛、心生畏惧。很有效,当二人入帐时已经汗出如浆,浑身颤栗。 只见一个健壮的身躯懒洋洋地靠在狮子座上,双目微睁,一条腿不雅地架在另一条腿上,据说这种坐姿乃大可汗自创,名曰“二郎腿”。 “希瓦使臣阿努沙、柔孜参见莲汗”,虽然受了怠慢,二人却不敢露出丝毫怒意,反而恭敬地鞠躬施礼。弱国无外交,古往今来皆同理。 “大胆,希瓦既已向大卫称臣,使臣见了我主为何不跪?”都千户札木毕猛地大喝,这亦是安排好的下马威。话音刚落,随扈的侍卫们便拔出了腰刀。 其实希瓦此前只是口头向大卫国称臣,与大卫国的关系与其说是藩属,不如说是盟友。阿努沙毕竟年少,骇得说不出话来。柔孜却甚是老练,含情脉脉地瞅着无畏狮子座上的天下至尊,深情说道:“大汗,是我,柔孜,您忠实的柔孜”。 “你认识朕?可朕怎么不记得认识你?”苏勒坦佯做不识,仔细观察半天,方才开口:“似乎有些眼熟,朕以前见过你吗?” “什么?您不认识我了?”柔孜脸臊得通红,又羞又恼。羞是因为自取其辱,热脸贴了冷屁股;恼是因为宝座上的那人太能装了!此前自己出使过两次,每次那人都热情款待、手挽着手相迎,恨不得一个头磕到地上、结拜为安答。可如今势力大增便翻脸不认人,居然说不认得自己。装!太会装了!这如何能不恼? 羞归羞,恼归恼,却万万不敢得罪。对方说不认识自己,是一种暗示,今日之事没有友谊,只有利益。“小臣首经两次出使大卫,蒙您不弃,待以上宾之礼,遂自觉与您有旧,不知天高地厚,惭愧呀惭愧,有罪啊有罪!” 柔孜恭敬地下跪请罪,一口一个“惭愧”,又一口一个“有罪”,饶是苏勒坦脸皮比城墙还厚,也不禁“惭愧”起来。 “咳~哦,朕想起来了,是伱呀,柔孜”,莲大可汗露出招牌式和煦笑容,“既是故人,赐座”。 侍卫端来两把椅子,椅子是特制的,又矮又小,堪堪容纳半边屁股,坐上去只能仰望无畏狮子座上的大可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人含羞忍辱坐下,谢恩。 “两位为何而来?”苏勒坦淡淡地问。 “父汗遣我等前来祝贺大汗攻下萨莱士克、统一哈萨克”,王子阿努沙说道。 “哦,你父亲有心了”,苏勒坦先是称赞,猛然话锋一转,“可朕怎么听说阿布哈齐汗暗中支持萨莱士克与大卫为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自从与大卫结盟后,希瓦汗国便封锁了与萨莱士克的边境,暗中支持卫军,不料竟被污蔑为暗中支持萨莱士克。 “大汗明鉴,父汗对您的忠心可昭日月”,阿努沙急忙申辩。 “此必是小人进谗言。阿布哈齐汗如果支持萨莱士克,何必等到现在?请大汗明鉴”,柔孜亦云。 “朕如何才能相信希瓦人的忠心?”苏勒坦冷笑,等着使臣“表忠心”。 “父汗命我等带来了称臣的正式表章,今后将年年进贡”,阿努沙表达了诚意,以为无畏狮子座的主人会满意。 岂料苏勒坦顺着藤摸起瓜来,笑呵呵地说:“尔等愿意年年进贡,倒是有心。朕怜尔等路途遥远,准备礼品不易,便折合成银子吧。岁贡十万两,朕便赦免了尔等的通敌之罪”。 “每年进贡十万两!”阿努沙王子大惊,“鄙国乃是小国,委实承受不起如此巨资”。 “哼!所谓忠心不过如此,退下吧”,苏勒坦厌恶地命他们退下。 “呜~呜~呜~” 柔孜忽然痛哭失声,“如果答应,百姓们便要换饿受冻;如果不答应,大卫的铁骑便要摧毁我们的家园。长生天啊!希瓦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见“老朋友”哭得如此凄惨,苏勒坦忽然“良心发现”,叹息着说:“看在柔孜的面上,朕给你们打个对折,岁贡五万两,一两都不能少”。 (本章完) 第558章 喜鹊鸣叫亲戚来 第558章 喜鹊鸣叫亲戚来 对付希瓦汗国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因为东、南、北三面被大卫包围,该国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军事上抵抗卫军进攻的能力,来之前阿布哈齐汗便已做好了让步的准备。所以,苏勒坦没费多少力气便逼迫阿努沙和柔孜签定了向大卫国称臣、岁贡五万两的协约。 他将目光转向土尔扈特部,这是一项更难的挑战。 “天空飞来吉祥的大雁,原来是支勒科拜首领来到我的牙帐,欢迎之至”,克列特·书库尔岱青笑嘻嘻地对哈萨克中玉兹克烈部首领克列特·支勒科拜说。 土尔扈特部源于克烈部,当年克烈部被铁木真击败,归顺铁木真的那一支成了成吉思汗的护卫,“土尔扈特”意为“护卫军”;随首领王罕逃往哈萨克的一支成了哈萨克中玉兹的克烈部。土尔扈特人与克烈人同文同种,都是铁木真义父王罕的子孙,首领也都姓克列特。当年土尔扈特部与哈萨克汗国交恶时,克烈部的首领一直为双方转圜,有些交情。 “我早就想探望珲台吉,可归顺大卫后部落里的事情多,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儿个终于闲下来,便赶忙到您这里走亲戚。您不会不欢迎吧?”支勒科拜大笑。 “哪能呢,听说您来了,我准备了最好的酒,烤了肥美的羔羊,还有最好的歌手助兴。今日定要和您一醉方休”,书库尔岱青哈哈一笑,看似随意地问:“您归顺大卫后,日子过得如何?” “好!哈萨克统一后,莲汗派人给各部落划分了草场,每片草场都做了标志,界限分明。各部落再也不会为了争夺牧地而互相厮杀,百姓们的日子稳定了很多”。 书库尔岱青笑了笑,“庶民的日子确实稳定了,可您呢?我听说莲汗往各个部落委派了税务官和刑讼官,您的权力岂不是小了很多?” “凡事有得便有失,我虽失去了税收权和刑讼权,可却成了朝廷任命的千户长,有了稳定的俸禄。朝廷还给了我的部下五百名地方守兵的员额,皆有俸禄。若能立下战功,授爵升官、封妻荫子,可比守着祖宗留下的一亩三分地强多了”,支勒科拜美滋滋地解释。 听了他的话,书库尔岱青若有所思。见他有些意动,支勒科拜趁热打铁,“要不您也归顺大卫吧,以您的威望,起码能封侯爵、授万户长。如何?” “这事呀,这事不能急,得容我和其他台吉商议一番。来,来,来,咱们不谈这个,吃肉喝酒”,书库尔岱青把话题引到吃肉喝酒上。 酒席中,支勒科拜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大谈归顺大卫国的好处,很多土尔扈特部台吉都被其说得心向往之,书库尔岱青却犹如未闻,只一个劲地命人为他挟肉添酒。酒宴过后,四弟舍臣、老台吉布利罕悄悄来到了书库尔岱青的大帐。此二人皆是土尔扈特部的智谋之士,素为珲台吉倚重。 见是他俩,书库尔岱青笑了,“你们来了?说说吧,对克烈部的亲戚来我这里走亲戚有什么看法?呵呵,最近枝头喜鹊叫个不停,先是青海土尔扈特部的阿玉什台吉来访,接着青海土尔扈特部元老商都巴图尔也来了,到如今克烈部的这位远亲,已经是第三拨喽。我很好奇,后面还会有多少亲戚来?” “兄长,阿玉什、商都巴图尔、支勒科拜的到访绝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是莲大汗的意思。不管来多少亲戚,起码说明了一点:莲大汗目前没有对我土尔扈特部动武的意思,他只想通过亲戚劝说咱们归顺。只要咱们肯归顺,什么问题都好商量。我以为您应该和他好好谈一谈,该提的条件不妨大胆提”,舍臣开口。 “四弟,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明天我便准备和我那女婿好好谈谈,要牧地、要物资、要名号。我漫天要价,他就地还钱。谈成了,还是一家人;谈不成,可就不好说喽!”书库尔岱青沉重地叹了口气。 “珲台吉,奴才曾经出使过卫国。在莲汗的率领下,卫国的国力蒸蒸日上、远超我们。恕奴才直言,如果开战,我们绝不是卫国的对手”,布利罕给书库尔岱青泼了盆凉水,见他听得认真,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夹在斡罗斯人和卫拉特人之间,双方都想兼并我们。这种情况下,只能加入一方。斡罗斯人与我们语言、信仰、风俗皆不同,加入他们绝无好下场;而卫拉特人与我们同文同种,您的女儿又是莲汗的皇贵妃,加入卫拉特,才有好日子过”。 “你说的没错,加入斡罗斯的下场,看看那些可怜的布里亚特人就知道,更何况,额祈葛死于斡罗斯人的枪下,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投奔斡罗斯的打算。事实上,我土尔扈特部本来就是四卫拉特之一,回家一直都是额祈葛和我的梦想。只是降卫怎么个降法得做好打算。阿冈赫巴周围的牧地是包括额祈葛在内的无数土尔扈特勇士用生命换来的,治理权绝不能交给朝廷”。 “您打算怎么做?”舍臣和布利罕异口同声地问。 “名义上咱们肯定要尊奉朝廷,莲大汗如果一定要在阿冈赫巴设万户府,便让他设。不过官员要咱们任命,税收咱们自己征收,刑名也是咱们定。咱们胡乱编些丁口便算是编户齐民的鱼鳞图册,再象征性交点赋税,就算是交过税矣”,书库尔岱青说出自己的想法,忽又担忧起来,“就怕我那女婿不同意啊!” “莲大汗乃是雄主,想让他答应很难。奴才以为您应该在斡罗斯人身上做些文章,不妨找几个斡罗斯人冒充斡罗斯大皇帝的使臣,大张旗鼓地会见他们,故意让莲大汗知晓,施加压力;也可以请咱们的亲戚向大汗求情”,布利罕建议。 “请亲戚求情不可靠,会见斡罗斯使臣倒是步妙棋,必须让我女婿明白,降卫并不是土尔扈特人唯一的选择”,书库尔岱青坚定地说。 (本章完) 第559章 翁婿交锋谋统一 第559章 翁婿交锋谋统一 “大汗,奴才有关于土尔扈特部的紧要事情禀告”,夜已深,莲大可汗正要就寝,汗帐内,僖嫔热尼娅也已做好了侍寝的准备,乌衣卫万户长哈达破坏了他的好事。 他想发作,偏偏发作不得,因为是他吩咐哈达,这段时间有关于土尔扈特部的重要情报立即禀告,不分场合。 “进来吧”,大可汗缓缓开口。 “是,奴才潜入土尔扈特部的番子传信,今天上午有三个斡罗斯人进入书库尔岱青珲台吉的大帐,谈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据书库尔岱青珲台吉的侍卫透露,来的是斡罗斯大皇帝的使臣”。 “斡罗斯使臣?书库尔岱青想干什么?想背叛朕吗?”苏勒坦气得一骨碌从无畏狮子座上跃起,仔细一想又狐疑起来,斡罗斯使臣为什么不去阿冈赫巴却跑到萨莱士克?兵荒马乱的,也不怕被人砍了脑袋?莫不是我那岳父在虚张声势? “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大可汗的声音有些疲惫。虽然怀疑有诈,可出于对斡罗斯人的警惕,他还是深受触动,决心适当让步、尽快与岳父达成协议。 他急土尔扈特人不急,书库尔岱青珲台吉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听说老泰山来了,苏勒坦连忙出迎。 “奴才参见大汗”,书库尔岱青依然守礼地欲恭敬叩拜。 细心的大可汗却发玩岳父只是虚做了个动作,膝盖并未弯下。看起来底气十足,莫非真得到了斡罗斯人的某种承诺?忙一把托住,“您是雅若的父亲,也是朕的丈人,不可行此大礼。对了,前不久雅若派人给您送了套锦袍来,在宫里时,她可一直记挂着您呢?”好个大可汗,深谙人心,打起了感情牌。 “雅若这孩子可怜,才十岁她额赫就死了,留下她们姐弟和朕相依为命。那时候土尔扈特部刚迁到阿冈赫巴,条件艰苦,孤立无援,着实吃了不少苦呢!”书库尔岱青抹了把眼泪,刚开始还有些做作,到后来触动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眼眶变得通红。 第一回合的交锋,感情局,双方表演都到位,半斤八两。 “丈人,如今朕平定了哈萨克,卫拉特和土尔扈特连为一体,您不再孤立无援。正是重回卫拉特的良机!土尔扈特人在外面飘泊的太久,该回家了”。善于见缝插针的大可汗打起历史牌,指出土尔扈特人历史上一直是卫拉特的一部分,游子不管在外面飘泊多久,总得回家。 “是呀,不瞒您说,额祈葛(指和鄂尔勒克)和我一直想重返卫拉特,做卫拉特的子民是所有土尔扈特人的共同心愿”,书库尔岱青坚定地表态土尔扈特人愿意成为大卫国的一部分。 “大汗请看,这是西迁额济勒河(伏尔加河)下游的土尔扈特、和硕特、杜尔伯特诸部十九位台吉共同給您上的表章,他们都愿意向大卫称臣,做您最忠诚的子民”,他不失时机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表章。 “难为你们对朕一片赤胆忠心,朕对天起誓,必定善待土尔扈特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苏勒坦立即许愿。第二回合的谈判,历史局,也很顺利,双方由历史渊源出发,达成了统一的共识。 大汗,这几年斡罗斯人不断侵袭土尔扈特、抢占我们的草场。我们急需新的牧地,此次助大卫平定哈萨克,儿郎们夺取了萨莱士克西北方的一些草场。您看~”书库尔岱青开始试探性提条件,由此开始第三个回合的交锋,利益局。 “朕命你们共同讨伐哈萨克,总不能不给报酬,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朕做主了,萨莱士克西北方的牧地作为战利品,归土尔扈特部所有”,深谙舍得之道的苏勒坦,立即同意将那些牧地划归土尔扈特人。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 书库尔岱青连忙称谢,话锋一转,又提出第二个请求,“斡罗斯人经常侵袭我们,我们需要大炮火铳、兵器甲胄、硝石硫磺等军事物资”。 “可以,朕给兵部下旨,伱们可以用金银和牲畜购买军事物资,交易地点便定在萨莱士克”,豪爽的莲大可汗又照谁。 “多谢大汗恩典”,书库尔岱青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十分感动,再次称谢。 “都是一家人,丈人何须客气?”苏勒坦笑嘻嘻地问:“丈人,朕欲在阿冈赫巴设万户府,编户齐民、遣官治理,如何?” 来了,我早知道女婿的好处是不会白给的!书库尔岱青心中暗嘻,嘴上却道:“土尔扈特人既然已经向大汗称臣,编户齐民、遣官治理自是应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土尔扈特人西迁至额济勒河下游后,恢复了蒙古祖制,重要事务都需经过忽里勒台(又译库里尔台)大会决定。如果朝廷另外派官理政,奴才担心忽里勒台议事会的各部台吉们会不高兴,影响土尔扈特归卫的大局”,书库尔岱青知道设立阿冈赫巴万户府一事,自己的好女婿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更改,便退而求其次,争取拿到官员的任免权,这样大权仍在自己掌握。 哼!果然不出朕所料! 苏勒坦点了点头,笑道:“便依丈人。未来的阿冈赫巴万户府设多少千户、每千户设多少百户,谁管税赋、谁掌刑狱、谁主兵事烦劳丈人拿出个章程来,朕一律照准”。他牢记着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暂时将阿冈赫巴万户府的大权交给岳父,只谋求形式上的统一。 “大汗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该交给朝廷的赋税、该服的兵役绝不会少”,见万户府的大权依旧归自己,书库尔岱青长吁了一口气,慷慨激昂地表态,心中却盘算着少报些丁口牲畜,也好少交些税。 “朕信得过丈人,只是阿冈赫巴距离拉萨太远,朕准备常驻钦差一名,以资联络各部台吉,丈人以为如何?” “此乃大汗对土尔扈特人的关怀,最妙不过”,书库尔岱青哈哈大笑,左右不过是个文官,又有何惧? (本章完) 第560章 开疆拓土正此时 第560章 开疆拓土正此时 与老泰山书库尔岱青达成一致后,雄才大略的苏勒坦不啰嗦,立即下旨设立阿冈赫巴万户府,以书库尔岱青为土绵,书库尔岱青的二弟衮布伊勒登为万户长,下设土尔扈特八个千户、杜尔伯特一个千户、和硕特一个千户共十千户之地。驻阿冈赫巴的钦差人选,莲大可汗思来想去,选中了新近归顺的驼子吐耶拜。此人沉稳有谋,久居与土尔扈特驻牧地相邻的小玉兹地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丝毫不担心驼子的忠心,此人既然能忠于阿勒依汗,就一定能忠于朕! 一系列的任命过后,书库尔岱青、衮布伊勒登、乌尔桑、舍臣、罗卜藏、僧格、乌鲁车臣、布利罕等土尔扈特部台吉摇身一变成了大卫朝廷的命官,一个个土绵、万户长、千户长的做了起来。领了官印和官袍后,书库尔岱青率众人向苏勒坦辞行,斡罗斯人虎视耽耽,他急着返回。“大汗,奴才马上要去阿冈赫巴,您还有指示吗?”吐耶拜恭敬地请示。归顺后,他被任为驻阿冈赫巴万户府的钦差:西疆宣抚使,品级可不低,正四品,对一个降官来说算是优厚,而且钦差的尊贵在于直达天听、替大汗办事,这官职真不低。莲汗是个信人,封他的旧主阿勒依汗为三等塔什干侯后,待遇还算优渥,他也便心甘情愿地为大可汗效起劳来。 “其他的朕也不多说了,以你的聪明睿智,相信定能游刃有余。只是须小心搞好与阿冈赫巴各部落的关系,牢记一点:遇事莫要怕,有朕给你做后盾”,苏勒坦温言勉励。 “奴才谨遵大汗教诲,去阿冈赫巴后,一定与土尔扈特、和硕特、杜尔伯特诸部台吉处好关系,向百姓们宣扬《大卫律》和其他大卫的制度典籍。一举一动不敢失了朝廷体面,待时机成熟,定让阿冈赫巴成为朝廷真正能够掌控的地区”,吐耶拜坚定地表态。 “好~好~你办事,朕放心,只是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莫要太过操劳”,苏勒坦又勉励抚慰了他好半天,方才作罢。 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大可汗对这驼子有多深厚的感情,实际上这只是上位者笼络人心的手段。要想让这驼子在万里之遥冒着生命危险替自己羁糜安抚住彪悍的土尔扈特人、同时想方设法替朝廷把权力收回来,须得待他好些,把他的心儿捂热喽。 所以,大可汗对驼子很好,不光是口头上的嘘寒问暖、叮咛嘱咐,还有行动上的。吐耶拜行了三日,便有侍卫骑快马追上,送来御赐的狐裘,“阿冈赫巴那地方甚冷,朕怕尔冻着,特赐尔狐裘一件,披在身上御寒”;又行数日,又有侍卫快马加鞭,送来两坛美酒,“此酒乃希瓦国进贡给朕的,朕饮之滋味甚好,特赐尔两坛尝尝”;再行数日,又有侍卫送来一杆短铳,“阿冈赫巴那地方野兽多,此铳十分好用,特赐予尔防身用驼子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哪禁得起这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说话都哽咽,“奴才粉身碎骨也难报大汗天恩!” 设立哈萨克万户府的事情则要简单很多,此地已在卫军彻底掌握之中,设官治理的阻力自然小。 莲大可汗御笔一挥,哈萨克万户府便设立了,下设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诺盖四都千户府,每都千户府设三个千户,其中大玉兹以土尔克斯坦城为府治,中玉兹以卡拉干达城为府治,小玉兹以萨莱士克城为府治,诺盖以美人城为府治,另设塔什干、希姆肯特、斯扎纳克、沃尔达巴扎尔四府之地。万户府设于大玉兹土尔克斯坦城。 大可汗下令以玛迈达莱乌巴什为哈萨克万户府土绵,他是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长子,曾经长期游牧于七河流域,了解哈萨克的风土民情,万户长一职则由自己的心腹特古斯朝克图担任。 此番西征,大卫国增添了布哈拉、阿冈赫巴、哈萨克三个行省。其中仅布哈拉、哈萨克这两个直接掌控的行省,人口便多达二百多万,尤其是位于丝绸金路上的布哈拉地区,不仅人口稠密、商业繁荣,还是中亚著名的手工业、火器军械制造中心。又逼迫希瓦汗国称臣,每年上交五万两岁贡。这大大增强了大卫国的经济和战争能力,令大可汗手中争霸天下的筹码多了许多。 心情愉悦如他,等不及班师回朝便下令犒赏三军。因为从布哈拉、撒马尔罕、塔什干等诸多富裕的城市里缴获了大量金银珠宝,扣除大军远征的开销,藩库里还有三百多万两银子。所以给劳苦功高的勇士们发犒赏,钱是不愁的。 每位勇士都领到了酒肉,吃好喝好后,大量金银珠宝赏赐下去,全军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苏勒坦却知道这些还不够,勇士们跟随自己万里远征,可不只是为了这些赏银,他们更在乎的是封妻荫子的荣耀。 军功簿详细地核实后,一道道加官授爵的圣旨便下起来: 额尔克由三等鲁国公晋二等鲁国公,那日松由二等喀什侯晋一等喀什侯,阿勒达尔和硕齐由二等达巴侯晋一等达巴侯,哈达由二等克孜侯晋一等克孜侯,阿拉坦仓由三等库车侯晋二等库车侯,满都拉图由三等轮台侯晋二等轮台侯,赛罕由三等阿速侯晋二等阿速侯,特古斯朝克图由二等普兰伯晋一等普兰伯,恩和巴图由三等青河伯晋二等青河伯,额璘沁巴图尔授三等萨乌伯,玛迈达莱乌巴什授三等希姆肯特伯。 胡琏器擢右都御史,恩和巴图擢禁卫军万户,塔尔浑、巴济巴布擢禁卫军副万户,艾山、鄂克绰特布擢禁军副万户,札木毕、色布腾、巴雅尔、卓齐巴各萌一子为从七品中书舍人。其余有功将士俱有封赏。 消息传开,卫军大营一片欢腾,借着喜悦的春风,莲大可汗下令班师回朝。 (本章完) 第561章 凯旋归来凤求凰(上) 第561章 凯旋归来凤求凰(上) 乾元九年(1652年)八月,莲大可汗率领西征大军凯旋而归、返回拉萨,皇太子卓力格图率文武百官迎接。 好大喜功的苏勒坦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祭拜天地祖宗,向他们禀告自己的丰功伟绩;接着举办大规模露布献俘仪式,他是个仁慈的人,露布宣引献俘后并没有将俘虏正法,而是仁慈地宣罪后释放,主要是俘虏中的哈萨克、布哈拉王族早已被杀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那些没什么威胁的俘虏正好可以用来做彰显仁慈的工具;又下令给拉萨百姓每户发铜钱一吊、酒一坛、肉五斤,普天同庆。 报捷的露布和朝廷的邸报一起传于四面八方,各地都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拉萨更是全城沉浸在欢乐之中,处处张灯结彩,即使是不谙俗事的僧人也举办了佛事活动,为大卫的黎民百姓祈福。 喜庆之事并非独有胜利,苏勒坦回京后发现皇室又添人了。贵妃马喀塔、朱慧妍各生一子,庄妃陶格斯诞下一女。 子嗣绵延自然是好事,苏勒坦笑谓此乃江山社稷之福。他给贵妃朱慧妍所生皇六子取名为绰思吉,封号拟为秦王;贵妃马喀塔所生皇七子取名为罗卜藏和硕奇,封号拟为韩王;庄妃陶格斯所生皇四女取名为孕吾哈尔,意为宝石,封号拟为萨莱士克公主,只等年满十岁就金册册封。 正在开心之际,礼部禀告:南明永历朝秦王、秦国国主孙可望派礼部尚书任僎出使大卫国,使臣一行已至拉萨。 任僎这礼部尚书并非永历帝所封,而是孙可望私授。孙可望接受永历帝秦王封号后,名义上尊奉永历年号,暗地里却做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他自称秦国“国主”,在贵阳建立行营六部,以范鑛、马兆羲、任僎、万年策为吏、户、礼、兵部尚书,实际上接管了永历朝廷的权力。 此时大西军辖区有两大政治中心:昆明和贵阳,前者是原大西军四王长期活动的中心,后者是孙可望以“国主”身分发号施令的场所。按说永历天子来了,要么安置于昆明,要么安置于贵阳。可这位秦国国主惟恐把永历帝迎至昆明后可能受李定国和刘文秀等的影响,自己不便操纵;如果迎来贵阳,不仅自己得定期朝见称臣,而且重大军国重务总应在形式上取得皇帝的认可。这对于野心勃勃的他亦难以容忍。 因此,他索性把永历帝及其为数不多的廷臣、随从迁往自己嫡系军队控制下的安隆,为了好听,改“安隆”为“安龙”。这里原先只是一个千户所城,地方僻小,居民不过百家,永历帝的行宫简陋程度可想而知。 不光宸居简陋,供应也极为菲薄。孙可望任命亲信范应旭为安隆府知府,张应科为总理提塘官。每年仅给银八千两、米六百石供永历君臣、随从支用。 此二人既是孙可望亲信,自然不会让永历帝好过。“帝以不足用为言,不答;造册时,直接“开皇帝一员、皇后一口,月支银米若干”,他们还对永历朝廷的动静严密监视,随时飞报孙可望。皇帝实际上处于软禁之中,连李定国、刘文秀未经孙可望许可都不得直接同永历帝往来。 对永历君臣苛刻,对自己却一点不含糊。命亲信王应龙在昆明为自己“营造王府,用黄瓦,拆呈贡县城砖石为墙,脚宽六尺。大门外设通政司,立下马牌,制天子仪仗,殿悬五龙,设螭陛,选有声音者为鸿胪寺赞礼。俨然有僭称天子之形”;在贵阳也“大兴土木,建立宫殿、楼观甚美伟。又作行宫十余所于滇、黔孔道,以备巡幸”。 大卫国乾元殿,莲大可汗威严地端坐于西首的无畏狮子座上,十三岁执辉特部马鞭,一晃二十三个年头过去了,身上的那股凛凛皇威压迫得大臣们不敢抬头。 今儿个来的大臣都是大卫国的元老重臣,包括首辅兼工部尚书巴图和坦、次辅兼刑部尚书铁钼尔、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那苏图、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好古、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吏部尚书哈什哈、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右都御史胡琏器、直隶巡抚热合曼等。其中热合曼原为拉萨巡抚,两年前乾元帝一道圣旨将“拉萨巡抚”改为“直隶巡抚”。 “孙可望的使臣到了,诸卿都议一议,那位永历朝秦国国主遣使前来所为何事?咱们应该如何应对?”苏勒坦问群臣,为今天的会议明确主题。 “孙可望,豺狼也。奴才听说他将南明永历帝囚禁于安隆,住所简陋,却让人在昆明、贵阳为自己修建王府,一应礼仪与天子同。谋朝篡位之心路人皆知,此必是来交好我大卫,欲为改朝换代之外援”,首辅巴图和坦首先开口。 “没错,奴才也听说那位秦国国主野心极大,迎接永历帝时,便已逼死了严起恒、杨鼎和、刘尧珍、吴霖、张载、杨畏知等忠臣,又将永历帝软禁于一个小小的千户府,形同囚犯,外人想见都不可得。这分明是想取朱明而代之”,次辅铁钼尔也这么说。 那苏图、薛宗周、哈什哈、热合曼等都以为孙可望是为了篡永历帝的位拉盟友而来。 “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朕最厌恶这种没有忠义的贼人,不过考虑到与西贼的贸易对我大卫颇有益处,方才隐忍。若孙可望真有取明而代之之心,朕该如何处置?”苏勒坦义愤填赝地说。这的确是心里话,自从建立大卫国称帝后,他便以天下正统自居,要求臣子们个个做忠良,最是厌恶以臣欺主的奸臣,浑然忘记了自个儿以伊克明安氏取代孛儿只斤氏做蒙古大汗,亦是以臣欺主。不过,这孙可望野心虽大,发展经济却着实有一套,将云南、贵州、四川治理得紧紧有条。大卫国通过四川、云南与其贸易获利甚多,倒也不愿得罪。 怒气冲冲责骂了孙可望无君无父、罪该千刀万剐,让手下的大臣莫要学他之后,苏勒坦咳嗽一声,问了个关键的问题,“卿等认为孙贼取朱明而代之一事可以成功吗?” 在场的重臣都跟随其多年,深知龙性,闻言暗乐。别看陛下口头上仇恨无君无父想造反的孙贼,可却最是讲究实际,若孙贼真能成事,陛下一定会和其结盟。 (本章完) 第562章 凯旋归来凤求凰(中) 第562章 凯旋归来凤求凰(中) “陛下,臣以为孙可望成不了事”,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好古笑道。 “哦,何以见得?” “明亡未久,人心在朱不在孙,此不能成事者一;为帝者需要海纳百川的气度,孙可望囚永历帝于安隆,不肯迎入昆明、贵阳,心胸狭窄可见一斑,又猜忌李定国、刘文秀,内部失和,此不不能成事者二;偏屈一隅而敌全国,北伐尚未成功便急着称帝,势小而志骄,此不能成事者三”。 听了刘好古的分析,苏勒坦连连点头,“既然孙贼成不了事,看来朕得与他疏远才是”。 刘好古却笑了,“陛下,臣以为正因为孙可望成不了事,您才应该和其结盟”。 “咦?刘师傅,汝这是何意?为何劝朕和一个注定要失败的人结盟?”苏勒坦很惊奇。 “您若想得到朱明江山,就得与庸主结盟;若与雄主结盟,朱明的江山便归那雄主矣”。 苏勒坦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刘师傅说得甚是。如今满人势大,朕不得不寻找盟友,可若盟友太强,这如画江山反便宜了盟友。如此看来,孙贼倒真是个结盟的好对象!” “臣以为孙贼遣使前来与您结盟,未必全是为了谋朝篡位。为树立威信,两年前,孙贼便令大西军由云南北伐抗清,还派人赴行在疏报出师,取得了永历帝的圣旨。听说如今大西军连连得胜,大有光复之势。也许他是派人和您商量共同讨伐满清之事”,右都御史胡琏器提出自己的看法。 “嗯,胡卿说得有道理。哈达,乌衣卫对大西军北伐,收集了哪些情报?”苏勒坦盯着自己儿时的伙伴、乌衣卫万户长哈达。 这是个年约四十、长相憨厚的中年人,放在人群里找不出来的那种。相貌虽然平凡无奇,可越是质朴的刀越锋利。听说大汗要问孙可望的事,他特地命人从乌衣卫的密档中将关于大西军的近两年情报挑出,沉甸甸摆了一大筐。 “大汗,胡总宪说得没错,两年前孙可望就派中书舍人杨惺赴永历帝处请得北伐旨意。旨意原文奴才己命人抄好,请您过目”,说完,哈达恭敬地呈上一份密档。 苏勒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览奏整旅东征,为朝廷剿除逆虏,朕心嘉悦。今恭顺(指孔有德)入犯武汉,盘踞长、岳,卿率锐出楚,建瓴直下,廓扫中原,以奏光复”。看完不禁感叹,“光看这永历帝下的旨,也算是矢志恢复的刚烈君主,可朕怎么听说他自继位以来,一遇清军便落荒而逃,从未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唉!文字和现实怎么就相差这么大呢?” “大汗有所不知,汉人的皇帝从小长在深宫、锦衣玉食,因而少了血性。除了开国的那几位,大多只会拿笔杆子,不会拿刀巴子。所以也只能写写文章骂骂人,真打起仗来,只知道逃跑。哈哈哈~”铁钼尔放声大笑。 “哈哈哈~”大殿内一片笑声。唯有刘好古、薛宗周没笑,毕竟他俩曾是大明的秀才,如今虽然成了卫臣,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永历帝的懦弱无能,他俩惟有心痛,又如何笑得出。 苏勒坦摆了摆手,止住笑声,对哈达说道:“其他的先不管,且将大西军北伐的情况报于朕和诸位听”。 “是”,哈达又挑出几份密档,缓缓念出。 “孙可望在接管云南、贵州和四川南部后,与民休息、发展生产、屯田练兵,准备北伐。具体的军事部署是由他自己和李定国东攻湖广,刘文秀等进军四川”。 “大西军北伐的重点在湖南。乾元八年(1651年)四月,孙可望派冯双礼率步骑数万、战象十余只,由贵州入湖南,分兵三路合攻沅州;四月十五日,冯双礼占领沅州,活捉清将郑一统、知州柴宫桂;乘胜攻辰州,与清续顺公沈永忠、辰常总兵徐勇对峙;四月,大西军李定国部由贵州进入湖南,会合冯双礼进攻靖州,全歼沈永忠部下总兵张国柱部,攻克靖州、武冈;六月二日,沈永忠退守长沙,八月初六日弃长沙逃往岳州。如今湖南一省,除岳州、常德尚在清军控制下外,只剩下徐勇一镇孤零零地据守辰州”。 “大西军李定国部挥军入湘,收复大批州县后,于六月间进入广西,直攻全州;六月二十八日,李定国歼灭全州清军,击毙守将孙龙、李养性,正往桂林进发”。 “为应对大西军进入四川南部,清廷派遣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固山额真李国翰率军由汉中入川。乾元九年(1652年)二月初七,吴、李二部到达保宁(阆中),二十二日占领成都,随后又攻下眉州、嘉定(乐山)、合州、重庆、马湖、邛州、雅州。孙可望已派抚南王刘文秀统领援兵四万多人分三路入川,由建昌、叙永、彭水反攻。四川方向的大战,一触即发”。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听哈达说完,乾元殿内一片寂静。从情报上来看,大西军已攻取大半个湖南,并且趁胜进入了广西,虽然清军攻下了大半个四川,可如今的四川尚未从战乱中恢复,人口稀少、民生凋敝,无法和湖南、广西比。总之,大西军的北伐取得了很大战果,硬撼清军不落下风,展现出极强的实力。 苏勒坦叹了口气,“朕骂孙贼不忠不义,可这奸贼倒取得了如此之大的战果,反倒是朱明正统永历帝,一触即溃、不堪一击,令人讶然。若明国人人皆如孙贼,朕想夺取大江南北的万里山河,难矣!” “大汗勿忧,纵然孙可望、李定国英雄了得,有永历这等庸主在,南明小朝廷也成不了气候”,巴图和坦解劝。 苏勒坦点了点头,朝刘好古说道:“刘师傅孰知明国事务,且为朕分析一下未来湖南、广西、四川三个战场的局势”。 (本章完) 第563章 凯旋归来凤求凰(下) 第563章 凯旋归来凤求凰(下) “臣以为湖南方向,清军退守岳州、常德后有洞庭之险,双方难分胜负;广西方向,李定国、孔有德皆当世之猛将,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大西军攻下湖南后,广西的清军成了孤军,孔有德独木难支;四川方向,吴三桂、李国翰皆是悍将,刘文秀的能力不及李定国,估计不是其对手,臣不看好四川”,刘好古侃侃而谈,大有诸葛在世之感。 苏勒坦点点头,身为穿越客,他是知道原先历史走向的。刘好古分析得靠谱,明清双方在湖广对峙大战、李定国攻灭孔有德全取广西,不过对刘文秀的看法有失偏颇。作为大西四王之一,刘文秀打仗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打得吴三桂、李国翰连连后退,差点将二人赶出四川,可惜狂妄自大,没有会合夔东十三家明军共同作战,在保宁之战中被吴三桂出城突袭,才功败垂成。 “嗯,刘师傅的看法甚是有理。吴三桂、李国翰由陕入川后,清国在陕西的兵力可就薄弱了。朕趁虚袭取陕西如何?抑或派一支偏师攻入四川策应明军?”不甘寂寞的莲大可汗开了金口,一出口便想打大仗。 “不可!若是直接攻入陕西或四川,就是直接与清国开战。我军刚打完布哈拉、哈萨克,士卒疲惫,虽然从布哈拉得了些钱粮,可也禁不起大战消耗。臣以为至少需休养生息一年,方可大战”,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断然反对。 “是啊,大汗,奴才也以为应该休整一两年,让儿郎们喘口气再战”,巴图和坦也说道。 一两年?苏勒坦暗忖,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很快李定国就要取得两蹶名王的骄人战绩,连续击败清定南王孔有德、敬谨亲王尼堪,然后两次进攻广东,满清在未来两三年内都将面临危机。一两年,自己等得起。 “嗯,传令甘青总督脱里、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甘肃巡抚阿拉坦仓、青海万户长西日莫等在甘肃、青海、西域屯兵积粮,准备进入陕西;乌斯藏巡抚达什、康绒巡抚仲美乃在与乌斯藏、康绒屯兵积粮,准备进入四川;卫拉特总督巴尔思、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在士尔扈特万户府、辉特万户府、准噶尔万户府屯兵积粮,准备进入漠北漠南”,苏勒坦用马鞭在大殿内悬挂的舆图上重重一点,做出部署。 众人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大汗好大的气魄,一年以后要在陕西、四川、漠北漠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将是大卫建国以来首次,胜则问鼎天下,败则万劫不复!想起即将到来的大战,众人皆不说话,乾元殿内鸦雀无声。 苏勒坦却懒得管大臣们怎么想,只是一味地研究着舆图,忽然龙口张开,自言自语,“现在直接攻入陕西、四川、漠南会立即引发与满清的战争,但是漠北则不然,喀尔喀蒙古与满清素来不睦、又非满清藩属,朕若是派军进入漠北,应该不会与满清爆发大战。嗯,前一阵子博贝给朕上疏,说喀尔喀蒙古四分五裂,土谢图部和札萨克图部矛盾激化,车臣部群龙无首,正是统一漠北的良机。若能得到漠北,我大卫在军事上便又多了一块进军漠南的基地,形势将更加有利!” “妙哉!” “是也!” “可行!” 忽有三个声音同时叫好。苏勒坦循声看去,却是巴图和坦、刘好古、胡琏器三人,不禁笑道:“卿等都说好,看来先夺取漠北一事可行。朕这就给博贝写信,命他加速策反喀尔喀各部。不过,打铁必须自身硬,解决漠北问题,关键还得靠咱们的宝马弯刀”。 众人听了,精神一振。的确,大卫国能有今天,靠的便是将士们浴血奋战。打仗,卫拉特人是不怕的。“大汗,孙可望的使臣任僎已经等候多时了,该如何处置,请您示下”,礼部尚书刘好古请示。 “见,当然得见,只有见到使臣,咱们才能搞清楚孙贼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苏勒坦笑吟吟地说。 礼部尚书任僎迈着官步,不慌不忙地走进乾元殿,尽管一层又一层依山而居的布达拉宫的巍峨壮观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老于世故的脸上却依然水波不兴。 此老已是甲之年,他是云南临安人,曾是崇祯朝御史,退休在家时正逢大西军入主云南。遂决心在入土之前再发挥一波余热,主动前往昆明投靠孙可望。刚刚平定云南的孙可望正是用人之际,立即任命他为都察院副都御史,代管都察院。 老先生为大明干了一辈子才是个御史,刚投奔新主便混成了代管都察院的副都御史,感激涕零,拼命抱紧孙可望的大腿,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除了好事,什么都干;除了廉耻,什么都要。人越贱,官便越大,很快又被提拔为礼部尚书。 永历帝朱由榔被安置在安龙后,孙可望本有去安龙觐见的想法,毕竟作为永历帝名义上的臣子,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可任僎听说后急忙阻止,理由是:二龙不能相见。这马屁拍得孙可望心怒放:原来我也是龙呀,那就算了,不去了。不仅如此,为了劝进大功,任老先生还天天在贵阳宣传革命口号:“明运已终,事不可为矣”,为孙可望称帝制造舆论。 礼崩乐坏的年代,为了利益不要脸的文人比比皆是,任老先生并不是最过分的。翰林院编修方于宣更牛,不仅亲自替孙可望制定天子的典章制度、仪仗规格、朝会礼仪,还大放厥词,说天象显示帝星闪耀,这是上天预示秦王将要登基称帝。甚至写就一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奇书——《秦国国史》,将孙可望的义父张献忠与商汤、周武王相提并论,称其为太祖,为其作《太祖本纪》,将崇祯帝比作夏桀和商纣王,明帝无德,自该让贤;建议在太庙朱元璋的牌位左边摆放张献忠的牌位,右边摆放孙可望爷爷的牌位;甚至连改朝换代的年号都想好了:“后明”。 因为方翰林的马屁神功超过了任尚书,倍感压力的任尚书这才自动请缨出使大卫国,以求立下功劳固宠。 尊老爱幼是中华的美德,见老头儿白发飘飘,苏勒坦体贴地给他赐了座,笑嘻嘻地问:“使臣所为何来?” 此前他已与众臣商量过,认为孙可望遣使而来无非为了两件事:寻求大卫支持他谋朝篡位、结盟共伐满清。 不料两样都不是,任老先生一开口便让乾元皇帝傻了眼,“秦王世子今年已满二十,性情纯真、腹有经纶;闻贵国哈密公主年方十三,品貌端庄、温柔贤淑,正是天作之合,秦王殿下命小臣前来与大卫联姻。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倘蒙恩准,定是一段佳话”。 (本章完) 第564章 有兵便是好女婿(上) 第564章 有兵便是好女婿(上) 什么!孙贼的儿子想娶朕的女儿?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完任僎的话,莲大可汗的脸顿时便黑下来,孙可望那厮也太不讲究门当户对了!尔是什么门第出身?祖祖辈辈的陕北老农民;朕是什么门第出身?祖祖辈辈的辉特大酋长,虽然是山林野人部落的大酋长,可那也是大酋长、正儿八经的贵族!想让尔之犬子高攀朕之贵女,呸!休想! “秦王世子叫什么名字啊?哪年的生辰?朕需让少布大萨满占卜,看看世子与哈密公主合不合适,汝先退下吧”,城府很深的苏勒坦自然不会当场拒绝,而是装模作样地询问秦王世子的名字和生辰。他打算让心腹大萨满少布说二人命相不合适,这样既拒绝了对方也留有余地。 任僎施施然退下,苏勒坦又斥退左右,准备回寝宫歇息。忽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好古不肯走,知道他有话说,便让其进了偏殿,问:“刘师傅有话要对朕说?” “陛下若想得天下,便请答应了这桩婚事”,刘好古缓缓开口。 “孙贼妄想取朱明而代之,以下犯上、以臣欺主,不忠不义之极。朕恨之入骨,欲除之以振纲常。汝怎么反而劝朕与之联姻?”苏勒坦不高兴地问。 “陛下,孙可望张口就为其子求娶哈密公主,必是来前做过了解,知道哈密公主乃是皇后殿下所出,身份尊贵,看来是势在必得”。 “哼!朕偏不允,他又能如何?朕还怕一个小小的毛贼不成?”苏勒坦不屑地说。 “您自然不惧区区一介贼寇,只是大西军拥兵二十余万,孙可望的嫡系军队便有十余万,实乃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臣料孙可望成不了事,久后必败。您若与其结亲,将来其兵败之日,他的人马便归了您。自古为大事者不拘小节,请您三思”。 听了刘好古的话,苏勒坦陷入沉思。原先的历史中,孙可望谋朝篡位不得人心,在交水三岔口之战中败于李定国、刘文秀之手,走投无路下愤而投奔满清。清廷特旨封其为义王,令其招降秦藩旧部,直接导致清军进入西南后,不少原大西军将领倒戈投降。如果自己和孙贼结成亲家,恐怕日后他们投奔的对象就不是满清而是自己,西南数省唾手可得。 虽然心里明白和孙贼联姻在政治上对自己有好处,可自诩祖宗八辈大贵族的苏勒坦内心深处瞧不起祖宗八辈老农民的孙可望,觉得让自己家的天之骄女下嫁孙可望家螟蛉之子吃了大亏。要知道哈密公主托亚可不是普通的公主,而是自己和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所生,身份远比其他公主尊贵。 对自己的师傅,他也用不着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道:“呃~刘师傅,哈密公主是朕和皇后的掌上明珠,若将白天鹅嫁给癞蛤蟆,恐怕皇后会怪朕”。 刘好古乐了,“臣听说孙可望的长子孙征淇相貌儒雅俊朗,性格温和孝顺,深得孙可望喜爱,被立为世子,亦算人中龙凤呢”。 “哼”,苏勒坦闷声哼了声,盯着自己的靴子不说话。 刘好古知道自己这弟子每逢遇到大事犹豫不决时便喜欢盯着靴子看,笑嘻嘻地说道:“自古成大事者莫不轻虚名重实际,身逢乱世,兵权第一。孙可望虽是流贼出身,却统三省之地、拥雄兵二十余万;永历皇帝倒是血脉尊贵,无一兵一卒,又有何用?陛下英明神武,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嗯”,这一回苏勒坦重重地点了点头。“大汗,乌衣卫万户长哈达说有紧急军情禀告”,二人正议着事,侍卫来报。 “让他进来吧”,偏殿内响起了大可汗悠长的声音。 “你是说李定国攻破了桂林、孔有德自杀了?”苏勒坦听了禀告,暗道这段历史终究没有改变,定了定神问:“孔有德如何败得这么快?你详细说于朕听”。 “是”,哈达缓缓解说,“清国的定南王孔有德为人狂妄,攻下广西后并没有将军队集中起来,而是分驻全州、南宁、柳州、梧州各地,打算做广西王。六月,明军李定国部由湖广进入广西,二十八日攻破全州,斩杀守将孙龙、李养性;孔有德来不及集结大军,只得带领桂林留守军队前往兴安县严关扼险拒守,被明军击败,浮尸蔽江;六月三十日,明军包围桂林;七月初四攻破武胜门,孔有德自杀身亡;八月十五日,明军收复梧州,广西全省均告平定”。 “唉!这孔有德亦是宿将,不料却犯了分兵的大忌,又遇到明军中骁勇善战的李定国,败得不冤”,苏勒坦叹了口气,又问:“四川方向呢?” “抚南王刘文秀率四万余兵马三路入川反攻清军。八月初九日,明军攻克叙府;同时,明军白文选部反攻重庆,二十五日,收复重庆;二十八日,明军在距离重庆一百二十里的停溪击败清军;目前,清军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部正朝保宁方向撤退”。 “刘师傅,您不看好大西军在四川的攻势,可如今看来,他们大有逐清军出四川之势呢”,苏勒坦笑吟吟地对刘好古说。 “臣未料大西军如此能战,居然一下子打下广西、四川两个省。大西四王随张献忠南征北战多年,果然个个都不可小觑呀!”刘好古也不禁赞叹。 “呵呵,四王中,艾能奇已死;孙可望五十岁,少了冲劲;惟李定国、刘文秀才三十多岁,正是敢打敢冲的时候。他俩一个打下广西、一个夺取四川,不足为奇。若是那孙可望来,反而未必有这效果”,苏勒坦拈须微笑。 “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身逢乱世,兵权第一。如今大西军兵强马壮,和孙可望联姻,未必不是一步妙棋”。 “嗯”,苏勒坦缓缓点头,“上赶着不是买卖,就算朕要嫁女儿,也得让他们求朕才行”。 (本章完) 第565章 有兵便是好女婿(下) 第565章 有兵便是好女婿(下) 拉萨城南有座大大的宅子,布局呈星型,墙壁上尽是奇异的图案。这是卫国大萨满少布的住宅,亦是他拜神的地方,和其他各派不同,萨满教没有固定供奉的神庙,随山川河流而拜。 少布今年四十岁了,作为莲大可汗少时的玩伴兼挚友,他在大卫国地位尊崇,不过,年轻时亲眼见过父亲、前任大萨满达楞泰因为卷入辉特部的权力斗争而被放逐,所以行事一贯低调。除了祭神,一般不怎么和权贵来往。 这一日,少布正在钻硏经文,奴仆来报,“大萨满,明国秦王的使臣任僎求见”。 “大汗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来了”,少布哑然一笑,吩咐道:“你告诉那使臣,就说我正在做法事,让他在客堂稍候”。 好家伙,一稍候便是一个多时辰。任僎倒是沉得住气,不慌不忙地品着茶等待,面上见不着半丝不满。 终于,少布来了,不愧是大卫国师,宝相庄严,脚步轻盈,不带人间烟火气。“哎呀,让贵客久等。失礼,失礼”,一见面,他便连声道歉。 “大萨满乃是神仙中人,不染人间因果。老夫冒昧打搅您的清修,失礼的应该是老夫”,任僎很会说话,说得少布心怒放,对他的态度愈发柔和,“贵客来见我,可有事吗?” “国主殿下欲和大卫联姻,大汗的意思是让您占卜后再做决定。为了两国友谊,请大力促成此事”,任僎请求,忽命人取来一张礼单,“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少布接过礼单,轻轻翻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亮闪了眼,显是下了血本。缓缓点头,“贵客放心,我会为两国邦交尽绵薄之力的”。 礼送出,人轻松。任老先生高高兴兴地告辞,却不知他前脚刚走,少布便将今日之事连同礼单禀告给了莲大可汗。 “少布,今天之事,你办得甚好。既然人家给你送礼,只管收下便是”,大可汗听完,俏脸笑成了一朵。 “是”。 礼部尚书任僎再一次步入乾元殿,因为送了厚礼,这一回显得底气十足。“陛下,请问贵国的大萨满占卜的结果如何?秦王世子和哈密公主是否有缘?”他恭敬地问。 苏勒坦脸上笑成了一朵,“这个事呀,少布,伱来说”。 “是”,大萨满少布侃侃而谈,“占卜的结果十分吉利,美满良缘恩爱长,鸾凤和鸣幸福久!年年岁岁情爱深,岁岁年年无不同” “浩瑞!” “浩瑞!” “浩瑞” 听说占卜的结果吉利,在场的大臣都欢呼起来。“陛下,既然占卜大吉,还请您应允此事,更好地促进两国之间的友谊”,任僎喜得白胡子飞扬,偷瞄了大萨满少布一眼,暗道自己这礼没白送。 “嗯,朕准了。汝回去告诉秦王,哈密公主是朕的心肝宝贝,若是将来他家的小崽子敢对哈密公主不好,朕绝不答应”。 “陛下放心,世子殿下定会待哈密公主如珠如宝,绝不敢让公主殿下受半点委屈”,任僎打起了包票。 贵阳城秦王府,孙可望望着面前成堆的奏疏长叹了一口气,他今年虚岁五十了,岁月不饶人、须发皆斑白,精力大不如前。这些年殚精竭虑,总算让大西军在云贵立足,野心也随实力的增长膨胀起来。 此时,他的心思不在面前的奏疏上,而在远在拉萨的任僎身上。“唉!也不知道任尚书差使办得如何了?”骄横的秦国国主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此时,他面临的形势并不轻松。 大西军攻克湖南大批州县的消息传到北京后,顺治帝大为震惊,下旨以敬谨亲王尼堪为定远大将军,统八旗精兵南下,打算经湖南进入贵州,同吴三桂、李国翰所统四川清军合攻孙可望所在的贵阳。孔有德兵败身死的恶耗传来后,清廷又急令尼堪改变进军方向,经湖南进军广西。同时,顺治帝惟恐广东有失,特发专敕告诫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切毋愤恨,轻赴广西;倘贼犯广东,尔等宜图万全为上计”,“等候定远大将军尼堪军至广西后,两藩兵力听从尼堪指挥”。 尼堪的大军进入了湖南,“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与孔有德的汉军不同,这一次来的是“真满洲”大军,杀气腾腾、大有不平西南誓不罢休之势,带给他的压力着实不小。 内部也并不稳定,李定国攻下桂林后,抓住了明朝降臣原庆国公陈邦傅、其子文水伯陈曾禹,解赴贵阳。因为恼恨汉奸陈邦傅父子卖国求荣,也为了树立威望、震慑大小汉奸,这位国主下令把陈邦傅父子押赴市曹剥皮揎草。这本是大快人心事,可因为陈邦傅父子有永历帝封的爵位在,御史李如月上疏劾奏他“擅杀勋爵,僭窃之奸同于莽、操,请除国患;兼敕邦傅罪状,加以恶谥,用惩奸凶”。恼恨之下,他下令将李如月按处置陈邦傅例剥皮揎草。李如月临刑时大骂不止,居然被一些文人吹捧为忠臣义士。这如何能不恼? 种种压力下,他越发希望能达成与卫国的联姻。那卫国带甲数十万,兵威赫赫,若能结成亲家,不管是取朱明而代之还是讨伐满清,都是一大强援。 任僎啊任僎,不管事情办得如何,汝倒是派人飞马传封信过来呀!一连数月没有消息,急死人也! 孙可望正着急,小儿子孙征灏兴冲冲跑了过来。此子淘气顽劣,远不像他的两个哥哥孙征淇、孙征淳般知书达礼。为磨练小儿子的性子,孙国主特意让其负责自己身边的文书。“父亲,大喜事!”一见面,孙征灏便风风火火地说。 “跟汝说过多少回了,遇事莫急,慢慢来”,孙可望白了小儿子一眼。 “是,父亲”,孙征灏定了定神,方喜形于色地禀告,“任尚书飞马传书,卫主同意联姻,大哥的婚事成了”。 “成了?” 孙可望先是吃惊,继而大喜,“来人,立即在各地宣扬孤与莲汗联姻之事,以壮秦王府声势”。 (本章完) 第566章 不得已以汉制汉(上) 第566章 不得已以汉制汉(上) 慈宁宫,以前叫仁寿宫,明嘉靖十五年改名。顺治帝的生母昭圣皇太后布木布泰住进去后,这里便成了大清后宫第一宫。 昭圣皇太后今年三十九岁,她这一生历经风雨。为皇太极生下三女一子;皇太极驾崩时,她以退为进,主动请殉,展现出过人的胆识和机智;在各方势力中间周旋,让自己的儿子福临登上皇位;多尔衮势大的时候,她纵横捭阖,稳稳保住了儿子的皇位。 正因为如此,儿子对她很孝顺,一有时间就来请安,每年生辰都会来到宫中为她庆生、亲自作诗庆祝。儿子没有让她失望,虽然处置多尔衮有些过激,可却牢牢掌控了朝政,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先帝那样的明君! “儿给皇额涅请安”,十五岁的顺治帝五官端正、神情温和,深受汉文化熏陶,将晨昏定省的孝道看得极重,请起安来一丝不苟。 “皇帝这几日清减了,国事再忙,也要爱惜身体啊!”望着儿子削瘦的脸,布木布泰有些心疼。 “没有亲政时,朕一直盼着亲政。可真的亲政了,才发觉皇帝不好当呢”,顺治帝自嘲地一笑。 对他来说,最近诸事不顺。广西、四川接连丢失,连定南王孔有德都战死了。他想派兵平叛,可却发现抽调不出太多精兵良将。一则满洲人口较少,占领的地域又过广,重要地区须留兵驻守,连年战争消耗又大,同时占据汉人的江山后,八旗子弟以胜利者自居,逐渐滋长起追求生活安逸的风气,远不像入关前后那样淳朴、勇于用命。总之,兵员少了,士气低了;二则能领兵的大将也少了。入关初期那些咤叱风云的王爷如今凋谢殆尽。顺治三年,衍禧郡王罗洛浑、饶余郡王阿巴泰病死;顺治五年,肃亲王豪格死于狱中;顺治六年,豫亲王多铎病死;顺治七年,多尔衮病死;顺治八年,英亲王阿济格被赐死;今年更惨,接连病死巽亲王满达海、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端重亲王博洛、多罗谦郡王瓦克达四位王爷。 现存的有带兵经验的藩王,郑亲王济尔哈朗一直在家休养,能用的唯有敬谨亲王尼堪一人。无奈之下,他只好任命尼堪为定西大将军,率满洲兵六万南下平叛。 “皇帝是在担心明军攻下广西后会继续进攻广东?”知子莫若母,布木布泰温言宽慰儿子,“放心吧,孔有德那奴才只是一时轻敌分兵才兵败身死,他的部下线国安、马雄、全节等带着兵马撤到了广东,尚可喜、耿继茂又是能战的。广东的兵力充足,明军一时打不下来。汝不是已命尼堪改变作战方向,由湖南进入广西了嘛,又有何惧?” “儿担心孔有德死后,定藩的部下群龙无首,又担心平南、靖南二藩互不相服,难以齐心协力御敌”。 布木布泰嫣然一笑,“一个省有两个王,譬如一块骨头丢给两条狗啃,想让它们不打架是不可能的。解决此事甚易,再丢出一块骨头便是。汝可令平南王尚可喜留守广东;命靖南王耿继茂移镇广西、不仅统率原属兵马还兼管定南王麾下的军队。再暗示他俩,若能击败明军,允许他们世镇广东、广西。如此既能令二人齐心协力御敌,又能让群龙无首的孔有德残部有了统一指挥,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额涅的这法子好,尚、耿二人为了封地,定会与明军血战到底。只要三藩心齐,那李定国想趁胜夺取广东。难矣!”顺治帝欢喜得眉开眼笑。 “听说孔有德有一女儿名孔四贞逃出,予打算令人将孔四贞接到宫里来,认为义女。一则是对忠臣家人的抚恤,二则也可以笼络孔有德的旧部”,布木布泰又提出一事。“皇额涅此举可以稳定广东的军心,朕完全赞同”,顺治帝钦佩地望着自己的老娘,还是额涅想得周到,处事老练! “皇帝,予以为满洲人少,汉人的居住地如此广阔、人口如此众多,光靠满人难以统治,是时候以汉制汉、起用汉将了”,布木布泰再提一建议。 “以汉制汉之事,朕一直在做,继位以来拔擢使用了大量汉官。只是起用汉将一事须得慎重。汉人读书理政尚可,打仗恐怕比不了我八旗子弟;满洲的官员对朕使用汉官已经颇有不满,若再让汉人领军,朕怕他们会吵闹;最重要的是,满洲人少,汉人人多,若让汉人领军,万一有宵小之徒起了反心可就麻烦了”,顺治帝想了想说道:“还是等尼堪的平叛之战结果出来后再说吧”。 见儿子不听,布木布泰笑了笑,不再多言。毕竟儿子长大了,总得给他一些面子。如果处处都听自己这皇额涅的,将来如何能成长为一代明君? 请完安,顺治帝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准备批阅如山的奏疏。忽见心腹太监吴良辅慌里慌张地小跑而入。“皇上,湖广有紧急军情传来。我军败了,敬谨亲王尼堪战死”。 什么! 顺治帝一口闷血涌上喉咙,又强忍着咽下去,努力恢复了仪态,缓缓开口,“将军报拿给朕看”。 “嗻”。 军报不长,却将尼堪兵败身死的经过叙述得很详细。 听闻尼堪大军进入湖广,孙可望急调李定国由广西入湖南迎战。 十一月十九日,尼堪军至湘潭县,逼迫明将马进忠引部众退往宝庆;二十二日,行至距离衡州府(今衡阳)三十余里处,李定国派兵佯抵一阵,随即后撤。尼堪以为明军不堪一击,遂“兼程前进”,二十三日到达衡州府;见其轻进寡谋,李定国决定以计取胜,事先埋伏重兵,主动后撤;尼堪“乘胜”追击二十余里,陷入埋伏。一声令下,全军出击,杀声震天,势如潮涌;清军仓皇失措,迅速被明军击败,主帅尼堪也在混战中当场毙命。同时被明军击杀的还有一等伯程尼和尼堪随身护卫多人。 (本章完) 第567章 不得已以汉制汉(中) 第567章 不得已以汉制汉(中) 读完军报,顺治皇帝仰天悲叹:“我朝用兵,从无此失!” 的确,明末许多文官武将一提八旗兵便谈虎色变,汉奸们每遇军情紧急往往请求派遣“真正满洲”参战,“总之,逆贼畏满兵,而不怯南兵,南兵如云,何如满旗一旅也”。满洲贵族也自视为天之骄子,所向无敌。和别的部队不同,尼堪的六万人马是货真价实的满蒙八旗,居然败了,其本人的首级也成了明军的军功,给清廷造成的震撼极大。 相反,反清力量欢欣鼓舞。留在广东的明安定伯马宝立即出兵配合,攻克阳山、连州、连山等州县;胡一青、赵印选、袁来朝、欧正福等义军皆依附李定国,袭扰清军;本已逃入山林的永历朝兵部尚书刘远生、中书舍人管嗣裘、兵部主事朱昌时等人也从瑶族山区参见李定国,共商机务;就连自弘光时已经杜门不出的崇祯朝工部侍郎周堪赓、江西巡抚郭都贤都认为中兴有望,应邀到衡山谒见;活动于湘、赣边境的刘京、李文斌等抗清武装一面高举复明的旗帜号召当地百姓收复失地,一面同李定国联系,请求派兵支援。 险峻的形势令顺治帝感受到了压力,忙召集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议政大臣鳌拜、遏必隆、范文程等心腹商议应对。 “皇上,伪明秦王孙可望已经由贵州进入湖南沅州(今芷江)。其部将白文选率军由水、陆二路进攻辰州,辰常总兵徐勇、副将张鹏星殉国,分守辰常道刘升祚、辰州知府王任杞被俘。当前最重要的是防止孙可望、李定国合流围歼大清在湖南的军队,必须命令屯齐立即北撤宝庆”,脾气直爽、久经沙场的鳌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这话时神色沮丧,没想到战无不胜的八旗竟然也有担心被人围歼的一天! “皇上,鳌拜的话在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实力,同时守住宝庆。只是新败之后难免人心浮动,您应该下旨严惩败将、责令他们戴罪立功”,索尼建议。 “嗯,汝说得对,朕立即严旨斥责吞齐、巴思汉、扎喀纳、穆尔佑、韩岱、伊尔德、阿喇善,责令他们戴罪立功”,顺治帝长吁了口气。 “奴才有一事要禀告皇上,广西巡抚王一品因患病回京,幸免于桂林之厄。吏部推荐他复任广西巡抚,此人规避不前,竟然行贿奴才题免”,为表忠心,遏必隆告起了刁状。 “王一品可恶!既然贪生怕死,那便不要活了。传朕的旨意,着处绞立决”,顺治帝轻飘飘一句话便绞死了一位封疆大吏,真个是伴君如伴虎。 “范学士怎么看?”顺治帝关切地望着年近甲、位居大学士之首的范文程。 “臣以为经过湖广、广西、四川的激战,满蒙八旗损失颇大,宜从外藩蒙古、汉军旗、绿营兵马中挑选些得用的平叛。此外,吴三桂、李国翰由陕入川后,陕西空虚,臣担心西边的那只恶狼会趁虚而入,须令孟乔芳就地招募兵卒、加强防御”,白发苍苍的范文程开口。“西边的那只恶狼”指的是苏勒坦建立的大卫国,不知不觉中,大卫国已成为令满清忌惮的劲敌。 “嗯,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朕这便传旨在辽东编练八旗汉军、简拔地方绿营听用,再命孟乔芳在宁夏、陕西扩招三万绿营兵马”,顺治帝采纳了范文程的所有建议。 忽有心腹太监吴良辅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主子,昭圣皇太后给您送了封手书”。 “哦,皇额涅的手书?拿于朕看”。顺治帝打开母亲写给自己的手书,上面只有几行娟秀的小字,“以汉制汉势在必行。可起用洪承畴经略西南,利用郑芝龙招抚朱成功,再命尚耿二藩反攻广西、吴三桂坚守四川”。 “洪承畴?” 对母亲手书上提到的其他名字,顺治帝反应并不大,唯独对洪承畴情有独钟,笑谓众人:“昭圣皇太后建议朕起用洪承畴经略西南,汝等以为如何?” 一听是慈宁宫主人的意思,在场的重臣楞无一个敢说“不”,纷纷赞同。 见没有异议,顺治帝立授洪承畴五省经略,全称“钦命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太保兼太子太师、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似乎是印证以汉制汉这招行得通,老天爷连扇顺治帝几耳光后,又给他吃了颗甜枣。吴三桂、李国翰奏报,清军取得了保宁战役的胜利,不仅守住了四川,还迫使南明军队撤回贵州。 保宁之战其实只是险胜,怪就怪明军大意轻敌。刘文秀集重兵于城北,亲自登东北山头指挥作战。而吴三桂则发觉明军中张先璧部战斗力最弱,决定集中兵力先打张部。为了迷惑明军,他命李国英部下绿营兵改打八旗正兵旗。孰料刘文秀乃是见惯生死的狠角色,并不畏什么“真满洲”,兵马“蔽山而下,炮声震天”,“南自江岸,北至沙沟子,横列十五里,前列战象,次用火炮、鸟铳、挨牌、扁刀、弓箭、长槍,层叠里许,蜂拥攻城”。 明军攻势凶猛,刘文秀洋洋得意,浑没料到城里的清军敢反击。辰时,吴三桂率军出城直攻张先璧军。张部抵敌不住,纷纷逃窜,败兵把王复臣等部冲得乱成一锅粥。清军趁势鼓勇奋击,明军阵势已乱,立脚不住,至中午即已全面崩溃,灭虏将军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等被清军擒杀,损失士卒大半、战象三只、马骡二千三百余匹,刘文秀的抚南王金印也被清军缴获。 吴三桂于险胜之余,叹息道:“生平未尝见如此劲敌,特欠一着耳”。 看到吴三桂、李国翰等人的捷报,顺治帝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面下诏颁赏,一面将原本用于四川的清军调往湖广。有旨意,阿尔津由定西将军改为定南将军,同固山额真马喇希统率将士“往征湖广”。 (本章完) 第568章 不得已以汉制汉(下) 第568章 不得已以汉制汉(下) “臣王辅臣恭请皇上圣安”,三十多岁的御前一等侍卫王辅臣跪在顺治帝的面前温顺如狗,大气都不敢喘。 此人端的好相貌,面孔白皙,长身玉立而眉如卧蚕,人称“活吕布”。他本是明朝一官宦人家仆佣的孩子,追随姐夫刘某参加农民军,因好赌杀了刘某逃亡,后来流窜到明朝大同总兵姜瓖麾下,认姜瓖手下将领王进朝为义父,改姓王。再后来姜瓖反清,清英亲王阿济格率军征讨,交战中,王辅臣经常黄马白袍,于乱军中冲突奔驰,十荡十决,勇猛无俦。阿济格麾下八旗兵都是自关外打到关内的百战精锐,遇到此人,竟纷纷辟易,“莫有撄其锋者”,甚至有清军直呼:“马鹞子至矣”,因而声名鹊起。 姜瓖败亡后,他投降阿济格,免于被诛,没入辛者库为奴,武勇之名播于京城,北京的满人都以认识马鹞子为荣。传来传去,传到了顺治帝的耳朵里。多尔衮去世后,顺治帝亲政,爱惜其才干,任为御前一等侍卫。由一个卑贱的辛者库罪奴,直接成了皇帝身边的侍卫,还是一等侍卫。天恩浩荡,莫此为甚。所以王辅臣在顺治帝面前毕恭毕敬、温顺如狗,一则是敬畏、再则是感恩。 “平身吧”,顺治帝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声音温暖如春风,“朕唤尔来,是有一桩差使要尔去做”。 “请皇上吩咐,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王辅臣坚定地说。 顺治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粉身碎骨倒是不必,朕已命洪承畴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打算让尔随军出征、担任洪经略的贴身侍卫。尔要像护卫朕一样护卫洪经略,做朕的眼睛和耳朵”。提到“眼睛和耳朵”时,这位少年天子的眉毛上扬,加重了语气。 王辅臣立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既要保护好洪承畴,也要监视好他和部下将领,当即匍匐于地、大声说道:“臣一定做好皇上的耳目,将洪经略军中要务,悉报圣听”。 听到这里,顺治帝心中愈发喜欢。他虽然起用汉官、以汉制汉,可对于汉人掌兵并不放心,想派些侍卫随征监视。若派满洲侍卫,又怕洪承畴心寒,还是派个汉族侍卫最好,思来想去,想到了王辅臣。 见王辅臣领会了自己的意思,顺治帝开心地勉励了几句,吩咐他跪安。 王辅臣退下后,顺治帝又唤来另一个御前一等侍卫张大元。他虽然很信任王辅臣,可为帝者,耳目应该越多越好,只派一个侍卫去太单薄,派两个正好。 “兹以湖南江户地方底定已久,滇黔阻远,声教罕通,不逞之徒,未喻朕心,时复煽惑蠢动,渐及湖南,以致大兵屡出,百姓未获宁息。朕承天爱民,不忍勤兵黩武,困苦赤子,将以文德绥怀,归我乐宇。必得夙望重臣晓畅民情,练达治理者假以便宜,相机抚剿,方可敉宁,遍察廷臣,惟尔克当斯任。前招抚江南,奏有成效,必能肃将朕命,绥靖南方。兹特命卿经略湖广、江西、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 宣旨官宣读完圣旨,洪承畴百感交集,原以为降清后自己的一身才华再无用武之地,不料今日居然一下子管起五个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顺治帝在敕谕中授予他相当大的权力:“巡抚、提督、总兵以下悉听节制,兵马粮饷悉听调发,文官五品以下、武官副将以下有违命者听以军法从事。一应抚剿事宜,不从中制,事后具疏报闻”,当然也有要求和封官许愿,“务使滇黔望风来归,官民怀德恐后,庶称朕诞敷文教至意。功成之日,优加爵赏。候地方既定善后有人,即命还朝,慰朕眷想”。 领完圣旨,洪经略不含糊,立即给皇帝上疏,建议抽调的兵将分别由京师、直隶、宣大、陕西、山东、河南、江南、江西、浙江、福建各处驻军内挑选。 他很挑剔,或者说深知“兵贵精不贵多”之理。将全国绿营挑了个遍,也才挑选出一万一千多精兵,将领有李本深、刘忠、高弟、胡茂祯、王平、高谦、高万里、张鹏程、李荣、张洪德,张国勋、刘应杰、范绍祖等。 顺治帝年纪虽小,但聪明睿智,背后又有昭圣皇太后支持,政治手腕还是有的。他考虑到尚可喜、耿继茂位居王爵,不便交洪承畴节制,便让二王一镇广东、一镇广西。 在裂土封疆的诱惑下,二王趁李定国离开广西去湖广迎战尼堪之机,反攻广西,先后攻克梧州、柳州、平乐、阳朔、桂林等地。 “请国姓爷看在老主人的面上尽快归顺清朝,否则老主人的性命恐怕不保”,“是啊,您若反抗大清,会诛连九族。老主人在京城里属于软禁状态,恐怕会受您牵连”,郑芝龙的家仆李德、周继武手持郑芝龙亲笔写的劝降信来见朱成功,一见面便哭得稀里哗啦。 朱成功也不禁伤感,问道:“我父亲近来可好?” “老主人原先一直被软禁在府中。这几年随着多尔衮倒台,日子好过不少。今上是明君,已应允老主人请求,将其由正黄旗拨入镶黄旗,同时授予二公子为二等侍卫”,二人回答。 “唉!清朝亦欲诓我乎?”朱成功叹了口气,提笔给郑芝龙写起回信:“违侍膝下,八年于兹矣。但吾父既不以儿为子,儿亦不敢以子自居。坐是问候阔绝,即一字亦不相通。总由时势殊异,以致骨肉悬隔。盖自古大义灭亲,从治命不从乱命。儿初识字,辄佩服《春秋》之义” (本章完) 第569章 兄弟相疑各西东(上) 第569章 兄弟相疑各西东(上) “安西王,末将已遵照您的意思,找来画师绘制孔有德、尼堪画像,刊布粤楚,露布告捷。我军取得衡阳大捷、尽复湖南的消息此时天下皆知,估计这回行在也要像封秦王一样封您为王了”,衡州城内,靳统武乐呵呵地对李定国说,年轻的脸庞笑成了一朵。他是定国心腹,自然盼望着水涨船高,若是主帅也能被封为王,自己等人也不用矮秦王府人一头。 想当年大西四将军自立为王,孙可望称平东王,李定国称安西王,刘文秀称抚南王,艾能奇称定北王。可那都是自封的草头王。后来艾能奇战死,孙可望被永历帝封为秦王,李定国、刘文秀却未被封王。李定国的部下虽仍以安西王称之,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外界则以“西府”称之。当年四王并列,凭什么如今只有秦王?靳统武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如今主帅两蹶名王,封个王爵顺理成章! “大捷?虽然斩杀尼堪,清虏主力仍在,功亏一篑,惜乎~惜乎!”李定国重重地叹气,脸上并未见多少喜色。 作为优秀的军事统帅,他部署的衡阳之战可绝不是仅仅在衡阳设伏这么简单。事实上,衡阳战役前,他已命马进忠、冯双礼移军白杲,等待尼堪大军过衡山县后,马、冯二部抄至敌后,先伏击、再南北合击、全歼尼堪所统八旗。的确,此次南下的清军虽有十五万众,可尼堪过于骄狂,率六万满蒙八旗先行,孤军深入,正是全歼敌人的良机。若是全歼了这六万八旗,剩下的汉军必然胆寒,湖广可定。 不料,马、冯二将并未出现在白杲,反而退师宝庆,只剩自己孤军奋战。虽然击毙尼堪,给清军造成的伤亡并不大,势单力孤之下不得不放弃衡州。据说是那位秦国国主忌惮自己成功,密令冯双礼退师宝庆。唉!自己的这位义兄虽有才干,却心胸狭隘,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私心误国,可悲可叹啊! 世上事往往很邪,想什么便来什么。靳统武正嘀咕着封王一事,孙可望的心腹杨惺先便带着封王的旨意来了。 “恭贺西宁王,下官给您道喜了。国主已下旨封您为西宁王、冯双礼为兴国侯”,杨惺先笑嘻嘻地说。 “国主?汝是说是孙可望封我为西宁王,而不是皇帝陛下封我为西宁王?”李定国闻言错愕地问。 坏了! 杨惺先一听便知道事情不妙,封王一事何等重要,岂有不是由皇帝册封的道理?可他毕竟是孙可望的亲信,无论如何也要站在孙可望这一边。强辩道:“永历陛下已将朝政大权悉数托附于国主,册封诏书由皇帝下旨还是由国主下旨,又有何要紧?” “汝说的是甚混帐话”,好个李定国,虎威赫赫,挟两蹶名王之势,轻轻一声喝斥便吓得杨惺先脊梁骨发寒。 “汝回去告诉孙可望,封赏出自天子,今以王封王,可乎?”风中传来斩钉截铁的质问声,遂不受封。 二十年兄弟情深,心心相印。就在李定国指责义兄孙可望不经过永历帝、以王封王,与礼不合之时,沅州的孙可望大营内,那位秦国国主也正在与心腹议论着自己的义弟李定国。准确地说,是有心腹在向他进李定国的谗言。 心腹不是别人,正是创作了旷世奇书《秦国国史》的翰林院编修方于宣。此人因为鼓吹明帝无德应让贤、秦王有德应称帝而深受孙可望器重,留在身边参赞军机。 “国主,听说李定国攻克桂林后缴获极重,可送到贵阳的只有孔有德的定南王金印、金册和人参数捆,并无金银财宝。臣以为李定国不是私自藏匿就是分赏将士示恩于下。其心不可测也!”方翰林热情地为李定国上起眼药。“不会吧,孤那义弟并非贪财之人”,孙可望微微摇头。 “纵然西府不贪财帛,可连歼二王、复地千里,如此军功,我朝罕有。昔日四王并列之时,他便不怎么服您,如今两蹶名王,天下人只知有西府,不知有国主。若是生了不臣之心,何以制之?您当早做打算才是”。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方于宣的话戳中孙可望的痛处。李定国可是大西军的“万人敌”,一向不怎么服自己。当年为了压服他,自己策划了演武场升旗事件,打了他五十军棍,从此兄弟生出瑕隙,再难恢复。正因为如此,得知义弟围歼尼堪的计划后,他才密令冯双礼退师宝庆,不欲其成功。不料义弟太能战,还是打赢了,阵斩尼堪,打破了“八旗天下无敌”的神话。如今义弟功高震主,倒真是不可不防。 孙可望抚着胡须缓缓说道:“孤已命杨惺带着孤的旨意封其为西宁王,若肯接受,君臣名份定矣;若不肯受,则必有反意,再作计较”。 “国主圣明”,方于宣发自肺腑地称赞。 “军报,我军在保宁失利,灭虏将军王复臣、总兵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战殁,抚南王正率败军返回贵州”,正议着,忽有亲卫送来军报。 “刘文秀可恶,纵然失利也应留守四川,怎可返回贵州!”孙可望勃然大怒,将一顶“丧师失地”的大帽子扣在另一个义弟抚南王刘文秀的头上。 “国主,此乃天赐良机。抚南王素与西府交好,您正好借‘丧师失地’之名,解除抚南王兵权,断西府一臂”,方于宣赶紧献计。 “可”,孙可望轻轻吐出一个“可”字,下令解除刘文秀兵权,发回昆明闲住;又下令将第一个溃败逃跑的总兵张先璧乱棍打死。 爱新觉罗·尼堪的尸体运回了北京城。悲痛的顺治帝下令辍朝三日,亲王以下郊迎,予谥。 运送灵柩的八旗子弟述说了尼堪阵亡时的情景。据他们说敬谨亲王死前高呼:“我军击贼无退者。我为宗室,退,何面目归乎?”奋勇直入,敌围之数重,冲击时陷淖中,矢尽,拔刀战,力竭,殁於阵。 (本章完) 第570章 兄弟相疑各西东(中) 第570章 兄弟相疑各西东(中) “国主,西府拒绝了您封的西宁王爵位,他问您:‘封赏出自天子,今以王封王,可乎?”杨惺先带回了李定国的原话。 “呯!” 秦国国主孙可望出离愤怒,摔碎了御案上的茶盏,“义弟啊义弟,自义父死后,汝一直不肯服孤,以王封王不可行,那就是说汝自以为和孤是平齐平坐的王、孤没有资格封汝喽!” “国主,西府反心已露,应早做决断,迟则有变”,在一旁侍奉的方于宣趁机撩拨。盖小人若想得宠,必陷害忠良以为功。 “嗯,速传王尚礼、冯双礼、白文选、张虎、张胜、范鑛、马兆羲、万年策、吴逢圣、郑国到王府议事”,这一回孙可望不再迟疑,召集心腹入王府密谋,内容只有一项:对付义弟李定国。 秦王府的书斋内聚集起十余人,俱是孙可望的心腹股肱。孙可望先令杨惺先详细叙说李定国拒绝他封的西宁王爵位一事,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西府不遵孤令,反意已露,奈何?”一句“反意已露”清楚地表明了要对义弟下手的决心。众人都是人精,自然听得懂。 “国主,臣以为宜按照对付抚南王的法子,以贪墨缴获为名,下旨剥夺西府军权,责令返回昆明居住”,中书舍人吴逢圣第一个发言。 “不可,西府性格刚毅、手握重兵,又有抚南王的前例在,如何肯就范?若此,恐怕内斗在即矣”,老态龙钟的吏部尚书范鑛反对。他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资格极老,一开口,户部尚书马兆羲、兵部尚书万年策俱响应。 众人中,白文选虽是孙可望心腹旧将,可长期的并肩作战,与李定国、刘文秀私交甚好,见状趁机劝谏,“国主,西府乃是虎将,两蹶名王,名震天下。若仅以贪墨缴获为名便夺其兵权,恐人心不服,引发手足相残。臣以为当下应趁清虏新败之机,集中力量北伐中原。拒受王爵一事,还是延后处置为好”。 他本是好意,不料“两蹶名王,名震天下”八个字深深刺激了孙可望。他本就忌惮李定国的盖世军功,闻言更坚定了对付义弟的决心。勃然大怒,“延后处置?恐怕再拖延下去,孤的人头就要被西府割掉喽!” 此言一出,白文选顿时不敢再作声,目示王尚礼、冯双礼、张虎、张胜,希望他们看在昔年并肩作战的份上,为李定国说说好话。孰料四将一见国主震怒,反倒纷纷指责李定国不受敕封、居心叵测。 “吾有一计”,方于宣出了个坏主意,“范尚书说得没错,西府性格刚毅,直接解除其兵权,必定不肯就范,引起内斗。不如以召开军事会议为名诱其至沅州商议军情。待其一到,即行拘捕”。 “呃~,这倒是条妙计”,孙可望思忖片刻,吩咐道:“杨惺先再去衡州传孤的手书,令李定国速至沅州商议军情;李定国只要一离开衡州,冯双礼立即率所部赶往衡州,接管其军权”。 “是”,杨、冯二人欣然领命。“对了,范应旭、张应科可有密报传来?”孙可望有些不放心地问方于宣。范应旭为安龙府知府,张应科为总理提塘官,他俩是孙可望的铁杆心腹,主要任务就是替国主监视好被软禁于安龙的永历皇帝。 自从将永历帝迁到安龙后,朝政大权已经完全被孙可望掌握。所谓永历朝廷不过是个虚有其名的空架子,军国大事孙可望在贵阳裁决后,派人通知永历帝即可,日常事务则根本不关白朝廷,“时可望假天子名号令中外,调兵催饷,皆不上闻。生杀与夺,任意恣肆。帝在安龙,一不与闻”。朝廷很多官员心目中只有孙可望这位“国主”,皇帝被置之度外。如果不是要对李定国动手、怕担心安龙行在出问题,孙可望都差点记不起自己上面还有一位皇帝存在。 “国主放心,范知府和张总理来信说安龙府一切正常。张总理还说永历身边的权臣马吉翔、太监庞天寿已与他结拜兄弟、认为天命在秦,人不能违。前些日子永历说用度不足,派人央求每年增加两千两银子用度,他俩没搭理”。 “噗嗤!”孙可望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落魄到请求每年增加两千两银子开销都没人搭理的地步,永历啊永历,汝还真是可悲啊!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从称王以来,他十分注重培养自己的皇家仪态,以前当反贼时的吃饭吧唧嘴、当众放响屁之类的举止再也不见,变得高贵典雅起来。收住笑声,吩咐道:“告诉范应旭、张应科,给孤监视好行在的一举一动,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见永历”。 “是”。 天道无穷,非人力能绝对掌握。孙可望自以为将永历帝看管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永历帝的使臣已至李定国军中。 朱由榔在私下对内监张福禄、全为国说:“可望待朕无复有人臣礼。奸臣马吉翔、庞天寿为之耳目,朕寝食不安。近闻西藩李定国亲统大师,直捣楚、粤,俘叛逆陈邦傅父子,报国精忠,久播中外,军声丕振。将来出朕于险,必此人也。且定国与可望久有隙,朕欲密撰一敕,差官赍驰行营,召定国来护卫,汝等能为朕密图此事否?” 张福禄、全为国联络徐极、林青阳等人至首辅吴贞毓处密谋。吴贞毓说:“今日朝廷式微至此,正我辈致命之秋也。奈权奸刻刻窥伺,恐事机不密。诸公中谁能充此使者?”林青阳自告奋勇愿行。当时李定国正在湖南、广西一带与清军作战,不暇内顾。见没有回音,永历帝让吴贞毓再派使臣前往探听消息,吴贞毓推荐翰林院孔目周官。 周官到达李定国营中,捧出圣旨。李定国读了皇帝那“词旨哀怆”的敕旨,深受感动,叩头出血,曰:“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他在给大学士吴贞毓的信中又说:“粤中未定,进退维艰,凡事须密,责在老先生”。 (本章完) 第571章 乾元帝遣使回访 第571章 乾元帝遣使回访 正当孙可望磨刀霍霍向义弟之时,礼部尚书任僎回来了。 “国主,老臣不负使命,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已经答应将其掌上明珠哈密公主嫁给世子殿下”,一见面任僎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今后多了一大强援,无论称帝还是北伐都更有把握。老头儿有些得意,白胡子扬起,等待着他的夸赞。 “任尚书此番立下大功,着实辛苦!”孙可望喜出望外,狠狠地夸奖他公忠体国会办事。 “国主,还有一事:乾元帝派自己的老师大学士、礼部尚书刘好古回访咱们。使臣已至昆明,老臣已让礼部好生招待,先赶过来向您报信”,任老先生得了表扬后很得意,不紧不慢地又说出一事。 “大卫国的使臣来了?”孙可望心里一惊,随即吩咐道:“还得烦劳任尚书再辛苦一趟,将使臣接到沅州。嗯,大卫与孤联姻之事须传扬出去,以壮声威”。 “国主放心,老臣这就去办”,好个任僎,丝毫不像年过甲的老人,迈着轻快的脚步、一溜小跑而出。 派刘好古回访是苏勒坦下的一步妙棋,一则向孙可望及大西诸将释放善意;二则借机勘察云贵川的地形绘成舆图,为日后进军西南做准备;三则搞清楚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对大卫国的态度,弄明白谁可以做盟友,谁将来是强敌。 原本多尔衮死后,苏勒坦以为配做自己对手的惟有布木布泰、福临这对母子,可孙可望的励经图治、李定国的两蹶名王,让他意识到西南人才济济,孙、李二王皆是堪与自己共酒杯之人,搞不好会形成三国鼎立之势,所以派自己的老师刘好古探听虚实。 刚征服布哈拉、哈萨克两汗国,逼降希瓦汗国、土尔扈特部的莲大可汗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不仅屯兵于陕西、四川、漠北边境,还积极派人拉拢收买这些地方的官员,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不过,正赶上李定国两蹶名王,云贵川湘人心振奋思明,招降当地汉官的计划应者寥寥。永历朝大学士、督师四川的文安之一口拒绝了大卫派出的使臣,夔东十三家袁宗第、刘体纯、李来亨、马腾云、塔天宝、谭文、谭诣、谭弘等人都拒绝或态度犹豫。 招抚四川没有成效,大可汗索性命刘好古直接进入大西军腹地试探虚实。刘好古手腕了得,刚至昆明便与接待的官员打得火热,又让人四处打探消息。 这一日,刘大学士正在馆驿歇息,一个举止文雅、白白净净的胖子走了进来,低眉顺眼地禀告,“阁老,下官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 此人名唤左射斗,出了名的墙头草。原为清国洛川知县,陕北大贼王永强兵至洛川,他便降了王永强,王永强战死后,他说动其弟王永镇等榆林军将领投奔大卫西宁伯祁廷谏,立下大功。祁廷谏是个厚道人,上疏向朝廷举荐,说其有惊天纬地之才。乾元皇帝是个爱才之人,既是大才,便用起来,委了个礼部郎中的官职,命随刘好古出访。 “哦,说说看,汝都探听到了什么?”刘好古淡淡地问,心下里不相信自己一行刚至昆明,这胖子便能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胖子媚眼如丝,“前不久,秦王孙可望以“丧师失地”的名义将抚南王刘文秀解除了兵权,发往昆明闲住”。 “嗯?这么重要的消息,汝从何得知?”刘好古郑重地问。 “酒楼妓馆之间,消息流通最是迅速。下官甫至昆明,便命手下人在各大酒楼间流连。这消息是几个抚南王旧部心怀不满、在酒楼里醉酒大骂孙可望所说。仔细察探后,的确属实”,左射斗小眼睛射出精光。 “大事尚未成便猜忌手足兄弟、同室操戈,孙可望器小易盈,难成大事啊!”,刘好古叹道。 “阁老,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左射斗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让吾观察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王。如今刘文秀已被解除军权成无牙猛虎,没有必要见。咱们只需见一见孙、李二王便可”,刘好古想了想说道:“咱们啥也不用做,只需静静地等待,相信孙可望不久便会派人迎接咱们”。 果然,礼部尚书任僎亲自将卫使迎入沅州。为示郑重,也为展示武力,孙可望命心腹王尚礼率五千锐士护送入城。沿途中,百姓们指指点点,皆议论大卫国与秦王联姻之事,无形中孙可望的声势又壮了几分。 见甲士肃然、军旅无声,刘好古暗暗点头,大西军的确是精锐之师。虽然孙可望器量狭小,却并非无能之辈。更重要的是此人心中只知利益、没有忠义,反而好打交道;反倒是李定国这样处处尊奉永历帝的忠臣,未必会愿意与大卫国合作。 任僎将刘好古带入大帐,刘好古躬身施礼,“大卫使臣刘好古见过秦国国主”。 “哎呀,刘阁老莫要多礼,贵国的哈密公主已许配给犬子征淇,额们可都是一家人”,孙可望笑嘻嘻地说道:“听说您是山西人?山陕不分家,额们还算是半个乡党哩”。 “是咧,山陕不分家,真正的乡党”。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联姻时间、增开贸易口岸、扩大物资交易等事项达成了一致。 “国主,下官还要去衡州一趟,临来之时,乾元皇帝陛下曾命下官见识一番两蹶名王的名将风采,回去后向他汇报”,刘好古又提出了去衡州的请求。 “您要去见李定国?”孙可望心里一惊,旋即微笑道:“您不必赶去衡州,李定国马上就要来沅州参加军议,到时候自然可以见到”。 送走李定国后,孙可望唤来秦王府护卫张虎,“汝带兵保护好卫使,绝不可让他们去衡州见西府”。 “是”,张虎大声领命。 回到馆驿,左射斗谓刘好古曰:“阁老,孙可望召李定国来沅州,恐怕没安好心”。 “哦,何以见得?” “大战正酣,岂有召回统兵大将之理?” 刘好古点点头,“汝说的不错,孙可望没安好心也绝不会让吾见李定国,但吾料李定国不会亲自来。若他派使者前来,汝想办法随其使者去衡州”。 “是”。 (本章完) 第572章 兄弟相疑各西东(下) 第572章 兄弟相疑各西东(下) “杨先生,国主的手书吾已知晓,只是清军有反扑的迹象,吾乃全军主帅,大战临头,无法脱身。劳烦您回报国主,待吾处理完军务再来见他”,看了孙可望的手书,李定国不慌不忙地对孙可望的使者杨惺先说。 “安西王不是希望国主率军由辰州东进,和您一起围歼湖南清军,然后再会合夔东十三家兵力北取湖北,东攻江西吗?国主找您议的便是此事。您若不去,此事如何成功?”杨惺先长于游说,挠到了李定国的痒处。这位军事天才一直有先围歼湖南清军,再北取湖北、东攻江西的想法,奈何孙可望迟迟不予配合。 听说是为此事,李定国犹豫了,“杨先生暂且歇息,容吾思之”。安顿好杨惺先,他立即找来自己的心腹谋士龚彝商议。龚彝,字和梅,天启五年进士、崇祯朝南京兵部郎中,是他的智囊。 “和梅,汝如何看此事?”他温和地问。 “国主为人量小而气狭,您若打了败仗,准保无事;可如今您两蹶名王、天下景仰、声望已超过了他,他岂能容得下您?万不可去,若去沅州,必成阶下囚”,龚彝祖籍山东,说话快言快意。 “可若是国主真是想与吾商议围歼湖南清军之事,吾不去,岂不是误了大事?”李定国有些迟疑。 “既如此,吾愿作为您的使者先去沅州打探。若无危险,您再前往”,龚彝主动请缨。 “有劳和梅”。 “将军,抚南王世子来了”,白文选正在营中读兵书,部下来报。 “让他进来”。 十四岁的抚南王世子刘震进入了大帐,他是为父亲抚南王刘文秀的事情来的。带惯了兵的人一旦闲下来会受不了。刘文秀被闲置昆明后心中憋屈,写了封信唤儿子带给孙可望,要求重新领兵。因父亲与白文选有些私交,所以刘震先来寻白文选。 “贤侄,抚南王之事,吾已多次向国主求情。奈何国主正在气头上,此事只能徐徐为之”,白文选谓刘震曰。 “有劳世叔费心”,刘震连忙称谢。 “唉~”白文选忽然哀叹。 倒把刘震吓了一跳,“世叔何故长叹?莫非家父之事有什么难处吗?” “贤侄有所不知,西府拒绝了国主封的西宁王爵位,有小人进谗言说西府有反意,国主打算召西府至沅州军议、趁机扣押解除兵权。吾担心西府的部下会不服,到时候兄弟相残,白白便宜了鞑子。唉!眼瞅着两蹶名王、恢复中原有望,又生出这些风雨,怎不叫人扼腕叹息!”白文选的叹息发自肺腑,一声叹,声声慢。 “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刘震亦陪着感叹。 龚彝来到孙可望大帐,躬身作揖,“参见国主”。 孙可望老大不高兴,“孤让鸿远(李定国字)来,他为何不至却让尔来?” “清虏有南下之意,主帅暂时走不开,特差下官先行前来恭听垂训”,龚彝不卑不亢地回答。 “孤与鸿远谈的乃是军国大事,岂是尔能做得了主的?去~去~”孙可望斥退了他。 赶走龚彝,唤来谋士方于宣商议,“汝让孤诱李定国至沅州捕之,今只着手下人至,自己不来,奈何?”方于宣想了想说道:“当年高宗连下十二道金牌才召回岳飞,一书不至,您可接连下书”。 孙可望点点头,三昼夜书七至,为让李定国安心,会议地址改在沅州和衡州之间的武冈,同时秘密调遣大军至武冈。见孙可望催得急,李定国不得已率亲卫西行。 龚彝被孙可望斥退返回营帐,忽报抚南王世子刘震求见。 “抚南王世子?嗯,此必为恢复抚南王军职一事而来。请他进来”,刘文秀被孙可望解除军权、闲置昆明后,舆情汹汹,大西旧将多以为处置过重,龚彝以后他是为这事来的。 一个英武的少年雄纠气昂地步入帐中,年龄虽不大,却已有乃父之风。 “下官参见抚南王世子”,龚彝施礼相见。 刘震把手一摆,“事态紧急,龚先生莫要多礼,赶紧回去告诉西府,国主召他商议军情是假,拘捕收杀才是真。请西府千万不要来!”因为其父与孙可望有隙,他夸大了用词,将“扣押”改成“拘捕收杀。” “什么!” 龚彝浑身剧震,问完详情后向刘震深深一拜,“世子大恩,吾等永不敢忘。下官这便回去告诉西府,就此别过”。 紫阳渡,又名横江渡,乃资江上的一处重要渡口,亦为武冈州十景之一。 李定国扎营于江畔,望着滔滔江水,心事重重。顺着资江南下,过石羊关便是武冈州城了。离军议的地点越近,他的心里便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安西王,龚先生回来了”,正观着江水,有亲卫禀报。 李定国剑眉扬起,“快,快请龚先生进来”。 “安西王,国主请您商议军情是假,拘捕收杀是真”,龚彝跌跌撞撞地入帐,将刘震告诉他的实情和盘托出。 “义兄要杀吾?”李定国听完大惊失色,叹曰:“本欲共图恢复,今忌刻如此,安能成大功乎?”当即引兵东走回衡州大营,可望追之不及。 返回途中,龚彝问:“安西王,如今咱们何去何从?” 李定国喟然长叹,“吾若与义兄争斗,只能白白便宜了清虏;可若留在湖广,必为义兄所害。为今之计,只能去咱们新打下的广西,开辟新基业。只是可惜了湖广的大好形势白白葬送”。 回到军营后,李定国不胜愤慨,召集部将说:“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艰,思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弟(指刘文秀)同起云南,一旦絓误,辄遭废弃。忌我,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说完,即率所部兵马放弃永州(零陵),经永明(今江永县)越龙虎关撤入广西,从此避免同孙可望见面,二十年情同手足的兄弟情谊一笔勾销。 (本章完) 第573章 师克在和不在众 第573章 师克在和不在众 听说李定国率本部兵马撤退了,孙可望一不做二不休,亲领大军追击,发现李定国已由永明走平乐进入广西,方才做罢。 他并没有意识到李定国离开湖南后,自己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反而为独占了湖南的地盘而沾沾自喜。在这位国主看来,清军已是残兵败将,自己手握二十余万精兵,仅在湖南便有十余万,没什么好担心的。 形势似乎也的确如此,湖南的清军虽然也有十几万,可一直在休整中,估计是被明军打怕了,一直没敢大举反攻。 见清军如此孱弱,孙可望决心继续北伐,他亲统大军由靖州(今湖南靖县)经武冈进至宝庆(今湖南邵阳),集中了大将白文选、冯双礼、马进忠等部兵力,总兵力达十万之众。 先做岳武穆,再做孙天子,秦国国主殿下打起如意算盘,却忘记了师克在和不在众的道理。此前借追究保宁战败责任罢免刘文秀的军权,已经引起众多大西军老人不满;如今又无故谋害两蹶名王、战功赫赫的李定国,更是让军心动荡起来。这便让即将到来的宝庆之战蒙上了阴影。 刷,刷,刷,清定远大将军多罗贝勒屯齐笔走龙蛇亲笔书写给顺治帝的奏疏。奏疏中,他将李定国离开湖南归功于自己的大军压境,“逆贼伪安西王李定国、伪国公马进忠率马步贼兵四万余至永州。奴才以西安府兵暨提督总兵官柯永盛兵驻衡州,大军于二月十三日向永州进发,二十八日抵永州,李定国已遁度龙虎关而去” 奏疏写的漂亮,此时的屯齐却正指挥部下往长沙方向撤退。追李定国至永州后,屯齐又由永州北上宝庆,打算撤回长沙休整。虽然湖南的清军仍有十余万众,可因为主将尼堪被斩,士气低落,衡阳之战中大西军的骁勇善战令众多参战的八旗子弟胆寒。 事实上,屯齐是硬着头皮追李定国的,明知追不上也要装模作样追一追。一来有利于恢复低落的士气;二来好对顺治帝有个交代。自从尼堪战死后,屯齐一直担心会被皇帝治罪。今上的性子好记仇,当年依附多尔衮的人都被他一一翻起旧帐,衡阳之战,那么多八旗子弟战死,连敬谨亲王都被人割了首级,皇上很愤怒,说不准哪天便会收拾自己等人泄愤。 不过,预料之中的处罚并没有到来,顺治帝只是下旨把屯齐等败将骂了一顿,责令戴罪立功。越如此,屯齐越觉得脖子发凉,所以明知道李定国已遁度龙虎关而去,也要南下追上一追。 报功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驰往北京。孰料顺治帝年纪虽幼却绝不好糊弄,责令屯齐整顿兵马尽快收复湖南。 当屯齐的兵马由永州北上至宝庆岔路口扎营时,意外地发现孙可望的前锋白文选、冯双礼、马进忠部已行进至宝庆周家铺扎营。 岔路口与周家铺相距三十里。屯齐不敢退,他刚因为尼堪战死受了顺治帝斥责,若再畏战,大清军法森严,难逃一死;孙可望不愿意退,他要北伐中原立不世之功好取朱明而代之。李定国能两蹶名王,孤为什么不能?国主殿下心比天高。 宝庆之战就这么既意外又理所当然地打响了。 永历七年(1653年)三月十六日,清军由岔路口进攻周家铺,明军扎营于山顶,地势险要,又遇上天雨,双方列阵相峙,不分胜负。战至晚上,得知消息的孙可望率亲军由宝庆府赶来增援。国主亲临让明军士气大振,十六日的战斗明军稍占上风。这让孙可望对清军的战斗力做出误判,认为真满洲大军不过如此,下令次日与清军决战。 十七日,明军放弃居高临下的险要地形,下山向清军发起全面进攻。清军分路迎击,双方展开激战。结果明军战败,伤亡颇众,被清军缴获马七百余匹,象一头,清军趁胜占领宝庆府。这场战斗被清廷吹嘘为大胜,不过随后公布的阵亡名单却是长长一串:护军统领喀尔他喇,梅勒章京韦征、武京,署梅勒章京崇古巴图鲁、伊穆图、齐克讷、恳哲,护军参领鄂克绰特巴、额塞、达海哈尔霸,侍读学士索尔孙,学士马禄 因为在宝庆战役中伤亡巨大,战后屯齐无力占领整个湖南,而是同明军相持于靖州、武冈一线;同样的例子还有四川,吴三桂、李国翰在保宁击败刘文秀后也没有力量乘胜南下。明清双方在湖南、四川陷入僵持。 广西贺县,李定国南撤后屯兵于此。这一日正在帐内处理着军务,心腹谋士龚彝走了进来,“安西王,那个人您还是见见吧,他已在营中待了两个月了”。 “吾乃明臣,怎可私见番邦使臣?”李定国有些犹豫。 “如今卫国兵强马壮,没准会对咱们的光复大业有帮助,见一见也不碍事”,龚彝苦劝。 “嗯,让他进来吧”。 白净胖子左射斗步入大帐,一身的肥肉,小眼晴射着精光,他是奉刘好古之命随龚彝入的军营。“大卫使臣左射斗参见安西王”,一上来便是正宗的陕西腔。 “使臣是陕西人?”听到家乡话,李定国生出些许好感。 “额与安西王是乡党,都是陕西榆林人”,左射斗讨好地说。 “原来如此,难为汝还保留着大明衣冠”。 “安西王有所不知,我大卫各族服饰自便,不像伪清般强令剃发易服” 双方聊了半天,任左射斗说了一箩筐投奔大卫国的好处,高官厚禄、金银珠宝之类,李定国均不为所动,坚持自己只忠于大明,绝不做贰臣。送客时还送给胖子八个字:“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听完左射斗的禀告后,刘好古笑了,“如何?吾早说过,和奸臣打交道容易,和忠臣打交道难。既然如此,吾等可以返回向陛下复命矣”。 (本章完) 第574章 楸枰小技动君心 第574章 楸枰小技动君心 广西贺县位于贺江之畔,望着奔腾的江水,李定国喟然长叹,“此生若江水难回头矣!” 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听了这话,还以为他是后悔与孙可望反目、离开湖南,身旁的龚彝却是了解他的,知道自家主帅并非轻易回头的人,只是在为没有明确的作战方向而烦恼。闻言笑道:“前些年虞山先生(钱谦益)曾给瞿阁老(瞿式耜)写过一封手书,瞿阁老得书后,上奏陛下云:‘钱谦益身在虏中,未尝须臾不念本朝,而规划形势,了如指掌,绰有成算,忠躯义感溢于楮墨之间’。吾昔年曾从瞿阁老处见过此书,爱其见识,手抄了一份。愿献给安西王参详”。 李定国闻言颔首,“虞山先生乃东林领袖,瞿阁老和国姓(指郑成功)都是其弟子,见解定有可取之处,拿于吾看”。他是个目光远大的人,早有联络各方反清义士共同抗清之意。居八闽之地、实力雄厚的郑成功自然落入他的视野,连带着对郑成功的师傅、在江南士林有着巨大影响力的钱谦益也尊敬几分。 取信观看,上面写着:“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在今日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弈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钱谦益在写给瞿式耜的这封信中,以“楸秤三局”作比喻,痛陈天下形势,指出中原的根本在江南,取江南的要害在恢复荆、襄,若能学高皇帝定鼎金陵、得江南财赋要地,然后横扫河朔,大事定矣。这与李定国北取湖广、东攻江西的作战计划不谋而合。不由长叹道:“虞山先生真乃大才,吾恨不能与其把酒论天下形势”。 “安西王打算像信中所说,学高皇帝定鼎金陵、得江南财赋要地?”龚彝问。 “吾欲首先收复广东,进而夺取福建、江西、浙江、南直隶。若能如此,全国形势将大为改观。只是单凭咱们的力量,恐有不足,须得联络国姓会师广东,齐心协力,大事必成”,李定国沉吟着说。 “联络郑成功?”龚彝缓缓点头,“这倒是步妙棋”。 李定国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立即修书给郑成功曰:“公诚念君德孔厚,父恨深长,则五羊(指广州)赤海,伫睹扬帆,半壁长城,中心是贶。否则中兴告成,京观胜纪,而云台香字,千载传流,国姓不预,其何以仰副殊眷而慰此可为之时势乎?予日望之,匆言,幸照”。 无独有偶,其实郑成功亦有联络南明、共抗满清之意。早在去年正月,部下将领周全斌就劝他打出勤王名号,先通广西,达行在,会孙可望、李定国师,连粤东,出江西,然后从洞庭直取江南。他大加赞赏说:“此诚妙论!” 不过,与李定国真心忠于大明不同,郑成功其实只想打着大明的名义招兵买马、割据自雄。若真与李定国会师广东,便等于和永历朝廷直接接触,名义上自己还是永历的臣子,皇帝若动不动传圣旨来,自己听是不听?这将严重影响自己割据自雄的计划。现阶段,他只想“固守各岛,上距舟山,以分北来之势,下守南澳,以遏南边之侵。兴贩洋道,以足粮饷。然后举兵漳、泉,以为基业。陆由汀郡而进,水从福、兴而入,全取八闽”。 “佛庄,汝对安西王的这封信怎么看?”郑成功问自己的谋士陈士京。 陈士京,字佛庄,早在郑成功在烈屿(小金门)会文武大臣、定盟复明时就为其出谋画策,还是其子郑经的老师。正是此人甘冒风险奉郑成功之命往广东肇庆朝见永历皇帝,并讨得封郑成功为延平郡公的诏书,这也是“延平王”爵号的由来。 “国姓,若如此大明复兴有望矣!”陈士京激动得热泪盈眶,浑身颤动。 “汝和吾想到一起去了,会师广东的事便这么定了”,郑龙功口头应允,心头却是惊疑。连陈士京这样的心腹股肱都盼望与永历帝的军队会师,可见朱明正统的影响力有多大!不行,绝不能与永历帝离得太近,不然割据福建的计划便无法实现。 于是,郑成功一面假装答应会师广东,阴奉阳违;一面又与清廷议和,骗取好处;同时垄断海贸、劫掠沿海,扩充自身实力。 这是个极其有谋略的枭雄,不仅忽悠了李定国,也忽悠了清廷,他向清廷诉说“兵多地少,难于安插;倘若裁减兵戈,一旦出征,何以制胜?”要求再给“三府屯兵,并辖三省沿海地方”;还提出清廷既封自己为海澄公,“公为五等上爵,充总兵官,尚在提督之下”;另外指责清廷一面招抚,一面派固山额真金砺统兵入闽,似为骗局;最后表示清廷应该“用人莫疑,疑人莫用”,将“海上之事”“全权托付”。 自以为与郑成功达成会师广东的协议后,李定国率军从广西贺县出发,开始了东征之战。先占领战略要地梧州,接着师出广东、攻占开建和德庆州,进抵肇庆城下。同时分兵占领四会、广宁。 听说两蹶名王的李定国来了,两广地区的抗清力量深受鼓舞。广西岑溪的宋国相、韦应登,广东沿海的周金汤、叶标、施尚义、熊朝佐、王翰、邓一耀,潮州总兵郝尚久,纷纷起兵响应。 (本章完) 第575章 魔掌伸向喀尔喀(上) 第575章 魔掌伸向喀尔喀(上) 燕然山(杭爱山)高大雄伟,喀尔喀蒙古(漠北蒙古)右翼长、曾经的漠北霸主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便座落在燕然山下。 在老汗王素巴第时代,札萨克图部实际上是漠北的无冕之王,没有人敢冒犯他的虎威。可再凶猛的老虎也有老死的一天,等到素巴第老死、儿子诺尔布继位后,部落便开始走下坡路。原因始作俑于那一场内讧:诺尔布初继位时,部落里的两个长辈叔祖孙赛音巴特玛、从叔策璘不服,血气方刚的新汗直接联络从叔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出兵袭击那两个长辈,将他们拥有的额尔济根鄂托克、半个卜速忒鄂托克据为己有。 札萨克图部的大汗居然率军攻打札萨克图部自己的鄂托克,这让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名声大损。在“仁义”的土谢图汗衮布的几番操弄下,额尔济根、卜速忒的牧民纷纷投奔土谢图部,这让衮布的实力超过了诺尔布。再加上土谢图部一直都是名义上的喀尔喀大汗、衮布的儿子又是觉囊派的哲布尊丹巴,土谢图部理直气壮地取代札萨克图部成为漠北新的盟主。 如今,燕然山依旧是燕然山,牧民们照样牧马高歌,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却风光不再,除了札萨克图部的一些台吉,几乎见不到其他部落的使者。 “驾~”一骑绝尘,马上的骑士四十余岁,一缕长髯,儒雅威严,乃是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 “驾~”一骑紧追,骑手二十余岁,年轻英俊,骑术卓绝,乃是博贝之子玛木特。 两个人赛着马,你追我赶,朝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奔去,好不热闹。后面跟着的百余骑随从,被远远地甩在马后。 “吁”,博贝靳住马头,等儿子追近。 “额祈葛好骑术,儿望尘莫及”,玛木特笑道。 “不行喽,老矣!再没有你们年轻人的体力喽!”博贝笑了笑,目光有些感伤。 “您可不老,我使出全力依然追不上您”,玛木特由衷钦佩,忽然问道:“额祈葛,您觉得札萨克图汗请咱们赴宴是何用意?” “我儿以为呢?”博贝反问,带着几分考校。 “儿以为札萨克图部如今势颓,诺尔布并非甘居人下之辈,请咱们吃酒定是想借助大卫的势力与土谢图部抗衡”。 “嗯,我儿所料不差。大汗有插手漠北之心,这几年我一直努力在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之间埋下怀疑的种子,看来收获的时候快到了”,博贝微笑,眼神中带着期盼。 “额祈葛,如果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发生战争,咱们应该支持哪一方?”玛木特问了一个重要问题。 “弱小的部落比强大的部落听话,若想掌控漠北,必须抑强扶弱。你觉得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孰强孰弱?”“儿明白了,咱们应该支持札萨克图。难怪札萨克图汗请您赴宴,您立即便应允了”。 一顶又一顶格儿(蒙古包)星罗密布,毕竟曾经是喀尔喀蒙古的政治中心,斡勒忽努特鄂托克还是热闹的,牧民很多,格儿也很多。 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很热情,早早地便命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迎候在鄂托克的边界上。博贝父子进入营地,诺尔布居然亲自在大帐外等候。 “哎呀,下官何德何能,怎敢劳大汗亲迎?”博贝忙上前施礼。 诺尔布一把托住他,“您是苏勒坦安答派来的,尊重您便是尊重苏勒坦安答”。说完,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袖子入帐。 大帐内,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衮布扎克达尔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达沙尔彻臣阿海、旺舒克等札萨克图部台吉济济一堂。 蒙古人最是好客,上不完的酒肉、唱不完的牧歌,很快宾主皆有了醉意。诺尔布忽然重重地叹息,借着酒意说道:“博贝台吉,当初您在准噶尔时咱们便是朋友,如今更是挚友。实不相瞒,我请您来是有事相求”。 来了,果不出我所料。博贝心里冷笑,嘴上却如抹了蜜般甜,“草原上谁不知道您和莲汗结拜为安答之事?说起来您还是咱们大汗的兄长,下官万万担不起一个‘求’字,有事您只管吩咐”。 “唉!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前些日子,札萨克图部发生内乱,我出兵剿灭了有反意的赛音巴特玛、策璘二人。可恨那土谢图汗衮布竟然趁机挑唆额尔济根、卜速忒鄂托克的牧民投奔土谢图部。根据《蒙古——卫拉特法典》,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多次要求衮布交还札萨克图部的属民,可他装傻充愣,赖着不还。想和他动武吧,您也知道,内乱之后札萨克图部实力大衰,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哎呀呀,真是愁死人也!我想请苏勒坦安答主持公道,还请您为我多说几句好话”。 “我听说漠北的牧民大多信仰觉囊,您何不请求觉囊派的高僧调解呢?” “哼”,诺尔布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声,冷笑道:“您有所不知,如今觉囊派的哲布尊丹巴是衮布的儿子。请他们调解,自然偏向土谢图人”。 “大汗说的甚是,衮布汗的这种行为违反了《蒙古——卫拉特法典》,莲汗一定会支持您。只是喀尔喀蒙古尚未向莲汗称臣,他干涉没有名义呀”,博贝趁机提出让札萨克图部称臣的要求。 “这~”诺尔布瞅着自己的大哥索那木阿海楚琥尔,不吱声。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在部落里威望很高,可因为是庶出,无缘汗位。这几年任劳任怨,甘当衬托红的绿叶,因而深受诺尔布信任,凡遇大事都先征求他的意见。 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微微点头。诺尔布吁了口气,缓缓开口,“您说的是,我这就与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共同上疏向莲汗称臣,同时请他主持公道”。和托辉特部虽然实力强大,却只是札萨克图部的分支,俄木布额尔德尼当年与他一起攻打赛音巴特玛、策璘,算是盟友,所以诺尔布带上了他。 (本章完) 第576章 魔掌伸向喀尔喀(中) 第576章 魔掌伸向喀尔喀(中) “礼部右侍郎奴才博贝谨奏;为札萨克图汗诺尔布索要属民事: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迩者,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宴请奴才,席间有求助大卫向土谢图汗衮布索取额尔济根、卜速忒鄂托克逃民之意。两部争端,愈演愈烈,同室操戈,近在眼前。此诚天授喀尔喀于陛下也。 陛下仁德,凡征伐人国,未有出无名之师,而以贪得为事者。若两虎相争、生灵涂炭,为止干戈、解生民于倒悬,挥师北上,正其时也。奴才观诺尔布有归顺天朝之意,因势利导,不日将遣使往来,与为一体。 招抚喀尔喀,此奴才职分所在,不敢疏忽,是否有当,伏乞陛下圣鉴训示。谨附片具奏”。 拉萨乾清宫西暖阁内,苏勒坦仔细观看博贝上的奏疏。奏疏不长,但附本很长,将喀尔喀的地形,各部落的人口分布、军队数量等情报记录得极详细。不禁感叹,“博贝这奴才着实用心了,朕没有看错他”。 “从博贝的奏疏上看,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的内战一触即发,只差最后一把火。嗯,朕得给他们将这把火烧上”,苏勒坦自言自语,在奏疏上批道:“览尔所言甚嘉,朕意赠诺尔布虎蹲炮十门、火铳三百杆、甲三百具、刀五百把、枪千条、弓千张,并许其以金银及牛羊马驼等物在巴里坤和哈密交换军械”。 见过大场面的莲大可汗一眼便看透札萨克图汗诺尔布的心思,此人既想向土谢图汗衮布索要逃民,又担心实力不如对方,所以想找棵大树依靠。既然如此,便给他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赠予军械物资,为他撑腰打气,使其有胆量向土谢图部开战。 很快,诺尔布的使臣便来到拉萨,带来了诺尔布、俄木布额尔德尼以及札萨克图部、和托辉特部二十六位台吉的称臣效忠表。 苏勒坦大喜过旺,当即下旨封诺尔布为札萨克图公、俄木布额尔德尼为和托辉特侯,其余诸人皆有封赏。 “这些都是苏勒坦安答,不,大汗给我的?”望着从哈密运来的一堆堆军械,札萨克图汗诺尔布满眼冒红光。这些东西对于财大气粗的莲大可汗算不了什么,大多数是淘汰下来的旧装备,可对于居苦寒之地的漠北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 博贝微微一笑,“大汗听说您率众归附的消息后龙颜大悦,这是他赐给您的礼物。未来还会有赏赐。大汗愿意与您开展军事贸易,您可以用金银和牲畜在巴里坤和哈密与我大卫交换所需的军械,大炮火铳、甲胄兵器等”。 “哎呀,这可太好了,如此我何惧土谢图部?只是大汗的天恩该如何报答?”诺尔布欣喜万分。 “呵呵,您这就见外了,您如今可是大卫的国公,大卫自然要为您做主。大汗已经发话,支持您索回额尔济根、卜速忒逃民的要求,他们本来就是札萨克图部的属民,理应回归札萨克图部。当初的《蒙古——卫拉特法典》是经过所有卫拉特、喀尔喀台吉同意的,衮布汗无权违反”,博贝趁机挑拨。“有您这些话,我就放心了。衮布汗贪得无厌,十有八九会拒绝我索要属民的要求。未来我们如果和土谢图人交战,希望能得到大卫军队的帮助”。 博贝目光闪烁,徐徐说道:“我军刚打完布哈拉和哈萨克,将士疲惫,近期不准备打大仗,只能向您提供军械和物资”。 诺尔布听了这话,反而更加放心。刚才的话只是试探,对方如果一口答应派兵支援,他反而担心义弟苏勒坦有染指漠北的野心,如今只肯给军械、不肯派兵,倒让他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己的实力本来也只比衮布那厮小一点,如今有了大卫的铳炮和兵器甲胄,击败衮布、夺回喀尔喀盟主之位希望便大了许多。 客气地送走博贝,诺尔布立即召集七大和硕诺颜商议。札萨克图的大汗是由这七位和硕诺颜推选的,每逢大事需征得这七位同意。七人为从叔俄木布额尔德尼、巴噶阿海,大哥索那木阿海楚琥尔,二哥思其布额尔德尼,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五弟衮布扎克达尔汉,原本还有从叔祖赛因巴特玛,可前几年的内战,他兼并了赛因巴特玛的鄂托克,换成了自己的长子旺舒克。 “诸位,我的好安答、大卫国的莲大汗答应向我们提供军械,第一批军械和物资已经运到。有了大卫的支持,我们再也不用畏惧土谢图人。该是动用武力向他们索要额尔济根、卜速忒逃民的时候了”。 “大汗,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我和托辉特部已经做好准备”,和托辉特部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问。虽然名义上是札萨克图部的分支,可和托辉特部的实力比札萨克图本部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在俄木布额尔德尼的父亲硕垒乌巴什时期,和托辉特部差点以一部之力征服了整个卫拉特。俄木布额尔德尼一直想恢复父亲的荣光,所以对打仗抢地盘之类的事特别热心。 “我打算集全部之力,两个月后草长莺飞之时出征”,诺尔布牙咬得直响,显然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大汗,土谢图人并不好惹,我意先礼后兵,再派使者去见衮布汗,若他肯交出逃民,避免干戈,也是喀尔喀百姓之福”,和硕诺颜巴噶阿海说。他是诺尔布的从叔,也是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大的。 听了从叔的话,诺尔布缓缓说道:“巴噶阿海的话甚是有理,如果能不战而索回逃民、避免喀尔喀血流成河,再妙不过。让我们给和平最后一次机会。五弟,你去见衮布汗,告诉他必须交出额尔济根、卜速忒的逃民,否则兵戎相见”,他望着衮布扎克达尔汉说。 “兄长放心,我这便赶往乌尔格(库伦)去见衮布汗,若他不允,便与他兵戎相见”,衮布扎克达尔汉大吼道,声若洪钟。 (本章完) 第577章 魔掌伸向喀尔喀(下) 第577章 魔掌伸向喀尔喀(下) “额祈葛,儿得到消息,札萨克图、和托辉特两部正在调动兵力”,玛木特认真地向父亲禀告。 “很好”,博贝瞅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儿子,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咱们出售军械给诺尔布之事传开了,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车臣部的监国阿海哈屯,札萨克图部的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等台吉也想用金银牲畜买咱们的军械”。 “卖给他们。这是好事,他们从咱们手中买的军械越多,咱们对他们的影响力越大”,博贝乐得抚摸自己的长髯。 “土谢图汗衮布的使臣哈喇瑚里也来了,他也想买咱们的军械”。 “衮布的使臣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快请他进帐”,博贝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玛木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咱们不是要支持札萨克图人对土谢图人动手吗?为什么还要见他们的使臣?” “不,咱们的目的并不是支持札萨克图部,而是让这两大强部打得两败俱伤,从而方便大卫的军队进入并掌控漠北。所以,对衮布的使臣态度要好,他们想买军械便卖给他们”。 土谢图部的使臣哈喇瑚里被请入大帐,受到热情的接待。博贝一口就答应了他购买军械的请求,令他欢天喜地地离去。 当初土谢图汗衮布为出家的二儿子罗桑丹贝坚赞在汗山之北建起了宫殿(乌尔格),后来儿子成为觉囊派的哲布尊丹巴,去了额尔德尼召(光显寺),他便经常去儿子住过的乌尔格思念儿子。有治才的他在乌尔格附近筑起土城、发展贸易,让这里成为与斡罗斯人贸易的重要枢纽,一天天繁华起来。后来,这里被称为库伦。 哈喇瑚里返回乌尔格,衮布认真地询问他出使的情况,答案是大卫礼部右侍郎博贝对他很和善,答应了购买军械的要求。 挥退哈喇瑚里后,衮布问长子察珲多尔济:“我儿怎么看此事?” “儿以为卫国的态度是中立的,既不偏向我们也不偏向札萨克图人,他们只是想出售军械获利而已”,见父亲不吭声,察珲多尔济又了一句,“或许他们还有挑唆我们与札萨克图部内斗的意图”。 这一回衮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儿说的没错,苏勒坦那小子阴险狠毒,卖军械给各部绝不只是为谋利,恐怕是打着挑唆我们与札萨克图部内斗的算盘。唉!虽然如此,别的部落都买,咱们也只能跟着买”。 “儿以为只要卫国不直接出兵帮助扎萨克图人,便没有什么可怕的”,察珲多尔济又说了一句。 “你说得没错,当前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卫国的态度”,衮布沉声说道:“必须立即集结我们的军队、做好战争准备,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额尔德尼召(光显寺)大和尚罗桑丹贝坚赞的使者噶珠车登来到大卫礼部右侍郎博贝的毡帐。听说上师驾临,博贝哈哈大笑,谓儿子玛木特曰:“衮布那狡猾的狐狸不放心,又让他家的二小子派人来也”。哲布尊丹巴大和尚罗桑丹贝坚赞是土谢图汗衮布的二儿子,他才有此言。 虽说如此,可和尚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博贝还是恭敬地接待噶珠车登一行,依足礼数,丝毫不敢怠慢,“上师的贵足踏入我的营帐,令寒冬都变得温暖起来”。“阿弥陀佛,贫僧不请自来,叼扰了”。 “哪的话,您肯来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两个人寒暄半天,皆不主动进入正题。纯朴的和尚耐性比不过阅历丰富的官员,终究还是噶珠车登先开了口,“贫僧来此主要是有一事相求”。 “哦,上师请讲”,博贝的目中流光闪过。 “近来为了额尔济根、卜速忒逃民之事,土谢图部和札萨克图部剑拔弩张。大战一旦爆发,生灵必遭涂炭。贫僧来此是想请大卫国出面调控两国争端”。 “不瞒上师,我已劝过诺尔布汗和衮布汗,不过他俩一个坚持索要属民,一个坚持不给,谈不拢呢。哎!只怕喀尔喀的百姓要受苦喽”,博贝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诚恳地说道:“喀尔喀大多数部落都信觉囊,您是哲布尊丹巴神僧的使者,请救救苦难的百姓”。 “卫国会出兵喀尔喀制止战争吗?”噶珠车登认真地盯着博贝问。 “我国刚平定哈萨克,将士疲惫,实在不愿意再卷入一场战争。维护喀尔喀的和平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博贝同样认真地回答。 “嗯”,噶珠车登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神僧已经请札萨克图部和土谢图部各派使者至额尔德尼召商谈额尔济根、卜速忒逃民之事,阿弥陀佛,希望能达成共识、避免战争,便是众生之福!” 乾元十年(1653年)注定是热闹的一年,各种势力伱方唱罢我登场,明面上是外交斡旋,实际上是实力的角逐。 土谢图部的分支赛因诺颜部的部长是个和尚。丹津大和尚是个奇怪的人,与土谢图本部信奉觉囊不同,他偏要信奉格鲁。因为莲大可汗将他和多吉帕姆女神所生之子仓央嘉措立为三大寺法台,实际上控制了格鲁,丹津的心里自然倾向于莲大可汗,现实中弱小的赛因诺颜部也需要仰仗大卫国才能不被其他强部吞并,所以是喀尔喀最忠于大卫国的部落。 这一日,大卫礼部右侍郎博贝来到了赛因诺颜部的驻牧地:乌里雅苏台。来了贵客,丹津大和尚不敢怠慢,带着儿子塔斯希布、孙子善巴热情欢迎。虽然是和尚,却依然子孙满堂,这并不奇怪,这一时期的很多地方首领皆如此,穿上袈裟是僧人,脱下袈裟是俗人。 面对大卫国的忠心小弟,博贝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问:“乌里雅苏台位于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之间,一旦两部交战,您岂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一听这话,丹津大和尚顿时愁眉苦脸,“您是知道的,赛因诺颜是土谢图部的分支,土谢图汗命小僧驻牧于此,小僧不敢违背呀”。 “呵呵,大汗已经下旨封您为一等赛因诺颜伯,您从此便是大卫的伯爵”,博贝双目如电般盯着丹津,吩咐道:“有大卫给您作主,不用理会土谢图汗衮布,带着您的属民往南迁移,迁移到塔楚河东岸,那里安全”。 (本章完) 第578章 额尔德尼召谈判 第578章 额尔德尼召谈判 作为喀尔喀蒙古的宗教中心,额尔德尼召无疑是庄严而神圣的。这座由阿巴岱汗于1585年建造的寺庙是漠北第一座、也是最大的寺庙。共有大约一百间庙宇林立于此,还有几百座蒙古包坐落于庙的周围,一万多名僧人在此修行。 札萨克图部的使臣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土谢图部的使臣察珲多尔济、阿克布钦布穿过寺庙的门楼,正殿入口处的亨、哈二将赫然可见。进入殿内,一位年轻的僧人正闭目打坐,虽然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法相庄严,与殿内的八大金刚、各类佛像融为一体。 “拜见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的蒙语,意为:至上光明者)”,一见这僧人,四人忙恭敬地磕头行礼。 “四位施主不必拘礼。众生平等,人人皆是佛,快请入座喝口香茗吧。茶叶虽然普通,却是由寺内的佛井之水冲泡的。那一日,佛祖托梦给小僧,遂在寺内挖掘,得井一口,水质清澈甘甜,以之煮茶,味甘且美、回味悠长呢”。年轻俊朗的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又用手做抚摸众人头顶状。 众人顿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知道得了神僧赐福,激动得热泪盈眶。又试着品了口香茗,好茶!一口下肚,五脏舒畅。都道佛门圣地果然博大精深,愈发小心谨慎,不敢放肆。 “四位施主觉得此茶如何?” “妙哉!请问温都尔葛根,如何冲泡方得如此滋味?”巴噶阿海年纪最大,率先问道。 “无他,皆因冲泡时心中怀着一个‘和’字”,大和尚嫣然一笑,众人心头顿觉温暖,一股和气生。 巴噶阿海双手合十,“温都尔葛根,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当然希望和平,可土谢图部趁我内乱,诱拐额尔济根、卜速忒两鄂托克的属民逃往库伦。他们都是我札萨克图部的属民,土谢图部这么做违反了《蒙古——卫拉特法典》。请您为我们作主!” “没错,土谢图部必须交出额尔济根、卜速忒的逃民”,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攥紧拳头大吼。 “你们还好意思说额尔济根、卜速忒是属于札萨克图部的鄂托克?昔日之事,我刻苦铭心!那一天,赛音巴特玛台吉正与我商议养马事项,诺尔布便带着兵马袭击了我们。好威风啊!札萨克图部的大汗袭击札萨克图部的鄂托克,他的大军见人就杀,鲜血染红了青青草原。那一刻,你们何曾顾及过同族之情?那一刻,我选择离开札萨克图部,做土谢图部的属民”,阿克布钦布怒冲冲地说。他原先是赛音巴特玛台吉的部将,对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此话一出口,顿时让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面红耳赤。的确,札萨克图部的大汗不打招呼、突然袭击本部落的鄂托克,十分不体面,也让其他部落看笑话。 察珲多尔济暗赞父亲会用人,用出身额尔济根的阿克布钦布作为自己的副使、大肆宣扬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当年对同族的血腥杀戮,这一招极妙,顿时让自己这一方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见状趁势说道:“虽然《蒙古——卫拉特法典》禁止属民逃离自己的部落,可那是平常,如果额尔济根、卜速忒的属民面临着死亡威胁,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投奔其他部落呢?难道让他们伸长脖子让诺尔布汗砍吗?” “你那是强词夺理,难道属民可以背叛他们的诺颜(领主),诺颜可以背叛他们的汗吗?”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愤怒地反驳。 “额尔济根的诺颜是赛音巴特玛,而喀尔喀的大汗是衮布”,阿克布钦布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额尔济根鄂托克是赛音巴特玛台吉的领地,属民忠于自己的领主并没有错;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只是喀尔喀的右翼长,喀尔喀的大汗是土谢图汗衮布,属民投奔自己的大汗也没有错。 听了这话,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一时语塞。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心中暗喜,虽然出家之人斩断尘缘,可他终究放不下自己的父兄,此次调停,看着公正,实则还是偏向土谢图部。 “阿弥陀佛!诸位争执不下,不如让逃民自己选择,愿意回札萨克图的回札萨克图,不愿意回的留在土谢图,如何?”大和尚喃喃低语,偏偏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温都尔葛根,逃民如今受土谢图部挟制,又怎敢说愿意回?”巴噶阿海不同意,在利益驱使下,他拒绝了至高无上的神僧。 许是很久没有人拒绝自己,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楞了好半会儿才恢复和煦的神态,笑了笑:“那老台台想怎么办?” “归还一半”,巴噶阿海梗着脖子说道。 “阿弥陀佛!一半便一半,察珲多尔济台吉,您看可以吗?”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直视着自己的兄长,目光中带着暗示,虽然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可总有些东西割舍不掉。 察珲多尔济读懂了弟弟的暗示,微微一笑,“土谢图部愿领法旨,归还一半的属民给札萨克图部”。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神僧被感动了,连呼善哉。 “阿弥陀佛!”众人齐喧佛号。 双方似乎达成了共识,战争的乌云即将被驱散。然而,这仅仅是一个玩笑而已。 “既然温都尔葛根发话,我方愿意归还接收的六百户逃民中的三百户”,察珲多尔济说出了数量。 “额尔济根、卜速忒两鄂托克的逃民足有六千五百户、三万六千人,伱怎么敢说只有六百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怒极。 “我们真的只接收了这么多,不信你们可以取户籍民册对质”,察珲多尔济胸有成竹地说。 一听这话,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傻了眼,额尔济根、卜速忒的户籍民册早已在战火中丢失,他们说的数字只是估算,如何取得出。 “温都尔葛根还要修行,我等便不叼扰了”,巴噶阿海看出对方毫无归还逃民之意,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多说,起身告辞。 “阿弥陀佛!诸位请回”,大和尚长叹一声,闭起了双目。 (本章完) 第579章 两败俱伤合朕意 第579章 两败俱伤合朕意 夜渐深,燕然山下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慢慢地寂静起来。诺尔布汗正准备就寝,却被自己的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闯入了大帐,七兄弟中,老四和他是一个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也是可敦所生的嫡子,在部落里的势力仅次于他。 “兄长,刚得到消息,赛音诺颜部的丹津上师带着部众南迁至塔楚河东岸,如今从乌里雅苏台到额尔德尼召已没有多少守军,正是动手的良机啊!”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不顾哥哥不满的表情,激动地说。 “四弟,消息可靠吗?”诺尔布汗听完顾不得责备弟弟失礼,连忙追问。 “千真万确,我派去的探子发现乌里雅苏台一带已经看不见多少牧民和牲畜,仔细打探后才得知的。我觉得丹津向来胆小又识时务,夹在咱们和土谢图本部之间,担心被卷入战火,所以才会南撤。这倒省事了,咱们正好趁敌不备,奇袭额尔德尼召和土谢图部的牙帐”,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一脸兴奋,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呵呵,衮布那奸贼命赛因诺颜部驻牧乌里雅苏台,是在耍一石二鸟的手段,既可以利用赛因诺颜部消耗咱们,又可以利用咱们消耗土谢图内部的异己势力:赛因诺颜部。没想到丹津也不傻,不肯留下来为他挡刀枪,带着部众跑了”,诺尔布呵呵直乐。 “兵贵神速,请兄长立即出兵,直捣额尔德尼召。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的蒙语)可恶,上回议和,居然暗中帮助土谢图部,正好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愤愤地说。 “住口,虽然他是衮布的儿子,可也是觉囊的神僧,你绝不可对神僧无理”,诺尔布喝斥住弟弟,又有些犹豫,“虽然额尔德尼召和土谢图牙帐并无多少守军,可衮布已将大多数的部众迁往乌尔格(库伦),我担心即使攻下他的牙帐也无法伤到他的根本”。 “这正是那奸贼疏忽的地方。他以为最重要的是部众和牲畜,忽视了额尔德尼召内的那位上师。实际上,那位上师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只要控制了他,整个漠北都将是您的囊中之物”。 听了弟弟的话,诺尔布觉得极有道理。自古得和尚者得漠北,可笑衮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不派重兵保护和尚,愚蠢之极!他不再犹豫,果断下令,“告诉所有的台吉,立即集中部众来斡勒忽努特,否则视为叛逆”。 “是!” 唐努山南麓的乌布苏湖周围,是唐努乌梁海的中心,札萨克图部分支和托辉特部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的牙帐就设在这里。 虽然俄木布额尔德尼已经将马鞭传给了儿子额磷沁罗卜藏,可遇到出征这等大事,他还是要管的,收到诺尔布聚兵的命令后,立即传令本部兵马集结,很快便集结了近三万人。 这一日,老珲台吉开始巡视军营,大战前巡营是他的习惯。先去了三弟衮布伊勒登的军营,衮布伊勒登不在营中,营中将士仍在进行日常操课,毫无大战来临前的紧张。俄木布额尔德尼大怒,又来到二弟杭图岱的军营,惊讶地发现杭图岱正和衮布伊勒登在帐中饮酒。不由得勃然大怒,拔出了弯刀,“大战在即,尔等如此懈怠,该当何罪?” 两个弟弟面面相觑,良久,杭图岱说道:“兄长,您误会了,是大侄儿命我等先按兵不动的”。大侄儿指的是俄木布额尔德尼的长子、和托辉特部的新部长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 “按兵不动?”俄木布额尔德尼楞了,他已将马鞭传给儿子,两个弟弟奉儿子之命行事,并无过错。 “哼!”老珲台吉闷哼一声去寻儿子,发现儿子正在研究一本火器图谱。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大家伙都准备去打土谢图人,你不聚兵出征,研究这本破书做什么?”“额祈葛,这可不是什么破书,而是从北边的斡罗斯人那里得到的宝贝呢”,额磷沁罗卜藏笑着解释。 “我问你,诺尔布汗下了动员令,各部落的兵马都在赶往斡勒忽努特,伱为何还不出发?如今赛因诺颜部南迁,额尔德尼召和土谢图牙帐空虚,正是抢夺战利品的好时机,去晚了,战利品都没了”,俄木布额尔德尼愤怒地说。 额磷沁罗卜藏笑了,“额祈葛,目中所见未必是真,额尔德尼召何等重要,衮布汗居然没派太多的兵马留守,必有倚仗。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咱们还是等猛虎们斗累了再出动”。 “嗯,我儿长大了,分析得在理。只是所有的札萨克图部落都出兵了,咱们若是不去,恐怕会陷入孤立”。 “额祈葛放心,儿不是不去,而是晚十天再去”,额磷沁罗卜藏笑着说。 “唉,我老了,从今天起不再管部落的事情,祖宗的基业便托附给你了”,俄木布额尔德尼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大步流星而去。 燕然山下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人声鼎沸,四万札萨克图部的大军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大汗,除了和托辉特部,其他各部的军队都到了”,老臣阿海仿青向诺尔布禀报。 诺尔布皱了皱眉,“俄木布额尔德尼怎么回事?为何至今不到?” “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年事已高,据说聚兵时忽然晕倒。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派人送信说,他要稍晚几日,等安顿好父亲就出兵”。 “再等几日?再等土谢图人便察觉了”,诺尔布狠狠地将手一挥,“不等了,立即出发”。 他令五弟衮布扎克达尔汉、六弟伊沙尔约素图阿海领兵五千为先锋,自己率两万五千人为中军,老臣阿海仿青、达尔玛什哩领兵一万为后军,浩浩荡荡杀向额尔德尼召。 一道密报由燕然山飞骑直奔拉萨,送到乾清宫时,莲大可汗苏勒坦乐得手舞足蹈,“打起来喽!札萨克图部和土谢图部终于打起来喽!给朕狠狠地打,两败俱伤才好呢”。 《卫·太祖本纪》:“漠北信至,帝曰:‘两败俱伤,方合朕意’”。 (本章完) 第580章 男儿畏战赠女裙 第580章 男儿畏战赠女裙 兵贵神速,札萨克图部的大军沿着燕然山(杭爱山)进攻,连绵的山峦有效隐蔽了大军的行踪,一路上势如破竹,连克乌里雅苏台、吉苏珠克图诺门罕多地。不过战果并不辉煌,只歼灭了一百多守军,俘获牧民两百帐、五百余人。 “兄长,前面便是塔米尔城了,过了塔米尔城便是额尔德尼召。估计敌人会有重兵把守,小弟请求助五哥、六哥一臂之力”,达沙尔彻臣阿海对诺尔布说。七兄弟中,他的年纪最小,二十岁的年纪,血气方刚。 “好吧,七弟,你率本部兵马前去,须得小心些”,诺尔布叮嘱道。 “是”,达沙尔彻臣阿海领两千兵马疾驰而去。 预想中的激战并没有发生,额尔德尼召正在召开大法会,塔米尔城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去了额尔德尼召,城内只有一个土谢图部百户长带着两百名士兵。不到一个时辰,札萨克图部的士兵就拿下了这座小土城。 漫步在塔米尔城头,东南边额尔德尼召方向,隐约可见寺庙。那里是喀尔喀蒙古的圣地,围绕着额尔德尼召主寺,有大小寺院百间。在这座雄伟的寺庙建成前,漠北大部分的寺院只是一个个移动佛堂,佛像及法器均放在车上,可以随部落迁徙移动。为了让佛光普照漠北,雄才大略的阿巴岱汗下令建起固定的宏伟寺庙。 那里是蒙古人心中的圣地,不仅仅因为寺庙,更因为历史。作为窝阔台汗、贵由汗、蒙哥汗和北元时期的汗庭所在地,蒙古帝国的国都,人们称之为“哈剌和林”,取突厥语“喀喇昆仑”的谐音,意为“黑色岩山”。蒙元时期,是亚欧大陆著名的大都市。 “传令全军扎营歇息,明日一早兵发额尔德尼召;再下一道军令,必须生擒哲布尊丹巴。记住,生擒,倘有人敢伤害神僧一根手指头,立斩!”诺尔布意气风发地下达军令。 “是!” 传令官领命而去,诺尔布惬意地待在城头观赏风景。 “大汗,和托辉特部的使者来了”,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来到他身边,恭敬地禀告。 诺尔布满意地瞅了一眼这位与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大哥,这是个小心谨慎懂分寸的人,在公开场合从来不像其他兄弟般对自己“兄弟”相称,而是尊称自己为“大汗”。 “哦,你有没有问使者,和托辉特部的军队行进到哪了?”他沉声问。 “据使者说,和托辉特部的三万兵马已到乌里雅苏台,正往额尔德尼召赶”。 “什么?才到乌里雅苏台?额磷沁罗卜藏在搞什么名堂?”诺尔布皱紧眉头想发火,可毕竟是堂堂大汗,终究将火压了下去,“集结所有的台吉来大帐议事,把那使者也唤来”。 大帐内将星云集,巴噶阿海、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思其布额尔德尼、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衮布扎克达尔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达沙尔彻臣阿海、阿海仿青、达尔玛什哩等济济一堂。 “诸位,额尔德尼召近在眼前,那里曾经是我们祖先建造的哈剌和林、所有黄金家族子弟魂牵梦绕的地方,我要求你们浴血奋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这座寺庙和其东边的土谢图牙帐”。 “我等定当死战”,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嗯”,诺尔布满意地布置任务,他的作战计划很详细:先打额尔德尼召,后打土谢图牙帐。哪支部队负责哪一面寺墙,哪支部队牵制牙帐,哪支部队运送给养,等等,都布置得一清二楚。 大家伙都领到了战斗任务,唯有和托辉特部的使者没有,待在帐内十分不安。诺尔布“终于”看见了他,惊疑地问:“伱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大帐?” “我是和托辉特部的使者,是您让我来的”。 “哦”,诺尔布似乎刚想起来,“你们和托辉特部的兵马到哪了?难道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不想要战利品了吗?” “大汗,珲台吉已至乌里雅苏台,正往这边赶”,使者慌忙回答。 诺尔布尚未说话,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便咆哮起来,“其他人都到了,偏他不至,那小子还和以前一样胆小,贪生怕死,不配做蒙古人!”他与额磷沁罗卜藏虽然是从兄弟,早年却因为争夺一匹野马大打出手,结下仇冤,所以出言侮辱。 “住口!因为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病重,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才耽搁了时间。你怎可如此无礼?”诺尔布喝斥弟弟,温和地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我在额尔德尼召等他”。 “是”,使者大为感动,施礼退下。 次日,那使者正带着随从往回走,忽见身后烟尘滚滚,数百骑杀气腾腾地驰近,为首之人正是那日在大帐内对其出言不逊的衮布扎克冰图阿海。 “台吉,您~您要做什么?”使者以为他要杀人泄愤,骇得浑身发抖。 “嚓”,雪亮的马刀削落了他的帽缨。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哈哈大笑,“莫要怕,你还不配让我的刀饮血,喏,将这箱子带回去。这是我送给额磷沁罗卜藏的礼物”,说完朝马背上驮着的箱子一指。 乌里雅苏台和托辉特部大帐,额磷沁罗卜藏紧盯着返回的使者问:“你此去,诺尔布汗态度如何?” “大汗态度和蔼,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台吉辱骂您,还被大汗训斥了”,使者如实回答。 “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听到这讨厌的名字,额磷沁罗卜藏皱起了浓眉,“他都骂我什么?” “他说您胆小,贪生怕死,不配做蒙古人”,使者低头喃喃细语,“对了,他还给您送了一箱礼物”。 “给我送礼?拿于我看”。 亲卫们打开箱子,里面摆着一套女人穿的衣裙和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你既然畏战,就别披战袍,改穿女人的裙子吧”。 “可恨!” 额磷沁罗卜藏脸胀得赤红,拔刀将裙子和信劈成碎片,喉管中发出狼嚎,“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我要将你碎尸万断!” (本章完) 第581章 这个和尚不寻常 第581章 这个和尚不寻常 西依燕然山(杭爱山),东邻鄂尔浑河,周围是大片开阔平坦的草原的地方,是蒙古旧都哈剌和林,喀尔喀蒙古人在旧都的废墟上建起雄伟的寺庙:额尔德尼召。 阿巴岱汗时期修建的三殿院落旁,有一座小型佛殿,名“青殿”,据传是利用哈刺和林遗址上存留的建筑材料建造而成。青殿,帝王春季所居的宫殿之意,这个年代的大和尚们与人间的帝王其实也差不多,起这名再正常不过。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年轻的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轻轻地吟唱着《金刚经》,声音柔和温暖,听得一众弟子如痴如醉。 “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的蒙语,意为:至上光明者),刚得到消息,札萨克图汗的军队已经攻下了塔米尔城,正往额尔德尼召而来”,大和尚的心腹噶珠车登忽然闯入。 “阿弥陀佛,漠北平静得太久,要起风喽”,大和尚微微一笑,镇定自若。这份镇定迅速传染给了周围的僧人,为他们增添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漠北是觉囊派的势力范围,大和尚耳目众多,事实上诺尔布的大军刚攻下乌里雅苏台,他便已知晓。借着召开大法会的名义,将土谢图牙帐、塔米尔城的百姓集中到了额尔德尼召。现在这座寺庙有土谢图部千户长都钦的三千士兵和三千临时征召的牧民,还有和尚。 是的,和尚!额尔德尼召周围有大小寺院百间、一万多僧人。这些僧人除了念经还习武,各寺院都有自己的僧兵,全部动员,可得僧兵一万。这也是土谢图汗衮布未在额尔德尼召附近布置重兵的原因,有这么多和尚在,有什么可怕的? “温都尔葛根,敌人就要来了,请您示下”,噶珠车登再次请示。 “将各寺院的僧人都调集起来,再把寺墙上的火炮集中到西城”,大和尚沉着下令。额尔德尼召虽然是寺庙,寺墙却比一般的小土城还要高。睿智的大和尚从斡罗斯、卫国手中购买了不少火器。 噶珠车登很奇怪,“您怎么知道敌人会从西边过来?” “额尔德尼召北边靠山,东、南临鄂尔浑河,不利于大军进攻,我若是诺尔布,定会将主力部署于城西。所以推算他们会从西边过来”。 “末将领法旨”,噶珠车登钦佩地说。 一队队僧兵从四面八方向额尔德尼召聚集,加上千户长都钦的三千士兵和三千临时征召的牧民,很快便集结了一万六千人。 都钦、噶珠车登等将领被召到青殿商议军情,惊讶地发现年轻的大和尚脱下僧袍、换上了铠甲,黄灿灿的盔甲耀眼夺目,仿佛战神。 都钦吓了一跳,“温都尔葛根,您这是?” “阿弥陀佛!圣地面临危难,我怎可袖手旁观?佛门既有慈悲心,亦有降魔杵。为了觉囊,为了苍生,我要与你们并肩作战”。 瞬间便有一股热流涌上了都钦的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护教!”他哽咽着说。“护教~护教~护教~”众人的声音慷慨激昂。 见军心可用,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颔首道:“敌人刚进入乌里雅苏台,我便已派人快马飞报衮布汗。只要坚守十日,援军必至”。 “温都尔葛根,敌人的兵力远多于我,诺尔布汗又以勇猛著称,恐怕坚守十日并非易事呢”,噶珠车登有些担忧敌人的兵力。 “所以我们不能单纯的防守,都钦指挥守寺;噶珠车登,你率三千僧兵,隐藏于城北的山中,伺机袭扰敌人”。 “领法旨”,众人齐声应喏。 拉萨的坤宁宫内,苏勒坦刚和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探讨完人生,你侬我侬地躺在龙床诉衷肠,忽有心腹内侍言乌衣卫有“紧急”密折上呈。按照他自己的圣谕,“凡是标注为‘紧急’的密折,必须立即报于朕,不论朕在何处,也不论什么时辰”。所以,虽然心中不快,也只得起身办公。 “大汗,夜凉,披件衣裳吧”,温柔可人的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给他披了件袍子。这是他的糟糠之妻,感情与他人自然不同。 “皇后,还是伱心疼朕”,苏勒坦使劲捏了捏她的葇荑,捏得她粉脸微红。 拆开密折,上面写着:“乌衣卫喀尔喀千户耶尔马奏报:札萨克图汗大军已至额尔德尼召,哲布尊丹巴身披甲胄、召集僧兵抵抗”。 “呵呵,有意思,朕记得这位大和尚今年尚不满三十岁,常年念经拜佛,没想到竟然有披甲执刃上战场的勇气。朕一直疑惑,额尔德尼召那么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土谢图汗衮布不派重兵把守,现在终于明白了,人家有僧兵,这些和尚就是他最大的倚仗”,苏勒坦喃喃自语,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这可把乌力吉巴雅尔吓坏了,颤声问:“大汗,您怎么了?” “唉!没什么,朕只是想起了朕的额祈葛”,苏勒坦喟然长叹,“额尔德尼召是在哈剌和林的废墟上建立的,世人只知哈剌和林是蒙古的国都,却罕有人知哈剌和林也是我的先祖:林木中百姓的居住地,当年成吉思汗征服林木中各部落,建起哈剌和林。额祈葛活着的时候,一直梦想着重新返回哈剌和林,恢复卫拉特人的祖地。可惜雄心壮志尚未实现,他老人家便已离开了朕!朕记得,小时候他老人家常教朕唱这首歌~” “庄严美丽的哈剌和林呵,诸色珍宝点缀着它。辉特先辈的夏营之所,我的鄂尔浑草原,黄色的草原”莲大可汗轻轻吟唱: “大汗,您是盖世英雄,一定能实现额祈葛的遗志,打回哈剌和林去”,乌力吉巴雅尔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自己的夫君,给予他温柔和力量。 这让莲大可汗愈发感动,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唯有这位糟糠之妻最懂,难怪人们常说,糟糠之妻不下堂”。 “乌力吉巴雅尔,你是最好的女人”,他猛地转身抱起自己的皇后 (本章完) 第582章 额尔德尼召之战(上) 第582章 额尔德尼召之战(上) 额尔德尼召被包围了,漫山遍野都是札萨克图部的军旗。望着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丝毫不惧,披坚执锐登上了寺庙西墙的门楼,见他如此勇敢,觉囊派的信众个个勇气倍增。 “告别儿郎们多准备粪汁、滚油、沙袋和布幔”,千户长都钦瞪圆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吹响,札萨克图军队缓缓前进。 “前进”,随着巴噶阿海老台吉一声令下,三千札萨克图士兵缓缓逼进北边的寺墙,并不推云梯攻城,只朝城头攒射,城上不甘示弱还击,一时间“嗖嗖”与“啾啾”之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思其布额尔德尼命人擂起进军鼓,鼓声急,他的三千部下却在东城弓箭手射程之外停下,呐喊鼓噪,制造声势,就是不攻城。 “告诉勇士们,虽然咱们是佯攻,也要攻出个样子来”,南城外,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对他麾下的八千兵马下达了军令。 “杀~杀~杀~” 八千札萨克图勇士呐喊着,推着云梯、楯车快速向前推进。 百夫长阿勒塔灵巧地缩在楯车后面,接近寺墙后一跃而起,顺着靠在墙上的云梯而上。他原是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台吉的伴当(奴仆、随从),因为作战勇猛,被授了百夫长,从而人生出现剧变,娶上婆娘,还生了三个娃。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滋润,他每战必争先。 “阿勒塔,此战你要是能打出个样儿给我长脸,官升一级再赏你一千只羊”,战前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台吉的话犹在耳边回荡,想起立下战功后的诸多好处,他的心热了,左手持盾、右手执刀,冒着箭雨,敏捷地向往上攀登。 “哗~” 一盆滚烫的热油朝云梯浇去,云梯顶部连同云梯上的阿勒塔顿成火海。灼热带着焦味笼罩了这位勇士,他嚎叫着、挣扎扭曲着从云梯上跌落,可身上的火却怎么也扑不灭。生命渐渐流逝,临死前脑海中浮现出妻子和孩子们的身影。 东、南、北三个方向虽然声势浩大,却皆是佯攻,诺尔布的主攻方向是西城。他在西城集结了二万六千大军和所有的火炮。 因为与大卫国达成了军械贸易的协定,他陆续得到三十门大炮和千余杆火铳,加上原有的炮,火炮数量足有四十门之多。他坚信,凭这些大炮轰开额尔德尼召的寺墙,轻而易举。只要轰开几个豁口,自己麾下训练有素的大军便可以冲进去将敌人撕碎。 “轰~轰~轰~” 札萨克图军队的大炮开始发威,虽然多是些小炮,威势依然惊人,射得寺墙发抖。不过,城头上摆放的沙袋减缓了炮弹的弹起势头,拉开的布幔又阻挡住了大部分弹片,实际造成的杀伤有限。 “好!炮营干得不错”,诺尔布大声夸赞炮营,他仿佛看到墙被轰塌后、自己的军旗插上额尔德尼召墙头的情景。 “轰~轰~轰~” 城头忽然倾泻出炮弹,射中一辆又一辆炮车,转眼之间扎萨克图的炮营就有九架炮车被掀翻,迫使炮营千户长不得不下令后撤。 “怎么回事?寺庙怎么会有大炮?为什么我们的密探毫无察觉?”诺尔布大惊。他不知道的是,两年前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命人从斡罗斯人手中买了十门青铜炮,秘密成立了一个炮队,平时都在额尔德尼召北边的山区训练,战前才被调到城内。尽管只有十门炮,可这些射速快的青铜炮依然给札萨克图的炮营造成重大损失。 “弓箭手,铳手抵近射击,掩护步兵攻城”,吃了闷亏的诺尔布不肯善罢甘休,下令蚊附攻城。 札萨克图军队采用车轮战术,一波又一波不停地往城头涌,杀退一波,又来一波,似乎永不停歇。五天后,额尔德尼召危急,寺墙多处损坏,不断有札萨克图军队登上城头又被赶下去。 “大汗,依奴才看,敌人已经势穷,破城便在今日”,老臣阿海仿青对诺尔布说。 “嗯,传令衮布扎克达尔汉、伊沙尔约素图阿海不惜代价进攻,打狠一些”。 “是”。 “想不到札萨克图军队如此能战,才五天便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望着蜂拥而上的札萨克图军队,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叹道。 “温都尔葛根,请下令山中的伏兵出击,否则额尔德尼召便要失守了”,都钦焦急地说。 “阿弥陀佛,点火吧”,随着大和尚一声令下,城头点起了烽火和狼烟。 望见城头的烽火和狼烟,噶珠车登知道该自己出马了。他召集隐于北山中的三千僧众,大呼:“觉囊的弟子们,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和宁玛的苏勒坦汗勾结,发兵亵渎圣地,现在是我等舍身护教的时候了。温都尔葛根说,为护教而亡者,死后可去极乐,他本人都已披上了战甲。所以,没什么好说的,跟着我,前进!” “前进!遵从温都尔葛根的指引前进!”三千僧兵异口同声地高喊。 “上马”,作完战前动员,噶珠车登也不啰嗦,翻身上马,一马当先,身后的三千僧兵驭马紧随。 这些和尚都是从僧众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骑术精湛。更重要的是信仰虔诚,悍不畏死。从城北的山中绕到城西,直扑札萨克图军的大营。守营的军士未料到己方已占绝对优势的时节,居然后方会有敌人杀出,措手不及下被他们闯入营中,乱成一团。 “放火,给我烧!” 噶珠车登凶狠地下令,手中的禅杖砸碎了一颗颗脑袋。 “秃驴,拿命来”,札萨克图老将达尔玛什哩目眦欲裂,手中大刀斩向噶珠车登,却反被其刚猛的一禅杖铲翻在地。 “呃~”噶珠车登嚎叫着寻找下一个目标,神态凶猛如同佛门金刚。 守营的主将索那木阿海楚琥尔见势不妙,赶紧发出求援的信号。其实也不用求援,诺尔布已经看到了后方的冲天将火,无奈之下鸣金收兵,回援大营。 孰料噶珠车登奸猾无比,见札萨克图军主力返回,立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大汗,那些僧兵已经逃入城外的山中,搜索不易”,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禀告。 “哼!没想到这些僧兵如此奸狡,可恼也!”诺尓布气得七窍生烟,一时也无可奈何。 (本章完) 第583章 额尔德尼召之战(中) 第583章 额尔德尼召之战(中) 战争总是充满变数,原以为对付一群和尚十拿九稳,一两天就可以拿下额尔德尼召的诺尔布失望了,由于觉囊派的僧兵训练有素,且受到隐藏于北部章鄂山区的噶珠车登部骑兵的骚扰,一晃十余日,都没能攻下这座漠北第一寺。 滚滚的鄂尔浑河与色楞格河在恰克图附近分开,然后往西南流入漠北的中心哈剌和林一带,其间有塔米尔河等诸多河流注入。如今正有一支大军,沿着鄂尔浑河——塔米尔河河道,在密林中小心潜行,这是土谢图汗衮布的大军。一收到额尔德尼召的告急信,衮布便带着早已经枕戈待旦的四万大军,发兵救援。只是他没有直接赶往额尔德尼召,而是绕了个圈,绕到额尔德尼召后方的塔米尔城。知人善任的他,命与诺尔布有仇的原额尔济根鄂托克降将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为先锋,自己和儿子察珲多尔济、千户长哈喇瑚里、科拜、阿由拜紧随随后。 没有人敢置疑土谢图汗的军令,除了他的儿子。“父汗,额尔德尼召危急,您为什么不直接救援,反而绕道塔米尔城?万一二弟,不,温都尔葛根有失,该如何是好?”察珲多尔济不解地问老父亲。 “儿啊,你要相信你弟弟的能力,他一定能坚持到援兵赶到的那一天。喀尔喀已经分裂多年,作为喀尔喀的大汗,我必须抓住这个良机,趁着札萨克图军队远征,一举歼灭他们,再趁势统一喀尔喀。所以,冒险绕道是值得的”,土谢图汗衮布毫不动摇,一根根微微扬起的坚硬胡须,反应出他的刚毅和铁石心肠。 “明白了,父汗,愿佛祖保佑弟弟”,察珲多尔济虔诚地祷念。 —— 因为要为旧主、原额尔济根鄂托克的诺颜赛音巴特玛复仇,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二将率五千先锋前进的速度极快,将衮布的大军甩在了后面。 来到塔米尔城下时,正是清晨,城里冒起了炊烟。 “拉布占巴,城里原有数千百姓,加上守军至少也有六七千人,可从炊烟数量看,约莫只有五百,莫非是敌人的疑兵之计?他们知道咱们来了,故意示弱,设下埋伏?”老成持重的阿克布钦布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塔米尔城的居民已经被哲布尊丹巴大和尚以召开大法会为名迁到了额尔德尼召,又因为此地位于后方,诺尔布不相信会有敌人绕过来,所以只留了五百士兵。 “阿克布钦布,有没有埋伏,总得试试才知道,我带三百精兵试着登城,如有埋伏,你带兵接应”,拉布占巴倒是满不在乎。昔年他是额尔济根鄂托克出了名的勇将,一柄大斧不知砍下多少人的首级”。 趁着清晨雾浓,趁着守军正在吃喝,拉布占巴带着锐士悄悄潜至塔米尔城下,架起长梯而上。 “噗~噗~” 别看拉布占巴体型魁梧,可脚尖落地时却轻如狸猫,稳稳地踩在城墙上。后面的勇士,一个接一个登城,很快就登上百余人。方有巡城的军士发觉,“敌袭~敌~”声音犹在传,首级却已被大斧削落。 杀散巡兵,打开城门,得知消息的札萨克图部百夫长匆忙聚集起百余人抵抗,仅仅片刻,便被杀了个落流水。 二人守住城池,等待衮布的大军。 见已堵死了札萨克图部西逃之路,衮布不耽搁,令科拜率军三千守住塔米尔城,哈喇瑚里领兵七千沿鄂尔浑河东岸布防,自己则亲率三万大军由西南方向直扑额尔德尼召。 战争总是充满着偶尔性,就在衮布自以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同时,又有一支札萨克图军队来到了塔米尔城下。 —— 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自从被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赠送了一套女人裙子后,羞愤难当,他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必须快些,不然或是诺尔布得胜不好交待,所以行军的速度快了很多。在衮布的大军刚出发没多久,抵达了塔米尔城下。 “不对呀,珲台吉,大汗不是说已经拿下塔米尔城了嘛,怎么城上依然悬挂着土谢图部的军旗?”杭图岱对自己的侄子说。 “嗯,此事蹊跷,命令军队隐蔽,三叔父,伱带人去抓几个俘虏问问”,额磷沁罗卜藏对衮布伊勒登说。“是,珲台吉放心,我这就去办”,衮布伊勒登领命而去。 很快,便抓获了几名上山伐木的土谢图部士兵,一问之下,大吃一惊,两天前,土谢图汗衮布的大军夺回了塔米尔城,如今不知所踪。 “珲台吉,土谢图人不去救额尔德尼召,反而绕到这里,必有阴谋”,杭图岱担忧地说。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土地图汗衮布是想全歼大汗的军队。如果是这样,他们一定会在鄂尔浑河东岸布防,我已派人去河东岸打探了”,额磷沁罗卜藏平静地说。 “珲台吉,奴才在鄂尔浑河东岸果然发现了土谢图部军队”,很快又有探子传来消息。 “哈哈哈,没想到衮布竟有这样的雄心,想一口吃掉我札萨克图部的四万大军,我倒是小觑了他”,额磷沁罗卜藏忽然大笑。 “珲台吉,如果是这样,大汗危矣!请速攻下塔米尔城救援”,杭图岱大惊。 “二哥,咱们和托辉特部虽然出自札萨克图部,可早已自立。想当初额祈葛独自带领咱们对抗整个卫拉特时,札萨克图本部可没给过咱们什么帮助。既然如此,又何必管他们”,衮布伊勒登不以为然。 “两位叔父不必多言,此事我已有决断,立即撤军回唐努乌梁海,准备招降札萨克图部的部众”,额磷沁罗卜藏冷笑,“一汗死,一汗立,札萨克图部也该换个大汗了”。 —— 大规模的兵马调动是很难隐瞒的,土谢图汗衮布的大军出现在额尔德尼召西南方向时,札萨克图汗诺尔布也得知了消息。虽然大吃一惊,可后退已经无路,唯有死战。 他命索那木阿海楚琥尔领兵三千监视北边章鄂山区的僧兵;命巴噶阿海领兵七千监视额尔德尼召的守军;自己领近三万人马迎战衮布。形势危急,诺尔布爆发出黄金家族的血勇,亲临一线。“勇士们,我们中了敌人的计,四面都是敌人,要想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亲人,唯有跟着我死战!”他呼道。 “死战~死战~死战~”部下齐声高呼,声震山河。 听到对面敌人军阵的欢呼声,衮布浓眉紧锁,困兽凶残,陷入包围的札萨克图部便是一只困兽,若直面其獠牙,必然损失惨重。 他用目光扫视诸将,最后在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喇琥里的身上停留下来。这个弟弟有勇能谋,五个儿子本塔尔、本巴什希、色尔济、札木素,额璘沁皆是虎将,在土谢图部中的势力仅次于自己。当初自己的亲叔祖图蒙肯非要改宗格鲁,受了拉萨的赛音诺颜封号,后来他的儿子丹津自成一系,投奔卫国的苏勒坦汗,越来越不服管,这个教训极其深刻。嗯,不可让旁枝势力坐大,必须削弱他们,才好控制。 想到这里,他笑呵呵地说:“二弟,你是我土谢图部的虎将,这个先锋,非你莫属”。 (本章完) 第584章 额尔德尼召之战(下) 第584章 额尔德尼召之战(下) “兄长放心,此次我们一定能全歼札萨克图军队”,喇琥里不知是计,还以为这是大哥对自己的器重,郑重地率本部一万士兵列阵顶在最前面。殊不知作为一名合格的老渔翁,他那位长兄的目标绝不只是札萨克图部这只鹬,还有他这只蚌。帝王之家无亲情,谁若是势力太大威胁到自己的汗位,衮布绝不会手软,儿子都不行,何论区区一个异母弟。 见二弟听话地顶在第一线,老谋深算的衮布露出微笑,命察珲多尔济、阿由拜、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诸将各领本部随后接应。 这是一位特别能忍耐的汗王。甫一继位,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便利用他年轻、威信未立的机会,挑唆土谢图内部的异己势力,比如赛音诺颜部的从叔丹津等人闹分裂,成功地削弱了土谢图部并夺走本属于他的喀尔喀蒙古盟主之位。他忍了,一直忍到素巴第老死,才露出獠牙。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今天!若能全歼札萨克图部的大军、斩杀或俘获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完成祖父阿巴岱汗统一喀尔喀的遗愿便不再是梦想。素巴第啊素巴第,你欠我的让你儿子来还! “传令下去,骑兵奋勇向前、步兵坚守军阵,无令后退者,斩!”衮布狞笑着下令。 “五弟、六弟,我军已至死地,死地则战。我命令你们为全军开路,不要辜负了‘孛儿只斤’这个姓氏,成吉思汗的子孙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诺尔布对五弟衮布扎克达尔汉、六弟伊沙尔约素图阿海说。全军已到生死存亡的时刻,必须挑选最勇猛的战士做突围的箭头,而他俩便是札萨克图部最勇猛的战士。 “兄长放心,我二人一定死战,为大军杀出条血路”,二人慨然允诺,率一万札萨克图锐士列鱼鳞阵缓缓前进。 见敌人逼近,喇琥里大声疾呼,“勇士们,不要忘记伱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而我土谢图部是喀尔喀的嫡脉,我命令你们为了孛儿只斤家的荣誉,浴血奋战”。 传令兵将他的声音传至各部,五个儿子本塔尔、本巴什希、色尔济、札木素,额璘沁听了这话,个个挺直腰杆,战意高昂。 两支洪流越靠越近。 “杀!”衮布扎克达尔汉架起长枪;“杀!”伊沙尔约素图阿海举起狼牙棒一万铁骑列两路纵队呼啸而至。 “轰~轰~轰~” 土谢图部的大炮开始射击,可对列着纵队冲锋的骑兵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 “尔等视我长刀所向”,喇琥里拔出长刀,驭马冲向敌人。这位刚强的汉子决心与札萨克图人对冲、正面打垮他们。五个儿子各带两个千人队、分五路纵队杀向敌人,三子色尔济紧跟着父亲。 两条蛟龙和五只巨蟒凶猛地碰撞、厮杀、缠斗,不时有人落马,处处可见断臂残肢。 忽然,喇琥里瞪圆了眼睛,他发现一个手持狼牙棒的红脸敌将,残暴而凶狠地抡棒,带着无边的杀意,将自己最喜爱的三儿子色尔济砸成了肉饼。 “狗贼,还我儿命来!”喇琥里怒极驭马杀向敌人。 那敌将见状,不惧反喜,手中的狼牙棒高高抬起,等待着猎物来临。 喇琥里从怀中掏出一支三眼铳,取火镰点燃引线。这铳是从南边的大卫国买到的好宝贝。前些日子的贸易,不仅札萨克图部买了大量军械,土谢图部同样买了不少。“呯~呯~呯~” 三声铳响,凶残的敌将望着胸前的一个大窟窿,眼神中充满恐惧,无力地跌倒。 “六弟!” 紧跟着冲锋的诺尔布见六弟伊沙尔约素图阿海的军旗倒了,痛呼一声,率第二阵接应。他朝喇琥里的将旗一指,谓思其布额尔德尼、阿海仿青二将曰:“此必是敌前营主将所在,我正面与之缠斗,你二人各从左右侧翼包围他”。 “是!” 喇琥里杀红了眼,手中的马刀赤红,却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陷入了重围,越杀敌人越多。 位于附近的长子本塔尔想要救援父亲,却被札萨克图部台吉达沙尔彻臣阿海死死地缠住。 “额祈葛,儿愿领军救援叔父”,见喇琥里危急,刚满十三岁的衮布第三子西弟西里巴图尔请战。年纪尚幼便被授了巴图尔,武艺自然了得。 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衮布想起了自己当年,叹了口气,“敌人想突围,全靠一股气,等这股气泄了,仗便好打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拖住他们,你呀,太年轻!战争岂能讲亲情?你大哥就比你沉稳得多”。 说完,他再朝长子的军阵望去,见察珲多尔济只在后面射箭阻挠土谢图骑兵,并不救喇琥里,暗暗点头,长子已经成熟了,能力和眼光都足以支撑独挡一面。又望向额尔德尼召方向,二儿子怎么还不出城响应自己? 见援军抵达,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率军由额尔德尼召杀出策应,奈何前些日子的厮杀令部下十分疲惫,冲杀许久,未能突破札萨克图部台吉巴噶阿海的拦截;噶珠车登的情况与他相似,率部由章鄂山杀出后,却被索那木阿海楚琥尔看得死死的。 三眼铳早已丢掉,刀砍卷了刃,身上的战袍被撕成碎片,头盔掉了,三搭头的发髻散乱,银白色的铠甲染成赤红。喇琥里奋力地拼杀,却怎么也冲不出去,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敌人却越围越多。 终于,只剩下他一人。打量着战场,大侄子察珲多尔济的军旗离他尚不足一里,却依然没有半点救援的意思。力竭了,心中不甘,自己为了土谢图部浴血奋战,可他们却将自己当成了弃子。不对,自己怎么说也是土谢图部的“达莱诺颜”,大侄子没胆量见死不救,除非~除非得到那个人的授意。想明白了,却为时已晚。 越想心中越是悲凉,喇琥里忽然仰天大笑,“我的好大哥,我视你为兄,你视我为什么?一个威胁你汗位的人吗?既然如此,我先行一步,在天国等你!哈哈哈~”凄凉的笑声中,横刀往脖子上一抹,血溅三尺,艳如桃。 (本章完) 第585章 诺尔布殒命和林 第585章 诺尔布殒命和林 猛兽到了绝境会比往常凶狠十分,人拼起命来更甚猛兽。衮布扎克达尔汉冲破土谢图喇琥里部的阻挡,又接连冲透阿由拜、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等部的军阵,直抵土谢图骑兵军阵后面的步兵军阵。 “竖枪!” 见有敌人奔自己而来,衮布命一万步兵竖起长枪阵。一杆杆长枪如林而立,枪后置有刀斧手、弓箭手和火铳手。 作为札萨克图部的猛将,衮布扎克达尔汉对长枪阵并不陌生,拨转马头,右手长刀横放、削断一个个枪头,左手的骑枪趁势捅进一名土谢图士兵的小腹,狠狠一绞。 望着敌人目光涣散,他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提防长枪阵中悄悄伸出一杆火铳。“呯”,致命的一枪夺走了他目中的骄傲和神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勇士们,跟随我,前进!”诺尔布的马刀又削下一颗头颅,他记不清这是他今天杀的第几人,只想杀出重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部落。如果数万勇士全部折损于此,拿什么保护札萨克图部? 胡须染血,随风飞扬,凶神恶煞的样子震慑住了土谢图士兵。他们害怕了,纷纷避让这尊从地狱走出来的魔神。 “咦?札萨克图部的汗旗?”察珲多尔济发现了诺尔布的汗旗,欣喜地迎过去,若能取得诺尔布的首级,父汗一定会欣喜。 他只想斩杀诺尔布,却不料诺尔布也想斩杀他。思其布额尔德尼、阿海仿青二将一左一右袭到,瞬间便冲乱了他的军阵。 “不好”,察珲多尔济见机得快,打马后撤。 “珲台吉莫慌,我来助你”,土谢图千户长阿由拜领兵支援。阿由拜,意为“大熊”,本人也的确如熊般健壮,手中的一双铁锤,罕有对手。 魔神诺尔布来到,见其锤沉力猛,拨马便走。阿由拜的大铁锤气势很足,带着毁天灭地的啸音,紧紧追赶,势要砸碎札萨克图汗的脑袋。 诺尔布一边奔驰,一边偷偷从马腹取出弓箭,张弓搭箭,猛一转身,射出蒙古人的看家本领:回马箭。 感应到箭啸,阿由拜本能地将身子一偏,那箭正中右臂。 “啊!” 疼痛令他丢下了右手锤,落荒而逃。 千军万马避魔神,见到诺尔布的汗旗,土谢图军不敢撄其锋,纷纷躲闪。 有人偏不怕他。原额尔济根鄂托克的降将阿克布钦布、拉布占巴欲为老主人赛音巴特玛复仇,领兵五千直扑他的汗旗。二人的部下多是由额尔济根、卜速忒两鄂托克的逃民组成,想起当年遭遇突然袭击时候的仇恨,杀起仇人来毫不手软。 激战中,阿克布钦布抱着思其布额尔德尼滚下马来,双双被战马踩成肉泥。 “奸贼,拿命来!”拉布占巴嚎叫着,直扑诺尔布,手中的大斧发出夺命的银光。 “哼!” 诺尔布的长刀似有灵性,刀头在斧头轻轻一点,转身绕了个弧线,闪电般削落。拉布占巴只觉得脖颈一凉,便失去了知觉。 札萨克图军迅速击溃了二人的部下,不过他们的牺牲并非没有价值。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拦,衮布才得以指挥步兵在长枪阵前摆放拒马枪、铁蒺藜等物。 诺尔布看到了衮布的汗旗,兴奋莫名,若能阵斩诺尔布,没准这一仗还能反败为胜。 衮布同样看到了诺尔布的汗旗,下令所有长枪兵、刀盾兵换上步弓,又集中所有的火铳对准诺尔布的汗旗方向。 “射!”箭矢、铳弹如飞蝗,密密麻麻遮蔽了日光。 一名又一名侍卫挡在诺尔布的面前,却被无情地射倒。 渐渐地,诺尔布面前一空,自身成为了箭头。 “嗖嗖嗖”,“呯呯呯” 任尔盖世英豪也挡不住漫天的箭矢和泼天的铳雨。 “呃~啊~” 诺尔布身中数创,最致命的是被一枝破甲箭射透胸膛。 他倒下马来,又被侍卫扶起。侍卫扶起他时,鼻腔中已没了呼吸。 大汗一死,札萨克图军队的士气顿时瓦解,尖叫着四散逃命。 “四哥,到处都是敌人,咱们怎么办?”达沙尔彻臣阿海寻到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问。 “七弟勿慌,战前我已命人侦察地形,知道鄂尔浑河有一段水浅可泅。咱们从那里突围”,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倒有主意。 “小弟听四哥的”,达沙尔彻臣阿海收拢士卒跟随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往鄂尔浑河东岸泅渡。 守鄂尔浑河东岸的是土谢图部的千户长哈喇瑚里的七千士兵,见有人渡河,劈头盖脸地好一顿杀。新败之下,二将抵挡不住,落荒而逃。虽然损失巨大,好歹保住了性命。 札萨克图部老台吉巴噶阿海正与额尔徳尼召的守军交战,忽见诺尔布的汗旗倒了,顿知不妙,立即带着儿子萨玛第撤离。 “额祈葛,咱们为什么往鄂尔浑河东岸跑?这岂不是自投绝路?”萨玛第疑惑地问。 “儿呀,你没见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台吉往那边跑了吗?那可是个精细人”,巴噶阿海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打马飞奔。 他想逃,罗桑丹贝坚赞大和尚紧追不舍,哈喇瑚里又沿河拦截。前后夹击下,败得比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还惨,好在见机得快,也保住了性命。 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奉命监视章鄂山区的土谢图噶珠车登部僧兵,因为离得远,陷入了重围。 孤军作战,四面楚歌。衮布觉得没必要打,招降即可,“派人告诉敌将,降者免死”。 索那木阿海楚琥尔正准备作战,忽有几骑驰近,“莫要射箭,我们是衮布汗的使者。大汗有命,降者免死”。 “投降?” 索那木阿海楚琥尔哈哈大笑,“我老了,不敢玷污祖先的英名,回去吧,告诉衮布,莫要白费劲”。 “嗯?他不肯降?”衮布听使者回报后一楞,“我听说这索那木阿海楚琥尔乃是庶出,在札萨克图部不受重视,没想到竟能为诺尔布尽忠。也罢,便成全了他。冲上去,杀光他们”。 土谢图军队蜂拥而上,残阳如血,空气中弥漫着腥味。 (本章完) 第586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上) 第586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上) “察看清楚了?这真是诺尔布的尸体?”望着面前这具伤痕累累的尸体,衮布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他从战马上栽落此处,奴才找来他的亲卫仔细辨认,确认是本人”,阿由拜弓起小山般的身躯,谀笑着说。 “嗯,你干得甚好”,衮布高声夸赞他,忽又有些悲伤,“来人,将诺尔布汗好生安葬”。 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衮布却无法立即追击残敌。一者,伤敌一万,自伤八千,尤其是诺尔布临死前的决死反扑,给他造成巨大损失,需要时间休整和充;二者,此战缴获丰富,粮草军械、战马物资,堆积如山,需要时间瓜分战利品。 诸多战利品中,最吸引衮布的是俘获的万余俘虏。根据《蒙古——卫拉特法典》,贵族是不能被贩卖为奴的,他们将继续作为俘虏,等待家里人支付赎金赎回;而其他战俘将被作为奴隶充人口损失。在地广人稀的漠北,人口数量是争霸的重要条件。 衮布正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忽听帐外一片喧哗。“怎么回事?”他皱眉问。 “大汗,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璘沁四位台吉求见。他们好像是为喇琥里台吉之死而来的”,负责宿卫的中军千户长哈喇瑚里禀告。 “哦”,衮布手抚胡须,若有所思,半晌方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四台吉入帐,个个面含悲愤之色。 一见这四位侄儿,衮布双目立即湿润起来,“四位贤侄,你们的父兄为土谢图部血战而死,他们是好样的,是土谢图部的英雄”。说完,不住地抹眼泪,悲恸莫名。 “大汗,当时察珲多尔济珲台吉离我父的距离并不远,为何不肯发兵相救?”喇琥里的长子本塔尔怒气冲冲地责问。 “此事我已问过察珲多尔济,当时札萨克图军队发了疯似的突围,他自顾不暇,实在无力求援。喇琥里是我的亲弟弟、是察珲多尔济的亲叔父,大家都是一家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衮布红着眼为儿子辩解,神色委屈之极,仿佛在遭受莫大的冤枉。 “哼!”本塔尔冷哼一声,幽幽地说道:“大汗,您是知道的,此战我们冲锋在最前面,伤亡也最大,一万勇士,如今尚不足五千”。 “我知晓~我知晓~”衮布泪流满面,提起毛笔,刷刷地写了一行字:“优先充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璘沁四位台吉”。 “喏,你们拿着我的手谕去找军需官,他会为伱们优先分配战利品的”。 四台吉互看一眼,往后军走去。见了衮布的手谕,军需官态度十分客气,胖脸堆起一朵,只是拨给的物资却少得可怜。 “怎么回事?此战明明缴获了三万多匹战马,为何只分给我们两千匹?”本塔尔愤怒地问。“我的好台吉咧,您是知道的,马长着腿会跑,实实在在只捕获了四千匹,绝对没有三万匹之多。因为有大汗手谕,所以才分了一半给您”,胖军需媚笑着,双目滴溜溜乱转。 “胡说!明明是三万匹”,本巴什希怒极反驳,却被本塔尔阻止,“那俘虏之事怎么说?明明有一万多俘虏,为什么只分给我们一千五百奴隶?” “您有所不知,此番札萨克图部倾巢而动,来的大多是甲胄齐全的贵族子弟,他们是不能做奴隶的,只能赎回或杀掉。剩下的,下官是按伤亡比例分配的。您是知道的,此战各部伤亡都很大。不过请放心,后面如果收到赎金,下官会及时分配给您的”。 铠甲兵器、火器粮食、金银珠宝,等等,四台吉皆受到了“照顾”,大失所望。 “兄长,大伯没安好心,存心想削弱我们”,“是啊,缴获的物资,帐面与实际有很大出入”,“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大伯讨个公道”,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璘沁怒气冲天。 “公道?谁的刀把子硬谁才配有公道”,本塔尔默默地看着三个弟弟,一字一顿地说:“大伯势大,今日之事暂且忍着。二弟、四弟、五弟,额祈葛和三弟战死了,从今往后,咱们四兄弟要拧成一股绳,共同进退,绝不能受了奸人挑拨”。 “是,兄长”,三个弟弟异口同声地回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四位台吉势弱潦倒,可世上潦倒的绝不只有他二人。大清国派往喀尔喀的两位使臣:弘文院学士他嗒喇·苏纳海、大理寺卿董鄂·罗硕日子也不好过。 堂堂钦使,代表着皇帝,何来潦倒一说?皆因他俩入的旗不好,满洲正白旗,若是在多尔衮时期,妥妥的有权有势,可到了小主子顺治时期,莫说权势,能保住脑袋都是万幸!好在西边出现劲敌大卫国、南边又有个叫李定国的尼堪两蹶名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不再穷究多尔衮余党,两白旗官员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太后和皇上深谋远虑,虽正在南方用兵,却并未忽略北方,闻听漠北大战,急急地派遣使臣出使,一者保持满洲对喀尔喀蒙古的影响力,二者防止西边的卫国趁满洲无力北顾之机兴风作浪。漠北苦寒,民风彪悍,两黄旗的权贵们怕苦怕累不肯去,上面只好挑了两个正白旗的官儿去。 苏纳海和罗硕二人都约莫四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别人眼中的苦差使,对他俩来说倒是个机会。宫里传出消息,太后和皇上对漠北之事极其关心,若把这差使办好了,何愁不能升官发财?是以二人领了差使便急急地由北京往漠北赶,正赶上土谢图部与札萨克图部在额尔德尼召大战。 漠北的夜是极寒冷的,举止文雅的罗硕命人在帐中升起火炉,捧书夜读。他曾经从龙入关,随端重亲王博洛镇压过姜瓖义军,双手沾满尼堪(汉人)的血,却偏爱读尼堪的书。这与他在苏州、杭州、湖州一带驻扎过五六年很有关系,烟雨江南的柔美让纠纠武夫也变得文雅起来。三年后,他的女儿董鄂氏入宫宠冠后宫,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如今,只是一个从征湖南战败、被夺了阿思哈尼哈番爵位的罪官而已。 正读着书,满脸络腮胡子的苏纳海闯了进来。因为当过睿王府护卫,他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才作为正使与罗硕一起远赴漠北谋个出路。 “罗硕兄,刚得到消息,札萨克图部败了,诺尔布毕锡哷勒图战死”。 (本章完) 第587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 第587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 “札萨克图部败了?”罗硕沉吟不语。 虽然他只是副使,可苏纳海却知道这位副史熟读经史、主意多,亦不说话,默默地等待。 “学士,吾觉得札萨克图部战败对我大清是件好事”,罗硕终于开了口,“先前咱们联络过札萨克图部、车臣部和赛因诺颜部,可他们已经投靠了卫国,对大清阴奉阳违,反倒是土谢图部态度热情。土谢图汗衮布这些年卧薪尝胆、积攒实力,其志不小,倒是枚可以牵制厄鲁特(卫拉特)的有用棋子”。 “贤弟所言虽然有理,可衮布其人野心勃勃,就怕前门驱狼、后门入虎呀”,苏纳海有些担心。 “是狼还是虎还得看形势。如今厄鲁特蒙古势大,喀尔喀蒙古四分五裂。唯有衮布有能力牵制卫国,扶植他是个好选择。更重要的是衮布若想统一喀尔喀,势必要征服亲近卫国的札萨克图、车臣、赛音诺颜等部,这势必引起卫国的不满。他们双方若是打起来,我大清北疆可就安全多喽!”罗硕侃侃而谈,有名士之风。 “嗯”,苏纳海想了想,终究缓缓点头。 “报!有一支兵马将我们包围了”,二人正议论得热闹,有随从来报。 “什么!” 他俩慌忙出帐查看,只见帐外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火把,不知来的是哪路神仙。提心吊胆过了一夜,至次日凌晨才发觉包围他们的人马打着土谢图部的军旗。 一将跨马横刀而至,大声喝问:“我乃土谢图部达莱诺颜(指喇琥里)第四子札木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大清派往藩属喀尔喀的使团,要见你们的大汗”,苏纳海努力保持着上国钦使的风度。 “等着”,札木素来到本塔尔跟前,“兄长,营帐里不是土谢图人,是大清国的使臣”。 “清国使臣?” 本塔尔想了想道:“须得好生款待,没准日后还是咱们的一大强援”。 四兄弟将苏纳海、罗硕二人留于营中,足足款待了三天才带着他们去见衮布。这三天,双方结下深厚的友谊。 “台吉日后若遇上难处,可南下投我大清,皇上定然会扫塌相迎”,苏纳海信誓旦旦地说。 “多谢天使,我兄弟四人心慕天朝久矣”,本塔尔亦真情流露 谈笑间便来到了衮布的大营前。出乎意料,这位土谢图汗居然亲自立于营门口迎接。 一见使臣,衮布脸上堆起笑容,高呼“他赛音百努”(安好),将右手放于胸前,微微躬身,请客人入帐上座。 苏纳海、罗硕闻到阵阵香味,奶皮、奶茶、奶酒,油炸果子、炒米、手扒肉应有尽有。这些东西都是托在哈达上端出来的,尽显对贵客的敬意。 “两位天使远来辛苦,快吃些东西喝碗酒暖暖身子吧”,衮布温和地说。苏纳海心头一热,来前他们先去了亲卫的赛音诺颜部。丹津大和尚借口生病,压根不接见他俩,只派儿子塔斯希布敷衍一番了事,哪像土谢图部招待得这么热情。感激地说道:“给大汗添麻烦了”。 “这是哪的话?我土谢图部是大清皇帝的藩属,款待天朝的使臣是我们的荣幸呢”,衮布又将头垂下几分,神态愈发卑躬屈膝。 罗硕见状暗暗点头,此人拿得起放得下,是个能做大事的,含笑言道:“听说大汗击败了札萨克图部,不知下一步您的马鞭欲指向何方?” “札萨克图汗诺尔布私下向卫国称臣、背叛天朝,我是替天朝讨逆”,衮布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再次向两人施礼道:“还请两位天使替我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无论何时何地,我土谢图部都是皇上最忠诚的奴仆,也希望能得到皇上的支持”。 苏纳海、罗硕听出了对方暗含着的意思:希望大清明确表态支持他统一喀尔喀并给予物资援助。 苏纳海瞅了罗硕一眼,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心中了然,大笑道:“您的忠心,皇上十分感动。放心吧,我大清绝不会亏待自己的藩属”。 双方谈得很顺利,很快便达成土谢图部用牛羊马驼向清廷交换军事物资的协议。 “贤弟,利用土谢图部制衡厄鲁特蒙古的方略已经成功,咱们是否可以回京向皇上复命了?”苏纳海笑呵呵地问罗硕。 “学士,那卫国今非昔比,势大力强,光靠一个土谢图部还不够。我意再去一趟札萨克图部”,罗硕却不肯回。 “去札萨克图部?”苏纳海大为惊奇,“札萨克图部早已投奔了卫国,去亦无益。况且他们刚遭大败、朝不保夕,很快就要被土谢图部吞并。我们刚和土谢图部达成盟约便去札萨克图部,恐怕会让衮布汗不满”,苏纳海担忧地说。 “您误会了,我说的并不是札萨克图本部,而是其分支和托辉特部。听说新任的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野心勃勃,一心想完成其祖父硕垒乌巴什征服厄鲁特(卫拉特)的遗志,倒是股可以争取的势力。倘若土谢图、和托辉特两部联手,足以牵制卫国”,罗硕说完这些不再多言,静静地等待苏纳海裁断。 许久,苏纳海长吁了一口气,“贤弟此策甚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咱们即刻去唐努乌梁海”。 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的确很有野心,他忘不了自己的祖父、喀尔喀蒙古的战神硕垒乌巴什以一部之力差点征服了整个卫拉特的辉煌。为了完成祖父未完成的事业,他在札萨克图部与土谢图部的大战中保存实力,坐看札萨克图汗诺尔布败亡。 一汗死,一汗立。为了成为札萨克图部的新汗,他一边拉拢札萨克图部的诺颜们,一边寻求外部势力的支持。与斡罗斯人的谈判很顺利,斡罗斯人同意在耶尔马克河地区与和托辉特部贸易,并称他为“阿勒坦汗(黄金汗)”;不过,与卫国的谈判要艰难得多,那位常驻喀尔喀的礼部右侍郎博贝奸猾得很,无论他如何试探皆不明确表态。 额磷沁罗卜藏正在苦恼,忽报大清国有使臣到。大清国使臣?他楞了下,觉得清国离札萨克图部比较远,且正在与南明作战,在自己称汗这事上鞭长莫及。与大清结盟极可能触怒大卫,让自己称汗的打算落空。不过,那清国毕竟也是股强大的势力,不好轻易得罪。 左思右想,唤来衮布伊勒登,“三叔,清国使臣来了。我已向卫国称臣,不好再接见清使。你替我接见他们,态度一定要和善!” (本章完) 第588章 立新汗雨后春笋(上) 第588章 立新汗雨后春笋(上) 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很忙,接过父亲俄木布额尔德尼传给他的马鞭后,一直励精图治,由于他的睿智或者“胆怯”,和托辉特部在与土谢图部的大战中毫发无损,成为札萨克图本部及旁支中最有势力的诺颜。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如今他离札萨克图部的汗位只有一步之遥,自然要忙一些。 人生如白驹过隙,倏然而逝,忙的人绝不仅仅是他一个。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也很忙,忙着继承他三哥诺尔布毕锡哷勒图的汗位。按说诺尔布汗的嫡长子、十二岁的旺舒克才是正统的汗位继承人,可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一个小娃娃凭什么执掌札萨克图部的马鞭?危难关头,能挽狂澜于既倒的,唯有我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确,额尔德尼召之战后,大家伙都损失惨重,他见机得早,从鄂尔浑河东岸泅渡突围,保住了四千多兵马,目前算是札萨克图本部台吉中实力最强的,又是诺尔布汗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身份尊贵,大乱之后滋生出野心。 人一旦有了执念,便会痴迷沉沦。 想当大汗,实力也够了,却缺少名份,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整日里茶饭不思、闷闷不乐。 札萨克图部老台吉巴噶阿海之子萨玛第猜出他的心思,深夜求见。此二人原本关系便很好,大战时,他们父子跟随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将旗突围,侥幸保住一命,友谊越发深厚。 “您是不是在想诺尔布汗留下的那根马鞭?”萨玛第微笑着问。 对这位心腹兼挚友,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也不隐瞒,叹了口气,“是啊!不过想当大汗须经七位和硕诺颜推选,可七位和硕诺颜中有三位战死,需要等他们的部族选出新的和硕诺颜。即使如此,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三哥还有两个儿子旺楚克、成衮在,恐怕大部分和硕诺颜也会推选旺楚克继位。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淡薄名利,只是如今部落吃了大败仗,土谢图人虎视耽耽,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恐怕掌控不住局面。到时候祖宗的基业可就毁于一旦矣!” 萨玛第对他所谓的“淡薄名利”嗤之以鼻,不过对他“主少国疑”之说倒是十分赞同。大笑起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若想做大汗,直接称汗便可,何须和硕诺颜推选?” “不经和硕诺颜推选,恐怕人心不服”,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有些犹豫。 “如今七大和硕诺颜仅剩四位,您自己算一位,我父亲那边自然是支持您的,您只需再取得达沙尔彻臣阿海台吉的支持即可,剩下一个额磷沁罗卜藏孤掌难鸣。人心不服,主要是诺尔布汗有两位嫡子旺楚克、成衮在,只要派兵去斡勒忽努特,控制住那两个小娃娃。大事定矣!” 听了这话,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的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这就找七弟说,你立即带兵去斡勒忽努特,控制住我那两个侄儿”。 “是!” 寒风中,一个削瘦的青年眺望着空中飞翔的孤雁,悲伤难过,“雁啊雁,昔日成群结伴,如今形单影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昔日七兄弟,如今只剩我和四哥两人矣!” “老七莫要悲伤,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为部落的存亡而战。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候呢”,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搭在了青年的肩膀上,正是衮布扎克冰图阿海。 望雁感怀的是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七弟达沙尔彻臣阿海。“四哥说的是,土谢图部大兵压境,的确不是悲伤的时候,小弟失态了”,他平抑住情绪,缓缓说道:“蛇无头不行,三哥战殁,必须尽快推选出新的大汗才行”。 “七弟,伱看我做扎萨克图的大汗如何?”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就着他的话毛遂自荐,说完双目炯炯地盯着弟弟。 “可是三哥尚有嫡子旺楚克在”,达沙尔彻臣阿海被他的话震惊了。“七弟,你知道我是一个淡薄名利的人,对汗位并不在意。只是如今部落吃了败仗,外有土谢图部虎视耽耽,内有和托辉特部心怀鬼胎。旺楚克、成衮年齿尚幼,撑不起部落的天。非常时期,主少国疑,恐怕咱们扎萨克图部就要灭亡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自立为汗,完全是为了祖宗基业,绝无半点私心。此心可昭日月,请七弟成全!”说完,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扑通一声给弟弟跪下。 “哎呀,四哥,这可使不得”,达沙尔彻臣阿海被哥哥的“坦诚”感动了,想了想问:“四哥继位后,打算如何处置咱们的两个侄儿?” “我将立旺楚克为济农(副汗),等我死后,传侄不传子”,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声音坚定如铁。 听到“传侄不传子”这句,达沙尔彻臣阿海愈发动容,跪下亲吻他的马靴,“小弟愿意拥戴四哥做札萨克图部的汗”。 乾元十年(1653年)七月,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在巴噶阿海、达沙尔彻臣阿海等台吉的支持下,自立为“浩塔拉汗”。 燕然山下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一片愁云惨雾,诺尔布大汗战败了,出征的勇士仅逃回来十之三,鄂托克内几乎家家带孝。 诺尔布的可敦是个憨厚的女人,没什么主意,只是紧紧地搂着两个儿子旺楚克、成衮啼哭。十二岁的旺楚克已经懂事,牵着弟弟的小手,柔声细语地安慰着额赫。 阿海仿青急匆匆闯入大帐,这位素巴第汗时代的老臣,辅佐过素巴第、诺尔布、旺楚克三任主子,忠心耿耿。 “可敦,不好了,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那奸贼自立为汗,派兵往斡勒忽努特而来,想捉住您和小主人”,老人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他四叔兵强马壮,咱们敌不过,怎么办~怎么办?”可敦慌了神。 旺楚克倒是不慌,朝阿海仿青施了一礼,“父汗常夸您主意多,此刻咱们也只能指望您了”。 阿海仿青暗暗称奇,凝神说道:“先汗曾经与卫国的苏勒坦汗义结安答,这事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咱们去投奔卫国,苏勒坦汗定会善待咱们”。 孤儿寡母没什么好办法可想,在老臣阿海仿青的护卫下,疾疾向南逃窜。毕竟是札萨克图部的正统,跟随的牧民居然有万人之多。一行人越过阿济山,逃到大卫国哈密境内的伊吾城,当地官员不敢怠慢,火速报于拉萨。 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心腹萨玛第带兵赶往斡勒忽努特后,发现孤儿寡母已经逃到大卫境内,他不敢招惹卫军,只得灰溜溜返回。 (本章完) 第589章 立新汗雨后春笋(中) 第589章 立新汗雨后春笋(中) 狗的聚会在骨头上,官的聚会在权势中。因为背后有大卫国强大的势力可以依靠,礼部右侍郎博贝在漠北的日子其实蛮惬意的。时不时的便有权贵请他吃酒,又时不时的收一收好朋友们的礼。 这不,刚刚送走浩塔拉汗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使者。那使者给他带了份新汗所赠沉甸甸的礼单,来意有二:其一,向大卫国解释自己不得已自立为汗的苦衷;其二,希望得到大卫国的承认。对礼单,博贝笑纳;对请求,则虚与委蛇,只说要上报拉萨圣裁。 “啊~” 博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时候,接客送礼真的很累人! “额祈葛,有贵客到”,正在舒缓筋骨,儿子玛木特入帐禀报。 “哦,哪位贵客?” “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 “额磷沁罗卜藏?就是那位在额尔德尼召之战中明哲保身、被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送了一套女人衣裙的额磷沁罗卜藏?”博贝一楞,旋即哈哈大笑,“不撒大网,不得大鱼。来得好,来得妙!快,请他进来”。 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步入大帐,博贝仔细打量,见这人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一双剑眉向上扬起,双眸璀璨如寒星。微微点头,笑呵呵地说道:“炼铁需要有硬火,交友需要有诚心,珲台吉跑这么远来看望我,真是让我感动”。 “您太客气了!赛马途上知骏马,摔跤场内识好汉,能结交到您这样的英雄好汉,实在是我的福气呢”,额磷沁罗卜藏微笑,“咱们蒙古人性子直,我也不藏着掖着,有话便直说喽”。 “开门见山,最妙不过,请讲”。 “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未经七位和硕诺颜推选、自立为汗,破坏了札萨克图部的祖制,请朝廷莫要承认他的汗位;土谢图部与清国勾联,是朝廷的敌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带领札萨克图部对抗土谢图部、替朝廷守卫北疆”。 博贝乐了,额磷沁罗卜藏终于露出了尾巴,表面上说要替大卫守卫北疆,一句“带领札萨克图部”却将心中的野心表露无疑。 他想了想,笑着说:“浪再大挡不住鱼穿水,山再高遮不住太阳红。胆大的人渡洋过海,胆小的人跬步难行。您若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胆子还需大些方好”。 礼部右侍郎奴才博贝谨奏;为札萨克图部汗位之争事: 臣本虏囚,忝居高位,受国恩厚矣!入喀尔喀以来,大小事宜,不敢疏忽,诚恐懈怠,有负圣恩。今诺尔布战殁,其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篡位自立,大失人心。先有诺尔布子旺楚克投奔我朝,复有和托辉特部心思叵测。奴才以为,此诚掌控札萨克图之良机。宜厚待旺楚克,陈兵哈密,静观其变,待机而动。微末浅识,伏惟陛下圣裁”。 当博贝的这道奏疏快马送至拉萨时,莲大可汗苏勒坦刚刚看过另外两道关于漠北的奏疏。一道是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所上,禀告诺尔布的可敦和两个儿子带一万部民逃到伊吾城之事,请示朝廷该如何处置;另一道则是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所上,他向苏勒坦解释自立为汗的必要性和不得已性,希望能够获得朝廷的承认。哼!尔都已经自立为什么“浩塔拉汗”了,还禀告什么?欺朕太甚! 苏勒坦正盘算如何批复这两道奏疏,又见到博贝劝他厚待旺楚克、伺机而动的奏疏,深以为然。在给阿南达顾实的批复中写道:“诺尔布是朕的安答,其子便是朕的亲侄儿,将旺楚克、成衮接到拉萨来见朕,其部属暂时安置于伊吾”;对衮布扎克冰图阿海上的奏疏,只淡淡地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土谢图汗衮布补充完兵员和物资后,由额尔德尼召行进至乌里雅苏台,又遇到从和托辉特部返回的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 一见面,这两人就一个劲儿地鼓吹卫国势大,土谢图部应该与和托辉特部结盟共抗卫国。“这是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的意思吗?你们见到他本人吗?”衮布疑惑地问。 苏纳海脸一红,“我等并未见到珲台吉本人,但是他的叔父衮布伊勒登对与您结盟之事十分感兴趣”。 见衮布不置可否,罗硕补充道:“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自立为汗,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似有讨伐之意,忙着备战,所以没时间见我们”。 “哦,如果能与和托辉特部结盟共抗强卫,自然再好不过”,衮布满口答应。送走两位使臣后立即唤来儿子察珲多尔济,“传令下去,大军就地驻扎待命”。 察珲多尔济很不解,“额祈葛,兵贵神速。您为何不趁札萨克图部新败之机攻打他们,反而就地驻扎、给敌人喘息之机?” 衮布微笑,“我儿切记,当两只野兽要争斗时,好猎手一定会等它们斗得两败俱伤再出手”。 唐努山南麓的乌布苏湖风景如画,额磷沁罗卜藏回到了和托辉特部的牙帐,一回来便召集自己的两个叔叔商议。 “二叔,三叔,此次我去见博贝侍郎,希望大卫支持我做札萨克图汗。他说了些捉摸不透的话”,珲台吉的声音很急切。 “哦,博贝都说了些什么?”杭图岱问。 “你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衮布伊勒登也说。 “他说,浪再大挡不住鱼穿水,山再高遮不住太阳红。胆大的人渡洋过海,胆小的人跬步难行。还让我胆子大一些”。 “让伱胆子大一些?莫非让你学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自立为汗?”杭图岱疑惑地说。 “此事不能急”,衮布伊勒登摇了摇头,“宜先以未经七位和硕诺颜推选、自立为汗为名,发兵突袭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等打败他,树立起威望,再称汗阻力便小了”。 “嗯,三叔言之有理,我这便召集兵马”,想起老对头送自己的那套女人衣裙,额磷沁罗卜藏恶狠狠地咆哮,“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啊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这一回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本章完) 第590章 立新汗雨后春笋(下) 第590章 立新汗雨后春笋(下) 身穿绣有龙纹的蒙古袍,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心情是喜悦的。不经推选自立为汗,一开始他还担心会遭到反对,可清、卫两国竟无反应、斡罗斯人的督军送来贺礼;内部也听不到反对的声音,即使与他水火不容的和托辉特部也没有动静。 “大汗,土谢图部的大军在乌里雅苏台驻扎。额尔德尼召之战,咱们伤亡惨重,他们的损失也不小,估计还要休整一段时间才能攻打咱们”,萨玛第向他禀告。 “嗯,不可大意,衮布可是条老狐狸”,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看似平静地吩咐,心中却充满喜悦。他已向清、卫两大强国派出信使,所忌惮者唯有土谢图汗衮布一人,至于札萨克图内部的那些台吉,即使是号称强悍的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他也没放在眼里。哼!兵多又如何?贪生怕死,还不如一个女人。既然土谢图人还在休整,那么暂时便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忽然,营内外传来喧哗声。 “不好,敌袭”,身经百战的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自然听得出这是厮杀声。“怎么回事?”他惊吼道。 “大~大汗,不~不好了,和托辉特部打过来了”,亲卫跌跌撞撞地禀告。 和托辉特骑兵的袭击猛烈而突然。额磷沁罗卜藏集中了三万勇士,由唐努乌梁海昼夜兼程南下。来的很突然,负责警戒的札萨克图部台吉巴噶阿海还没反应过来便砍了脑袋。和托辉特勇士冲入阵中,杀人放火,肆意杀戮。 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慌忙纠集起数百名亲卫,拼死抵抗。忽然迎面来了队黑甲骑兵,彪悍凶猛,杀人如砍瓜切菜般。为首一将戴着头盔和魔神面具,手中的大刀闪着银光。 “看刀!” 一声冷喝,大刀朝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面门劈去。刀法简单朴实,可越是质朴的刀式,越难以躲闪,锁定他的气息,带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快如闪电地劈下。 “啊~”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想避开,却怎么也避不开,从头至腹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从马上滚落。 “哼!不中用的东西,居然挡不住我一刀”,额磷沁罗卜藏取下魔神面具,露出坚毅的面庞,扬起的剑眉下,双眸璀璨如寒星,仔细打量着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尸身。 “珲台吉,是否将这厮枭首示众?”杭图岱问。 “不,将他葬了”,额磷沁罗卜藏重新戴上面具,阴恻恻地说道:“此人曾经送给我一套女人衣裙,如今物归原主,给他换上女人衣裙入土”。 “是!” “珲台吉,此战您阵斩篡位的奸贼,声威远播,应立即继札萨克图汗位,收拢人心”,衮布伊勒登建议。 这话说到额磷沁罗卜藏心坎上,也不推辞,慨然说道:“嗯,三叔说得在理,趁着大胜之威,明日便举办称汗大典”。 乾元十年(1653年)九月十九日,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自立为“浩塔拉汗”后仅一个多月,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袭杀新立的“浩塔拉汗”,自立为“阿勒坦汗(黄金汗)”。他原以为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未经七和硕诺颜推选擅自继位,自己诛杀篡位的奸邪,必能得到札萨克图百姓的拥护。可事实恰恰相反,和托辉特部只是札萨克图部的分支,以分支背叛本宗自立为汗,激起轩然大波。不仅札萨克图部的百姓不支持,喀尔喀蒙古其他各部亦是骂声如潮。除了他自己所在的和托辉特部,居然找不到一个支持的部落。 乌里雅苏台土谢图汗帐,衮布正与长子察珲多尔济品茶议事,三子西弟西里巴图尔风风火火地闯入,似乎想起父亲“处变不惊”的教导,他凝神静气、努力压抑着声调,“父汗、兄长,刚收到消息: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率军袭杀了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自立为阿勒坦汗”。 “什么!你说什么?”衮布握茶盏的手一抖,盏中茶汤溅落。 “额磷沁罗卜藏率军袭杀了衮布扎克冰图阿海”。 “不,我问的是后一句”。 “额磷沁罗卜藏袭杀了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后自立为阿勒坦汗”。 “哈哈哈”,衮布开怀大笑,“额磷沁罗卜藏看着精明,却落了一子臭棋!” “额祈葛,您的意思是?”察珲多尔济问。 衮布恢复了平静,乐呵呵地解释:“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败亡得如此之快,就是因为未经七和硕诺颜推选篡了侄儿的位,不得人心。额磷沁罗卜藏若是拥立诺尔布之子旺楚克为汗,必能得到札萨克图百姓拥护,令咱们无懈可击。可他太着急称汗,企图以旁支代替主脉,这便犯了大忌,比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还不得人心。破之易矣!” 察珲多尔济想了想问:“前些日子,清国使臣劝您与和托辉特部结盟共同对付卫国。额磷沁罗卜藏刚称汗根基不稳,必然愿意,是否派人联络他?” “哼!”衮布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对两个儿子说道:“清国有清国的利益,我土谢图部亦有自己的打算。你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上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脉,绝不能做清、卫两国的奴仆。势力弱小时,可以暂时向他们称臣、积畜力量;一旦有了力量,便要征服他们”。 听了这话,两个儿子被撩起了雄心壮志。“额祈葛,您打算怎么做?我们都听您的”,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趁札萨克图内乱,立即出兵讨伐额磷沁罗卜藏。制服和托辉特部后,再立新的札萨克图汗”。 “扶立新汗?您打算立哪位台吉?”察珲多尔济问。 “自然是立诺尔布汗的嫡子旺楚克,他才是札萨克图部的正统”,衮布胸有成竹地笑道:“咱们若是打着扶立旺楚克为汗的名义讨伐和托辉特人,一定能得到札萨克图百姓的支持,阻力会小很多。若是能扶立旺楚克为傀儡掌控札萨克图部,统一喀尔喀便不再是梦想。唉!想到你们的曾祖父阿巴岱汗的心愿即将在为父手中完成,还真是百感交集呢!” (本章完) 第591章 欲入漠北秋风凉 第591章 欲入漠北秋风凉 阿尔泰山南麓、大卫国准噶尔万户府的富蕴、青河两县如今已成为两座大军营,粮草军械堆积如山,到处可见披坚执锐的甲士。一收到衮布扎克冰图阿海没有经过会盟就自立为浩塔拉汗消息后,苏勒坦便密令梁国公、卫拉特总督巴尔思,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在准噶尔、哈密地区屯兵,做好进军漠北的准备。 打完哈萨克后,他决定休养生息两年再打大仗。从乾元九年(1652年)八月返回拉萨至乾元十年十月,已经休养生息了一年多。这一年多,风调雨顺、夏粮秋粮倶丰收,征服布哈拉和哈萨克后,丝绸之路更加便捷,商税等税赋收入增长喜人。莲大可汗相信,如果再过几个月开战,国库将更加充盈,打大仗更有底气。可如今喀尔喀内战,札萨克图部走马灯似的更换大汗,实在是掌控喀尔喀的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在来。思之再三,他还是决定对漠北动手。 为了不影响与民休息的大策略,也因为目前关注的重点仍在清廷控制的陕西、宁夏、四川、漠南等地,此次对漠北用兵,他并不打算动用核心军队,而是以降兵和土兵为主。 他命土尔扈特万户府土绵额墨根、万户长鄂尔罗斯从当地的布里亚特、吉尔吉斯部落中征召三千士兵由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指挥,赶往准噶尔;又命准噶尔万户府土绵达尔玛、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就地征募两万骁勇善战的准噶尔士兵,俱归梁国公、卫拉特总督巴尔思节制。老当益壮的巴尔思闻令大喜,立即屯兵积粮于阿尔泰山南麓的富蕴、青河两县,将两县弄成了大军营。 又抽调一等当雄伯、总兵姬际可,一等米脂伯、总兵王永镇,总兵姬蛟、刘登楼、谢汝德,副将何可亮、刘宏才等部一万五千汉军降兵;穆坪副将、土指挥使坚参南哈,德格副将、土指挥使丹巴次仁,庄浪副将、土指挥使完巾,河州土指挥使何雄部五千土兵至哈密,归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节制。 苏勒坦密授巴尔思为征北大将军、阿南达顾实为征北副将军,统一指挥准噶尔、哈密两地的降军和土军。为了保密,暂不打出征北大将军、征北副将军的旗号。 巴尔思,蒙语中是“虎”的意思。作为苏勒坦父亲诺木达莱时期的老将,巴尔思无愧于自己的姓名,作战凶猛如虎,立下战功无数。这是一位闻战则喜的将军,收到军令后三天两头便去富蕴、青河两县视察。这一日,他又带着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等人前往距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部最近的青河县点验军务。 十月秋风凉,茫茫草原正渐渐由青变黄。作战经验极丰富的巴尔思忽然仰天长叹,“大汗既然已经决定进军喀尔喀,便该立即下令才是。如今秋意已浓,再拖延下去,入了冬,作战不便矣”。 “大汗英明睿智,自然明白冬季作战不便的道理。大将军且稍候,估计很快便会有圣谕到”,苏勒坦的心腹、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呵呵笑着说。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十余骑飞驰而至,为首那将粗瘦干练、两侧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乃是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 “大将军,拉萨八百里加急传来给您的圣谕,请接旨”。 虽然并非正式圣旨,只是莲大可汗写给老臣的一封手谕。可随着卫拉特由部落联盟变成帝国,礼仪越来越规范,即使是巴尔思这样的老臣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下跪接旨。 打开手谕一看,上面写着:“巴尔思,朕既已授汝征北大将军一职,准噶尔、哈密两地的军队便由汝节制,一应军务可相机行事,不必事事报朕。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朕意待土谢图部先动,再入喀尔喀为佳”。 “大汗圣明啊!哈哈哈~”见此手谕,巴尔思乐得白胡子飞扬,手舞足蹈起来。 “圣谕写了些什么?您何故如此欢喜?”众人好奇地问。 巴尔思将那封仙翰(帝王写的信)一扬,“大汗许我便宜行事,不过他认为进入漠北的时机应在土谢图汗发动之后”。“大汗圣明”,众人齐声高呼。 准噶尔万户府首府霍博克赛里城内的土绵府内,准噶尔土绵达尔玛正惬意地品尝着一壶明前龙井,“杭郡诸茶,总不及龙井之产,而雨前细芽,取其一旗一枪,尤为珍品”。 这茶叶乃是他那孝顺的女儿陶格斯从大卫皇宫内命人捎来的,甚是好喝,比茶香更美的是那颗浓浓的孝心。自从女儿得到大汗宠爱被封庄妃后,他的事业也达到了人生巅峰,被封为二等额敏侯、准噶尔万户府土绵。 “土绵,楚琥尔乌巴什、僧格、巴噶班第三位台吉求见”。 一听这几个名字,达尔玛不由得老脸通红。这三人,一个是他的兄长,另两个是他的侄儿,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可当年,他因女儿的关系,又见准噶尔部已经回天无力,献霍博克赛里城降卫,虽然保住了阖城百姓的性命,却也被一些贵族视为叛徒,这三位台吉和他早断了来往。今儿个怎么了?竟然来寻我? “快请他们进来”,达尔玛的声音打颤。 楚琥尔乌巴什、僧格、巴噶班第三人进入了客堂。 一见白发苍苍的楚琥尔乌巴什,达尔玛激动了,“三哥”,情不自禁地眼泪夺眶而出。 听到这声“三哥”,楚琥尔乌巴什亦泪流满面,“四弟,许久不见,你老了!” “三哥,您也老了,发须都白了”。 两兄弟唠了会家常,唏嘘不已。达尔玛问道:“三哥,您和两位侄儿来我这里,可有事吗?” “嗯~呃~”楚琥尔乌巴什脸胀得赤红,“四弟呀,咱们绰罗斯家族是天女和龙子的后裔,个个能征善战。此次大汗欲用兵喀尔喀,我等都想替朝廷效力,好挣些前程,光宗耀祖”。 达尔玛一楞,“三哥想出征?可您年岁已高” 楚琥尔乌巴什将胸一挺,“你莫看我老,照旧拉得起硬弓、使得动刀枪”。 (本章完) 第592章 黄雀在后捕螳螂(上) 第592章 黄雀在后捕螳螂(上) “大汗,额磷沁罗卜藏自称阿勒坦汗后,驻牧于燕然山下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奴才已经放出风去,我军在额尔德尼召之战中伤亡很大,须休整半年才能出征”,乌里雅苏台土谢图部的汗帐内,哈喇瑚里恭敬地向衮布禀报。 “嗯,你干得很好”,衮布夸了他一句,又用目光逐一扫视诸将。感受到炽热的目光,察珲多尔济、西弟西里巴图尔、阿由拜、科拜、都钦等将不由得挺起胸膛。 “你们准备得如何了?”汗的声音温和又焦急。 “父汗,我部已准备完毕,只待您一声令下”,察珲多尔济大吼。 “儿亦准备齐全,请父汗下令”,西弟西里巴图尔亦大吼。 “请大汗下令~请大汗下令~请大汗下令~”阿由拜、哈喇瑚里、科拜、都钦等人的请战声此起彼伏。 见军心可用,衮布暗喜,果断地下令,“明日一早,出兵讨伐额磷沁罗卜藏。察珲多尔济、西弟西里,你们是我的儿子,当为全军箭头”。 “父汗放心,儿绝不给您丢脸”,“儿一定打出土谢图部的威风”,两位王子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汗帐内经久不散。 秋风起,秋意凉,和托辉特部千户长米尔吾冒着凉意带兵巡视着营寨外围。自从珲台吉自立为汗后,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附近的札萨克图部牧民对自己的敌意,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今儿个情形似乎不太对”,他喃喃自语,却一时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猛然记起派去换岗的暗哨还没有回来,“不好!加强戒备!”他张嘴大呼。 却已来不及,马蹄如雷,无数骑兵海潮般涌入,拉开栅栏,四处砍杀放火。察珲多尔济冲在前面,手中马刀借着马力一扬,米尔吾的脑袋便飞上了天。 厮杀声响彻云霄,断肢残臂四处可见,营寨内升起熊熊大火,敌人点燃了和托辉特部的粮仓。 “大汗,大势不好。土谢图人打过来,请速速撤离,晚了便来不及了”,衮布伊勒登跌跌撞撞地闯入了额磷沁罗卜藏的大帐。 双拳捏得铁紧,手臂上青筋毕露,额磷沁罗卜藏的目中似喷出火来,“衮布,伱这卑鄙无耻的奸贼,只会用这种诡计,算什么英雄?” “我的好侄儿,现在不是气愤的时候,快走吧”,衮布伊勒登连哄带劝,拉着额磷沁罗卜藏,带着数百亲卫逃命。 和托辉特部老台吉杭图岱五十多岁了,反应迟钝了些,听到喊杀声匆忙穿好衣袍,在亲卫的护卫下上马,却已陷入重重包围,左冲右突直至筋疲力尽,依然杀不出去。 “对面可是杭图岱老台吉?”秋风传来一声阴柔的声音。那声音听着温和,却让杭图岱感觉后背发凉、浑身不舒服。他听过这声音,也认识声音的主人:土谢图汗衮布,此前多次喀尔喀王公会盟,他们都见过面。 “我当是谁,原来是堂堂的喀尔喀大汗(土谢图部是喀尔喀蒙古嫡脉),您不是在乌里雅苏台休整吗?怎么有空闲跑这里溜马?”他嘲讽道。 “哦,在乌里雅苏台待得发闷,偶尔也出来打打猎”,衮布似乎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诮,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又遇着故人,老台吉别来无恙乎?” “我好得很,尚有弓能射秃鹫,有刀能砍豺狼”,杭图岱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老台吉若肯归顺我,不但可免一死。我还会赏赐给您奴仆千人、牛羊马驼无数,如何?”衮布的目中森冷,口气却愈发柔软。 “呸!要我降你这小人,除非河水倒流,天上出现两个太阳”,杭图岱破口大骂。 温暖如春的笑容不见了,衮布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由阳光明媚化作乌云密布。“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放箭,送老台吉上路”,他阴狠地说。箭如飞蝗,射向老台吉。杭图岱倒下了,临死前又瞅了眼衮布。衮布的目中有绿芒闪烁,他认出来了,那分明是豺狼的眼神。 “啾~啾~啾~” 燕然山(杭爱山)下几声雁鸣,那是和托辉特部联络的暗号。从斡勒忽努特鄂托克逃出来后,额磷沁罗卜藏陆续收拢了五千多败兵。南下时的三万人马损失惨重,有的战死,有的被俘,还有相当一部分散落在外地,需要时间聚拢。“大汗”,衮布伊勒登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二叔回来了?”额磷沁罗卜藏焦急地问。 衮布伊勒登垂下头,目中含泪,“有二哥的部下逃回,衮布那奸贼命人射死了二哥”。 “衮布,终有一日,我要生啖尔肉,痛饮尔血”,额磷沁罗卜藏恨得咬牙切齿。 “大汗,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土谢图人正在四处搜索咱们,必须马上返回唐努山”,衮布伊勒登苦劝。 “走”,额磷沁罗卜藏愤愤地从鼻腔里吐出这个音节。 唐努山南麓的乌布苏湖畔,因为和托辉特部的牙帐设在此地,遂成为唐努乌梁海的中心。 年迈的俄木布额尔德尼拄着拐杖伫立在猎猎风中,他已经接到了儿子和弟弟的信,知道部落的大军败了,可究竟败成什么样却并不清楚,每日屹立在风中,等待着部落的子弟回家。 终于,他的眼帘中映出一支军队,无精打采地倒拖着旗帜,正是自家的儿郎,只是看数量,南下时的三万大军,只剩五六千人。 俄木布额尔德尼心中凛然,却强作镇定。 翩翩两骑飞驰到他的身前,勒住战马,正是心心念念的儿子和弟弟。 “额祈葛,儿子无能,三万子弟,只回来这些,实在无脸见部落里的人”,额磷沁罗卜藏抱着老父亲,想保持平静,却不能控制地大哭起来。 “我儿不必沮丧,咱们和托辉特部一直只有珲台吉,却从未出过大汗。你祖父硕垒乌巴什昔年横扫卫拉特时想过自立为汗,可尚未实施便战死了。你实现了祖父的遗志,成为天下闻名的阿勒坦汗,是好样的,为父以你为荣。区区的一场败仗算不了什么,重整旗鼓便是”。 “可是额祈葛,儿郎们损失太大”。 “无妨,很多人只是被打散了,他们会自己回家的。把部落里所有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包括各家的奴隶武装起来,再从臣服于咱们的吉尔吉斯人、布里亚特人部落里征兵,很快又能组建数万大军”。 “可是二叔,他战死了”,额磷沁罗卜藏伤心地低下了头。 “你二叔是好样的,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战神硕垒乌巴什的儿子”,俄木布额尔德尼大声嘶吼着,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本章完) 第593章 黄雀在后捕螳螂(中) 第593章 黄雀在后捕螳螂(中) “大汗,此战我军仅阵亡七百余人,却斩首五千余级,俘获万人、金银珠宝和牛羊马驼无数,”哈喇瑚里向土谢图汗衮布作着汇报,忽然声音一顿,“只是~” “只是什么?”衮布笑吟吟地看着他。 “只是奴才担忧南面的卫国会出兵干预。卫国的苏勒坦汗野心勃勃,恐怕不会容许您统一喀尔喀”,哈喇瑚里担忧地说。 这个人有勇有谋,是难得的人才,年纪也不是太大,可以留给我儿子用。衮布赞许地看着哈喇瑚里,如看珍宝般,目光越发慈祥,夸奖道:“你考虑得很周全。所以,我打算立即派使臣向苏勒坦汗解释,我土谢图部并不是想吞并札萨克图部,只是见衮布扎克冰图阿海、额磷沁罗卜藏先后自立为汗,篡夺了诺尔布汗一脉的汗位,这才出兵讨伐。如今我已平定札萨克图部内乱,想迎立诺尔布汗长子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请他应允”。 “大汗英明,若迎立那小娃娃为傀儡,既可以争取札萨克图部人心、实际掌控札萨克图部,又可以堵住卫国的嘴,使其没有理由攻打咱们”,哈喇瑚里连声称妙。 “呵呵”,衮布忽然笑了,“传令下去,将俘获的札萨克图部、和托辉特部人口和牲畜全部押往乌尔格(库伦、乌兰巴托),这一回咱们可是狠狠地发了笔横财呢”。 “父汗,该如何处置逃跑的额磷沁罗卜藏?”一旁的察珲多尔济问。 “追击,穷追不舍,趁其势单力孤时铲除。额磷沁罗卜藏可是个枭雄,比诺尔布汗难对付得多。这样的人,要么不开罪他,一旦开罪,必须除掉,否则必成心腹大患”,衮布的声音悠长、带着瘆人的磁性。 —— 衮布看人的眼光是很准的,额磷沁罗卜藏的确是个枭雄。既然是枭雄,便没有那么容易死。而且,他也并非势单力孤。他还有外援,这外援并非是一直觊觎漠北的莲大可汗苏勒坦,而是北方的斡罗斯人。斡罗斯人的大皇帝对这位“阿勒坦汗”一直很关心,为了扩大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在他称汗的第一时间予以承认,并派出使节商量通商事宜。 众所周知,斡罗斯人特别热衷在东方探险。他们征服西伯利亚汗国后,在鄂毕河中下游建立起一系列城市:秋明、托博尔斯克、洛兹文斯基堡、彼雷姆城、别列佐夫城、苏尔古特、纳雷姆城、图林斯克、托木斯克……;又在塔兹河流域修建曼加结亚城,将这块如“金子般沸腾的土地”收归沙俄版图;接着朝西伯利亚另一条大河——叶尼塞河出发,以托木斯克为据点,不断南侵,在凯特河上游修建了马科夫斯克堡作为连接鄂毕河、额尔齐斯河和叶尼塞河的交通枢纽;其后,在叶尼塞河西岸、克姆河口不远处修建了叶尼塞斯克堡。 叶尼塞斯克连接着西伯利亚的东、西两大部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哥萨克们以此为基地,不断向华夏的贝加尔湖地区和黑龙江流域侵略,不对,探险。1628年,又在叶尼塞河流域建起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堡,在安加拉河口修建雷宾斯克堡,为进一步征服安加拉河和贝加尔湖铺平了道路。 逃回唐努山南麓的额磷沁罗卜藏听取了父亲俄木布额尔德尼的建议,假意向斡罗斯人的大皇帝称臣,要求他们出售火器并帮助自己在乌布苏河、吉尔吉斯游牧区建立城堡,抵御土谢图部的进攻;同时又派人觐见土谢图汗衮布,请求订立停战协定。 听说阿勒坦汗吃了大败仗向自己求助,叶尼塞斯克的督军觉得这是一个征服贝加尔湖以南地区的好机会,一面派军役贵族马伊加切夫出访和托辉特部,一面向伟大的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沙皇陛下禀报。 马伊加切夫和额磷沁罗卜藏的谈判很顺利,不仅答应提供火炮和火枪,还答应派出工匠帮和托辉特人在乌布苏河、吉尔吉斯牧地建立城堡。 —— “什么?和托辉特部想向我称臣并请求订立停战协定?”衮布接见了额磷沁罗卜藏派出的使臣后哈哈大笑,满口应允,并盛情款待了使臣。可等使臣一走,便立即下令进攻唐努乌梁海(图瓦)。“父汗,额磷沁罗卜藏既然已经投降,您为什么还要攻击他们?“察珲多尔济不解地问。 “哼,你觉得像额磷沁罗卜藏那样的英雄会真心投降吗?他不过是施的缓兵之计。同样的,我假意答应也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衮布冷笑。 土地谢图部的攻势迅速而猛烈,快到斡罗斯人还没来得及帮助和托辉特人在乌布苏河、吉尔吉斯牧地建城堡,和托辉特人便已经败了。 无奈之下,额磷沁罗卜藏带着部众向更北的、离原先牧地更远的耶尔马克河地区迁移。这里,本是吉尔吉斯人的牧地,为了弥补损失,他征服了当地的吉尔吉斯人,并向他们征收皮毛税。 伟大的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沙皇陛下得知东方的阿勒坦汗兵败后向自己臣服,十分喜悦,他向耶尔马克河流域的和托辉特人派出了自己的使臣克利亚皮科夫。这一回,额磷沁罗卜藏的态度更加谦卑,对克利亚皮科夫表现出异常的热情,请求沙皇帮自己在耶尔马克河流域建立城堡作为临时庇护所,要求对方赠送盔甲、兵器,必要时还希望得到哥萨克的军事援助,来对付土谢图人。 秋风中,一顶大大的军帐内,白发苍苍的俄木布额尔德尼正对着一幅喀尔喀舆图想着心事,却听出了儿子的脚步声。“你来了?有什么事?”他笑呵呵地问。 “斡罗斯人太可恶了,居然要我跪在他们的《圣经》面前向他们的大皇帝宣誓效忠,儿感到十分屈辱”,额磷沁罗卜藏愤愤地说。 “当初成吉思汗力量弱小时,不也是拜王罕为义父吗?只要能保住部落,别说是下跪效忠,就是献出生命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伱要记住,你是和托辉特人的大汗,守护部落是你的责任”,俄木布额尔德尼教导着儿子。 “额祈葛,儿记下了”,额磷沁罗卜藏重重地点头。 (本章完) 第594章 黄雀在后捕螳螂(下) 第594章 黄雀在后捕螳螂(下) 从来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衮布为人虚伪奸诈,可做事还是讲究名正言顺的。这个年代的中华,名份极其重要,干什么事都要“名正言顺”。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公开宣扬要迎立札萨克图部的正统诺尔布汗的长子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理直气壮,无论是大卫国还是其他势力都找不着向他开战的理由。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可穿越而来、两世为人的苏勒坦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仁义道德”这四个字。他要成功,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什么“名正言顺”不“名正言顺”的,又有什么打紧? 当然,堂堂的全蒙古共主、一代天骄莲大可汗还是要脸的。几个月前便已下旨给征北大将军、梁国公巴尔思,许他便宜行事。既然是便宜行事,那攻打土谢图部之事便并非自己所为,而是巴尔思干的。他完全不知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不讲道德。 巴尔思不愧是虎将,心急如火,一收到土谢图军队击败和托辉特军队的消息,便立即下令全军由青河县从东北方向进入札萨克图部的牧地。 两万三千大军翻越阿尔泰山,渡过札布噶河,直抵阿拉克山口。担任先锋的是准噶尔部三位台吉:楚琥尔乌巴什、僧格、巴噶班第部五千兵马。 临战前,楚琥尔乌巴什朝儿子巴噶班第、侄儿僧格吼道:“咱们绰罗斯家族是天女和龙子的后裔,数百年来出的英雄数不胜数。你们的祖父哈喇忽喇当年一个人便敢硬撼喀尔喀的大军,你们的父亲、叔父巴图尔威震卫拉特,现在该是你们展现武勇的时候了。大卫以武立国,咱们绰罗斯家要想在大卫立足,必须多立战功。明白吗?” “额祈葛放心,儿愿亲自率选锋登山”,都千户巴噶班第吼道。他曾跟随莲大可汗打过哈萨克人,因战功授了都千户一职,是绰罗斯家族的一颗将星。 “叔父,我愿随从兄一起去”,十七岁的僧格也踊跃请战。作为巴图尔珲台吉的儿子,他在准噶尔部地位甚高,也因此被苏勒坦封为三等吉木乃侯。自从母亲尤姆哈噶斯成为莲大可汗亲弟辽王苏穆尔的王妃后,他在大卫国靠山强硬,本没必要冒险。可年轻人忘不了自己是狼王巴图尔的儿子,也不愿意别人说自己是靠祖荫得的爵位,一心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 “好!过了阿拉克山口,便是札萨克图牙帐所在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兵贵神速,我给伱二人三千兵马,今日必须拿下阿拉克山口,若则军法从事”,楚琥尔乌巴什拿出当年指挥大军作战的气势,虎目圆睁,唬得巴噶班第、僧格不敢怠慢,连声允诺。 卫军来的很快、很突然,土谢图军队刚击败和托辉特部不过一个多月,便出现在土谢图人的面前。此时的衮布已命自己的长子察珲多尔济率军队主力深入唐努乌梁海追击和托辉特人,在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只有八千士兵,阿拉克山口仅有千户长科拜部一千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战鼓初响,巴噶班第、僧格便手持刀盾率先登山,脚步轻盈,速度极快。将是兵的胆,三千部下受到主将感染,个个如狼似虎。 科拜只有一千兵马,本已胆寒,又见敌人如此凶悍,更是心里发毛。战不多时,卫军纷纷登上山顶,他勇气顿失,脚板底抹油,溜之大吉。 “你说什么?卫军打过来了、还攻占了阿拉克山口?”衮布听了科拜的禀告,面色苍白。这卫国乃是泱泱大国,怎么毫无大国气度,不宣而战?而且自己已经向莲汗派出使臣表示愿意迎回诺尔布之子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攻打自己师出无名呀!难道世道变了,打仗不需要理由了吗? 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他迅速恢复了镇定,问道:“你有没有看清来了多少卫军?” “这~”科拜一琢磨,如果说少了,恐怕大汗会责怪我无用,想了想说道:“敌人号称十万,据奴才估算,约有五万之众”。 五万人! 衮布心里发苦,自己的主力已经北上追击和托辉特部,如今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只有八千士兵,这如何敌得过? “快,传我军令,全军返回乌尔格;传令察珲多尔济立即由唐努乌梁海撤往乌尔格”,他迅速做出决断。 楚琥尔乌巴什率军赶到时,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已经见不到一个土谢图士兵的身影。不过,还有很多流落在各地、尚未来得及被土谢图士兵押往乌尔格的牧民。楚琥尔乌巴什收拢这些牧民,得人口万余。他不着急,一面收拢这些牧民,一面等待巴尔思的大军。 黑色的俊马在草原上奔驰,马上的骑士一身黑甲,白胡子在风中飘扬,正是辉特部猛虎、大卫国征北大将军巴尔思。他的身后是无数飞驰的骑兵。 “嗷~嗷~嗷~” 骑兵的呼啸产生巨大的震撼效果,战后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作诗纪念当时的情景曰: 《出塞北》 山呼海啸马蹄狂, 莽原无垠沐秋光。 勇士何惜百战死, 血雨腥风卷草黄。 江山一统可汗志, 角弓声响战歌扬。 老来偶忆昔年事, 炉火微醺酒正香。 巴尔思命部下打出迎立诺尔布子旺楚克为汗的旗号,入驻斡勒忽努特鄂托克。效果奇好,札萨克图部众纷纷来投,又有达沙尔彻臣阿海、萨玛第两台吉率军三千赶来。此二人本是浩塔拉汗衮布扎克冰图阿海的心腹,被土谢图军队击败后,一直率残部在草原上四处游荡。 老谋深算的巴尔思用降军和招募的札萨克图勇士编成七千军队,交与达沙尔彻臣阿海、萨玛第指挥,命为先锋,自率两万三千大军跟随。仗打得很顺,由西向东,一直打到乌里雅苏台,都没遇到土谢图军队象样的抵抗。 “大将军,衮布老奸巨猾,看样子已经率部众北遁了”,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对巴尔思说。 “嗯,没抓到衮布,不可再放跑了额尔德尼召的那位神僧”,巴尔思跺脚大呼。 (本章完) 第595章 会师额尔德尼召(上) 第595章 会师额尔德尼召(上) “征北大将军令:你部迅速由哈密北上,攻取额尔德尼召,控制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的蒙语)”,接到巴尔思的这道军令,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长叹了一口气。 “抚院不是早就屯兵积粮于伊吾城了嘛,如今万事俱备,来了东风,何故发叹?”一旁的布和阿尔图,昆噶敖德斯尔、姬际可等人不解地问。 “喀尔喀多戈壁草原,适合骑兵作为战。可朝廷拨给我的军队多是汉军和土军,骑兵少、步兵多,奈何?奈何?”阿南达顾实不住地嗟叹。 这的确是个难题,众人一时无语。 许久,昆噶敖德斯尔献计,“随旺楚克逃到伊吾的牧民约有万人,可从中征召些骑兵”。 “嗯,计是好计,只是旺楚克的部众多是些老弱妇孺,恐怕征召不到多少兵马”,阿南达顾实依旧愁眉紧锁。 “抚院怎么把赛音诺颜部忘了?丹津上师可是一向忠于朝廷,其部人口颇多,请他派一支骑兵助战即可”,姬际可建言。 “哎呀!我怎么将赛音诺颜部给忘了?”阿南达顾实哈哈大笑,立即提笔给执赛音诺颜部马鞭的丹津大和尚写起信来。 作为格鲁的忠实弟子,丹津大和尚一向忠于拉萨。收到巴尔思的信后,立即动员赛音诺颜部的青壮,征召了一万骑兵,由儿子塔斯希布率领去阿南达顾实处听用。 “塔斯希布、阿海仿青,你二人速由伊吾城北上,攻取额尔德尼召,活捉温都尔葛根,不用管后方,我自会领军接应”,阿南达顾实温和地对赛音诺颜部台吉塔斯希布、札萨克图老臣阿海仿青说。此次担任先锋的除了一万赛音诺颜部骑兵,还有札萨克图部正统旺楚克的一千部下,交由老臣阿海仿青指挥。 “是”,二人连忙领命。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征北副将军、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虽然心中有些不安,却依然保持着儒雅风度。他是蒙古著名的学者,曾在林丹汗殿下为臣,归卫后颇受苏勒坦信任。 “抚院是否在担心赛音诺颜、札萨克图两部骑兵并非我军直属,怕他们不肯用命?”西域副提督布和阿尔图问。 “这只是其中之一,两部骑兵加一起也不过一万一千人,而额尔德尼召光僧兵就有一万,附近的土谢图汗帐及周边地区的土谢图军队亦有一万,怕他们兵力不足。可若是全军同步北上,又怕步兵跑不快,让温都尔葛根有时间逃跑。唉!难呀!”阿南达顾实重重地叹了口气。 “抚院,咱们殿后的两万兵马中,并非全是步兵。凉州总兵姬际可、庄浪副将完巾部下各有五百骑兵,穆坪副将坚参南哈,德格副将丹巴次仁,部下各有一千骑兵,若是全部聚拢来,可得三千骑”,布和阿尔图说道。 “嗯,这是个好主意”,阿南达顾实当机立断,“你立即将这四将的骑兵集中起来,带着他们支援塔斯希布、阿海仿青”。 “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土谢图汗衮布召回正在追击和托辉特人的长子察珲多尔济所部撤往乌尔格,同时本人也带着部众去了乌尔格,却唯独没通知二儿子、觉囊派的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撤退。其实并非他真的忽视了此节,而是额尔德尼召这地方太过重要,二儿子的一万僧兵加上留守土谢图汗帐的一万守军实力不弱,没准能坚守住,实在不行再让他们撤退也不迟。 据上次诺尔布汗兵犯额尔德尼召没多久,又有大兵压境,寺内的气氛异常凝重。此刻,正殿旁的青殿内,佛香袅袅,大和尚手持一串佛珠正襟危坐,听取着部下的汇报。 “温都尔葛根,额尔德尼召所有能拿得起刀枪的僧人都已集结起来,实有一万零六百僧兵”,噶珠车登禀报。 “温都尔葛根,我已将汗帐周围及塔米尔城等地的守军全部调到额尔德尼召,亦有万余众”,千户长都钦亦禀告。 “阿弥陀佛”,大和尚双手合什,叹了口气,“兵分则力弱,所以我才让伱们将兵马聚集起来。至于能否获胜,全凭佛祖的意志”。 “您不必忧虑,弟子已经打听明白,此次北上的卫军以汉军和土军为主,并非什么精锐;他们的骑兵也不多,只有万人左右,且主要是赛音诺颜部的骑兵。赛音诺颜部本是土谢图部的分支,未必有胆量与咱们和土谢图部为敌”,噶珠车登说道。 “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大和尚微微一笑,“看来此次我又要脱下僧袍换战袍喽!” 乾元十年(1653年)腊月(十二月)初九,一万一千卫军与两万一千土谢图军队及僧兵在额尔德尼召以南、鄂尔浑河西岸地区展开大战。 噶珠车登预想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土谢图部的分支赛音诺颜部的士兵打起土谢图本部军队来毫不手软。甫一交战,塔斯希布便手持大刀冲杀在最前面,壮若疯虎,猛砍猛杀。这并不奇怪,例来新归顺的军队想要在主子面前立住脚,都会想方设法多立军功。见塔斯希布如此勇猛,阿海仿青精神大振,手中的长枪灵蛇般抖动,护卫着他的侧翼。 “赛音诺颜部的这位台吉倒是勇猛得很,只是突进得太前,容易被包围”,大和尚举起千里镜喃喃自语。忽然放下镜子朝中军旗鼓吩咐道:“传令前军,不惜一切代价挡住赛音诺颜人;传令噶珠车登、都钦各领本部迂回到敌人两翼,包围他们”。 “是”,传令官领命而去。 想打歼灭战并不容易,塔斯希布也绝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一到达战场便发现敌人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所以才毅然向大和尚的狮子旗所在发起决死冲锋,打算凭武勇斩杀敌酋、弥补兵力的不足。 手中大刀闪过,又一名僧兵的人头落地。塔斯希布打疯了,杀得大和尚的前军连连后退。那杆狮子旗近在眼前,他攥紧了手中的大刀,誓要擒贼先擒王。 一袭红袍映入他的眼中,红袍的主人手持一根铁禅杖,温和的面庞带着股浓浓的杀意。 (本章完) 第596章 会师额尔德尼召(中) 第596章 会师额尔德尼召(中) “快看,是温都尔葛根!正前方的赛音诺言部士兵惊叫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在丹津大和尚的带领下改宗格鲁,可遇到觉囊派至高无上的神僧,依然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放下刀枪,不敢伤害,甚至绕过大和尚而逃。 原来凶猛的攻势为之一滞,额尔德尼召的僧兵倒是土气大振,舍身忘死地阻击赛音诺言部和札萨克图部的士兵。塔斯希布怒极,朝部下吼道:“不过是个妖僧而已,没什么好怕的,给我杀!”跨下坐骑飞驰,手中的大刀斩向大和尚,身边的百余亲卫见状,牙关紧咬,随着主子杀向大和尚的狮子旗。 作为喀尔喀最有影响力的大和尚,身边的护卫、信徒无数,这些人信仰虔诚,都愿为信仰舍身,又怎么允许有人伤害佛陀在世间的代表呢?他们拼死护卫着大和尚。前赴后继,死死地阻挡着塔斯希布。攻势停滞了。战争中,人数较少的一方一旦不能掌握战场主动,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噶珠车登、都钦二将率土谢图部士兵一左一右从两翼包抄过来,将卫军合围。 “不好,台吉,我们被包围了,快突围吧,否则全军覆没矣”,札萨克图部老将阿海仿青焦急地来到塔斯希布身边。作战经验丰富的他察觉出己军的危险处境,前些日子,诺尔布汗就是这样被土谢图部围歼的。 “传令,跟着我突围”,塔斯希布狠狠地咬着嘴唇,咬出血来,嘶吼着举起大刀,当先突围。可猎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又如何能容忍猎物逃窜,无论朝哪个方向冲杀,僧兵和土谢图士兵们都死战不退,渐渐地天色已黑。 “台吉,如今只能坚守营寨,等待征北副将军的救援了”,阿海仿青叹息。 “唉!也只好如此了”,塔斯希布黯然失神,强作镇定命令部下扎营,构筑工事。 俩人都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大卫征北副将军、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的部下多是步兵,赶过来估计要二十多天,如今将士们又累又困,能否坚持这么长时间,真的没把握。 夜深了,面前的敌人居然没有休息,打着火把挖起壕沟,誓要将卫军困死在这里。二人见状,脸色铁青,可士气已沮,不敢出战干扰敌人。及至天明,他们发现敌人已经挖出壕沟,虽然并不完全且不深,却仍将自己围成了铁桶。 “传令下去,速战速决,以免敌人救援”,大和尚沉着地对信徒下令。 “温都尔葛根,根据情报,北上的卫军大多是些汉军和土军,以步兵为主,缺少骑兵,跑不快,赶到额尔德尼召起码要二十天,到时候咱们早就消灭了赛音诺言人”,噶珠车登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哼,这帮改宗背族的叛逆,我恨不得屠尽他们”,都钦恨恨地攥紧拳头。 “不要大意,即使敌人的援兵马上赶到的可能不大,也要尽快歼灭他们以防有变,夜长梦多呢”,大和尚笑吟吟地说。 “谨遵法旨”,诸将齐声领命。 —— “杀~杀~杀~”厮杀声响彻在旷野中,处处可见断肢残臂,一群又一群的秃鹫在天空上盘旋,等待着觅食的良机。 一晃便被包围了三天。三天里,土谢图军队和僧兵对包围圈里的猎物进行了不间断的狂暴冲杀,一波接一波如潮涌动,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油尽灯枯,眼看着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老将军,是我贪功冒进,害了您和勇士们啊!”塔斯希布羞愧地对阿海仿青说。 “这不怪您,是敌人太狡猾,一路示弱,引诱咱们到了死地”,阿海仿青叹了口气,“我不怕死,只是可惜没能见到幼主继位”。 “我也不怕死,只是我赛音诺颜部刚刚投奔莲大汗,原想立些功绩,不料竟遭此惨败,死了也没脸见族人啊!”塔斯希布亦叹了口气。 “既然无法改变,那么就默默地接受长生天的安排吧”,阿海仿青笑着抚慰着年轻的台吉。长生天其实并没有抛弃他们。危急时刻,副提督布和阿尔图率凉州总兵姬际可、庄浪副将完巾、穆坪副将坚参南哈、德格副将丹巴次仁等部三千骑兵赶到。 “大帅,我军只有三千,立即出击恐怕不一定救得了塔斯希布,不如隐于树林中,待明日凌晨视线不明时,突然袭击。敌人不知我军虚实,必然败退”,姬际可向布和阿尔图建议。 “嗯,这法子好,先隐藏起来,明日凌晨突袭”,打老了仗的布和阿尔图欣然同意。 第四天凌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朦胧的水雾给美丽草原披上了薄纱。一支军队在土谢图军队的后方突然出现。 “杀~”布和阿尔图拔出了长长的马刀。 “杀~”姬际可端起了手中的六合枪。 “杀~杀~杀~”如狼似虎的三千卫军借着雾气的掩护,冲入敌人的营寨,四处砍杀放火。 慌乱中土谢图勇士和僧兵不知来了多少敌人,乱成一团,四处溃散。 “莫要慌,结阵,给我顶住”,都钦挥舞着马刀,努力聚集身边的部下,拼死抵抗。 一匹黄骠马掠过,马上的骑士手持大枪,眼神凌厉,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格外显眼。姬际可架起家传的大枪,使出自创的六合枪法,一招灵猫捕鼠,枪尖似猫爪般朝都钦扑去。 都钦只看到对方的枪头红缨闪动,随即咽喉一痛,再也喘不过气,手捂喉头栽倒。 “温都尔葛根,让弟子护着您突出去”,噶珠车登哭泣着拔出戒刀。激战这么长时间,他手上的禅杖已在战斗中损坏,迫不得已拔出了随身的戒刀。 “阿弥陀佛,比丘十八物,戒刀只可用于裁衣、剃发、剪爪,不得杀生。怎么?你难道想让戒刀染血吗?”大和尚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朝周围指去,“而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噶珠车登朝周围望去,黑压压的全是卫军,不由得面如死灰。 “你便是罗桑丹贝坚赞和尚吗?”旷野中传来一道粗豪的声音。 (本章完) 第597章 会师额尔德尼召(下) 第597章 会师额尔德尼召(下) 副提督兼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是行伍出身,说话的中气很足,声震草原。他不称大和尚为“温都尔葛根”,而是直接称他的法名“罗桑丹贝坚赞”,明确表达出不承认对方地位的态度。 “大胆!温都尔葛根的名字岂是你能喊的?”噶珠车登须发怒张,瞪着这莽夫。 “阿弥陀佛!名和姓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记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大和尚摆了摆手,说不出的淡定从容,“我便是罗桑丹贝坚赞,将军何人?” 见他如此从容,布和阿尔图也不禁钦佩,不愧是温都尔葛根,这份气度当真不凡!拱手施礼道:“末将大卫国西域副提督布和阿尔图,适才多有得罪,上师勿怪!” “我佛慈悲!将军可速杀贫僧,莫伤他人性命”,大和尚淡谈地说。刚才对方的无礼,让他误以为自己有性命之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主动请死,以救他人。 孰料布和阿尔图呵呵一笑,“您说的是什么话?征北大将军、副将军再三强调说大汗有令,一定要控制好,不,照顾好您。末将可不敢取您性命”。 活捉了温都尔葛根,额尔德尼召失去主心骨,成了一盘散沙。布和阿尔图不费吹灰之力又攻下了额尔德尼召、土谢图部的汗帐及周边地区,然后便静静地等待着征北副将军、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 阿南达顾实率总兵王永镇、姬蛟、刘登楼、谢汝德,副将何可亮、刘宏才,河州土指挥使何雄等部赶到。步兵与骑兵会合后,阿南达顾实下令扎营,他也要等待,默默地等待着征北大将军、梁国公、卫拉特总督巴尔思的大军。 旌旗蔽日,尘土飞杨,巴尔思的大军到了,两路卫军会合后数量超过六万,尽管有降军、有土军、有附属部落的附庸军,唯独没多少大卫国的正规战兵,可那也是六万之众,聚在一起,声势浩大。 “大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方能有此大胜。您当居首功”,阿南达顾实笑吟吟地称赞巴尔思。 “抚院过誉了。此战老夫的西路军只斩首千级,战果不大,倒是您的北路军歼敌一万,连克额尔德尼召、土谢图部汗帐等要地,还抓住了喀尔喀的温都尔葛根。如果论功劳,您才是首功”,巴尔思亦乐呵呵地夸奖阿南达顾实。 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位老臣便这般你吹捧我,我吹捧你,令谈话气氛充满了和谐。 “大将军,我以为咱们应该尽快将攻下额尔德尼召、生擒温都尔葛根的消息报于大汗才是,后继如何,还须请大汗圣裁”,阿南达顾实笑着与巴尔思商量。 还是这些文官会逢迎圣上,咱们打生打死也不如人家擅于汇报!巴尔思心中感叹,笑着说道:“您是咱们蒙古远近闻名的大学者,这报捷的奏疏嘛,自然还得您来写”。 阿南达顾实也不推辞,提起大笔,挥墨泼毫,一篇团锦簇的泱泱大作须臾写成,八百里加急快马飞报拉萨。中心意思有三:其一,禀报战况。在陛下您的英明指挥下,我军取得辉煌的战果,目前会师于额尔德尼召;其二,请示方略。陛下您太圣明。奴才们太愚钝,请您指示,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其三,表达忠心。陛下呀,这些日子,奴才们出征在外,无法瞻仰您的圣颜,对您的思念如同滔滔黄河之水,奔流到海,无法停息。 拉萨布达拉宫乾元殿,西头的无畏狮子座上,莲大可汗正端坐于座,耐心地向土谢图部的使臣赔着笑脸。 土谢图汗衮布派了使臣来,责问他:“仆出兵讨伐额磷沁罗卜藏,只为不满其篡位自立,欲逐之迎立诺尔布汗之子旺楚克。一心为公,竟遭兵祸。何也?” 见了衮布写给自己的信,苏勒坦虚伪地朝使臣赔起笑脸。不是因为理亏,而是因为情况不明,摸不着底。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此次他并不想在漠北打大仗,仅仅只派了些降兵土将们去。对这些杂牌部队的战力心中没底,因而在胜负未分之际不得不赔笑脸,为将来留有余地。 “哎呀,这个巴尔思实在莽撞!他肯定是见伱们的军队进入斡勒忽努特鄂托克,以为贵军是侵略札萨克图部,而札萨克图部已向我大卫称臣、是我大卫封藩,不能不管,遂自作主张产生误会。若是他知晓贵军讨伐额磷沁罗卜藏,只为驱逐之、迎立诺尔布汗之子旺楚克,这场仗便打不起来喽!” 使臣一脸的不信,“大汗此言,小臣不敢苟同。那巴尔思是臣,而您是君,岂有臣子不经禀告君父便擅自向他国开战的道理?” “尊使有所不知,巴尔思是我父皇(苏勒坦称帝后追封其父诺木达莱为帝)时期的老臣,性子执拗,宁折不弯,连朕有时候也拿他无能为力。此番喀尔喀战乱,他向朕上疏说北疆遥远,为了保境安民,请予他便宜行事之权。朕一时不察,允其所请。孰料老东西一便宜行事便行出此滔天大错,真正是气煞朕也!” 使臣半信半疑地问:“那大汗打算如何做?” “朕会立即命令巴尔思在额尔德尼召停下来,然后派人去漠北调查此事,给衮布汗一个交代。该罢官的罢官,该收押的收押,该杀头的嘛,哼哼,杀头!”苏勒坦信誓旦旦地安抚使臣。 “多谢大汗”,使臣称谢。 “大汗”,忽有近侍捧来奏疏,小声禀报,“征北大将军巴尔思、副将军阿南达顾实送来八百里加急”。 “呃~” 苏勒坦一楞,立即拆开细看。好啊!巴尔思他们攻下了额尔德尼召、土谢图部汗帐,还抓住了喀尔喀的温都尔葛根。干得漂亮!越看心中越是喜悦,摸清底细后,对使臣的态度立即由晴转阴、冷冰冰不耐烦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尊使且放心,此事朕一定会妥善处置。您远来疲倦,先回馆驿歇息吧”。 (本章完) 第598章 西暖阁君臣定策 第598章 西暖阁君臣定策 “巴尔思已经打下额尔德尼召,生擒了温都尔葛根。卿等都议一议,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乾清宫西暖阁内,苏勒坦笑呵呵地对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胡琏器等重臣说。了解大卫国政的人都知道,乾元殿虽然是上朝的地方,可真正重大的事情却是在乾清宫西暖阁内决定的。在这里,皇帝和少数心腹重臣决定着帝国的命运。 “陛下,奴才以为既然衮布上疏说他进入札萨克图部是为了扶立诺尔布之子旺楚克为汗,您何不将计就计,派人护送旺楚克去斡勒忽努特(札萨克图汗直属的鄂托克)?既堵住喀尔喀百姓的悠悠众口,又可以借黄毛小儿之手掌控札萨克图部”,首辅巴图和坦首先开口。 “妙哉!首辅此策正是汉人常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奴才附议”,次辅铁钼尔也说。 “奴才附议”“臣附议”附议之声一片,在场众人皆赞成扶立旺楚克。 “朕要的可不只是札萨克图部,土谢图部、车臣部、赛音诺颜部、和托辉特部,一个都不能少”,苏勒坦豪迈地吼道,王霸之气顿生。 “大汗若想一口气吞下整个漠北,奴才以为至少还需要增派三万精兵”,大学士那苏图忽然开口。 “增兵?万万不可”,苏勒坦摆了摆手,“朕自继位以来,大战不断。一场接一场仗打下来,民生难免疲弊。是以,朕琢磨着休养生息个三、四年,让百姓喘口气。三、四年后,咱们养精蓄锐、满清和南明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正是一统山河的良机呢”。 众臣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陛下呀陛下,您又想马儿跑得快、又舍不得给马儿喂草料,天下岂有如此易事?不过,皇帝最后那句更让他们震惊,三、四年后一统山河?难道再过个三、四年,陛下就要对清、明两国发起灭国之战? 西暖阁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皇帝的师傅、大学士刘好古率先打破了沉默,“陛下宏图大志,老臣佩服。只是既不向漠北派兵又想全取漠北之地,唯有以喀尔喀制喀尔喀”。 “哦,刘师傅好生给朕说说,怎么个以喀尔喀制喀尔喀?”苏勒坦来了兴趣。 刘好古抚须微笑,“您不妨以旺楚克的名义对札萨克图部编户齐民、设官治理,大力招募札萨克图勇士为您征讨不臣,同时征调赛音诺言等附属部落的兵马,如此无须増兵亦可平定漠北”。 “善!刘师傅此言老成谋国。一年多的休养生息,我大卫风调雨顺、税收增长,再加上前些年征讨布哈拉、哈萨克,很是得了些钱财,国库充实不缺钱。所以,兵,朕一个都不派,钱从喀尔喀蒙古各部招募。哈哈哈”,苏勒坦哈哈大笑,谓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曰:“薛卿,汝从户部拨三十万两银子去漠北交付巴尔思、阿南达顾实,让他们就地扩军,准备大战”。 “是”,薛宗周连声领命。 “哈什哈,汝从候补官员中简拔一些能干的、精通蒙语的,最好是蒙古人,去漠北任职”,苏勒坦又对吏部尚书哈什哈下令。“是”,哈什哈沉稳地应是。 “陛下,臣觉得以喀尔喀制喀尔喀,还可以施驱虎吞狼之策,先联合和托辉特部攻打土谢图部,等平定土谢图部后再反手对付和托辉特部”,胡琏器献上了一条毒计。此计一出口,众人皆瞅向他,斯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讲信用,只讲权谋,实在可怕! “啪~啪~啪~” 莲大可汗一点没觉得此计有多么卑鄙无耻,他只想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整个漠北。为此,什么阴招都可以使,什么信义都可以不顾。兵不厌诈,为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他使劲地鼓掌叫好,“胡卿,汝这驱虎吞狼之策可行,朕这便命博贝联络和托辉特部”。 “陛下,欲联合和托辉特部,需解决名号问题。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已经自立为阿勒坦汗,您不妨先承认其汗号,后面方好合作”,胡琏器又提出一个问题。 “大汗,此事万万不可。和托辉特部只是札萨克图部的分支而已,诺尔布汗之子旺楚克才是正统。您既已决定立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又怎可承认额磷沁罗卜藏自立的阿勒坦汗号?如此会失去札萨克图部民心的。奴才以为,只能承认额磷沁罗卜藏的珲台吉名号”,巴图和坦大声反对。 “首辅言之有理”,“是啊,绝不能废嫡立庶”这个年代极其讲究封建血统。巴图和坦“维护正统”的大旗一打,顿时引来支持声一片,尤其是那些蒙古族大臣,鼓噪地最卖力。 “呵呵,诸位误会了”,胡琏器笑着说:“吾的意思只是暂时口头承认磷沁罗卜藏的阿勒坦汗号,算不得真,等击败土谢图人后,再重新称其为珲台吉便是”,胡琏器呵呵一笑。 “嘶~” 众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口头承认等于没有承认?此说法让他们目瞪口呆。 “胡卿说得没错,胜利者获胜之后,没有人会关注他当初说的是不是真话。为了大卫的国运、为了卫拉特百姓的利益,朕不得不发虚言。莫说是口头承认阿勒坦汗号,就是让朕跪下来舔额磷沁罗卜藏的靴子,也在所不惜!”苏勒坦挥舞着拳头,作出忍辱负重的姿态。原本一件卑鄙无耻之事,经他这么一表演,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北风呼啸,乌尔格(库伦)的一顶大帐篷内,大清使团正使苏纳海气极败坏地怒骂:“衮布这只蠢猪,咱们要他联合和托辉特人共抗强卫,他倒好,鬼迷心窍,偷袭额磷沁罗卜藏,与和托辉特部结下深仇。这下好,卫军进入漠北,把自己搞得孤立无援”。 “学士,现在可不是理怨的时候。卫军一旦控制漠北,于我大清可是极为不利,不管衮布如何愚蠢,这个节骨眼,咱们都必须支持他”,罗硕长叹。 “嗯,罗硕兄言之有理”,苏纳海想了想说道:“吾这就上疏皇上,请朝廷发兵进入漠北”。 (本章完) 第599章 稚子年少护一程 第599章 稚子年少护一程 土谢图汗衮布的使臣步入乾元殿,西首无畏狮子座上的那位大汗依然朝他友好和煦地微笑。虽然得到了礼貌的对待,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见到那位大汗,使臣都感觉后背发凉,深身不舒服,仿佛在面对一条洪荒巨蟒,随时可能被对方吞得骨头都不剩。 “尊使这些日子在拉萨还住得过惯吗?礼部的官员招待得可还周到?”苏勒坦乐呵呵地问,言语亲切自然,像在问候多年老友。 “谢大汗关怀,小臣在拉萨过得十分惬意舒畅”。 “嗯,舒畅就好。朕很高兴结识尊使,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恐怕您得返回乌尔格向衮布汗复命矣”,苏勒坦依依不舍地下了逐客令。 “请将朕写给衮布汗的信带给他,向他转达朕的问候,呃~”说到这里,莲大可汗停顿了一下,“衮布汗是条汉子,见札萨克图部的孤儿寡母可怜,出兵讨伐叛逆,欲扶立诺尔布汗之子旺楚克为汗。真正是义薄云天,可敬可佩!朕与诺尔布义结安答,诺尔布之子便是朕的亲侄儿。所以,朕应允衮布汗所请,立即派人护送旺楚克去斡勒忽努特继承札萨克图汗位”。 “什么?您要派人护送旺楚克去斡勒忽努特?”使臣大惊,一时竟说不出话。 “正是”,苏勒坦微笑。 那使臣定了定神,问:“请问旺楚克台吉何时起程?” “此事宜速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出发。朕还有要事,尊使自便”,苏勒坦挥了挥衣袖,挥退了使臣。 他的确有要事,今儿个是皇贵妃雅若的生辰。早早地退朝,带了份厚礼:南明秦王孙可望送的一个景泰蓝大瓶,前往翊坤宫。 一入宫门,便听到阵阵欢声笑语,皇四子晋王尔嘎朗和晋王妃,皇长女日喀则公主海日和附马早早地来了,令翊坤宫热闹非凡。 “妾身参见大汗”,见他来了,雅若忙领着众人行礼。 “爱妃不必多礼,今儿个是你生辰,朕来看看你”,苏勒坦笑呵呵对命人摆上瓶,“这是朕送你的礼物,里面插着伱喜欢的梅”。 “谢陛下”,皇贵妃娘娘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神彩,一如初出嫁时。这激起了大可汗的柔情,附在她耳边笑道:“爱妃等着朕,朕先去处理点公事,今晚来你这里过夜”。 雅若的粉脸羞红了,这是个容易害羞的女人,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依然怕羞。她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大汗这般的来去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呵呵,倒也没什么大事”,苏勒坦笑着解释,“你是知道的,札萨克图汗诺尔布与朕义结安答,算是朕的兄长。如今他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十分可怜。朕已决定扶立其子旺楚克继位,明日便离开拉萨前往漠北。这旺楚克也算是朕的侄儿,临行前朕总得见见”。 “原来如此,您做得对,妾在宫里等您”,说到“等”这个字时,雅若的俏脸情不自禁地飘过几朵桃。老夫老妻了,她的意思莲大可汗自然懂得,心里一荡,加速返回乾清宫,打算尽快应付完侄儿,好回来办正事。 “奴才旺楚克、成衮参见大汗,大汗万福金安”,十二岁的旺楚克拉着十岁的弟弟成衮恭恭敬敬地向苏勒坦行礼。苦难最是磨练人!昔日金枝玉叶,如今寄人篱下。两个小娃儿既乖巧又懂事,礼数周全,我见犹怜! “唉!”一口浊气重重地由胸囗喷出,苏勒坦走下狮子座,扶起他俩,神色悲戚地说道:“朕与你们的额祈葛义结安答,情同手足。如今诺尔布安答战死,你们孤儿寡母落了难来投奔朕。此事,朕不能不管,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便派人护送你们去斡勒忽努特。到时候朕会封旺楚克为二等札萨克图侯、继承札萨克图汗位”。 “奴才谢大汗隆恩”,小旺楚克拉着弟弟成衮再次谢恩。 “你们便如朕之亲侄儿一般,莫要多礼”,苏勒坦用手虚扶,坦然受了跪拜。忽然话锋一转,“朕怕你二人年幼掌控不住局面,所以打算派些得力的人帮助你们治军理政,如何?”说完这句,他的视线在旺楚克的脸上停留,仔细观察“亲侄儿”的反应。 “奴才听凭大汗作主,大汗天恩,粉身碎骨难报”,旺楚克感激涕零,感动得热泪盈眶。 “嗯”,苏勒坦满意地嗯了声,又说:“札萨克图部连遭战乱,丁口失散,户籍混乱。朕欲编户齐民,重新核实人口和牲畜数量,再设些官员治理。你觉得呢?” “大汗和我额祈葛是安答,便如同我的额祈葛一般。我年齿尚幼,不懂政务,全凭您作主”,旺楚克的神态比刚才还谦卑。 苏勒坦满意了,谅这两个小娃娃也成不了朕统一全蒙古的绊脚石。既然如此,倒也不必铲除掉,留着装点门面、向天下人展示朕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也好。 漠北乌尔格(库伦,今乌兰巴托)地区,受战乱影响,原本络绎不绝的商队少了很多,相应的商税也少了。 土谢图汗衮布却已顾不得这些,他已得知卫军护送旺楚克兄弟去斡勒忽努特,欲封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的消息。 “父汗,苏勒坦汗欺人太甚。上回派军队偷袭咱们,这回又弄了个娃娃来,抢夺咱们的地盘和人口”,三儿子西弟西里巴图尔愤愤不平。 “愤怒并不能解决危机,我要的是对策”,衮布烦闷地说。 “大汗,奴才以为当下必须做两件事:其一,与和托辉特部媾和;其二,请清国发兵救援”,哈喇瑚里建议。 “唉!我已向清国的顺治帝上疏乞兵,尚未得到回应;至于与和托辉特部媾和一事,却是甚难。额磷沁罗卜藏拒绝了我求和的使者,还口出狂言,说要割下我的首级祭奠他的二叔杭图岱”,土谢图汗衮布懊恼地说,他现在很后悔发兵偷袭和托辉特部,与对方结下仇怨。 “奴才愿去劝说额磷沁罗卜藏”,哈喇瑚里请命。 (本章完) 第600章 大清国强势介入 第600章 大清国强势介入 下雪了,慈宁宫内外雪儿纷飞,令这座大明朝第十一位皇帝嘉靖为亲生母亲修建的宫殿处处银妆素裹。 正殿内生着炉火,暖洋洋的,四十岁的昭圣皇太后孛儿只斤·布木布泰一身素装端坐于凤椅上,目有忧色。之所以穿的朴素,是因为她收到了兄长蒙古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信:母亲病重了。不知不觉已经离开科尔沁草原二十八年,二十八年前出嫁时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情景犹在眼前。唉!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想便难受!不知不觉,这位向来强势的女人眼睛湿润了。 十六岁的顺治帝历经磨练,心志早已成熟,柔声安慰母亲,“皇额涅莫要忧伤,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这是位孝顺的儿子,科尔沁的信使告诉他,祖母病重,估计撑不过这个冬天,他已经暗中做了准备,打算追赠祖父布和为和硕忠亲王,祖母为贤妃,为怕母亲担忧,却秘令左右不得将祖母的实际病情告诉母亲。 可这点小伎俩又如何瞒得住洞察人心的昭圣皇太后?别看这位很少出慈宁宫的宫门,明里暗里的眼线不知布下多少,宫里宫外的大小事务如何能逃过她的慧眼?可儿子是一片孝心,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皇上今天见予可是有什么难事?”布木布泰岔开话题,不想再谈论母亲的病情。 “皇额涅,苏纳海、罗硕那两个奴才给朕上疏,说卫军借口扶立诺尔布之子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进入了漠北,目前已经攻下额尔德尼召,控制了神僧哲布尊丹巴。苏勒坦那厮好大的胃口,这是想一口气吞掉整个喀尔喀呢”,顺治帝咬牙切齿。 “这位苏勒坦汗倒是个人物,趁着我大清与残明势力激战之时染指漠北。时机和火候选得恰到好处,不可小觑呢”,布木布泰莞尔一笑,“苏纳海、罗硕怎么看待此事?” “那两个奴才都认为漠北乃是漠南的屏障,万不可放弃,请求朕发兵支援土谢图汗衮布。可连年征战,八旗子弟伤亡太大,需要休养生息,且南边正与残明军队交战,朕哪还有军队派往漠北?”顺治帝郁闷地连连摆手。 “苏纳海、罗硕倒还有些见识”,布木布泰点点头,“漠北乃是漠南的屏障,万不可落入卫国手中。且那莲汗苏勒坦野心勃勃,派军队进入喀尔喀也许只是他的一个试探,想试试大清的虚实。若咱们没有动静,他极可能认为大清软弱可欺,趁咱们与明军交战之机从侧后给咱们一刀,可就危险矣!” “可是皇额涅,洪承畴上疏说,孙可望、李定国二贼面和心不和,李定国已经跑到广东去了。眼瞅着伪明分裂在即,朕正准备伺其内乱,彻底平定南疆,实在没有兵马派往喀尔喀呀!”顺治帝无奈地说。 布木布泰倒是信心十足,“皇上莫急,咱们有兵,漠南各盟、旗都是大清的封藩,从中选派些兵马去即可”。 顺治帝想了想问:“您觉得抽调哪些部落的兵马比较好?”好个布木布泰,巾帼不让须眉,不仅懂政治,还懂军事,认真思考后侃侃而谈,“兵贵神速,土谢图部危急,需要立即救援。远水解不了近渴,其他的盟、旗离得太远,指望不上,能尽快赶往喀尔喀的,唯有乌兰察布、锡林郭勒两盟的部分旗和内属蒙古察哈尔部三旗”。 所谓内属蒙古,是指不设世袭札萨克,由清廷直接任命官员治理的蒙古各旗,与保持一定独立性的外藩蒙古相对。原先的蒙古共主察哈尔部自林丹汗之子额哲病死后,群龙无首,清廷趁机对其编户齐民,编成察哈尔左、右翼,正蓝、镶白、正白、镶黄、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八旗。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偏差,另一个时空,额哲死后尚有其弟阿布鼐继统,清廷设察哈尔八旗的时间要到1675年;这个时空,阿布鼐随母亲娜木钟降了卫,成为苏勒坦的义子,令察哈尔部失去了继承人,也让察哈尔八旗的设立时间提前。 顺治帝知道出身蒙古科尔沁部的母亲对漠南各部的情况了若指掌,哀求道:“具体抽调哪些人马,还请皇额涅定夺,朕一律照准”。 布木布泰也不推辞,想了想说道:“可令乌兰察布盟四子王旗多罗郡王鄂木布、茂明安旗一等台吉僧格、乌喇特前旗镇国公鄂班、乌喇特中旗辅国公巴克巴海、乌喇特后旗镇国公图巴各出兵一千;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翼旗郡王叟塞、苏尼特左翼旗郡王滕吉泰、阿巴噶右翼旗郡王多尔济、阿巴噶左翼旗郡王都思噶尔、阿巴哈纳尔右翼旗贝勒塞冷、阿巴哈纳尔左翼旗贝子董夷思拉布各出兵一千;内属蒙古正蓝旗察哈尔副都统塔什海、镶黄旗察哈尔副都统虎鲁克寨桑、镶白旗察哈尔副都统巴达西寨桑各出兵一千,如此可得一万四千精兵”。 “善!皇额涅,兵有了,将呢?您觉得何人领军为好?”顺治帝欣喜地问母亲。 这却让布木布泰有些为难,满洲向有皇族领军的传统,不是自己家的人带兵不放心。可入关后,老一辈的王爷贝勒死的死、病的病,新一辈的王爷贝勒还没有成长起来,一时还真挑不出合适的人。 不过,这难不倒睿智的昭圣皇太后,他想了想说道:“郑亲王(指济尔哈朗)家的小二子简郡王济度不错,可为定北大将军。不过济度年轻了些,经验不足,可任苏克萨哈为定北副将军”。 “妙哉!此二人各有优劣,正好互补!皇额涅真有识人之明!”顺治帝拊掌大笑。 “皇上须密嘱济度、苏克萨哈,此行以吓阻卫军、不使其吞并喀尔喀为首要目的,切莫真和卫军发生大战。毕竟目前朝廷用兵的重点还是在南方,没有太多的力量在北方打大仗”,布木布泰笑着嘱咐。 “皇额涅放心,儿子省得”。 (本章完) 第601章 莲花汗临战退缩 第601章 莲汗临战退缩 床很大,足以容纳两颗不甘寂寞的灵魂,苏勒坦紧紧地搂着贤妃古丽夏提,说着情话。这位叶尔羌女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令莲大可汗欲罢不能,因而在贤妃高云去世后成为后宫第五人,名位仅在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皇贵妃雅若、贵妃朱慧妍、马喀塔之下。 “大汗,您常说男人大丈夫要征服天下。如果有朝一日,九州万方皆成卫土,您岂不是无事可做太寂寞?”古丽夏提撒着娇说。 “哈哈哈,爱妃多虑了,有你这样的美貌佳人在,朕怎么会无事可做?”苏勒坦哈哈大笑,双手在古丽夏提身子的丰腴之处游动起来。 “大汗欺负人”,美人儿不依地娇嗔,忽又指了指发白的窗户,“天亮了,您得上朝了”。 “啥?天亮了?”某人不满地嘟囔着,“这么快便天亮了?让大臣们等朕一会儿又如何?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苏勒坦是穿越客,受不了古代天刚蒙蒙亮就上朝的制度,因而将上朝的时间改成了辰时中(早上八点),还沿用了唐朝的旬假制,每十天休息一天,端午、中秋各放假一日,冬至放假三日,元旦放假五日,元宵节放假七日。此外,省亲、迁葬、祭祖、生病皆可以请事假。为了不让朝政空转,还在各衙门中推行轮休制。算是位体贴官员的好皇帝。 “大汗,您若是上朝迟到,《起居注》上可是要记载的。您忘了,前些日子您还引用了明国大儒顾炎武的话‘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尚矣‘,要史官和写《起居注》的官员忠于职守,即使被杀头,也要写真话。嘻嘻,大卫国莲汗、乾元皇帝陛下上朝迟到,可是要青史扬名的”,古丽夏提抿嘴直乐。 “调皮!” 苏勒坦在她的粉臀上狠狠地拍了一记,翻身下床,喝道:“快伺候朕更衣,莫要真迟到了”。 尽管衣服穿得很快,可还是起晚了些。好在莲大可汗是马上天子,除了像汉人的皇帝般乘坐步辇外,还喜欢在宫中溜马,御道上拴着宝马“追风”。他也不多说,跨上追风,顺着御道,飞一般往奉天殿奔驰。其实每日的早朝只是个形式,皇帝和三品及三品以上京官们碰个面,便各回各的办公场所办公,真正的大事都是在乾清宫西暖阁或乾元殿决定的,而四品及四品以下的官员更惨,他们没资格进奉天殿,只能沿着殿门按照官职高低一路排到奉天门。 虽然只是形式,可却很少有人敢迟到,有御史记录并监督着呢。追风的速度很快。堪堪赶上早朝。迈入殿内、坐上无畏狮子座的那一刻,苏勒坦才算松了口气,笑吟吟地等着礼仪官喊退朝。 “大汗,这是一个时辰前奴才刚收到的紧急军情”,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恭敬地呈上一个木匣子,匣内摆放着密函。“紧急军情?”身经百战的苏勒坦自然明白这四个字的“份量”,小心翼翼地拆开密函,只见上面写着清廷已命令多罗简郡王济度率一万四千余漠南诸部联军奔赴漠北,驰援土谢图汗衮布。 “什么!这怎么可能!”一代天骄莲大可汗喃喃自语,继而激动得身体颤抖起来。 失算喽,这回真的失算喽!他敢在满清眼皮底下派军队进入漠北,就是笃定清军正在南方与明军交战,无暇也无力北顾,无法阻止自己兼并喀尔喀蒙古。刚开始也确实如此,卫军已招降车臣、赛音诺颜等部、控制札萨克图部、夺取了额尔德尼召,清军都默认了,没有什么大动作。眼瞅着再拿下土谢图部、和托辉特部就可以一统喀尔喀,他们居然派兵来了。 原本,他想等清军和南明斗个三、四年,两败俱伤后才向满清开战。没想到人家提前介入。若是此时开战,清军仍有相当实力,未必打得赢。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若是普通人,一怒之下可能就会拔刀。莲大可汗却不是普通人,他十三岁执掌辉特部马鞭,已历经二十五个年头。一步一步,由弱变强,靠的就是一个“忍”字。忍字头上一把刀。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出手,出手便要必胜。虽然做了大量准备,对满清,他此时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一贯小心谨慎的他,怂了。 “刘师傅,清国的顺治小皇帝派军队进入了喀尔喀。朕觉得此时还没到和清国撕破脸的时候,应该派个人出使北京,向那小娃娃解释一下,朕和札萨克图的诺尔布汗是安答,派兵进入漠北只是为了帮助诺尔布汗之子旺楚克执掌札萨克图马鞭,并无和清国交恶的意思。嗯,上回和您一起出使贵州的礼部那个官员,叫什么来着,对,左射斗,办事甚是得力,就派他去吧”,苏勒坦对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好古说。 “是”,刘好古连忙答应。 为了害怕前方的将领不能领会自己忍辱负重的良苦用心,某人又给征北大将军巴尔思、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写信训示。 给阿南达顾实的信中写道:“昔晋楚治兵,遇于中原,文公退避三舍,终王天下。今清军入喀尔喀,有谋我之意。朕以为宜学文公,示之以弱,韬光养晦,且待来年秋高马肥”。 给巴尔思的信则直白的多,“顺治小儿派军队进入喀尔喀,是冲着朕来的,基目的就是为了阻挠我军得到漠北。朕此时尚未做好与清军大战的准备,尔须保持现状,小心与之周旋,切莫应怒生事,引发大战,致使事态不可收拾”。 此时的莲大可汗就如同后世的赛车手,赛车已经在跑道上飞驰,他却踩起了刹车,拼命地想让跑车停下来。可事物皆有惯性,初立国的大卫军功贵族们,正是飞气儿高的时候,个个都摩拳擦掌地准备立功授爵,岂是大汗说停就能停的?何况苏勒坦忘记了一件事:他曾经允许巴尔思可以在漠北便宜行事。 (本章完) 第602章 帽子小了耳朵冷 第602章 帽子小了耳朵冷 耶尔马克河的河水清澈透明如水晶一般,自从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带着和托辉特部北遁到这一带后,征服了当地的吉尔吉斯人和贝加尔湖以西的一些布里亚特、鄂温克(野人女真、使鹿)部落,实力有所恢复。因为土谢图部鞭长莫及,或者说在卫军的压力下自顾不暇;也因为向斡罗斯的大皇帝称臣,得到了斡罗斯的支持,他在耶尔马克河流域的日子过得还是蛮舒服的,默默地招兵买马,扩充势力。 “大汗,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求见”,千户长诺敏禀告。 他来干什么?以为我势弱,想招降我吗?哼!靠人家的权势享福,不如随自己的心愿受苦。成吉思汗的子孙岂能受制于人?何况这里水草丰茂,适合六畜繁衍,只要降服当地的部落为我所用,很快便能恢复实力,又何必仰人鼻息、向那万里之外的卫国称臣?仅仅一刹那,额磷沁罗卜藏心中便转过无数念头。终于,目光一闪,淡淡地说道:“请他入帐”。 “是”,诺敏便欲返回。 “回来”,额磷沁罗卜藏又唤住他,“传令诸将,在我的汗帐附近多布甲兵,让卫使见识一番和托辉特部的兵锋”。 “是”。 博贝进入和托辉特部的牙帐时,大吃一惊。原以为他们被土谢图人追杀、逃入荒凉的北原,定然人丁单薄、六畜稀少,不料到处可见牧民赶着成群的牛羊放牧,越接近牙帐,年青力壮的勇士越多。他偷偷估算了格儿(帐篷)的数量,怕是有四万帐,十余万人,若是作战,估计能出动三万勇士。细心的他还发觉,部分牧民的长相与蒙古人不同,暗暗点头,看来和托辉特部融合了不少当地的部落,恢复了大部分实力。 “尊使,前面便是阿勒坦汗的汗帐”,诺敏客气地引路,偷偷地向汗帐外的四将使了个眼色。 四名虎背熊腰的勇士手按刀柄,怒目圆睁,乃是额磷沁罗卜藏新收的四位千户长。分别是来自吉尔吉斯部落的千户长赛采利姆,来自鄂温克使鹿部的卡勒塔基尔,来自布里亚特部落的白嘎拉、阿毕德。因为布里亚特部落是蒙古人的分支,白嘎拉、阿毕德的名字含义,蒙古人一听便懂。白嘎拉是当地人对贝加尔湖的称呼,阿毕德则意为“阿弥陀佛”,随着佛教在蒙古的普及,叫阿毕德的大有人在。 “站住,无召不得入帐”,阿毕德喝道。 “请您通传,卫使到了”,诺敏笑呵呵地说。 “候着”,阿毕德大摇大摆地入帐,随后又大摇大摆地回来,“进去吧,大汗在帐内等着”。 “多谢”,见惯了大场面的博贝脸上水波不兴,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步入帐内。 帐内西首龙椅上坐着一人,相貌英俊而刚毅,不怒而威,正是名震喀尔喀的额磷沁罗卜藏。一见博贝,枭雄露出了笑容,“博贝,我的老朋友,见到您可真是太好了!”“是啊,珲台吉,我也很高兴见到您”,博贝开心地说,却故意不称其为自封的“阿勒坦汗”,而是称其以前在札萨克图部时的封号“珲台吉”,以作试探。 果然,一听“珲台吉”这三个音节,额磷沁罗卜藏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阴不阳地问道:“老友长途跋涉而来,所为何事?莫不是来找我叙旧的?” “呵呵,您是知道的,莲汗与诺尔布汗是安答,诺尔布汗死后,莲汗怜诺尔布汗之子旺楚克孤儿寡母的可怜,派军护送其继札萨克图汗位。如今大卫虎贲已经击败土谢图军队,占领了额尔德尼召。我今日到访,是代表大卫与您结盟,共同进攻阴险的土谢图汗衮布,还漠北一个朗朗晴天”,说到这里,博贝停顿了一下,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难道您不想报兵败之仇、杀叔之恨?” “衮布~衮布~”额磷沁罗卜藏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似喷出火来。老天爷喜欢跟人开玩笑,最记挂你的人往往是你的仇人! 毕竟是一部之首、自立为汗的枭雄,虽然气愤,却并不急着表态,而是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卫国既已立旺楚克为札萨克图汗,我这‘阿勒坦汗”该怎么办?难道要我放弃汗号,重新做珲台吉?唉!帽子小了耳朵冷,靴子小了脚趾痛。当惯了汗,再重新回头做珲台吉,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帽子小了耳朵冷?博贝听完心里直乐,果然不出大汗所料,额磷沁罗卜藏不肯屈居旺楚克之下,看来若想此人出兵助战,必须承认他的阿勒坦汗号。大汗再三吩咐,只是口头承认,不能留下文字的东西,这事可有些难办,额磷沁罗卜藏并不好糊弄。 “其实莲汗一直敬佩您是个英雄,想封您为阿勒坦汗与旺楚克汗并列。只是有几个食古不变的老臣瞎嘀咕,说旺楚克才是札萨克图部的正统,封您为汗与礼不合。莲汗迫于舆情才暂不封您为汗。此次您若与大卫联兵消灭土谢图汗衮布,凭此大功封汗,还有谁敢反对呢?”他笑着劝解。 “这~”额磷沁罗卜藏半信半疑,不吭声。 “哈哈哈~您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博贝忽然大笑。 “哦,老友此言何意?”额磷沁罗卜藏冷冷地盯着他,泛起杀意。 博贝似未察觉,缓缓言道:“什么是汗?兵强马壮的才是大汗。想要兵强马壮,必须有上好的牧地。耶尔马克河的牧地虽好,却比不上唐努乌梁海。乌布苏湖的水、唐努山的土养人呢。难道您真的不想打回老家去,聚集起失散的部众?难道您真的想一辈子待在这苦寒之地、无所作为?” 听他说乌布苏湖的水、唐努山的土养人,额磷沁罗卜藏动了思乡之念,频频点头。耶尔马克的水草虽然丰茂,可只能夏牧,到了冬季,白茫茫一片,比不上唐努乌梁海有广袤的冬牧地和夏牧地。 “您说的有理,我愿与大卫联军”,他满口应承。 (本章完) 第603章 兵无常势水无形 第603章 兵无常势水无形 “唐努乌梁海,我和托辉特部又打回来了!”,纵马奔驰在乌布湖畔,额磷沁罗卜藏仰天长啸。他的心情是激动的,此次打回老家,没费什么力,在卫军的兵锋面前,曾经追得自己如丧家之犬的土谢图军队早已撤回了乌尔格(库伦、乌兰巴托),这让他发动的这场攻势更像是一场旅行。听说自己的部落回来了,很多在战争中走散的和托辉特部牧民又重新聚集到他的身边,令这位阿勒坦汗兵势更胜。 “大汗,还是乌布苏湖的水、唐努山的土养人呢”,衮布伊勒登笑嘻嘻地说。 “三叔,你尽快整顿好兵马,我要兵发乌尔格,生剐了衮布,给二叔报仇”,额磷沁罗卜恨恨不已。他是真的恨透了土谢图汗衮布,不仅是因为他杀害自己的二叔杭图岱,更因为他粉碎了自己一统札萨克图、称霸喀尔喀的美梦。 听侄儿提起自己的二哥,衮布伊勒登心情一黯,但作为和托辉特部的元老,他考虑的并不只是儿女亲情,而是整个部落的利益。用一种淡淡的悲伤语气,缓缓言说:“大汗,虽然衮布可恨,但我以为立即攻打土谢图部对咱们和托辉特部并无好处”。 “哦,三叔此话何意?” “大汗,土谢图部主力还在,咱们如果帮助卫军攻打土谢图部,伤亡会很大;如今已经夺回了唐努乌梁海的牧地,儿郎们有了过冬的地方,没有必要再拼命;况且,即使咱们帮卫军取胜,人口、财富和牧地也大多归了卫军,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您何不坐山观虎斗,让卫军和土谢图部斗得两败俱伤,再从中渔利”。 “可二叔的仇难道不报了吗?” “您首先是和托辉特部的大汗,然后才是杭图岱的侄儿”,衮布伊勒登虎目垂泪。 额磷沁罗卜藏沉默了,勒紧自己的战马。终于,他狠狠地扬起马鞭,跃马向前奔去。“三叔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风中传来阿勒坦汗的声音。 —— 喜鹊枝头贵客到,大清国的使臣苏纳海、罗硕来到唐努乌梁海,没有直接去见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而是直接去了衮布伊勒登的营帐。上回他俩出使和托辉特部是衮布伊勒登接待的,虽然没见到额磷沁罗卜藏,但与衮布伊勒登交上了朋友。 “台吉,听说您喜欢品茶,这次我给您带来了二十箱上好的茯茶,都是从陕西泾阳运过来的”,苏纳海哈哈一笑。 “哎呀,这如何使得?您太客气了”,衮布伊勒登慌忙推辞。 “应该的,上回咱们出访和托辉特部,承蒙您盛情款待,来而无往非礼也嘛”,罗硕笑嘻嘻地说。 “咱们蒙古人对朋友一向真诚,两位有事请直言”,性情梗直的衮布伊勒登问。 苏纳海与罗硕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贵部和卫国结盟,欲共同讨伐土谢图部。虽然衮布汗与你们有仇,可灭亡土谢图部真的对你们有好处吗?卫国的苏勒坦汗野心勃勃,他的目标是吞并整个喀尔喀,恐怕土谢图部灭亡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伱们自己了”。 衮布伊勒登叹了口气,“此事,我已劝过大汗,奈何他不听啊!” “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吗?”苏纳海问。 “除非是我那兄长出面劝说”,衮布伊勒登想了想说。 “请台吉领我二人去见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苏纳海、罗硕齐声请求。 —— 人一退休便闲了。曾经的喀尔喀枭雄俄木布额尔德尼自从将马鞭传给儿子额磷沁罗卜藏后,便悠闲起来,每日不是狩猎,就是读书,或者和妻妾们唠唠家常、探讨人生。原来因为事务繁忙而不大好的身体也慢慢地重新康健起来。 这一日,他正准备去草原猎黄羊,三弟衮布伊勒登领了两位不速之客来。听说是清国的使臣后,老人家撇了撇嘴,“黑老鸨进宅,准没好事呢”。不过,蒙古人是好客的,人家毕竟是外国使臣,不见也不好,且耐着性子见上一见。“尊贵的客人,你们千里迢迢地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吗?”尽管对清使没什么好感,老于世故的珲台吉还是装出了热情的表情。 “听说您儿子想和卫国结盟,共伐土谢图部。土谢图部乃是我大清的封藩,我担心这样会挑起大清与和托辉特部的战争,心中甚是不安”,苏纳海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是我儿子的事,你们找我儿子便好。我已老迈,早就不管政事矣”,俄木布额尔德尼斜瞅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捧起一本汉人的《左传》,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您也喜欢读《左传》?”罗硕忽然开口,“‘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请问这句是什么意思?” 俄木布额尔德尼听罢浑身一震,没说话。 见他不吭声,罗硕大呼道:“卫国的苏勒坦汗何等英雄,以他的雄心难道是区区一个土谢图部就能满足的吗?今天您帮卫军攻灭了土谢图部,明天他们就要来您的唐努山狩猎矣!既然如此,何不先与土谢图部结盟,共抗强卫;等击退卫军后,再向土谢图部寻仇?您是智者,自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毋需小臣多言。何去何从,请斟酌”。 “唉!先生的话在理呀。请先去歇息,我去劝劝我儿”,俄木布额尔德尼深深叹了口气。 —— 额磷沁罗卜藏正在汗帐内处理军务,老父亲走了进来,“我儿在忙什么?” “额祈葛,儿正在整顿兵马,准备联合卫军攻灭土谢图部,为二叔报仇!” “好!好哇!你二叔泉下有知,定会欣慰”,俄木布额尔德尼叹了口气,问:“我儿打算如何用兵?” 额磷沁罗卜藏想了想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儿子目前还没想好,等上了战场再说”。 “儿啊!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国与国的关系难道不是这样吗?”俄木布额尔德尼话锋一转,“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为汗者切不可被私情所困”。 “额祈葛,您到底想说什么?” 俄木布额尔德尼沉声道:“如今欲逐鹿喀尔喀的有卫国、土谢图和咱们三家。卫国最强,土谢图次之,咱们最弱。臂如三国,势力弱的孙、刘联合起来抗曹,咱们也应该联合土谢图对抗强卫才是。你怎可联卫灭土谢图?若是卫国的苏勒坦汗荡平土谢图部后又将兵锋转向咱们,到时候你如何抵挡?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矣!” “这个~”额磷沁罗卜藏咬紧牙关,“可二叔的仇难道不报了吗?” “咱们与土谢图部的仇再大,也都属于喀尔喀,都姓孛儿只斤,岂有帮助卫拉特人打自己同族之理?你若想为你二叔报仇,等卫军退兵后再攻打土谢图部,割下衮布的脑袋祭你二叔”。 “额祈葛,儿明白了。儿决定两不相帮,待在唐努山坐山观虎斗”,额磷沁罗卜藏下定了决心。 (本章完) 第604章 封国公与援兵至 第604章 封国公与援兵至 皇帝敕谕札萨克图汗诺尔布子旺楚克: 朕恭承 天命,主宰寰宇,凡政命之宣,布惟成宪。薄海内外,罔不来享,延赏锡庆,恩礼攸同。非独卫拉特,叶尔羌、青海、乌斯藏、布哈拉、哈萨克、甘肃等处,皆望风景从,其余若不丹、希瓦等封藩,不计其数。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仁义所及,远胜刀兵。 咨尔旺楚克,朕故人之子。昔年朕与尔父折箭为誓,结为安答,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天不假年,尔父为奸人所害,孤儿寡母,托庇于朕,诚为可哀!朕怜尔稚子无依,殊为不易,复念结拜之义,及于尔身。故发兵助尔回札萨克图,承继父位。 勅曰:惟尔父诺尔布,叱咤漠北,归顺以来,代膺封爵,长固藩维,恪守王章,小心祇畏,忠诚优嘉,尔宜从之。兹特遣礼部主事阿迪亚敕谕,封尔为三等札萨克图公,统管札萨克图部诸事。凡麾下远近贵庶,宜悉心辅翼,罔或乖违,长坚忠顺之心,永享太平之福。故兹诏示,咸使闻知。钦哉。故谕。 广运 乾元十年十二月十六日 之宝 燕然山下,原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内,正在举行敕封仪式。大卫国钦使阿迪亚得意洋洋地向札萨克图汗诺尔布的两个儿子旺楚克、成衮宣读着莲大可汗对旺楚克的敕封圣旨。阿迪亚是藏人,其名字是藏历星辰名称,此刻的他,鼻孔朝天,诚如星辰般高不可攀。小小的主事,因为顶着钦使的名义、有莲大可汗做靠山,方敢如此傲慢,活脱脱阐释出狐假虎威这成语的意境。 旺楚克领着成衮、阿海仿青等人恭顺地跪着谢恩,丝毫不敢怠慢。 其实这道敕封大有玄机。在拉萨时苏勒坦曾召旺楚克谈话,说要封其为二等札萨克图侯,如今一下子跃过侯直封到国公,充分显示出大可汗对义兄之子的关心和照顾,令在场的阿海仿青等诺尔布汗的旧部感动莫名。这也是一种帝王心术,朕给你的比当初许诺的多。你还能不感激朕?也有明眼人看出,敕谕中只说让旺楚克统管札萨克图部诸事,并未提札萨克图汗这名号。这也是应有之义,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朕已经称了汗,便不允许再有其他的汗存在。虽然蒙古素有“济农”、右翼汗这样的副汗、小汗曾在,但那是老传统了,从苏勒坦自称全蒙古的大汗以后,大卫国便只有他一个汗,什么副汗、小汗之类的,一律不许存在,代之以公、侯、伯等爵位。 “天使远来辛劳,请随我入帐,进些酒肉”,旺楚克沉稳地说,年齿尚幼的他,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沉稳。 “嗯”,阿迪亚微微点头,傲慢地随他去。 与敕封札萨克图公同时,苏勒坦还派来许多官员,对札萨克图部的百姓编户齐民。这引起了不安。一日,十二岁的旺楚克正准备歇息,阿海仿青带着一众诺尔布时期的老臣闯入了大帐。 “主子,卫国派来的官员在咱们的牧地编户齐民,普及《大卫律》,看样子是想兼并咱们。您得想个办法呀,否则祖宗的基业就全完了”,阿海仿青焦急地说。 “唉!” 旺楚克一声长叹,问阿海仿青:“现在咱们能直接调动的军队还剩多少?” “将奴才等人的部属、伴当(随从、家仆)全算上,能调动两千多人”。 “您觉得凭这点兵马能打得过卫军吗?”阿海仿青紧咬着嘴唇,不说话。见他无语,旺楚克直盯着他说:“既然打不过,便不要妨碍他们,任其施为吧。其实自父汗败亡后,札萨克图部便已逃不脱被兼并的命运,被大卫国兼并总好过被土谢图人兼并。这些日子连遭战乱,札萨克图百姓苦不堪言,我又何忍让百姓因我而再遭战火?所以,莫要干涉他们,不管是编户齐民,还是普及《大卫律》,您都不要阻止,只管听命便是”。 “是”,听了这话,阿海仿青老泪纵横。 定北大将军、简郡王济度,副将军苏克萨哈率一万四千多漠南各部的联军抵达了土谢图汗衮布驻牧的乌尔格,为振声势,他们在写给土谢图汗衮布的信中,自称八旗。 听说八旗兵来救援自己,犹如绝境中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衮布欣喜若狂。 最近他诸事不顺,先是卫军攻下额尔德尼召,俘虏了他的二儿子哲布尊丹巴大和尚;接着,土谢图部内部,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璘沁因为父亲喇琥里、兄弟色尔济惨死,对他阳逢阴违,不遵调遣,这令他难以集结全部之力抵抗卫军;前不久,又传来消息,该死的和托辉特部与卫军结成了同盟,有夹击土谢图部之意。 正值忧心仲仲之际,来了援军,怎不令他开心!衮布下令,亲自出城郊迎济度十里。 他是尝过八旗铁骑厉害的。顺治三年(1646年),蒙古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叛清,率部北投喀尔喀,他与车臣汗硕垒合兵三万迎之,并掠夺漠南蒙古巴林部人畜。顺治帝命豫亲王多铎为扬威大将军往征,先败苏尼特部,缴获其家口,辎重、牲畜十余万,再败土谢图汗部兵两万,又败车臣汗部兵三万。那一仗杀得自己等人心胆俱裂,不久,苏尼特部投降,土谢图部和车臣部向满清称臣、上九白之贡。 印象中的八旗兵甚是精锐,装备也好,甲胄齐全,多置大炮火铳,作战时弹矢横飞,人莫能挡。 “额祈葛,来了”,察珲多尔济兴奋地说。 衮布大喜,朝远方望去,果见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出现了一条条黑线和一杆杆旗帜。 咦?不对呀,八旗兵每旗的样式相同,作战时呈黄、白、红、蓝四色、排列整齐,军容甚壮。可这支军队的军旗五八门,什么颜色都有。这是八旗兵?怎么瞅着像漠南蒙古的部落士兵? 衮布老奸巨猾,虽然看出有异,可眼下强敌压境,极需释放出援军抵达的消息振作人心,所以来的是不是八旗,并不重要,关键得让土谢图部的子民相信土谢图部不是孤立无援。 “快,准备哈达,马奶酒和烤肉,随我欢迎八旗铁骑”,他大呼道。 (本章完) 第605章 争汗位母子反目(上) 第605章 争汗位母子反目(上) 其实定北大将军、简郡王济度给衮布写信时自称八旗,并没有说错。他的确带来了三百名镶蓝旗旗兵做亲卫,其余一万四千骑则皆是漠南蒙古各部的勇士。 见土谢图汗衮布已经在迎候自己,年轻的济度和煦地一笑,翻身落马。这是个和气的人,继续了父亲济尔哈朗能隐忍的性格,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昭圣皇太后向顺治帝推荐他领军的主要原因。 “参见大将军,这个时候您能带大军救援我,真是雪中送炭呢”,衮布感激不尽,向他施了隆重的抱见礼,并手捧哈达,躬身双手托着递给对方。 济度是懂礼节的,亦躬身双手接过,并连声称谢。其实,他还可以躬身让衮布将哈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堂堂大清国多罗简郡王怎么能向蛮夷低头?所以选择了躬身双手接过。“您客气了,土谢图部是大清的封藩,藩属有难,朝廷派兵救援,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他笑眯眯地说。 “大将军,副将军,各位勇士,城外风大,快些随我入城吧”,衮布心中感激,殷勤款客。 济度带着部下随其进入乌尔格城,但见商旅众多、店铺林立,一片兴旺景象,与漠北其他地方的荒凉成天壤之别。不禁感叹,难怪来前太后和皇上再三提醒我要关注衮布,果然是个人物,单凭这份治才在漠北便罕有人及。 长生天对土谢图部又关照起来,济度的援军刚至没几天,出使唐努乌梁海(图瓦)的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也返回,带来了和托辉特部保持中立的承诺。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明确表示,和托辉特部的军队不会与卫军一起攻打土谢图部。这意味着衮布不用担心西北面的和托辉特部,只需集中力量提防西南面的卫军。大喜之下,他下令摆酒款待苏纳海、罗硕,并邀请济度、苏克萨哈作陪。 “两位天使说服和托辉特部,帮了我们的大忙,实在是劳苦功高,我敬两位一碗”,衮布端起了酒碗。 “是啊!苏纳海、罗硕,你二人当得起这碗酒!我提议,大伙儿共同举起酒碗,敬他俩一碗”,济度哈哈大笑。 笑声便是命令,众人齐齐端碗。二人连声称谢,大碗喝酒。 很快,罗硕有了醉意,上前说道:“大将军,土谢图汗,我觉得有一点咱们似乎忽视了”。 “哦,哪一点?”济度问。 “咱们似乎忽视了东边的车臣部,如今执掌车臣的阿海哈屯可不仅仅是硕垒汗的遗孀,她还是卫国莲汗的贵妃娜木钟的姐姐。虽然娜木钟已经病逝,可车臣部与卫国的关系素来密切,不可不防”。 听了这话,衮布得意地抚须而笑,“您多虑了。车臣部自硕垒汗死后,三个儿子本巴、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争立,谁都不肯服谁,迫不得已才让硕垒汗的可敦阿海哈屯摄政。一个四分五裂的部落又有何惧?况且,就算他们出兵策应卫军,也要先往西翻越不儿罕山(肯特山)。不儿罕山可是我蒙古的神山,地形险峻,我已在那里布下两个千人队驻守。料也无妨”。他之所以得意,是有原因的。车臣部落到四分五裂的地步,可以说是他的杰作。当年硕垒汗临终时曾有遗命,命五儿子巴布继承汗位,其可敦阿海哈屯本打算遵从亡夫遗命,立巴布为汗。不料四儿子本巴、六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不服,带兵鼓噪。无奈之下,阿海哈屯联系了额尔德尼召,说要请温都尔葛根大和尚裁断。这只是个形式,他已联系好,只要大和尚开口说一句话:巴布可为车臣汗,大事便定矣。 此时衮布出手了。他一则忌惮硕垒汗时代车臣部的强大,不欲东边再出现一个威胁己身的强邻;二则趁车臣分裂之机兼并之。所以他让二儿子、额尔德尼召的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拒绝表态。当阿海哈屯带着三个儿子跪在额尔德尼召的佛殿内时,大和尚却以“出家人不染尘缘”为由,不肯表态。阿海哈屯傻眼了,为防车臣部内战,只能自己摄政。 兖布很意外,原以为没有大汗,车臣部会爆发内战,自己便可以趁机吞并车臣,谁知道横空杀出个老太婆令自己希望落空。不过不要紧,老太婆年纪大了,迟早会回归长生天的怀抱,等她一死,车臣定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见他说得在理,罗硕由衷地钦佩,“大汗神机妙算,下官不如”。 人的性格千奇百怪,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懒,有的人勤快,有的人不爱动脑,有的人喜欢琢磨。 土谢图汗衮布无疑属于喜欢琢磨的那一类。虽然在酒宴上,他对罗硕所言不以为然,可架不住琢磨。吃完酒,他细品罗硕的话,越品越有道理。虽然车臣部如今没有大汗,可不代表他们没有首领。摄政阿海哈屯就是他们的首领。这位摄政可是卫国苏勒坦汗的大姨子,万一她派兵策应卫军,还真的不可不防。 “来人,将哈喇瑚里给我唤来”,他找来了自己的谋臣。 “大汗找奴才是因为晚宴时罗硕说的那番话吧?”不愧是心腹,哈喇瑚里将衮布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是啊!罗硕的话,初时我不以为然。可仔细一琢磨,也不是没有道理呢。如今车臣女主摄政,阿海哈屯与卫国的苏勒坦沾着亲,万一那老婆子起了歹心,由咱们东边打过来,可就麻烦了”。 “您不必担忧。硕垒汗的三个儿子各有势力,本巴年纪最长、战功卓著,巴布是硕垒汗指定的继承人,他们俩都比唐古特额尔德尼更有资格继承汗位。可唐古特额尔德尼却是阿海哈屯的亲生儿子。咱们若能劝说阿海哈屯立亲儿子为汗,定能激起本巴和巴布的不满,从而失去民心。到时候车臣上下打成一团,哪还有少力量帮助卫军攻打我们?”哈喇瑚里献上一计。 “嗯,这法子好!你便代表我去一趟车臣。此事非你不可”,衮布哈哈大笑。 (本章完) 第606章 争汗位母子反目(中) 第606章 争汗位母子反目(中) 发源于不儿罕山(肯特山)东麓、注入呼伦湖(达赉湖)的克鲁伦河对蒙古人来说意义非凡。诞生了成吉思汗的乞颜部以及塔塔儿部、弘吉剌部的原始驻牧地都在这条河两岸,堪称蒙古人的母亲河。 牧草丰富的无边草原,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蒙古人,如今是车臣汗部的牧地。硕垒汗死后,车臣部分裂,没有力量参加喀尔喀的内战,反让这里成为漠北的世外桃源。 克鲁伦河北岸的一顶大大的格儿(帐篷)旁边,插着印有苏鲁锭图案的汗旗,这便是车臣部的汗帐。只是如今没有大汗,唯有女王,是的,女王,斡罗斯人是这么叫的。硕垒汗死后,他的可敦阿海哈屯摄政,代管汗庭事务。虽是女子,却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气,用尽浑身力气使车臣部免坠内战的深渊。斡罗斯人很尊重她,称她为太喀(或者太卡)女王。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在格儿内回响,阿海哈屯用手绢捂着嘴,纯白的手绢立时变得鲜红。 “可敦”,一旁服侍的侍女担心地呼唤。 阿海哈屯平静地摆了摆手,“不必担心,这啖喘之疾是老毛病了,照上次医士开的方子煎药便是”。 “是”,侍女松了口气,躬身出帐。 阿海哈屯却心中悲凉。自家事自家知,岁月不饶人,年近甲的年纪,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她仿佛听见了亡夫硕垒的呼唤,夫君啊!你莫要急,妾现在还不能走,妾若是走了,车臣的马鞭传给何人? 她比硕垒汗小十余岁,是他续娶的可敦,也是他的知己。硕垒汗一生以复兴成吉思汗伟业为己任,积极支持妹夫林丹大汗统一蒙古,又在林丹大汗败亡后接过了振兴蒙古的大旗。可在蒙古苏尼特部首领腾机思叛清之役中,夫君与土谢图汗衮布联兵五万,却被两万八旗杀得大败。那一仗彻底粉碎了夫君的雄心,返回汗帐后便口吐鲜血,大病一场。 “阿海,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照理说应该让咱们的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继大汗之位,可他太年轻难以服众。如今车臣部夹在各大势力之间,稍不小心就要被人吞并,必须选一个成熟稳重有威信的继承人才好”,亡夫的遗言犹在耳旁。 她知道夫君选巴布做继承人也是不得已。他的六个儿子中,前三个先后夭折,剩下的三个,老四本巴有勇无谋;老六唐古特额尔德尼从小骄惯坏了,吃不了苦;巴布虽然能力一般,性格却稳重。一开始,她也的确想遵循夫君的遗命立巴布为汗,可本巴和唐古特额尔德尼不依,为制止内乱,不得不亲自摄政。几年摄政下来,她逐渐掌控了局面,心中也有了新的想法:唐古特额尔德尼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是否可以立亲生儿子为汗呢? 每当想到这里,她总想痛骂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自私邪恶的想法?如果这么做了,死后如何有脸见亡夫?车臣部迟迟没有大汗,谣言四起,部落里的老人都在传可敦有更改先汗遗命、立亲子为汗之意。这令一向爱惜羽毛的她愈发苦恼。 “可敦,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求见”,忽有亲卫禀告。 “请他入帐”,阿海哈屯低喝。 “参见摄政”,博贝很有礼貌地施礼。 “侍郎免礼,您来此是想约我车臣部出兵共同讨伐土谢图人的吧?”阿海哈屯微笑着望向博贝。 “下官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脱您的慧眼”,博贝微笑,对这位车臣女主,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心生敬意。 “按说以我车臣和大卫的关系,此事义不容辞。只是您也知道,如今我部群龙无首,想挥师西向,难呢”,阿海哈屯叹了口气。 “恕我直言,您应该尽快扶立新汗,稳定部落人心”,博贝忽然转换了话题。“您觉得立谁为好?”阿海哈屯试探着问。她知道像博贝这么精明的人绝不会轻易过问继位之事,毕竟这是车臣部最敏感的家务事,既然问,必是远在拉萨的妹夫有了意向。 “自然是巴布,他是硕垒汗钦定的继承人,立他为汗,名正言顺”。 阿海哈屯叹了口气,“我听说明国有句俚语:‘隔层肚皮隔重山’,不知何意?还请您指教”。 博贝抿着嘴,心里直乐,您直接说想立亲生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为汗便是,何必拐诺大一个弯? “唐古特额尔德尼是摄政的亲儿子,也是大汗的亲外甥,从情感上说,大汗自然想让亲外甥执掌车臣。可硕垒汗传位于巴布之事,草原上的人都知道,立唐古特额尔德尼名不正言不顺;再者,唐古特额尔德尼的势力小于他的两位兄长,势力弱的若是当大汗,必然会遭到势力强的攻击,不但不是福,反而是祸矣!您是智者,必定知道拔苗助长不可取”。 “唉~”阿海哈屯长叹一口气,不说话。 博贝见状,趁热打铁,“车臣部迟早都会归顺大卫,而我大卫只封爵位不封汗。实不相瞒,大汗有圣谕,封巴布为三等车臣公,唐古特额尔德尼为三等克鲁伦公,并列为大卫国公,绝不会亏待了唐古特额尔德尼”。 听到这里,阿海哈屯终于表态,“便依侍郎,我将尽快立巴布为汗,然后让巴布挥师西进,助大卫攻伐土谢图部”。 “台吉,我的话,您意下如何?”哈喇瑚里微笑着望向眼前人。 “土谢图部真的愿意支持我为车臣汗?”唐古特额尔德尼惊喜地问。 喜怒形于色,此人是个草包。哈喇瑚里不屑地想,口中却客气地说:“自然,否则衮布汗又怎么会让下官送这些东西来?” 唐古特额尔德尼打开礼单,皆是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军事物资,在喀尔喀大战之时,这些东西可珍贵着呢!不由连连点头,“我若做了车臣汗,衮布汗需要我做什么?” “请您维持与土谢图部的友好关系,莫要帮助卫军攻打我们”,哈喇瑚里郑重其事地说。 “就这些?”唐古特额尔德尼听完松了口气,立即表示同意。 (本章完) 第607章 争汗位母子反目(下) 第607章 争汗位母子反目(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唐古特额尔德尼便赶着见自己的母亲,“额赫,土谢图汗衮布派使臣来了。他说支持儿子继车臣汗位,儿子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请额赫支持”。 阿海哈屯从儿子的声音中透露出渴望和迫不及待,作为母亲,她很想成全自己的儿子,可作为政治家,她必须阻止。“请原谅,我的孩子,额赫不能帮助你继承车臣汗位”,她的声音充满伤感。 “为什么?难道我不是您的亲儿子吗?”唐古特额尔德尼悲痛地问。 “正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儿子,我才不能帮助你继承车臣汗位。伱的势力远不如你的两个哥哥,一旦妄称车臣汗,犹如小马拉大车,不但拉不动,反而会有性命之灾”,阿海哈屯叹息着说。 “我虽然势力不如两位兄长,可外有衮布汗可以依靠,内有您的支持,就算做了车臣汗又有何惧?” “衮布是阴险小人,他的承诺是靠不住的;就算我支持你,我们母子俩的部属加一起,也不如你的两个哥哥多。你一旦称汗,他们必然联合起来对付你,祸立至矣” “那您打算立谁?”唐古特额尔德尼悻悻地问。 “我打算立你的五哥巴布。他兵多将广,又是你父汗指定的继承人,继位名正言顺、阻力小”。 “不!额赫,这不公平!我才是您的亲生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伤心地狂啸离去。 “啪~”一盏上好的青瓷碗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唐古特额尔德尼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母亲的不满。 “怎么了?摄政不同意立您为汗?”哈喇瑚里问。 “额赫说我力量不足,如果称汗会害了我,她要立五哥巴布为汗。岂有此理,我才是她的亲儿子,居然不立我!”唐古特额尔德尼气愤地说。 “摄政不同意立您为汗主要是硕垒汗有传位于巴布的遗命。可若是巴布死了呢?”哈喇瑚里目露凶光。 “你是说~”唐古特额尔德尼浑身剧震。 “您不如偷袭巴布的大帐,只要巴布一死,摄政也只能支持您了”。 “不,不,不,五哥的兵马部属远比我多,即使偷袭也未必有把握”,唐古特额尔德尼头摇得似拨浪鼓。 哈喇瑚里眉头紧皱,“您力量不足,何不约您的四哥本巴一起干?” “就怕四哥不肯呢”。 “您只要假意立他为汗,他一定肯”,哈喇瑚里说道,见唐古特额尔德尼露出不甘的表情,又笑了起来,“等除掉巴布,您再击败本巴,汗位还是您的”。 沉默许久,唐古特额尔德尼终于点头。 “六弟,你说的是真的?额赫真打算传位于五弟?”四十出头的本巴盯着唐古特额尔德尼,凶狠地问。 作为硕垒汗现存的年纪最长的儿子,他虽然行事鲁莽,却战功赫赫,颇有威望。这声喝问居然令唐古特额尔德尼不敢抬头,喃喃地回答:“是的,四哥,是额赫亲口对我所说,月底便要宣布”。 “岂有此理!我乃父汗长子(三个哥哥已死),反不得立!”本巴咆哮如雷,朝唐古特额尔德尼言道:“六弟苦能助我登位,我封你为济农(副汗),共享荣华富贵”。 “四哥,为今之计只能趁额赫尚未宣布,突袭五哥营帐,将他控制起来”。 “好吧,便这么办,你先回去准备,明晚随我攻击老五的营寨”,本巴虽然有勇无谋,行事却果决,想好便立即施行。 夜渐渐深了,巴布正搂着妻子在大帐内睡得香,忽然四下里响起喊杀声。 “怎么回事?”他惊惶地问。 “主子,有人袭击了咱们的牧地,好像是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两位台吉的部下。快随奴才走,让奴才护送您突围”,心腹阿古达木手持虎枪赶来护卫。“四哥,六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巴布心中苦楚。 “主子,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阿古达木急道。 “去哪?草原虽大,何处是我家?”巴布忽然落泪。 “主子可去寻摄政,她会庇护您的”。 “摄政会吗?她可是六弟的生母”。 “您虽然不是摄政所生,可从小却由她老人家抚养长大,与亲子无异,况且有先汗的遗命在,她一定会庇护您。奴才也会联络部落里的老人,向摄政求情”,阿古达木说道。 “唉!也只好如此了!”巴布长叹,率残部往阿海哈屯的牙帐而去。 “嘭~嘭~嘭~”啥话也不说,唯有磕头声。 望着跪地磕头不止的巴布,阿海哈屯顿生怜悯。这孩子从小死了娘,是自己拉扯大的,如同亲儿一般,这也是她最终同意立他为汗的原因。 为娘者岂有不心疼儿子的道理,“我儿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她忙扶起巴布。 “额赫,儿是您养大的,若要死,宁死于您之手”,巴布大哭。 阿海哈屯听明白了,这必是受了委屈,委屈还不小,来求自己作主。“我儿莫要伤心,有什么冤屈跟额赫讲”。 “昨晚,四哥和六弟忽然率军袭击了我的牧地,部属惨遭屠戮,损失大半。都是一脉同根,儿不知犯了什么错,他们竟下此毒手,求额赫作主”,巴布越想越伤心,哭得撕心裂肺。 “什么!这两个逆子!” 阿海哈屯明白,这是老六知道自己想立老五为车臣汗,联合老四,先下手为强。儿啊!额赫不立你为汗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明白这个理呢!她在心中埋怨亲儿子唐古特额尔德尼,可大错已经酿成,想阻止已来不及。 正在懊恼,忽听帐外人声鼎沸。“怎么回事?”阿海哈屯蹙起眉头。 “摄政,有许多老台吉、长老们求见”,侍女禀告。 阿海哈屯出帐查看,好家伙,密密麻麻,足足跪了三十多位,个个白发苍苍,皆是亡夫硕垒汗时期的老人。 “扎木苏,孟根,斯楞格,敖日格勒”阿海哈屯一个个念着老臣们的名字,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摄政,先汗临终前有遗命立巴布为汗,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情。如今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两位台吉篡逆、残害手足,请您下令讨伐”。 “是啊,先汗多次说过要将马鞭传给巴布,巴布才是我们的主人”。 “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违背父命,残害亲兄弟,实在是天理难容。请让巴布立即继承车臣汗位”老臣们个个义愦填膺,要求摄政主持公道。 这些元老虽然大多赋闲在家,可在部落中却拥有很强的影响力,代表着一股极大的势力。 阿海哈屯明白这一回自己的亲儿子犯下了大错,再难回头,也将自己逼入墙角,现在必须选择,究竟支持哪个儿子。表面上看,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二人赶跑兄弟,占了上风,可他俩各怀鬼胎,难以形成合力,部落的人心大多向着巴布,自己的妹夫、大卫国乾元皇帝也支持巴布。作为摄政,阿海哈屯迅速做出决断,“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违背汗命,残害手足。我决定立即集结部众讨伐。先汗曾有遗命立巴布为汗,为了凝聚人心,明天一早便举办称汗典礼”。 (本章完) 第608章 车臣部三汗大战 第608章 车臣部三汗大战 次日,天刚蒙蒙亮,在在一众老臣的簇拥中,孛儿只斤·巴布从阿海哈屯手中接过了车臣部的马鞭。 作为杰出的女政治家,阿海哈屯通过立新汗,迅速稳定了部落的人心。同时,她集结了自己斡耳朵的五千士兵,加上巴布的败军、各位老臣的部属、伴当、奴隶,仅仅一天时间,便变戏般变出了一万五千大军。 军队刚集结完毕,便来了两拨使臣。本巴和唐古特额尔德尼都派了人来,请求她支持自己称汗。 阿海哈屯不由感叹,汗位只有一个,老四和老六都想当,这样的合作如何能够长久? “告诉本巴,若他还当自己是先汗的儿子,就遵从父命、拥戴巴布为汗。我保证既往不咎,他仍是车臣最勇敢、最受人尊重的台吉”,她对本巴的使者说。 “告诉唐古特额尔德尼,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儿子。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肯回来,我都会接纳他”,她向唐古特额尔德尼的使者释放善意。 两位使者刚刚离开,新任的车臣汗巴布便进帐询问:“额赫,您是想劝四哥、六弟回心转意吗?” “不,权势这东西最迷惑人的心志。他俩鬼迷了心窍,如何肯轻易回头?想让他们回头,只能等他们兵败后。刚才我只是迷惑他们,赶紧集结忠于你的军队,讨伐叛军”,阿海哈屯摆了摆手。 “是!” 很快,一万五千多骑兵便集结完毕。 “请摄政下令出征”,巴布恭敬地请命。 “不,你已继承汗位,车臣部不再有摄政,只有大汗。请大汗下令”,阿海哈屯微微一笑。 她这一带头,王公贵族、大小官员皆施礼高呼。“请大汗下令~请大汗下令~请大汗下令~”一时间,请命声连绵起伏,声震草原。 “上马,出击”,巴布精神一振,翻身上马,下令出击,率领一万五千大军朝叛军扑去。 这场反攻完全出乎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二人的意料。在他们看来,巴布军队的主力已经在自己的偷袭中葬送,阿海哈屯的斡耳朵也不过数千兵马,且未必会支持巴布。兄弟俩甚至已经盘算着收拾对方称汗,万没料到他们的额赫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了一万五千余大军反扑过来。 “杀!”巴布扬起马刀,狠狠抡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顿时滚落。 “杀!”阿古达木手中虎枪狠狠捅入一名叛军胸膛。 “杀~杀~杀~”忠于巴布的勇士呐喊着奋勇杀敌。 叛军被打懵了,将找不着兵,兵见不到将,四处溃散。 “唉!悔不该不听额赫之言!”唐古特额尔德尼仰天长叹。好不容易脱险,他只剩下三千多残兵败将,如何能不感叹。“台吉,要不咱们降了吧。您毕竟是摄政的亲儿子,她不会把您怎么样的”,有心腹建议。 “投降?汉人有句话叫‘一不做,二不休’,现在我如何有脸向五哥投降?”唐古特额尔德尼将头儿直摇。 “那咱们去哪?” “去不儿罕山(肯特山),那里是咱们蒙古人的神山,又有土谢图军队驻守,去那里咱们可以依托土谢图部的势力东山再起”,唐古特额尔德尼缓缓说道。 他说的没错,撤到不儿罕山后,土谢图部给了他极高的礼遇和支持。老朋友哈喇瑚里亲自送来急需的物资,驻不儿罕山的土谢图部军队出兵保护,流落在外的属民也陆续聚集。 有了土谢图部支持,唐古特额尔德尼胆气顿壮,遂在不儿罕山下自称车臣汗。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哈喇瑚里在给衮布汗的信中写道:“奴才已成功挑起车臣部内战,目前彼辈互相攻伐,无力策应卫军西进” 称汗的不仅仅是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本巴也称汗了。他撤到乌尔匝河以北的伯尔克一带后,因为距离遥远,暂时摆脱了追兵。他的情况比唐古特额尔德尼好很多,尚有七千士兵、近两万属民。 “台吉,我按照您的命令送上了称臣表。叶尼塞斯克的斡罗斯督军答应与咱们贸易并送了一百支火铳给咱们”,刚稳住阵脚,派往叶尼塞斯克的使者又给他带回了好消息。 “很好,你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本巴听完乐得哈哈大笑,有了斡罗斯人的支持,他的日子将会好过很多,底气也更足。 “台吉,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心腹询问。 “怎么办?称汗”,本巴冷哼道:“老五、老六都称了汗,我乃父汗长子,凭什么要矮他俩一头?” 乌尔匝河以北的伯尔克地区一片笙歌笑语,本巴台吉称汗了。 听说四哥、六弟先后称汗,巴布怒极,亲自领军征讨。那两位也不甘示弱,噼哩啪啦,三位车臣汗伱来我往、打成一片。因为有山川河流之险凭借,又有斡罗斯、土谢图两大外部势力干涉,巴布一时消灭不了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三人展开对峙,硝烟弥漫。 礼部右侍郎奴才博贝谨奏;为车臣三汗内战事: 陛下不以奴才卑鄙,委以抚平漠北之职。受命以来,宵衣旰食,不敢有失。今王师北顾之际,本欲联络车臣部西向策应。孰料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忽联兵往袭巴布。巴布溃而投阿海哈屯,阿海尽起私兵支援,大败本巴、唐古特额尔德尼。今三人俱已称汗,互相征伐,西向策应王师之策,难矣! 奴才有负圣恩,上不能报君父于万一,下不能抚车臣于一隅。惶恐,惶恐,有罪,有罪!每有食禄误国之感,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拉萨布达拉宫乾清宫,苏勒坦看着博贝上的这道疏,心情沉重。清军已经进入漠北,大卫的盟友车臣部又发生内战,无法挥师向西策应卫军。看来,对喀尔喀不能急,得慢慢来。 他来回踱着步,思索良久,终于给巴尔思又修书一封,“前番朕命尔保持现状,勿应怒生事,引发大战,尔当牢记在心,勿使事态不可收拾”。 (本章完) 第609章 家书一封迷人眼 第609章 家书一封迷人眼 庄严的额尔德尼召(光显寺)、漠北第一寺,年经的大和尚罗桑丹贝坚赞正在青殿内念经修行,殿内护卫的噶珠车登走了进来,“温都尔葛根(哲布尊丹巴),卫国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副提督兼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求见”。 “阿弥陀佛,该来的迟早会来,请他们进来吧”,罗桑丹贝坚赞神色苍白,命弟子准备茶盏。 “温都尔葛根这些日子可好,我奉大卫国征北大将军、梁国公巴尔思之命前来探望您”,阿南达顾实恭敬地双手合什,他是蒙古有名的大学者,也是虔诚的佛教徒,虽然教派不同,但对地位如此之高的神僧,还是非常尊敬的,不敢有一丝怠慢。身旁的布和阿尔图则一脸的不屑,手按刀背,仿佛随时准备砍下这和尚的脑袋。 “贫僧不过一阶下囚,能活着已是福气,谈何好不好?”大和尚叹了口气,“您来此是想让我给土谢图汗衮布写信,招降他们吧?” “善哉!善哉!什么都瞒不过温都尔葛根的慧眼。为使天下苍生免于战火,请您慈悲,修书一封”,阿南达顾实钦佩地望了一眼这和尚。明明对方是自己的俘虏,却气定神闲、风淡云轻,让自己情不自禁地生出尊敬之感。 “阿弥陀佛,我佛虽然慈悲,可让孛儿只斤家的高贵血脉匍匐于林木野人的后代面前,让喀尔喀的嫡脉土谢国部做卫国的奴隶,这真的是慈悲吗?” “大胆!”布和阿尔图大怒,拔出雪亮钢刀架在和尚的脖子上,“我辉特部是雅布甘篾尔干的子孙,当我们的祖先称雄哈剌和林时,铁木真的祖先还在克鲁伦河畔放羊。你怎么敢说孛儿只斤家的血统比伊克明安高贵?我主莲汗乃是莲生大士在人间的显世,早已超越生死和苦痛、断尽一切烦恼,停留在世间只为普度众生,岂是你这和尚可以随便置喙的?” “呵呵”,罗桑丹贝坚赞斜瞥了他一眼,合上双目,手拈佛珠轻轻转动。 “莫要对上师无礼”,阿南达顾实止住布和阿尔图,笑道:“温都尔葛根,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觉囊的弟子们想一想。大汗对你们支持土谢图部对抗天朝十分愤怒,本打算强令额尔德尼召所有寺庙、僧人改宗宁玛。是博贝侍郎和我苦劝,方才给您求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您若是拒绝,觉囊的百年基业可就全完了”。 罗桑丹贝坚赞没说话,可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他虽然是土谢图汗衮布的儿子,可从小就被带入佛门,在寺院中长大、念经、修行,对觉囊的感情远胜于家族。再说了,出家之人,早已斩断尘缘,哪里都比不上自己的庙。对方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答应,就会逼迫觉囊的弟子改宗,道统若是绝了,将来自己如何有脸见祖师? 见他怕了,阿南达顾实放缓语气,“您放心,大汗要的是令喀尔喀江山一统,并不想取衮布汗父子性命,您的家族不会有事的”。 “阿弥陀佛!小僧既已出家,便再没有什么家族”,罗桑丹贝坚赞叹了口气,“只是衮布汗心志坚定,绝不会听小僧的话投降”。 “无妨,我等早已料到会这样。只需让土谢图部的属民知道温都尔葛根让他们降卫,而衮布汗却不遵法旨,蓄意挑起干戈便可”,阿南达顾实微笑。 大和尚听完一惊,卫军何其阴狠!这是想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分化瓦解土谢图部内部呢。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他咬了咬牙,提笔写起家书。 乌尔格城汗王宫内,土谢图汗衮布召集察珲多尔济、西弟西里巴图尔、哈喇瑚里、科拜、阿由拜等心腹议事,讨论二儿子、额尔德尼召法台温都尔葛根大和尚写给自己的信。 “伱们都看看吧,我的儿子、温都尔葛根居然劝我向卫军投降!多么可笑呀!居然让成吉思汗的子孙向林木野人的后代投降!”衮布苦笑着说。对一个枭雄而言,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看好自己,实在是莫大的羞辱!“额祈葛,二弟已经落入卫军手中,写这样的信,想必也是身不由己,您不必介怀”,长子察珲多尔济劝父亲。 “是啊,额祈葛,二哥虽然写信劝您降卫,可他的心是向着您和咱们土谢图部的”,三子西弟西里巴图尔也说。 “嗯”,衮布面色稍霁,问众人:“大伙儿都议一议,今后咱们该怎么办?” “大汗,温都尔葛根地位崇高,他写信劝降被您拒绝一事,万不可传出去。否则可能会引起人心动荡”,科拜说道。 “嗯,传我的汗令,将额尔德尼召的使者扣押,有胆敢泄露劝降信一事者,斩”,衮布大吼。 “大汗,奴才觉得卫军逼温都尔葛根修书给您劝降,说明他们即将对咱们下手了,应加强备战,巩固乌尔格的城防”,谋士哈喇瑚里建议。 “嗯,哈喇瑚里说的是,图穷匕见,看来卫拉特人已经做好准备,要对咱们土谢图部动刀子了。你们回去后整顿好自己的部属,从今日起取消休假,加强备战。我也要去和定北大将军(济度)商量一番如何御敌”,衮布郑重地说。 消息是封锁不住的,很快草原上便流传出“温都尔葛根呼吁衮布汗降卫、结束战争,衮布汗却拒绝了神僧法旨”的消息,一时间流言四起。 衮布汗很生气,但长期的积威令他仍能镇得住局面。在他的严令下,土谢图军队加固了乌尔格的城防,并在乌尔格以南的汗山部署重兵。衮布还面见济度,请他率领麾下一万四千多“八旗铁骑”移驻于汗山东边的昭莫多地区,与汗山互成犄角之势。 山雨欲来风满楼,乌尔格附近密布着战争的阴云。 燕然山下,原札萨克图汗直属的斡勒忽努特鄂托克,现在成了卫军大营所在。 听说土谢图军队在乌尔格附近布防的消息后,卫军统帅、征北大将军巴尔思哈哈大笑,谓副将军阿南达顾实曰:“博贝侍郎真是神机妙算,衮布中计矣!” (本章完) 第610章 坐山观虎遭虎噬(上) 第610章 坐山观虎遭虎噬(上) “大将军,大汗可是再三发下圣谕让咱们稳妥行事,不得引发大战,致使事态不可收拾。咱们如今对和托辉特部用兵,不会引得龙颜震怒吧?”阿南达顾实还是有些担心。 “朝廷给咱们拨银子,让咱们在漠北就地招募勇士,以喀尔喀制喀尔喀,如今已经募到万余军士,加上咱们自己带来的兵马、札萨克图部降军、赛音诺颜等附属部落士兵,咱们手中的军队数量已超七万。这么多军队聚集在一起不打仗,岂不是糜费钱粮?”巴尔思撇了撇嘴。的确,自从接回诺尔布之子旺楚克后,卫军在漠北的统治稳固了很多,募兵也很顺利,募到大批札萨克图部新兵。实力变强,巴尔思立功授爵的心思也炽热起来。 “可若是清军干涉,仗打大了,怕是大汗要怪罪”,阿南达顾实是文臣,对扩大战争规模持慎重态度。 “您多虑了。博贝侍郎不是已经谋划好了吗?让额尔德尼召的大和尚写信招降衮布,使衮布误以为咱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他。如今清军和土谢图军队都在乌尔格、汗山、昭莫多一带布防,他们怎么会料到咱们的目标是和托辉特部?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军已解决了和托辉特部,又怎么会引发大战?”巴尔思一脸的轻松。 “大将军,您若真想对和托辉特部用兵,须讲究一个“快”字,必须一鼓作气、以快打慢,快到清军还来不及救媛,战争便已结束”,阿南达顾实建议。 “放心吧,我会选派精锐的勇士,这一仗必然干跪利索。哼!额磷沁罗卜藏那厮反复无常、卑鄙无耻。若不是咱们进入喀尔喀,他此时还被土谢图人追得在耶尔马克河躲藏呢?不感念大卫的恩典也就罢了,竟然还首鼠两端、居心不良。明明已经归顺大卫、约好共伐土谢图,可大战在即,他居然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躲在唐努乌梁海,死活不肯出兵。无耻之尤,老夫誓要取他狗头,以儆效尤”,巴尔思面上露出狞色,他是一诺千金的好汉,最是看不惯反复无常的小人。 和托辉特部的那位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的确可恶! 他本已是丧家之犬,被土谢图军队追到极北之地,之所以能打回老家唐努乌梁海,完全是借的卫军的势。若不是担心卫军进攻,土谢图汗衮布撤走了驻守唐努乌梁海的军队,和托辉特部恐怕仍在耶尔马克河吹北风。按说人应该知恩图报,额磷沁罗卜藏也确实表达了善意,不仅向拉萨称臣,还答应与卫军联合攻打土谢图部,卫军已经准备完毕,可左等和托辉特军不至,右等和托辉特军也不至。巴尔思派人打听,得知此人还待在唐努乌梁海,半点出兵的意思都没有,分明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坏心思。 哼!我大卫约尔共同出兵讨伐土谢图部,是瞧得起尔,尔不答应倒也罢了,答应却不至,让我大卫的面子往哪搁?尔既然不想活,那便莫要活了。巴尔思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越老脾气越大,当即便下了攻灭和托辉特部的决心。所谓让额尔德尼召的大和尚招降土谢图汗衮布,不过是迷惑衮布的障眼法罢了。 自古以来,想坐山观虎斗得有一个前提:老虎要答应。如今卫军这只猛虎不同意和托辉特部观战,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的如意算盘自然是打不成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为部落带来了祸殃。 “咳~咳~咳~” 夜已深,寒风凛冽,呼啸的风声中,一位老人正拄着拐杖一边咳嗽,一边蹒跚而行。俄木布额尔德尼艰难地绕着营寨巡视,不是为散心,而是为了看看值守的军士是否克尽职守。 “站住,干什么的?”黑幕中从树林中忽然钻出几个身影,值守的暗哨围住他喝问。 “是我”,俄木布额尔德尼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腰牌。 有眼尖的认出他,忙躬身行礼,问:“珲台吉,您怎么来了?”“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不错,儿郎们都是好样的”,俄木布额尔德尼笑了笑。 “奴才谢珲台吉厚恩”,士兵们受了夸奖,个个神彩飞扬起来。 俄木布额尔德尼又查看了壕沟、角楼、辕门口等处,甚至连马厩都不放过。大部分地方情况良好。他满意地点点头,儿子还是有才干的,行军布阵颇有一套,营寨亦守得坚固。 之以为要夜间巡营,是因为老人家心里不踏实。 他原本是劝儿子联合土谢图部共抗强卫。熟该《三国演义》的他觉得土谢图部、和托辉特部犹如孙、刘,那卫国便如同强魏,孙、刘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对抗强魏。可儿子却不同意,儿子不想加入卫国或者土谢图部中的任何一方,他只想在一旁观战,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后再视情形决定攻打哪一方。 这法子虽然好,却有些危险。不加入任何一方便意味着和任何一方都不是朋友,一旦有人来攻打,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儿子,不料儿子却不以为然,如今卫军正准备进攻土谢图部,双方都磨拳擦掌地准备大战,怎么会有敌人偷袭?就算有敌人袭击,多布些岗哨、加强防御便是。 儿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俄木布额尔德尼不再劝说,只是时不时地巡视一下军营。今晚的风很冷,值守的军士仍恪尽职守,这让他放心不少。 巡完营,老人家回帐内歇息,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老做恶梦,梦中的自己和儿子都被人砍了头。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唉!我这是怎么了?”他嘶吼着,挣扎着,依然没有入睡的迹象,索性披上衣裳下床,静静地等待天亮。 天空泛起鱼肚白,勤劳的牧民已经开始做饭。 “呼呼呼~哒哒哒~呼呼呼~哒哒哒~”远处传来呼啸声,久经沙场的老人家立即听出那是马蹄的声音。“不好!敌袭!快去禀告大汗”,他朝亲卫吼道。 (本章完) 第611章 坐山观虎遭虎噬(中) 第611章 坐山观虎遭虎噬(中) 为了奇袭能够顺利成功,巴尔思将步兵全部留在斡勒忽努特鄂托克(札萨克图汗帐所在),带着五万骑兵疾驰。他任命作战勇猛的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为先锋,两员札萨克图部降将达沙尔彻臣阿海、萨玛第为副先锋,率领一万五千精骑先行,自己则与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等领三万五千骑兵为后队。 “敌袭~敌袭~敌袭~” “呜~呜~呜~” 和托辉特部的哨兵很称职,迅速发现了敌人,报警的号角声连绵不绝。 听到号角声,和托辉特部的勇士三三两两地从营帐中涌出,额磷沁罗卜藏也提着大刀、匆忙跨上战马。尽管报警及时,可因为大家都以为卫军和土谢图军队正在激战,不会有人来唐努乌梁海攻击自己,放松了戒备,三万人的军队匆忙间也只聚集起一万五千人的军阵,还有一半一时来不及列队。 “呼~嗬~嗷~”卫军阵列中,札萨克图部降将达沙尔彻臣阿海手持长枪、口中呼喝着怪声,一马当先冲向敌阵。跟老资历的卫军将领不同,他是新降之人,急于在大将军面前立功表现。作为诺尔布汗最小的弟弟,此人年纪并不大,二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拼起命来,锐不可挡。 “阿弥陀佛!”对面军阵中,和托辉特部千户长阿毕德念起了佛号。作为刚被和托辉特部降服的布里亚特蒙古部落首领,阿毕德这名字还真就是“阿弥陀佛”的意思。 “扑嗤!”旁边另一位布里亚特蒙古千户长白嘎拉被逗乐了,“阿毕德,豺狼来了得拔刀,光喊‘阿弥陀佛’可没用”,说完,他扬起马刀,朝达沙尔彻臣阿海冲去。 两马一交错,马刀迎着长枪滑过。那长枪先是一挡,继而换了个方向,回马一枪,狠狠地刺透白嘎拉的后背。白嘎拉摔下马来,背上的鲜血汩汩奔出。 两枪刺落白嘎拉,达沙尔彻臣阿海又朝阿毕德驰去。这一回,阿毕德没有再念“阿弥陀佛”,也没有逃跑,毅然举起手中的月牙铲,风一般迎向达沙尔彻臣阿海的长枪。他要为白嘎拉安答报仇。布里亚特人最重恩仇,有恩必报,有仇必偿,白嘎拉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也是他的安答,如今被人杀了,此仇怎可不报?可那枪太快,疾疾刺入阿毕德的小腹,狠狠一绞,绞断肝肠。 “嘿嘿”,达沙尔彻臣阿海得意地怪啸。忽然眼前一黑,那月牙铲恶狠狠地朝他额头砸来。临死前,阿毕德使出了所有的力量,一击爆头,铲至人亡。 两条人命,翻滚下马,于千军万马的大会战,实在算不得什么。乌日根达莱打发了性,以身体为箭头;额磷沁罗卜藏不顾阿勒坦汗的尊贵身份,亲临一线,他不敢败、必须死战。这里是他的祖地,和托辉特部的三万大军和十万属民皆在此地,一败便全完了。 激战两个时辰,战场依然是僵局。渐渐的,双方都有援兵赶到,和托辉特部台吉衮布伊勒登收拢了散乱的和托辉特部士兵增援,巴尔思也率卫军主力杀来。 “巴噶班第,僧格,我绰罗斯家族是重新走向辉煌,还是一蹶不振,全看这一仗”,大卫国三等委鲁母侯、准噶尔部老台吉楚琥尔乌巴什冲儿子、侄儿吼道,一袭蓝袍飘飘,驰入敌阵,立斩十余人。蓝袍被血染红,老人家却越杀越精神。巴噶班第、僧格二将被激发出血性,一左一右,随他冲锋。 见这支敌军如此悍勇,鄂温克使鹿部的首领、和托辉特部千户长卡勒塔基尔取下了猎弓,气沉丹田,御箭于弓弦之上。“去”,他松开了搭箭的手,那箭带着啸音,疾驰而去。 “嗖”,听到箭响,楚琥尔乌巴什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捂着脖子栽倒。 “额祈葛”,巴噶班第抱着父亲泪流满面,拼命摇晃,老台吉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巴噶班第记着父亲的话,为了绰罗斯家族的命运,必须拼命。“嗷~嗷~嗷~”他发出狼嚎,双目赤红,冲向卡勒塔基尔。使鹿部的好汉胆怯了,拨马后撤,仓皇中反跑不快,被巴噶班第追上,一刀劈成两截。卫军毕竟人多,兵器又优良,渐渐地占了上方。 “掌旗手何在?”征北大将军巴尔思大呼。 “末将在此”,中军旗鼓举旗应答。 “跟随本帅前进,本帅到哪,尔便到哪。若有脱离,斩!” “是!” 巴尔思拔出了他的弯刀,这只辉特猛虎凶悍一如当年,双腿驭马飞驰,手中刀杀人如砍瓜切菜。 见主帅亲临,卫军士气大振,“浩瑞”之声响彻在唐努山下的草原。 和托辉特部败了,兵败如山倒。有组织的抵抗不再存在,幸存者纷纷落荒而逃。 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正奋勇追杀逃敌,忽见前方不远处有十几个和托辉特士兵拼命保护着一个白发老头儿逃窜,这伙士兵特别凶残,杀伤不少卫军,与普通的和托辉特士兵明显不同。 “快,那边有敌人的重要人物,包围他们”,卫征指挥数百部下迂回包围了这伙人。 许是知道逃不掉,白发老头儿倒是洒脱,朝卫征拱了拱手,“我便是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将军何人?” 卫征听完身体剧震,俄木布额尔德尼不正是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的父亲吗?自己这回可算是立下大功!“我乃大卫国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珲台吉,你已被包围,抵抗无益,还是降了吧”,他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毕竟生擒的功劳可是胜过斩首。 俄木布额尔德尼摆了摆手,“将军想必听说过我父硕垒乌巴什的名号,他老人家曾经横扫卫拉特,何其威风!我虽不肖,可也不敢辱没他的威名。您所求者,我头耳,今献头于将军,请莫要伤害我的亲卫”。 说完,老人家拔出弯刀,顺着脖子狠狠一划,血溅三尺。 “此人好生刚烈!”卫征感叹,吩咐左右,“尔等保护好老台吉的尸身,战后找个地方葬了”。 (本章完) 第612章 坐山观虎遭虎噬(下) 第612章 坐山观虎遭虎噬(下) 虎不可失势,一旦失了势还不如狗。曾经不可一世的阿勒坦汗败了。敌人追得很急,每当他好不容易聚集起一些残兵败将,便有敌人尾随而至,大肆砍杀。逃命,被追上,再逃命凄惨的一幕反复上演,直到身边只剩千户长诺敏、赛采利姆二将和百余名士兵。 天黑下来,为怕被卫军发觉,残兵败将们不敢生火,只简单地扎下帐篷,在夜色中冻得瑟瑟发抖。 太累了,额磷沁罗卜藏头靠着刀鞘,准备入眠。忠诚的诺敏给他抱了件袍子盖上。 “多谢你,诺敏”,骄傲的阿勒坦汗居然对一个奴才用了“多谢”二字。 “大汗,您可折杀奴才了”,诺敏骇得跪下。 “呵呵,诺敏,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唐努山打猎,有一回迷了路,你也是这般围绕在我身旁,不离不弃”,额磷沁罗卜藏笑了笑。 “是啊,能侍奉大汗是奴才的福分呢”,诺敏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大汗,咱们今后去哪儿?” “还是去耶尔马克河吉尔吉斯人的牧地,在那里可以招募到大量吉尔吉斯勇士。上一回咱们被土谢图人追杀,便是在那儿恢复了元气”,额磷沁罗卜藏打了个哈欠,“我得睡会,实在是太累了!” 他是真的累,这些天不断地逃命,不断地厮杀,真的很累!很快,阿勒坦汗便进入了梦乡。“呼~呼~呼~”大帐内,鼾声震耳欲聋。 见主子熟睡,忠诚的诺敏虽然也很累,却依然睁着通红的双眼,手按刀柄在帐外守护。诺敏这名字,蒙语中是青金石之意,此人的忠心真如青金石般坚不可摧。 夜幕中忽然传来“沙沙”之声,声音虽微弱,却瞒不过从小狩猎、耳力惊人的诺敏,这分明是人的脚步声。 “什么人?”他沉声问道,拔出弯刀。 “是我”,黑夜中有人点燃火折子,露出了十几张熟悉的脸,为首一人是千户长赛采利姆。赛采利姆出身于耶尔马克河的吉尔吉斯部落,额磷沁罗卜藏被土谢图人追到耶尔马克流域后,征服了他所在的部落,见此人骁勇善战,一步步擢为千户长。 “我等有要事求见大汗,大汗歇息了吗?”赛采利姆低眉顺眼地问,目中却含着杀意。 “大汗已就寝,有事明日再来吧”,诺敏直觉得有些不妥,猛然喝道:“还不退下!” “哼哼”,赛采利姆冷笑连连,“我等欲投卫军,特来借大汗首级一用。明日再来,怕来不及”。说完,挥刀就斩。 “狗贼!大汗待尔不薄,焉敢犯上作乱?”诺敏勃然大怒,持刀护主。 奈何对方人多势重,战不多时,“噗~噗~噗~”几声尖刀入肉的声响,诺敏倒在血泊中。 “呸!” 赛采利姆朝诺敏的尸体啐了一口,“待我不薄?你们和托辉特人闯入我们吉尔吉斯人的领地,烧杀抢掠、掳掠壮士从军,我父母兄弟皆死在伱们手中,还敢说对我不薄?” “千户长,办正事要紧”,有心腹提醒。 “嗯”,赛采利姆狞笑着率众人闯入汗帐。 “呼~呼~呼~”外面的厮杀声丝毫没有惊扰到额磷沁罗卜藏,他太累了,依然鼾声如雷。 “呵呵,阿勒坦汗呀阿勒坦汗,您起什么汗号不好,非要叫黄金汗。对不起喽,奴才要拿您的首级换黄金喽!主仆一场,便让您做个稀里糊涂的无头鬼吧”,说完,赛采利姆扑到额磷沁罗卜藏跟前,也不废话,手起刀落。 刀很快,且很锋利,只一刀,叱咤风云的喀尔喀枭雄额磷沁罗卜藏便成了无头之鬼。 “莫要被和托辉特人发觉,速随我去投卫军”,赛采利姆手提阿勒坦汗之头,朝部下低吼。 “你莫要悲伤,楚琥尔乌巴什是好样的,他是咱们卫拉特的英雄!本帅已上奏朝廷,请大汗恩准赐予老台吉谥号并由你承袭他的三等委鲁母侯爵位”,卫军大营内,巴尔思安慰着楚琥尔乌巴什的次子巴噶班第。 “末将谢过大帅”,巴噶班第感动得虎目含泪。 “报,和托辉特部千户长赛采利姆率十七骑归降”,有心腹来报。 “呵呵,一个降将带十七个兵,总共只有十八个虾兵蟹将,这点屁大的事,也要报本帅吗?”巴尔思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们还带来了阿勒坦汗额磷沁罗卜藏的人头”,心腹继续说。 “什么!额磷沁罗卜藏的人头?快请他们进帐,另外再找人仔细辨认,首级是不是额磷沁罗卜藏的”,巴尔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罪人不识天命,助纣为虐,对抗王师,死罪呀死罪”,赛采利姆很乖巧,一见巴尔思便扑通跪地,口称死罪。 “大帅,末将找人辨别过了,的确是额磷沁罗卜藏的首级”,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悄悄在巴尔思的耳边说。 听了这话,巴尔思的老脸堆成一朵,笑嘻嘻地离开帅椅、亲手扶起赛采利姆,“赛采利姆将军,你为国除奸,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有大功!放心吧,本帅一定会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多谢大将军提携,从今往后,末将愿跟随大将军为国效力,至死不渝!”赛采利姆少年时去北京游历过,见过世面,说话一套一套的。 巴尔思打量此人,虽然相貌凶恶,左脸还有块刀疤,可双目有神,举止得体,能屈能伸,倒是个人才。不禁点了点头,问道:“将军是吉尔吉斯人?” “末将出身于于耶尔马克河的吉尔吉斯部落”。 “嗯,本帅听说额磷沁罗卜藏在耶尔马克河一带招募了大量吉尔吉斯、布里亚特、鄂温克使鹿部落的士兵,是不是真的?” “回大将军的话,额磷沁罗卜藏那厮十分残暴,耶尔马克河的部落稍有不从,便会遭到屠杀。他将当地的吉尔吉斯、布里亚特、鄂温克使鹿部落的青壮强征入伍,部下士兵一半都来自于这些部落”。 “嗯,你便替本帅招降、安抚这些勇士,告诉耶尔马克河附近的各部首领,只要肯降,大卫一定善待他们”,巴尔思笑眯眯地说。 “是,末将一定尽力”。 (本章完) 第613章 喀尔喀左旗设立(上) 第613章 喀尔喀左旗设立(上) 风卷残云,于风固然得意,于残云却是悲凉。从唐努乌梁海逃往耶尔马克河的路上,一支人马凄凄惨惨凄凄,惶惶若丧家之犬。这伙败军大概四千余人,丢盔弃甲,倒拖着军旗,乃是和托辉特部台吉衮布伊勒登的部下。当日大战,衮布伊勒登所部在后军,幸运地逃出生天。 当中有二将,样貌雄奇,目光炯炯,倒甚是精神,与败兵的颓唐形成鲜明对比。乃是衮布伊勒登在耶尔马克河招募的布里亚特勇士,一名孟和敖其尔,布里亚特蒙古语意为“永恒的金刚”;一名巴图敖其尔,意为“坚实的金刚”。他俩是亲兄弟,也是衮布伊勒登帐下的勇将。 “兄长,您觉得台吉下一步会去哪?”巴图敖其尔问哥哥孟和敖其尔。 孟和敖其尔一嘻,“还能去哪?八成得回耶尔马克河避难。那里路途遥远,卫军不识地理,不敢轻易追击,咱们要回家喽”。 “我觉得未必,大汗还没有消息,我觉得台吉会带着咱们在唐努山隐藏起来,等待大汗的消息”。 兄弟俩正说说笑笑,忽有旗牌官驰来,“孟和敖其尔千户、巴图敖其尔副千户,台吉请你们去帐中议事”。 兄弟俩对视一眼,飞快地驰往衮布伊勒登的大帐。 大帐内挤满了各级将佐,一见他俩,衮布伊勒登便开了口,“哨探来报,十五里外发现卫军游骑,请两位将军在前方开路,立即率领所部撤往耶尔马克河。我亲自带兵殿后”。 “哎呀,台吉,这如何使得?您是千金之体,殿后的事还是让我们去吧”,兄弟俩是实诚人,见他主动担任最危险的殿后任务,心中感激,所以主动请缨。 “不,我是主将,遇到危险岂有逃避的道理?”衮布伊勒登坚定地摇头拒绝。 下达完军令,诸将退下,衮布伊勒登脸色阴沉下来,刚得到消息,吉尔吉斯千户长赛采利姆叛变,大汗被害了。他很震惊,然而却深知惊慌失措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镇定下来后,立即对部下封锁阿勒坦汗遇害的消息,因为害怕布里亚特士兵降卫,他命孟和敖其尔、巴图敖其尔率军先行,自己则跟在后面,阻绝他们和卫军联系。可怜两大金刚不解其意,反以为是主将的好意,感激涕零。 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耶尔马克河,老台吉松了口气。当初额磷沁罗卜藏率主力打回唐努乌梁海后,将衮布伊勒登的部众留在了耶尔马克河南岸,如今他尚有四千多败军、两万属民,若能招徕当地的部落为己所用,重整旗鼓也未可知。上回大侄儿额磷沁罗卜藏兵败后,便是用这法子重新恢复了元气。 然而,历史并不总是简单的重复。以往对和托辉特部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的吉尔吉斯、布里亚特、鄂温克各部落忽然不服管了,有的阳奉阴违,有的驱逐和托辉特部的使者,甚至有胆大包天地袭杀了和托辉特部的收税官。有消息说,降卫的吉尔吉斯千户长赛采利姆给这些部落的首领写了劝降信,这些部落自以为有大卫国做靠山,才会肆无忌惮起来。 “台吉,孟和敖其尔千户、巴图敖其尔副千户押了一个人过来”,衮布伊勒登正懊恼着,有亲卫禀告。 “押了个人?什么人?” “据说是叛贼赛采利姆的信使”。 “哦,让他们进来吧”,衮布伊勒登的神色缓和下来。 “台吉,赛采利姆想诱降我俩,我俩把他的使者绑来了”,孟和敖其尔大咧咧地说。衮布伊勒登不禁感动,“如今我和托辉特部势弱,那些部落都背叛了我们,难得你们哥俩这么重情义!” “您说的是哪的话,您平常待我们不薄,从不曾欠过军饷,缴获的战利品也平分,我们布里亚特人最重情义,绝不会干忘恩负义的事”,孟和敖其尔大呼。 “是啊,台吉,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咱们兄弟都跟着您”,巴图敖其尔也拍着胸脯保证。 “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你们布里亚特人讲义气啊!”衮布伊勒登长叹了口气。 “台吉,耶尔马克河附近的部落都背叛了您,咱们是不是要聚集兵马讨伐他们?”孟和敖其尔问。 衮布伊勒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哨骑已经探明,卫军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部已经进入了耶尔马克河。必须立即撤退”。 “可咱们往哪撤?”兄弟俩面面相觑。 衮布伊勒登取下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大清国钦使苏纳海写给我的信。前些日子他请我说服大汗带着部众去乌尔格与土谢图汗衮布合兵,共同对抗卫军。不料我还未来得及劝说,大汗便兵败身亡了。去乌尔格吧,大清和土谢图部一定会善待咱们”。 兄弟俩对视一眼,郑重地说道:“我等听凭台吉吩咐”。 “好!伱们回去好生准备,明天中午出发”,衮布伊勒登下达了军令,见兄弟俩退下,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去乌尔格意味着和托辉特部从此要附牧于土谢图部,从此失去唐努乌梁海祖地,只能作为土谢图部的附庸而存在。这让心高气傲的他,难以接受。 “台吉,如何处置孟和敖其尔千户、巴图敖其尔副千户绑来的那个人?”有部下请示。 “拖下去斩了”,衮布伊勒登冷笑。哼哼,杀了这信使,那兄弟俩便再也回不了头,天涯海角也只能跟着自己。 一群群牧民赶着大车和牛羊,以百户为单位列队,在外围的和托辉特部士兵的保护下,往东南方土谢图部的领地前进。 “额赫,咱们去哪儿呀?”行进中,一个小女孩怯怯地问母亲。 “孩子,咱们去乌尔格。台吉说了,那地方山青水秀很富裕,土谢图汗衮布是一位仁慈的主子,若是去了那儿,咱们可就吃穿不愁喽!”母亲温柔地用美好的语言抚慰女儿,马车前部左侧,正赶着大车的父亲扬起了鞭子。 “驾~噼吧~”他呼喝着马儿,努力御车奔向远方。 (本章完) 第614章 喀尔喀左旗设立(中) 第614章 喀尔喀左旗设立(中) 当卫军的铁蹄踏上美丽的耶尔马克河畔草原时,却连和托辉特部的一根马毛都没捞着。衮布伊勒登带着他的部众往东南逃遁,逃到了土谢图部的牧地。 “大帅,末将无能,让和托辉特人逃了”,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惭愧地对巴尔思说。 “这不能怪你,咱们对耶尔马克河一带地形不熟,而和托辉特人却已经营许久。你抓不住他们是正常的”,巴尔思叹了口气,下达军令,“全军准备,明日一早赶往卓尔郭尔山,再传令阿南达顾实率步军亦赶往卓尔郭尔山集结”。 这道军令下得很纠结。莲大可汗再三严令莫要在喀尔喀引起与清军大战,如今清楚军已进入了乌尔格地区,他不敢前往乌尔格,怕引发大战、有违汗命;可又不甘心在占据优势地位后无所作为,所以选择在卓尔郭尔山屯兵。卓尔郭尔山是喀喇山的一部分,离乌尔格很近,又隔着一些村庄,可攻可守,静待时机。 土拉河(图拉河)北岸的色尔必岭,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璘沁四台吉率军五千驻守于此,拱卫着通往乌尔格(库伦、乌兰巴托)的西大门。自从他们的父亲喇琥里孤军奋战而亡后,四兄弟便与叔父、土谢图汗衮布离心离德。 衮布本想让他们驻守汗山南边的小村庄布哈,作为抵抗卫军的第一线。不料因为有父亲的前车之鉴,四兄弟找各种理由迟迟不肯去。大敌当前,衮布不敢逼得太紧、引发内乱,不得已令四人改驻位于后方的色尔必岭,这一回四兄弟倒是痛快地去了。 这一日,四人正在营帐内议事,部下来报,西边来了支队伍,打着和托辉特部的旗号。 “和托辉特部?” 四兄弟的老大本塔尔楞了会儿,说道:“前些日子,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曾让咱们注意西边的动静。他俩写信约阿勒坦汗率部众来乌尔格共抗卫国。莫非是阿勒坦汗带着部众来了?” “兄长,我以为不管和托辉特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咱们都要做好战斗准备”,四弟札木素建议。 “嗯,传令全军依岭而守,不得下岭乱战。再派人问和托辉特人的来意”,本塔尔点头下令。 土谢图使者去得快,回来得也快,面带喜色来到四位台吉面前。“将军,和托辉特人是来投降的。据他们讲,阿勒坦汗被卫军攻杀了,他们是来向咱们投降的”。 “额磷沁罗卜藏被卫军杀了?”四兄弟大吃一惊,一时呆若木鸡。 本塔尔最先明白过来,吩咐道:“速报于大汗”。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听说西边的好邻居和托辉特部来投奔自己,一向礼贤下士的土谢图汗衮布亲自出迎。不过,礼贤下士的并非只有他一个,衮布伊勒登的两位“挚友”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亦前往迎接。 本来灰头土面的衮布伊勒登见大清国和土谢图部这么重视自己,不由得感激,暗道来乌尔格还真是来对了。 衮布汗拉拢人心还真有两下子,不仅请衮布伊勒登和其麾下的将军们吃酒,还命人给和托辉特部的军队和牧民送去大量的生活物资。酒喝得很痛快,望着两鬓斑白的衮布伊勒登,衮布关切地问:“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奴才乃败军之将,蒙大汗收留方能保全性命,哪敢有什么打算?全凭大汗吩咐”,衮布伊勒登谦卑地说。自称奴才,代表他已经将土谢图汗衮布认为主上。 “土拉河(图拉河)北岸的草原,景色秀丽、水草丰茂,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要不,您带着部属去那里如何?”衮布笑眯眯地问。 “多谢大汗美意!”衮布伊勒登大喜,来前他们经过土拉河,知道是水量充沛的大河。有水便有牧草,可养牛羊;有水便有树木,可猎野兽;有水衮布汗将这么好的牧地赏赐给自己,说明对和托辉特部心存善意。 酒终人散,汗帐内只剩下土谢图汗衮布、长子察珲多尔济、三儿子西弟西里巴图尔、哈喇瑚里四人。 “额祈葛,您为什么将那么好的一片草场赐给和托辉特人?”察珲多尔济有些舍不得。 “是啊,额祈葛,那可是上好的肥草地呢”,三子西弟西里巴图尔也说。 “呵呵,我将土拉河北岸草原赐给和托辉特人。这道理,你们不明白,哈喇瑚里一定清楚”,衮布乐不可吱地望着自己的智囊哈喇瑚里。 “请您赐教!”察珲多尔济虚心请教。 “珲台吉,大汗将和托辉特人安置于土拉河北岸草原,可是有深意呢”,哈喇瑚里笑着解释,“其一、那是块肥美的牧地,可以拉拢和托辉特部的民心;其二、土拉河南岸目前在卫军的控制下,可以将和托辉特部当作守护土谢图部的一面盾牌;其三、土拉河北岸草原离乌尔格不远,咱们向和托辉特部渗透比较容易,等卫军一走,便可以将和托辉特部编户齐民,直接掌握于手心之中”。 察珲多尔济听完茅塞顿开,连声感叹,“额祈葛运筹帷幄、志存高远,孩儿不及也!” “好了,伱既知我之用意,今后行事当用心”,衮布平静地嘱咐:“当前要做好两件事:其一、以发放日用物资的形式将和托辉特部的户籍、丁口数量摸清楚;其二、笼络衮布伊勒登的部下,尤其是那些掌管兵权的将军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不管想什么法子,定要让衮布伊勒登的部下效忠于我”。 “额祈葛,孩儿知道了。孩儿这便想法子接近衮布伊勒登的部将,投其所好,使之为我所用”,察珲多尔济坚定地保证。 “嗯”,衮布点了点头,提点儿子,“我听说衮布伊勒登的军中有大量的吉尔吉斯人、布里亚特人、鄂温克各部的军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儿可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额祈葛神机妙算,孩儿知道了”,察珲多尔济连连点头。 (本章完) 第615章 喀尔喀左旗设立(下) 第615章 喀尔喀左旗设立(下) “台吉,奴才在土拉河南岸发现了卫军的踪迹,打探后发现卫军土指挥使完巾、河州土指挥使何雄部三千土兵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在土拉湖南岸布防,而且在土拉河南岸的卓尔郭尔山,发现了卫军的主力”,好不容易得到一块安生之地,就有心腹给衮布伊勒登带来不好的消息。 “什么!这么说衮布汗早就知道卫军在土拉河南岸扎营,却把土拉河北岸的牧地封给咱们,是想让咱们替他抵挡卫军?”衮布伊勒登闻报大惊。 “台吉,不仅如此,土谢图人借口给咱们发过冬物资,将每一顶格儿的人丁、牲畜数量都一一登记在册,依奴才看,他们似乎是想将咱们编户齐民。当年内战中投奔土谢图部的札萨克图百姓,可都被衮布汗编户齐民了”,心腹的话如响鼓重敲,敲得老台吉心胆俱裂。打了败仗他不怕,只要手中还有军队和属民,迟早能够东山再起。可若是被人家编户齐民,百姓不再是自已的私产,自己对部落的掌控可就弱了,这分明是要自己的命根子呢。 “不会吧?衮布汗可是喀尔喀有名的贤者,行事应该不会如此狠毒吧?”衮布伊勒登喃喃自语。说是不会,可心里却是相信的,毕竟,卫军已经在土拉河南岸扎营一个多月,衮布汗不可能不知道,却故意将自己分封到土拉河北岸,拿自己当盾牌的含义十分明显。可笑自己还对他感激涕零!仔细想来,这些年札萨克图和车臣部的分裂、内战,都离不开这位贤者的操弄,人家想吞并自己,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台吉,孟和敖其尔千户、巴图敖其尔副千户求见”,正在沉思,又有亲卫来报。 自从绑了叛贼赛采利姆的使者见证忠心后,这两位已经被衮布伊勒登视为心腹,闻言忙道:“快请两位将军入帐”。 “台吉,您可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察珲多尔济珲台吉一有空就往咱们部落跑?”孟和敖其尔一见面就咋呼呼地说。 “知道,这是衮布汗对咱们的关心,我听说察珲多尔济珲台吉每次来都携带着大量的粮食、布匹、锅碗瓢盆,部落里家家户户都盼着他来呢”,衮布伊勒登笑笑。 “哼!就怕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呢”,巴图敖其尔冷哼一声。 “哦?此话怎讲?”衮布伊勒登双目射出精光。 “不瞒台吉,珲台吉已经纡尊降贵见了咱们哥俩好几次,说只要咱们投奔衮布汗,便封我为台吉,封我弟为扎尔固齐(相当于散秩大臣)”,孟和敖其尔沉重地开口。 “是啊,台吉,听说不光是咱们,其他的吉尔吉斯、布里亚特、鄂温克部落首领,珲台吉也一一接见,封官许愿,我怕一些人会被他们拉拢了去”,巴图敖其尔也语气焦急。 “世界上最珍贵的莫过于黄金,你们兄弟对我的情义比黄金还要珍贵呢!”衮布伊勒登沉重地叹了口气。 “台吉,您打算如何应对?”兄弟俩望着他,等他决断。 “没什么好法子,只有一个字‘走’,要想不被土谢图人吞并,只有离开他们,躲得远远的”,衮布伊勒登下了决心。 “可是台吉,咱们已经与卫国结了仇,如今又不见容于土谢图部,天下之大,何处是咱们的立足之地呢?”孟和敖其尔无奈地问。“我和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有旧,他俩曾对我说,如果将来有难,可以投奔大清,大清皇帝定会优待于我。那清国疆土万里,兵马强悍,如能受其庇护,又何惧卫国和土谢图?”说这话时,衮布伊勒登语气流畅,想必早有此打算。 “台吉圣明,我二愿随台吉降清”,兄弟俩大喜,忙表起忠心。 “此事先不忙,容我见过两位使臣后再议”。 —— 乌尔格城外,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居住的营帐内,忽然来了个头戴斗笠,身披蓝袍的不速之客。营门口的清军看不到那人的脸,只知道通传后,苏纳海、罗硕两位钦使亲自出帐迎接,可见来头不小。 “老台吉,您的贵足光临,可是我等的福分呢”,苏纳海亲热地挽起了衮布伊勒登的袖子。 “是啊,一大早便闻喜鹊叫,原来是您大驾光临”,罗硕也说。 “唉!两位天使,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实不相瞒,我是来求两位救命的”,衮布伊勒登也不矫情,一见面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窘境,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想投奔大清,希望大清能收留。 “这~”苏纳海犯了难,如今大清正和土谢图部结盟,和托辉特部已经投降了土谢图部,大清如果收留和托辉特部,会不会触怒土谢图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两位若不答应,我便跪死在这里”,说完,衮布伊勒登扑通一跪,死活都不起来。 这可让两人犯了难,你看我、我瞧你,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罗硕开了口,“老台吉,您也知道,如今大清正和土谢图部结盟,我等不会主动收留您。可若是您自个儿跑到大清的地方上去,那便与我等无关矣!” “自个儿跑到大清的地方上去?您是说让我先斩后奏?”衮布伊勒登仔细一琢磨,大喜,“多谢二位相救,将来我和托辉特部必定报答”。 长期的战争状态,令和托辉特人的迁移速度很快。第二天夜里,衮布伊勒登便带着部众悄悄地从汗山南麓,经昭莫多清军防区,穿过车臣部的牧地,进入清军控制的漠南蒙古锡林郭勒盟。 听说有外番来投,这可是振奋国威的大好事,当地的官员纷纷上报,吾皇仁德、统御万方之类的马屁文章不断。 顺治帝龙颜大悦,此前他已从苏纳海、罗硕的快马飞报中,知道了此事,并且有了预稿。大笔一挥,命将和托辉特部编为喀尔喀左翼旗,安置于漠南的昭乌达盟。这是个深思熟虑的安排,昭乌达盟位于锡林郭勒盟后面,地理上远离喀尔喀蒙古,便于控制。从此,清廷在漠南的盟旗数由六盟四十八旗增加到六盟四十九旗。 (本章完) 第616章 觅良机猛虎抗命 第616章 觅良机猛虎抗命 “大帅,末将已经探听完毕,守卫土拉河北岸的是和托辉特人。衮布伊勒登率和托辉特部残部投奔了土谢图汗衮布,衮布将他们安置于土拉河北岸”,扎营于土拉河南岸的卫军土指挥使完巾恭敬地向征北大将军巴尔思禀告。 “呵呵,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我说怎么总找不着和托辉特人的行踪,原来是逃到土谢图部的领地来了。正好将他们一锅炖喽”,巴尔思冷笑。 “大帅,消灭和托辉特人容易,可您别忘了大汗有旨,严禁和清军发生大战。如今清军已经进入土谢图部的领地,如果我们攻击衮布,他们必定会干涉,大战便不可避免矣!”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劝阻。 “嗯,咱们给大汗的奏疏,大汗有回复吗?”巴尔思皱了皱眉。 “大汗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告诫我等切勿激化事态,引发与清军的大战。对喀尔喀应以蚕食为主,不用着急”。 “不用着急?哼!如今我军已经击败和托辉特人,拥兵超过七万,清军和土谢图部的联军不足六万,且我军连战连捷、士气高涨,敌军屡战屡败、士气低落,正是一统漠北的良机。此时不一鼓作气全取漠北,更待何时?”巴尔思气得胡须飞了起来。 “大帅,万不可冲动,拂了大汗之意,还是继续上疏请战吧”,阿南达顾实苦劝。 一晃又是十日,这一日,巴尔思正气鼓鼓地坐于虎皮椅上处理公务,忽报土指挥使完巾求见。 “他来做甚?莫非又是来找本帅请战的?哼哼!本帅要能战早开战了,何需他说?”巴尔思气哼哼地命其入帐。 “末将有紧急军情禀告”,岂料一见面完巾便说有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讲!”巴尔思知道完巾是宿将,作战经验丰富,他说是紧急军情,必然是大事,忙让他细细讲来。 “大帅,今日凌晨,末将像往常一样派哨探去河对岸察看,发现敌营竟然是空的,和托辉特人已经撤走了。一开始,末将怀疑这是敌人的诡计,派出少量选锋搜寻,结果抓住了几个掉队的和托辉特部牧民。据他们说,衮布伊勒登不愿意替土谢图人抵挡咱们的兵锋,率大军投奔清国去了”。 “什么!这消息准确吗?” “末将在前往清国的方向,发现了大量的车辙印,消息应该可靠”,完巾说道。 巴尔思思索了一会儿,猛地一挥手臂,“来人,通知副将军、各营将领来帅帐议事”。 —— “诸君,和托辉特人逃了,土拉河现在是不设防状态,若渡河绕到土谢图人的侧后攻击,必能击败他们。你们都说说看,这个仗打是不打?”巴尔思的话语铿锵有力。他的名字意为老虎,本人也像老虎般充满虎威。 “大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末将以为应该打”,准喃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大吼,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末将也以为应该打。末将昔年做贼时有个规矩:贼不走空。如今我军大军云集,敌人不战而逃,若不乘机进攻,岂不是入宝山而空还?”一等米脂伯、总兵王永镇也赞成开战。 武将的血是热的,一时间居然有半数欲战。 “大帅,诸位将军,难道你们忘记圣谕了吗?大汗可是三令五申,严禁引发与清军的大战。如果我们进攻乌尔格,清军必然救援,一旦开打,大战不可避免矣”,阿南达顾实慌忙劝阻。一听“圣谕”二字,大帐内顿时一片寂静。开国之君,威望极隆,没有人敢违逆莲大可汗的意思。所有人都拿眼瞅着巴尔思这位大汗父亲诺木达莱时期的老臣,此时也只有这位元老敢违抗圣意。 “咳~” 巴尔思威严地咳嗽一声,手抚长须沉思。终于,猛虎做出了决定:“机会难得,传我军令,立即渡河绕到乌尔格侧后攻击。为迷惑敌人,由副将军阿南达顾实领总兵姬际可、王永镇、姬蛟,刘登楼、谢汝德诸将率两万兵马在乌尔格南面佯攻,攻击布哈、汗山一线,迷惑敌人;本帅亲自率军渡河攻击乌尔格侧后”。 “可若是大汗怪罪该如何是好?”阿南达顾实仍有些犹豫。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大汗怪罪,老夫独自承担”,巴尔思镇定地说。 “如果清军攻击咱们,打是不打?”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问。 “打!我军不得主动攻击清军,可如清军胆敢犯我,给我狠狠地打!” 关键时刻,辉特猛虎巴尔思拿出了元老重臣应有的担当。“诸君,我命令你们英勇奋战,于千军万马中取土谢图汗衮布首级”。 大卫乾元十一年(1654年)二月初六,卫军开始了攻打乌尔格之役。 首先发动攻势的是大卫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统率的两万兵马。他们的作战目标是佯攻、吸引敌人的主力到乌尔格南部的汗山。 别看阿南达顾实反对巴尔思抗命,可真打起仗来却绝不含糊。“诸公,虽然我们的任务是佯攻,可伱们必须狠狠地打,打出个样儿来,只有将敌人打疼了,才能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汗山一线。姫际可、王永镇、坚参南哈、丹巴次仁,你四人率五千士兵为全军先锋,我自领大军接应”。 “是”,诸将齐声领命。 布哈是乌尔格南部的一个小村子,自从村里入驻了军队,便筑起土墙、挖掘了壕沟。土谢图部千户长巴桑巡视着村庄,握刀的手沉稳有力。与大多数将领出身高贵不同,出身平民的他之所以能坐上这个官职,靠的便是作战不畏死、敢搏命。自从奉命守卫布哈以后,日夜巡视军营,不敢怠慢。 “敌袭~敌袭~”嘹望哨忽然发出报警。 巴桑心里一惊,登至土墙观看,但见密密麻麻的敌人铺天盖地而来,四下里尽是一杆杆鱼竿钓子旗”。 “卫军进攻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佛都尔多布、吉尔噶兰图两地没有点燃狼烟?”巴桑惊叹之余,下令点燃报警用的烽火。 (本章完) 第617章 乌尔格换大王旗(上) 第617章 乌尔格换大王旗(上) 佛即尔多布、吉尔噶兰图两地是土谢图部的前哨阵地,各有一名百夫长带着一百名士兵驻扎。他们的任务不是守住这两个地方,而是看守筑成的烽火台。一旦敌军来袭,他们只需点燃烽火,骑快马撤离。如今两地没有狼烟燃起,只能说明这两地的守军还没有来得及点火便被偷袭了。 的确如此,卫军副先锋王永镇部原是陕西有名的大贼,对偷袭骚扰之道极有经验。正先锋姬际可命他率五百精兵潜至佛即尔多布、吉尔噶兰图两地偷袭,可怜两地的守军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做了刀下之鬼。 巴桑是悍将,布哈村的防御也很严密,一发觉卫军行踪,便立即点起狼烟。黄沙滚,烽烟漫,落在姬际可的眼中却满是笑意。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早有严令,他们这一路卫军只是佯攻,目的只是将土谢图军队主力吸引到乌尔格南部来。如今打了草,惊了蛇,顺利完成了任务,怎不叫人开心? “坚参南哈、丹巴次仁将军,你二人率骑兵挑战,若是敌人胆敢出村迎战,就地歼灭”,姬际可大声下令。 “是”,穆坪副将、土指挥使坚参南哈,德格副将、土指挥使丹巴次仁率两千康、绒骑兵嚎叫着,绕布哈村而走,往土墙上的守军射箭,不住地挑衅,希望能激怒守军出战围歼。马蹄儿高扬,手中的藏刀雪亮,“人域康巴”,康、绒勇士的骁勇是出了名的。 土谢图千户长巴桑不敢出战,他只有一千人,寡不敌众,一旦离开土墙的保护迎敌,必死无疑。只能据墙而守,等待土谢图部大军救援。 一道道烽火往北燃去,由布哈村、汗山,直达乌尔格城。 二月,正是漠北最冷的时节,土谢图汗帐内生了炭火,温着酒,倒是不见一丝寒意。 土谢图汗衮布正在研究着己方的布防图。自从清国援军进入漠北后,南边的卫军一连数月不见动静,土谢图部的人心稳定了许多,牧民们放牧的范围远了很多,来来往往的商队也陆续多了起来。升斗小民们只想平静地生活,土谢图的大汗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一有时间便去军营巡查,思考防御方面还有哪些不足。 “大汗,前方急报,佛即尔多布、吉尔噶兰图两地的烽火台已经失守,布哈村方向发现了卫军大队人马”,中军千户长阿由拜入帐禀告。 “布哈村?”衮布一惊,“有没有察探清楚敌人的数量?” “探子回报,敌军总数约在七万以上,进攻布哈村的先锋约有五千”,阿由拜上报的数量远超实际数量,这主要是因为老谋深算的阿南达顾实命人准备了五万匹马、征募了万余民伕冒充正兵,又多打旗帜,虚张声势,硬是将两万人马整出了七万大军的动静。 “哼!巴尔思那只猛虎终于动了!”衮布冷笑,望着帐中悬挂的喀尔喀舆图,沉默不语。 阿由拜知道,大汗每当做出重大决定前都会沉默一会儿,不敢说话,耐心等待军令。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于,衮布汗开了尊口,“既然辉特部的猛虎下了山,我不能不给面子。传令,察珲多尔济领五千本部守城,城内其余兵马皆随我南下汗山迎敌;此外,立即命人面见定北大将军济度,请求驻守昭莫多的清军增援。 “是”,阿由拜大声领命,忽又问道:“大汗,那布哈村怎么办?”他和布哈村守将巴桑有些交情,担心起朋友的安危。 “阿由拜,你怕死吗?”衮布叹了口气。 “大汗,土谢图部的勇士从不怕死!”阿由拜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愿意为了保护部落和族人,献上自己的性命吗?”衮布继续问。“大汗,您下令吧,奴才愿意为部落和族人赴汤蹈火”,阿由拜以为他是有重要任务要交给自己。 不料衮布叹了口气,悲伤地说道:“巴桑和伱一样,早就做好了为部落和族人献出生命的准备。布哈村的地形没有汗山险峻,卫军势大,我必须据汗山险地而守,没有办法救援布哈村。他只能依靠自己”。 “是,大汗,奴才明白了”,阿由拜悲伤地领命退下。 “传令姬际可,一日之内必须给我拿下布哈村”,阿南达顾实沉声下令。要想让敌人相信自己这一路是主力,必须打出声势来,一日拔布哈村是底线。 其实不用他下令,担任前锋的姬际可、王永镇、坚参南哈、丹巴次仁都明白这个道理,赶到布哈村后,他们连营寨都没有扎,便发起了进攻。 三十门橐驮炮开始轰击,这些小炮对坚城用处不大,可是对布哈村这样的土墙却破坏力惊人。不过一个时辰,土墙便出现多处豁口。 “杀~杀~杀~”卫军的步兵手持刀盾,朝豁口蜂拥而入。 “嗖~嗖~嗖~”卫军的弓箭手疯狂地朝土墙上的守军射箭,掩护步兵进攻。 “噗”,巴桑刚砍倒一名卫军,眼前又出现了更多的卫军,双目变得血红,沙场百战的经验告诉他,可能等不到援军抵达,布哈村就会陷落。而且,真的会有援兵吗? “千户,弟兄们实在顶不住了,突围吧”,有部下哭喊。 “顶不住也要顶,四面都是卫军,你往哪突围?”巴桑怒嚎,也不理部下,拔刀朝卫军冲去。他已知今日必死,只想在死前多杀几个敌人。 一拼命,杀的敌人便多了,手中刀砍瓜切菜般杀敌无数。见他如此凶悍,周围的卫军竟生惧意,纷纷躲避。 “好汉子,纳命来”,虎啸龙吟,一杆大枪当胸刺到。巴桑横刀格挡,枪一抖,那枪换了个方向,疾刺入喉。 “呃”,巴桑捂着咽喉倒地。 姬阵可轻轻一抖,潇洒自若地收住手中的六合枪,赞道:“此人以区区一千兵马,抵挡我军到现在,至死不降,端的是条好汉!来人,找个地方好生安葬,莫要羞辱他的尸身”。 (本章完) 第618章 乌尔格换大王旗(中) 第618章 乌尔格换大王旗(中) 汗山在乌尔格(库伦)城南百余里,为土谢图汗部会盟地。土谢图汗衮布在汗山集结了三万六千大军据山而守,却仍感兵力不足。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山下的卫军营帐,善于攻心的大卫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命部下故意多扎营帐,从那一顶顶星罗密布的军帐数量看,山下的卫军数量足有七万之众,这怎不叫他触目惊心。 “哼!看样子巴尔思这厮是将他能调动的所有军队都调来了,亡我土谢图部之心昭然若揭呀”,他用马鞭遥指敌寨冷哼道。 “大汗,卫军势大,奴才以为应据山而守,同时遣使去大清,请他们再多派些兵马来”,心腹千户长科拜说。 “嗯,你所言极是。对了,大清国定北大将军的援兵到了吗?”衮布沉声道。 “奴才已向定北大将军处派出信使。他答应了,从距离算,应该还有两天便能到”。 “嗯,既然这样,暂不要轻举妄动,等援兵抵达后再动手”。 “额祈葛,山下卫军虽多,但战力如何尚不可知,儿愿率三千兵马试探其虚实”,三儿子西弟西里巴图尔怒吼。 “大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试探一下也好”,宰桑哈喇瑚里也建议。 衮布想了想,缓缓点头,“我儿莫要浪战,且冲杀一阵,若冲不破便立即返回”。 “是”。 年轻的西弟西里巴图尔初生牛犊不怕虎,呼啸着从汗山下居高临下冲杀下来,虽然只有三千骑,却给人极为沉重的压迫感。 对面卫军军阵中,阿南达顾实脸色沉重。他这一路只是佯攻,不过区区两万兵马,若让土谢图人看出破绽,大事去矣! “传令炮营开炮,不要心疼炮弹,放开射;命令塔斯希布、姬际可部骑兵,炮声一停,立即分左、右夹击土谢图人,全力出击,务必打出我军的威风!”他吼道。 此次佯攻,他的兵马不多,可橐驮炮倒有百余门,这些小炮虽然威力不大,可射速快,声势惊人。至于骑兵嘛,有塔斯希布的两千五百赛晋诺颜部骑兵和姬际可、坚参南哈、丹巴次仁部两千五百骑兵,总共五千骑。为了不让山上的敌人瞧出破绽,他打算一出手便出动全部的骑兵。 “哒~哒~哒~”骑兵的速度极快,马蹄卷起狂沙,呼啸而来。 “轰~轰~轰~”连绵不断的炮雨在骑兵中落下,虽然只杀伤了两百骑左右,造成的气势却惊人,浓烟滚滚,惊天动地,不时有战马受惊倒地,土谢图军队冲锋的势头不由一沮。 “杀~杀~杀~”两翼的卫军骑兵一左一右杀出,看数量足有五千骑。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西弟西里巴图尔胆气不由一寒,想起父汗的话,若冲不破便立即返回,咬牙率军返回山上。 约四百具土谢图部骑兵长眠于汗山之下,士气不由一沮;“浩瑞~浩瑞~浩瑞~”,卫军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衮布汗看得分明,敌人炮火犀利,仅一个冲锋便是五千人的规模,定是卫军主力无疑。“传我的军令,坚守不出,有妄动者,斩”,他嘶吼道。 大清国定北大将军、简郡王济度,副将军苏克萨哈带着一万四千余清军或者说漠南蒙古的部落联军赶到了汗山。见山下卫军营帐的数量极多,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将军,临来前皇太后、皇上再三叮嘱,我大清正与残明在南方大战,对喀尔喀,一定要保持克制,莫要引发与卫国大战,可瞅卫军这架势,不打大仗恐怕很难喽!”苏克萨哈感叹地对济度说。 “嗯,我会建议衮布,坚守不出,争取将战争的规模控制在汗山一线,希望能拖得卫军师老兵疲撤兵,大战便不起来了”,济度也叹了口气。 二人有了计较,将人马驻扎于汗山东侧,便上汗山主峰与衮布商议军情。 “参见大将军”,一见济度,衮布便露出令人如沐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恭敬地施礼。 “哎呀,大汗,大敌当前,您就别多礼了。说说吧,可察探清楚山下有多少卫军?这几日交战情形如何?”济度焦急地问。 “不瞒大将军、副将军,前几日我的部下向卫军发动过一次攻击,敌人炮火犀利,仅一个阻击便出动了五千骑兵,我军小挫,阵亡四百人。由此判断,应是卫军主力无疑。数量嘛,我估摸了一下,应该有七万之众”。 “七万人?”济度毕竟年轻,不由惊叫一声。 苏克萨哈久经战阵,倒是镇定,冷哼道:“当年我八旗入关,几十人便敢追击数千明军。敌军虽众,又有何惧?”这话听着雄壮,其实只是为给土谢图人壮胆。他早已与济度商量好固守待援之策,并不想真和卫军拼个死活。 衮布听了此言也不禁精神一振,笑嘻嘻地说:“满洲不满万,满万无人敌。贵军的神勇我是知晓的,只是敌众我寡,没有必要和他们硬拼。我意据汗山之险固守待援,再上疏皇上,请他多派些援军到漠北来”。 济度和苏克萨哈对视一眼,暗道自己本来就打算将战争的区域控制在汗山一线,拖得卫军师老兵疲撤兵,没想到土谢图汗居然和自己不谋而合。 “呵呵,既然大汗已有对策,咱们便和大汗一起据守汗山,固守待援”,济度大笑。 这是一场奇怪的战争,清、卫两国的皇帝都不愿意放弃喀尔喀蒙古,可又都不愿意撕破脸皮和对方大战,所以不断下旨叮嘱臣下,控制好战争规模,莫要坏了朝廷大局。可皇帝固然英明神武,决定战争走势的却是第一线的将军们。 大卫乾元十一年(1654年)二月初九,巴尔思亲率的五万卫军主力渡过了无人防守的土拉河,迅速向北穿插,迂回到乌尔格城西边的色尔必岭。 “万户长,前面便是色尔必岭了,是否立即进攻?”副先锋、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问正先锋、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 “莫急,勇士们连日赶路辛苦。传令下去,歇息一个时辰再攻岭”,乌日根达莱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浓浓的杀意。 (本章完) 第619章 乌尔格换大王旗(下) 第619章 乌尔格换大王旗(下) 色尔必岭是乌尔格城西边的门户,地形险峻,土谢图军队在岭上构筑了完备的工事,并驻有五千精兵。守岭的四位台吉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璘沁是土谢图汗衮布的嫡亲侄儿,无论怎么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平民之家尚有恁多矛盾,何况汗王之家?上回土谢图军队和札萨克图军队在额尔德尼召大战,衮布汗命四兄弟的父亲喇琥里顶在最前面,却不肯发一兵一卒救援,导致其父喇琥里、兄弟色尔济战死沙场,这是兄弟四人心中永远的疼,从此与叔父离心离德。 此次大战,原本衮布汗想故伎重施,命他们在靠近卫军的第一线土拉河北岸驻防,兄弟四人打死不肯,没奈何只得命四人在后方的色尔必岭驻守。原以为土拉河北岸有和托辉特部守卫,即使卫军渡河来袭,也要先与和托辉特部血战一场,不料悄无声息的,卫军便兵临岭下。 观岭下无边无际的卫军旗帜,本塔尔神色凝重,“敌人的旗帜如此之多,必是主力无疑。只是他们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渡的河、和托辉特部又为何没有警讯传来?” “兄长,前些日子有人看见大队和托辉特人往漠南迁移,我还以为是看错了、把过路的商队当成了牧民,所以没向您报告。现在看来,必是和托辉特人向东逃了,所以卫军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渡河”,额璘沁思忖了一下说。 “什么!五弟,你糊涂呀!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知我?”本塔尔气得直跺脚。 “牧民游牧本是寻常事,来往的商队更多如过江之鲫。所以小弟疏忽了”。 “你!混帐!” 本塔尔还想责备五弟,二弟本巴什希禀道:“兄长,现在不是责怪五弟的时候,卫军兵临岭下,须赶紧准备守岭事宜才是”。 “衮布汗害死我父、我兄,咱们何苦替他卖命。依我说,和托辉特人跑了,咱们也跟着跑便是”,四弟札木素不满地嘟囔。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本塔尔又瞅了眼山下密密麻麻的敌人军旗,叹了口气,“昔日诺尔布汗攻打额尔德尼召时,叔父忌惮咱们势力大,故意命咱们顶在最前线,察珲多尔济从兄的人马就在咱们旁边,却不发一兵一卒增援,眼睁睁看着额祈葛和三弟战死。此事若不是叔父授意的,那只有鬼才信。叔父不仁,咱们不义,传令下去,全军撤退,返回牧地”。 “可是兄长,不战而退必然触怒叔父,如此咱们在土谢图部将再无立锥之地矣”,本巴什希大惊。 本塔尔冷哼一声,“哼!良禽择木而栖,咱们待在土谢图部时常遭受叔父排挤,倒不如离开土谢图部,另起炉灶。你们可还记得大清使臣苏纳海、罗硕曾经路过我部?当时我便小心结纳,和他们颇有些交情。和托辉特人能投大清,咱们为什么不能?回到牧地后,我欲率部众投清,伱们是否愿意跟随?” 三个弟弟面面相觑,最终点头,“咱们是亲兄弟,兄长去哪,我等便去哪”。 “好!趁着卫军还未进攻,立即撤退”,本塔尔大呼。 “兄长,要不要点燃狼烟,给察珲多尔济从兄报个警?”本巴什希问。 “报警?” 本塔尔冷笑,“当年额尔德尼召之战,察珲多尔济明明看到额祈葛危急,却不肯发一兵一卒救援,眼铮铮看着他老人家战殁。咱们不找他寻仇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替仇人报警吗?莫要理他,赶紧撤”。 本塔尔携其弟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琳沁,率部众叛离土谢图部,归附清朝。前方正在大战,他们绕了个圈,穿越车臣部的牧区,抵达清军控制的漠南蒙古锡林郭勒盟。因为路途遥远,部众走失近半,抵达锡林郭勒草原时,仅剩千余户、一万多部众。顺治帝感其心诚,当时又正值卫军攻灭土谢图部、全取漠北之地,需要提振人心。无论怎么说,外藩来投都是振奋人心的大喜事。顺治帝下令在乌兰察布盟设立喀尔喀右翼旗,封本塔尔为札萨克和硕达尔罕亲王,统其部,赐牧塔尔浑河及艾布盖河流域。 汗山一线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可乌尔格城内却平静如常,士兵们像往常一样出城伐木,城门口每日依然有两个时辰供居民进出,甚至连城内的商铺白天依然在沿街叫卖,仅仅在晚上宵禁。这里毕竟是土谢图部的大后方,战火一时烧不到这里。 夜渐深,珲台吉府内你侬我侬。 “珲台吉,喝口羊汤吧,您整日熬夜,可得保重身子骨呀”,察珲多尔济的妣吉温柔地给他递上一碗羊汤。 察珲多尔济抿了一大口入喉,滚热的羊汤带着股参茸的味道,顿时浑身暖洋洋的,一点寒意俱无。不由感叹,自己娶这婆娘真是赚到了,又温柔又贤惠,能生娃还会煲汤! “有劳妣吉了”,他握着她的手,叹道:“我也想早点歇息,可额祈葛将城防交给我,重任在肩,可不敢懈怠呢。你先歇息吧,等我巡完城便来寻你”。一句“寻你”,意味深长,年轻的妣吉红着脸给他披上披风。 察珲多尔济登上乌尔格的城墙,值守的军士纷纷向他行礼。见将士们认真值守,他满意地鼓励了几句,安心回府。 一夜无战事。次日,天刚蒙蒙亮,乌尔格的城门开了。十几辆大车鱼贯出城,城内的士兵照例出城砍伐生火取暖的木柴。 “哒~哒~哒~” 忽然,一队精锐的骑兵呼啸着从山林中冲向城门。 守门的百夫长尚来不及报警,便被一把雪亮的马刀砍下了首级。杀人者,卫军先锋乌日根达莱。他与副先锋札木毕控制住北门后,立即登上城墙、打开城门,放卫军入城。足足五万卫军将乌尔格围得水泄不通,令察珲多尔济珲台吉成了瓮中之鳖,被团团包围在珲台吉府。 美丽的妣吉吓得容失色,察珲多尔济来到了她的身边,“苏米亚,我的妣吉,这里马上就要失守,你将会成为卫拉特人的战利品,可我不忍心你被他们凌辱”。 妣吉的脸色苍白,“明白了,珲台吉,动手吧”。 话音刚落,一把长刀当头斩落,血染红了察珲多尔济的披风。他含着热泪,率仅剩的亲卫向卫军发起最后的冲锋。 “呯呯”之声络绎不绝,很快这个穿披风的男子便栽倒在血泊中。土谢图部的会盟地乌尔格城陷落了。 (本章完) 第620章 长风起一统漠北(上) 第620章 长风起一统漠北(上) “大帅,我军已攻下乌尔格城,斩杀土谢图部珲台吉察珲多尔济,歼敌四千余,缴获金银珠宝及各类粮草、辎重、军械无数”,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兴奋地向巴尔思汇报乌尔格之战的战果。 “我军伤亡多少?”巴尔思用手缓缓抚摸自己的长髯,不紧不慢地问。 “初步估算,我军仅伤亡五百余人。主要是因为出其不意,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皆是您运筹帷幄之功”,卫征由衷地说。 “此皆大汗鸿福,老夫不敢贪功”,巴尔思微微一笑,“乌日根达莱、札木毕他们一路担任先锋,久战疲弊,老夫打算让他们休整几日,有件大事,需要你和布和阿尔图去做”。 “大帅尽管下令,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卫征挺直腰杆,默默地等待军令。 “你二人带一万五千精兵,立即由乌尔格往东疾行,攻下昭莫多。刚得到消息,驻守昭莫多的清军已被调往汗山,你们拿下昭莫多后,要像楔子一样给本帅深扎在那里,死死地截断清军和土谢图军队的东逃之路”。 “昭莫多?大帅,您是想一口气吃掉汗山的五万敌人?”卫征大为吃惊,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想围歼敌人,一般要十倍的兵力,如果没有十倍,至少也要五倍。可仗打到现在,己方有七万大军,清军与土谢图军队加在一起亦有五万之众,兵力并不占绝对优势,大帅便要打歼灭战,端的是好大气魄! “不错,本帅就是要一口气吃掉他们”,巴尔思胸有成竹地微笑。 “可是大帅,我军兵力并不占太大优势,末将怕贪多嚼不烂,不如钝刀子割肉,一口一口地吃”,卫征建议。 “哈哈哈,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巴尔思哈哈大笑,“我军在乌尔格城缴获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及各类粮草、辎重、军械,这说明衮布是将乌尔格城作为物资屯积和转运中心。拿下乌尔格城,便等于切断了敌人的补给。汗山的敌人足有五万,五万人,人吃马嚼消耗巨大。我估计他们营中的存粮不会很多,只要你守住昭莫多,用不了多久,敌人粮尽便会不战自溃”。 “大帅神机妙算,末将定不辱使命,这便出发”,卫征慨然领命。 “我已下令拨给你们每人三匹马,速度一定要快,趋着清军已由昭莫多赶往汗山之机,立即拿下此地”,巴尔思叮嘱道。 “大帅放心,末将一定日夜兼程,马歇人不歇”。 卫征、布和阿尔图完美地履行了承诺,马不停蹄地赶到昭莫多,因为驻守昭莫多的清军已经赶往汗山增援,此地只有一个土谢图百户长领三百兵守卫,如何敌得过一万五千卫军虎狼?仅仅半个时辰,便被卫军杀得片甲不留。 汗山,大汗之山,土谢图部一直自以为是喀尔喀蒙古的正统,将部落的会盟地所在山脉命名为汗山,再正常不过。 土谢图汗衮布立于汗山之巅,伫目远眺,山下那一顶顶卫军格儿赫然在目,神色却越来越狐疑。山下的卫军若真有如此之多,为什么这么多天什么举动都没有?莫非有诈?” “大汗”,一道身影神情惊惶、小跑着而来,却是宰桑哈喇瑚里。 衮布知道这位谋臣素来稳重,能令他惊慌到如此程度,必是通天的大事。“发生什么了?”他沉声问。 哈喇瑚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大汗,有败军逃回说,乌尔格城失守了,察珲多尔济珲台吉战死”。“什么!” 衮布一个趔趄,不仅是因为失去了长子察珲多尔济,更因为乌尔格城一失守,自己屯在城内的各类物资损失殆尽,五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卫军怎么可能这么快攻下乌尔格城?土拉湖的和托辉特部、色尔必岭的本塔尔为什么没有消息传来?” “奴才派人探听了,和托辉特人和本塔尔不战而逃,听说逃到大清那边去也”。 “可恶!这些懦夫!立即和大清接洽,让他们归还我的属民”,衮布气得捏紧了拳头。 “大汗,如今形势危急,万不可和大清翻脸啊!”哈喇瑚里苦劝。 见惯了风浪的衮布,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很快便平息了怒气,问道:“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是好?” “大汗,卫军攻下乌尔格城,切断了我军补给,再拖下去,必然弹尽粮绝。奴才建议,立即撤至大清境内,暂避卫军兵锋”。 “嗯,你说得对。传令下去,全军做好移营准备,立即前往昭莫多”,衮布汗长叹了一口气。 —— 昭莫多,古地名,现为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南郊的宗莫德市。蒙语意为大树林,“其北大山,千仞壁立,山下平川广数里,林木断续,有河流其间,曲折环绕,其南山差低于北,渐陁而下,有小山横焉,战地也“。这地方后世颇有些名气,康熙帝亲征噶尔丹时,清军曾和准部激战于此,清军取得著名的“昭莫多大捷“。不过,这一世,因为苏勒坦的横空出世,清军和准部的战争不复存在,卫军和土谢图的的大战倒是在此拉开帷幕。 五万清军和土谢图部的联军,迅速赶至昭莫多。他们心中明白,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如果不能迅速撤入大清境内,必然全军覆没,所以行军的速度很快。 “喀尔喀~乌尔格~不知道我这一去,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回身望着漠北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衮布仰天长叹。 “大汗勿忧,汉人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去漠南休养生息,等时机成熟,还是要打回来的”,哈喇瑚里耐心地劝解。 “嗯,我一定会回来的”,衮布重新振作起精神。 “轰~轰~轰~” 忽然炮声响起,从远方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射出一排排炮弹,山岭之上,一杆接一杆立起鱼杆钓子旗。 “怎么回事?卫军?卫军什么时候占领了昭莫多?”衮布大惊,一股黑血从胸腔内喷出。 (本章完) 第621章 长风起一统漠北(中) 第621章 长风起一统漠北(中) “衮布汗,如今我军已至绝境,唯有合力拼死一搏”,清定北大将军、简郡王济度找到了衮布。 “是啊,大将军,我领军由昭莫多北山进攻,您率军由昭莫多南山进攻。如何?”衮布沉住气问。 济度知道衮布是一片好意,他此前一直率军在昭莫多驻扎,知道此地地形,昭莫多地形北山高,南山低,衮布将不好打的北山留给自己攻打,将相对好打的南山给了清军,自然是好意。“嗯,便如此决定,不论贵我两军谁先杀出生路,都要及时通知对方”,他略带感激地说。 史籍上说昭莫多是“战地”,自然是有原因的。虽然北边的大山千仞壁立,地形陡峭不好打,南边只有小山横焉,但山上却多树木,为守军提供了有效的遮掩,并不好打。 昭莫多北山,一队接一队的土谢图军队摆出战斗队形。最前排的,是衮布第三子西弟西里巴图尔的部下,他虽然年经,却是土谢图部有名的巴图尔;他的左边,千户长阿由拜手挎大斧,斧身在阳光反射出银光;右边的千户长科拜,一言不发地默默地磨着自己的大刀。这三人的部下,是土谢图部精锐中的精锐,值此关键时刻,衮布将打开逃生之门的希望放在了他们三人的身上。 “呜~呜~呜~”嘹亮的进军号吹响,拉开血战昭莫多的序幕。 “勇士们,我军已至绝境,想要活命,便随我杀出条血路”,衮布第三子西弟西里巴图尔朝部下吼道,随即手持刀盾率先往北山攀去。将是兵的胆,见台吉如此勇猛,部下士气大振,纷纷跟随向上。 “轰~轰~轰~”卫军的大炮开始轰鸣,可因为土谢图人三、五人一组,阵布的疏,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放礌石、滚木”,卫征冷哼。 卫军将士举着大石头往下砸,巨石本已沉重,带着惯性落下,只要砸中,立成惹粉。比大石更可怕的是长长的圆木,借着惯性呼啸着从山坡上滚下,只要挨上,要么被撞飞,要么成肉饼。 科拜手提大刀,灵活地在山间窜动,躲避着山上的箭矢。一块大石头从山上砸下,他偏起身子躲过;又有一根巨木滚来,好汉子一跃而过。刚松口气,再有一根滚木迎面而来。这下避无可避,被大木头撞落山涯。 山上多的是石头和圆木,给土谢图军造成巨大的伤亡。终于,他们冲上了卫军第一道防线。 守卫第一道防线的是卫军阿海仿青部。此人原是札萨克图汗诺尔布的旧部,对诺尔布之子旺楚克忠心耿耿。降卫后,巴尔思对他不放心,拨于卫征麾下,担负守卫第一道防线的任务。 见迎面来了个凶神恶煞,阿海仿青咬了咬牙,持刀来战。毕竟年事已高,战不多时,被阿由拜一斧劈为两段。 阿由拜打发了性,大斧上下翻飞,连杀二十余人,率部下攻破了卫军第一道防线。 “好!擂鼓,一鼓作气,拿下北山”,山下的衮布见此情此景,大喜。 “咚~咚~咚~” 鼓声儿响,催命儿急。阿由拜率军奋勇朝上登去,迎接他的是一杆杆火铳。 “给我射”,卫军守将巴噶班第一声令下。炒豆子似的“呯呯”声不绝,土谢图军成片被射倒。 “可恶!” 阿由拜弯腰冒着箭雨向上扑,几个腾挪,跃入卫军阵中,手中大斧横削,立时削倒数人。巴噶班第持刀砍去,反被他一脚踹倒。 “去死!”阿由拜举起闪亮的铁斧,便要取人性命。 “嗖”,一枝羽箭射中了他的咽喉,大斧轰然倒地。 巴噶班第感激地望向箭射来的方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从弟僧格朝他嘻嘻一笑,又弯弓瞄准另一个目标。 亡命之师不可挡,尽管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土谢图军队还是突破了卫军第二道防线,呼啸着往卫征亲自守卫的第三道防线冲来。 要想挡住亡命之师,必须以命搏命。卫征也不说话,亲率八百最勇猛的锐士,直扑土谢图部前锋西弟西里巴图尔的将旗。 既然是巴图尔,西弟西里便没有畏战之理,以手中刀对上敌人的刀。终究年轻、战场经验不足,被卫征一刀劈中左肩。卫征还欲取其性命,部下拼死救出。 “呜~呜~呜~” 撤军的号角吹响,攻山的土谢图部勇士如蒙大赦,潮水般退下。 “勇士们,我们失去了给,营中的粮草也所剩不多,想要活命,便得攻破南山。出击”,定北大将军济度没说什么大道理,只轻飘飘说了这一句话,却成功激起了部下对生存的渴望。一万四千多漠南蒙古的勇士呼喝着朝山上攀爬。 相对于北山,南山的地势低,只是座小山,看着好打,然而却注定是一场并不轻松的战斗。副提督兼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率土指挥使完巾、何雄二将坚守在这里。完巾、何雄麾下的土兵多来自山区,配备有极其适应山地战的短刀、短斧、小弩。尤其是一次能射几枝、甚至十几枝、几十枝的小弩,虽然射程近,杀伤力不强,可胜在数量多,隐藏于树林中难以察觉。就算不容易直接射死人,却能让人失去战斗力。 甫一交战,清军便吃了这种弩的大亏,苏尼特左翼旗郡王滕吉泰、阿巴噶右翼旗郡王多尔济、乌喇特前旗镇国公鄂班等将领均被射伤。 没奈何之下,济度命令部下持长牌而上,却又遭到连绵不绝的礌石、滚木、弓箭和火铳,死伤无数。 不得已,济度再命苏克萨哈率三百真满洲勇士冲锋。满洲不满万,满万无人敌,这是父辈创下的神话,年轻的定北大将军对此深信不疑。 这些满洲勇士的装备比漠南蒙古兵好很多,几乎人人披甲,有效地防御住箭矢和小弩的射击,一步步逼近了南山山顶。 布和阿尔图大怒,谓完巾曰:“尔常自夸武勇,今日怎么怂了?” 羞愧之下,完巾率五百藏兵手持短刀、短斧从山顶迎着清军冲下。他们的兵器不仅锋利,还比普通的兵器短小,不容易挂住树枝,更适合山区作战。最重要的是凶悍、不怕死,迎住八旗兵贴身肉搏,刀砍卷了,便用牙咬,甚至抱着清军滚下山崖。 不可一世的八旗子弟胆怯了,被逼纷纷后撤。 (本章完) 第622章 贺大帅荡平满洲 第622章 贺大帅荡平满洲 血战,无尽的厮杀,一连三天,任清军和土谢图军队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攻下昭莫多的南、北二山。 第四天,大卫国征北大将军巴尔思、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的军队,几乎同时赶到了昭莫多,见敌人正在分南、北两路攻山,巴尔思当立断,命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率一万五千精兵,向中间穿插,将清军和土谢图军队拦腰截成两半;又派人通知阿南达顾实,南北合围,将敌人围得似铁桶一般。 “传本帅军令,只守不攻,敢擅自出战者,斩!”巴尔思虎吼一声下令,他的策略很清晰:深沟壁垒,待敌人粮尽。这个法子看上去慢,但是很有效,济度和衮布使出全力突围,却在卫军的一道道壕沟、一座座土墙面前,无能为力,渐渐粮尽,将士们不得不杀马充饥。更糟糕的是,他们犹如牛郎、织女般,被卫军阻隔,明明离得很近,却通不了消息,只能望眼欲穿地祈求神灵,降下鹊桥。 乾元十一年(1654年)五月,漠北处处生机盎然,缺吃少喝的土谢图军营内却一片萧瑟,忽然对面的卫军土墙上出现了一群老老少少的牧民。 “斯楞格,我的儿子,你还活着吗?卫军占领乌尔格后对咱们甚好,既没杀、也没抢,家家户户入了大卫户籍,还划分了草场。儿啊!快回来吧,莫要打仗了,回来和我、你额涅,兄弟姐妹们好生放牧过日子吧”。 “敖日格勒,我的夫君,大卫国的老爷们说了,只要投降,既往不咎。你只是个十夫长,不是大官,放下刀枪,不会有事的”。 “额祈葛,我是扎木苏呀,您快回来吧,额赫和我都在等着您” 一声声呼唤,听得土谢图勇士心胆俱裂。原来是征北副将军阿南达顾实书读得多,有见识,对巴尔思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将乌尔格地区的土谢图军队家眷带了过来,令喊话劝降,足足运来两万余人。 亲人的呼唤令本已士气低落的土谢图军心更加涣散,每天夜间都有人逃跑投降。即使加派兵马巡逻,也无济于事。 “昨晚又逃了多少人?”衮布语气平静地问三儿子西弟西里巴图尔,只是两鬓突然增添的白发暴露出内心的焦灼。 “昨晚又少了一百二十人”,西弟西里巴图尔垂下头安慰老父亲,“额祈葛,您莫要气恼。咱们已经被围了一个多月,大清那边必定会派援兵过来。他们就算不救咱们,也要救定北大将军,他可是大清的郡王”。 “嗯”,听了儿子的话,衮布恢复了几分神彩,又望了一眼南山清军大营的方向。 礼部右侍郎博贝来到了巴尔思的大帐,一见面便向巴尔思贺喜,“下官恭贺大将军荡平满洲,立不世之军功”。 “哈哈哈,侍郎何出此言?老夫只是替大汗平定了喀尔喀而已,到您的口中怎么就成了荡平满洲?”巴尔思以为他是在恭维自己,只是太过夸大了些,乐得开怀大笑。 博贝也跟着笑了笑,继续往下说:“您一口气歼灭土谢图部还不算,又消灭了清国的一万四千大军和一个郡王。那顺治皇帝如何肯罢休,必然会派兵报复,卫、清两国的大战必然爆发,以您的骁勇,荡平满洲不在话下。大汗若是得知,想必也会觉得当初命您保持克制、勿引发大战的圣谕过于保守了些”。 听到这里,巴尔思的脸上阴晴不定。是啊,自己光顾打得痛快,一口气连土谢图人带清军全围歼了,浑没想到此后清军可能的报复和清卫两国撕破脸大战的可能。大汗一再命我保持克制、勿引发与满清大战,我若不听,岂不是成了抗旨? 虽然他是大卫国元老重臣,可想起苏勒坦汗的龙威,还是有些发怵,忙向博贝问计:“您说的是,老夫得意忘形了。只是如今这形势,箭已上弦,如何收回去,还请您指点”。“如果大将军同意,下官愿去清军大营,与他们议和”,博贝语气坚定地说。 巴尔思看着他的脸,终于缓缓点头。 清军大营内,济度、苏克萨哈、苏纳海、罗硕四人正聚在一起,苦思无计,愁眉苦脸,忽报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求见。 “此必是卫军派来劝降的,我等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决不投降”,苏克萨哈大吼。 “我是朝廷的钦使,代表着皇上的脸面。宁可自刎,也不愿意降卫”,苏纳海亦道。 “我听闻敬谨亲王死前高呼:‘我军击贼无退者。我为宗室,退,何面目归乎?’奋战击贼而死。他能做到的,我也能”,济度语气沉重地表态。 “呵呵,诸公多虑了。吾料卫使前来并非劝降,而是议和的”,罗硕倒是气定神闲。 “哦,何也?”济度惊疑地问。 “若是他们想劝降,随便派个人来便可,又何必派礼部侍郎这样的高官?博贝可是卫国莲汗派驻漠北的钦使,如此身份,轻身冒险,必是议和无疑”,罗硕不慌不忙地解释。 “是与不是,总得见过真佛再说”,济度恢复了几分神采,淡淡地下令,“来人,多布甲兵,我要会会这位礼部右侍郎”。 博贝大摇大摆地步入济度大营,见他来,帅帐门口的一列列士兵架起了弯刀。见过大场面的礼部右侍郎夷然不惧,笑呵呵地从刀山下低着脖子进入帅帐。 “清卫本是姻亲之国,大将军怎可如此无礼?”他先声夺人,一上来便反客为主,大声质问济度。 “您还好意思说大清和大卫是姻亲之国?为何卫军要攻击我们?”济度气愤地反问。 “明明是贵国挑衅在先。札萨克图的诺尔布汗是莲大汗的安答,他死后,其子旺楚克托庇于大汗,大汗派兵扶保旺楚克继位合情合理,不料土谢图汗衮布起了觊觎札萨克图之心,这才引发战争。贵军不分青红皂白,帮助土谢图部对抗我军,如何反倒责备我军?”博贝反驳。 (本章完) 第623章 长风起一统漠北(下) 第623章 长风起一统漠北(下) 唇枪舌剑只是为了在谈判中占据有利地位,清、卫双方舌辩了一番后,最终切入到正题。 “贵军如果愿意投降,我军保证不伤贵军性命”,大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平静地说,谈判嘛,首先要提出一个对方不能够接受的条件,供对方还价。 果然,济度一听便气得跳了起来,“如果您是来劝降的,便请回吧。我大清没有投降的宗室”。 博贝一笑,此乃意料中事,大清国目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想要爱新觉罗家的人投降有点难。“那您的条件呢?”他笑眯眯地问,一点儿也不着急。 “如果贵军还念及清卫两国的联姻情谊,请让开一条路,放我军回漠南”,济度振振有词地说。 博贝乐了,“恕我直言,贵军如今已是网中之鱼,想让渔夫松开网,岂能不付出些代价?” “您想要什么?”济度皱了皱眉。 “请签订一份不再派兵进入喀尔喀的协议,并留下兵器、铠甲”。 “混帐!我八旗勇士宁可战死,也绝不丢盔弃甲”,此言一出,苏克萨哈、苏纳海、罗硕俱大怒。 “大将军,请为您麾下一万多将士的性命考虑”,博贝目视着济度,双目炯炯有神。 济度摆了摆手,“是否派兵进入喀尔喀,只能由皇上决定。我可以写一份个人努力促进清卫两国和解的承诺,但只限于个人,皇上是否采纳,不敢保证。交出武器和铠甲是对我大清勇士的莫大羞辱,如果您坚持,唯有一战”。 博贝看着这位年经的满洲大将军,不禁暗暗佩服,这些满洲人,不愧是白山黑水杀出来的勇士,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如此的死要面子。不过,想到莲大可汗再三强调的避免和清军大战的嘱托,他终于还是决定让步,“既然如此,为了清、卫两国的友谊,请您写一份愿意促进清卫两国和解的承诺吧。我军将在明日午时,撤出南山隘口处的守军,放贵军离开昭莫多”。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尤其是清军的将领们,为能够活着回家庆幸不已。 —— 北山忽然刮起罡风,土谢图汗衮布感到心神不定,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心田,很不舒服,仿佛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大汗,卫国礼部右侍郎博贝求见”,心腹哈喇瑚里禀告。 “此必是来劝我归降的,让他进来吧”,衮布叹了口气。 “大汗,您莫非有向卫军投降之意?不能降啊,我哈喇瑚里若是降了,还可能加官晋爵;您若是降了,恐怕想为一田舍翁都不可得”,哈喇瑚里慌忙劝阻。 “唉!弹尽粮绝,援兵迟迟不至,身为土谢图部的大汗,我不能只为个人安危考虑,也得顾及麾下将士的性命”,衮布再次叹气,“让他进来吧,且听听他说些什么”。博贝进入了衮布的汗帐,比在清军大营受到的礼遇好得多,并没有持刀恐吓的卫士,只有一壶清茶。虽然已经被团团包围,毕竟是尊贵的大汗,衮布的帐内居然仍能找出茶叶来,倒是让博贝吃了一惊。“大汗,您已是四面楚歌,何必再多伤部下性命,还是降了吧”,他温和地劝说。 “您也是蒙古人,让孛儿只斤家的子孙向林木野人的后代投降,不感到羞愧吗?”衮布镇定地问。 “名和姓不过是符号,姓孛儿只斤的台吉很多,能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人?铁木真失势的时候,也曾投奔王罕。古来贤明之人,无不审时度势,您又何必纠结?” “呵呵,侍郎的话说得有些早了,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衮布冷笑。 “是吗?您看看这个。这是济度的承诺书,清、卫两国已达成和解,今日午时,清军已经撤回了漠南”,博贝笑吟吟地递过一张纸来。薄薄的一张纸,却似重锤重重地敲在衮布的心上。 什么!清军背叛我们与卫军议和了?在场的土谢图部将领闻言个个骇得面如土色。 衮布强作镇静,仔细观看,果然是济度的笔迹,上面还盖着大清定北大将军印,不由得神色悲伤,自己自命英雄,不料最后还是被人当成了弃子! “如果向贵军投降,您能保全我麾下将士的性命吗?”他问。 “我可以保全您麾下将士的性命,不过对您本人的安危不敢保证,需要押解回拉萨由大汗钦定”。 衮布点点头,此人倒是个信人,不说虚话。他若是一口答应,反让人不放心,如今将话说得明白,倒让人相信。“请回去告诉大将军,我衮布认输,明日一早,全军卸甲归降”。 “大汗~”主忧臣辱,帐内的土谢图部将领无不悲伤地泣下。 —— 一队又一队土谢图军队放下刀枪,走到卫军安排好的受降地,被押解区分。巴尔思是个信人,只将衮布及其亲信百余人押解回拉萨交由莲大可汗处置,下令从降军中整编出六千精兵,其余尽皆释放。为了确保降军不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作乱,分批释放俘虏。 然后,这位辉特之虎便乖乖写起了谢罪表:“奴才本荒野莽夫,少年顽劣,斗鹰逐犬于山林,蠢笨之身,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幸逮奉圣朝,沐浴清化,米粒之珠,始耀光芒。先帝(苏勒坦称帝后追封其父诺木达莱为帝)举奴才于荒野、授库图齐纳尔(管理扎营事务的武将),陛下不以卑鄙,擢卫拉特总督。微贱之躯,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常思报效。拜征北大将军以来,感皇恩浩荡,正陨首舍身之时,岂敢盘桓?遂奉诏奔驰,疾行至喀尔喀。蒙陛下鸿福,喀尔喀诸部先后归于王化,漠北一统指日可待,殊料土谢图部勾连满州来犯。清军蛮横,挑衅再三,进退狼狈,不得不战。奴才深感有违陛下相忍为国、勿起战端之谕,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这封谢罪表被八百里加急送至拉萨的布达拉宫,苏勒坦御览后,直气炸了肺!巴尔思,好个老东西!朕千叮咛、万嘱咐,要尔保持克制,莫要与清军发生大战。尔倒好,仗着兵力优势,不但包围清军,还差一点全歼了他们。好在最后达成协议、放清军离去,不然朕的方略就全被尔破坏了。哼!说什么“清军蛮横,挑衅再三,进退狼狈,不得不战”,以为朕不知道是尔直接下令包围他们、挑起战端? 不过,既然事情还没有崩坏到不可收拾,军心可鼓不可泄,此时还不是怪罪这位老臣的时候。想到这里,莲大可汗捏着鼻子忍下老东西抗命的举动,提笔批复:“还有车臣部未收服,谈什么漠北一统?且先替朕收服车臣再言”。 (本章完) 第624章 漠北万户府设立 第624章 漠北万户府设立 收服车臣部这件事其实不用苏勒坦说,巴尔思也在办。自觉犯了错的辉特之虎,为了将功过,逼降土谢图部后,立即率大军进入车臣部的牧地。 首先进攻游牧于不儿罕山、依附土谢图汗衮布的车臣台吉唐古特额尔德尼。唐古特额尔德尼乃是阿海哈屯的亲儿子,勉强也算与莲大可汗沾亲,老人家不敢造次,先礼后兵,写信劝降。失去了靠山土谢图部,唐古特额尔德尼再无抵抗的勇气,老老实实率部归降。 接着进攻在乌尔匝河以北的伯尔克一带游牧的车臣台吉本巴。本巴继承了其父硕垒汗刚烈的性格,宁折不弯,率军七千以卵击石,战死于乌尔匝河畔。 最后,巴尔思来到车臣汗巴布驻牧的克鲁伦河北岸。巴布携其母阿海哈屯、车臣各部台吉恭迎。鉴于阿海哈屯是莲大可汗的大姨子,巴尔思对阿海哈屯、巴布还是比较客气的,礼数周全。事实证明,他做的很对,很快便有谕旨到,封阿海哈屯为一品诰命夫人、巴布为一等车臣侯。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莲大可汗的心胸比海洋还广阔,连俘虏的土谢图汗衮布都没杀,反封为二等土谢图伯,留在拉萨颐养天年。部下官员,如哈喇瑚里等,皆授了官职。 见喀尔喀蒙古的形势逐渐稳定,苏勒坦下令设立漠北万户府,辖土谢图、札萨克图、车臣、和托辉特、赛音诺颜五个都千户府,以乌尔格城为首府,又下旨改乌尔格为库伦。这五个都千户府,土谢图、札萨克图、和托辉特已完全被卫军控制,成为直属的都千户府;车臣和赛音诺颜则保留着一定的独立性、部落首领世袭都千户一职,不过仍须遵循《大卫律》、向朝廷缴纳赋税。 接下来,英明神武的莲大可汗开始论功行赏、为部下加官晋爵。征北副将军、西域巡抚阿南达顾实授了二等征北侯、擢漠北万户府土绵,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由三等都兰侯晋二等都兰侯,姬际可由一等当雄伯晋三等当雄侯,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擢为漠北万户府万户长,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擢副提督兼领将军职,西域布政使昆噶敖德斯尔擢西域巡抚,礼部右侍郎博贝擢礼部尚书,穆坪副将坚参南哈、德格副将丹巴次仁、庄浪副将完巾皆擢总兵,西域按察使济木巴擢布政使,准噶尔土绵达尔玛、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各荫一子为中书舍人,其余诸文武皆有封赏。 论功行赏本是喜事,偏偏漏掉一人。征北大将军、二等梁国公、卫拉特总督巴尔思啥封赏都没有,反而被罚俸三月以示对其不遵谕旨、挑起卫、清两国争端的惩诫。 明面上,莲大可汗下旨将巴尔思痛骂了一顿,说其“不顾清卫联姻之谊,擅启边衅,开罪友邦,论罪当诛。姑念千里远征,颇有功劳,又自知罪孽、上疏请罪,暂罚俸三月、以观后效”;暗地里,苏勒坦写了封密信给巴尔思,大意是:你,巴尔思此次为朕平定喀尔喀蒙古,功劳大大的,朕都记在心里了。只是现在大卫还没有做好与满清全面开战的准备,为了给清国一个交待、不引起大战,朕不得不惩诫你。你是忠臣,一定明白朕的苦衷,来日方长嘛。 莲大可汗是玩弄权谋的高手,先打一巴掌:有功不赏,反罚俸三月;又给一甜枣吃:晓之以情,向他交心、诉说自己的苦衷,表示没把他当外人。可能是觉得甜枣给的还不够,又下了道谕旨,将巴尔思的长孙朝乐门(意为:启明星),征入宫中任御前侍卫。 忙完这些,自诩圣君、对外宣称生活检朴连龙袍都穿带补丁的莲大可汗,惬意地欣赏起了美人歌舞。 一队十二人的百夷族(傣族)少女翩翩起舞,既婀娜多姿又轻快明朗。少女们用特有的屈伸动律形成手、脚、身体“三道弯”,令大可汗目不暇接。更要命的是,她们只着紧身窄袖短衫,裸露着肚脐、美腿和玉足,在这个年代十分前卫且充满诱惑。象脚鼓(嘎光)敲响,少女们扬起玉足,更是让大可汗血脉贲张。 “汝,过来”,他朝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勾了勾手,那少女娇羞地走来,被撩起一把火的圣君莲汗大笑着抱起她往寝宫而去。这队百夷族少女大有来历,出自美丽的云南,是圣君的好亲家大明朝秦国国主孙可望从云南的百夷族土司那里重金购得,个个容颜秀丽、能歌善舞,买回后仔细调教,便是绝色舞姬。亲家对自己是真好,有绝色而不享用,千里迢迢送到拉萨给自己。而且,不光送美女,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宝古玩送了一批又一批。 亲家的使者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勤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身为人精的大可汗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自古不爱美人便爱江山,孙可望那厮既然连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都不要了,他所图的必然是南明永历皇帝座下的那把椅子。之所以使者派的越来越勤,恰恰说明其谋朝篡位之心日益迫切,擅行废立之期日益临近。 奸猾的圣君对亲家的肠子看得通透,尔越是急,朕便偏不急。一边热情款待亲家的使者、大收特收各种珍贵礼品;一边钓着他的味口,迟迟不肯明确表态。这一回,孙可望沉不住气了,借口约定的婚期将至,派礼部尚书任僎来拉萨替世子孙征淇迎亲。这位国主打得好算盘:孤的儿子娶了大卫的公主,代明自立一事何愁不能获得大卫的支持? 不料苏勒坦借口偶感风寒,躲在寝宫欣赏美人歌舞,迟迟不肯见老朋友任僎。 “呯~” 北京乾清宫内,少年顺治帝摔碎了茶盏,“济度、苏克萨哈误朕!居然丢了漠北,该杀!” “皇上是一国之君,不可动辄责怪大臣。济度、苏克萨哈固然有错,可他们只有万余漠南部落士兵,远不是精锐卫军对手。这两个奴才其实已经尽了力”,昭圣皇太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劝慰儿子,“皇上,贼首李定国上回攻打广东失败后不甘心,卷土重来。尚可喜他们正在新会与此贼激战,如今可不是与卫国翻脸的时候呢”。 顺治帝回过神来问:“皇额涅,儿该怎么办?” “卫军并没有将事情做绝,放了济度他们一条生路,而且予听说那位莲汗不但没奖励巴尔思,反而罚了他三个月俸禄。这说明卫国其实和咱们一样,也不想打大仗。既然如此,不妨先和他们议和,等灭明后再灭卫”,昭圣皇太后冷静地分析。 “嗯,儿听皇额涅的,先忍下这口气”,顺治帝阴狠地说。 (本章完) 第625章 收聘礼风光嫁女 第625章 收聘礼风光嫁女 哈密公主伊克明安·托亚是莲大可汗的第三个女儿,是其与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所生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十分受宠。两年前莲大可汗同意与孙可望联姻,可随着势力增长,他觉得自己家祖祖辈辈大台吉,瞧不起祖祖辈辈是农民的孙可望,便想赖掉这门婚事。可君无戏言,悔婚这事传出去太难听,只得将婚期一拖再拖,直拖得哈密公主由十三岁长成十五岁,仍然没出阁。 孙可望的野心日益膨胀,为了获得大卫国对自己代明称帝的支持,再次派礼部尚书任僎来拉萨替儿子孙征淇迎亲。这一回,任僎既没有带美貌佳人,也没有带金银珠宝,而是带了幅四川舆图,舆图上在松潘卫、龙安府二处用朱红标了记号。意思是此二处将作为秦王世子孙征淇迎娶大卫哈密公主殿下的聘礼。 一开始,听说要割地给大卫国,农民出身的孙可望死活都不肯答应。土地是什么?是咱农民的命根子,孤还未登基称帝,便要割地于卫国,丧权辱国,日后必将在青史留下骂名。此事万万不可! “国主,大卫国的乾元皇帝乃不世出的雄主,送他美艳歌姬、金银珠宝之类,是打动不了他的,若想让他送女完婚、支持您代明自立,唯有割地于卫”,好个任僎,身为大明的礼部尚书,割起大明的地来居然毫不心疼,真个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不可!土地是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孤决不可为此丧权辱国、对不起祖宗之事”,孙可望将头直摇,连声拒绝。 “国主谬矣!此地若在国主手中,您割让给卫国,才是丧权辱国。如今此地已在伪清手中,您割的是伪清之地,不但不是丧权辱国,反而有祸水西引之效”,任僎了解孙可望的性子,不慌不忙地解释。 “祸水西引?汝是说以割地为幌子,挑起清、卫两方大战,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孙可望眼睛一亮。 任僎其实并没有说错,松潘卫、龙安府一直不在大西军管辖之下。一开始,此二地属于大明宗室、秦王朱存烳的势力范围;后来朱存烳在与清军交战时战败,不甘被俘受辱,跳了河,此二地便归朱存烳的部将朱化龙、詹天颜管理;再后来,吴三桂率军攻灭朱化龙、詹天颜,此二地便成了清军的控制区。如今孙可望将两地当聘礼割给卫国,若苏勒坦派军队接收,必然会与清军发生冲突,要是正在南下的清军转而向西,孙可望的压力便会小很多,此之谓“祸水西引”。 “臣正是这个意思。伪清于我大明犹如滔天洪水,如果能将这股祸水引向西边的大卫国,最好不过。且松潘卫、龙安府的百姓大半是藏、羌等族,并非您的控制区,割让两地对您并无一丝损害,反而可以完成与卫国的联姻,为大事增添助力”,任僎笑嘻嘻地说。 一听“大事”,孙可望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终于点头应允,命任僎火速赶往拉萨替世子将大卫国的哈密公主迎娶回来。 任僎自以为这回带着杀手锏来,乾元帝必然会立即答应。岂料老奸巨猾的苏勒坦依然托言龙体欠安、不接见,只是命礼部的官员好生款待。这招很厉害,一向沉得住气的任僎坐不住了,派人四处给大卫国重臣送礼打点。 其实一见任僎带来的四川舆图,苏勒坦便动心了,这位皇帝对土地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恋,只要能扩张领土,没有什么不可以割舍,包括自己的女儿。只是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的四川大半在清军手中,孙可望对自己画饼充饥,自己要不要吃他画的大饼呢? 犹豫不决下,他召集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大学士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吏部尚书哈什哈、右都御史胡琏器、礼部尚书博贝等重臣去乾清宫西暖阁商议。 “孙可望那厮倒是好计较,明知道四川如今大半在清军手中,慨他人之慷,欲割松潘卫、龙安府二处作为联姻的聘礼。卿等都议一议,朕是否该接受呀?”他表情严肃地问众人。 “奴才以为孙可望是想挑起大卫和清国的战争,从中渔利。您万不可上他的当”,巴图和坦开言。“是啊,我国好不容易在取得漠北之地的同时避免了与清国的战争。您不可上孙可望的当”,那苏图说。 “陛下绝不能为孙可望火中取栗”,薛宗周也说。 “大汗乃是金口玉言,与秦国主联姻之事已经天下皆知。不管收不收两地,哈密公主都是要嫁给秦王世子的。既然如此,何不收下,做个顺水人情”,次辅铁钼尔一开口便吸引了苏勒坦的注意力。没错,自己是天子,天子岂有说话不算话之理? “次辅所言有理,奴才附议”,“臣附议”,“奴才赞同首辅所言”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 “既然是画饼,何不让孙可望将饼画得大一些?臣以为除了松潘卫、龙安府,还可以让孙可望割成都府、天全六番招讨司、雅州、黎州安抚司、四川行都司给咱们”,右都御史胡琏器忽然开口。 “如今四川是清军的控制区,孙可望便是将整个四川都割给朕,又有何用?”苏勒坦皱了皱眉。 “还是有用的。一来为我大军染指四川找到了一个好理由;二来可以联合孙可望对付满清:三来可以招降原本依附明军的四川各地土司”,胡琏器笑着解释。 “只怕如此会助长孙可望的野心,引发明朝内乱”,博贝反驳。 “哈哈哈,朕从来不怕乱,越乱越好”,苏勒坦哈哈大笑,为会议定下基调。 接下来,他召见了孙可望任命的大明礼部尚书任僎,要求聘礼再多加些,除了松潘卫、龙安府,还要再加上成都府、天全六番招讨司、雅州、黎州安抚司、四川行都司,占了四川的三分之一。 听了这条件,任僎吓了一跳,忙说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快马飞报国主。孙可望倒是个有骨气的,最终只同意增加天全六番招讨司、黎州安抚司两地。这两地都是他从未掌控过的藏族土司辖区。 见他态度坚决,苏勒坦叹了口气,捏着鼻子认了,下令礼部派官随任僎一同护送哈密公主去贵阳。 (本章完) 第626章 结同盟议取四川 第626章 结同盟议取四川 “国主,老臣不辱使命,将大卫国哈密公主接来,卫使此刻正等候召见”,礼部尚书任僎得意地向大明秦国国主孙可望禀告。此时的贵阳正值初夏,一切都是红红火火,充满生机,他的声音也似火一般热烈。 “哦,卫主同意了?”孙可望焦急地问。 任僎自然知道国主问的并非同意送女成婚而是以孙代朱之事,笑眯眯地说:“卫主既然愿意将女儿嫁于世子殿下,自然同意支持您代明而立。他还希望和您联兵攻取四川,以取得松潘、龙安、天全六番、黎州之地。卫使就在殿外,您一问便知”。 “哎呀,这可太好了!如此孤得一强援矣!老先生此次居功甚伟,孤绝不会忘!”孙可望喜形于色。 “此皆国主运筹帷幄所致,老臣不敢居功”,任僎心中乐开了,面上却佯做谦虚地献计,“老臣以为国主不妨答应与卫军联合攻取四川。一则我军已经与清军处于交战状态,夺回四川本就是军事需要,也可以提高您的声望;二则可以巩固与卫国的同盟关系,对您代明称帝大有好处”。 “嗯,老先生所言有理,宣卫使进殿”,孙可望大笑,立即便有心腹引导卫使入殿。 “米兄,您先请”,大卫使臣、礼部右侍郎左射斗恭敬地请工部右侍郎米国珍先行。“咳”,米国珍也不客气,轻咳一声,不慌不忙地步入孙可望的大殿。 米国珍原是大卫藩属明朝肃王朱识锛建立的彰武政权的内阁大学士,肃王朱识锛被清军攻灭后,为了拉拢他的旧部,苏勒坦封原彰武朝大学士李世英为刑部右侍郎、米国珍为工部右侍郎,至于左射斗,在彰武朝时仅是个小小县令,投奔大卫后,因为本人有些才具,又卑鄙无耻、擅长逢迎,居然也升到了礼部右侍郎高位,与李世英、米国珍并列。内心深处,米国珍是瞧不起喜欢逢迎拍马的左射斗的,所以并不推辞,走在前面。好个左射斗,雅量高致,丝毫没有半点不快,毕恭毕敬地撅着屁股跟在米国珍后面。 “两位尊使远来辛苦,请坐”,一见他俩,孙可望便露出生硬的笑容。此人性格刚毅,不苟言笑,是以生硬了些。 “多谢国主殿下”,米、左二人挺直腰杆,欣然就座。使节代表国家形象,即便如左射斗般弯腰弯惯了的,此时也毅然决然地挺胸收腹。 “两位尊使千里迢迢送哈密公主来贵阳与犬子成婚,着实辛苦,孤已备下薄酒和礼品聊表心意,稍时请去后殿痛饮”,孙可望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话题转到了婚礼上来。这本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不存在异议,双方很快就细节达成一致,皆大欢喜。然后,便谈天、谈地、谈风月,就是不进入下一步重要议题。 孙可望垂涎欲滴,聊起了陕西的羊肉泡馍;左射斗目光痴迷,聊起了怡红院的头牌;最终还是米国珍沉不住气,开了口,“殿下,小使此次前来还有一事,乾元皇帝陛下欲与您共同夺取四川,届时四川的松潘、龙安、天全六番、黎州归大卫,其他地方归您。您意下如何?” “呵呵,好着咧”,孙可望笑呵呵地回答,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话锋一转,对米国珍说道:“孤也想攻入四川,只是连番大战,军械短缺,贵国能否拨给一些军械?” 米国珍哭笑不得,来之前乾元帝面授机宜,让他俩在谈判中向孙可望施加压力,逼其同意承担部分卫军攻打四川的军费,不料钱未要到,对方倒先向自己索要起物资来。“殿下有所不知,我国也因连番大战财力匮乏。您若是想要军械,可以用金银珠宝、布匹茶叶等物在云南永宁府与我国贸易”,还是左射斗机智,以贸易取代白送,委婉地拒绝了孙可望的要求。 “可”,孙可望猛捏了把下巴,表示同意。这些年没少和乾元皇帝打交道,他深知对方是无利不起早的主,本就没打算白要,刚才只是试探而已。见对方不同意白送,只同意贸易,点点头,这才像亲家的行事风格,欣然同意。 送走米国珍、左射斗,急于和大卫国结成军事同盟的孙可望立即召集心腹至秦王府的大殿内议事。 固原侯王尚礼、吏部尚书范鑛、户部尚书马兆羲、礼部尚书任僎、兵部尚书万年策、工部尚书王应龙、翰林院编修方于宣、郑国、王爱秀等心腹济济一堂。这些人都盼望着孙可望早日称帝,他们好水涨船高。 “恭贺秦王与卫主联姻成功,若能共取四川,则同盟成矣”,王尚礼、范鑛、马兆羲、任僎、万年策等人纷纷向孙可望庆祝。 孙可望笑了笑,缓缓开口,“能与卫国共同夺取四川,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大事临近,孤不知该调哪支兵马入川才好?” 众人知其心事,秦王代明自立的日子临近了,可靠的军队必须留在贵阳、昆明、安龙等要害地区,防止有人不服作乱,还真没有多少可以派往四川的兵马。 翰林院编修方于宣献策,“臣以为可以派抚南王(指刘文秀)的旧部入川。抚南王一向反对您称帝,这些兵马留在云南,反而碍事,不如调的远远的。可令征虏左将军祁三升任总理全川军务,会同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平虏营总兵杨威、怀远营总兵贺天云、监理重庆屯田总兵郑守豹等统率兵马进至嘉定府;再令威宁伯高承恩统兵五千进入建昌”。 “嗯”,孙可望轻声应了一声,“计倒是好计,只是这些兵马都是抚南弟(指刘文秀)的旧部,一向只听抚南弟的,不怎么服孤调遣。孤怕他们在四川成了气候,日后难制”。 “蛇无头不行,彼辈虽是抚南王旧部,可资历相仿、互不相服。臣以为,只要将抚南王牢牢软禁于昆明,彼辈便掀不起什么风浪”,翰林院编修方于宣再次建议。 “可”,孙可望思忖了一会儿,从鼻腔中喷出这个字。 (本章完) 第627章 兴大案铲除忠良(上) 第627章 兴大案铲除忠良(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孙征淇和哈密公主的婚宴上,孙可望喝醉了。这是个生活自律的人,平日里极少喝醉,可今儿个特殊,看着儿子长大成婚,当爹的心里头高兴咧。送走宾客,斯人借着酒意,独倚栏杆望月,侍卫们远远地保护,不敢打扰国主殿下雅性。此时的孙可望宛如一条神龙,张牙舞爪于九天,大明朝名义上的主人永历皇帝则成了蚯蚓。神龙是瞧不起蚯蚓的,孙可望发自内心瞧不起永历帝。想当初,永历帝刚逃到云南,他便上疏说:“人或谓臣欲挟天子令诸侯,不知彼时天子尚有诸侯,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已不能自令,臣更挟天子之令,以令何地?以令何人?”言词嚣张,丝毫不给永历帝面子。 在他的铁腕操弄下,永历朝廷不过是个虚有其名的空架子,军国大事皆由他做主,“假天子名号令中外,调兵催饷,皆不上闻。生杀与夺,任意恣肆。帝在安龙,一不与闻”。 一干心腹都将其当皇帝看待,什么“启国主御前”、“封进御览,以慰圣怀”之类的措辞,在奏疏中屡见不鲜。前不久,固原侯王尚礼在云南鸡足山金顶寺铸造大铜香炉一座,炉上镌刻的铭文一字不提永历帝朱由榔,只一味吹捧孙可望:“固原侯弟子王尚礼,率男广禄,原籍陕西西凉府固原卫群门所张城堡人氏。自丁亥岁躬随国主临滇,发心钦崇三宝,修严各山寺院。……仰赖佛光普照,上祈国主圣寿无疆,皇图巩固”听说此事后,喜得他眉开眼笑,直夸王尚礼忠诚。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见国主看上了永历帝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心腹们的劝进潮愈发汹涌,推动着他朝那把椅子奔去。任僎借天命倡言“明运已终,事不可为矣”;方于宣为他“定天子卤簿,定朝仪。言帝星明于井度,上书劝进”;就连永历帝身边的权臣马吉翔、太监庞天寿也依附于他,两年前,他劄谕庞天寿、马吉翔云:凡朝廷内外机务,惟执事力为仔肩。若有不法臣工,一听戎政、勇卫两衙门参处,以息其纷嚣”,令马吉翔以文安侯掌安龙永历小朝廷戎政事、庞天寿提督勇卫营,又令心腹总理提塘官张应科、安隆府知府范应旭严密监视,直将永历皇帝变成了傀儡。 谋朝篡位一步步迈进,也不是没人反对。大西军内部,李定国、刘文秀站在永历帝一边;东南沿海的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夔东等抗清武装以及各种或明或暗的抗清势力,都以复明为宗旨;他的谕劄在安龙宣读后,不少永历朝臣感到愤慨。吏科给事中徐极、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林青阳、主事胡士瑞、职方司主事张镌等上疏劾奏马吉翔、庞天寿“包藏祸心,称臣于秦”。 可那又如何?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夔东十三家等离得远,管不了西南的事;刘文秀已被自己软禁,旧部被打发去了四川;李定国据说身体有恙,连克廉州、高州、雷州后,留在高州养病,只命部下会同广东义师王兴等部攻打新会。听说西府有恙的消息后,孙可望长舒一口气,暗道天助孤也;至于永历身边的那些朝臣,他真没放在眼里。彼辈只敢劾奏马、庞二奸,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提,又有何惧? 孙可望醉里倚栏望月,好一轮明月哟,高悬于夜空,星海中明于井度的那颗帝星莫非代表着自己?此次得到大卫国的支持,也该百尺竿头,再上一层了。 “国主,文安侯有密信至”,翰林院编修方于宣忽然一路小跑地过来。 “哦,马吉翔可曾见到西府?汝慌什么?莫不是西府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孙可望问。 “国主,祸事了!永历小儿勾结西府欲谋害您。您召来文安侯的信使一问便知”,方于宣的声音有些惊惶,还带着几分期望。 文安侯马吉翔是奉永历帝谕旨去南宁留守的,事情的根源在大学士文安之身上。 眼见孙可望谋朝篡位的举动日益明显,大学士文安之向永历帝建议,“刘(文秀)、李(定国)之交必合,众志皆与孙(可望)离,但未知事机得失如何也”,劝皇帝秘密联络李定国、刘文秀二人制衡孙可望。后刘文秀被孙可望解除了兵权,永历朝廷便着手秘密联络李定国。 永历帝命内监张福禄、全为国使人送敕书至李定国军营,召李定国来护卫。张福禄、全为国、徐极、林青阳、胡士瑞、张镌、蔡宿七人往首席大学士吴贞毓处密谋。吴贞毓即命礼部祠祭司员外郎蒋乾昌拟敕稿,兵部职方司主事朱东旦缮写,张福禄等持入宫内铃盖皇帝之宝。林青阳以请假葬亲为名,身藏密敕前往定国军中。当时,定国正在湖南、广西一带与清军作战,不暇内顾。 林青阳一去半年,音耗全无。永历帝沉不住气了,让吴贞毓再派使臣前往探听消息。吴贞毓推荐翰林院孔目周官。武安伯郑允元则建议遣开孙可望亲信马吉翔,以免走漏消息。永历帝即以收复南宁后需派重臣留守为名,让马吉翔前往。马吉翔向孙可望禀告,正巧孙可望也想探听李定国动静,欣然同意。 周官向李定国读了“词旨哀怆”的敕旨,令其深受感动,叩头出血,曰:“臣定国一日未死,宁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随后,李定国因为心中悲愤患病,不得不留在高州养病,只命部下攻打新会。 得了李定国许诺后,永历朝臣欢欣鼓舞,暗中谋划策应李定国。马吉翔到达广西后,遇到来自定国军中的永历朝臣刘议新。刘议新以为马吉翔长期受永历帝宠信,贵为侯爵,必然参与密召定国之事,见面之后竟毫无顾忌地把朝廷两次敕谕李定国领兵迎驾的情况和盘托出,并说:“定国得敕,感激流涕,不日且至安龙迎驾。”马吉翔大吃一惊,一边稳住刘议新,一边派人飞报孙可望。 “好啊!若非孤收留,永历小儿早被鞑子抓去剐了,不思报恩,反勾结西府谋孤”,孙可望气得浑身发颤,心里琢磨着是否借这个由头废掉永历取而代之。许久,他按捺住心中的蠢动,召来亲信将领郑国、王爱秀下令道:“汝二人立即带兵进入安龙,定要让永历小儿说清事件原委,索首事之人”。 (本章完) 第628章 兴大案铲除忠良(下) 第628章 兴大案铲除忠良(下) “嘭!”安龙皇宫破旧的宫门被推开了,因为有太监庞天寿相助,郑国、王爱秀入宫时未遇到一点儿抵抗,便直扑永历帝的寝宫,吓得皇帝和皇后面如土色。 “卿等带兵入宫,所为何事?”朱由榔强作镇定询问。 “国主命吾二人问陛下,为何密敕西府谋害国主?”郑国大呼。 果然是为此事,朱由榔心中惊惶,推诿道:“密敕一事,朝中臣子必不敢做。数年以来,外面假敕、假宝亦多,尔等还要密访,岂皆是朝里事?” ”陛下的意思是密敕是伪造的、并无此敕?”王爱秀问。 “朕从未下过此敕”。 郑国对视王爱秀一眼,缓缓开口,“既如此,请陛下勿出寝宫半步,待臣等查清原委再说”。 是日,郑国、王爱秀、庞天寿率兵逮捕吴贞毓等与密敕有关的官员约二十人,严刑逼供。自古忠臣不畏死,任凭如何严刑拷打,这些人都不肯供出永历帝。 “张兄,事急矣!为避免牵涉陛下,唯有承认是吾等私自矫诏密敕李定国,陛下并不知情”,大牢中,蔡宿拖着一条残腿,走到遍体磷伤的张镌面前低语。 “也只好如此了,贤弟自便”,张镌喘息着闭上眼睛。 “有人吗?吾要招供”,蔡宿惨笑。 听说犯人要招供,狱卒忙将其带到郑国、王爱秀面前。 “汝且将事情原委从实招来,说实话”,王爱秀厉喝。 “实是吾等勾连内监张福禄、全为国瞒着皇帝私自矫诏密敕李定国”。 “嗯,都有哪些人?”郑国眯着眼问。 “张镌、张福禄、全为国、徐极、郑允元”蔡宿吐出一个个名字,一字一顿。 “首辅吴贞毓可曾参与?”郑国又问。 蔡宿痛苦地点了点头。 郑国满意地与王爱秀对视一眼,再次问道:“皇上知否?”“皇上素来胆小,吾等商议,事后再告知御前,实不知晓”,这一回蔡宿坚决否认。 “大胆!竟敢诓骗额!给额打!”郑国大怒,他是孙可望心腹,自然是想将永历帝牵扯进去,好促使国主早日称帝,自己等人也好谋个从龙之功。奈何无论如何拷打,直至将蔡宿另一条好腿打断,亦不肯承认皇帝参与此事。 郑、王二人不死心,又严刑逼供其他人,熟料这些人全部一口咬定:“未经奏明”。 郑国、王爱秀无法可想,只好以“盗宝矫诏,欺君误国”的罪名定案,向秦王孙可望禀告。 “腐儒竟敢害孤!”见到报告,孙可望气得拍起御案。 “国主可上疏皇帝,看其如何处置”,礼部尚书任僎给他出了个坏主意。上疏让永历帝定夺,一则可以试探永历帝的态度,二则可以逼其处死忠于自己的大臣、失去人心,端的狠毒。 “嗯,便烦老先生代孤写道奏疏”,孙可望冷笑。 任僎也不推辞,笔走龙蛇,须臾写成:“为行在诸奸娇敕盗宝,擅行爵赏,大为骇异。随奉皇上赐书,将诸奸正法,仰见乾纲独揽,离照无私。首恶吴贞毓、张镌、张福禄也,为从者徐极、蔡宿等也。皇上立置重典,以彰国法矣。盖李定国臣弟也,剿虏失律,法自难宽且臣所部诸将士,比年来艰难百战如皇上以安隆僻隅,钱粮不敷,欲移幸外地,惟听睿断,自当备办夫马钱粮,护送驾行,断不敢阻,以蒙要挟之名”。 这道奏疏不长,共有四层意思:某一、列出矫诏案犯名单,谁是主犯、谁是从犯清清楚楚,您看着办;其二、数说李定国不是;其三、陈述自己功劳;其四、来去自由,您要觉得安龙不好,想去别的地儿,比如李定国那边,请便,我派人护送您去,不仅护送,还管饭。第四条说的客气,其实是威胁,永历帝若敢流露出一丝离开安龙的想法,必死无疑。 孙可望阅完这道奏疏,很满意,“来人,将此疏急驰送至安龙行在”,他低声冷喝。 望着孙可望差人送来的奏疏,永历帝心中哀叹:孙可望逼朕!可他一句不满都不敢提,周围俱是秦王耳目,如何敢抱怨? 这位皇帝虽然胆小,可历经风雨,起码的政治经验还是有的。孙可望上这道疏就是想看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果不严厉惩治这些大臣,他必然怀疑此事是自己授意的,被废立乃至失去性命便近在眼前。所以,必须下狠手处置这些忠臣,方能保全自己。至于诛戮忠臣会不会失去人心,相信天下臣民应该能体谅自己的不得已,此时此刻实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这些罪臣竟敢矫诏欲劫持朕,着实可恶!”永历帝佯作发怒,下令拟诏。 诏曰:“朕以藐躬,缵兹危绪,上承祖宗,下临臣庶,阅今八载。险阻备尝,朝夕焦劳,罔有攸济。自武、衡、肇、梧以至邕新,播迁不定。兹冬濑湍,仓卒西巡,苗截于前,虏迫于后,赖秦王严兵迎扈,得以出险。定跸安隆,获有宁宇。数月间捷音叠至,西蜀三湘以及八桂,洊归版图。忆昔封拜者累累若若,类皆身图自便,任事竟无一人。惟秦王力任安攘,毗予一人。二年以来,渐有成绪,朕实赖之。乃有罪臣吴贞毓、张镌、张福禄、全为国、徐极、郑允元、蔡宿、赵赓禹、周允吉、易士佳、杨钟、任斗枢、朱东旦、李颀、蒋干昌、朱仪昶、李元开、胡士端,包藏祸心,内外连结,盗宝矫敕,擅行封赏,贻祸封疆。赖祖宗之灵,奸谋发觉,随命朝廷审鞫。除赐辅臣吴贞毓死外,其张镌、张福禄等同谋不法,蒙蔽朝廷,无分首从,宜加伏诛。朕以频年患难,扈从无几,故驭下之法,时从宽厚,以至奸回自用,盗出掖廷,朕德不明,深自刻责。此后凡大小臣工,各宜洗涤,廉法共守,以待升平”。 好家伙,一向懦弱的永历皇帝为求自保,杀起忠臣来毫不手软,一口气下诏诛杀十八位忠臣。 看到这道诏书,孙可望暂时满意,下令以张镌、张福禄、全为国为首犯,处以剐刑;以蒋干昌、徐极、杨钟、赵赓禹、蔡宿、郑允元、周允吉、李颀、胡士瑞、朱议、李元开、朱东旦、任斗墟、易士佳为从犯,立即处斩;首席大学士吴贞毓为主谋之人,姑念为首辅,勒令自尽。 这就是南明史上赫赫有名的“十八先生案”,经此血案,孙可望气焰欲发嚣张,谋朝篡位之心路人皆知。 (本章完) 第629章 欲登绝顶又曲折 第629章 欲登绝顶又曲折 “咳~咳~咳~”三十四岁的李定国努力压抑着咳嗽,目中尽是悲戚之色。自从收到永历帝的密敕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既为皇帝的信任而感动,又为义兄孙可望的跋扈而气愤。这些年他一直受到义兄的猜忌和排挤,可没想到义兄的野心这么大,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主”仍不满足,还想做皇帝!义兄啊义兄,义父当年何等英雄,死前尚且说明祚未终,命吾兄弟四人归明。汝何德何能、敢为此大逆不道之事?况且满人犯吾中华,正一致对外之时,汝怎可挑起内乱,便宜了异族? 李定国的原意是会合郑成功收复广东后再考虑移跸事宜,到时候他打算联合郑成功、张名振,甚至鲁监国连名表请奉迎永历帝还驻广东。相信这么多势力一起出面,义兄也难以拒绝。不料广东尚未打下,义兄便已急着登上那至尊之位,自己苦心拟定的计划将要落空,这该如何是好?着急之下,咳喘旧疾复发,只得留在高州养病,只命部下攻打新会。 “安西王,您是全军之主,将士们可都指望于您,万不可急坏了身体呀”,耳旁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是举人金维新。金维新,原名金公趾,字初麟,今年刚中举,慕名投入李定国军中。两人年龄相仿,很谈得来。金举人经常对李定国讲述《三国志演义》,借古时的忠义之事,暗中斥责“国主”孙可望为董卓、曹操,希望李定国能成为诸葛亮,李定国听了大为感动,说:“我不敢与诸葛孔明相比,只希望能成为张飞、关羽、姜维之类的忠臣”。 “初麟,汝说予应该怎么办?”李定国很信任金维新,问他的意见。 “安西王,吾以为孙可望谋逆不得人心,圣上暂时还没有被废的危险,您应该坚持原方略,与国姓联系,东西夹击,速取广东,然后集东南诸公、各地义师之力逼国主同意圣上还驻广东”。 “初麟,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予又派人与国姓联系,让他从福建出发由海上进攻广东,咱们从陆上进攻,尚可喜、耿继茂、李率泰(清两广总督)必然首尾难顾,如此广东易得。只是国姓推托福建的清军有异动,迟迟不至。唉!等不及了,予要亲自去新会指挥作战”,李定国脸色潮红地说。 “安西王,您身体违和,还是遣一将前往吧”,金维新大惊。 “无妨,予已经好得差不多矣”,李定国强撑病体笑道:“若想速取广东,非予亲自指挥不可”。 逼着皇帝下诏杀死了忠于自己的十八位忠臣后,孙可望洋洋得意。杀了这些忠于永历小儿的腐儒,看今后谁还敢阻止孤称帝?永历小儿亲自下诏诛杀忠臣,今后还有谁肯替他卖命? 他想称帝已非一日。去年,有人在湖南宝庆府紫阳河边发现一株很大的树,他观赏后封之为“树王”,在树干上刻“岁癸巳秦国主”字样;今年在昆明举行乡试,《题名录》刻“秦甲午科字样”;至于在贵阳自设内阁、六部、科道等官,自行任命地方文官武将,将官印由明朝的九叠篆文改为八叠等小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说白了,其实早已帝制自为。 孙可望不满足,要做就做真皇帝,做假皇帝没什么意思,为此他继续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准备。最大的障碍便是自己的义弟李定国,为此派部将刘镇国、关有才领兵驻扎于田州(今广西田阳)阻截李定国军北上,甚至下令“凡定国必过之地尽焚刍粮,以绝其归路”;至于定仪制、造舆论等事,早有一班心腹完成。心腹们想得很周到,甚至将张献忠、自己祖父的牌位请入太庙,一左一右立于太祖高皇帝牌位旁边;到最后,居然连朱明朝廷的正朔也弃置不用。 “国主,都准备好了,钦天监测算吉日良辰便在两个月后,请移驾至昆明登基。百官们都已前往昆明”,翰林院编修方于宣一脸兴奋地说。 “嗯,摆驾,去昆明”,孙可望没来由心头一慌,咬牙低声嘶吼。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今天,如何能不激动? 然而农民出身的孙可望永远理解不了大明士大夫们的迂腐和倔犟。原以为逼永历帝下诏诛杀十八学士能够令永历帝失去人心,同时吓倒支持他的读书人;不料那些腐儒实在不可理谕,不但不怪皇帝,反而将帐算在孙国主的头上,痛骂他目无君父、擅杀大臣。为了赢得士林对自己称帝的支持,去昆明前,他派人与云贵两省的名门望族联系,希望他们上一些支持自己的劝进表。不过大多是反对、沉默,表态支持者极少。一条又一条大儒拒绝劝进的消息传到孙可望耳中,越接近昆明,这位国主便越是脸色阴沉。坏消息一条接一条,不光士林,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鲁监国、夔东十三家等义师皆上表反对。相较于那些腐儒,这些地方实力派的态度更让孙可望揪心,孤若是称帝了,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攻打孤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孙可望想吃肉又怕烫,萌生了再观望一阵的心思。奈何心腹们不答应,他们推动着他向那至尊宝座前进,方于宣等人甚至拟改国号曰后明,日夜谋禅受。 士气可鼓不可泄、孙可望自然明白这道理,尽管心中已经迟疑,却不说岀来,任由心腹们施为。 终于抵达昆明,到了约定的吉日良辰。一干心腹,固原侯王尚礼、吏部尚书范鑛、户部尚书马兆羲、礼部尚书任僎、兵部尚书万年策、工部尚书王应龙、翰林院编修方于宣、郑国、王爱秀等早已准备好龙袍,在御道旁边等待。 “请国主更衣”,礼部尚书任僎笑呵呵地谓孙可望曰。 “嗯”,孙可望点点头,在礼官引导下往前走。 “噼啪~” “轰隆隆~” 忽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孙可望猛地停住脚步,叹了口气,“大雨如注,今日无法举行即位大典。登基之事,还是改期吧”。 (本章完) 第630章 同风起占些便宜 第630章 同风起占些便宜 “这个孙可望行事还真是狠辣,居然一口气诛杀永历朝十八位大臣,连首辅吴贞毓都杀了;手段也毒,逼着皇帝下诏。看来朕是小觑了这位亲家呢”,拉萨布达拉宫乾清宫西暖阁内,苏勒坦笑嘻嘻拈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陛下此子杀伐果决,臣无力招架矣!”大学士刘好古望棋盘兴叹,应了一子。白子落下处看似平淡无奇,却封死了黑棋的后续变化。 苏勒坦一楞,“纵有狂风拔地起,我亦乘风破万里。刘师傅此子以不变应万变,倒让朕无法下手”。 刘好古微笑,“孙可望欲代明篡立,缺少的是大义名望,是以才杀人立威,企图以势压人。以势压人者,势一旦不在,必然众叛亲离。臣揣测,残明若是内乱,孙可望只要败一阵,必然一溃千里,好比一幢大屋建于沙砾之上,看着光鲜,一推就倒,诚不足虑也”。 “刘师傅说的是,于孙可望而言,最好的法子便是将永历帝捏在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他太心急,非要在此时过皇帝的瘾,落下一步臭棋,一子错,步步错。朕并不担心这位亲家,只是我大卫养精蓄锐两年,值此大争之世,亦该有所行动才是”,说此话时,苏勒坦睥睨四顾,煌煌霸气充斥全身。 刘好古明白,自己的这个弟子闲不住了。这两年,大卫国风调雨顺,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即使是吞并喀尔喀蒙古,也只是派了些土司兵、准噶尔部降兵、喀尔喀各部降兵去,精锐部队一点没动。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百姓生活好过许多,国库充实、钱粮充足,战争准备也基本就绪。反观明、清两国,连年征战,民生凋敝。所以,自以为国富兵强的皇帝想对清、明两国下手了。 他笑了笑,“自李定国两蹶名王后,明、清两国虽然一直在打仗,却并没有爆发大战,仍有一定实力。陛下欲一统九州,还须再等一年。臣以为一年之后,残明定会内乱,届时清军必然趁势南下。大战一起,便是您入主中原之日”。 “刘师傅说的是。不过朕实在有些等不及了,既然与孙可望有盟约,便先拿四川练练手。哈哈哈~”苏勒坦放声大笑,飞扬跋扈。 作为一名历经风雨、久经考验的君主,大卫国莲大可汗、乾元皇帝苏勒坦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不打无把握之仗,出手快、准、狠。 虽然他与秦王孙可望约定取得松潘、龙安、天全六番、黎州之地。可因为松潘卫、龙安府目前在清军手中,而他此时还不想与清军大战、白白便宜南明,所以并不想夺取这两地。他的目标是天全六番招讨司和黎州安抚司。这两处地方目前既不在清军手上,也不归明军管,而是由当地的土司们控制着。天全六番的高氏、杨氏,黎州的安氏,原先都是嘉绒八部的一部分,归顺大明后才慢慢汉化。攻取之,不会与明、清的任何一方发生冲突。 他下令乌斯藏巡抚达什、康绒巡抚仲美乃、乌斯藏布政使丕棱列扎木苏、康绒布政使阿苏木等人在康绒地区屯积粮草、修建兵营;又令康绒总兵拉尔姆、参军坚村绛曲集结七千当地驻军和八千嘉绒八部的土司兵马准备作战;再令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参军萨拉勒图领五千藏兵进入康绒地区,归拉尔姆节制。 英明睿智的莲大可汗深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道理,谕令康绒巡抚仲美乃、总兵拉尔姆、布政使阿苏木等人,要充分利用天全六番招讨司和黎州安抚司这两处百姓原属嘉绒八部、与嘉绒人同文同种的优势,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争取不费一兵一矢招降之。 他还特意嘱咐仲美乃、拉尔姆等人要懂得借势,最好等大西军的兵马逼近天全六番和黎州时再劝降,这样对两地土司的压力会更大。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便让朕借大西军入川这股东风,在四川占些便宜再说”,乾清宫内,苏勒坦拟定完在四川的方略,自觉能不费吹灰之力占到便宜,乐得手舞足蹈。 “大汗,帕里伯帕拉·格桑的夫人央金梅朵给您送来一封信”,正开心着,心腹内侍玛拉秦神秘兮兮地呈上一封信札。 “帕里伯帕拉·格桑?朕认识这个人吗?他的夫人央金梅朵为什么要给朕写信?”苏勒坦有些发懵。“大汗,您不记得了?帕拉·格桑是江孜的第巴,曾经在平定雪域的叛乱中立下大功。当年您在江孜时,就是坐阵于帕拉家的庄园,指挥平叛的”,玛拉秦小心翼翼地提醒。 “哦,对,朕想起来了!” 苏勒坦没来由老脸一红。当年乌斯藏叛乱,他以莲生大士肉身显世的身份入驻江孜指挥平叛,江孜的第巴帕拉·格桑将自己家的庄园让给他住。此人信仰虔诚,不仅殷勤款待,还让妻子央金梅朵侍寝。这个年代,雪域的贵族老爷们将自己的妻妾送给大和尚享用,非但不是什么羞耻之事,反而被视为无上光荣。 那段时间,他和美丽的央金梅朵夫人春风几度,依稀记得她身姿婀娜、皮肤白暂细腻,眼眸慧黠灵动。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一代天骄大可汗,心心念念的是征战天下、平定九州,又怎会记得区区一介女子? 嗯,八年没见,也不知这女人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不对,这女人八年没联系朕,怎么忽然给朕写起信来? 觉得蹊跷的大可汗拆信观之。央金梅朵的信很短,大意是她生了个儿子,取名帕拉·桑杰,今年八岁了。帕拉·格桑老爷对自己母子一直很好,前些日子,刚刚明确了帕拉·桑杰为帕拉家族的继承人。 “扑嗤”,苏勒坦笑出声来,帕拉·格桑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何必写信告诉朕? 咦?不对!八岁,算日子不正是朕离开帕拉庄园的日子吗?这么说,那帕拉·桑杰是朕的儿子?嗯,桑杰是“佛”的意思,朕是莲生,他与佛有缘,所以才起了这个名。 一向处事沉稳的苏勒坦猛地站起身,莫名激动起来,仿佛天上落下馅饼,占了极大便宜。许久,他恢复冷静,仔细琢磨。央金梅朵整整八年没跟自己联系,为何今日要提此事? “央金梅朵夫人送这封信来,帕拉·格桑知道吗?”他阴冷地问。 玛拉秦后背一寒,“奴才仔细询问过,送信那人是帕拉·格桑的管家”。 苏勒坦明白了,央金梅朵写这封信给自己必然是帕拉·格桑授意的。这位第巴老爷心思深沉,默默地将自己的儿子养了八年,隐而不宣,还将自己的儿子立为家族继承人。可不是因为信仰虔诚,也不是为了做善事,而是为了整个帕拉家族的飞黄腾达。人家这是向自己索取回报来了:我替您养了八年儿子,连继承人都选了他做,您怎么回报我?怎么回报帕拉家族? “咳~”自觉占了大便宜的苏勒坦忽然有些心虚,干咳一声问道:“帕拉·格桑目前还是三等帕里伯吧?” “是的,大汗”,玛拉秦恭身回答。 “来人,拟旨”,苏勒坦沉声说道,“命帕拉·格桑带五百土兵至康绒总兵拉尔姆处听用。想要升爵,没有战功可不行”。 (本章完) 第631章 明卫联兵入四川(上) 第631章 明卫联兵入四川(上) 征虏左将军祁三升,陕西泾阳人,是抚南王刘文秀的部将,算是大西军中的老人了,擅使一把大刀,以作战骁勇著称。受命总理全川军务后,他立即命威宁伯高承恩统兵五千攻占四川行都司,夺取会川、盐井、建昌、越隽、宁番五卫,再屯兵于青冈关,倚阿露山(大雪山)之险固守,为己侧援;自己则率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平虏营总兵杨威、怀远营总兵贺天云、监理重庆屯田总兵郑守豹等部两万兵马北上嘉定府。此时的四川因为连遭战乱,很多地方都杳无人迹。因为这个原因,前不久,吴三桂、李国翰等部清军击败刘文秀、掌控四川后,却因为缺粮,不得不撤回川北就粮,将打下的大半地盘放弃。所以此次大西军北伐除了当地的一些土司,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敌人。最大的敌人是后勤补给,他们必须找到稳定的粮食给地,方能在四川待得长。 因为清军已经撤到川北就食,北伐十分顺利。高承恩部五千兵马由云南元谋县北上,渡过金沙江,轻轻松松便攻占了只有三十多个土兵驻守的松坪关,然后又占领有两百多土兵驻守的会川卫城。听说大西贼,不,大明官兵又打回来了,四川行都司都指挥使罗雄不敢反抗,乖乖投降,敲锣打鼓地迎接明军。他这一降,盐井、建昌、越隽、宁番四卫的土司,如安氏、禄氏等皆不战而降。高承恩分兵驻守各卫,又亲率三千精兵至青冈关布防,圆满地完成了祁三升交给的军令。 祁三升自己这一路两万大军由云南北部的寻甸府北上,为了确保军粮补给,除了让军士自带干粮外,还征发了两万寻甸周边的回族、夷族(彝族)百姓运粮。大军势如破竹,先后经东川府、乌蒙府、马湖府攻入嘉定府。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清军已经撤走外,还和祁三升会做人有关,每到一地便派人招抚当地的土司。土司老爷们这些年在各种势力之间周旋,早已习惯了谁的势力大便听谁的话,见大明军队打回来了,一个个又乖乖挂起日月旗。大明朝原无国旗,隆庆开关时始悬挂此旗,红日、黄月、玄底、十二道光芒,象征着大明昔日的辉煌,可惜此时已经日薄西山。 “大帅,咱们已经打下嘉定州,是不是再派人招降黎州和天全六番?”援剿后将军狄三品恭敬地问征虏左将军祁三升。此次入川的大西军将领虽然多是抚南王刘文秀的旧部,可这狄三品情况特殊。他本是孙可望麾下的外营总兵,刘文秀入川时拨归刘文秀指挥,平日里与旧主孙可望来往密切,是孙可望埋在北伐军中的一枚钉子。 祁三升饶有深意地瞅了狄三品一眼。自己已经完成朝廷交给的挺进建昌、嘉定,为日后北伐保宁、汉中做准备的任务。谁都知道黎州和天全六番已经被国主作为聘礼送给卫国,狄三品却劝吾招降两地是何居心?莫非想激怒卫军、引发明、卫两国冲突,然后再给吾扣上擅起边衅的罪名,好取而代之,夺下这支军队的兵权。嗯,这狄三品可是国主派来监视吾的,万不可让他抓住把柄。 想到这里,祁三升笑了笑,“后将军有所不知,前阵子秦王世子迎娶哈密公主,黎州和天全六番已经作为聘礼被国主送给卫国了。招降这两地,恐怕会引发卫军不满与报复。吾等还是按照原先的方略屯兵于峨眉、夹江一线,等待与卫军会师。至于汝之建议,吾会报于国主,请其钦定”。 狄三品暗赞祁三升奸猾,竟不上当。前不久,他接到孙可望密信,让他罗织祁三升罪状,想法拿下此人,夺取军权。不过北伐军将士大多如祁三升般是刘文秀旧部,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想拿下祁三升很难。思来想去,才想出这法子。谁都知道卫国是大明最重要的盟友,每年往返云南、四川的商队络绎不绝,大明用丝绸、布匹、茶叶换取卫国的战马和军械。若是挑起明、卫冲突,必然引发众怒,趁势拿下祁三升便顺理成章矣。好个祁三升,竟不上当。 “末将谨遵大帅号令”,他躬身领命。 碉门,天全六番招讨司衙门所在,也是明卫之间重要的贸易关口。自从清军击败刘文秀、雅州临关的商道断绝之后,这里便成为由四川进入大卫国的最重要贸易关口。 此刻,招讨使府的客堂内气氛凝重,侍女们给客人敬上香茗便识趣地头也不敢抬地离去。 今日坐在这里的皆是天全六番招讨司、黎州安抚司、雅州有名的人物。主座一名年近甲的老者,相貌威严,不怒而威,乃是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次座一人,比高跻泰小着几岁,是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高、杨左首坐有三个四十余岁的汉子,是黎州土司安蒙、马亭、文胤元;右首也有五人,有两人年纪与高跻泰相仿,是雅州士人傅元修、洪其仁,另三人四十余岁,乃是雅州知州(自封的)张士伟、团练参将熊振生、洪雅县守备潘璘。 这些人都是阻止张献忠祸乱天全六番、黎州、雅州的功臣。当年张献忠入川,雅州知州王国臣投降,生员傅元修走天全六番,说动招讨使高跻泰出击王国臣。高跻泰许之,使高君锡、姜奇峰攻下雅州,拉开了反抗大西军的序幕。 张献忠大怒,遣义子艾能奇夺回雅州。邛州举人刘道贞,芦山举人程翔风,内江举人范文光,雅州诸生傅元修、洪其仁等在荥经县尊奉蜀王府宗室成员、镇国将军朱平檙为蜀王,推举黎州参将曹勋为副总兵,范文光为监军,刘道贞为兵部职方司主事、程翔凤为监纪官,领兵东击大西军,被艾能奇击败。其后,范文光等联络嘉绒、天全六番、黎州土司坚守大关山、小关山,阻止大西军西进。直到大西政权覆灭,大西军都没能进入黎州半步。 其后众人又跟随杨展对抗大西军。杨展被伍大定、袁韬、李乾德诱杀后,孙可望遣刘文秀入川,击败伍、袁、李三人,别的地方都打下了,唯独打不下黎州和天全六番。 再然后,刘文秀被吴三桂击败,清军攻入雅州、嘉定二州。却依然拿黎州和天全六番没办法。吴三桂率军返回川北就食后,雅州、嘉定各地又挂上了大明的旗。 (本章完) 第632章 明卫联兵入四川(中) 第632章 明卫联兵入四川(中) 按说大西军也挂大明的旗,双方都是一家人,听到大西军北伐入川的消息后,这些人理应敲锣打鼓地欢迎才是。可客堂内一片肃静,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无他,他们和大西军血战十余年,彼此结下深仇,如何肯降?甭管打什么旗都不行。 在座之人,以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实力最强,也最为德高望重。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高跻泰,等他老人家开口。 高氏原是嘉绒土司之一,归顺大明后汉化,连原先的姓氏都废弃不用,改成汉姓“高”。高跻泰当了很久的大明天全六番招讨使,汉语十分流利,呷了口茶,不慌不忙地对洪雅县守备潘璘说:“潘守备,汝刚从洪雅撤到雅州,对嘉定的大西贼情况比较了解,说说吧,来了多少大西贼?” 一口一个“大西贼”,将老人家的态度表露无疑:不管孙可望他们是否受了永历朝廷招抚,在他的眼中依然是贼寇,向贼寇投降,是不可能的。 “诸公,大西贼祁三升部来势汹汹,连陷东川、乌蒙、马湖多地,目前屯重兵于峨眉、夹江、洪雅,人数大约两万,皆百战精锐。末将麾下仅有一千兵马,不得不放弃洪雅,撤往雅州。依末将看,他们进攻雅州的可能极大。请诸公赶紧聚兵于雅州,与敌军决一死战!”潘璘高吼。在座之人唯有他最不可能投降大西军,因其原先也大西军一员,后来反正归明,斩杀知县严赓,献首级到雅州,受到永历帝任命的巡抚四川南部右佥都御史范文光信任。有此一节,死都不敢投降。 “嗯,安贤弟,汝说说看,四川行都司方向来了多少大西贼?”高跻泰又问黎州安抚使安蒙。 “贼将高承恩已攻下四川行都司全境,并在青冈关屯有三千兵马”,安蒙认真地回答。 “诸公,大西贼行事的惨酷,汝等都见识过。吾辈为官一任,便须保境安民,绝不能放贼军进入残害百姓”,高跻泰声如洪钟,掷地有声地大呼。 在座之人皆见识过当年张献忠率大西军入川时的惨烈,剁手、劓鼻、割耳、剥皮、大辟者,比比皆是;血流数十里,尸填羌塘,寻常事耳!“吾等愿追随招讨使保境安民,与大西贼血战到底”,生死存亡面前,众人被激起血勇,皆慨然表态。 “招讨使,诸公,吾以为青冈关一路乃是西贼的疑兵,只需守住会川卫城,关系便不大。目前最重要的是防范东边的西贼。应如当年那般放弃雅州,据大关山、小关山天险而守。守住大、小关山,便守住了黎州和天全六番”,傅元修建议。他是高跻泰的好友,当年正是他说动高跻泰抵抗大西军,颇有威望,一开口,便让全场俱静下来。 张士伟、熊振生、潘璘等人如今据守雅州,一听要弃雅州守大、小关山,有些舍不得。半晌,张士伟咬牙说道:“招讨使,诸公,雅州原是膏腴之地,虽因遭兵祸而残破,可却位于与卫国的商道上,轻易放弃实在可惜。吾以为可先试着坚守,实在守不住再撤往大、小关山”。自古财帛动人心。昔日杨展在嘉定、雅州一带屯田,雅州临关又是著名的茶马商道,别提多富裕。虽然这些年连遭兵灾,人口锐减,可还是比其他地方富很多,所以三人不想放弃。 “唉!老夫便知道汝三人舍不得”,高跻泰叹了口气,“这样吧,吾令部将徐汉卿、黎州土千户马亭助汝等守雅州。汝等能守便守,守不住立即撤往大、小关山。有此天险,吾料西贼此次依旧攻不入黎州”。高跻泰以为大西军此次又想打黎州和天全六番的的主意,却不知孙可望知道这两处地方民风彪悍,干脆当成聘礼送给卫国,至于卫主苏勒坦有没有能力吞并这两地,那便与其无关了。 说完,高跻泰忽然朝身旁的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使了个眼色。 杨先柱会意,拱手说道:“招讨使、诸公,大卫国康绒巡抚仲美乃,康绒按察使卓沃噶尔布,康绒参军坚村绛曲,穆坪安抚使、总兵坚参南哈都写了书信来,劝吾等归顺大卫。坚参南哈还说嘉绒八部归顺大卫以后,卫主仁慈,不仅赋税收得低,还允许嘉绒人保留自身语言、服饰,科举、经商、为官俱无限制,仅他们小金部的土司子弟,为官者就有数十人之多。他本人也因战功,除了担任世袭的穆坪安抚使一职,还升任穆坪总兵。这可不是土官,而是有俸禄的实职”。 原来,康绒巡抚仲美乃、康绒布政使阿苏木、康绒总兵拉尔姆、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受了乾元皇帝苏勒坦密旨,让他们利用天全六番、黎州的土司出于嘉绒八部、与嘉绒人同文同种的关系,劝降天全六番和黎州,争取兵不血刃拿下两地。几人一商量,仲美乃、卓沃噶尔布出身于藏巴汗时代的贵族世家,坚村绛曲出身于康区土司家族,坚参南哈本身便是穆坪土司、属嘉绒八部之小金部,便由四人各写一封信劝降。 四人中,康绒巡抚仲美乃官最大,代表大卫朝廷,对众人封官许愿;身为穆坪土司的坚参南哈与众人更是老朋友,当年大西军入川,还给过天全六番、黎州土司不少帮助。所以收到他们的信,身上流着嘉绒人血液的高跻泰、杨先柱、安蒙等土司立刻便动了心。如今正逢乱世,必须择强者投靠才能生存。他们虽然做着大明的土官,可大明已经日薄西山难以依靠,兵强马壮的大卫国似乎是个好选择。 高跻泰毕竟做过多年的天全六番招讨使,老谋深算,自己不说,让副使杨先柱说,试探众人反应。杨氏与高氏一样,都是祖上降明后汉化的嘉绒土司,听说嘉绒人降卫后过得不错,杨先柱毫不掩饰自己愿意降卫的态度,笑道:“咱们这边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大卫国那边倒是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依吾看,降卫的确是条出路”。 “不可!诸位难道忘了范公是怎么死的了吗?怎可投降西番令祖宗蒙羞?”客堂内忽然传来一声高呼,“西番”二字令祖上源于嘉绒八部的高跻泰、杨先柱、安蒙等人面上霎时阴沉起来。 (本章完) 第633章 明卫联兵入四川(下) 第633章 明卫联兵入四川(下) “西番”二字是大明朝对西边少数民族的统称,不仅包括卫拉特蒙古人,还包括叶尔羌人(回族、维族)、嘉绒人(嘉绒藏族)、乌斯藏人(藏族)等西部少数民族。老朱家自以为是天下正统,其他番邦皆是蛮夷,称西边的少数民族为“番”、“夷”,南边的为“夷”、“蛮”、“僚”,北边的为“虏”、“奴”,东边的为“倭”。总之,都不是啥好字,带有贬义。 虽然高氏、杨氏、安氏祖上已经汉化了好几代,高跻泰、杨先柱、安蒙也熟读汉书,能说流利的汉语,甚至常穿汉服、不怎么穿嘉绒人的服饰,可毕竟身上流着嘉绒人的血,听人家提到“西番”二字,顿时有些不悦。放眼望去,说话者乃是雅州知州张士伟。 张士伟是汉人,曾追随永历帝任命的巡抚四川南部右佥都御史范文光抵抗大西军,他口中的“范公”正是指的范文光。 范文光死的壮烈!当年因见伍大定、袁韬、李乾德杀害川中名将杨展,各路明军不想着驱逐鞑虏、恢复神州,反而为争地盘互相残杀,灰心丧气之下隐入山林。后来吴三桂击败刘文秀攻占嘉定,听说范文光的名望,请他下山。范文光躺在床上称病不出,吴三桂竟命人将他连床带人抬来。一见吴三桂,范文光便破口大骂,说你食着大明的俸禄,不为大明尽忠,帮着满人残害汉人,拖着金钱鼠尾不要祖宗,等等。吴三桂知道他是川西义军首领,德高望重,不敢杀他,又羞又愧地放他回去。不料老先生却不想活了,说吴三桂那狗汉奸放我回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像吴三桂那样投降了鞑子,这是污我名节呢。为了自证清白,服毒自尽。 时人评论:“临敌屡败尚不知惜命,一旦被见贰人,即羞无生趣,节哉。先生可谓先生矣”。 一听张士伟提到范文光,众人皆不作声,空气异样的凝重。张士伟泪流满面,“昔年吾追随范公内敌西贼、外御鞑虏,何等畅快!范公见吴三桂后为何羞无生趣?除了自证清白,也想以自己的性命唤醒吾川人誓死报国之热血。今大西贼不过来了两万,诸位便担心不敌,欲投西番。不欲为华夏,反欲做蛮夷。吾深以为耻!” “吾等愿与张知州共进退,不管是西贼还是西番,谁敢犯吾雅州,吾等便与其以命相搏”,听了张士伟的话,熊振生、潘璘皆大声表态。他俩也是汉人,接受不了投降西番。 黎州的回族土千户马亭、藏族土千户文胤元素与张士伟交好,亦高呼支持。 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呷了口茶吞下,暗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轻咳一声,缓缓开口:“既然诸位对降卫有异议,此事先放一放。还是按原计划,徐汉卿、马亭率三千兵马前往雅州协守。张知州切记,一旦大西军来袭雅州,汝等能守便守,守不住便撤往大、小关山。唉~”最后的一声长叹回味悠长。 “招讨使何故叹息?可是担心大西贼凶悍、不好打吗?”众人忙问。 “吾不是担心东边的大西贼,是担心西边的卫军。那卫国的乾元皇帝雄才大略,既然派人招降,又岂会没有后手?恐怕吾等拒绝归顺之日,便是卫军进攻天全六番之时!” 好的不灵坏的灵,历史往往如此。高跻泰刚念叨着卫军会来,卫军果然便到了。 临出征前苏勒坦曾谕令康绒巡抚仲美乃、康绒布政使阿苏木、康绒总兵拉尔姆、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须待大西军逼近黎州和雅州时,卫军再出动。这样对当地土司的威慑力才更大,更有助于大卫兵不血刃得到天全六番、黎州。探听到大西军高承恩部抵达青冈关、祁三升部抵达峨眉的消息后,卫军主帅拉尔姆、副帅巴图孟克立即出动,率两万多主要由嘉绒人、藏人组成的军队朝天全六番招讨司进发。 “大帅,末将请为先锋”,江孜第巴三等帕里伯帕拉·格桑恭敬地向拉尔姆请求。接到乾元帝命他带五百土兵至康绒总兵拉尔姆麾下听用的谕旨后,格桑便知道帕拉家族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他将自己的成年子侄俱编入伍,从家族的各大庄园的家丁、佃户、奴隶中足足征召了一千精悍藏兵,兴冲冲赶来。 拉尔姆其实已经收到了乾元帝的密旨。密旨没说什么,只是说江孜有个叫格桑的第巴昔年平叛时立过功,是个可造之才,拨于尔帐下听用,须好生用着。 一听“好生用着”,拉尔姆便知道此人简在帝心,皇帝想要自己照顾此人,平日里便留了心,今儿个听他说想当先锋,欣然同意,叮嘱道:“汝率本部一千兵马,本帅再给汝五百精骑,前往碉门。到了碉门,不可浪战,找个地方停下来扎营”。 “大帅,我军锐气正盛,为何不一鼓作气夺取碉门,反而停下来扎营?”帕拉·格桑不解地问。 “汝有所不知,大汗是想兵不血刃地招降天全六番、黎州的土司,所以不需要真打,只需施加压力便可”,拉尔姆压低声音告诉他此事。这是一种明显的示好,此人可是大汗打招呼关照的人,简在帝心,说不定哪天就会起用,须得好生拉拢才是”。 “多谢大帅告知,末将至临关后,一定深沟壁垒、紧守营寨,不与守军交战”,帕拉·格桑连声应允。 “这便对喽!”拉尔姆笑着点拨:“咱们这些武夫,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便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所以呀,能不打仗最好不过”。 “大帅说的是,末将一定照您的方略办”,帕拉·格桑满口附和,领命而出。 出帐后,领了拉尔姆拨给的五百精骑、再加上自己的一千私兵,足足一千五百将士,朝着天全六番招讨司所在的碉门前进。 “驾”,格桑轻挥马鞭,驭马飞驰,心中却在想:扎营不战?如果是这样,吾又如何立功? (本章完) 第634章 为功名关下叫骂 第634章 为功名关下叫骂 “招讨使,前方急报,碉门西南方向发现卫军先锋踪迹,人数大约千余人,是战是和,您得拿个主意呀”,碉门的天全六番招讨使府内,招讨副使杨先柱焦急地谓正使高跻泰曰。收到康绒巡抚仲美乃等大卫官员的信后,身上流淌着嘉绒人血脉的他其实已有降卫之意。 高跻泰一笑,“贤弟所思和吾不谋而合,只是雅州、黎州一向与我天全六番同气连枝。雅州的张知州还有黎州的马、文两位千户皆不赞同归卫,此事须从长计议、急不得”。 “招讨使,如今卫军已经兵临城下,一旦打起来见了血,结下仇怨,再想降卫可就难矣!您须当机立断才是”,杨先柱急得直跺脚。 “无妨,吾已命高君锡、姜奇峰领兵三千驻守紫石关。紫石关乃是天险,卫军绝难打下来。只需命二将只守不攻,应该能避免大战”,高跻泰笑了笑,见杨先柱着急,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此乃吾写给康绒总兵拉尔姆的信。信中将吾等的心意、面临的打算写得清清楚楚。贤弟可持此信见拉尔姆总镇,必能避免大战”。 “如此甚好,那小弟便立即赶往紫石关,以免事态失去控制”,杨先柱大喜。 高跻泰点点头,朝他拱了拱手,“有劳贤弟”。 紫石关与飞仙关、禁门关(即碉门、雕门)并称天全境内的“三关”,是拱卫碉门西南方的要隘。其后有二郎山,以险峻著称,因为与雕门(碉门)离得近,当地人合称为紫雕。 天全六番招讨司自然不会忽略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在紫石关设紫碉百户所,筑城戍守。古老的关城,城墙北面一直延伸到青衣江边,南面则一直延伸至后面的山峰。木质结构,城墙则用砖砌成,城门呈圆形,城门洞较矮,关隘后山峦起伏三十余里,直达二郎山。立于城墙往天全方向眺望,左边是滔滔青衣江,右边是崇山峻岭。说是天险,毫不夸张,所以高跻泰才有信心凭此挡住卫军,为自己降卫争取更多的时间和好处。 卫军先锋三等帕里伯帕拉·格桑奉命带着一千五百将士前往碉门,被紫石关所阻。虽然格桑有借夫人央金梅朵为帕拉家族谋取荣华富贵的想法,可本人并非酒囊饭袋。当年大和尚们在雪域掀起叛乱,气焰冲天,他能耐住性子,虚与委蛇,后来见叛军不行了,立即旗帜鲜明地支持朝廷,光这份眼力劲儿便非常人能及。平叛期间,他带着自己领地的私兵帮朝廷东征西讨,着实打过几仗,也算是有战功的。 因为江孜在雪域算是比较富裕的地区,其本人与大卫朝廷关系也比较密切,虽是土兵,装备却不差,一千土兵中居然有三百多具甲胄、各类大小火铳两百杆,比天全六番的土兵好很多。此次他本打算去四川捞些战功好升爵,所以将帕拉家族的私兵家底几乎全带来了,不料拉尔姆大帅却叮嘱他,圣上有意招降天全六番,不得浪战,守住营寨即可。谁都知道大卫国最重军功,不打仗如何立功?没有军功如何升爵?真正是急死人也! 正在着急,副千户长丹巴达日杰闯入了他的大帐,急冲冲地问:“先锋,我军锐气正盛,理应立即进攻才是。为何一连三天,待在营寨中不出?” 丹巴达日杰,藏语中是“弘扬佛法”之意。佛法慈悲为怀,这位副千户弘扬佛法的方式与众不同,喜欢在战场上普度众生。当年雪域平乱之战,他由拉萨一直杀到不丹,从小卒楞是杀成了都百户,最近又升为副千户长,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部下五百骑兵十分悍勇,个个能战。 丹巴达日杰是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的部下,与格桑所部一样,都是来自乌斯藏的客军。格桑向拉尔姆请求担任先锋,拉尔姆怕他兵力不足,同时为了更好地协调作战,便将这支兵马拨给他指挥。因为都来自乌斯藏,两人关系处得不错。 “您有所不知,一则我观这紫石关地形险峻,咱们兵马又不多,怕攻城讨不到便宜;二则临来时,大帅三令五申,此战以招降为主,不得浪战,是以只好坚守营寨不出”,格桑郁闷地说。“哈哈哈,我已有计矣”,丹巴达日杰大笑,“您可于关前列阵,派人在关前叫骂,我伏兵于附近的山中。嘉绒人性子烈,挨了骂定然受不了,又见您兵少,必会从关上杀下来,等敌人一出关,伏兵尽出,必胜。至于大帅怪罪嘛,是守军主动出关攻打咱们,难道还不允许咱们反击不成?” “哎呀,此诚妙策,便依您所言”,格桑哈哈大笑。 又是半日过去,紫石关下叫骂的卫军又换了一拨,永不停息的是那一波又一波的叫骂声。 “天全六番的番子们,你们难道只敢躲在关上吃生肉、喝生血吗?是汉子的出关见个高低”。 “尔天全六番不是号称是嘉绒人的后代吗?怎么一点嘉绒人的血性都没有?莫非是汉人的米饭吃多了,忘记了藏刀的锋利?” “无胆鼠辈,干脆不要叫天全六番,改叫天全六鼠好了” “岂有此理,吾出关宰了他们”,立于墙头的守关参将高君锡大怒,就要拔刀。他是高跻泰的心腹爱将,也是天全六番出了名的勇士,性格刚猛暴烈,最是挨不得骂。 “使不得呀,参戎,招讨使可是反复叮嘱,只守不攻,避免与卫军大战。听说招讨使有降卫之意”,游击姜奇峰慌忙拉住他。 “荒唐!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是战是和,至今也没个主意”,高君锡气愤地一甩袍袖,打算来个充耳不闻。 忽听城下的卫军又换了骂词:“高君锡,听闻汝是天全的虎将,当年带着几千人就敢去雅州打大西贼。怎么?年纪老迈、不敢战矣?既然年老体衰,便莫要吃军粮,回家含怡弄孙、颐养天年吧” “可恶!” 高君锡今年刚刚五十岁,最恨的便是别人说自己老迈,闻言气得虎须飞扬,拔出腰刀,吼道:“来人,点齐一千兵马随吾出城杀光他们”。 (本章完) 第635章 群英混战得紫石 第635章 群英混战得紫石 “不可呀,参戎,紫石关乃是天险,据险固守方是上策,万不可因怒出战,中了敌人诡计”,姜奇峰慌忙劝阻。 “光挨骂不出战太伤士气。吾只带一千兵马出战,汝留下守关。若真有埋伏,莫要救吾,只管守住关城便好。哼!吾就是死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天全勇士”,高君锡执意出战,他是主将,姜奇峰阻拦不住。 黄马白袍,分外惹眼,一杆大刀,杀气腾腾,高君锡拿出当年的威风、怒而出战。见他出战,刚才还在骂阵的卫军上马便逃。高参将马快,追上逃得慢的卫军“扑”地一刀,人头落地。“直娘贼,让尔骂”,战场上但闻一声长笑。 “竖枪”,见敌人出战,格桑大喜,命已经列好阵的部下竖起长枪。 双方都是土司兵,都有战阵经验,区别就在于格桑的部下装备更好、高君锡的部下更为凶悍。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难解难分。 正杀得热闹,忽听“哒~哒~哒~”马蹄声连绵,丹巴达日杰率五百骑兵从附近的山中忽然杀出,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向高君锡的侧翼。 猝不及防的天全军阵形崩乱,四散而逃,高君锡暗自叫苦,咬牙后撤,却被卫军包围,左冲右突,难以突围。 关墙上,姜奇峰看得明白。虽然高君锡命他不必救援,可多年袍泽情谊,怎忍心见死不救?长叹一口气,只留五百兵守城,率一千五百兵马杀出救援。 天全军毕竟人多,很快救出高君锡,渐渐地反占了上风。恰在此时,康绒参军坚村绛曲领五千卫军赶到。他的部下虽多是些卫所兵、土兵,可康绒民风彪悍,这些儿郎还是能战的。见己军正与天全军混战,坚村绛曲二话不说,拔出战刀便加入战团。 这一回人多势众的又变成卫军,朝着天全军围拢过去。高君锡、姜奇峰抵挡不住,想朝紫石关撤退,可后路已被卫军截断,不得已沿小路退往紫石关后面的二郎山。二郎山上尚有一千守军,二人收拢败军,勉强守住山头。 坚村绛曲、格桑、丹巴达日杰趁胜直扑紫石关,关上只剩五百士兵,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关成功。 “大帅三令五申紧守营寨、不得浪战,尔等为何与天全军大战?”夺了关,坚村绛曲却并无喜色,反而责问二人。作为康绒参军,他与天全六番、黎州的土司们颇有些交情,还曾修书给高跻泰、杨先柱等人劝降,见他俩坏了招降大计,自然不喜。 “参军容禀,末将等来到紫石关,按照大帅的意思,一连三天皆坚守不战,不料天全军欺人太甚,误以为我军畏战,居然从关上冲下攻打我军营寨。末将迫不得已,才与其交战”,格桑叫起了撞天屈。 “是啊,天全军守将高君锡是出了名的莽夫,他忽然杀出,格桑将军带着我等死战,方才杀败高君锡。不料敌将姜奇峰又引兵救高君锡,方才引发大战”,丹巴达日杰也帮腔。 坚村绛曲摆了摆手,“尔等不必跟我言,等大帅来了,跟大帅讲吧”。 大卫东征军统帅、康绒总兵拉尔姆领着大军到了,紫石关下足足扎下两万多人的营寨。刚到,便听说先锋没按自己的布置,与天全军大战了一场,战果还不错,大获全胜并且夺下了紫石关。 他并不急着追究违令之责,而是饶有兴致地带着诸将逛起了关城。见这关城建于山上,依山傍水,地形险峻,不由感叹,“壮哉!久闻天全紫雕之名,紫石关是雕头,碉门(雕门、禁门关)是雕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此天险,居然只用四天工夫便被我军攻下。着实难得!” “大帅,末将已经调查清楚,是格桑、丹巴达日杰自作主张,使人向关上叫骂又设下埋伏。守军受激不过,下关出战,中了我军埋伏,方才引发大战,夺了关隘。可恶!此二人为了战功,竟敢破坏朝廷的招抚大计,该当严惩”,坚村绛曲愤愤不平。 “谁说破坏了朝廷的招抚大计?依本帅看,这一仗打得好,打出了我军的威风!自古招降,必先立威,不把敌人打服了,彼等如何肯降?今我军仅用四天便拿下天险紫石关,谅高跻泰、杨先柱等人不敢不降!”拉尔姆哈哈大笑。他颇有心计,士气可鼓不可泄,若打了胜仗反要处罚人,今后谁还敢拼死作战?况且那帕拉·格桑可是大汗密旨让自己好生使用的人才,无论如何也要维护一二。 “可是大帅,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坚守避战、争取兵不血刃招降天全六番和黎州可是圣上下的谕旨,此二人公然挑起大战,若是圣上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坚村绛曲有些担忧。 “无妨,本帅会上疏圣上,将事情原委说清。此战乃是由帕拉·格桑挑起,是功是过、是赏是罚,全凭圣裁”,拉尔姆淡淡地说。 “若此,恐怕那帕拉·格桑人头不保”,坚村绛曲叹了口气。他虽恼格桑破坏招抚大计,可见他有可能会被皇帝处罚,也不禁有些感慨。 “圣心广博,非我等能臆测,毕竟打了大胜仗,没准反而重赏也未可知”,拉尔姆笑了笑,没敢告诉坚村绛曲密旨的事。古往今来,敢把皇帝给自己的密旨四处宣扬的大臣,多半没有好下场。 “大帅,我军既然已经和天全军交战,又攻下紫石关天险,何不趁势直取碉门?”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参军萨拉勒图大声请战。他俩虽在乌斯藏任职,却是蒙古族将领,不像仲美乃、卓沃噶尔布、坚村绛曲、坚参南哈等乌斯藏、嘉绒本地土生土长的官员般对天全六番有同文同种的情愫,巴不得杀一个天昏地暗,好多立战功升爵。 拉尔姆呵呵一笑,“不,咱们就在这紫石关上等”。 “等?等什么?”众人皆疑惑。 拉尔姆乐了,“还能等什么?自然是等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的使者”。 (本章完) 第636章 将错就错逼天全(上) 第636章 将错就错逼天全(上) 二郎山上,高君锡、姜奇峰垂头丧气地坐着,心情沉重,丢了紫石关等于是将碉门暴露在卫军的兵锋之下。 高君锡谓姜奇峰曰:“悔不听贤弟之言,致紫石关失守。今敌人大军已到,吾等败军,加上原先二郎山的守军不过两千,若卫军攻山,是绝对守不住的。愿战死于此山,贤弟可持吾头见招讨使,吾实无面目活着回碉门”。 姜奇峰大怒,“兄长说的甚话,咱们兄弟要生同生,要死同死,卫军若攻山,吾和兄长一起战死在此山便是”。 二人已萌死志,奇怪的是卫军攻下紫石关后,居然一连数日不见动静。后方倒是来了一支兵马,却是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领着两千兵马由碉门赶来增援。见到这支兵马,二将心头稍定,忙向杨先柱施礼,“参见副招讨”。 天全杨氏是天全六番中仅次于高氏的大族,杨先柱在天全六番的地位仅次于招讨使高跻泰,行事极有威仪,瞪了二将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拿下”。亲卫上前将高、姜二将五大绑,二将自知理亏,不敢反抗。 杨先柱喝道:“招讨使反复叮嘱汝二人,坚守紫石关勿战,汝二人怎敢不听号令?如今丢了紫石关天险,拿什么抵挡卫军?更有何话说?” “副招讨,卫军在关外叫骂,末将一时没忍住,擅自出战,此皆末将一人之罪,不关他人之事”,高君锡高呼。 “副招讨,末将没能劝阻高将军,理当和高将军同罪”,姜奇峰亦言。 “哼,汝二人倒是义气。来人,将此二人一并斩了”,杨先柱怒喝,心中其实对两人的义气也有几分赞赏。 高、姜二将是天全六番的宿将,在军中人缘颇好,一听要副招讨要斩二人,其他诸将纷纷求情。 “也罢,既然众将为汝二人求情,且自去领二十军棍”,杨先柱其实并不想杀此二人,刚才只是为了立威。此二人是天全的老人,若真杀了,恐怕会激起军中仇卫情绪,他俩一向骄狂,不愿意降卫,如今吃了大败仗,打二十军棍既可以打压主战派的气焰,又不会激化矛盾。 “来人,备马,吾要去卫军大营”,处置完二人,杨先柱吩咐亲卫。 “什么!副招讨,这可使不得,如今我军已和卫军交战,您入卫营,岂不是羊入虎口?”,诸将大惊,纷纷解劝。 “呵呵,汝等将事态搞成这个模样,连紫石关都丢了,吾不亲自去一趟卫军大营怎么成?放心吧,吾与仲美乃抚台、阿苏木方伯、拉尔姆总镇、坚村绛曲参军颇有些交情,况且卫军攻下紫石关后并没有趁胜进攻二郎山,正是在向咱们释放善意呢。吾此去,和议必成”,杨先柱信心十足。 —— 紫石关上,卫军将士正在值守,忽见几骑驰来,马上的骑士晃动着白旗,高呼:“莫要放箭,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求见拉尔姆总镇”。守卫不敢怠慢,忙入城禀告。“如何?本帅说得没错吧?高跻泰果然派人来了”,帅帐内,康绒总兵拉尔姆听到消息后得意地对诸将说。 “大帅神机妙算”,诸将忙恭维。 “大帅,我以为使者入城后,应盛列甲兵,使其知我大卫兵甲之盛,心生畏惧,招降的事方好进行”,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建议,他是大卫国元老鲁国公额尔克之子,根正苗红的蒙古贵族,官职也和拉尔姆平级。此次入川,因为主要调动的是嘉绒行省的兵马,所以莲大可汗任命老将拉尔姆为主帅。拉尔姆本是叶尔羌降将,因战功封了三等贡塘伯,巴图孟克其实心中一直不服他。此次,他的部将丹巴达日杰与帕拉·格桑一起蓄意挑起战端,便有其暗中支持。 “不可,圣上早有谕示,对天全六番和黎州,要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争取兵不血刃招抚。如今我军已经攻下紫石关,向天全六番展现过兵锋,该是怀柔的时候了。我以为应该设宴款待、劝其归顺,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康绒参军坚村绛曲与高跻泰、杨先柱行等人有交情,主张来软的。 天全六番的碉门一带是重要的贸易口岸,来来往往的商队,给康绒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作为康绒总兵,拉尔姆与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招讨副使杨先柱等人其实也是有交情的,心中自然偏向坚村绛曲。闻言笑道:“坚村绛曲参军说得有理,本帅与天全的土司们打交道久矣,深知这些土司老爷最好面子,如果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是会翻脸的。既然已经让他们尝到了大卫马刀的锋利,不妨待之以礼,宽容能抵百万兵嘛。来人,准备一下,本帅要亲自出城欢迎杨副使”。 —— 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焦急地望着紫石关的关墙,他虽然自称与康绒的大卫官员有交情,可谈判这种事,有实力才好谈,如今只四天便丢了天险紫石关,自己这一方在军事上居于绝对劣势,没有实力,拿什么给别人谈?他很清楚,若是兵强马壮的卫军直接杀过来,碉门是守不住的。只能希望拉尔姆总镇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能给自己这张老脸一点面子。若他们真不给面子,也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天全勇士宁愿站着死,绝不躺着生!当年大西贼、清军都不能让天全人卑躬屈膝,卫国也休想! “轰!“ “轰!“ “轰!“ 三声炮响。久在军中的杨先柱听出这是军队的号炮声,心中一凛,难道拉尔姆总镇不顾及昔日的交情,率军杀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猜想,数百名精锐骑兵列着战斗队列,缓缓从城内驰出。身边的几名亲卫拔出藏刀,杨先柱摆了摆手,制止部下。自己只带了几个人来,卫军若想害自己,反抗无益。 “哈哈哈,杨兄,许久不见,真是想煞吾矣!”正忐忑着,当先的那名卫军骑士驰到他的面前,解下头盔,哈哈大笑,赫然正是大卫国康绒总兵拉尔姆。 (本章完) 第637章 将错就错逼天全(下) 第637章 将错就错逼天全(下) “哎呀,总镇,您怎么亲自出城来了?”杨先柱大惊,慌忙下马行礼。 “杨兄千里迢迢来看我,我怎么敢不亲自迎接?”拉尔姆狠狠地抱住他,哈哈大笑,“走,快随我入城,酒菜已经备好”。 杨先柱心下感动,默默地随拉尔姆入城。城中果已备好酒菜,诸将都过来见礼,不似对待败军之将,倒似在对待老朋友。 拉尔姆和杨先柱对视一眼,默契地吃肉喝酒,只叙交情,不谈政事。许久,宴会结束,一个亲卫向杨先柱躬身施礼,“杨副使,大帅请您去后帐议事”。 杨先柱点点头,来到后帐,见帐中只有拉尔姆一人,忙掏出一封信札递给他,“总镇,这是招讨使给您的信”。 “哦,高兄的信?算来我与高兄也有很久没见了呢”,拉尔姆呵呵一笑,拆信观之。高跻泰的这封信很长,大半篇幅都在和拉尔姆叙旧情。中心意思是自己和杨先柱、安蒙都愿意投奔大卫国,奈何雅州知州张士伟、团练参将熊振生、洪雅县守备潘璘、黎州土千户马亭、文胤元不同意。天全六番与黎州、雅州向来同气连枝,要降一起降。他希望大卫朝廷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劝说这些人。时机一到,立即归顺大卫。 “哎呀,不瞒杨兄,此事难矣!恐怕我要和两位兄长兵戎相见喽!”拉尔姆哀声叹气。 “为何?您不是卫军大帅吗?多给些时间又有何难?”杨先柱奇怪地问。 “我虽是全军统帅,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参军萨拉勒图等人却一直不服我。怪只怪贵军败得太快喽!此仗,我本不想打,所以才只派了一千多人做前锋。孰料贵军竟连这一千多人都没打赢,反丢了紫石关。我不欲与两位兄长兵戎相见,这几日停留在紫石关按兵不动,正好给了巴图孟克、萨拉勒图口实,此二人不断地攻击我,还扬言要上疏弹劾。唉!小弟亦难矣!请兄长即刻返回二郎山。今日叙完旧情,明日便不得不兵发二郎山见个死活,还请您见谅”,拉尔姆的神情哀怨,比怨妇还要凄凄。 杨先柱大惊,“贤弟何必如此?您是全军统帅,底下人不听话,以军法除之便是”。 “唉~”拉尔姆又是一声长叹,“您有所不知,萨拉勒图出生蒙古显贵之家,巴图孟克更是大卫国元老鲁国公额尔克之子,小弟实在是惹不起”。 杨先柱急了,“还请贤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无论如何通融一二”。 “这样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再给兄长五天时间。五日内,您若能说服高兄归卫,大家便还是朋友。否则,便只有在战场上决一生死矣”,拉尔姆神情凝重,似乎迫不得矣,目中却掩饰不住的狰狞凶残。 杨先柱也叹了口气,“如果我等归卫,大卫如何对待我等?” “兄长放心,归卫后,高兄依然是天全六番招讨使,您依然是天全六番招讨副使,其余土官皆按明国官制、世袭不变,只需遵守《大卫律》,并按大卫税率向朝廷上缴赋税便可”。 杨先柱点点头,“请贤弟稍安勿躁,吾这就返回告知招讨使,五日内一定给您一个答复”。 “呯~”狠狠的一声重击,震得桌案颤动。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气得破口大骂,“这个拉尔姆,真不是东西!什么怕部下弹劾,不得不战,呸!分明是见我军丢了紫石关,以为软弱可欺,想攻下天全、立他的大功!呵呵,只给五天时间,真是欺人太甚!” 杨先柱慌忙解劝,“招讨使息怒,如今咱们东有西贼,西有大卫,两面受敌。碉门所有军队集结起来,不过万余,而卫军却足有两万多,且全是精兵,是以四天便攻下了紫石关。咱们必须在西贼和大卫中选择一个依附,否则难以生存。嘉绒八部与咱们同文同种,康绒的官员又都是老交情,而西贼却和咱们仇深似海,只有降卫才有活路啊!” 见高跻泰不说话,他又说道:“拉尔姆答应,只要咱们肯降,还依此前的条件,天全六番各土官皆按明国官制、世袭罔替,只需遵守《大卫律》,并按大卫税率向朝廷上缴赋税便可”。 听了这话,高跻泰有些动容,悠悠地说:“可黎州、雅州素与咱们同气连枝,咱们不跟他们打招呼便降了卫,是不是有些不仗义?” 杨先柱想了想说:“黎州安抚使安蒙早有归卫之心,您可一边降卫、一边修书给安蒙,他必然肯降;马亭、文胤元两位千户那里可以去争取一番,雅州的张知州、熊参将、潘守备皆是汉人,您没见上回他们管大卫国一口一个‘西番’地叫着?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不提也罢!” “唉!”高跻泰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不过,须得有一个条件:咱们降卫后,大卫国不得调咱们攻打黎州和雅州。吾实在不忍对共甘共苦多年的袍泽动手”。 “招讨使放心,吾一定让卫国同意这条件”,杨先柱概然允诺。当他再一次出现在拉尔姆面前时,带来了一封降书和天全六番的户籍民册。拉尔姆大喜,伸手便欲接,却被他阻住,“大帅且慢,招讨使虽愿意归顺大卫,可还有一个条件。若肯答应,便请入碉门吃酒,若不答应,唯有战场上决一雌雄”。 “哦?杨兄请讲”。 “天全六番降卫后,大卫不得调天全的土兵攻打黎州和雅州”。 拉尔姆一楞,谓然长叹,“高兄不愿对昔日的袍泽兄弟动武,真是义气!也罢,本帅便担些干系,答应了这条件”。 杨先柱大喜,“如此便请大帅入碉门吃酒,许久未见,招讨使着实念叨着大帅您呢”。 随着卫军进入碉门,天全六番便彻底落到卫军手中。拉尔姆一边向远在拉萨的亁元皇帝上疏表功,不,报喜;一边通报康绒巡抚仲美乃,布政使阿苏木,按察使卓沃噶尔布,请他们派些推官、税课司大使、税库司大使这样的官员加强管控。 然后,他便紧锣密鼓地准备进军黎州。虽然孙可望并没有将雅州送给卫国做聘礼,乾元皇帝也没有下令占领雅州,但对这块四川的“膏腴”之地,他并不打算放过,上疏皇帝请求纳入版图。 (本章完) 第638章 再收四川两个州(上) 第638章 再收四川两个州(上) “请高兄、杨兄助我收复黎州和雅州”,天全六番招讨使府的客堂内,康绒总兵拉尔姆大喇喇地坐于主座,笑谓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副使杨先柱二人。 “大帅,老夫归顺大卫时有言在先,降卫后,大卫不得调天全土兵攻打黎州和雅州。您怎么可以言而无信?”高跻泰愤然地说。 “哎呀,高兄误会了,我是想向高兄请教,有什么法子可以尽快收复黎州和雅州,可绝没有调天全的土兵去攻打黎州和雅州的意思”,拉尔姆陪笑道。他知道高跻泰德高望重,想向他讨个主意。 “唉!不瞒大帅,老夫归顺大卫前已经向黎州和雅州的诸袍泽兄弟写信劝降,目前只有黎州安抚使安蒙愿降,其他人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您不如先取黎州,安蒙是黎州安抚使,他一降,黎州军民必然军心动荡,取之不难,得黎州后再北上取雅州,雅州孤掌难鸣,大事定矣。此前,老夫曾派参将徐汉卿协守雅州,已写信命其返回。这已是老夫能做到的极致矣!” “哎呀,高兄,您这可帮了我的大忙,我一定上疏朝廷为您请功”,拉尔姆大喜。 “大帅客气了,高某不求功劳,只希望朝廷能善待黎州和雅州的百姓,足矣!”高跻泰深深叹了口气,既有对朋友的愧疚,又有对百姓的释然。 他的复杂心情,拉尔姆体会不到,也不想体会。他只想尽快完成皇帝交给的任务,立功升爵。一军统帅看着容易,却要兼顾方方面面的关系。东征军内部,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参军萨拉勒图因为没捞到大的军功,争吵不休;那位来自江孜的帕拉·格桑第巴老爷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这些都必须考虑到,所以他命令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为先锋,领萨拉勒图、帕拉·格桑、丹巴达日杰等部六千兵马疾驰入黎州,自领万余士兵殿后,为防天全六番有变,还特地留下了两千马监视天全土兵。 —— “先锋,前面就是飞越山,过此山绕到汉水北岸,便是黎州安抚司所在的大渡河所。这一带是安蒙的领地,吾已和安蒙联系过,他表示愿意率军归顺大卫”,杨先柱恭敬地对巴图孟克说。他奉高跻泰之命,联系安蒙并为卫军充当向导。因为知道巴图孟克是大卫元老鲁国公额尔克之子,性格谨慎的他不敢怠慢,十分客气。 作为蒙古大贵族子弟,巴图孟克自有一股傲气,不过因为大卫刚开国,这些贵族子弟都经历过战事,战场经验还是极为丰富的,各方面的能力也很优秀。闻言淡淡一笑,“杨副使不可大意,须防那安蒙诈降。来人,列战斗队形,一个千人队接一个千人队的登山,各队间隔百步”。 军令一下,六千蒙古军队紧然有序地排成纵队开始登山,空气中充满肃杀之气。杨先柱看完不由佩服,卫军果然是虎狼之师,难怪他们只用四天就拿下了紫石关。这还只是康绒、乌斯藏两省的地方守军,若是大卫朝廷的禁军,不知道要厉害成什么样子。其实他不知道,此次来的军队可不全是地方守军,也有大卫朝廷的战兵,也就是禁军。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直属的两千部下便是大卫驻扎于日喀则的禁军,自然比其他的卫军更精锐一些。 “报!格桑第巴已经翻越了飞越山,没有发现黎州守军”,前方传来消息。 “先锋,此必是安蒙土司在向您释放善意,没派人防守此山”,杨先柱笑吟吟地说。 “嗯,看来那安蒙倒是真心降我大卫”,巴图孟克满意地点点头,“传令各部加速登山,天黑之前走出飞越山”。 飞越山再高,也挡不住军令如山。很快,卫军便走出了山区,来到了长长的汉水北岸,沿汉水走了一天,行进至黎州安抚司所在的大渡河所。黎州安抚使安蒙率四千部下列着整齐的队列,恭敬地迎接大军。 “末将安蒙见过总镇”,安蒙恭敬地行礼。 “安抚使快快请起”,巴图孟克亲热地扶起他,一双眸子却四处打量,见他和部下都没带重兵器,只着嘉绒人服饰,连甲都没披,顿时放下心来,相信其是真降,面上越发的友好和亲善。听说黎州安抚使降了卫,黎州境内的大小土司们纷纷归顺,唯有两位不肯降。一个是回族土千户马亭、另一个是藏族土千户文胤元,此二人都是黎州境内的大土司,颇有些实力,又与雅州知州张士伟交好,结成同盟。 善用降将是大卫国的优良传统,巴图孟克即命安蒙为先锋,讨伐马亭的领地汉源。安蒙可不敢像高跻泰般向大卫国提条件,乖乖从命,率四千土兵先行。不料行进至汉源,发现空无人烟,原来马亭带着部众撤到了文胤元的领地松坪。 汉源、松坪两地都位于大渡河北岸,风景极佳,尤其是松坪,景色如画。见过大阵仗的巴图孟克自以为此次行军不过是一场郊游,一边缓缓驭马,一边惬意地观赏着风景。 走在最前面的安蒙可没有他这般好心情,新降之人急着在主子面前立功,一路上催促部下走得飞快。 “老爷,儿郎们都有些乏了,是否歇息一下”,亲信百户长安猛请示。 “不可,若是让马亭和文胤元率部众逃到雅州去,咱们可就立不了功了。告诉儿郎们,再坚持一会儿,打完这仗,老爷我大摆宴席,好酒好肉让大伙吃个够”,安蒙吼道。 在他的催促下,部队前进的速度加快,转眼便来到了文胤元设在松坪的官寨。 “给我杀”,安蒙来了精神,拔出藏刀,领头朝官寨杀去。 “杀~杀~杀~”将是兵的胆,土兵们个个如狼似虎,闯入寨中。 却是一座空寨,空荡荡的,寻不见一个人影。 “疑?莫非马亭和文胤元真的率部众逃往雅州了?”安蒙正懊恼着,忽然闻到浓烈的硫磺、油脂的味道。“轰~轰~轰~”,四下里猛的传来爆炸声,官寨内火光冲天,伏兵尽出。 “不好,中计了!”安蒙大惊失色。 (本章完) 第639章 再收四川两个州(中) 第639章 再收四川两个州(中) 马亭和文胤元一左一右杀出,猝不及防下,安蒙的部下四处溃逃。 “老爷,小的护送您撤退”,亲信百户长安猛持刀奔到安蒙面前。 “走,快走!”安蒙惊魂稍定,拨马后撤。 “休要走了安蒙”,身后喊杀冲天,文胤元手持藏矛追来,寒风中,那张面孔分外狰狞。他恨极了卖友求荣的某人,誓要取其首级 “老爷先走,小的殿后”,安猛说完掉转马头,手持藏刀迎上去。安蒙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催发马力狂奔。 “嘭~”当雪亮的藏刀碰上森寒的藏矛,没有高山流水的知音,只有生与死的相搏。终究是矛快了一分,闪电般刺入安猛的前胸。三棱型的枪头力度极大,刺穿了安猛的皮甲,一击毙命。 文胤元刺杀安猛后。还欲追安蒙,却已逃得远。“呸!便宜了这畜牲!”他只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收兵。 “先锋,末将中了埋伏,部下伤亡近半”,安蒙向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哭诉。 “哦,敌军大约多少人?马亭和文胤元二贼可在?”巴图孟克淡淡地问。他并不关心安蒙的损失,区区几个土兵,死就死了,最重要的是得知道敌人的消息。 “总镇,马、文二贼皆在松坪官寨,人数大约六千。请您为我报仇呀!”安蒙哀求。 “总镇,敌人兵力与我相仿,又熟知本地地形,不如暂缓攻寨,等待大帅的大军”,萨拉勒图劝说。 “哼!我蒙古勇士难道还怕几个土司不成?传我军令,疾驰而进,畏战后退者,斩!”巴图孟克勃然大怒,一马当先前进。萨拉勒图羞得满脸通红,率本部跟进。帕拉·格桑、丹巴达日杰亦各领本部跟随。安蒙咬咬牙,率残兵败将,远远地跟在后面。 松坪官寨只是个土寨子,并不坚固,又被安蒙闯入时破坏了一遍,千疮百孔,还来不及修缮,卫军便到了。见土寨不可恃,马亭和文胤元不得不出寨迎敌。马亭统两千骑兵、列两路纵队在前,文胤元率四千步兵居后。 “出击”,文胤元下令马亭出击,骑战中拥有马速的一方往往能获胜,他想抢先提速。 几乎同时,巴图孟克也下达了出击的军令。三千卫军骑兵列三个千人队呼啸着驰向土军,三千步兵方阵在后,尾随冲杀。 “哒~哒~哒~” “杀~杀~杀~” 先是骑兵碰撞,继而是全面的混战。马亭部下的回部骑兵在黎州号称精锐,不料遇上卫军的骑兵却完全不是对手。卫军骑兵不仅数量更多,训练也更精良,尤其是巴图孟克直属的两千蒙古骑兵人人有甲,骑术精良,就连战马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很快,回部骑兵便被冲得阵形错乱,不得不向侧翼奔逃。有胆怯者拨马往后逃,更冲乱了步兵的阵形。 “不要慌,稳住阵脚”,文胤元拼命地约束部下。一把雪亮的马刀,迎面削来,只一削,文胤元的脖颈便冒出汩汩的鲜血。落马前,他瞅了眼杀自己的那人,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看装饰,仅是寻常小卒而已。 被无名小卒取了性命自然凄惨。还有更凄惨的。马亭被卫军追到大渡河边,见卫军追得急,一咬牙,卸下铠甲,打算泅过去。“啾~啾~啾~”,卫军一通乱箭,直接将其射杀于河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雅州城内,雅州知州张士伟、团练参将熊振生、洪雅县守备潘璘五人在商议着军情。 “诸公,大西贼屯兵于洪雅县,卫军又招降天全六番、剑指黎州,马亭千户本来是要助咱们守雅州的,听说卫军来了,又返回黎州去矣。如今我雅州势单力孤,该如何是好?”张士伟担心他问众人。 “高跻泰太不够朋友!相交多年,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降了卫,置吾等于何地耶?”团练参将熊振生愤愤不已。 “熊参将,如今可不是抱怨的时候。您便是再抱怨,也改变不了高跻泰降卫的事实”,举人洪其仁幽幽说开了口。他是雅州士林领袖,一开口便让熊振生闭了嘴。 “吾与高跻泰有旧,愿赶往碉门,劝其重新与吾等一起联兵反卫”,傅元修忽然开口。他的确与高跻泰有旧,当年正是他劝说高跻泰发兵抵抗张献忠。 “张贤弟可以尝试,只是吾觉得希望不大。高跻泰可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他一旦下了决心,再想更改难矣”,洪其仁幽幽一叹,“吾现在最担心的是荣经县。荣经守将可是高跻泰的部将徐汉卿,他若也和高跻泰般降了,荣经便危险了!” 众人一听皆色变,徐汉卿是天全六番的悍将,十分能战。他若也像高跻泰般降了卫,荣经必然失守,卫军便可由荣经长趋直入雅州。 洪其仁掏出一封信札,“诸位,这是高跻泰写给徐汉卿的信,那信使尚未至徐汉卿的营寨便被荣经县守备、吾的侄儿洪韬截获”。 “什么!” “哎呀!”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听完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张士伟沉住气,向洪其仁深施一礼,“还请先生拿个主意,救吾雅州百姓!” 洪其仁猛地将胡须一拉,“徐汉卿是高跻泰部将,又是嘉绒人并非汉人,高跻泰降卫后,他跟随降卫是迟早的事。为今之计只有趁徐汉卿还没接到高跻泰降卫的命令,拘押他,夺其军”。 “这~”张士伟面有难色,“徐汉卿是高跻泰部将,并不服咱们雅州管,若是抓人夺军,他必然反抗。天全土军素来勇悍,恐怕这事未必做得成”。 “所以抓他的地方不能是荣经县,可以召开军议为名,将其诱入雅州动手。只要离开了军队,徐汉卿就算是只老虎,也没了爪牙,伤不了人”,洪其仁微笑。 “若是抓捕的过程中此人反抗怎办?听说其颇有些武艺”,张士伟又问。 洪其仁冷笑,“此人再勇猛,一人又有何惧?若敢反抗,格杀勿论。张知州,如今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您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本章完) 第640章 夺军权猛将丧命 第640章 夺军权猛将丧命 作为天全六番有名的勇将,徐汉卿可不是吃素的,一柄开山大斧不知斩杀过多少勇士。前些日子,众人商议由徐汉卿、马亭各带一千五百兵马前往雅州协守。马亭的动作缓慢,兵马钱粮尚未准备完毕,便传来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降卫,卫军进入黎州的消息,所以留在黎州没有去;实际增援雅州的只有徐汉卿这一路一千五百兵马,收到高跻泰军令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雅州赶,仅七日便赶到雅州,被张士伟安排与荣经守备洪韬一起守卫荣经县。 之所以行动得如此迅速,是因为天全六番和雅州是唇齿相依的兄弟。想当年大西贼入川,天全六番甚至嘉绒八部的众多土司都倾全力支持雅州对抗大西贼;同理,天全六番若是遇到天灾人祸,雅州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嘉绒人的血是热的,一收到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的调令,徐汉卿便率一千五百本部兵马跋山涉水而来。这些兵马虽然不多,却皆是跟随他历经血战的老兵,战斗力极强。 冬去春来之际,气候最是变化无常。早上还是寒风凛冽,中午又沐浴温暖的阳光。刚得到消息,大西贼目前驻于洪雅县竹青山,只一个劲儿地修筑堡、寨,似乎暂无进攻雅州之意,况且荣经县位于雅州后方与黎州交界处,大西贼必先攻破雅州才能打荣经。徐汉卿捞不到仗打,很郁闷,在军营中舞起了他的成名兵器开山斧。好家伙,七十多斤的大斧举重若轻,舞得那叫一个团锦簇。 “好!” 忽然身后传来高声叫好声,徐汉卿回身一望,却是荣经守备洪韬。不由爽朗地大笑,“洪守备,汝怎么来了?一起切磋可好?”按说参将的官职比守备高很多,可他是耿直的汉子,不喜摆架子,与荣经的地方官员相处甚佳。 “哎呀,我的好参戎咧,您天生神力、武艺超群,下官怎会是您的对手,真交上手,恐怕一招都接不住。切磋还是免了吧,下官帮您牵个马、拎个斧子的还成”,洪韬笑嘻嘻地说。 “汝呀,这嘴比蜜都甜。说吧,找吾何事?”徐汉卿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欢喜的。 “参戎,洪雅的大西贼最近似乎有异动,张知州请您去雅州商议军情”,洪韬开口谈起了正事。, “大西贼有异动?这可太好了!有仗打喽!”徐汉卿哈哈大笑,“吾这便准备快马,与汝一同赶往雅州”。 见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洪韬暗自庆幸,幸亏高跻泰写给此人的信被自己截获,不然怎么会如此顺利? 二人带着亲随,马不停蹄赶往雅州。因为正处于战时,雅州知州衙门气氛异常紧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今儿个不知什么原因,岗哨数量增加了一倍。 “看来真的要打大仗咧”,徐汉卿见状呵呵一笑。 “知州和各位在后堂等候,请两位交出兵器随吾去后堂,随从人员在前厅等候”,知州府的亲卫把总拦住众人,客气地说。 洪韬痛快地取下腰刀,命随从留在原地等候;徐汉卿稍一犹豫,也依样办理。 二人来到后堂,张士伟、熊振生、潘璘、洪其仁等人已经端坐等候。 “末将参见知州”,徐汉卿大咧咧地对坐于正中的张士伟施了一礼。 “徐参将莫要多礼,快请入座,上茶”,张士伟微笑着命奴仆奉茶。他是雅士,不用侍女,而用书童。两个书童为二人敬上香茗,顿时茶香四溢。 徐汉卿掀开茶盏盖,吹了几口气,咚咚吞下一大口,赞不绝口,“知州真是好雅兴,可惜末将粗笨之人,着实浪费了这等好茶叶!” “徐参戎莫要谦虚,此茶产自信阳,名青松云雾,前些日子一位老友赠了吾两斤,一直舍不得喝,今日方才拿出款客。只有您这样的大英雄才配得上这般好茶呢,回头吾让人给您送去”,张士伟笑得越发和煦。 “多谢知州”,徐汉卿心中一暖,慨然说道:“知州唤吾等来可是大西贼有了动静?末将愿为先锋,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寂静,所有人都不说话。“咳~”张士伟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徐参戎还不知道吧?卫军兵发碉门,您的主帅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降卫了。目前卫军已进入黎州,大有犯吾雅州之意”。 “这~怎么可能?”徐汉卿大惊失色。 “这是高跻泰写给您的信,请过目”,张士伟命人将洪韬截获的那封信呈给他看。 徐汉卿看完脸色剧变,“高招讨使给末将的信落到了知州手中。如此说来,今日的军议是知州给末将摆的鸿门宴喽”。 “谈不上鸿门宴,吾只想知道徐参戎何去何从”,张士伟眯起眼睛看他,目光如炬。 “末将是天全人,自然要听从高招讨使的军令”,徐汉卿昂声回答。 “高跻泰背叛大明投降西番,您是大明的参将难道要助纣为虐吗?不如留下来与吾等共抗西番,可乎?”张士伟慢吞吞地问,语气近乎哀求。 徐汉卿朝众人拱了拱手,“诸位,末将是天全人,家眷皆在天全,委实不能违背高招讨使的军令。还望诸位成全!” “唉!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拿下!”张士伟喝道。 一队执刃甲士冲入后堂,便要将徐汉卿拿下。 好个徐汉卿,飞脚踢翻一人,双拳闪动,片刻间又打倒数人,抢了柄腰刀在手。正要上前制住张士伟,猛地后背一疼,一把短刀透体而入。他咳着血回身望去,一身儒衫的洪其仁冷冷地看着他。一直以来,这位举人都以儒生的身份示人,不料也是个会使刀的。 “是汝,洪~先生”,徐汉卿惨笑着倒地,没了声息。 洪其仁大声对张士伟说道:“请知州立即派人接管荣经的天全土兵,务必守住荣经”。 张士伟点了点头,谓团练参将熊振生、荣经守备洪韬曰:“熊参将、洪守备,汝二人立即带三千精兵赶往荣经,务必要守住荣经”。 “是”,二人齐声领命。 军议散去后,知州府的后堂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是天全猛将徐汉卿的血。 (本章完) 第641章 再收四川两个州(下) 第641章 再收四川两个州(下) 奉知州张士伟之命,熊振生、洪韬二将带着三千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荣经县,在砍下数十颗头颅后,有效地控制住了徐汉卿的千余部下。他俩带来的兵马,加上荣经的当地守兵和兼并的徐汉卿部下,军队人数越过五千。二人正张罗着守城,卫军先锋巴图孟克,领着萨拉勒图、格桑、丹巴达日杰诸将也自黎州赶到,攻取松坪官寨之战,降卫的黎州土司安蒙部下伤亡惨重,但卫军的伤亡其实并不大,仅伤亡了二百余人,仍有五千八百之众。 “开炮”,随着巴图孟克冷冷地下令,三十门橐驮炮开始轰鸣,拉开了荣经之战的序幕。徐汉卿乃是宿将,将荣经城的城防设施布置得十分完善,城头摆着沙袋、拉起布幔,似橐驮炮这种轻型火炮无法轰塌城墙,炮弹及碎片的杀伤力又被沙袋、布幔抵消。卫军激战五日,伤亡六百之众,依然无法攻上城墙。 第六日,康绒总兵拉尔姆领大军杀至,他的兵更多,炮的数量也更足。足足五门大将军炮、十门千斤佛朗机炮、五十门橐驮炮日夜不停地射击,连续轰炸数日,南城墙出现多处豁口。团练参将熊振生急忙赶到南城指挥堵豁口,忽然西城内鼓噪声大作,徐汉卿部下的天全土兵哗变,杀死守门军士,打开了西城门。卫军若潮水般涌入城内,熊振生力战不敌,战死于城头,洪韬欲从北门突围,被卫将萨拉勒图追上一刀削掉脑袋。 荣经城的陷落,意味着卫军拿下了通往雅州的门户。休整一日后,拉尔姆下令全军北上雅州。 —— 碉门,天全六番招讨使府内,高跻泰正心神不定地捧着本《喻世明言》在读,管家来报,“老爷,傅先生来了”。 “哪个傅先生?”高跻泰一楞。 “您的旧友傅元修傅先生”管家慌忙解释。 “兵荒马乱的,他还是如当年般不惧危险。唉!该来的迟早得来,让他进来吧”,高跻泰叹了口气。 “高兄,您不够朋友啊!怎么能弃多年的生死之交于不顾,弃明投卫?这等于是往雅州的腰间插了一刀,置雅州诸公于何地?且雅州与天全唇齿相依,雅州若是亡了,您以为大卫还会容忍您在天全的地位吗?吾知道高兄降卫是被卫军兵势所迫,不如趁卫军主力尽在雅州之机,重新反正,将卫军从天全赶出去如何?”一见面,傅元修便鼓动三寸来烂之舌游说高跻泰。 高跻泰苦笑,“傅贤弟,自先帝自缢,大明其实已经亡了。昔年西贼入四川,吾助汝抵抗西贼,是因为西贼残暴,祸害百姓,而大卫皇帝仁慈,善待百姓,非西贼可比,且大卫兵强马壮,吾等绝不是对手。多年战乱不休,百姓苦甚,吾怎忍心让他们再卷入一场打不赢的战争?如今的形势,吾等必须在清国、西贼和大卫三方中,择一方而投靠,方能生存。清国、西贼皆残暴不仁,唯有投奔大卫,才是出路。贤弟一向英明,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还是与吾一同投卫吧”。 “高兄~”傅元修还欲再劝,却被高跻泰一摆手打断,“吾意已决,贤弟莫要再说”。 傅元修咬了咬牙,“既如此,吾便告辞了”。 “贤弟见谅,恐怕雅州已经被攻克了,汝此时回去,必死无疑。多年相交,愚兄不忍让贤弟赴险地”,高跻泰叹了口气,吩咐左右,“来人,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彪形大汉走上前将傅元修牢牢捆住。 —— 雅州位于长江上游、四川盆地西缘,东邻成都、西连甘孜、南界凉山、北接阿坝,素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之称。卫国若得了此地,等于是为拉萨多安装了一堵墙、同时为夺取四川建立了稳定的前进基地,军事意义不言而喻。尽管与天全六番、黎州不同,雅州并不在聘礼的范围内,苏勒坦依然冒着开罪亲家孙可望的危险,同意拉尔姆夺取雅州。 这一仗,势在必行! 听说卫军夺取荣经,正往雅州而来,雅州知州张士伟不多说话,只默默地与洪其仁、潘璘等人征召城内青壮守城。城内的精兵不少葬送在荣经,满打满算只有六千兵马,加上征召来的七千多青壮,兵力尚有万余,从数量上看,与城外的一万七千多卫军似乎相差不了许多。可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城内却有一半以上是没经训练的普通百姓,二者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更重要的是,同盟的天全六番、黎州都已落入卫军手中,荣经县也丢了,雅州已成孤城,军民的士气低落。 拉尔姆是打老了仗的,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先攻取雅州北部的芦山县、临关,东北部的名山县。这些地方的守军已被抽调到雅州,只有些衙役、民伕,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拿下,令雅州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狡猾的拉尔姆将俘虏的芦山、名山两县知县拉到城边,逼令劝降,见状,城中的军心愈发涣散。 这一日,拉尔姆正在处理军务,忽然有封箭书自城头射下。部下拿与他看,却是洪雅县守备潘璘写的投降信。信中,潘璘愿为内应打开北门投降。“汝等说说,潘璘是真降还是诈降?”拉尔姆问部下。 “此必真降,大帅何须怀疑?”同行的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说。 “哦?何以见得?” “潘璘是洪雅守备,并非雅州的守军,怎肯为雅州送命?此其一;如今的形势,想活命,不降卫便得降西贼,潘璘是西贼叛将,不敢降西贼,只能降大卫,此其二”。 拉尔姆点点头,“杨副使所言有理”。 天色正黑,约定的时间到了,潘璘如约打开了北门。一队兵马率先而入,为首者正是大卫三等帕里伯帕拉·格桑。拉尔姆牢记莲大可汗好生使用此人的密旨,有意让其立头功。 “雅州知州张士伟何在?”格桑用手中的藏刀指向潘璘,傲慢地问。 “知州在南城的知州府”,潘璘陪着小心回答。 “尔在前面带路”,格桑狞笑。 卖友求荣这事一旦做了,便回不了头。潘璘把心一横,领卫军前往知州府。 忙碌了一天,张士伟正准备歇息,忽然喊杀四起,周围俱是卫军。他提刀杀出,正遇引着卫军入府的潘璘,一见他,便指给主子看,“那便是雅州知州张士伟”, “狗贼!禽兽不如”,张知州不由得目眦尽裂,挥刀冲向叛徒。 “噗”,一枝羽箭正中他的心脏,一击毙命。格桑放下长弓冷笑,“此战首功归我矣”。 “将军,还有一桩大功,雅州士林首领洪其仁便在不远的城墙上”,出卖一个与出卖十个并无多少区别,此时的潘璘彻底放开,领卫军来抓洪其仁。 卫军将洪其仁包围在城墙边上。潘璘苦劝,“洪先生,大势已去。吾等武将都降了,您一介书生何苦为大明殉节?降了吧,大卫皇帝贤明,定会重用先生”。劝降的话发自肺腑,盖人一旦投降,便希望有更多的人学自己,这样自己的投降才会显得没那么懦弱。 “哈哈哈”,洪其仁大笑,目中尽是嘲讽,“潘守备可以不做(大明的)潘守备,洪举人不敢不当(大明的)洪举人”。言罢,挥刀抹脖子,尸身栽落城下。 (本章完) 第642章 明军西进索雅州 第642章 明军西进索雅州 洪雅县竹青山,一座座军寨一道道土墙,楞是将山梁筑成铁壁铜墙。望着竣成的工事,大明征虏左将军祁三升满意地对平虏营总兵杨威说:“杨兄弟,汝这营寨扎得不错,工事完备又有居高临下之险,谅那些土兵也越不过此山”。 杨威有些不解,“大帅,我军乃百战精锐,何惧区区几个土兵?您不主动进攻也就罢了,怎么反而修起工事、就地防守起来?” “呵呵,杨兄弟有所不知,雅州、黎州、天全一带的土兵甚是难缠。昔年老大王(指张献忠)在的时候都奈何不了这些土兵。如今卫军正在攻打天全、黎州,吾先扎好营寨,坐山观虎斗。等土兵和卫军杀得两败俱伤之时再打雅州,易如反掌耳”。 “大帅高见!”杨威由衷称赞。 二人正高谈阔论,援剿后将军狄三品急匆匆地走过来,“大帅,麻烦了,刚得到消息,卫军已攻取黎州和雅州全境”。 “什么?这怎么可能?卫军怎么这么快就平定三地?”祁三升一时有些发呆。 “川西的官员、土司人心不齐。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招讨副使杨先柱、黎州安抚使安蒙、洪雅守备潘璘均降了卫,所以卫军才能如此迅速地得到三地”,狄三品恨恨地一跺脚,“咱们若是快点行动,平定三地的便是咱们了”。 祁三升心中一咯噔,狄三品的话明面上是惋惜,却暗含着责怪。此人是国主心腹,国主一直想用此人夺取自己手中的兵权,与他说话可得多加小心!想通此节,他也不着恼,缓缓开口辩解,“囯主已和卫国联盟,世子也娶了卫国公主,天全六番和黎州本就是给卫国的聘礼,就算得了也要交给卫国,取之何益?” 狄三品不服气,或者说自以为抓住了祁三升的错处,冷笑道:“那雅州呢?雅州可不是聘礼,总不能将此膏腴之地白白便宜了卫军?” “那是自然,本帅这便兵逼雅州城,派人向卫国索取雅州。不过国主的方略是联卫抗清,咱们造造声势便可,万不可与卫军发生冲突”,祁三升忽然散发出慑人的气势,“传本帅军令,立即至雅州百里外扎营,诸将约束部下,擅自挑起边衅者,斩!” 长生天似乎总喜欢和勇士开玩笑,拉尔姆等人刚刚平定雅州,准备功成返回、接受朝廷封赏,东边的大西贼,不,明军却动了。两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军旗遮天蔽日。 “大帅,明军在雅州百里外扎营,人数大约两万”,探马带回消息。 拉尔姆陷入沉思。他刚打下雅州,部队伤亡尚未充,还要留下部分兵马守城,能出动的兵力不过万余且久战疲倦,面对的敌人却足有两万,又是名扬天下的大西贼。这个仗打是不打? “大帅,大卫铁骑纵横天下,区区明军,何足挂齿?末将愿为先锋”,巴图孟克想抢头功。 “巴图孟克总镇辛苦了,还是让末将去吧”,坚村绛曲想和他争。 “末将也愿为先锋,请大帅成全”,“末将愿往”诸将纷纷请战,浑没将两万精锐的大西军放在眼中。盖大卫国刚建立不久,正是锐意进取、心气儿高的时候。诸将自以为天下无敌,人人皆欲立功封爵,又何惧豺狼虎豹? 见军心可用,拉尔姆一咬牙,命萨拉勒图、潘璘二将守城,自带一万四千兵马迎战明军。 卫军多骑兵,一万四千兵马中骑兵超过一半。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缓缓逼向明军。 听说卫军前来,祁三升下令出营列阵,两万大军的方阵密密麻麻、杀气冲天。“报!卫军离我军还有十五里”。 “报!卫军离我军还有十里”。 “报!卫军离我军还有五里”。 军报一道道传来,听说卫军离自己只剩五里时,祁三升脸一黑下令,“收兵回营、坚守不出,擅动者,斩!” “报,明军畏战,撤军回营”,当哨骑传回消息后,卫军士气大振,不知谁开头,三军齐唱《苏勒坦汗向日喀则进军》:“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 拉尔姆也不禁动容,士气贯长虹,何惧敌人兵多。更主要的是,他摸清了明军底牌:他们不敢得罪大卫,派兵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哼!我大卫勇士天下无敌,何惧强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明军使者、援剿后将军狄三品来到了卫军大营。原本他不想来,可祁三升用军法逼他来,尔不去?军法从事。 祁三升知道作为刘文秀的部将,自己是国主心中一根刺,一直想用亲信狄三品替代自己、夺自己的兵权。所以,索要雅州的使者必须是狄三品。谈判成功,狄三品从卫军手中要回雅州,是自己指挥有方;要不回来,是狄三品无能,搞砸了谈判、破坏了明、卫两国同盟。 狄三品在心中问候了祁三升老娘数十遍,心有不甘地来了。一入卫军大营,便是如林的刀枪,拉尔姆存心给他一个下马威。 毕竟是沙场宿将,他面不改色,倒让拉尔姆有了几分敬意,换了副笑脸问道:“明使为何而来?” “特来索要雅州”,狄三品大呼:“大帅忘了明、卫两国的同盟之谊吗?为何夺大明之雅州?” “将军误会矣”,拉尔姆微笑,“当初贵我双方约定,将天全六番、黎州、松潘、龙安作为迎娶大卫公主的聘礼。今天全六番、黎州已在我军手上,还差松潘、龙安,什么时候贵方将松潘、龙安交由我方,我方便归还雅州,雅州只是由我方暂时保管而已”。 狄三品错愕,“松潘、龙安在伪清手上,贵军为何不找清军要、反找我大明要?” “荒唐!天下间岂有婆家自己取聘礼的道理?难道不都是由夫家主动送过来的吗?我大卫地处西陲,尚知这礼仪,难不成泱泱大明反不知礼仪耶?”拉尔姆反问。 狄三品一介武夫,不精辩论,被驳得哑口无言。 官司打到孙可望那里,他的称帝大业正是关键时期、极需大卫国支持。于是这位秦国国主默认了,下令保持现状、勿得挑衅卫军。 (本章完) 第643章 谋大业屯田四川 第643章 谋大业屯田四川 四川嘉定府洪雅县千秋坪是块高地,在历史上颇有些名气。公元 221年,青衣羌帅雍闿与蜀相诸葛亮在此地“议和”,“化干戈为玉帛”、“铸刀剑为犁铧”,停止了战争,史称“宾服雍闿”。 按照孙可望的谕令,征虏左将军祁三升与卫军康绒总兵拉尔姆达成和议后便将帅府设在此处。他是个有眼光的!此地虽狭而三面阻水,惟西南通黎、雅,堪称天生城,军事上易守难攻;又有诸葛亮和雍闿议和的佳话,可以向百姓传递大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恢复生产的决心;经济上,因为明将杨展曾在此屯田,农业基础好,只要稍加努力,粮食产量便可自足。 粮食在历经战火、残破不堪的四川,极其难得。要知道,此时的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屡经战乱后业已渺无人烟,社会生产几乎完全停顿;重庆一带也大致相似;川北保宁,川南、川东地区形成一片广阔的无人区。清四川左布政使庄应会在奏疏中写道:“切川北—隅合计钱粮征额每年止五千一百五十余两,各文官俸薪每年共该银八千余两,一年赋额不足抵各官一年俸薪,官兵粮饷全靠陕西挽运”。正因为粮饷困难,吴三桂击败刘文秀后,便留李国翰在川北,主力返回陕西汉中就粮。嘉定府虽然残破,多少还有些人烟,勉强也能产些粮食。 粮饷啊粮饷,不解决粮饷问题,便无法在四川立足。大明征虏左将军祁三升在这里修建营房,联络“蜀中有司、绅士”,努力想在四川残存百姓中树立大明朝廷的威望。同时命人勘探地形,准备军屯,减轻百姓负担。 “唉!”刚与卫国完成和议的祁三升忽然长叹。 “疑?大帅已经与卫国议和成功,明卫联盟共抗清虏,正是大鹏展翅、发展四川的良机,何故发叹焉?”说话者三十多岁,一袭青衫,丰神俊朗,乃是大明礼部仪制司主事、刘文秀的谋士欧阳直。 此次入川的军队多是大西军抚南王刘文秀的旧部,刘文秀人虽在昆明,却放不下这支军队,更想将四川经营成自己的根据地。他命欧阳直时去四川带信给祁三升,“圣天子命汝专征,剪桐蜀土,为根本之地。汝当好生经营,留作将来水陆分道、力恢陕豫、略定中原之基石”。大人物有大眼光,人在昆明的抚南王已经看到四川的战略地位。祁三升将帅府设在这面,也有部分原因是受欧阳直的影响。 “唉!欧阳先生有所不知,吾与卫国谈判时,那些西番气焰嚣张,蛮横无理,将来恐为中国患。是以忧之!”祁三升叹了老长一口气。 欧阳直重重地点头,“您之所忧亦吾所忧也。所以,抚南王才命咱们在四川屯田,发展生产,以作将来恢复陕豫、略定中原之基石。只需好生经营数年,等四川恢复了元气,以天府之国的富饶,抵御清卫、恢复中华,并非难事!” “不瞒先生,吾领兵打仗还行,可要吾屯田,真不知该如何进行”,祁三升抓头挠腮,憨厚的样子一如当年的农家娃。 “呵呵,大帅勿忧,吾已为大帅谋划好了”,欧阳直潇洒地轻抚胡须,手中只差把羽扇,缓缓开口,“首先,您得选好屯田的地址,吾已命蜀中名士沈荀蔚带人勘察适合耕作的地区,绘制舆图;其次,需要足够的兵力保障地方安定。兵,咱们有,人口不足,可以让军士轮流屯田;再次,需要先投入大量粮食、种子、耕牛、农具作屯田之本。没有这些物资,无异于画饼充饥。所以,您的当务之急是上疏国主,从云贵调拨物资,支持您屯田养兵”。祁三升沉吟良久,“吾等皆抚南王旧部,恐怕国主未必支持咱们”。 欧阳直呵呵一笑,“您也太小看国主的气魄,此人亦枭雄也,必定会应允”。 大人物有大气魄,与刘文秀一样,孙可望也看到了四川的重要性,想把四川经营为北攻保宁(阆中),东联夔东十三家出战湖北的战略基地。四川的军队是刘文秀的旧部?那又如何?想办法分化瓦解、夺其军权便是。 孙可望将屯田当成自己向四川渗透势力的大好机会,大笔一挥,准了。同时,他还谕令祁三升:屯田的地点莫要离云南太远,以免清军来袭,孤救援不及;宜择破坏较小,基本上能够就地筹粮的地区,以减轻朝廷负担;立足已定、没有后顾之忧,方可逐步向成都、重庆一带推进。 看了国主的批复,即使分属不同派系,祁三升、欧阳直等人亦为孙可望的雄才大略钦佩不已。 从云贵运来了大量粮食、种子、耕牛、农具。当然,身为枭雄的孙可望绝不会只送物资,还派了一批知府、同知、知州、知县到四川任职,美其名曰帮助四川屯田。 “大帅,学生到嘉定、成都、马湖、眉州、邛州等地巡视,发觉屯田的最佳地当属成都,成都附近土壤肥沃,垦荒屯田,一年便可自给,两年能大熟,以蜀粮养蜀兵,何愁四川不定?其次便是嘉定的夹江、峨眉、犍为、洪雅、荣县,昔年杨展曾在此五县屯田,亦鱼米之乡也;再次,四川行都司的建昌、会川等地亦有大量适合耕种的荒田;余者,重庆、潼川等离清军太近,马湖、乌蒙、镇雄、乌撒等地土司太多,虽有荒田,开垦不易”,蜀中名士沈荀蔚手指舆图,侃侃而谈。名士也是人,也有私心,他是成都府华阳县人,其父做过华阳知县,自然便将成都做为屯田首选地。 祁三升不傻,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国主谕令,屯田之地需靠近云南,成都还是离云南远了些。吾看,便在嘉定和四川行都司屯田。可令威宁伯高承恩、都指挥使罗雄所部屯田于四川行都司的建昌、会川;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屯田于嘉定府荣县、平虏营总兵杨威屯田于夹江、怀远营总兵贺天云屯田于峨眉、监理重庆屯田总兵郑守豹屯田于犍为,至于洪雅的屯田,吾亲自为之”。 (本章完) 第644章 布局四川等风来 第644章 布局四川等风来 “唉!天下之大,何时才能归一?”拉萨布达拉宫乾清宫的西暖阁内,莲大可汗、乾元皇帝苏勒坦望着阁内悬挂的巨幅万国舆图自言自语。这舆图是他命兵部历经十年时间方才绘成,不仅囊括中华,还包括东至日本、北至北冰洋、西至欧西、南至麻林(肯尼亚马林迪)的众多国家,横跨欧亚非。要不是怕暴露自己穿越客的身份,他甚至想把美洲、大洋洲、南极洲都包括进去。 图一绘成,引起轰动,盖这幅图的疆域比蒙古帝国极盛时的疆域还要大。大臣们都说皇帝陛下的雄心超过了当年的成吉思汗。不知不觉穿越到这一世已经三十九个年头矣,大卫国也发展为庞然大物,可在这幅图上依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年华易老,某人担心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也统一不了这天下,故发感慨。 “大汗圣德广运,天下迟早是您囊中之物”,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那苏图恰到好处地拍起马屁。 “是呀,咱们蒙古每隔百年便有雄主出,上一位是俺答汗,如今是您、伟大的莲汗”,吏部尚书哈什哈也不甘示弱。 这两位都是大卫国的元老重臣,可拍起马屁来却奴颜婢膝、丝毫不要脸,一则是帝国文化使然,二则是作为大卫国的开创者,莲大可汗在他们心中有崇高地位。 “好了,恭维话便不要讲了,朕要你们拟的名单拟好了吗?”苏勒坦咧嘴一笑。他让这两位来乾清宫可不是看舆图的,而是让他俩将此次东征有功人员的叙功名单和驻守四川的官员名单呈给自己过目。 “大汗,这是兵部根据东征军上报的记功薄拟的有功官员、将士名录,请您御览”,那苏图呈上一个小册子。 苏勒坦打开一瞅,上面写着:康绒巡抚仲美乃度支用度、保障后勤有功,部议荫一子为禁军百户,赏赐良田三千亩,金银珠宝若干;康绒布政使阿苏木擢四川巡抚;康绒按察使卓沃噶尔布擢康绒布政使;康绒总兵拉尔姆由三等贡塘伯晋二等贡塘伯、加副提督衔;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加副提督衔;乌斯藏参军萨拉勒图擢康绒按察使;康绒参军坚村绛曲擢四川总兵最显眼的是江孜第巴帕里·格桑由三等帕里伯晋二等帕里伯、授江孜总兵。世上自然有公道,付出总会有回报,这位简在帝心的人物终于升了爵。 见自己心仪的人物升了爵且得封总兵,苏勒坦暗赞拉尔姆会办事,淡淡一笑,谓那苏图曰:“兵部的叙功须得公道,切不可寒了将士们的心”。 “大汗放心,奴才等是根据前方上报的记功簿,仔细核查得出的结果”,那苏图慌忙表态。 “嗯,卿做事,朕向来放心。便照此办理吧”,苏勒坦微笑着在上面朱批了个“可”字,又仔细看吏部尚书哈什哈呈上的名单。 哈什哈呈上的是吏部拟定的四川官员名单,除了姓名,还标注官员资历,因为卫军目前只得了四川天全六番、黎州、雅州三地,官员的名单并不长。名单上写着:四川巡抚阿苏木、总兵坚村绛曲、布政使傅元修、提刑按察使玛木特、参军潘璘、雅州知州 看了这份名单,苏勒坦暗赞哈什哈不愧是元老重臣,老成持重!这份名单蒙藏汉官员皆有,权衡了方方面面的关系。阿苏木有治才,在叶尔羌汗国时便以擅长施政理财著称,四川是自己将来挺进西南的基地,必须找一个懂经济、会建设的巡抚;坚村绛曲做过康绒参军,与川西的土司关系良好,由他做总兵镇得住场子;傅元修在川西德高望重,高跻泰、杨光柱等劝了很久才劝说其归顺,有他做布政使可以收川西乃至四川的民心;玛木特是礼部尚书博贝之子,随父出使喀尔喀立有大功,由他出任提刑按察使既是酬功,又能在四川的汉、藏官员中掺入蒙古族势力;潘璘是降将,升他的官可以鼓励更多人投降大卫。“好啊!卿拟的这份名单用心了!”苏勒坦赞赏地望向哈什哈。 “此乃奴才分内之事”,哈什哈不敢居功。 苏勒坦对他愈发满意,身为元老,始终小心谨慎,真的不容易! 新官上升三把火,阿苏木一上任便既抚军又抚民,各种政令不断;傅元修则忙着招募流民,开垦荒地,新修水利,厘清人口和赋税等;玛木特忙着推广《大卫律》;坚村绛曲忙着率军士修筑工事、实施军屯;潘璘则忙着训练民团,为军队提供新兵。苏勒坦改革了明朝的卫所制,改各省的都指挥使司为参军府,专司组织青壮闲时练兵、为军队招募新兵,并下令,除非是战时,军队各级将官不得私自招募新兵,统一由参军府招募新兵并送至军营。这便减弱了兵为将有的情状,有效防止了各级将领拥兵自重。 阿苏木果然有治才,上疏给皇帝请求移民、恢复雅州通商口岸、拨银三十万两经营四川三件事。 四川的事首要在人,缺少人口什么事都干不成。苏勒坦一见便言阿苏木说到了点子上,立即从全国迁移一万罪囚至四川耕种,又召令全国,凡愿意移民至四川者,授田百亩。 雅州的临关原本就是通商口岸,只是因为战争才荒废,如今归了大卫,恢复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作为穿越客,苏勒坦自然知道发展贸易的好处,大笔一挥,批了个“准”字。 至于拨银三十万两经营四川,休养生息了两年多的大卫国风调雨顺、国库充实。手里有钱的苏勒坦又大笔一挥,批了五十万两,命阿苏木、傅元修鼓励农桑、修建水利粮仓、多开荒地、促进通商。 皇帝还拨了三十万两和大批农具、耕牛给坚村绛曲、潘璘,命二人组织部下军士、民兵轮流屯田、修缮战备、多造营房,为将来剑指西南做准备。 他还多次谕令各官,“粮食,必须多打粮食!粮食产量是恢复四川的重中之重”。 (本章完) 第645章 救真龙兄弟反目(上) 第645章 救真龙兄弟反目(上) 乾元十二年(1655年)七月,贵阳秦王府内充满着诡异的气氛,大明秦王孙可望殿下再次按捺不住那颗勃勃跳动的雄心,准备废掉永历帝建立新朝。促使他下决心的是两件事:第一件,儿子与卫国哈密公主已经完婚,双方共同出兵夺取了大半个四川,为拉拢卫国,他甚至默许其吞并雅州。在他看来,自己与卫国的联盟已经比较稳固,有卫国做靠山,称帝便多一大助力;第二件,前不久,广东新会之战有了结果,他最忌惮的李定国大败,实力大衰,不得不撤至广西南宁休整士马。 有消息说,李定国本想联合“东勋”(郑成功)共同攻打广东,不知为何,“东勋”迟迟不到。新会之战打了足足半年,久攻不克,清靖南将军朱马喇赶来救援,会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将李定国杀得大败,逐出广东。这消息反映出两点:其一,李定国和郑成功的关系并没有想像中好,自己若是称帝,他们未必会联合起来打自己;其二,李定国的精锐部队在新会之战中损失惨重,未必有实力阻止自己称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次,孙可望下定了决心,甚至连龙袍都做好。被囚禁于安龙的永历皇帝无法可想,只能再次求援于正在南宁的李定国。 —— 广西的夏天还是很热的,知了在树上喳喳地叫着。李定国丝毫感觉不到燥热,在大帐内想着心事。现在他的处境很困难,两次进攻广东失败,损兵折将不说,还令整个抗清局势限于被动。原本他的意图是同郑成功会师收复广东,这样既可以扩大南明控制区,又可以借助郑成功、张名振等实力派扼制孙可望。他对郑成功寄予厚望,可那位“东勋”满口答应,却一再拖延,直等到清军的援军到了,己方的援军却仍未抵达。新会一战,损失惨重,惜乎!惜乎! 他难,永历帝更难!在孙可望的逼胁下,朝不保夕,一再派使者携带密诏让李定国领兵迎驾。李定国深知永历朝廷的存亡直接关系到抗清事业的成败,给郑成功写信曰:“圣跸艰危,不可言喻。敕中怆怛之语,不谷读之痛心”,想联合郑成功烈制衡孙可望的野心。不过,随着新会战役的失败,这种制衡的效果越来越差,永历帝的来信越来越凄惶,李定国敏锐地意识到不能再等了,继续拖延,皇帝有生命危险。他果断下令,全军做好准备,明日一早赶往安龙护驾。 有人坚决反对,谋士金维新急匆匆赶来,一见面即大呼:“安西王不想要广西了吗?清军正准备攻打广西,此时救驾,广西必失!” “唉!吾当然知道此时离开广西的害处,可若不救驾,天下皆失,岂独广西耶?”李定国长叹,虎目中尽是忧国忧民之色。 金维新见状也不禁感动,他去年中过永历朝举人,对大明还是有感情的。思忖片刻开口,“咱们兵少,您此去护驾须讲究一个’快‘字。可日夜兼程、疾驰安龙,把陛下和大臣们护送入滇。再借陛下的旗号,号令各地。大事成矣”。 “嗯,传令下去,明日全军抛弃笨重辎重,轻装疾行。三日后必须赶到田州。留守广西的高文贵、李承爵、施尚义、李先芳诸部加强戒备”。 几家欢喜几家愁。正当李定国为永历帝的安危而闷闷不乐之时,清军方面却为他的离开而沾沾自喜。两广总督李率泰打探到李定国离开南宁的消息,立即向顺治帝奏报,建议利用李定国主力转移、广西明军势单力薄的机会,由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统领广东兵马会合湖南(经略洪承畴部)、广西(原定藩线国安部)官兵迅速向广西推进。 见过李率泰的奏折,年少的顺治帝不住地颔首,李率泰这奴才倒还有些眼光,知道趁残明内部失和一鼓荡平。当即批复道:“便依此办理,着尚可喜、耿继茂、洪承畴、线国安会商出兵,替朕夺回广西”。 君命不可违,在清帝的督促下,两广的清军迅速行动起来。广东清军抵平南县,守浔州府的明仁安将军李承爵、管领水师阳春伯李先芳自知兵力不足,主动撤退;接着清军占领浔州府;继而与广西提督线国安、经略洪承畴麾下总兵南一魁、张国柱部在贵县会合继续西进;又抵横州,明将高文贵、李承爵、施尚义、李先芳不战而退;再占南宁,清广西左翼总兵马雄部追明军,至濑湍,俘明阳春伯李先芳。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广西,便这样轻易地丢失,清军由守转攻,逐渐占据军事上的主动。 然而李定国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此时关注的只有安龙府内的那条真龙,只有救出真龙天子,大明才有希望。从南宁至安龙,中间要经过田州和泗城州,土司众多,民风彪悍,孙可望派部将刘镇国、关有才领兵驻扎于田州(今广西田阳)阻截李定国军北上,甚至下令“凡定国必过之地尽焚刍粮,以绝其归路”。 刚开始二将还忠于职守、小心防范,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西府没有一点进攻的迹象,不由松懈。新会之战失败后,传闻清军欲攻打广西、西府更与清军在广西大战,根本脱不开身来田州。二人放下心,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守御愈发松懈。 李定国来了,快如流星,抽调精锐,“军中尽易皂旗”,昼夜兼程,三天就进至田州。 田州城内的帅府,一片莺歌燕舞。刘镇国大帅正在欣赏美人歌舞,这些歌舞姬都是田州黄氏土司的孝敬,唱歌的声甜,跳舞的人美,直看得刘大帅心旷神怡。 “嘭”,大堂正门忽然被推开,关有才跌跌撞撞地闯入,“刘兄,大事不妙,西府入城矣!” 人的名,树的影,一听西府入城,以敢打硬仗出名的刘镇国当时便傻了眼,拉着关有才“乘空马驰去”。 “此二人皆是大西旧部,放他俩去吧”。 李定国以大局为重,下令不要追逐二将,只派前骑传呼:“西府驾来!”刘、关部下士卒都在道路两旁跪下迎接。 见状,他传谕安抚道:“若等无恐,吾于秦王兄弟也,以细人之言相间,今已无他。若等归营,吾将劳汝”。 “于是两兵相遇欢欣如父子兄弟,李定国发二万银犒之,且令休息。诸军皆呼千岁”。 (本章完) 第646章 救真龙兄弟反目(中) 第646章 救真龙兄弟反目(中) 夏日,贵阳城,风徐徐,大明秦国国主孙可望正在欣赏一幅画,是文安伯马吉翔献给他的《劝进图》。画中一人相貌威武,端坐于龙椅上,众文武大臣匍匐于他的面前,领头下跪之人白脸长须、丰神俊朗,手捧一套龙袍恭敬地呈上。仔细一瞅,座上之人与孙可望很像,只是经过些许美化;呈递龙袍之人,酷似如今的大明天子永历帝。 画中的政治意图不言而喻,这位文安伯曾是永历帝的近臣,连他都劝额做皇帝,看来额真是众望所归!孙可望越瞧越高兴,浑然忘记了此前马吉翔曾让宫廷画师古其品画《劝进图》遭到拒绝,自己一怒之下,命人将古某人押到贵阳杀了,有此一节,新的画师才很快画好《劝进图》献上。嗯,马吉翔这法子好,到时候便逼永历小儿带头劝进,登基后再杀之,永绝后患! 正琢磨着,心腹礼部尚书任僎急匆匆跑来,“国主,出事了,西府正率军从南宁往安龙而来。目前已克田州,刘镇国、关有才逃回安龙”。 “什么!”孙可望有些楞神,“田州城池坚固,孤给了刘镇国、关有才一万精兵,怎么这么快便丢了?” “刘、关二将听说西府正与清军在广西交战,以为不会有事,放松了警惕,被西府趁虚而入”,任僎据实禀告。 “这两个废物!传孤的将令,将此二人押到贵阳问罪”,孙可望勃然大怒。 “国主,当务之急可不是治他俩的罪,而是须派得力之人,火速赶往安龙,将明帝押往贵阳”,任僎焦急地说。 “嗯,汝说得甚是”,孙可望想了想,说道:“前军府都督白文选智勇双全、屡建战功,可担此重任”。白文选,号毓公,陕西吴堡人,崇祯四年(1631年)便参加张献忠农民起义军,积功至前军府都督。张献忠死后,随孙可望入云贵,算是大西军中的老人,也是孙可望的老部下。 “国主,我听说白文选与李定国、刘文秀有旧,派他去恐会误事啊”,任僎不放心。 “无妨,当年大家伙跟着义父四处征战,彼此之间有些旧交,再正常不过。便是孤和李、刘二王不也有结拜之义,彼此之间不知救过对方多少回性命吗?那又如何?最后不还是分道扬镳?放心吧,白文选跟随孤十余年,对他,孤还是放心的”,孙可望对自己的老部下很放心。 听他这么说,任僎不再多言。孙可望即命白文选带精兵三千火速赶往安龙,将永历君臣迁入贵阳,置于自己直接控制之下。 世上最难捉摸的便是人心。按说白文选是孙可望旧部,理应遵从国主殿下的谕令。可这位前军府都督本是农村放羊娃出身,当年为了活命才从的贼,几千年封建思想影响下,内心深处对大明天子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并不赞成孙可望对永历帝肆无忌惮的傲慢态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可是天子!国主怎敢对天子无礼?这位心里便是这么想的。 白文选带的三千人俱是大西军精锐,马不停蹄,疾驰入安龙。听说他来了,安隆总理提塘官张应科、知府范应旭连忙迎接。此二人皆是孙可望心腹,将永历帝软禁于皇宫,仿佛笼中鸟。 “都督,下官已经准备完毕,皇帝和那些大臣俱在掌控之中”,张应科笑呵呵地说。 “汝做得甚好,只是天子出行需要大量民伕,安龙地方僻小,需要时间召募”,白文选夸奖了他一番,问:“天子如今尚好吗?” “天子被吾等圈在宫内,连大臣的面都见不着,尚不知都督到来的消息,整日里只知长吁短叹,甚是无用”,范应旭媚笑着表功。 听他说将皇帝圈在宫内,白文选心中大愤,面上却不显露,笑嘻嘻地说:“两位先苦了,吾回贵阳后定在国主面前为两位请功。走,带吾觐见天子”。听他说要在孙可望面前为自己请功,张应科、范应旭喜不自胜,乐颠颠引他来到皇宫。宫门口,一位老太监正等着他们,乃是太监第一人、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庞太监今年六十七岁了,历任崇祯、弘光、隆武、永历四朝,早年受洗入天主教。跟随永历帝转移粤、桂、滇、黔,忠心耿耿,深受信任,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勇卫营,获赐一品服。可因为见永历帝一遇清军就跑,失望之下,与马吉翔一起投奔了孙可望。 “都督,天子、马太后、王皇后俱在寝宫,尚不知您到来的消息”,庞太监恭敬地说。 “嗯,带吾见天子”。 “是”。 庞天寿引着白文选来到永历帝朱由榔的寝宫,可怜堂堂大明天子,所谓寝宫不过是间民间大屋,身边也只有数个宫人侍奉。 毕竟是天子家奴,庞天寿待皇帝的态度比张应科、范应旭好些,站在门外恭敬地通传,“前军府都督白文选奉秦王之命觐见万岁爷”。 里面一阵寂静,许久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宣他进来吧”。 “臣白文选恭请陛下圣安”,一见永历帝,白文选便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向前伏地,然后向后仰身,行叩拜礼。然后,用眼睛的余光偷瞄了皇帝一眼。 好家伙,只这一眼便浑身乱颤,说不出话来。盖永历帝朱由榔长相酷似祖父明神宗朱翊钧,“凤准龙颜,果中兴之主也”、“龙姿日表,真尧舜之质也”,端的好相貌,充满帝王的威仪。放羊娃出身的白文选见到大明天子,几千年来的封建礼教思想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害怕,史载:“及至安龙入谒,见其丰仪,股栗汗下,不敢逼行”。之所以恐惧,朱由榔长得相貌堂堂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白文选心目中仍以永历朝廷为正统,不愿做孙可望犯上作乱的帮手。 “平身。秦王唤卿见朕何事?”永历帝努力保持着镇定。 “李定国犯上作乱,为陛下安全,国主命臣护送您去贵阳”,白文选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向皇帝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 听说李定国带兵来救自己,永历帝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有人来营救自己,惊的是恐怕自己等不到救星来便会被押往贵阳,凶多吉少。他想拖延时间,语带哀求道:“宫中人员颇多,移驾不易,卿稍候几日如何?” 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孰料白文选竟异常好说话,“陛下勿忧,臣召募民伕尚需时日,请安心等候”。 (本章完) 第647章 救真龙兄弟反目(下) 第647章 救真龙兄弟反目(下) “白文选怎么回事?为何还未将永历君臣押来贵阳?”贵阳的秦王府内,孙可望勃然大怒。李定国的军队离安龙越来越近了,白文选却推说安龙地方僻小,召募民伕不易,迟迟不肯带永历帝前来,怎不让他焦急。 “国主,老臣早说过白文选与李定国有旧,派他去可能误事”,任僎说道。 “您不妨再派一亲信之人催促白文选”,方于宣建议。 孙可望点点头,冲随扈身边的亲信百户叶应祯吼道:“汝带一百卫士,持孤的令牌赶往安龙,催促白文选立即动身”。此时这位国主依然对自己的掌控力充满信心,认为自己的令牌一到,白文选必然立即动身。 “是”,叶应祯领命。 “都督,国主命末将来安龙,请您尽快带皇帝去贵阳。此乃国主令牌”,一见面,叶应祯便对白文选亮出孙可望的令牌。这令牌如今在云贵便如圣旨般好使。 果然,一见令牌,白文选神态立即恭敢起来,“叶百户有所不知,吾其实恨不得立即动身,奈何皇帝和大臣们的家眷、随从、物资太多,需要三千辆大车、两万民伕。安龙地方僻小,搜集大车、召募民伕不易呢”。 “何必管那些闲杂人等和物资,只需将皇帝、皇室成员、内阁的几位阁老带走便可”,叶应祯急得直跺脚。 “唉!难矣!皇帝抵死不肯独行,吾催促数次,他竟有轻生之念。国主可是要活的,若逼死天子,这殺君的罪名,吾可担不起”,白文选一脸委屈。 “都督不敢逼天子,那末将只好代劳了”,叶应祯气冲冲告辞,昂然直入宫门。宫门侍卫俱是范应旭、张应科的人,是以长趋直入,直达寝宫。 永历帝依然如上回见白文选般,摆出皇家威仪,奈何此次来的叶百户不识礼数,见面跪都不跪,直接便问:“国主请陛下去贵阳,何时动身耶?” 见皇家威仪震不住他,永历帝放缓语气祈求:“宫中人口和物件甚多,准备尚需时日”。 “勿须这般麻烦,请陛下和太后、王后、诸皇子公主先行,其他人等随后再至不迟”,叶应祯威逼。 自从密敕事件发生后,孙可望锋芒毕露,永历帝不傻,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死都不肯去,“宫中”大小哭泣不止。 叶应祯大怒,拔出佩剑。皇帝却不管不顾,只知啼哭。他无法,总不能真将皇帝杀了,况且即使皇帝、太后、王后、诸皇子公主、内阁大学士们先行,也得数百口,没个两百辆马车也办不到。此行只带了一百亲卫,运走这么多人,人手不足。只得再次要求白文选配合,白都督仍以安龙地方僻小,召募民伕不易为由,拖延时日。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乾元十三年(1656年)正月,李定国军抵达安龙附近。收编了田州刘镇国、关有才二将的部下后,军队人数接近两万。他唤来参将杨祥,“汝带着吾的密疏前往安龙见驾,请陛下做好准备,里应外合”。 “是”,杨祥身藏密疏疾行至离安龙城五十里的板屯江(坂屯河),因为找不到渡船,只得撑竹筏渡江。好在江水不急,平安抵达对岸。 “呼~”他长吁了一口气,正欲潜入安龙,忽有一彪人马冲来,不由分说,将其绑了带入军营。这彪人马乃是田州败将刘镇国残部,刘镇国、关有才二将丢失田州后,怕孙可望怪罪,引残部在板屯江驻守,希望戴罪立功。 “尔是什么人?”刘镇国听说抓住了奸细,亲自审问。孙可望生性严厉,田州失守后,他很担心国主的军法,急于立功。杨祥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答:“吾传宣参将杨祥也。国主令吾来督催道府州县预备粮草,以候国主之至耳”,说完取出龙牌一纸,上书:“为仰安龙道府备糗粮之具”。这种龙牌是孙可望传令时所用,制作过很多,他手上的是李定国命人仿造而成。 “汝是国主的传宣参将?为什么吾以前没见过汝?”刘镇国也算孙可望心腹,孙可望身边的传令官大多识得,见是生面孔,不由狐疑。 “末将是新近拔擢到国主身边的”,杨祥强辩。 “哼!吾看汝定是奸细。也罢,且交给都督发落”,刘镇国押着他去见白文选。 一见白文选,杨祥心中一咯噔,盖白文选与李定国有旧,而他作为李定国心腹,此前见过面。 不料,白文选见到他后,竟似完全不认识般,装模作样看了眼龙牌,笑眯眯地说:“既是国主身边人,当款以酒食”。请他吃了顿饭后,便任其在城内自由行动。 杨祥得以入城谒见永历帝,呈上密疏。密疏上写着:“藩臣李定国谨奏:臣今统兵迎扈,不日至行畿,先遣奏万安,勿轻听奸逆辄行移跸”,奏本上还盖有永历密敕所赐“屏翰亲臣”印为信。 “李将军诚不负朕!”永历帝见疏后激动不已,命杨祥即刻回报李定国。 “叶百户,不好了,哨探回报西府大军已至城外不远处”,正月十六日,范应旭、张应科打探到李定国大军动向,疾报叶应祯。 “走,速随吾入宫,这一回便是绑也要将他们绑走”,叶应祯急带士卒戎服贯甲入宫,逼迫永历帝、王皇后立即骑马前赴贵阳。帝、后不肯,几个士兵架着他俩便往外拖,一时“宫中哭声彻内外”。 “叶百户,汝这是做甚?”危急时刻,白文选也带着兵来,他的部下人数更多,迅速包围了叶应祯,见其对皇帝蛮横无状,叫过来说:“国主恐安西归清,所以迎驾者,恐陷不测也。事须缓宽,若迫促至此,朝廷玉叶金枝,不同尔我性命。万一变生意外,若能任其责乎?今我往探,若安西果通清兵前来,移跸未晚。倘止是安西还兵,彼乃一家人,我等何得过为逼迫,自取罪戾!” 叶应祯无法,只得退让。正月二十二日凌晨,大雾弥漫,忽有几十名骑兵直抵城下,绕城高喊:“西府大兵至矣!”城中欢声雷动,叶应祯听闻,领兵仓猝逃回贵阳。接着炮声由远及近,李定国亲统大军到达安龙,入城朝见。 “久知卿忠义,恨相见之晚”,永历帝亲自走下龙椅,扶起救驾功臣。 李定国激动得泪流满面,说:“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两粤以迎銮舆,乃不惟不副臣愿,且重贻陛下忧,至万死无能自赎”。 君臣惺惺相惜不提,事情却并未结束。安龙离贵州太近,贵州又是孙可望的势力范围,而李定国在新会战役中损失兵员较多,圣驾若留在安龙,怕保护不好皇帝。所以他在朝见回营后就同白文选商议移跸事宜,两人一致认为应以迁往昆明为上策。 (本章完) 第648章 龙脱困移跸昆明 第648章 龙脱困移跸昆明 昆明在大西政权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与孙可望驻扎的贵阳同为大西军的政治、军事、政治中心。 李定国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定议后,立即“自选帐下五百人卫宫眷先行”,二月十一日,到达云南曲靖。为了安全,他请永历帝暂时停留在曲靖,自己带精兵前往昆明。 对拿下昆明,他很有信心。虽然昆明有固原侯王尚礼镇守,另有将军王自奇部骑兵驻于楚雄、贺九义部兵五千人扎于武定,这三人皆是孙可望的心腹,总兵力约有二万,看着不好打。可抚南王刘文秀此时也在昆明,虽然上次战败后被孙可望解除兵权,赋闲在家,可作为大西四王之一,其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此外,世镇云南的黔国公沐天波也在昆明,虽然亦无兵权,可世镇云南,底蕴还是有的。 李定国对他俩有信心,兵临昆明前,已先派使者联络二人。 夜已深,抚南王府供下人进出的小门忽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谁呀?” 胖门子不耐烦地拨开门栓,几道头戴斗笠、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默默地立于门外。他正要发作,却被为首那人凌厉的眼神所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领吾等进客堂等候,将这个拿给汝主子,他自会见吾”,那人从衣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枚流星锤。 “请尊客稍待,小人这便通知管事”,胖门子唤来瘦管事,瘦管事报告大管家,一级级通传。很快便有人请流星锤的主人进入王府书斋,书斋内,抚南王刘文秀正襟危坐,一见来人便躬身施礼,“国公,您怎么来了?”来人正是黔国公沐天波,他善使流星锤,藏锤于袖,杀敌于瞬间。 “想必您也收到了安西王的来信。圣驾已救出,移跸于曲靖。安西王的大军正往昆明进发,咱们不能无动于衷,得出把力才是”,沐天波焦急地说。 “哦,黔国公打算怎么办?”刘文秀不动声色。 “吾聚集家丁、门生故吏,能得五百余众。请抚南王亦招集旧部,和吾一起夺取城门”,沐天波慨然说道。 “哈哈哈”,刘文秀忽然放声大笑,“何须如此麻烦?固原侯(指王尚礼)性格优柔寡断,安西王慑之以威,吾二人再晓之以理,其必不敢反抗,不费一矢,昆明唾手可得”。 “您真的有把握劝说固原侯?”沐天波不放心。 刘文秀微微一笑,“此次是孤那义兄失算矣!昆明何等重地,不派只猛虎、也该派只狼镇守,可他偏偏派了只狗过来”。 刘文秀说王尚礼性格优柔寡断,可谓一针见血。李定国保驾至曲靖的消息传到昆明后,王尚礼懵了,久久拿不定主意。若是开门迎接永历帝等于背叛国主,可是出兵相拒又缺少名义。尽管永历帝在他心目中不过是个傀儡,可毕竟是“正朔”,名正言顺的皇帝,更何况护驾而来的是赫赫有名的李定国,真打,未必打得过。没奈何,召集众将商议,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固原侯,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圣驾要来昆明,做臣子的岂有以臣拒君的道理?”沐天波大呼。 “是啊,昔年国主与西府、还有孤义结金兰,手足之间无隔夜仇,国主也并没有命汝抵抗。若真打起来,没准国主还会责怪汝挑拨兄弟之情”,刘文秀也劝。 见这两位德高望重的人物都反对动武,王尚礼愈发举棋不定。“再等等吧”,他叹了口气。 一等又是数日,忽报李定国已亲统兵马来到昆明城外。王尚礼慌了手脚,在刘文秀、沐天波的劝说下勉强随众出城迎接。 入了城,一切便由不得他做主。李定国直接同刘文秀定议迎接永历帝入昆明,问都不问他的意见。他既不便违抗二王,又不清楚李定国部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三月二十六日,永历帝在李定国的护卫靳统武、总兵张建的保护下进入昆明。 昆明城轰动了!有明一代,云南被视为偏远之地,真所谓天高皇帝远,听闻“真龙天子”驾到,昆明百姓激动不已,“遮道相迎,至有望之泣下者”。 人心在明,谁无汉思?永历帝朱由榔非常感动,让随从传旨:“朕到,勿分军民老幼,听其仰首观觇,巡视官兵不许乱打”。 昆明城内一片喜气洋洋,惟有王尚礼等少数孙可望心腹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陛下如何处置自己。 李定国将云南贡院作为永历帝的行宫,视朝听政。四月,永历帝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白文选为巩国公、固原侯王尚礼加封保国公、将军王自奇为夔国公、贺九义为保康侯、秦王护卫张虎为淳化伯、水军都督李本高为崇信伯。黔国公沐天波执掌禁卫军。文臣则有大学士扶纲、雷跃龙、吏部尚书张佐宸、吏部文选司郎中汪蛟、工部尚书王应龙、户部左侍郎龚彝、兵部左侍郎孙顺、刑部左侍郎冷孟銋、通政使尹三聘、詹事府正詹事杨在、大理寺寺丞张重任等。 柔弱的永历帝展示出仁慈的一面,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义、张虎都是孙可望心腹,不但没杀,反得加封。效果明显,人心顿时稳定下来。不过,再柔弱的君主也有想杀人的时候,文安伯马吉翔、司礼监太监庞天寿本是天子近臣,却卖身投靠孙可望,该杀!庞天寿服毒自尽,马吉翔被李定国亲信将领靳统武拘禁。好个马吉翔!手段了得,摇身一变,乞怜献媚于靳统武、金维新,为晋王歌功颂德,居然得到李定国的信任,重新入阁办事。 李定国有救驾大功,永历帝不能不给他面子,饶过马吉翔一命。对他而言,头等大事不是杀或不杀马吉翔,而是如何应对贵阳的孙可望。虽然孙可望嚣张跋扈、无人臣礼,他仍给其留有相当余地。并没有住进孙可望为自己建造的豪华宫殿;虽已晋封李定国、刘文秀为一字王,对孙可望“不臣之心”却未加任何指责,仍用“奉孙可望出楚”的尊称字样,暗示只要其幡然悔悟,地位仍在二王之上;对留在云南的孙可望亲信部将加官晋爵。 为了争取孙可望,稳定西南政局,永历帝派白文选和张虎为使者携带玺书前往贵阳,劝说他消除隔阂,重归于好。临行前,皇帝各赐金篦一枚,殷殷叮嘱:“卿等往道朕意,务使两藩复敦相好,事事为祖宗社稷起见。卿等功名垂竹帛矣”。 (本章完) 第649章 归还家眷释诚意 第649章 归还家眷释诚意 云南昆明秦王府此时已经被李定国的军队团团包围,孙可望虽然人在贵阳,却将家眷留在昆明,秦王妃张氏,几个妾氏,两个儿子孙征淇、孙征灏俱在府中。 “准备放箭”,秦藩麾下总兵王麟咬牙吩咐部下,此时府中尚有三百侍卫,人数虽不多,却皆是跟随孙可望的百战精锐。这伙人对孙可望忠心耿耿,不肯放下兵器。 包围秦王府的崇信伯李本高是刘文秀部将,奉命解除秦藩武装、但又不得伤害秦藩家眷。这是道自相矛盾的军令,无奈之下,只得一边包围王府,一边喊话劝降。“王妃、世子,皇帝陛下有令,只要汝等放下兵器,绝不伤害,莫要执迷不悟,快快投降吧”。 “呸”,王麟重重地吐了口痰,骂了声,“狗东西,敢诓汝王爷爷”。 正骂着,一只温和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却是秦王世子孙征淇。二十多岁的孙征淇长相酷似其父孙可望,性子却柔顺的多。 “王总镇,咱们只有三百人,真打起来是守不住的”,孙征淇冲王麟笑笑,又朝墙外喊道:“请李将军回报陛下,秦藩可以交出兵器,但外兵不得入府”。 李本高急派人请示,很快便有圣旨到:“秦藩侍卫须交出兵刃,军队可不入府,为照顾好秦王家眷,朕着一百宫人入府侍奉”。 听到这条件,孙征淇毫不犹豫地答应。返回王府后堂,母亲秦王妃张氏、父亲的几个妾氏、世子妃伊克明安·托亚、三弟孙征灏等正愁眉苦脸地坐着等消息。 “吾儿回来了?外面情形如何?”张氏不放心地问。 “母妃放心,皇上已经下旨不让军队入府骚扰,只派一百宫人进宫侍奉”,孙征淇安慰母亲。 “条件呢?”这位张氏跟随孙可望多年,见过大风大浪,知道必有条件。 “条件便是王府侍卫必须交出兵器”,孙征淇回答。 “唉!也只好如此矣!只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生是死,便全看安西、抚南二王的心愿喽!”张氏长叹一口气。 “母妃放心,明国的皇帝不敢伤害咱们”,世子妃、大卫国哈密公主伊克明安·托亚忽然开口。 “哦,汝为何如此肯定?”张氏对这位儿媳妇很客气。不是因为有多喜爱,而是因为她显赫的身世。这位可是大卫国莲大可汗、乾元皇帝最喜爱的哈密公主,乃是卫国皇后乌力吉巴雅尔所生,身份尊贵。丈夫想借助大卫国的力量改朝换代,作为贤内助,张氏自然格外偏袒这位儿媳。 伊克明安·托亚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骄傲地说道:“我是父汗最疼爱的女儿,大卫控弦之士数十万,谁若敢伤害咱们,谁就会尝到大卫的兵锋。听说明国的皇帝胆子很小,谅他也不敢伤害咱们”。 小姑娘从小被宠坏了,说这话时,神态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说也奇怪,众人听了此言,心里居然一下子安定许多。 贵阳城秦王府,白文选、张虎躬身肃立,不敢抬头看孙可望。 “未经孤同意,擅自接受永历的封爵,汝二人还有脸见孤耶?”孙可望冷冷地扫了他俩一眼,只一眼便扫得他俩冷汗直流。张虎乃是他的亲信,立即呈上永历所封淳化伯印,说:“在彼处不受,恐生疑忌,故伪受之。臣受国主厚恩,岂敢背哉!白文选受国公之职,已为彼所用矣”。 “末将冤枉,末将只有三千兵马,如何敌得过安西王?”白文选大声喊冤。 “哼”,孙可望鼻腔中喷出声音,却不理他。 张虎赶紧表忠心,“上虽在滇,端拱而已。文武两班,唯唯诺诺,内外大权,尽遍李定国。定国所信文则金维新,武则靳统武、高文贵,终日升官加赏。兵马不满三万,人无固志,可唾手取也”。 “好啊!还是汝对孤忠心”,听张虎说出昆明虚实,尤其是李定国只有不到三万兵马后,孙可望听了很高兴,连声夸奖张虎。 白文选知道此时自己必须表态,不然性命难保,大呼道:“国主倘以旧好为念,不必苛求。若必欲擒之,假臣精兵二万,当立致定国于麾下”。 “给汝二万兵马抓李定国?汝以为孤不知道汝暗中相助李定国迎驾入昆明之事?孤对汝不薄,竟敢背叛!拖出去,斩!” 盛怒之下,孙可望准备将白文选处死。不料帐中扑通跪了一地,原来白文选在军中人缘极好,诸将纷纷求情。 “看在众将军面上,孤暂不杀汝。来人,拖下去打三十军棍”。 挨了顿板子,白文选知道自己处境危险,故意将昆明实情向孙可望和盘托出。其后,永历帝又派学士杨在、侍郎邓士廉等宣谕,“俾同心释忿,济国难”。 听他俩宣读完永历帝的圣谕,孙可望不屑地一笑,“孤的家眷如今皆在昆明,天子和晋王若真想与孤和解,便请先释放孤的家眷”。 二人走后,孙可望唤来张虎吩咐,“汝先回昆明复命,便说须安西亲谢乃可。务必想法将李定国骗到贵阳来”。 “末将明白,张虎领命而去。 李定国不上当,又遣王自奇同张虎再往贵阳,尽力打破僵局。不料,王自奇和张虎一样,见到孙可望后立即背叛永历,向孙可望讲述“定国孤军易擒”,“内外夹攻,可以一战而胜”。孙可望见亲信将领所谈云南情况与白文选所说相符,才恢复了对白文选的信任。他命王自奇回云南充当内应。王自奇回到昆明后,“力言可望必不可和”,随即辞归楚雄整顿本部兵马,待机行事。 “晋王真打算放归秦藩家眷?”永历帝看完李定国所上将孙可望在云南的妻妾、儿子送往贵阳的奏疏,忙召来李定国询问。 “陛下,秦王尚有次子孙征淳在贵阳,扣押他的家眷意义不大。不如放归,向云贵百姓展示朝廷对秦王的宽宏大度”,李定国坚持。 “好吧,便依晋王”,永历帝当即命秦王藩下总兵王麟护送孙可望妻妾、儿子去贵阳,临行前,他还亲自在昆明城郊设宴送行。 (本章完) 第650章 终到兵戈相向时(上) 第650章 终到兵戈相向时(上) “国主,您的家眷已经返回贵阳,晋王似乎对和议颇有诚意,您不妨先与之议和,待时而动”,中书舍人吴逢圣劝孙可望。他是孙可望心腹中的主和派,见永历帝已摆脱己方掌握,李定国有了大义名分,主张先与对方议和,暂避锋芒。 不料此言犯了秦王殿下的忌讳。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古往今来岂有谋朝篡位篡了一半放弃之理?白文选不听自己号令,没将永历帝押往贵阳,深深刺激了孙可望。他深恐其他人有样学样,冷哼一声,“此事孤自有计较。如今大军粮饷不足,汝且任靖州道,为大军筹集粮草,顺便替孤监视广西的清军”。 由中书舍人直升靖州道,表面上看是高升,可却远离贵阳,远离了朝廷中枢。伴君如伴虎,在孙可望麾下多年,吴逢圣一听便知自己遭到主上的猜忌,心中暗叹,面上却不敢流露,施礼告退,回家即疾驰往靖州而行。 众人闻此事,主和声顿息,主战声踊跃。这也是历史的必然,孙可望早已习惯以国主的名义总揽朝政,一直在为君临天下做准备,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况且,他自以为实力远胜李定国、刘文秀,不仅贵州全省处于自己控制之下,在云南留守的将领中也有不少效忠于自己,既如此,何必议和?所以,尽管对方归还自己家眷、释放出足够善意,“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的可能性却是不存在的。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留在昆明的家眷,没想到义弟李定国竟真的将自己的家眷送回贵阳。虽然有些感激,可身为枭雄,居于心中第一位的始终都是天下,儿女情长打动不了他,没了内顾之忧,反倒悍然决定进兵云南。 心腹方于宣出谋画策说:“今皇上在滇,定国辅之,人心渐属于彼。臣意请国主早正大号,封拜文武世爵,则人心自定矣”。 他虽然很心动,可面对登基大事,还是需要问问其他心腹的意见。范鑛、马兆羲、万年策、杨惺先、郑国、程万里等人皆表示赞同。毕竟水涨才能船高,孙可望做了皇帝,他们的爵位官职自然跟着涨。 “臣以为应先击败李、刘二王,攻取昆明,再挟大胜之威称帝。如此,天下莫敢不服”,任僎有不同意见。 “任尚书此言差矣,不立即称帝,何以凝聚人心?人心若散,又何以平定天下?”方于宣反驳。 “正‘大号’不急,可先封官爵凝聚人心”,任僎出了个主意。 “善!” 孙可望连声称赞,立即下旨,“封马进忠嘉定王、冯双礼兴安王、张虎东昌侯,余大封有差”。虽然没有先正“大号”,但封王之举已表明他正在鼓舞诸将打下昆明,为推翻永历朝廷作准备。 打仗,他是不怕的。此时他掌握的军队嫡系非嫡系加一起大约有二十万人,而李定国、刘文秀不过三四万人,何况昆明的王尚礼、楚雄的王自奇等人都是他的亲信,自认为稳操胜券,甚至命人“预制扭锁三百副,曰:破滇之日用以囚永历并定国、文秀诸文武解黔耳”。 人是利益的动物。在反复权衡得失之后,孙可望决心诉诸武力,消灭昆明的异己势力。他悄悄调兵遣将,一支又一支兵马往贵阳集结;昆明那边也没有闲着,李定国、刘文秀都是打老了仗的,各自命令部下往昆明集结。 拉萨布达拉宫乾元殿,苏勒坦又见到老朋友、秦国国主的礼部尚书任僎。可能是孙可望称帝在即,受即将立下从龙大功的刺激,老尚书精神抖擞,眼不、背不驼,声如洪钟、吐字清晰。一见面便给苏勒坦施了大礼,“大明使臣任僎见过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哎呀,老先生客气了。朕的女儿嫁给了秦王世子,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朕与秦王乃是亲家,亲家者,亲如一家是也。既然是一家人,客气可就见外了。快请坐,上最好的茶”,苏勒坦十分热情,殷勤款待。 即使多次出使过卫国,任僎依然被对方的热忱所感动。这位西番番主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虽是胡人的皇帝却比汉人的君主还要儒雅、识礼仪。自己每回和他见面,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感觉很舒服,像知交好友一般;不似面对国主时那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其实他不知道,这只是雄主的手段。任僎并非苏勒坦的臣下,所以苏勒坦对他很客气,仿佛朋友一般;若是大卫国的大臣们见到苏勒坦,同样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的。 “陛下,国主让小使给您带了些礼物来”,任僎笑嘻嘻呈上一份礼单。 苏勒坦接过一瞅,左眼皮突地一跳,孙可望倒是大方!礼单上奇珍异宝、绫罗绸缎、珍稀古玩无数,光银子便有四万两。呵呵,看来必有所求,他可不是如此大方的人。 “亲家实在是热情,既然是一家人,朕也便不客气了。来人,且将礼物收着”,苏勒坦哈哈大笑,东西笑纳,却问都不问对方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任僎急了,只得挑明来意,“逆贼李定国劫走大明永历皇帝,国主即将讨伐逆贼,特命小使前来,借兵助战”。 “借兵?” 苏勒坦心中冷笑,孙可望倒是奸猾,以为出点钱就能让大卫勇士替他卖命。哼!我大卫勇士的命金贵着咧,怎可因为这么点钱财便浴血疆场?虽然大卫国已有近三年没发生过大的战争,一提起作战,委实心痒,可为孙可望而战,那是不可能的。“不瞒老先生,陕西的清军最近有些不太安分,必须留下大军驻守,朕爱莫能助”。 见苏勒坦不同意,任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那便请大卫在川西制造点一动静,牵制四川的抚南王旧部。可乎?” 苏勒坦想了想,如果只是在四川制造点动静,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损失,再说了,收了亲家这么多礼,不表示一下也委实说不过去,欣然笑道:“朕会令四川巡抚阿苏木、总兵坚村绛曲屯兵天全、黎州,威慑建昌”。 (本章完) 第651章 终到兵戈相向时(中) 第651章 终到兵戈相向时(中) 乾元十三年八月,云贵川大地战云密布,双方都在集结兵力,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驻扎在四川的征虏左将军祁三升部成了双方都想争取的香饽饽。 祁三升这人经历丰富,在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麾下都当过差。大西三王都算是他的老长官,现在他面临选择,是跟随孙可望建立新朝,还是跟随李定国、刘文秀扶保永历皇帝。双方的使者都到了,孙可望令他率部赴贵州遵义镇守,李定国也下令调他赴云南。 祁三升唤来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平虏营总兵杨威、怀远营总兵贺天云、监理重庆屯田总兵郑守豹、欧阳直时、沈荀蔚等人,对众将说:“国主、西府,旧主义均。今西府尊永历为民主,名正言顺,我等亦有所依,当遵西府之调为正”。说完,他双目炯炯地盯着援剿后将军狄三品,其他人他不担心,可虑者,唯狄三品耳。 “末将赞同”,平虏营总兵杨威大呼。 “末将愿听调遣”,怀远营总兵贺天云亦言。 “大帅去哪,末将便跟到哪”,监理重庆屯田总兵郑守豹也说 援剿后将军狄三品是孙可望的人,正想反对,忽见祁三升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帐后隐隐有兵器反射之光,心头一颤,忙大声说道:“末将愿与各位将军一起去云南”。 见诸将都表示赞同,祁三升满意地点了点头,遂拒绝接受孙可望使者传达的命令,率部向云南进发。孙可望大怒,派兵追击,祁三升且战且走,辎重丢失殆尽,终于在乾元十三年十月到达昆明。 永历帝深表嘉许,封其为咸宁伯。怒不可遏的孙可望派程万里赴昆明,要求把秦王旧标人马遣还贵州。为怕过于刺激孙可望,永历帝当即同意,提供夫役送出。 一再地妥协、让步并没有令野心家停止脚步。乾元十四年(1657年)二月初一日,孙可望在贵阳誓师,亲自统率十四万兵马向云南进发,南明又一场大规模内战爆发。因为有了大卫国暗中支持,同时在与大卫国的贸易中得到大量军械,不光是刀枪剑戟,还有火炮火铳,孙可望胆气大增,发动战争的时间提前,比原先的历史足足提前了半年。 他命冯双礼留镇老巢贵阳,以白文选为征逆招讨大将军,担任全军先锋。上回挨了顿板子后,白文选知道自己处境危险,故意将昆明实情向孙可望和盘托出,孙可望核实无误后又恢复了对他的信任。让他当先锋,也有试探其忠诚的意思。 打老了仗的统帅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仅用十八天,孙可望的大军便渡过盘江,滇中大震。 “两位殿下,陛下召见”,李定国正同刘文秀商议阻击孙可望军入滇事,便被永历帝召入宫中。凤准龙颜、相貌堂堂的皇帝胆怯了,面孔变得煞白。一见他俩便似捞到了救命稻草。 “朕待秦王不薄,不料他还是反了。两位卿家,如之奈何?”皇帝焦急地问。 “陛下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愿领兵讨逆”,李定国慨然请战。 “臣亦愿往”,刘文秀亦挺声而出。 “善!朕已拟好诏,特加晋王得专征伐,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挂招讨印;蜀王作副招讨。卿等务必尽心尽责,阻挡孙可望入滇”,永历帝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神彩。“陛下宽心,此乃臣等之责”,二王齐声应喏。 “陛下、晋王,大战在即,须防内乱。昆明守将王尚礼、楚雄守将王自奇、武定守将贺九义皆孙可望旧部,不可不防”,刘文秀说道。 “此节孤已考虑到。贺九义优柔寡断,不足为虑;前些日子,王自奇醉后误杀孤营中将领,担心问罪,已率部西奔永昌(今保山),地处僻远,消息不灵,无法同孙可望配合,亦无大碍。可虑者,唯王尚礼一人耳。可将其部下的兵马分拨各营随同出征,再留黔国公沐天波、中军护卫靳统武暗中防范,方可万无一失”,李定国抚须大笑。 可怜固原侯王尚礼还做着策应孙可望的美梦,便被李定国、刘文秀的大军包围。二王借口作战需要,不由分说就将他的部下分拨各营,只给他留下两百亲兵。王尚礼心中叫苦,可却不敢反抗,任由二王摆布。 夺了王尚礼的兵权后,李定国、刘文秀方才放心,聚兵三万前往云南曲靖府,迎战孙可望的十四万大军。乾元十四年(1657年)三月二十八日,双方军队相遇于云南曲靖交水,分别距离十里下营。 三万对十四万,力量对比何其悬殊!李定国、刘文秀军布列三营,孙可望军则列营三十六座,旌旗招展、遮天蔽日。部下见孙可望兵多势众,颇有惧色。李定国、刘文秀不得不想方设法,凝聚军心。 “哼!仅凭这么点兵马,两位义弟便敢与孤作对,真正是不知死活”,望着对面的李定国部营寨,孙可望扬起马鞭冷笑。 “国主,西府与抚南皆百战骁将,不可轻敌呢”,翰林院编修方于宣劝道。 “呵呵,无妨,孤自有计矣”,孙可望得意地说。 他唤来张胜曰:“尔可率领武大定、马宝部铁骑七千,连夜走小路至云南(即昆明)城下暗袭之。城中有王尚礼等为内应,破之不难。尔一入城,则定国、文秀等知家口已失,不战而走矣”。 “末将领命”,军令如山,张胜欣然领命。 孙可望又唤来心腹程万里,“汝入一趟李定国的军营,和他约定四月十六日会战。记住,务必要他们同意,为吾军争取时间”。所谓“争取时间”,意思是推迟交锋日期,使张胜、武大定、马宝军有更充裕的时间奔袭昆明。 “国主放心,末将一定劝说李定国、刘文秀同意四月十六日会战”,程万里信心十足。作为大西军旧人,他了解李定国的性格。 果然,听说孙可望约自己四月十六日会战,李定国欣然同意,还和程万里叙了会儿旧。 (本章完) 第652章 终到兵戈相向时(下) 第652章 终到兵戈相向时(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以为兵多将广、稳操胜券的孙可望,千算万算,算漏了人心向背。此时人心依然思明,在很多将士和百姓心中,永历帝才是正统。此次他出兵讨伐永历帝和李定国、刘文秀师出无名,很多将领内心都不以为然。大西旧将白文选等人与李定国、刘文秀长期同甘共苦,不愿自相火并;而由南明军队改编的马进忠、马惟兴、马宝等人又心向永历。 此时的云南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白文选端坐于帐内,无意出帐欣赏美景,垂头默默地想着心事。“唉!”斯人一声长叹,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大将军何故长叹?” 面前忽然出现两个人,白文选定睛一瞅,说话那人三十余岁,相貌忠厚,乃是马惟兴;其身后一人,魁梧赤眼、高大威猛,是马惟兴之弟马宝。微一错愕,叹道:“城璧(马宝字)是来向吾辞行的吧。吾与汝兄弟约定阵前反戈,汝这一去,起事便少了支兵马矣”。原来白文选私下同马惟兴、马宝约定阵前反戈,不料孙可望忽然命马宝随张胜、武大定抄小路偷袭昆明,打乱了他的计划。 “大将军不可迟疑,仍须立即联系晋、蜀二王阵前反戈,吾也会将张胜军偷袭昆明的消息,密告晋王”,马宝认真地说。 “城璧放心去吧,吾省得”,白文选昂声应诺。 云南曲靖府交水如今已成前线,白文选以视察前线为名,只带少数亲卫,忽然朝李定国、刘文秀营中驰去。一边打马,一边摇旗低喊,“莫要放箭,吾等要求见晋王”。 “站住!汝是何人?为何求见晋王?”守营把总喝问。 “吾乃国主麾下征逆招讨大将军白文选,速去通传,误了事,尔吃罪不起”,白文选低吼。 那把总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通传。 听说白文选来了,李定国、刘文秀对视一眼,吩咐请入。白文选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见面就说:“晋王、蜀王,此时宜速出兵交战,马宝、马惟兴及诸要紧将领已俱有约,稍迟则事机必露,断不可为矣”。 这年头人心叵测,虽然白文选在营救永历帝时立下大功,可毕竟如今又回到孙可望麾下,李定国、刘文秀对他的来意还存有戒心,犹豫不决,怕是诈降。 见二王不言语,白文选明白他俩有怀疑自己之心,内心深深地被伤害。气愤地发誓,“若再迟,则我辈死无地矣。有一字诳皇上、负国家,当死万箭之下,我当先赴阵前,汝等整兵速进”。说完,上马飞驰而去。 “毓公(白文选号毓公)真壮士耳!”李定国叹了口气,对刘文秀道:“吾等当立即出兵与孙可望决战,不可再等四月十六日”。 无独有偶,奉命领军偷袭昆明的马宝也写了密信差心腹人送入李定国营说:“张胜等已领精兵七千往袭云南,云南若破,则事不可为。必须早日决战,迟则无及矣”。这更坚定了李定国、刘文秀提前决战的信心。 四月十三日清晨,李定国听取白文选、马宝意见,当机立断传令各营出战,交水三岔口之战打响。甫一交战,刘文秀骁将崇信伯李本高便一马当先杀入敌军阵中,锐不可挡,正所向披靡,忽然马蹶被杀,前锋失利。 “传令诸营乘胜前进”,高阜上,孙可望立而观战,见已挫定国锐气,立即下达军令。孙军各部闻令而动,冲向二王军阵,冲得军阵摇摇欲坠。 见形势危急,白文选亲率五千铁骑冲入马惟兴营中,“事急矣!请将军助吾”。 “大将军放心,末将已准备完毕”,马惟兴大呼。 两军联合抄出孙可望阵后,连破数营。“迎晋王!”白文选一枪挑死一敌,放声大呼。“迎晋王!”马惟兴跟着喊。“迎晋王~迎晋王~迎晋王”,孙军后方到处都是“迎晋王”之声,乱成一团。 “奸贼敢耳!”高阜上的孙可望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急命中军弹压。对面的李定国、刘文秀趁势挥军进击,将士亦高呼:“迎晋王”。孙可望的军阵崩溃了,十几万大军顷刻瓦解。 见形势陡变,孙可望只得在少数兵马保护下,仓皇东窜。孰料过安顺时,心向永历朝廷的嘉定王马进忠不仅“闭门不纳”,还派出一支军队追击,“使疾走,无得集众”,孙可望匆忙逃往贵阳。 交水之战获胜后,李定国同刘文秀商量说:“今张胜往袭云南府(即昆明),王自奇又据永昌,我当回救;汝可同文选急追可望,必擒之而后已”。分好工,李定国即帅师回援昆明。 此时张胜、马宝、武大定所统七千精骑取小路经五日急行军已进抵昆明城下。马宝惟恐城内疏于防备,故意沿途焚烧房屋,使偷袭变成了明攻。城内王尚礼等听说可望之兵已近,正准备上城接应,却被永历帝召入宫内,由沐天波、靳统武率亲军看守,动弹不得。很快,交水大捷的露布星驰送到昆明,永历帝命人把捷报大张于金马、碧鸡坊下,安定民心。 张胜正准备攻城,忽然看见李定国、刘文秀报捷露布,知道孙可望大军已败,原先约好充当内应的王尚礼又音息全无,城上防守严密,被迫退军。在浑水塘处碰上李定国回援之师,张胜欲夺路而逃,挥军死战,李定国军因交水大战,路远兵疲,几有不支之势。正打得激烈,马宝忽然在张胜阵后连放大炮,拥兵杀来,前后夹攻。张胜大吃一惊,说:“马宝亦反矣!”收拾残兵败卒突阵而逃。 好不容易逃到沾益州,驻守该地的总兵李承爵原系他的部将,率兵来迎。张胜喘息方定,正向李承爵叙说战败原因,忽然左右冲出数人,出其不意把张胜擒缚。 “汝为部将,何敢叛我?”张胜斥责李承爵,怒不可遏。 李承爵回答道:“汝敢叛天子,吾何有于汝乎!”说完命人将张胜押解至昆明处斩。 (本章完) 第653章 从来兵败如山倒 第653章 从来兵败如山倒 五月初,孙可望奔回贵阳,清点兵马,出师时貔貅十四万,仅余随从十五六骑。 “孤纵横一生,未料竟败得如斯之惨!”枭雄仰天长叹。 “囯主,当前最重要的是布置贵州防务,可令冯双礼带兵把守威清要路,阻止敌人追击”,方于宣献策。 “嗯,孤已命冯双礼带兵把守威清要路,并同他约定如果刘文秀追兵到来即连放三声号炮报信。冯双礼久经战阵,应该能支撑一阵子”,孙可望叹息。 “国主,吾请求出使卫国,请卫主发兵救援”,任僎自告奋勇。 “唉!孤那亲家比泥鳅都奸猾,想要他出兵相助,难矣!老先生尽力而为便可”,孙可望叹了口气。 “是,国主”,任僎深施一礼便往拉萨而去。 —— 威清要路是贵阳通往水西的要道,明代在此设威清卫,欲取贵阳必从这条路上来。筑守威清要路的大将冯双礼,是大西军中的老人,张献忠时便是大西国五军都督之一。他原是艾能奇部将,艾能奇死后积极支持孙可望,被封兴安王。可如今见孙可望败得这么惨、主力丧失殆尽,不由起了异样心思。 “老爷,晋王那边派人来了,只要您愿意归顺,他愿意上疏陛下,封您为庆阳王。您在国主那边是王爵,归明后依然是王爵”,心腹禀告。 “唉!孤与国主相交多年,实在不忍向旧主动手!”冯双礼长叹。 “您既不愿意向国主动刀兵,不如吓走他。国主不是与您约定如果追兵到来即连放三声号炮报信嘛,您大可放炮三声,吓走国主。如此,便不用对旧主动刀兵矣”,心腹献策。 “此计甚妙!”冯双礼颔首同意,即命人在威清要路的城墙上放起三声号炮。 “轰~轰~轰~”三声炮响,从威清要路直接传到贵阳城内。 “白文选怎么来得如斯之快!”孙可望大惊失色,已成惊弓之鸟的他,来不及辨虚实,连忙带着妻儿和随从出城东奔。一路上经过新添卫、偏桥、镇远、平溪、沅州,“各守将俱闭营不纳”,“所至城门昼闭,呼之再三,仅垂大筥盛壶飡饷可望;且有不应者”。曾经不可一世的“国主”众叛亲离,成了丧家之犬。 因为逃得匆忙,范鑛、马兆羲、万年策等文臣失散,任僎去拉萨向乾元帝搬救兵,身边可以商量的仅方于宣、杨惺先、郑国、程万里数人。他谓部下曰:“今李定国辱孤至此,孤不惜投降外邦。卿等都议一议,是降卫好还是降清好?” “国主与大卫乃是姻亲,且降卫不用剃发易服,应该降卫”,郑国劝说。 “听说卫国极难封王,您若降卫,估计封不了王爵,降清却能得王爵”,程万里主张降清。 “国主,臣以为应先找一地安生,静观卫、清两国开出的条件,哪方更丰厚,便归顺哪方”,方于宣提议。 “汝说得是,只是如今孤已成丧家之犬,去何处容身为好?”孙可望无助地问。 “靖州道吴逢圣一向忠于您,可前往靖州”,方于宣回答。 “吴逢圣?”孙可望沉吟不语。这吴逢圣原是自己心腹不假,可生性梗直,和李定国翻脸后,此人一直劝自己与李定国议和,忠言逆耳,被自己明升暗降,远远地打发到靖州。如今大势已去,不知多少昔日的心腹、旧部都背叛了自己,这吴逢圣若是心怀不满,绑了自己向李定国请功怎么办?这些日子孙可望已经被背叛得麻木,对部下失去信任,不敢去。“国主可先派人去靖州试探反应,将家眷留在远处,人不下马,如果吴逢圣有歹意,疾驰去可也”,方于宣献策。 孙可望终于点点头,冒险往靖州而来。使者派出不久,便见一彪人马从城内驰出,全副甲胄,精神抖擞。 “不好!”他见状大惊,拨马便欲走。不料战马疲倦至极,竟迈不开腿。 “吾命休矣!”这位国主心中暗叹,饮颈待戮。 这彪人马转眼即至,为首一人,文质彬彬,正是靖州道、中书舍人吴逢圣。 “臣吴逢圣参见国主”,吴逢圣翻身下马,恭敬地施礼,却不是来擒他的,而是来迎他的。 孙可望心中惭愧,随吴逢圣入城歇息。他依方于宣之计,派程万里去湖广商讨降清事宜、方于宣去拉萨商讨降卫事宜,连降表都写了两道,打算看哪方出得价高便投奔哪方。可怜堂堂国主,如今只能像商贩手中的货物般,默默地等待价高者得。 他在写给清廷的信中说:“李定国、刘文秀等大逆不道,荼毒生灵。可旺兴师问罪,反为所诱。乞代奏大清皇帝陛下,发铁骑一万,愿献滇、黔、蜀以归一统,更报不世之仇”。清湖广巡抚张长庚接信后向朝廷报告:“大逆孙可旺虎踞滇、黔,鸱张区宇,年来费饷勤师,用张征讨。今天殄穷凶,自戕溃败,俯乞皈化,是不劳挞伐而南疆边土共戴皇上如天之福矣”。 在写给亲家、大卫皇帝苏勒坦的信中亦言:“愿献三省之土地附大卫朝,只求恩准发兵复仇,荡平丑类,归版章于一统”。 两封信出现最多的便是“复仇”二字,可见孙可望对李定国等人的恨达到了何等程度。 —— 拉萨布达拉宫乾元殿,苏勒坦收到孙可望的信后,乐得哈哈大笑,谓群臣曰:“看来朕的这个亲家是真急了,咱们一统云、贵、川的良机来也!”前些日子,孙可望派任僎来求援,他故意拖延,迟迟不肯发救兵,盖孙可望乃当世枭雄,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真心投降的。今日,时机终于成熟矣! “陛下可封孙可望为秦国公,以收其众”,首辅巴图和坦说。 苏勒坦点点头,正欲应允。大学士刘好古却道:“孙可望野心极大,非封王不能满足,请封秦王“。 “封王?” 苏勒坦一楞,思忖良久,缓缓说道:“秦王便秦王吧,若能得三省之地,朕何惜区区一个王爵?” “即便封孙可望为秦王,恐怕他也无法归降大卫”,右都御史胡琏器忽发感叹。 “咦?这是为何?胡卿试言之”,苏勒坦大奇。 “孙可望已逃到湖南,距清、明两国近,距吾大卫远。如果明军切断其降卫之路,其便只剩降清一途”。 听了这话,苏勒坦神色阴沉,盯着宫内的舆图,久久不语。 (本章完) 第654章 经略巧计收国主 第654章 经略巧计收国主 长沙,大明吉藩四将军府如今成了大清五省经略府。“身不满七尺,恂恂儒雅”的洪承畴正在看孙可望的降表和湖广巡抚张长庚写给自己的信。六十四岁的年纪,看似相貌平平、老眼昏,实则精明能干,眼中偶尔射出的精光闪电般灼热。 受命经略五省总督军务以来,这位老先生十分卖力,“以四镇驻常(德),两镇驻宝(庆),一镇驻永(州),一镇驻祁(陽),线伯(原定南王孔有德藩下提督线国安)驻粤西,数千里内四年之间棋置星布,皆重镇。转漕吴、越,岁费百万缗”。然而,他的对手是骁勇善战的大西军,三年以来,始终局促于湖南、广西境内,毫无进展。 一边是顺治帝强烈的一统江山的期望,一边是强大到难以撼动的敌人,洪承畴感觉束手无策,上疏请准解任,回京调理。他在写给顺治帝的一件奏疏中说:“职经略无能,寸土未拓年老失明”,充满了颓丧情绪。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离任奏疏刚上不久,他便得到“云贵逆贼自乱”的情报。孙可望的降表和张长庚的信令他兴奋不已,本能地觉得平定南方、立不世之功的机会到了。于是再也不提什么年老失明,抖擞精神要为清廷金瓯一统效犬马之劳。立即上疏说:“既有此情由,即系重大机宜,时刻难以迟误,职不敢以奉旨解任回京调理致误军机”。 顺治帝见此自相矛盾的两道奏疏,暗骂了句:老贼奸猾!但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不好治他的欺君之罪,传谕兵部:“经略辅臣洪承畴前已奉旨准解任回京调理。近闻病已痊愈,仍著留原任,亲统所属将士,同宁南靖寇大将军固山额真宗室罗托等,由湖广前进,相机平定贵州”。 “咦?孙可望的信中只说愿献滇、黔、蜀以归一统,并未说何时于何处归降,看来归降之心尚不迫切,还在等。在等什么?等大清的敕封还是有什么别的倚仗?不好~”洪承畴蓦地大喝一声,对长子礼部主事洪士铭喝道:“汝速安排人去贵阳宣扬孙可望即将投降卫国,记住,一定要让蜀王刘文秀知道;此外再查询一番孙可望有什么亲人流落在吾大清境内的”。 “是,父亲”,洪士铭躬身退下。 洪士铭退下后,洪承畴沉思良久,又命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左路总兵王平带领军队接应孙可望。 贵阳城,蜀王刘文秀正在伏案处理公务。追赶孙可望入贵阳后,因为部下久战疲弊,他驻军于贵阳休整。 庆阳王冯双礼急匆匆跑了进来,“副招讨(永历帝授刘文秀副招讨印),末将的部下遇到几个靖州来的客商,说是国主,不,孙逆向卫国皇帝上了降表,打算投降卫国”。 “孙可望想投降卫国?”刘文秀悚然一惊,从座上直立而起,看了会儿舆图,下令道:“汝立即率军在黎平府、镇远府、思州府布防,堵截孙逆降卫之路。吾自领兵去靖州追击孙逆”。 靖州城,孙可望望眼欲穿地等着程万里和方于宣的消息,他想知道清、卫两国给自己开了什么条件,好做出决择。 拉萨路远,方于宣尚未到,程万里却从宝庆(今邵阳)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身形瘦弱,面目与孙可望有些相像。 孙可望望着那人,错愕良久,方哽咽着吐出两个字:“小弟?”“是额咧,兄长”,那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孙可望自幼失散的弟弟孙可升。本以为他早已在兵荒马乱中死去,没想到竟还活着。 “与兄长失散后,小弟投了军,如今是绿营的一名小卒。是洪经略找到小弟,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秦王殿下竟然是兄长。洪经略亲自派人护送小弟来见兄长”,提起洪承畴,孙可升的语气中全是感激。 孙可望也不由得感动,喃喃地说道:“洪经略倒是有心了”。 “国主,臣此次去宝庆,见到了大清湖广巡抚张长庚。张抚院亲口向臣许诺,您若肯归降,他定和洪经略一起上疏朝廷,为您请封王爵”。 “嗯”,孙可望轻声嗯了一下,并未立即表态。他还想知道卫国的条件,毕竟自己与卫国的乾元帝是亲家,投卫亦是个好选择。 众人正说着话,杨惺先慌慌张张地闯入,“国主,不好了,刘文秀的追兵已逼近靖州。黎平府、镇远府、思州府都有敌军布防,他们封锁了咱们降卫的通道”。 听了这话,孙可望大惊,然而毕竟是盖世枭雄,很快便反应过来,恢复了镇定,谓众人曰:“唯今之计,惟有投清朝可免。李定国辱孤至此,孤不惜此数茎头毛,行当投清以报不世之仇耳”。 形势不由人,孙可望遣杨惺先、郑国先行前往宝庆向清方求援,自己带着家眷、部属前往宝庆府。三日后,白文选统追兵迫近,见势不妙,孙可望乃与吴逢圣、程万里等抛弃辎重,连夜奔至武冈界上,又遭到明武冈总兵杨武截杀。 杨武甚是勇猛,迎着国主殿下好一通杀,杀得他几乎脱不了身。危急关头,洪承畴派来接应的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左路总兵王平率军赶到,击退杨武,孙可望和妻、子、随从人员才得以在宝庆府南面桥地方进入清方管辖区,随后到达宝庆。 进入了大清的地盘,不想降清也只能降清矣!久经风雨的孙可望自然知道这个理,一入宝庆便写信给清五省经略洪承畴,再次表示:“自行开诚,愿附大清朝,献滇、黔、蜀之土地,岁纳贡赋,祈职(洪承畴揭帖中自称)转奏大清皇帝陛下,请兵报仇,以复滇云,擒渠获丑,荡平叛逆,归版章于一统”。 得知孙可望已入自己掌控,洪承畴再无平常之老态,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龙精虎猛地向顺治帝上奏疏表功,“大逆孙可旺已入宝庆,所带伪官丁、妇女共约四百余名口,骑马亦约四百余匹” (本章完) 第655章 虎视中原定大计 第655章 虎视中原定大计 礼部右侍郎左射斗、任僎、方于宣带着大卫皇帝苏勒坦封孙可望为秦王的谕旨来到四川雅州。四川巡抚阿苏木一见他们便感叹,“钦使来晚矣,明军冯双礼部已经封锁了由四川至湖广的道路,想去寻孙可望宣旨,难矣!” “请抚院派兵护送吾等去寻国主”,任僎说道。 “如此势必要和明军大战一番,未得圣谕,本抚不敢擅起边衅”,阿苏木头直摇。 “唉!看来吾等只能将此情形报于陛下,静候圣裁矣”,左射斗叹了口气。 任僎瞥了方于宣一眼,说道:“吾二人愿返回拉萨请求陛下发兵”。 他俩本就不是卫国官员,而是孙可望的部下,左射斗没有理由反对,鼓起胖脸,微笑着吐出一个字:“可”。 莲大可汗、乾元皇帝苏勒坦很忙,自从看到孙可望的降表,他便觉得跃马中原的良机来也,大晚上不睡觉,通宵达旦地召集重臣们商议统一中原的大计。 他的目光逐一从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胡琏器、博贝等重臣身上扫过,猛地高声说道:“孙可望愿举云贵川降朕,朕意派一支大军由四川入云贵,招降孙可望的部下,再逼迫永历小朝廷称臣。北边嘛,朕打算兵分两路,一路是主力,荡平宁陕、直取宣大、北京;另一路是偏师,由漠北入漠南,平定漠南各部后,再取山西。两军在大同会师。诸卿以为如何?”说完,大可汗志得意满地望着众人,自以为此方略布置周详、天下第一。 “我大卫已休养生息三年,兵强马壮,而明、清两国征战不休,民生凋敝,正是跃马中原、一统大江南北之时,奴才赞同”,首辅巴图和坦第一个附议。 “奴才亦赞同,以大汗之英明神武、三军之骁勇善战,一举荡平明、清两国,正其时也”,次辅铁钼尔亦言。 众人大多附议。 苏勒坦得意洋洋,问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薛宗周:“薛卿,此次朕准备征调三十万大军,计划打两年。府库中的钱粮可充足吗?” “陛下放心,这三年,年年丰收,贸易繁荣,府库中的钱粮足够支撑大战”,薛宗周底气十足。 “好啊!朕是穷惯了的,没想到今年倒是当了回财主”,苏勒坦哈哈大笑,“此次若能扫平中原、一统大江南北,卿当为首功”。 “臣以为大汗的方略急了些,如此一来,岂不是同时要与明、清两国交战,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对抗大卫该如何是好?”吏部尚书哈什哈问。 听了这话,苏勒坦一楞,“明清两国可是有血海深仇,应该不致于联合吧?” “臣以为陛下的法子可行,只是时机应掌握好。明朝内乱,清朝绝不会放弃这一灭明的好机会,定会趁机发大军南下灭明,您不妨等到明、清两国大战后再动手。北方可在清军主力南下半年后发动,南方可在清军攻取昆明后发动,如此,清军措手不及、难以回师,明军残部也会视您为救星,纷纷投诚”,右都御史胡琏器忽然说。 “哦,胡卿何以笃定清军能攻下昆明?那李定国可是两蹶名王的名将呢”,苏勒坦微笑。 “孙可望的部下远多于李定国、刘文秀,收伏降军之心需要时间,可有洪承畴在,满清绝不会给李定国、刘文秀时间。如果臣所料不差,孙可望此时应该已经降了清廷,若他替清廷招揽旧部,云贵难守”,胡琏器分析。 “嗯,卿的看法与朕不谋而合。朕也认为此次明军恐怕撑不了多久,因此,北方应在清军主力南下四个月后即发动,南方应在清军逼近昆明便发动。若等清军彻底平定南方,仗便不好打了”。“大汗圣明”,“陛下睿智”大臣们狂拍马屁。 苏勒坦却皱起眉头,“如果真如胡聊所言,孙可望降了满清,他的那些旧部若被其招降归了清国,倒是宗大麻烦”。 “陛下可厚待任僎、方于宣,此二人是孙可望心腹,可让彼等替大卫招降孙可望旧部”,大学士刘好古建议。 苏勒坦点点头,“朕观此二人是识时务的,说服他俩应该不难”。 孙可望危在旦夕,任僎、方于宣马不停蹄地飞奔拉萨。大卫皇帝苏勒坦在乾清宫西暖阁热情地接待二人。 “陛下,冯双礼封锁了由四川至湖广的道路,逆贼刘文秀正在攻打国主,请您看在姻亲的份上速发兵救援”,任僎跪地请求。 “求陛下发兵”,方于宣亦苦苦哀求。 “即使朕现在发兵救秦王,时间上也来不及矣!”苏勒坦满脸懊恼之色,叹道:“如今秦王要么已经战死,要么逃入清国地界。依朕看,他逃降清国的可能性更大”。 听了这话,任僎、方于宣面面相觑。 “任尚书,如果秦王降清,汝是追随朕还是随之降清?”苏勒坦微笑着问任僎。 “如果老夫想追随国主降清,陛下愿意放老夫回去吗?”任僎问。 “呵呵,任尚书与朕是老朋友,朕也不瞒您,您若是想追随秦王降清,朕必杀汝、永绝后患”,苏勒坦微笑着说,一双龙目似乎漫不经心地往老人家身上瞥去。 任僎顿时觉得脖子发凉,君无戏言,更何况对方还是一手缔造大卫国的开国之君。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出降清二字,对方会毫不犹豫地要了自己老命。忠于国主是一回事,可为国主丧命则是另一回事了。“老夫愿追随陛下”,他痛苦地说。 方于宣吃惊地望向任僎,忽听苏勒坦又问他:“方翰林做何选择?” “唉!”方于宣叹了口气,“吾亦愿降卫”。 “好!若此我大卫又多两位俊才”,苏勒坦大喜,谓二人曰:“朕委任卿为贵州巡抚、方卿为云南巡抚。汝二人即刻前往雅州,替朕招抚秦王旧部”。 “是”,二人领命而去,在雅州大肆招降秦王旧部,范鑛、马兆羲、万年策等文官,王自奇、张明志等武将都愿意归顺。 (本章完) 第656章 我大清挥师南下 第656章 我大清挥师南下 乾元十四年(1657年)六月三日,大清国五省经略洪承畴亲自同固山额真罗托等人率领满汉兵马从长沙前往湘乡县,同时孙可望在清将李茹春、王平护送下自宝庆起行,亦到达湘乡,同洪承畴等见面。 此时的国主殿下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既然降了清,便得说大清的好话,孙可望很自觉,一见面便歌颂大清的功德,“云贵远在天末,声教未通,十余年来非敢抗拒王师,实欲待时归命,近益喧传皇上文德绥怀,特恩招抚遐方人心深切向慕,且满洲大兵精强,威声赫濯,自顺治十年岔路口一战杀伤滇黔兵众甚多,十二年出犯常德又折兵万余”他害怕满清追究他抗拒王师之罪,大赞大清仁德、满洲兵马强悍,还将抵抗清军的责任推到永历帝身上,说自己是奉了永历帝命令,不得不与大清为敌,如今憣然悔悟,云云。 洪承畴微微一笑,也不点破,事实上,他对云贵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这些年云贵的实际执政者是孙可望,指挥明军抗清的一直是孙可望本人,曾向清廷上疏,“人或传明系未绝,可望接永历为帝,以臣自处身。及可望出,乃知可望自为,而不关永历也”。不过,这位老经略对降清的汉官一向优渥,可能是觉得投降的贰臣越多,他降清的那点事便不算事矣;且孙可望肯降清,于他实在是泼天大功。因此待孙可望甚厚,时任贵州按察使的彭而述记载了两人相见的情景,洪承畴对孙可望“仍待以王礼。可望自称孤,命记室作降表”,“开诚优礼,款待尽情”。 不过,彭而述只看到表面,实际上两人还有私下交易。洪承畴请孙可望向顺治帝上疏,“数年之内,湖南以守为战,无隙可乘,以致云贵内变自生,人心解体”,“连年湖南、广西以守为战,节节严密,遂致内变,而决计奔投”,让他将投降大清的原因归结为洪经略指挥有方、以守为战,明军无隙可乘,损失惨重,才导致云贵内变自生,人心解体。好个洪经略,老谋深算,将自己一个月前上疏所说的“经略无能,寸土未拓”粉饰成“以守为战”,仿佛是自己守住了湖南、广西,才导致这位国主殿下来降。更妙的是,这道奏疏不是洪经略自己上的,而是借孙可望之口而上,显得更加可信。 老经略自以为手法巧妙,能瞒得过年轻的顺治皇帝。可六岁登基,今年虚岁二十的顺治帝已经做了整整十四年天子,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更何况身边还有精明睿智的昭圣皇太后指点,又怎么会看不破他的手段。看破不说破,下旨褒奖了两句,令其安抚好孙可望,做好南征准备。 六月十三日,孙可望随洪承畴到达长沙。洪承畴在奏疏中说:“今伪王、伪官、伪丁并眷属人口齐到长沙之日,文武臣工兵民土庶无不喜色相告,共庆太平有日,计滇黔负固之众行见闻风来归,以成大一统之盛”。 就在老经略为自己大唱凯歌,同时积极准备南下之时,年轻的顺治皇帝终于准备动手了。六月二十五日,他正式下达三路进军西南的诏谕:其一,任命平西王吴三桂为平西大将军与固山额真墨勒根侍卫李国翰率领所部由陕西汉中南下四川,进攻贵州;其二,任命原定驻防江宁的固山额真赵布泰为征南将军,统兵南下湖南,由经略洪承畴拨给部分汉兵,取道广西会同定藩麾下提督线国安部,北攻贵州;其三,任命固山额真宗室罗托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同固山额真济席哈等统兵前往湖南,会合洪承畴节制的汉兵一道由湖南进攻贵州。 因为受到苏勒坦建立的大卫国影响,此次清军南下时间比原先的时空足足早了半年,可怜云贵高原刚刚结束明军内战,又来了一场暴风雨。 —— 北京慈宁宫内,顺治帝如往常般给昭圣皇太后请安。按照习惯,请过安后母子俩聊会儿天。知子莫若母,四十四岁的昭圣皇太后知道儿子心高气傲,不喜欢自己干涉朝政,所以借着母子聊天的机会,有意无意地纠正儿子施政的过失、对朝政提一些自己的看法。 “皇额涅,云贵贼酋孙可望已经归顺大清,朕已任罗托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与平西王吴三桂、征南将军赵布泰三路攻取贵州。吾大清一统天下之日,便要到矣!”年轻的皇帝兴奋地说,神采飞扬。 昭圣皇太后一时有些发呆,儿子这自信的模样像极先皇当年!定了定神,笑道:“皇上越来越会用人了,罗托、吴三桂、赵布泰皆是骁将,再加上老谋深算的洪承畴,灭明不难”。 被母亲一夸,顺治帝得意起来,“朕此次定要趁残明内乱之机,一举荡平之”。昭圣皇太后抿嘴一笑,“皇上有此雄心当然好,只是还须发挥好孙可望的作用。一则可以利用他招降旧部;二则千金市马骨,做给其他明朝官员看”。 “朕打算封他个郡王”,顺治帝不假思索地说。 “不够”,昭圣皇太后摆了摆手,“正常情形,封他个郡王足矣。可若想千金市马骨、动摇明军的抵抗,封个郡王可不够。依予看,应该封个亲王”。 顺治帝想了想点头,“那朕便封他为义王”。 君无戏言,说封便封。顺治帝金口一开,特旨封孙可望为义王,派内翰林弘文院学士麻勒吉为正使,礼部尚书兼内翰林秘书院学士胡兆龙、礼部右侍郎祁彻白为副使赍册、印,专程前往湖南行册封礼。随即孙可望应诏赴京陛见,皇帝又命和硕简亲王济度、和硕安亲王岳乐带领公、侯、伯、梅勒章京、侍郎等大批高官显爵出城迎接,场面相当隆重。时人作诗慨云:“南海降王款北庭,路人争拥看其形。紫貂白马苍颜者,曾搅中原是杀星”。 清廷做这些并不是对孙可望有多好,而是做给天下人,尤其是正在抵抗的南明小朝廷看的,告诉他们:若肯归降,不愁没有荣华富贵。为了增强诱惑力,顺治帝还亲自在太和殿接见孙可望。十天之内,皇帝赐宴多达三次,赐银两次共一万二千两,此外赐府第、赐蟒袍、朝衣、缎匹等,孙可望成了清廷红极一时的人物。 顺治帝对仅带数百人狼狈来归的孙可望毫不犹豫地加封王爵,尽显帝王气度。孙可望受到特殊恩遇,感激涕零,一边不断上疏歌功颂德表忠心,“愿取三省上献,以大一统之盛事”,“则滇黔蜀地愿尽入于皇上之版图,兵马将士愿咸奉皇上之军旅”;一边积极为清军南下出谋画策,不仅提供了永历朝廷军事机密,献上“滇黔地图”,同洪承畴等进行图上作业,“绘图讲究,有同聚米为山,明如指掌”,还为清军提供了一批熟悉地形的向导。 他还自告奋勇,上疏请求协征,“大兵征滇,臣报效之日。滇南形势,臣所熟悉。或偕诸将进讨,或随大臣招抚诸境,庶少效奉国初心”。 (本章完) 第657章 临大战二王失和(上) 第657章 临大战二王失和(上) 北京慈宁宫内,一对母子又在聊天。 “皇额涅,孙可望请求参加南征,儿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去”,顺治帝问母亲。 “不可!” 昭圣皇太后的声陡然变得尖厉,“虎不可放其归山,龙不可任其入海。孙可望一旦回到云贵,恢复实力,必然势大难制。让他待在北京便好”。 “可孙可望不去云贵,如何招降旧部?”顺治帝问。 “无妨,人留在北京,遣人赍手书招诸将帅便可”。 顺治帝连连点头,下旨:“以大兵分三路趋云南,指日奏功,无事可望再往”。 下完旨,他便待在乾清宫内自信地等着前方的捷报。不得不说,此次灭明之战,清廷布置十分周详。政治上厚待降将,成功瓦解相当一部分明军军心;经济上,通过对富庶的江南、湖广一带搜刮,保障了军需;军事上,制定了先取贵州,再夺云南的作战计划。吴三桂、李国翰由陕西汉中、四川,南下攻贵州,赵布泰从广西北上贵州,罗托、济席哈、洪承畴从湖南方向,西进贵州。三路齐头并进,相信定能让明军首尾难顾。 昆明城晋王府,三十六岁的大明晋王李定国正在书斋想着心事,一双虎目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吏部左侍郎兼左都御史金维新求见”,亲卫于书斋外躬身禀告。身后的金维新却是一脸地满不在乎,仿佛求见的是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大明的晋王。 最近这位金侍郎是越发得宠了,以吏部左侍郎职署尚书事,实际上把持着大明朝廷的人事大权。当初,李定国从广东兵败回南宁,军弱不振,孙可望派张明志等人乘机进攻,挑起内战。李定国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是他进言说:“张明志兵虽多,但都是您曾经的部下,怎么会与您为敌?如今以奇兵绕道袭张明志后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再乘胜至安龙,迎永历帝至云南,大势在我,孙可望不能拿您怎么样。美名厚实,兼收之矣”。李定国听从他的建议,果然救出永历帝、击败孙可望。其后,有言官高绩,邬昌琦弹劾李定国,李定国想杖杀他们,金维新进言说:“二人诚有罪,但不可有杀谏官之名”。李定国醒悟,放过二人。经此事后,晋王殿下认为这位金先生是真正的君子,愈发信任。 然而,人性复杂,君子的心中往往藏着小人,小人有时也会有君子的一面。金维新看着处处为晋王殿下着想,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当初马吉翔因为参与孙可望谋逆被抓,为求活命,谄媚于金维新与龚铭说:“晋王功高,二公是晋王亲信深受信任,如今晋王得到封赏,二公也应当重赏,如果我能够侍奉皇上,自然向皇上说二公好话”。两人大悦,报告李定国,马吉翔遂得以复用,从此票拟阁臣阴阳雷同,金维新谋私,马吉翔为外援。其后,永历帝以金维新护驾有功,打算任命其为大理卿。金维新嫌官小,马吉翔等人再议后,遂升金维新吏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寻转左侍郎,署尚书兼左都御史。“来了!看来陛下已经做出决择矣”,李定国心中微叹,淡淡地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一见李定国,金维新便喜形于色,“恭喜殿下,适才马吉翔密告,陛下已经决定召蜀王回昆明,从此大明军权皆操殿下之手”。 孙可望败逃后,朝廷大封剿逆各勋镇,白文选由巩国公晋封巩昌王,马进忠由鄂国公晋封汉阳王,冯双礼由兴国侯晋封庆阳王,马宝由安定伯晋封淮国公,马惟兴由兴山伯晋封叙国公,靳统武由平阳伯晋封平阳侯,祁三升由咸宁伯晋封咸宁侯,高文贵由广昌伯晋封广昌侯,其余有功镇将也分别升赏。这本是应有之义,李定国和刘文秀并无分歧。可在对待孙可望旧部的态度上,晋、蜀二王却截然不同。 李定国不信任孙可望旧部。狄三品、王会、张光翠等人被其以“党附可望”的罪名降爵;又亲自率军进攻驻守楚雄、永昌一带的王自奇、张明志、关有才,“阵擒关有才,降张明志,王自奇走腾越,穷蹙自刎”;其后又将张虎、关有才磔于市;甚至“以收获孙可望之兵名曰秦兵,滇省旧兵名日晋兵”,“由是孙可望之兵心懒矣”。 而刘文秀则对孙可望旧部十分宽厚,收集孙可望部下兵将多达三万余人,加以改编训练,用于守卫同清军接境地区。他的豁达大度,成效明显,孙可望旧部大多愿意继续为大明效力,随同降清的不过几百人。虽然未能擒获孙可望,但成功安抚地方和军队,稳定了贵州局势。 刘文秀的实力愈来愈强,引起李定国的疑忌。其后,刘文秀见贵州形势已经稳定,而明军仍据守着四川大部和湖广武冈一线,就上疏奏请永历帝移驻贵阳,以体现朝廷的进取精神,振作士气。一向懦弱的永历帝居然同意了,命礼部择吉日起行。彼时李定国正在征讨王自奇,得此消息,担心移跸贵阳之后,刘文秀的地位将凌驾于自己之上,大为不满,“驻兵永昌,上疏告病,请卸兵事”。永历帝拗不过李定国,“玺书慰劳,召回,迟延三月始赴阙”,“李定国请尽撤川楚守边镇将回云南,遂罢幸黔之议”。 这是李、刘之间裂痕的第一次明显暴露。李定国上疏告病和要挟永历帝撤回川楚守边诸将显然是针对蜀王刘文秀的,因为他的亲信部队主要集中在云南,而刘文秀安抚了贵州、四川、湖广的军队,将刘文秀的亲信将领召回云南,无疑能削弱其对军队的掌控。 政争一旦开始,便很难结束。李定国在逼迫永历帝召回川楚守边镇将后,再次建议永历帝召回刘文秀。永历帝不得不在晋、蜀二王之间作出选择,最终,他选择了李定国,下旨召刘文秀回昆明。 “嗯,陛下圣明啊!”书斋中,李晋王殿下悠悠一叹。 (本章完) 第658章 临大战二王失和(下) 第658章 临大战二王失和(下) 此时,清廷正利用南明内讧、孙可望来降的时机调兵遣将准备大举进攻。面对清军即将南下的危机,大明内部李定国和刘文秀竟然不和,临战之际,李定国把刘文秀和众多处于一线的将领调回大后方昆明,严重地削弱了前方指挥部署。 在皇帝的圣旨面前,刘文秀选择了服从。他本是陕西延安人,本名刘若琦,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后,改名文秀。前半生一直做贼,追随义父建立大西国,名列大西四王之一,受了朝廷的招安方才洗脱脑门上那个大大的“贼”字。所以,后半生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做贼矣! 尽管明知道召自己回昆明并非皇帝的本意,而是李定国的意思,他依然选择了遵旨。好不容易重获清白的他最怕那些读书人骂自己是操莽之辈、贼性难改,抗旨的事不敢干;况且他也能理解永历帝的难处。如果一定要在自己和李定国中间选一个的话,陛下一定会选李定国,毕竟李定国在救驾中功劳最大,势力也胜过自己,为了朝局稳定,只能选择听从李定国的建议,召回自己。 他不怨皇帝,遵从圣旨、乖乖回到昆明后,第一件事便是入宫陛见。他坚信自己的忍辱负重一定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和理解,一旦见到龙颜,陛下一定会抚慰自己。 昆明的皇宫原先是云南的贡院,算不上太大,不过却井然有序,周围有侍卫把守。 “蜀王殿下稍候,吾已命人通传,相信陛下很快便会宣您入宫,请先随吾在厢房歇息”,执掌禁卫的是老熟人黔国公沐天波,一见刘文秀,便笑脸相迎。 “多谢黔国公”,刘文秀冲沐天波拱了拱手。 “您说的是哪里话?咱哥俩的交情还需要说谢吗?”沐天波呵呵一笑。 很快便有内侍通传永历帝在寝宫召见,即将见到龙颜,刘文秀心里激动,大步流星往寝宫走去。 “臣刘文秀参见陛下”,一见面,刘文秀便向永历帝行了大礼。自从孙可望之事发生后,晋、蜀二王待皇帝十分恭敬,生恐朝臣们骂自己是第二个孙可望,这让永历帝的日子好过许多,慢慢恢复了帝王威仪。 “平身吧”,永历帝脸色苍白,威严地说道:“来人,给蜀王赐座”。 “谢陛下”,刘文秀慌忙谢恩,等待真龙开口。 按说他击败孙可望、留在贵州善后,成功稳定住内部、防止清军乘衅进犯,于国家是有大功的,皇帝召见时本应慰劳一番,不料永历帝赐座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孙可望是如何逃脱的?” 这句话语气并不严厉,声调也不高,却隐隐有一层质问的味道。若是平时,刘文秀并不见得计较,可如今被夺去军权、召回昆明,正是敏感的时候,被皇帝这么一质问,不由得心中冰凉,失望伤心至极。可至尊问话,又不能不回答。刘文秀定了定神,勉强回奏:“彼时杀败孙可望之际,不料他走小路。臣带兵只从大路追去。及至盘江细问,把桥兵云:‘不曾从此过’。始知走小路奔逃,只得仍从大路追下,且可望仅马上不满百人,随处有马即换,他不说大败之故,谁不应承?连夜前去。臣只一日一站追,故追不及。臣到贵州,冯双礼云已去四日矣。即再发兵追之,已莫可及,可望故此得脱”。 永历帝沉默很久才说道:“若捉不住,原日也不宜追他。今追之不获,反激之投他处,恐滇南之祸不远矣”。这话其实是懊悔加恐惧,害怕孙可望投降满清后勾引清军来攻云贵,还不如放孙可望回贵州自立,充当阻挡清军攻打自己的一道屏障。历经风雨的永历帝虽然胆小,却并不傻,此时已经看出孙可望降清后,可能会给大明朝廷带来巨大危害,心中不由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在刘文秀耳中,更让他以为皇帝是在责怪自己办砸了差事、没捉住孙可望,不由得愈发伤心难过。自己一片赤胆忠心,没换来皇帝的一句抚慰,有的只是质问和责备,怎不让忠臣痛断肝肠! “让孙可望逃脱,臣之罪也,请陛下责罚”,刘文秀愤愤地伏地请罪。 “蜀王言重了,朕没有责怪汝的意思”,永历帝此时方觉自己做的有些过,慌忙转園。 然而心一旦凉了,想重新焐热,难矣!又聊了几句,刘文秀告退出宫。 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李定国既然将刘文秀召回昆明,便绝不会善罢甘休。不仅解除了刘文秀的兵权,还将他的众多心腹将领撤换闲置,换成自己信得过的人。朝廷在晋、蜀二王之间已明显地倚重李定国,一应人事任免听之任之。永历帝不肯维护刘文秀,或者说不敢违逆李定国,一些目光短浅的举措使刘文秀深为不满。他内心非常苦闷,甚至私下对人说:“退狼进虎,晋王必败国”。 这话将李定国比作孙可望第二,过于偏激,但李定国大权独揽和处事不当的确给朝廷带来巨大危害。此后,刘文秀落下心病,日趋消极,“凡大朝日始上朝一走,常朝日俱不去”,“将一切兵马事务悉交护卫陈建料理,亦不出府”。 心病最是伤身,刚开始刘文秀只是托病不肯上朝,不久便真的发病卧床不起。永历帝和李定国都曾亲去探望,再三宽慰,派医调治。但心病无药医,日渐骨瘦形消,终至病卒。临终前,上遗表云:“北兵日逼,国势日危,请入蜀以就十三家之兵。臣有窖金一十六万,可以充饷。臣之妻子族属皆当执鞭弭以从王事。然后出营陕、洛,庶几转败为功”。 这篇遗表建议永历帝联络夔东十三家经营四川,以作对抗满清的基地,然后夺取陕洛、恢复中原,充满真知灼见,是其智;愿意献出私银十六万两充作军饷,让妻子族属执鞭弭以从王事,是其忠。 见此遗表,永历帝和李定国都不禁动容,可尚来不及施行,前方便传来清军南下的消息。 (本章完) 第659章 趁内乱势如破竹 第659章 趁内乱势如破竹贵阳城,黄、红、白、蓝、绿,各色旗帜飘扬,清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率领的八旗和五省经略洪承畴统率的绿营兵马刚刚攻下了这座古城。 南下的三路清军中,罗托这一路乃是主力。极其顺利!他率军到达湖南常德后,即会同洪承畴部下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等部官兵一万六千名进占辰州,另由偏沅巡抚袁廓宇领总兵李茹春、王平、南一魁、陈德等部官兵一万一千名由宝庆进占武冈、新宁、城步、绥宁。仅一个多月,清军便占领沅州(今芷江)、靖州,长期在湘西同清方相持的明军全线溃败。罗托趁胜追击,又占领镇远、黄平、平越卫(今福泉);于年底占领省会贵阳,南明安顺巡抚冷孟饪兵败而死。 如此轻易便拿下重镇贵阳,志得意满的罗托想看看刚征服的这座始于春秋时期的古城,约固山额真济席哈、五省经略洪承畴漫步于城头。自古名将多喜欢立于城头观风景,观得不是风景,是功成名就的快感。 “洪经略,没想到我军行进得如此顺利,一举攻下贵阳,按你们汉人的话是怎么说来的?对了,势如破竹。哈哈哈”,罗托乐得哈哈大笑。 “此皆皇上鸿福,大将军指挥有方,方能有此大胜”,身为人精的洪承畴不着痕迹地拍起罗托的马屁。 “此战,洪经略筹集粮饷、指挥作战,功劳着实不小,等平定云贵后,我定在皇上面前为您请功”,轿子人人抬,罗托也捧了洪承畴一句。 被满洲宗室子弟夸奖,老经略顿时精神一振。 “听说大西贼十分彪悍,当年敬谨亲王那般人物都折在他们手中,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莫非是李定国那厮的奸计,故意放弃贵州,引我等孤军深入?”济席哈忽然冒出一句。 听他提起敬谨亲王尼堪,罗托不禁心里一凉。仅仅是一个三等镇国将军的他,在宗室中的地位、资历、战功都无法与敬谨亲王尼堪相提并论。连尼堪都死于李定国之手,自己怎么就成功得这么容易?莫非真如济席哈所言,此乃李定国的奸计?人的名,树的影,两蹶名王的李定国至今仍是八旗子弟的梦魇。罗托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光想着立功,前进得太快,没等另外两路赵布泰、吴三桂到来,便独自打下了贵阳。如果这真是李定国的奸计,没准贵阳城外便埋伏着明军,自己这支孤军危矣! 洪承畴人老成精,一见罗托直冒冷汗,已猜出其意,笑道:“大将军勿忧,据吾所知,原先守卫贵阳的伪蜀王刘文秀已经被李定国解除兵权,软禁于昆明。明朝内部矛盾重重,先有孙可望投我大清,如今晋、蜀二藩又不和,李定国不仅解除了刘文秀的兵权,还将刘文秀的众多亲信将领撤回云南换成自己心腹,导致贵州前线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一片混乱。何况我军每战必遣人赍孙可望手书招抚敌将帅,敌闻可望来,军心动荡,降者甚多,势如破竹又有什么奇怪呢?”的确,清廷充分利用了孙可望在大西军的影响力。清军三路进兵时,“可望遣人赍手书招诸将帅,言已受王封,视亲王,恩宠无比。诸将降者皆得予厚爵,非他降将比。惟定国一人不赦”,清军每战便大呼“可望师至矣!”,明军“闻风皆睋而失色,或寤者曰:国主至矣!至矣!相率惊窜”。 听了这话,罗托安心不少。可毕竟面对的是两蹶名王的李定国,打下贵阳后,他再不敢孤军冒进,而是催促赵布泰、吴三桂尽快来贵阳与自己会合。 —— 收到清廷谕旨会攻贵州后,征南将军赵布泰军自武昌出发,在湖南衡州接收了洪承畴拨给的经略标下左路总兵张国柱部兵三千名,然后赶赴广西,会合提督线国安部兵八千余名,取道南丹州、那地州,北上进入贵州境内,在丰宁司收到了罗托写给他的信,立即加快进军速度,迅速攻占独山,往贵阳而来。 平西王吴三桂、固山额真李国翰这一路则要艰难得多,并非是敌人有多强大,而是四川缺粮,且“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由陕西汉中统兵南下四川,先到保宁(阆中),后至合州,一路上人烟断绝,“枳棘丛生,箐林密布,虽乡导莫知所从。惟描踪伐木,伐一程木,进一程兵”,真个是“空山惟有啼鹃泪,剩屋曾无乳燕巢”。不过,硬仗倒没怎么打,明重庆总兵杜子香弃城而逃,兵不血刃占领重庆。接着,主力渡过长江向南推进,取道綦江,进至贵州桐梓县境的三坡、红(虹)关、石台关。这一带山高路窄,“上则摩于九天,下则坠于重渊,人皆覆涩,马皆钉掌,节节陡险,一夫可守”。明将刘镇国带领兵员和大象扼险以守,被吴三桂军击败。随后,清军占领遵义,明将郭李爱等率部卒五千余名投降。 在遵义,吴三桂收到了罗托催他尽快至贵阳会合的信,微微一笑,与固山额真李国翰一起统兵,不慌不忙往贵阳而来。 乾元十五年(1658年)二月一日,清方三路大军在贵州会师,占领了包括贵阳在内的大半个贵州。这一会师,比原先的时空早了三个月,苏勒坦建立的大卫国的出现微微改变了一下历史,可历史自有其惯性,依然滚滚向前。 —— 三路清军会师后,罗托、赵布泰、洪承畴、吴三桂一商量,由吴三桂回师息烽,稳定后方,罗托、赵布泰、洪承畴则积极准备南下云南。 吴三桂在开州(开阳)倒流水击败明总兵杨武,不久返驻遵义,一面休养兵马,一面招降明朝官员,水西宣慰司安坤、酋阳宣慰司冉奇镳、蔺州宣慰司奢保受、兴宁伯王兴先后投降,成功稳定了贵州局势。 直到此时,永历朝廷才做出反应。李定国一边给土司罗大顺加官都督,让他领兵收复清平(在今凯里、福泉之间)、新添卫(今贵定县),一边命张先璧部先行反攻贵阳,自己则做着亲自领军北上贵州的准备。 (本章完) 第660章 大可汗和林祭祖(上) 第660章 大可汗和林祭祖(上) 清军占领贵阳的消息风一般传到了拉萨,布达拉宫乾清宫西暖阁内,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大学士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鲁国公额尔克,达巴侯阿勒达尔和硕齐,吏部尚书哈什哈,礼部尚书博贝,右都御史胡琏器等重臣皆劝莲大可汗、乾元皇帝苏勒坦出兵参战。“大汗,清军集重兵于南方,北方空虚,如今他们已攻下贵阳。应立即伐清,否则若明国撑不住,让清军彻底平定南方,仗就不好打了”,“是呀,大汗,我军养精蓄锐三年多,兵强马壮,万不可错失此等良机”,“请陛下出兵攻略中原及大江南北,一统金瓯,正其时也”重臣们参战意愿高涨,鹬蚌相争,他们急着做渔翁。听着这些急迫的话,苏勒坦也不禁心动。沉思良久却说道:“不急,再等等吧”。 再等等?此时清军势如破竹,若是任其平定南方,岂不是等得锅里的热菜都凉了?众人面面相觑,可碍于莲大可汗的龙威,一时无人敢多嘴。 终于,老臣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那苏图憋不住了,开口道:“大汗,您不是已经任命西日莫为征南大将军、那日松为征南副将军,领兵十万驻于雅州,准备夺取四川、云南、贵州;脱里为征北大将军、苏合为征北副将军,领兵十万驻于西宁和临洮,准备攻取宁夏、陕西、山西;又准备在漠北、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诸万户府之地及察哈尔部中征铁骑十万,屯于额尔德尼召,征讨漠南蒙古。怎么事到临头,反而停下来了?” “呵呵,朕不是停下来了,而是觉得最佳时机未到”,苏勒坦微微一笑,解释道:“顺治那小娃娃虽然命罗托为宁南靖寇大将军南下征明,可带走的多是些汉军,真正的满州八旗主力没派多少。明国虽然残破,可有李定国那只猛虎在,不出动八旗,恐怕灭明也没有那么容易。所以,不妨再等等,等八旗主力离开北京南下再出征”。 “等八旗主力离开北京南下再出征固然稳妥,只是大卫防着满清,满清同样也防着大卫。因为害怕我大卫趁虚而入,八旗主力未必敢离开北京南下。若等清军完全平定南方,恐怕局势危矣”,大学士刘好古有些担忧。 “无妨,李定国没那么好打,云贵也没那么容易平定”,苏勒坦手抚胡须,话锋一转:“三路大军中,漠北的统帅人选不是未定嘛,朕打算亲自去额尔德尼召,不,哈剌和林一趟。朕要带后宫妃嫔、诸皇子去和林祭祖,仅留皇太子监国”。 “您要去漠北祭祖?”刘好古一楞,随即露出喜色,“妙哉!满清最关注的便是陛下,您此时带后宫妃嫔、诸皇子去漠北祭祖,必能让满清放下心,诱使他们调满蒙八旗南下”。 苏勒坦神色凄凉,“朕要去漠北祭祖,并不只是想迷惑顺治小儿,也是想圆额祈葛生前之愿。额祈葛生前常对朕说,咱们卫拉特人是林木中百姓的后代,哈剌和林才是咱们辉特部的祖地。若能去和林祭祖、嗅一嗅鄂尔浑河岸边的青草味,虽死不恨。可惜直到死,他老人家都没能实现这一愿望。所以,朕想去哈剌和林、完成额祈葛的遗愿”。说到这里,大可汗双目通红,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听他提到父亲,群臣无不动容,诺木达莱大台吉时期的老臣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额尔克、阿勒达尔和硕齐等更是感伤不已。 “大汗,先帝(苏勒坦已经追封父亲诺木达莱为帝)若是活着,见我辉特部如此兴旺,必然欣慰不已”,首辅巴图和坦抹着眼泪、颤巍巍地说。 “是啊,大汗,您已完成先帝遗愿,统一卫拉特、建立大卫国,横扫九州八方。先帝若是活着,定然以您为荣!”铁钼尔一字一顿,猛地落下泪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大学士那苏图、鲁国公额尔克、达巴侯阿勒达尔和硕齐等纷纷跟着哭,最后西暖阁内哭声一片,连内侍都随之泣下。尤以鲁国公额尔克哭得最悲伤、最大声,鬼哭狼嚎,不,梨带雨,惊天地兮泣鬼神。此时,哭代表着忠心,哭得越惨烈代表对皇帝他爹越有感情。额尔克打仗的本事算不得一流,一颗忠心倒是出类拔萃的。 去哈剌和林祭祖一事便在嚎啕大哭声中确定下来。 莲大可汗带着两万禁卫军往哈剌和林而去,又下令征召漠北、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五万户府及察哈尔部八万军队至鄂尔浑河东岸聚集。 虽然公开的说法是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可作为大政治家,考虑问题绝不只是一点,而是多点、面面俱到。苏勒坦去漠北祭祖还有另外两个目的:其一、迷惑清朝,自己可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的,世上岂有带着家眷打仗的道理?若能引得顺治小儿放心让满蒙八旗主力南下,最妙不过;其二、震慑蒙古内部的割据势力,漠北、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五万户府的属民,有的已经被编户齐民、编成朝廷直属的鄂托克,有的依然隶属于各自的台吉、保持着相对独立性。这些台吉大多既有势力又有战功、骄横跋扈,派别人去恐怕撑不住场子,自己去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果然,听说莲大可汗要去哈剌和林祭祖、命各部至鄂尔浑河东岸会盟,各部台吉们没有敢抗命的。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带来了五千全副武装的骑兵,不仅兵器甲胄自备,连粮草都自己携带,不给朝廷添负担;车臣侯巴布、赛音诺颜伯丹津等台吉亦如此。很快便从朝廷直属鄂托克内征兵四万、非直属的各台吉领地征兵四万,八万铁骑往哈剌和林驰来。 因为当日在西暖阁,鲁国公额尔克哭得最悲伤、最大声,深深感动了大可汗。苏勒坦命他和大萨满少布、礼部尚书博贝一起带五千兵马先行赶往哈剌和林为祭祖做准备,自己则带着妃嫔皇子和一万五千大军缓缓而行,一路上故意大造声势,务必让全天下、尤其是清国知道朕去漠北祭祖一事。 (本章完) 第661章 大可汗和林祭祖(中) 第661章 大可汗和林祭祖(中) 大萨满少布、鲁国公额尔克、礼部尚书博贝先行前往哈剌和林后,莲大可汗便不急不躁地带着大军往鄂尔浑草原而来。一路观赏着草原上的美景,冬去春至时节,鄂尔浑河碧波粼粼,青草翠翠,仿佛一幅画卷舒展在天地之间。 卫国的大军缓缓向前,中间一辆八匹白马拉的大车上,龙狮大纛威风地在漠北的寒风中猎猎招展。这便是大卫皇帝苏勒坦陛下的御车,训练有素的驭手平稳地赶着车,使马车以匀速稳稳向前,两边有侍卫挟弓配刀守护,个个精神内敛,双目炯炯,杀气腾腾,有经验的一看便知道是上过战场的锐士。 莲大可汗与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相互依偎着坐于车厢内。苏勒坦的目光隔着马车的帘子,停留在外面的青青草原上,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 “大汗,您在想些什么?是在想额祈葛吗?”知夫莫若妻,乌力吉巴雅尔猜出他的心思,温柔地宽慰道:“像额祈葛那样的大英雄是不会死的,他化作星辰,正在天上看着您呢。如今您实现了他的遗愿,统一卫拉特、夺回卫拉特人的祖地,他老人家看着这一切,心中一定别提多高兴呢”。 “嗯,皇后,你说得对。昨晚,朕梦见额祈葛了,他一个劲儿地夸朕是他的好儿子,给祖宗争了光”,苏勒坦的神色开心起来,笑着对乌力吉巴雅尔说道:“皇后,给朕唱个歌吧”。 “庄严美丽的哈剌和林呵,诸色珍宝点缀着它。辉特先辈的夏营之所,我的鄂尔浑草原,黄色的草原”大卫皇后的歌声好像百灵鸟在高唱,一下子振作起大可汗的雄心凌志。 “来人,取纸笔来”,他高呼道,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纸笔,奋笔疾书,一曲《踏莎行·赴哈剌和林祭祖》油然而生: 《踏莎行·赴哈剌和林祭祖》 美景无边,谁家画作。 马蹄且伴歌声落。 归来矣祖辈山河, 野人只恨弓马弱。 万象更新,皆从其朔。 长河如酒觥筹错。 醉中谁懂帝王心, 奔驰万里赴北国。 “好!”知道夫君喜欢汉学,这些年乌力吉巴雅尔着实读了不少汉人的书,诗词歌赋也学了些,虽然不精,多少也懂一点。情人耳中出好词,只要是夫君所作,必然是好词,所以情不自禁地叫好。不是敷衍,是听懂了词中的感情,真心觉得好,秀目中隐约有泪闪烁。 “皇后,还是你最懂朕!”苏勒坦激动地将乌力吉巴雅尔紧紧搂在怀中。这一年,苏勒坦四十二岁,乌力吉巴雅尔四十岁,依然如胶似漆。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她于他的意义非其他人可以代替。 雄伟的哈剌和林城,如今只剩传说,在它的废墟上,土谢图部落建起了雄伟的额尔德尼召。听说莲大可汗要来辉特部祖地祭祖,鄂尔浑草原沸腾了,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万户长卫征领着各部台吉、文武官员早早地恭候着,等待御驾到来,鄂尔浑河两岸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各个部落的都有,来这里只为一睹莲生大士在人间的代表、大卫国皇帝的丰姿。禁卫军万户长恩和巴图紧张地命人巡护周围,生恐有刺客暗藏其中。苏勒坦则很淡定,穿越而来的他身知作秀的重要性,温和地对恩和巴图说:“百姓们想见到朕,是因为爱戴朕。尔切莫吓着他们”。 “是,大汗”,恩和巴图躬身称是。 苏勒坦索性走出车厢,屹立于马车前方,全身甲胄、手握宝刀伊力特的刀柄,威风凛凛的样子宛如天神下凡。 “莲汗~莲汗~莲汗~”欢呼声如潮涌动,惊天动地,人们跪伏于地,伸长脖子往御车上瞅。 “欧沃(爷爷),我看到大汗了,他好威武,像山一样雄壮!”一个男童兴奋地对身边的祖父说。 “嘘!小点声,不可随便议论大汗”,白胡子欧沃慌忙阻止自己的小孙子,却忍不住兴奋,自己也唠叨起来,“你懂什么?大汗是莲生大士显世、受天神腾格里庇护,所以才能这般威武雄壮”。 爷孙俩正说着话,蓦地,御车上的苏勒坦朝他俩的方向不经意瞥了一眼,露出慈祥的微笑。“欧沃,大汗在看我!”小孙儿激动得浑身打颤。 向围观的百姓含笑致意,是后世政治人物常用的亲民技巧,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年代显得格外温暖慈祥,百姓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呼喊着“莲汗”,久久不肯散去。 “奴才参见大汗”,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万户长卫征领着各部台吉、文武高官跪伏于苏勒坦面前。与远处的百姓不同,这些人地位高,能见到大可汗本人。 “平身吧”,苏勒坦笑着与他们一一打招呼,每人唠了几句家常。安抚完人心,便命大萨满少布、鲁国公额尔克、礼部尚书博贝和他们商量祭祖事宜,自己则入汗帐歇息。长时间赶路,着实有些疲倦。 然而,大可汗没有想到的是,当晚,少布、额尔克、博贝三人的毡帐中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蒙古各部落的王公贵族、漠北的文武官员争先恐后地向他们送礼,不为别的,只求在祭祀中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好位置。在这个特别注重上下尊卑的年代,能否参加祭祀、祭祀位置的先后都代表着个人的地位,尤其是特别重视祭祀的蒙古人更看重这一点。 即使是成吉思汗的母亲也不能免俗,《蒙古秘史》记载:“俺巴孩合罕之妃,斡儿伯、莎合台二人,往行祭祀之礼,时诃额伦夫人行迟而后至”,因为到的晚了,祭品没有分给诃额伦夫人,于是诃额伦夫人问斡儿伯、莎合台二人曰:“岂以也速该把秃儿已死,谓我子不长?祭祖之祚物中、余胙中、供酒中,何以俾视之而食,不唤而徒也耶?”诃额伦之所以责问斡儿伯、莎合台二人,不是因为一点吃食,她在乎的是自家的身份、地位在祭祖活动中的被忽略。 于是,少布、额尔克、博贝三人轻轻松松地发了一笔横财。 (本章完) 第662章 大可汗和林祭祖(下) 第662章 大可汗和林祭祖(下) 华夏人特别尊重自己的祖先,作为华夏一支的蒙古族也不例外。他们祭祀祖先的习俗来源于远古时代的灵魂崇拜,后代子孙认为祖先们虽然已经去世,但是他们的灵魂在冥冥之中一直守护着自己,与其他神灵一样具有神奇的力量。蒙古人世世代代把祖先的名字和事迹讲述给子孙后代,教育他们以祖先为榜样,为不辱没祖先的英名而努力奋斗。他们崇尚强者,因为成吉思汗的赫赫武功,很多蒙古人以成吉思汗的子孙自居、将其当作祖先祭祀。有的人家在清明举办整个家族的祭祖、在除夕举办家庭祭祖,除此之外,还有日祭、月祭和季祭等等,具体时间和要求,各个部落都不同。 苏勒坦去哈剌和林祭祖,除了偿父亲所愿、迷惑清廷、压制蒙古内部的割据势力外,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数百年来,蒙古人一直尊崇成吉思汗和他的直系后裔,草原上流传着不是黄金家族成员不能做蒙古大汗的说法。自己以伊克明安氏取代孛儿只斤氏自称全蒙古的大汗,很多蒙古贵族心里其实是不服气的。自己虽然凭借莲生大士肉身显世身份和战无不胜的赫赫武功,压制住了蒙古内部的异己势力,可百姓们对成吉思汗的崇拜依然是对伊克明安氏皇位的威胁。所以,他想通过去哈剌和林祭祖的方式,树立起蒙古百姓对自己的祖先雅布甘篾尔干的崇拜、减弱成吉思汗对蒙古百姓的影响。如此才不用担心孛儿只斤氏卷土重来。 鄂尔浑草原上垒起高台,高台周围围满了挟弓配刀的卫军士兵,将闲杂人等驱走。所谓闲杂人等,自然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没有资格进入高台附近,只能在周围远远地观望。 乾元十五年(1658年)二月十九日,祭祀的时间到了。苏勒坦领着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在大萨满少布、鲁国公额尔克、礼部尚书博贝的引导下,按秩序站好。为了抵消国内强大的佛教势力影响,保持帝国各教派势力的均衡,此次祭祀,莲大可汗全权委托给大萨满少布主持,美其名曰:恢复蒙古传统,命鲁国公额尔克、礼部尚书博贝充当礼仪官,协助少布。 头戴刻着色图案的钥形神帽,帽顶插有鲜艳羽毛,身披艳丽精细“神服”的大萨满少布是今天的主持者。甫一出场,身上的神服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神服上装为对襟白衫和坎肩,上面镶嵌着用白色桦树皮剪成的各色动物图案;下身则是一条以蓝、黄二色为主的裙子,裙上绘有色彩鲜艳的各色卉、日月、星辰、云朵、鸟兽等图案,裙子的下摆边际绣满海水或云彩。这些图案有讲究,不同的图案代表不同的神明附身,大萨满通过这些图案沟通它们代表的神明;服饰上绘制着各种禽兽图案,裙边粘有小羽毛,象征萨满的灵魂随之而上天入地、自由飞行、不受约束。这种神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了的,其重量是日常服饰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只有受过专门训练的萨满才能穿得游刃有余。 更吸引人的是少布的神服上挂满了铜镜。这些铜镜非同小可,是护身的宝物。相当有讲究,挂在神服胸前位置的,称作“胸前的太阳”,是所有铜镜中最大者;挂于后背稍小者,代表月亮;两肩挂两面铜镜,是为左日右月;腰间前后两铜镜,是为日月相环;前裆胯间也有铜镜,象征着部落繁衍兴旺总之,身上的铜镜越多,能沟通的神灵便越多、力量便越强大。身为大卫国的大萨满,少布身上足足挂了几十块大小铜镜,真正是法力无边,仅次于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的某人。 黄昏时分,见鲁国公额尔克、礼部尚书博贝已经将祭祀位次排好,大萨满少布开始请神。“居于不儿罕合勒敦山上,自青天降下。盘桓在太阳与月亮之间,(太阳神)手执大铜镜,双手摇耍光华可鉴。湖中的水禽,路边的小鸟,凤凰和螯,成对的鸟神,顺鄂尔浑河而来”。说也奇怪,歌声刚停,便似乎有如血的一道残阳往祭台的方向射来,所有人躬身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接着,少布手持木炭画一个口朝着祖先安息的大山方向的圆圈,圈里事先已准备好干柴和冥纸,他走过去用火把点燃篝火;再将食物、酒、茶、香、布缕等祭物一起投入火中焚烧,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祷告。即使贵为帝王,此时也不敢摆谱,苏勒坦领着王公贵族、文武官员们垂头顺目,跟随萨满一起祷告,感谢祖先的护佑并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天色渐渐黑了,少布唱起神歌,开始献祭。祭词共分三章,每唱一章,献上一道祭品,全羊、珠拉等等。为了在蒙古人心目中树立起对自己的祖先雅布甘篾尔干的崇拜、减弱成吉思汗对百姓的影响,祭祀时没有诵唱《伊金桑》(“伊金”指圣主成吉思汗),祭歌也没有用成吉思汗祭祀中神秘的“十二首马头板歌”唱法,那十二首用马头板演唱的祭歌十分神奇,是用离奇特殊的音节演唱的,没有人能听懂歌词的意思,却抑扬顿挫、悦耳无比。因为听不懂,所以才神秘,蒙古百姓认为这十二首祭歌是天神所唱,称之为“天歌”。聪明的少布借鉴了十二首“天歌”中的神秘主义,献祭时所唱的三章祭歌全部采用人们听不懂的音节,呼哈嗨呀的,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越是听不懂,人们便越崇拜,听过祭歌的人都说这三章祭歌是大汗的祖先雅布甘篾尔干大神当年所唱,真正的天神之歌。好个少布,身穿沉重的神服,依然能敲击腰铃、自如地舞蹈。凡歌一章,便献一次祭品,苏勒坦和诸王公贵族、文武官员咸行叩首礼一次。 唱完神歌,再念咒语。咒语是萨满在巫术场合使用的法术,通过朗诵或歌唱咒语,达到驱邪、禳灾、治病、克敌、捕猎、通鬼神等目的。少布跳起了特有的舞蹈,这种舞蹈历史悠久,民间俗称跳大神。 “杀~”“除~”“崩德、岗德,快来吧,快来帮我把恶鬼杀;崩德、岗德快来吧,快来帮我把野物杀”随着一句句咒语从大萨满口中念出,祭祖仪式慢慢落下帷幕。 (本章完) 第663章 承乾宫内他与她 第663章 承乾宫内他与她 初春,北京城从浓浓的大雪中苏醒过来,柳条儿开始长出嫩芽。 内廷东六宫之一的承乾宫内,却有一文弱娇柔的女子蹙眉感伤,这女子温柔婉约,身上充满名门闺秀的娴静气质,一看便知是此宫的主人。主子伤心,奴婢们又焉敢笑?整个两进的宫殿,从里到外,悄无声息,就连黄琉璃瓦歇山式顶上歇息的麻雀,也不敢叫唤一声。 承乾宫在明代为贵妃所居,这里的主人自然身份高贵,乃是顺治帝最喜欢的妃子董鄂氏。董鄂,满语意为一种生长在水边的美丽小草。身为满洲正白旗人的董鄂氏,因为其父鄂硕(罗硕)长期在苏州、杭州、湖州一带率军驻扎,自幼受江南汉族文化的影响和熏染,天资聪慧,好读史书,精书法,风韵温柔、善解人意且悟性极高。入关之初的满洲世家女中,有如此才情的寥若晨星。熟读经史子集的少年天子寻觅到知音,爱如珍宝,刚入宫不久便册为“贤妃”,仅一月有余,又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理由,晋为皇贵妃。 宫中到处流传着万岁爷和皇贵妃的佳话:他有时草草看过奏折便随手扔在一边,她提醒说应该仔细看、不能忽视;每当他要和她同阅奏章,她便拜谢说:后宫不能干政;每当下朝后,她总是亲自安排饮食,斟酒劝饭,问寒问暖;每当他批阅奏章至夜分,她总是毫无例外地为其展卷研墨,侍奉汤茶;他每次听翰林院的官员讲课结束回到寝宫,她一定会打听讲课的内容,他也会再给她讲一遍,他每次讲给她听的时候,她都非常高兴更难得的是,她心地善良,时常劝说他处理政务要服人心,审判案件要慎重,连宫女太监犯错,她也往往为他们说情。 总之,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绝非寻常的卿卿我我的小夫妻,而是相濡以沫的灵魂伴侣。两个月前,他们俩的儿子和硕荣宗王夭折了。这个孩子刚出生,顺治帝便欣喜若狂地颁诏天下“此乃朕第一子”,浑然忘了前面的三个儿子牛钮、福全、玄烨。并为此祭告天地,接受群臣朝贺,举行隆重庆典,之后更是大赦天下,给这个孩子的待遇甚至超越嫡出,大有册封太子之意。可惜,小孩子福薄,承受不住皇阿玛的厚爱,夭折了。 “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想起死去的儿子,董鄂氏多愁善感起来。 “断崖犹有大树、粗藤,绝处亦能逢生,爱妃莫要太过伤心”,一只温和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香肩,正是夫君顺治帝。她原本不信佛,是他跟她讲禅,令其明悟了禅理。如今见她用断崖禅师了义的“一息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的问题思念儿子,便以了义和尚被高峰大师用木棒打下崖为大树、粗藤所救的典故,劝慰她莫要伤心,再大的苦难也有度过的时候。 “皇上”,董鄂妃感激地向顺治帝的怀中靠了靠。 被心爱之人紧紧依偎,顺治帝泛起柔情,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爱妃,朕废掉皇后立你为后如何?” 此言一出,承乾宫内寂静一片,内侍们皆吓得全身发抖。顺治帝却不以为然,废后这事他干过一回。六岁那年,摄政王多尔衮强行指腹为婚,将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皇太后的亲侄女、他的表妹博尔济吉特·额尔德尼本巴嫁于他为皇后。亲政后,怀揣着对多尔衮的愤怒,他硬是将那位表妹废为静妃。 母亲劝不住他,为了稳住与科尔沁部的关系,只得让他又迎娶一位科尔沁部的贵女。这一次娶的是皇太后的侄孙女、科尔沁贝勒博尔济吉特·绰尔济之女、废后的堂侄女、饶余郡王阿巴泰的外孙女,另一位博尔济吉特氏,孝惠章皇后。 爱极了董鄂妃的顺治帝又想废掉第二任皇后、立心上人为后。去年董鄂妃诞下皇子,欣喜若狂的年轻天子便开始实施废后计划。他借口昭圣皇太后圣体违和时,皇贵妃董鄂氏废寝忘食地朝夕侍奉,而孝惠皇后却没有来询问,也没有派人来问安,有违孝道,谕令群臣议论废后之事。谕礼部的旨意杀气腾腾:“皇后表正宫闱,孝敬为先,凡委曲尽礼佐朕承欢(昭圣皇太后),此内职之常也。昨者,皇太后圣体违和,朕朝夕侍奉,食息靡遑;皇后身为子妇平时恪恭定省原属敬勤无失,且皇后承皇太后笃爱,恩眷殊常,而此番起居问安礼节殊觉阙然(缺失),虽蒙圣母(皇太后)慈恩垂谅,而于朕孝事之诚,不无有憾将皇后位号及册宝照旧外,其应进中宫笺奏等项,暂行停止”。 这道圣旨一发,群臣大哗,皇后母仪天下,您怎么可以连续废掉两任国母?反对废后的奏折堆积如山,表面上看是群臣反对,背后却是昭圣皇太后的意思。孝惠皇后与前任不同,温柔贤淑,对皇帝百依百顺,昭圣皇太后很喜欢她,更重要的是如果任皇帝再次废后,皇太后无法向娘家交代,也会影响大清与漠南蒙古的关系。所以,此事万万不可! 见反对的声音如此强大,聪慧的董鄂妃知道事不可为,长跪于夫君面前且磕头称若皇上废掉皇后,她必然不敢再生存下去。无奈之下,顺治帝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皇后生起病来,皇贵妃董鄂氏“五昼夜目不交睫”地照顾,直到皇后痊愈,不像情敌,倒似姐妹。 原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没想到今儿个顺治帝又提此事。 “皇上!”董鄂妃感激地看了眼丈夫,她知道丈夫是怜惜自己失去儿子,想通过立后给自己补偿。可纵然他是天子,也有很多事情是做不了主的。 “您若真的怜惜妾,便请收回这一想法。小时候有僧人为妾算过命,妾福薄,若为后必折阳寿。您难道忍心见妾早亡吗?” “竟有此事?” 顺治帝吓了一跳,终于放弃废后的打算,又下了道圣旨:“谓朕前日之谕旨,笃于事亲道理宜然,但念皇后方在冲龄,未娴礼节,且皇后素切眷爱慈谕宽仁敬,当遵奉嗣后中宫笺奏等项,著照旧封进”。 (本章完) 第664章 遣八旗金瓯一统(上) 第664章 遣八旗金瓯一统(上) 男儿志在四方,废后这事告一段落,年轻的皇帝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金瓯一统上来。 漠南传来消息,西边的劲敌、卫国的莲大可汗不知发了什么疯,跑到外喀尔喀(漠北)的额尔德尼召(哈剌和林)祭祖。呵呵,我爱新觉罗氏源于白山黑水之间,这伊克明安氏也高贵不到哪去,林木野人的后代。最妙的是,在大清与明国大战的关键时刻,这位莲汗带着妻儿老小、文武百官,千里迢迢跑到外喀尔喀祭祖,明显不打算插手大清对残明的灭国之战。这让顺治帝长舒了口气,看来自己高估了卫拉特人的皇帝,那人虽是枭雄,可眼里只有蒙古,缺少长远眼光! 顺治帝虽然放下心,但涉及军国大事,还是要征求大臣们的意见,于是下令召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事)索尼、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理銮仪卫事)遏必隆、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弘文院大学士兼议政大臣冯铨等人入官商议。 “刚传来消息,卫国的莲汗跑到外喀尔喀祭祖去了,似乎并无趁大清与明国交战之机出兵侵扰之意。卿等怎么看?”提到“莲汗”三个字时,顺治帝语带讥诮,充满不屑,仿佛那朵莲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然而,莲大可汗若真的无足轻重,又何必专门召集重臣商议?明显的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莲汗北上祭祖,必无伐我大清之意。请皇上立即调满蒙八旗南下灭明”,一脸络腮胡子,体格魁梧的鳌拜兴奋地大叫起来。 “天助大清,请皇上即刻发兵灭明”,遏必隆附和着鳌拜的话。 “嗯”,顺治帝微微嗯了声,却没有表态。 “皇上可知莲汗祭祖带了多少兵马?”索尼老成持重些,不慌不忙地问。 “大约两万骑兵,另有来会盟的各部落人员甚众”,顺治帝微笑着回答。苏勒坦隐蔽手段高超,故意只带两万禁卫军北上,将另外八万由牧民武装起来的军队,伪装成参加会盟的各部落台吉随从,成功骗过了聪慧的顺治帝。 “只有两万兵马,就算有歹意也济不得甚用,何况从漠北伐我大清,还要先经过漠南。漠南诸部皆我大清姻亲藩属,必不肯放卫军过境,倒是没什么威胁”,索尼想了想又问:“皇上可知那莲汗祭祖,是否带上宫中妃嫔和诸皇子?” 顺治帝一笑。“非但带了,还有众多的皇亲国戚、文武官员”。 “如此无忧矣!世上没有带家眷作战的道理。奴才请求立即遣满蒙八旗南下,灭明后即刻返回”,索尼也赞同发兵。顺治帝点点头,又望向居大学士之首的议政大臣范文程,“老先生怎么看?”对这位老先生,他是极敬重的。与别的汉官不同,这位在大清势力尚不算太强时便主动投清,历任太祖、太宗和自己三朝,算是开国重臣。更难得的是心中感念父亲的知遇之恩,一直忠于自己,在多尔衮权势滔天时也不肯变节。为表敬重,去年他还派遣画师去范文程家里画了像,放在宫内不时观看。 六十一岁的范文程当得起“老先生”三个字,白发苍苍、仙风道骨。不慌不忙地回话:“皇上,臣以为漠北的卫军并不足畏。莫说只有两万人,便是十万大军,想穿过漠南伐吾大清亦是路途遥远、困难重重。可虑者唯有陕西,陕西乃天下形胜之地,一旦有失,京师震动;此外,亦须提防卫国趁我与明军交战在四川搅起风雨”。 不愧是首席大学士、清廷有名的智囊,一席话说得顺治帝陷入沉思,半晌方才开口,“老先生说得极是。川陕总督李国英前些日子上疏说。卫国一直在西宁和临洮驻有重兵,为防不测,他已在陕西扩招三万五千绿营,还修缮了城池,完善了战备。河西绿营素来善战,应该能挡住卫军;至于四川,吴三桂上折子说,他经四川入贵阳时困难重重。四川因为战乱而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在四川很难得到粮食给。军无粮则散,纵然卫军入川,没有粮食也难以持久”。 前几年陕西总督孟乔芳病死了,顺治帝便命李国英为川陕总督,全面主持川陕军民两政,同时委任高民瞻为四川巡抚。这李国英原是左良玉部总兵官,与左良玉之子左梦庚一起降清,文武双全,颇有干才。听皇帝提到他,范文程点点头,“李国英善守,由其守陕西应该无碍。此次大军南下征明,皇上切不可抽调陕西的兵马;至于四川嘛,须让四川巡抚高民瞻提高警觉,有事即向贵阳、西安求援”。 “善”,顺治帝赞了一声,又用眼瞥了一下冯铨。冯铨比范文程还大两岁,堪称另一位“老先生”,乃是清廷汉官中北党的首领。最善长搞政治斗争、抑制南党、推崇北党。这几年,投降清廷的南人汉官屡遭打击,多与他有关。前不久,他指使人弹劾南党首领陈之遴向内监吴良辅行贿,整垮了陈之遴。 此时的冯铨正眯着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其实却是在琢磨皇帝的心思。擅长揣磨上意是其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屡战屡胜的法宝,当年他便利用皇帝喜欢务实的心理,以“南人善于写文章、不善于做事;北人善于做事,不善于写文章”的言辞,整垮了南党首领陈名夏。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出兵还是不想出兵?嗯,若是不想出兵,犯不着聚集这么多大臣议事,看来还是想出兵的。 想通此节,冯铨猛地睁开双眼,慷慨激昂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莲汗跑到漠北祭祖,难以干扰大清,此乃上天将云贵献于皇上。您不可犹豫,应立即派遣满蒙八旗南下灭明。平定南方后,再挥师往西,莲汗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若此,天下可定”。 (本章完) 第665章 遣八旗金瓯一统(下) 第665章 遣八旗金瓯一统(下) 顺治帝能登上帝位,靠的便是母亲昭圣皇太后的支持。这些年风雨沧桑,母亲一直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虽然如今他已坐稳帝位,可每逢大事还是想听听母亲的意见。调八旗主力南下灭明便是大事,于是又来到慈宁宫中。 “皇额涅,卫国的莲汗跑到外喀尔喀祭祖,大臣们都说这表明卫军不会趁我大清与明国大战之机袭扰边境、应该派满蒙八旗南下,一举灭明。可如此,京师便空虚了,儿有些拿不定主意”,顺治帝求教似地对母亲说。 昭圣皇太后其实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从政多年,她明里暗里布下的眼线不知有多少。 “京师乃国家中枢,不可不驻扎重兵”,她停顿了一下,又问:“怎么?罗托他们征明,仗打得不顺?” “刚开始还很顺利,罗托攻下了贵阳,并与赵布泰、吴三桂顺利会师。但其后贼首李定国亲至,罗托他们兵力不足,云贵又多山,目前与明军在关岭、安顺一带对峙。据罗托奏报,老本贼(清军对李定国所统本部兵马的蔑称)有包抄贵阳、反攻贵州之意”,顺治帝向母亲介绍战场形势。 清军大举入黔,败讯不断传到昆明后,永历朝廷才终于停止内斗,决定由晋王李定国秉黄钺出师。此前,蜀王刘文秀去世,耽搁了些时间。李定国决定首先收复省会贵阳,他自己驻于关岭,命冯双礼、白文选的军队集中于安顺,前锋祁三升、李如碧带领兵马三十余营进抵平坝,距离贵阳已经不远。此外,他还以永历朝廷的名义加封罗大顺为龙平伯,派他领兵再攻新添;另派使者联络原驻四川的酉阳宣慰司的宁国侯王友进、荆川侯王光兴领兵由思南府攻湄潭,牵制清军。 不过,此时三路清军已会师贵阳,贵阳附近集结的满、汉清军已经相当强盛。罗托部八旗兵坐镇贵阳,归洪承畴节制的经略标下汉军屯扎在黔东,这令李定国数路包抄贵阳的计划难以实现。双方在关岭、安顺一带陷入对峙。 “原来如此,李定国骁勇异常,看来仅凭罗托、赵布泰、吴三桂顺他们想灭明,难矣,须得派八旗主力前往方可。况且罗托爵位不高,难以压服赵布泰、吴三桂,要想整合征南大军,也需派个身份高些的宗室”,昭圣皇太后喃喃自语。 “皇额涅也认为应派满蒙八旗南下?” “嗯,良机难觅,此时不趁明国内乱攻之,日后再想灭明,难矣”,昭圣皇太后露出坚定之色,“不过,需得召令漠南蒙古诸部做好防御准备;陕西、四川方向亦须做足准备,尤其是陕西,断然马虎不得”。 “儿子晓得,已传谕漠南、四川做好准备,川陕总督李国英上疏说已经在陕西扩招三万五千绿营,还修缮了城池,完善了战备”,顺治帝告诉昭圣皇太后。 “不够,皇上应让李国英再扩招两万绿营,如此方才稳妥”,昭圣皇太后仍觉不够。 “儿子即刻传旨李国英。只是皇额涅,派谁统帅满蒙八旗南下为好?”顺治帝为统帅人选发了愁。如今请廷有作战经验的亲王、郡王们或生病、或战死、或受多尔衮牵连,想找个地位高的宗室做统帅,很难! 再难也难不住睿智的昭圣皇太后,大眼睛闪烁了几下便有了计较,“皇上可令信郡王、平郡王两位郡王去”。“多尼、罗可铎太过年轻,缺乏战阵经验,派他俩去,朕不放心呢”,顺治帝有些不放心。信郡王多尼是豫亲王多铎的儿子、罗可铎是衍禧郡王罗洛宏之子,两人都只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没打过仗,难怪他不放心。 “无妨,可令贝勒尚善协助,他可是员虎将,当年随多铎南征击李自成,平河南,下江南,战功赫赫”,昭圣皇太后抿嘴微笑。 听母亲提起尚善的名字,顺治帝终于点头。 “皇上,予以为你应该给你姐夫、姐姐写封信,重申一下清、卫两国的友好关系”,昭圣皇太后又抛出了一个建议。所谓姐夫、姐姐,指的便是苏勒坦和其贵妃马喀塔。爱新觉罗·马喀塔是皇太极次女、顺治帝的姐姐,苏勒坦自然便成为他的姐夫。 “嗯,朕这便写,让姐姐劝阻莲汗莫要出兵”,顺治帝眼前一亮,立即写起信来。 乾元十五年(1658年)三月十九日,顺治帝任命信郡王多尼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同平郡王罗可铎、贝勒尚善、杜兰、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等带领大批八旗兵南下,“专取云南”,敕谕中明确规定“如贵州三路大兵有料理未尽者亦并加绥定”,这意味着赋予多尼以节制三路清军的指挥权。 由于受到大卫国的威胁,满蒙八旗主力南下的时间比另一个时空足足晚了两个月。这让李定国多了些时间准备。 多尼带领的增援大军由湖南进入贵州,在平越州(今福泉县)东南的杨老堡召开会议,决定分兵三路大举进攻黔西、云南。除了留下罗托和洪承畴带领部分军队暂住贵阳,镇守新定地方,料理粮饷外,中路由多尼统率由贵阳进攻安顺、安庄卫(今镇宁县)、关岭、普安入滇;北路由吴三桂率领攻毕节、七星关入滇;南路由赵布泰统率本部及线国安、张国柱军,并增派固山额真济席哈部一道由都匀西攻安龙、黄草坝入滇。 李定国随即命冯双礼领兵扼守关岭,祁三升部驻于鸡公背,互相呼应,凭险阻击清多尼部主力;命李成爵部驻于凉水井(今贞丰县境内),张先璧部驻于黄草坝(今贵州兴义县),阻击赵布泰部清军;命白文选领兵驻守毕节的战略要地七星关,阻击吴三桂部清军;派窦名望率部增援刘镇国,加强安庄卫的防御力量;又给罗大顺提一供粮饷,让他由水西袭扰清军,骚扰清军粮道;自己则坐镇北盘江西面的双河口指挥。 这位李晋王殿下是真正的统帅,尽管自己的兵力不如清军,依然对胜利充满信心。 (本章完) 第666章 移跸以避清人锋(上) 第666章 移跸以避清人锋(上) “大汗,刚收到消息,清廷命信郡王多尼为安远靖寇大将军,领满蒙汉八旗及部分绿营兵马十万余众南下。北京空虚,伐清,正其时也!”这一日,苏勒坦正在鄂尔浑草原上猎黄羊,礼部尚书博贝兴冲冲地骑马赶来。此次赴漠北祭祖,苏勒坦命皇太子伊克明安·卓力格图监国、内阁诸位大学士辅佐,博贝、胡琏器等谋臣则留于身边参赞军机。 听了博贝的话,苏勒坦笑了笑,“莫急,清军才刚出发,等他们再走远些,走到贵州与明军交手后,方是良机呢”。 “大汗好耐性,奴才自愧不如”,博贝一脸的心悦诚服。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应该再过些日子、等清军走得远远的,方是动手良机。可却故意这么说、让大汗纠正。身为谋臣,如果太过聪明,抢了主上的风头,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有时候需要愚钝些。 果然,听他这么说,苏勒坦龙颜大悦。 “大汗,您瞧,那边有鹿”,陪同狩猎的右都御史胡琏器忽然发声。 众人一瞅,果有一群鹿由森林中被侍卫驱赶而出。为首一只,体型硕大,精神抖擞,鹿角高扬,显是鹿中之王。 “嘿嘿”,苏勒坦冷笑连连,飞快地从背后取出角弓,弯弓搭箭,箭如流星。“呜~”鹿王悲咽一声,栽倒于地。 “大汗神射!”博贝第一个高声吼叫。 “大汗神射~大汗神射~大汗神射~”鄂尔浑草原上,呼声如雷。 苏勒坦的脸上露出笑容,鹿者,天下也。今日得鹿,兆头甚好!“传令下去,朕要在哈剌和林停留三月,三个月后回京”,望着死鹿,他语气平淡,目中却是一片炽热。 杨老堡军议之后,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立即指挥对残明势力发起灭国之战。他亲领十万余主力为中路,由贵阳进攻安顺、安庄卫(镇宁县);平西王吴三桂领兵五万为北路,攻打毕节、七星关;征南将军赵布泰领兵五万为南路,由都匀攻打安龙、黄草坝。五省经略洪承畴则坐镇后方,防止异动。他们的目标并不只是占领贵州全境,而是想打通进入云南的通路,一举灭明。 十一月,多尼亲自指挥的中路军进攻安庄卫(今镇宁县),明军首战失利,大将刘镇国在城北响水桥阵亡,安庄卫失守。清军乘胜进攻关岭,明将冯双礼见敌人势大,率部由关岭移驻鸡公背,与祁三升合营,集中兵力,据险固守。然而,鸡公背山势虽然险峻,运输却不便。数万大军齐集于鸡公背山顶,粮草的运输成了难题,士兵饥不得食,士气低落。当清军发动进攻时,饿着肚子的明军士兵弃险不守,自行撤退。冯双礼、祁三升见军心不稳,也只好随军撤退。 “汝确定这条小路可以绕过七星关,直插天生桥?”平西王吴三桂盯着眼前的土人,淡淡地问。他所统北路清军进抵毕节后,被形势险峻的七星关所阻,屡攻不克。正在懊恼,却有土人贪图赏银带路。 “小人从小在此长大,不敢欺诓王爷”,那土人吓得磕头如捣蒜。 “赏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带路。若有诡计便宰了他”,吴三桂冷漠地开口。 向导并没有说谎,在他的指引下,清军由小路绕过险要,直插天生桥(今威宁县北天桥)。白文选被迫放弃七星关,率部由乌撒府(今贵州威宁县)退入云南。 南路赵布泰带领的清军打得也很顺,刚进至北盘江,便有当地土知府(土司)岑继鲁归顺。有他带路,行进得很顺利。 在罗炎渡口,遇到明军沉船扼险而守。赵布泰虽然悍勇,却不善水战,见沉船阻路、江水滔滔,不觉心生恐惧,“水势如此湍急,奈何?奈何?” “扑嗤”,岑继鲁笑出声来,“大帅勿忧,此处江水虽急,下流十里处却水势平缓、人马可渡”。 赵布泰半信半疑,夜间率军来到下游十里处,果然水势平缓,遂命人捞取沉船从下游偷渡过江。天亮后,扼守渡口的明军发现清军业已过江,大惊之下,仓皇撤退。大战如火如荼,清军在凉水井击败李成爵所部万人。李定国亲自领军迎战,又在双河口、鲁沟连败失利。此时明军三路堵击均告失利,特别是北线吴三桂军已经越过七星关,南线赵布泰军已占领安龙、贞丰、黄草坝(今兴义县)。李定国眼看不仅无法阻止清军入滇,自己统率的军队也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不得下令放火烧毁北盘江上的铁索桥,由冯双礼断后,全军撤回云南。 初生牛犊不怕虎,二十三岁的信郡王多尼不肯放过这位李晋王殿下,见铁索桥已毁,立即命令军士砍伐竹木,编成排筏渡过盘江。接着在松岭击败明军冯双礼部,贵州全省落入清军之手。十二月下旬,三路清军在罗平会合。心高气傲的多尼,不顾部下久战疲倦,急行军继续向昆明推进。 李定国败归后,昆明城内惊惶不安,所有人都在等大明的主心骨李晋王殿下拿主意。其实自明军全线溃败、他下令放弃贵州的时候,便已经估计到清军必然会乘胜向云南推进,明军不可能保住昆明。所以,十二月初九日派使者返回昆明向永历帝报告清军势大难敌,奏请“上当移跸以避清人之锋”。 “又要移跸?此番朕又能移往何处?”见到李定国的奏疏,永历帝不由伤感。朝廷自建立之始,有如一叶扁舟随风飘泊,直到两年前移居昆明以后,才过上比较安定的日子,各衙门也开始恢复正常秩序,没想到好景不长,又要换地方。 移跸总要有去的地方。绝大部分朝臣主张迁往四川,他们认为“方今蜀中全盛,勋镇如云,而巩昌王全师遵义,若幸蜀图兴,万全之策也”,“今滇云四面皆夷,车驾若幸外国,文武军吏必无一人肯从者。就使奔驰得脱,而羽毛既失,坐毙瘴乡矣。惟建昌连年丰稔,粮草山积。若假道象岭,直入嘉定,养锐以须,即或兵势猖逼嘉阳,战船、商船一刻可刷数千艘,顺流重庆,直抵夔关,十三勋闻圣驾至,必夹江上迎。乘此威灵,下捣荆襄之虚,如唾手尔!” 朱由榔认为这一方案很好,一边命人依据地图指明移跸途径,一边派锦衣卫官丁调鼎去征求李定国的意见。李定国也赞成这个方案。十二月十三日,返回昆明后、在召对时建议:“此时移跸建昌,必经武定。但武定荒凉,必走宾州一路,庶几粮草为便”。 永历帝见晋王也同意移蜀,当即传旨命户部尚书龚彝、工部尚书王应龙备办粮草,派广昌侯高文贵扈驾,预定于十五日启程。 “祸事矣~祸事矣~” 昆明文安侯府内,文安侯马吉翔当着其弟马雄飞、女婿杨在的面哀声叹气。 “兄长勿忧,我军虽丢失云贵,仍有数万大军,局势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马雄飞还以为他是为国事担忧,出言宽慰。 “是啊,岳丈,蜀中有文阁老在,移跸蜀中应该是安全的”,杨在也叹。 听女婿提到“文阁老”三个字,马吉翔眉头皱得更深,悠悠说道:“上为蜀人所惑,坚移跸蜀中。若移跸蜀中,则文安之必来迎驾,此老非扶(指扶纲)、雷(指雷跃龙)之比,我安能不避贤路乎?老身若退,则衣钵又安能及贤婿乎?且入蜀,则程源等必据要津,我等内无金少宰(指金维新)之助,外无晋王之援,倘安龙附孙逆之事发,我等举家无噍类,而贤婿亦噍碍矣”,说着掉下眼泪来。 马雄飞和杨在默然无语,原以为他是担心国事,没想到却是担心去了四川建昌,被文安之夺了首辅之位、被人追究依附孙可望之事。 马雄飞拍案而起道:“兄长所言有理!事已至此,莫若于今晚会金少宰,具道其坟墓亲属皆在滇中,安可去蜀?即翔、飞等交结已久,何肯远去?莫若苦劝晋王坚走永昌,事不可为,则幸缅国;若可为,返滇更易。若晋王犹豫,则说以蜀中勋镇林立,今殿下新败之余,远则袁(宗第)、郝(永忠)诸勋之穴,能保诸勋听节制乎?恢复荆襄,能保上不再封郝永忠等数亲王,以与殿下并立乎?则晋王必听之矣”。 好个马雄飞,玩阴谋诡计不弱于兄,利用大西军、大顺军素有矛盾,李定国不愿永历帝再封袁宗第、郝永忠等为亲王与自己并立的心理,通过金维新说服李定国更改主意。 “妙计!” 马吉翔高兴得狠拍大腿,当天晚上便去同金维新商量如何说服李定国改变主意。金维新是云南人,本来就不愿意朝廷从自己的家乡迁走,以前又同镇守四川建昌的总兵王偏头为争夺一位美女闹过纠纷,担心转入建昌后遭到王偏头的报复。因此,欣然同意马吉翔等人的密议。 (本章完) 第667章 移跸以避清人锋(下) 第667章 移跸以避清人锋(下) 移跸的日子到了,永历帝率领文武百官离开昆明,临行之前,李定国传谕百姓:“本藩在滇多年,与尔人民情均父子。今国事颠危,朝廷移跸,势难同尔等偕行。恐清兵一至,杀掠婬污,猝难逃避,尔等宜乘本藩未行时,各速远遁,毋致自误”。 昆明百姓见此谕,知道大祸临头,八旗兵喜好烧杀抢掠的名声远扬,城内城外哭声鼎沸,不少人扶老携幼随军向西逃难。 “巩昌王,汝在朝廷和军民撤退以后,须将昆明一带的仓库储存粮食烧毁,以免资敌”,李定国叮嘱白文选。 “晋王放心,未将省得”,白文选慨然答应。 朝廷和军民撤退后,白文选正欲命部下放火,忽有大学士雷跃龙持永历帝圣旨而来,“巩昌王且慢放火,陛下有旨,‘恐清师至此无粮,徒苦我百姓,不得烧毁粮草’。 一听这旨意,白文选傻了眼,暗道这个节骨眼上,皇帝怎可犯妇人之仁?可皇命不可违,只得悻悻离开。其时,贵州地瘠民贫,清军沿途筹粮已极为困难,若烧掉粮草,必然难以追击明军。永历帝不让部下放火,顿时解了清军燃眉之急。此事洪承畴在奏疏里有提及,“所赖王师驻省城,征南将军大兵驻宜良,俱有得获贼遗粮米。职前三月内到云南,所以二路大兵得支至今九月方完,不待用银买运,计节省银数甚多”。信中说,留在昆明、宜良的粮食从三月吃到九月,足足供应了入滇清军半年以上的食用,真正是养肥了清军,拖垮了自己。 永历帝一行逃得很匆忙,以致于玉玺都没带全。有一颗“敕命之宝”,被砸成两半扔在昆明五华山上,朱由榔等撤离时的慌乱可见一斑。 放弃昆明以后,按照原先的计划,庆阳王冯双礼、广平伯陈建、武功伯王会、延安王(艾能奇)长子艾承业率部向四川建昌转移。朱由榔等则从楚雄出发,十二月二十四日到达赵州。这时清兵已逼近交水,李定国在二十一日领兵撤出昆明。 此时,金维新见到了这位晋王殿下,一见面便高呼:“殿下,万不可移跸建昌呀!” “哦?这是为何?”李定国大惑不解。 “您刚打了败仗,蜀中勋镇林立,袁宗第、郝永忠等能听您节制乎?若陛下再封郝永忠等数亲王与殿下并立,您何以处之?” “这~” 李定国被说动了。袁宗第、郝永忠是李自成旧部,与自己一向貌合神离。万一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该怎么办? “依金先生看,孤该怎么办?”他问金维新。 “不如移跸永昌,永昌地形险峻,可挡清军”,说完,金维新用眼睛偷瞄李定国。建昌和永昌虽只差一字,方向却截然不同,一个往北,一个往西。 “唉!也只好如此了”,李定国叹了口气,改变决策转向滇西撤退。他派行营兵部侍郎龚应祯赶到赵州,请永历帝前往永昌。改变撤退方向的决定令人心愈发慌乱起来。此时拥明抗清势力除云南、川西的明军外,川东鄂西有夔东十三家,福建沿海有郑成功、张煌言等部。去四川,可以与夔东十三家连成一片,与闽海抗清武装声息相通也比较容易;可若向西撤入人口稀少、山高林密的滇西南,不仅同夔东、福建沿海的抗清力量联络不便,便是兵、饷来源也极为有限。更何况,此时冯双礼、陈建、王会、艾承业已经率部北入四川,李定国却护卫永历帝西撤,这种分道扬镖之势更反映了晋王李定国和蜀王刘文秀旧部之间的龃龉公开化。 文武官员听说朝廷变更方针,由入川改为西撤,不少人感到前途渺茫,先后脱离,寻找避难藏身之处。吏部尚书张佐宸与少詹事汪蛟逃入大理府山中;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大理寺少卿刘泌、左佥都御史钱邦芑等行至永平县时改名换号躲入山中。 顺治十六年正月初三日,清军未遇抵抗即占领昆明;初四日,永历帝到达永昌,跟随的官员已经为数不多。 见情景凄凉,为安托人心,永历帝召对随驾官员和永昌地方乡绅耆老。吏科给事中胡显等面奏:“陛下前在云南,独出宸断幸蜀,不幸中改,径走永昌,已失中外之望,今永为天末,舍此则夷矣。外间轰传车驾又欲幸缅。缅为外国,叛服不常,就使忠顺来迎,我君臣患难之余,狼狈到彼,亦不能召号中外。况若称兵相阻,则銮舆进退何所恃耶?今中兴二字不过臣子爱君父之言,其实绝无机绪。莫若尝胆卧薪,闭关休养。外之守固关隘,内之劝课农桑,死守年余,以待天意转移。幸而苟全,四方必有勤王者。若敌兵势逼,仍当取道走蜀,犹可瓦全”。说完,号大哭,左右侍臣也随之掉泪。 胡显等人此时已猜出永历帝有逃往缅甸的打算,所以才提前号啕大哭劝阻,劝皇帝死守,守不住仍去四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谓忠臣矣! 听了此言,永历帝低头无语,随即命起草《罪己诏》和《告上帝忏文》。 《罪己诏》中说:“明知祖制之不可灭裂,而力不能见之行事,遂徒托诸宣言;明知邪正之不可混淆,而心几欲辨其贤奸,又渐寝于独断。以致天下忠臣义士,结舌而寒心;当路鬻爵卖官,寡廉而鲜耻”。 《告上帝忏文》云:“祖宗成宪既不知听,率由左右奸回,公然受其蒙蔽”,“惟苍天不早生圣人为中华主,使黎庶得谬推小子作亿兆君。忠孝阻壅于铨门,而臣不及赏;苞苴公行于政府,而臣不及知”。 永历帝在这两件文书指责自己信任权奸,以致贿赂公行,丧失人心;希望通过这两件文书恢复官员百姓们对朝廷的信任。 皇帝都下了罪己诏,实际主政的李定国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他引咎自责,奏请奉还黄钺,削去官职,戴罪视事。永历帝给以降三级的名义处分,其他官员大抵降职署事。 种种姿态,只为收拾日渐涣散的人心。可人心一旦散了,想重聚,难矣! (本章完) 第668章 遣二王镇守边疆 第668章 遣二王镇守边疆 北风猎猎,京师的泸沟桥外,一位六十出头的老人正佝偻着背,迎着风向远处张望,脑后的金钱鼠尾辫在风中晃动。他却似乎浑然未觉,只睁开一双老眼,吃力地望着。 莫看他老,年轻时也是一条好汉,初任前锋校,隶属正蓝旗,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因作战勇猛,改隶镶黄旗,授侍卫,袭佐领,擢礼部参政,一直做到大清国的议政大臣。他便是富察·哈什屯,满洲从龙老臣、顺治帝眼中的红人。 皇帝之所以宠信他,是因为他在清算多尔衮余党中立有大功。当年多尔衮整死豪格,巩阿岱、和洛会等劝多尔衮除掉豪格的儿子富绶,哈什屯言王无灭嗣之罪,力持不可,保住了豪格儿子们的命。其后,摄政王多尔衮有疾,哈什屯等奉命探视。多尔衮说孤生病了,皇帝应该来看孤;又说你们不要跟皇帝说孤说过这话。这话如何敢不禀告?哈什屯如实禀报,顺治帝亲往探视。结果多尔衮大怒,以违令擅请为由,降世职为骑都尉。从此,这位对多尔衮含恨在心。顺治帝亲政后,他帮着皇帝收拾多尔衮余党巩阿岱、冷僧机等人,立有大功。 如今已经六十二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去年便已上疏请求年老致仕。顺治帝虽然恩准,却舍不得他,仍让他顶着个“议政大臣”的名头,平时不用上朝,偶尔皇帝有事咨询,方召他来。 今儿个,顺治帝居然将这位老臣派到卢沟桥边担任迎宾之职,所迎之人必定非同小可。 “老大人,您瞧,来了!”陪同迎接的学士詹霸忽然高叫起来。 “呃,来了?” 哈什屯的双目蓦地射出寒光,让身旁的詹霸猛然打起寒颤。 一杆杆八旗盘龙旗跃入眼帘,为首一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英俊潇洒,充满着天潢贵胄的贵气。此人姓爱新觉罗,名济度,封爵简郡王,乃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次子。上回济度奉命增援漠北的土谢图部、阻止卫军吞并漠北,失败而归,顺治帝知道他统率的并非八旗劲旅,而是由漠南蒙古各部拼凑而成的军队,人数也只有万人,寡不敌众,所以并未责怪。正赶上福建的郑成功又在搅风搅雨,便授其为定远大将军,命他带着贝勒巴尔楚浑、贝子务达海、都统噶达浑统兵征讨郑成功。 皇帝虽未怪罪,济度却深以为耻,来到福建后督促福建的满蒙汉军队对郑成功的部下发起猛攻。先后入驻福州、泉州、漳州;明将黄梧、苏明、郑纯杀死总兵华栋等,献海澄县降清;其后与明军多次激战,斩杀郑成功部将林祖兰、高齐等人,逼得郑成功不得不退守老巢,假装接受清廷招抚。此时的清廷正欲金瓯一统,关注的重点在云、贵、川三省,对福建的郑成功以抚为主,见郑氏有服软议和之意,便命济度班师还朝,为了彰显武威,遣德高望重的议政大臣哈什屯等迎之卢沟桥。 受穿越客苏勒坦建立大卫国的影响,为了留兵防范西边出现的劲敌,顺治帝拨给济度的兵马并不多,约莫万人,数量远远少于另一个时空,因而“凯旋”的时间也晚了一年。好在听说真满洲大军来了,浙闽绿营士气大振,仍然成功“逼降”了郑成功,班师回朝。 “恭贺王爷大败海逆,保浙闽两省平安”,一见济度,哈什屯谀词如潮。 “您过誉了,此皆皇上鸿福、三军用命,小王不敢居功”,济度谦虚地说。 简郡王这小心谨慎的性子像极了郑亲王他老人家啊!哈什屯心中感叹,神态愈发恭敬地说:“请王爷随吾入宫,皇上正等着您呢”。 保和殿,年轻的顺治帝命人摆下酒宴,款待劳苦功高的功臣。 “皇兄此次去福建,重挫海逆,确保了浙闽二省的安全,劳苦功高。朕敬你一杯”,顺治帝笑眯眯举起了酒杯。 “此皆皇上您运筹帷幄、三军浴血奋战所致,奴才万万不敢居功”,济度慌忙推辞。 见他如此恭顺,顺治帝愈发满意,和煦地说道:“功便是功,皇兄莫要谦逊,朕也不是赏罚不明的君主。去年,岳乐由安郡王晋爵安亲王;你的爵位也该晋一晋了,便晋爵为简亲王吧”。安亲王岳乐今年二十三岁,乃太祖努尔哈赤之孙、饶余敏郡王阿巴泰第四子。如今满洲老一辈的王爷凋零怠尽,顺治帝急着培养成年的宗室子弟,几年前,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车臣汗来犯,他授岳乐为宣威大将军,驻军归化城,打了几个小胜仗,算是有一定作战经验。 “奴才谢皇上思典”,听他这么说,济度不敢推辞,慌忙谢恩。 “皇兄此次出征,八旗将士伤亡如何?”顺治帝问出一个自己十分关心的问题。 “奴才惶恐,离京时您交给奴才的一万八旗将士,如今只余八千矣”,济度将头低垂,口称惶恐。 顺治帝脸色一黯,又损失了两千人,满洲人口少,连年征战,可禁不起这样连续不断的伤亡。其实此次派往福建的,并不全是八旗满洲,还有大量的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即使这样,也依然令他心疼不已。 其实此前摄政王多尔衮已经看出八旗面临的人口危机,多次谕令作战时,八旗兵不必冲在前面,只管督战便可。在他的努力下,满洲人口有所增长。自己亲政后,因为恨透了这个叔叔,凡是他主张的,都要改变。这几年,八旗兵又被大量派往各战场,伤亡也越来越大,渐渐地难以承受。 “唉”,顺治帝叹了口气,“皇兄刚从福建回来。按理说应该歇息些日子。可满蒙大军已经南下灭明,朕担心卫国会有动作。打算从伱的八千人马中抽调五千,由你率领,赶往西安驻防;另外三千人,拨于岳乐麾下,驻防归化城。你可愿为朕分忧?” 一听皇帝提及“卫国”,济度想起当年战败事,神色不由一肃,躬身道:“奴才愿为皇上效死,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本章完) 第669章 念檄文奋勇向南 第669章 念檄文奋勇向南 “奴才来迟了,请大汗恕罪”,鄂尔浑草原莲汗的汗帐内,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向苏勒坦禀报。 “不迟,来得正好。你给朕带来了多少土尔扈特勇士呀?”苏勒坦笑眯眯地问。当年和鄂尔勒克领着土尔扈特人西迁,并不是所有的土尔扈特人都愿意跟他走,留下来的土尔扈特人游牧于塔尔巴哈台以北地区,投资奔苏勒坦后被编为土尔扈特万户府。 “奴才带来了四千五百名土尔扈特勇士,都是族中最精锐的勇士,个个皆愿为大汗效死”,鄂尔罗斯大表忠心。 “好!传朕的命令,今夜大摆宴席,款待忠诚的土尔扈特人”,苏勒坦哈哈大笑。此次聚集于漠北的十万大军中,有两万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四万来自大汗直属的鄂托克,还有四万便是这些台吉们的私兵。对这些保持着半独立地位的蒙古诺颜(领主),大可汗一向客气,给的赏赐也多。 距离最远的土尔扈特万户府的军队也已到齐,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苏勒坦依然耐着性子,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月,估计清军已经走到贵州与明军交战,方才下令进攻。 为了提振士气,他在十万人的军阵前面、向部下大声演说,煽动对清国的仇恨。五百名大嗓门的士兵将他的讲话内容传向军阵各处。后来,这番话被称为《苏勒坦汗伐清檄文》: “蒙古的勇士们,四百年前,我们祖先的马蹄跃过长城,建立起青史留名的大元朝。然而,可恨的满洲人击败了林丹大汗,将大汗的妻妾掳为己有,传国宝玺当成玩物。他们在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原上放肆地牧马高歌,让一颗又一颗高贵的头颅匍匐在清国皇帝面前。是光荣地战死还是苟且偷生,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朕站在这里向你们发出宣战檄文,誓要夺回祖先留给我们的草原、恢复大元的荣耀。敌人远比你们想像的强大,我们将面临艰苦卓绝的战斗,但我们拥有勇气、智慧和团结的力量。朕呼唤伱们,为大元之复兴而战!朕命令你们,为蒙古之尊严而战!出征的号角已经吹响,勇士们,跟随朕,向南,向南,再向南!” “向南~向南~向南~”十万卫军虎狼被激发出凶性,发出震天怒吼,杀气冲天兮直入霄汉。 土默川,即古之敕勒川也,在阴山山系的中段南部,野沃土肥,河流海子众多,大黑河蜿蜒贯注。明朝时因为蒙古族土默特部居住此地而得名,又称前套平原或呼和浩特平原。土默特部阿拉坦汗在此建立起归化城。 达延汗曾孙噶尔图时,一部分土默特人由呼和浩特东迁至敖木仑河一带,被称为“东土默特(今辽宁阜新)”;留在土默川的称为“西土默特”或“归化城土默特”。 这个年代,不管是东土默特还是西土默特,都已经衰败,只能匍匐于强大的清国面前,盛极一时的归化城,如今成了他们掌控漠南蒙古的重要基地。清朝将居住于土默川的土默特人编为归化城土默特左右翼二都统旗。 安亲王岳乐奉顺治帝之命,带着三千满蒙八旗来到了这座塞外名城。听说王爷驾临,归化城土默特左翼都统古禄格、右翼都統杭高慌忙迎接。 “奴才参见王爷”,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高高撅起屁股。 “起来吧,快快免礼!”岳乐虽然年轻,却懂得收买人心的重要性,自己只带来三千人,要想在漠南招兵买马,必须依靠这两位地头蛇。 他丝毫不怀疑他俩对大清的忠心,因为此二人并非阿勒坦汗后代,只是博硕克图汗长子俄木布的下属,在土默特部百姓心中乃是背主之贼,除了依附大清,别无选择。此事说来话长!后金天聪六年(1632年),皇太极西征林丹汗,途径土默特,俺答汗后裔博硕克图(卜失免)之子俄木布归降后金。皇太极想吞并土默特部,指使岳讬诬陷俄木布谋反,以莫须有的罪名废爵,赐四戍牧以养老,并将其部众拆为左右翼二都统旗。身为俄木布的属下,古禄格、杭高二人本应支持俄木布,奋起反抗,可他俩却选择与满清合作,接受了清廷所封的左、右翼都统官职,导致俄木布抑郁而死。此二人也成为土默特部百姓心中的背主之人。为了彻底掌控土默川,清廷还将俄木布长子博罗特(包罗)编入蒙古八旗,调得远远的,驻防西安。 “谢王爷恩典”,二人慌忙谢恩。 “羔羊肉已经烤好,请王爷随奴才入帐”,古禄格谀笑着说。 “好啊!今儿个孤要与两位都统喝个痛快!”岳乐也不矫情,大方地随二人入帐。一顿胡吃海喝之后,感情急剧升温。安亲王殿下开始切入正题,“如今西番的莲汗正在漠北祭祖,皇上不放心,命孤来此监视西番,可只给了孤三千兵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二位都统相助”。 “王爷说的哪里话,此乃下官的本分。将土默特左翼旗的青壮集中起来,可得五千之众”,古禄格大拍胸脯。 “集结土默特右翼旗的青壮,亦可得五千之众”,杭高不甘示弱。 此时清廷已统治土默川二十余年,百姓们渐渐忘记了孛儿只斤家的老主人,二人也坐稳了官位,能够充分调动部落的人力。 岳乐摇了摇头,“不够。那莲汗带了数万精兵(他的情报有误,其实是十万),只征召一万勇士可不够,至少需两万”。 “两万人!” 古禄格、杭高面面相觑,原先土默特部在林丹汗、清廷的连续打击下,人口锐减,只剩数万属民,经过二十多年休养生息,勉强才有十万人口。两万人,等于是五人出一、将部落里的成年男子全部武装起来了。土默川临近汉地,土壤肥沃,百姓们不光放牧,有的还种地、从事手工业,想像其他游牧部落般全民皆兵很难。 “怎么?有难处?两位皆是朝廷栋梁,皇上可在等着咱们的消息呢”,岳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俩。 古禄格、杭高对视一眼,将心一横,高呼道:“王爷放心,奴才竭尽全力,亦要凑齐两万大军”。 (本章完) 第670章 四子王旗换王旗(上) 第670章 四子王旗换王旗(上) 乾元十五年(1658年)十二月十六日,养精蓄锐三年多的莲大可汗终于按捺不住胸腔内的那颗躁动的雄心,下令伐清。他命西日莫为征南大将军、那日松为征南副将军,领兵十万由雅州出发,夺取四川、云南、贵州;脱里为征北大将军、苏合为征北副将军,领兵十万从临洮出发,攻取宁夏、陕西、山西;自己则带着从漠北、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察哈尔征召的十万铁骑,从哈剌和林(额尔德尼召)南下,征讨漠南蒙古,再由漠南入山西。 整个蒙古高原,是游牧民族的摇篮,可从漠北到漠南,并非全是一望无垠的茫茫大草原,喀尔喀南部地区直到漠南的锡林郭勒盟,都是茫茫的戈壁、沙漠,史称“瀚海”。瀚海自古便是死亡之海,不知多少人进入后有去无回。不过,艰难的自然环境难不倒早有准备的莲大可汗,他给每个千人队都配备向导和舆图,哪里有水源,从何处进军最近,标注得清清楚楚。 “传令阿布鼐、鄂尔罗斯,加快行军速度,三天后,朕要在黄水河东岸牧马”,苏勒坦意气勃发地扬起马鞭,跨下的宝马“追风”十分配合地扬起前蹄,神俊异常,威风凛凛。 此次出征,他令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为正、副先锋。阿布鼐是林丹汗次子、蒙元嫡脉,部下五千察哈尔勇士装备精良,更重要的是大可汗想利用他黄金家族正统的身份,瓦解漠南蒙古诸部的斗志;至于鄂尔罗斯部下的四千五百名土尔扈特勇士,长期在极北之地生存,与斡罗斯人、其他部落、野兽战斗,虽然装备差了些,却凶悍无比。苏勒坦给他们充了大量的兵器甲胄,喜得鄂尔罗斯不住地谢恩。 大可汗口中的“黄水河”乃是翰海戈壁南方的一条河,因河中饱含大量的黄沙而得名。莫嫌水浑,养育无数草原儿女。河水东岸是四子王旗,西岸是喀尔喀右翼旗。 归化城是军队重地,为了拱卫这一地区,清廷在土默川北境安置有四子王旗、喀尔喀右翼旗;西境安置乌拉特三公旗;西北境安置茂明安旗;东境安置察哈尔八旗。端的是固若金汤。 黄水河东岸的四子王旗是成吉思汗胞弟哈萨尔的后裔。哈萨尔第十五代孙诺延泰生有四个儿子,长子僧格、次子索诺木、三子鄂木布、四子伊尔扎木,各有领地和属民,随着领地的扩大和部众的增多,被称为“四子部”。天聪四年(1630年),四子部归附后金,其后对清廷忠心耿耿,追随清军从呼伦贝尔一直征战到大青山,形成四子部落旗,后成为四子王旗。 崇德元年(1636年),为了奖励忠心耿耿的四子部落,也为了千金市马骨,清廷赐鄂木布为达尔汗卓哩克图,授札萨克,统领四子部落。顺治六年(1649年),晋封为多罗郡王,世袭罔替。清廷对鄂木布很信任,还让他做乌兰察布盟的盟长,统管四子、喀尔喀右翼、乌拉特、茂明安四部六旗。 初降清时,鄂木布刚二十出头,如今年已五十、头发白。人一上年纪,便喜欢回忆往事,这一日,他处理完公务,又惬意地与福晋聊起年轻时节。 “王爷,安亲王有军令至”,正开心着,侍卫呈上军令。很短,只有一行小字:“命尔部严加戒备,提防西番南下”。 看完这道军令,鄂木布不由眉头紧锁。 “王爷,安亲王的信都写了什么?您为何闷闷不乐?”福晋关心地问。 “没什么,卫拉特人在哈剌和林祭祖,安亲王命我小心戒备”,见福晋一脸紧张,鄂木布赶忙安慰,“莫怕,我已命达西千户率军在边境警戒了”。 “主子,再往前一里左右便能走出瀚海,看到黄水河”,白发苍苍的千户长斯楞格恭敬地向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禀告。他是林丹汗时代的老人,如今重回漠南,不由得双目通红。 “哦,这么说马上就能进入父汗的旧地喽”,阿布鼐喃喃低语。他口中的父汗可不是义父莲汗,而是亲生父亲林丹汗。 “若是大汗还活着,一定会以您为荣的”,斯楞格用手背抹起眼泪。“嗯,传我的军令,将察哈尔部的苏鲁锭打出来”,阿布鼐蓦地低吼。 察哈尔部的苏鲁锭据传是成吉思汗所用之物,不过原来的那杆大纛随着额哲的降清已落入清廷手中,阿布鼐所用的这一杆是仿制品。 大纛迎风飘扬,他瞥了一眼被自己甩在后面的土尔扈特部军旗,充满自信。这自信来源于草原人对成吉思汗的崇拜,没有谁敢与黄金家族对抗,只要打出这杆大纛,敌人必然望风而降。 “哞~哞~哞~” 巨兽扬起头,露出狰狞的巨角。好丑陋!腿短体肥、粗壮笨拙、皮厚粗糙、尾巴细短,肩腰等处还有褶皱,最可怕的是那只独角,在阳光照射下泛着褐色的厉芒。 “呸!晦气!出外猎黄羊,居然遇到了这怪物”,千户长达西举起手中铁叉。愤愤地啐了口唾沫。怪物名叫犀牛,其实算不上怪,土默川到处都是。 “呼哧~呼哧~呼哧~”独角犀大口喷着气,准备进攻。 “哼!射死他”,达西冷笑,扬起铁叉下令。左右箭如飞蝗,饶是怪物皮糙肉厚,也抵挡不住,很快被射倒在地。 “嘿嘿,看这畜牲还如何狂?”达西阴笑着驰过去,手中铁叉飞速刺入重伤的犀牛头。 “千~千户,黄水河口发现大队卫军”,正笑着,部下来报。 达西一楞神,随即醒悟,骂道:“楞着干什么,快吹号列阵!” 黄水河,河水黄,狂沙滚滚做战场。三千四子部落的勇士列好阵,默默地等待着敌人到来。 阿布鼐率领五千察哈尔勇士缓缓逼近,一路上很多牧民见到黄金家族嫡脉的苏鲁锭后,顶礼膜拜。他坚信,对面的敌人面对这杆大纛会不战而降,或者望风而逃。 (本章完) 第671章 四子王旗换王旗(下) 第671章 四子王旗换王旗(下) “我四子部与察哈尔部无冤无仇,尔等为何犯我牧地?” 成吉思汗的大纛飞扬,阿布鼐并没有等到敌人丢盔弃甲,相反迎来了一句质问。问话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白袍将军,手持铁叉,杀气腾腾。 “我乃林丹汗之子阿布鼐,尔等难道不是成吉思汗的子民吗?见此大纛,为何不降?”阿布鼐大怒。 “呵呵,我家主子与尔一样,都姓孛儿只斤,为何要降尔?听说卫拉特的莲汗是尔义父,若是降了尔,我等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太上皇?”达西冷嘲热讽,拿阿布鼐自幼生长在大卫宫廷、认苏勒坦为义父说事,认为他不配称黄金家族嫡脉。 “好胆!可恨之极!” 阿布鼐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偏偏不知如何反驳,气急败坏下,口吐一个字:“杀!” 主辱臣死,千户长斯楞格第一个纵马扑向四子军阵。“浩瑞~浩瑞~浩瑞~”察哈尔勇士呐喊着杀向敌人,要把这个胆敢蔑视蒙元嫡脉的狂徒撕碎。 “轰~轰~轰~”四子军的小炮开始射击,察哈尔军的橐驮炮也顽强回击。双方都是部落首领的私兵,军械粮草全部自备,因而拥有的火炮数量都不多,只能为战争助助威而已。 “杀”,斯楞格挥刀劈下一名四子士兵的首级。 “杀”,达西的铁叉刺入一名察哈尔人的胸膛。 双方都列纵队而战,贯穿后迂回,再对战贯穿。察哈尔军人多势众,四子军是在本土作战,士气高昂。双方对攻了三个来回,不分胜负。 激战中,万户长鄂尔罗斯率四千五百名土尔扈特勇士赶到。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一切都是泡影。达西惨败,头盔脱落,缩头伏身而遁。 四子王旗的王帐设于乌兰察布河附近。当年四子、喀尔喀右翼、乌拉特、茂明安四部六旗在此会盟,建立起乌兰察布盟。 大清国对统治蒙古很有经验。一部分编为八旗蒙古,一部分编为内属蒙古,还有一部分划为外藩蒙古。他们模仿八旗制度管理,将各部牧民以旗为单位组织起来,并划分牧场范围,改变其原有游牧习惯,过定居生活。区别只在于,八旗蒙古当兵吃饷;内属蒙古各旗由清廷直接派遣副都统、散秩大臣或总管为旗长进行管理,其他官吏如参领、佐领、骁骑校、护军校、前锋校等也都是朝廷派遣;外藩蒙古的各旗旗长不由朝廷派遣,而是世袭,旗上还设盟。乌兰察布盟便是外藩蒙古六盟之一。 四子王旗的多罗郡王鄂木布是乌兰察布盟的盟长。按规定:盟长由外藩蒙古各旗会盟时推举而来。不过,这仅仅是形式,大清国想让谁当盟长,谁便一定能当得上。鄂木布降清后忠心耿耿,多次参加大清的对外战争,深得信任,让他干,再合适不过。 鄂木布老了,办了会公务便伏于案上,呼呼大睡。 一个血人推开侍卫,跌跌撞撞地跑入,“王爷,快醒醒,卫军杀过来矣,请速随奴才撤退”。 鄂木布悠悠醒转,见那人后吓了一跳,“达西,你怎么在此?我不是让你守卫黄水河口吗?” “卫国的大军杀过来了,奴才寡不敌众,战败而归”,达西的声音带着哭腔。 鄂木布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吼道:“快召集族人,往归化城撤退” 整个四子王旗有三万属民,想召集起来撒退,谈何容易。号角吹响,一片混乱中,如狼似虎的追兵杀至。 “王爷,奴才护送您杀出去”,鄂木布正在惶恐,达西手持铁叉大呼。“好,你在前面带路”,鄂木布应了声,便见那柄铁叉坠落,达西的背后刺透一柄钢刀,双目瞪得滚圆,从马上翻滚而下。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拔出钢刀,冷冷地看着鄂木布。 “伱~你是何人?”鄂木布惊慌地问。 “我乃林丹汗次子、察哈尔亲王阿布鼐”,那人冷冷地回答。 “你便是林丹大汗的那个遗腹子?”鄂木布一惊,猛看了他几眼后说道:“看在同姓孛儿只斤的份上,请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这么说你愿意投降?”那人的语气和缓了些。 鄂木布猛一咬牙,丢下弯刀,“我愿归顺大卫”。 “噗”,白刃透体而过。 鄂木布难以致信地望着刀柄,“为什么?我已投降,为什么还要杀我?” “因为你的部下说,他的主子与我一样,都姓孛儿只斤,没有必要降我。任何冒犯成吉思汗苏鲁锭的人都要死”,阿布鼐一字一顿地说,凶狠地拔刀。 “呃~”鄂木布痛呼一声,顿时气绝。 “将苏鲁锭插在四子王旗的王帐前”,杀完人,阿布鼐沉着地吩咐。 “主子,王帐前已有人立了旗”,掌旗官朝四子王旗的王帐前方一指。 阿布鼐放眼望去,果有一杆大旗在飘扬,旗上印着鱼竿钓子图案,旗下立着一员黑脸中年武将,见他望向自己,那武将报以和善的微笑,正是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 阿布鼐也笑了笑,朝掌旗官改口,“将苏鲁锭插在我的营帐前”。 一个又一个千人队来到乌兰察布,四子王旗的王帐前又多了一杆大纛,比普通的鱼竿钓子旗高大很多,正面印着神龙,摇头摆尾,象征着人间帝王;反面印着雄狮,张牙舞爪,代表佛门大士。莲大可汗御驾亲临,天下间唯他有这杆龙狮大纛。 首战告捷,大可汗将阿布鼐、鄂尔罗斯好一顿夸,然后谓众将曰:“我军兵锋正刃,朕欲一股作气、拿下归化城。谁愿为先锋。 “末将愿往”,“末将愿往”,“末将愿往”,“末将愿往”,几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苏勒坦循眼望去,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四个儿子,二十岁的皇次子齐王麦拉斯、十八岁的皇三子楚王宝音、十六岁的皇四子晋王尔嘎朗、十四岁的皇五子毕力根达来。此次祭祖,皇太子卓力格图奉命留在拉萨监国,其余皇子皆随行。这四位成年皇子急于立下战功,在老父亲面前露脸。至于皇六子秦王绰思吉、皇七子韩王罗卜藏和硕奇年齿尚幼,尚没资格参加战事。 (本章完) 第672章 南兵不如北兵雄(上) 第672章 南兵不如北兵雄(上) 儿是爹的心头肉,见自己的四个儿子主动要求出征,莲大可汗心中十分自豪,虎父无犬子,儿啊,爹以你们为荣!可久经沙场的大可汗深知战场上刀枪无眼,绝不会因为他们是大汗之子便手下留情,着实舍不得儿子们上战场。只是众将都在,如果不同意皇子去,太伤士气。无奈之下,只好下令道:“麦拉斯、尔嘎朗,你二人领索诺木策凌、巴拜诸将兵马两万为先锋,直扑归化城;宝音领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诸将兵马一万为左翼截断喀尔喀右翼旗、乌喇特三旗、茂明安旗对归化城的增援;毕力根达来领商都巴图尔、巴噶班第诸将兵马一万为右翼,防范察哈尔八旗增援归化城;额尔克、额璘沁巴图尔领兵一万为后路,防范锡林郭勒盟的清军”。 “是~”众将齐声领命。 苏勒坦又望向自己的四个儿子,厉喝道:“军中无父子,尔等第一次领兵,切莫干犯军法,堕了我军威风!” “末将不敢!”四位皇子心中一凛,皆呼不敢。 —— “王爷,不好了,北边有四子王旗的牧民逃回,说是卫军打过来了,前锋人数大约一万”,归化城的帅府内,安亲王岳乐正与学士詹霸议着北边卫拉特人的动静,土默特左翼都统古禄格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禀告。 “嘭!”岳乐的手指重重地往案上一扣,“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也!传令下去,立即集结军队”。 “王爷,敌众我寡,不如将军队集中起来守城,再派人调喀尔喀右翼旗、乌喇特三旗、茂明安、察哈尔、苏尼特诸部增援,另遣人向朝廷求救”。 “你有所不知,归化城此前被焚毁过,后来虽然重建,可国库空虚,新建的城池没有旧城坚固,且坐困孤城,万一被敌人困死在城中,可就全军覆没矣。听说那苏勒坦祭祖时只带了两万人马,即使加上漠北的土兵,也不过三万多人,那些漠北土兵,甲胄都不齐,远不是八旗将士的对手。此次,我带来了三千满蒙八旗,加上征召的两万土默特勇士,兵力并不比敌人少多少,不如放手一搏、与敌在城外决战”,岳乐坚决地说。 这便是情报不准确带来的危害,直到现在,他还以为面对的敌人只有两万卫军战兵加一些漠北地方部队。岳乐很自信,前几年土谢图部、车臣部犯境,他曾来过归化城,率军击退喀尔喀人,打过几场小胜仗。印象中的漠北士兵,装备简陋,虽然勇敢却队列散乱、不成章法,所以产生了轻视之心,笑道:“漠北之兵外虽彪悍、内实虚弱,远不如漠南之兵甲胄鲜明、训练有素。咱们真正的敌人只有苏勒坦带来的两万人马而已”。 听他这么说,詹霸虽觉有些不妥,可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只好由他。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吹响,岳乐虽然年轻,却已有一定的作战经验,不慌不忙地指挥布阵。阵列三层,第一层以八旗火器营、土默特火器营鸟枪步军居中,炮位排列左右,鸟枪马军列于炮位两头;第二层以八旗步兵居中,土默特步兵排列两边;第三层以八旗骑兵居中,土默特骑兵排列两边;同时在军阵两翼各布有一千土默特骑兵;又在军阵前沿密布鹿角和长枪。 长期与明军交战,清军吃过明军火器的大亏,西边的卫国、北边的斡罗斯火器水平的大发展更刺激了他们建设火器化军队的决心。岳乐带来的三千八旗乃是八旗中的火器营,有一千鸟枪步兵、一千鸟枪马军、三百炮兵、七百轻骑兵,火器化程度很高。加上归化城土默特部的火器兵,足有四千余杆火铳,大小火炮一百多门。 岳乐对自己布的这个阵很有信心。防守时,军阵前沿密布的鹿角和长枪能够有效减缓敌人的速度,敌人的速度慢下来后,第一层的火枪和火炮便会给他们以大量杀伤;第二层步兵的藤牌和长枪可以护卫第一层的火枪兵;当敌人进攻时,第三层的骑兵可以下马步射,对敌人进行中程打击。此阵还可以变化,若是进攻时可以将第二层的步兵和第三层的骑兵互换。众兵齐进,鸣金而止,每前进五丈便齐发枪炮一次,火器营马步军循环连发鸟枪,略无间断,动摇敌阵后,骑兵冲锋,步兵掩杀。 因为知道卫军的数量超过己军,岳乐决定先釆用守势,大量杀伤敌人后再变换阵形,转守为攻。 “嗯?” 岳乐眼神一凝,发现第二层有几个营头的土默特步兵阵列不齐,第三层有几个营头的土默特骑兵下马步射队形乱糟糟的。心中感叹,这两万土默特士兵刚被征召不久,队列训练不足,无法与自己带来的八旗勇士相比。不过,想到自己面对的敌人主要是漠北、漠西那些不注重阵法的蒙古人,他的心中依然自信满满。训练不足又如何?对付西番足矣。 岳乐其实并未与精锐的卫军战兵交过手,他所了解的卫军士兵便是漠北那些只重视个人武勇、不注重战阵配合的喀尔喀部落士兵。自认为凭雄雄漠南之兵足矣战胜孱弱的漠北。 卫军先锋齐王麦拉斯、晋王尔嘎朗带着两万大军来了。 “列阵”,二十岁的麦拉斯沉着下令。他和弟弟尔嘎朗虽然是首次出征,索诺木策凌、巴拜诸将却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闻令娴熟地指挥部下列阵。 阵列五层。前两排是披双层甲、挥舞着长矛、战斧和狼牙棒等兵器,身背强弓的重甲骑兵;后三排是身穿轻甲、配弯刀、骑枪和强弓的轻骑兵;两翼各有一千骑兵游弋。 见卫军的阵形严整、盔甲鲜明,安亲王岳乐心头剧震,敌人与自己先前见过的那些装备简陋、阵形散乱的喀尔喀部落土兵完全不同,不像土兵,倒像是正规战兵。情急之下谓学士詹霸曰:“我原以为漠北之兵不如漠南多矣,今日看来,当真是劲敌呢”。 (本章完) 第673章 南兵不如北兵雄(中) 第673章 南兵不如北兵雄(中) 齐王麦拉斯乃林丹汗可敦、大卫皇贵妃娜木钟与莲大可汗所生,虽然年轻,在重视血统的蒙古贵族中却很有威望,在诸皇子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太子卓力格图。二十岁的年纪,长相酷似年轻时的苏勒坦,威风凛凛、不怒而威,列好阵后,他端起千里镜,认真观察对面的清军。 “二哥,请下令进攻,小弟愿当先锋”,十六岁的晋王尔嘎朗跃跃欲试,作为土尔扈特部别乞(公主)、大卫皇贵妃雅若与莲大可汗的结晶,他的血统虽然没有皇太子卓力格图(大无畏)、齐王麦拉斯(柏)尊贵,可依然是高贵的,略高于大明公主、贵妃朱慧妍所生六弟秦王绰思吉,大清公主、贵妃马喀塔所生七弟韩王罗卜藏和硕奇,淑妃古丽夏提所生五弟毕力根达来(智慧海洋),宁妃索朗措姆所生三哥楚王宝音(好运)。 麦拉斯在蒙语中是柏树的意思,此刻便如柏树般一动不动地立着,听了尔嘎朗的话,柏树开了腔,“莫急,索诺木策凌、巴拜,你们怎么看?” 索诺木策凌乃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第八子,从辈份上说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堂舅爷爷;巴拜则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堂舅,他俩从某种角度来说,都算支持皇太子的大臣。称帝日久,苏勒坦的帝王心术愈发厉害,见自己的儿子们一天天长大,为防他们结党营私,便分而治之。比如,麦拉斯的母系乃是蒙元嫡脉察哈尔部,尔嘎朗的母系乃是土尔扈特部,偏不予察哈尔部、土尔扈特部兵马给他俩带,反而让他俩统率皇后的娘家杜尔伯特部的兵马。总之,苏勒坦觉得自己还年轻,身体倍儿爽,吃嘛嘛香,还没到交权给儿子的时候。大卫的军权,必须捏得牢牢的,片刻都不敢放松。 “殿下,奴才以为清军的军阵布得虽算不上严整,但也已成型,且敌军数量略多于我,又取守势,硬攻恐怕会吃亏”,索诺木策凌先出声。他是沙场宿将,从阵形便判断出敌军数量略多于自己。 “奴才以为可先令两翼游骑试探”,巴拜献计。 此二人皆是老将,作战经验极丰富。麦拉斯点点头,令旗鼓官发令。 两翼的卫军轻骑试着向清军两翼驰去,岳乐见状,命清军两翼轻骑迎击。双方杀得热闹,可仅在两翼各布置千骑而已,只是试探,决定不了胜负。各扔下百余具尸体后,轻骑掠回。清军成功阻止卫军逼近本阵,让他们难以试探出虚实。 “殿下,奴才愿率第一排的千人队突击”,巴拜手抚斧柄大呼。卫军的五层军阵中,前两排虽只各有一个千人队,却皆是披双层甲、挥舞着长矛、战斧和狼牙棒等重兵器,身背强弓的重骑。这个年代,随着火铳的普及,连人带马披上重型铠甲的具装骑兵已经很少见到,沉重的铠甲防不了铳弹,反而会降低战马的速度,增加士兵中弹的风险。卫军的重骑只是披了双层甲、手持重兵器而已,短时间内速度并不比轻骑慢多少,冲击力则强得多。 “不可,重骑将士皆是军中百里挑一的锐士,不可轻易用作试探,可从后阵中调一个千人队尝试进攻”,索诺木策凌反对。 麦拉斯点点头,下令调一千轻骑再次试探。 “勇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跟随我冲锋”,卫军千户长沙格德尔大呼,手持长矛率先向清军驰去,一千轻骑紧随其后,杀气腾腾。沙格德尔,意为“金刚”,这一刻,他和他的一千部下化作金刚,誓要将敌人撕为粉末。 “轰~轰~轰~”清军的火炮开始射击,向金刚们射出一朵朵死亡之。 久经沙场的大卫勇士将头和身躯伏低,减少弹片的杀伤,只有极少数人中炮,其他人离清军军阵越来越近。阵前密布的鹿角和拒马枪减缓了他们的马速,他们不得不或者绕开障碍,或者下马搬开鹿角和拒马枪。“传令火器营射击、弓箭手抛射”,岳乐凶狠地下令。 “呯~呯~呯~”第一排火铳手射出的弹雨连绵不绝;“嗖~嗖~嗖~”第三排的清军弓箭手不停地抛射。一个又一个卫军骑兵倒在血泊中,伤亡比刚才的炮击大得多。 一名卫军勇士爆发出凶性,纵马跃过鹿角,将弯刀放平,准备收割敌人的头,却被流弹射中,哀嚎倒地;几名士兵下马搬开拒马,却迎来了清军的箭雨 部下接连倒地,仍未听到鸣金收兵声。沙格德尔急了,施展马术,避开障碍,朝清军大阵急驰,他要为全军撕开口子。 运气很好,毫发无伤地冲到敌人面前。那人骇得面容变色,匆忙间举起火铳一挡。马刀很锋利,劈断火铳,劈开头颅。马刀也锋利,只为杀人造。 “嗷~”沙格德尔杀出凶性,手刃七八人。好运气到此结束,“噗~噗~噗~”几枝长枪刺穿他的马腹,有一枝捅入他的大腿。负痛之下,跌落马前,却被清军的藤牌手赶上,一刀割去首级。军阵前的卫军越来越少,一千勇士转眼伤亡过半。 麦拉斯脸色铁青,下令撤退,剩余的卫军纷纷拨马奔逃。 “殿下,清军火器犀利,强攻伤亡必大,可耐心等待炮队到来。好在敌人兵少,又并未据城而守,我等只须缠住他们、匆使其回城,大汗的大军一到,必能全歼敌人”,索诺木策凌献计。 麦拉斯暗叹,自己头回领兵,本想打个大胜仗在父汗面前露脸,不料敌人如此难缠!战争果然不是易事,如今方才体会古来名将之艰辛!点点头,下令道:“各千人队轮番在敌人火铳射程外骚扰,勿要放跑敌人”。 “噢~噢~噢~”见卫军撤退,清军阵中不由自主地响起欢呼声。 安亲王岳乐这一回真的乐了,眉开眼笑地对学士詹霸说道:“原以为这支敌军是劲敌,不料也仅是甲胄鲜明些而已。北兵终究不如南兵呢”。 (本章完) 第674章 南兵不如北兵雄(下) 第674章 南兵不如北兵雄(下) “颛帝以孟春正月为元,其时正朔元旦之春”,这是《晋书》对元旦所作的记载。“岁惟元辰,阴阳代纪”,乾元十六年(1659年)的元旦本应是阖家欢乐的日子,清卫两军的将士却只能以血战迎接新年,这便是军人的宿命。 在土默川青青草原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杆龙狮大纛在猎猎寒风中尽情招展,将皇权霸道与佛门慈悲完美结合。 大纛下,人到中年的莲大可汗和煦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目中尽是浓浓的爱。多么英勇啊,朕之子!像极了朕年轻时的模样! “儿身为先锋,未能斩将搴旗、为全军开路,反受阻于敌,请父汗责罪”,齐王麦拉斯首先请罪。 “请父汗责罚”,晋王尔嘎朗亦言。 苏勒坦摆了摆手,露出慈祥的微笑,“不,你们做得很好。明知敌人火器犀利且布下杀阵,仍要强攻,那是莽夫和傻子干的事!我军在兵力上拥有绝对优势,敌人却离城野战,正好一口气吃掉他们。你们用袭扰之计拖住敌人,为朕全歼他们创造了良机,不蛮干、遇事冷静、有勇有谋,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没占到便宜,反被父亲一顿猛夸,二王赧颜,连呼不敢。 苏勒坦端起千里镜仔细观察良久,忽然笑了,“都说满洲铁骑彪悍,漠南兵马善战,今日一见,除了敌阵中央的少数兵马队型严密、算是强兵外,其他的兵马阵型松散,朕观之如土鸡瓦狗耳。敌所仗者,不过是阵形已成、火器犀利,待我军架起大炮,众炮齐发,必然崩溃”。 “陛下说的是,听说清国在归化城只有数千八旗,其他都是从漠南各部征召的兵马。漠南之兵虽然经常随同清军作战,战力还是不如八旗”,胡琏器解释。 “哼哼,漠南之兵虽然装备比漠北之兵好,可只知跟在清军屁股后面打顺风仗,少了股血性。依朕看,南兵不如北兵多矣!” 《卫·太祖本纪》:“帝征漠南,谓胡琏器曰‘南兵不如北兵雄’”。 “王爷,咱们中计矣!看阵型,卫军至少有十万,请尽快撤退”,望着铺天盖地的卫军军阵,学士詹霸说话的声音都打起颤来。 安亲王岳乐脸色苍白,恨不得将己方的哨骑一骨脑儿全斩了,尔等不是说卫军总共不过三万余人吗?怎么来了十万大军?可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必须早作决断。他强作镇定,说道:“天尚未黑,此时若退,必然全军覆没。再坚持两个时辰,等天黑了撤退”。 “两翼骑兵归阵。全体骑兵下马,藤牌手、长枪手皆以圆盾布阵,换步弓”,他嘶吼着下令。 这种骑兵下马当步兵用、以圆盾布阵、用重弓和火铳狙击敌军的战术是一种玉石俱焚的防守战术,虽然能给敌人大量杀伤,却降低了己方的机动力,难以逃脱。岳乐见卫军数量远多于己方,发了狠劲。不过,他并不是想和卫军同归于尽,而是想先大量杀伤卫军,坚持到天黑再逃命。 “嘿嘿,有意思!对面敌将何人?”高台上,莲大可汗放下千里镜询问。 “大汗,对面的敌将乃满洲宗室、安亲王岳乐,据说今年才二十四岁”,博贝禀告。 “岳乐?”苏勒坦冷笑,“倒是员虎将,只可惜遇到了朕。你想和朕拼命,朕却不想和伱拼命。传朕的军令,开炮!” 卫军的炮营有八十门重炮、二百多门小炮。与明军炮营缺少挽马等运输工具、机动性差不同,卫军有的是马匹和骆驼。重炮用骆驼拉,小炮大多架于骆驼背上、少数用马拉。 见到军令,卫军老将、炮营都千户塔尔浑呵呵一笑,大吼道:“开炮!” “轰隆~轰隆~轰隆~”“轰~轰~轰~” 一辆辆炮车发出轰鸣,雷神的怒火尽情渲泄在清军阵中。 “卫军竟有这么多炮!”詹霸震惊得喃喃自语,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西番是蛮夷小邦,不料火炮数量如斯之多! 前排一名士兵被炮弹撕成碎片,半截手臂落在岳乐不远处。安亲王殿下脸色煞白,狂吼道:“开炮还击”。 清军的火炮开始还击,不过多是些小炮,无论威力还是数量都不能与卫军相比,被压制得死死的。 炮弹,尤其是重炮的实心弹很快将清军阵前的鹿角、拒马清除大半,又在清军军阵中犁出一道道血口。刚征召不久、训练不足的土默特士兵经不起这样的伤亡,阵形很快变得散乱。 “哼!南兵孱弱,焉能挡朕一击?”苏勒坦仰天狂笑,立于高台之上、马鞭前指,吐出两个字:“出击!” 手持大斧的巴拜率两千重骑作为第一阵;阿勒达尔执虎叉率两千重骑打第二阵;麦拉斯、尔嘎朗、索诺木策凌、恩和巴图诸将各领本部轻骑兵跟上;后面则是鄂克绰特布、伯布什、阿玉什诸将率领的卫军步兵。 散乱的清军军阵经不起这样狂野的冲击,迅速崩溃。 清军归化城土默特左翼都统古禄格死于乱军之中;右翼都统杭高想逃,却被皇次子齐王麦拉斯追上,狠狠一刀,人首分离;学士詹霸失去了抵抗的勇气,跪地请降,却被一名杀红了眼的卫军重骑抡锤砸碎脑袋。 安亲王岳乐被五大绑送入苏勒坦的大帐,他身上穿的四爪蟒袍救了他的命,卫军将士知其是敌军中的重要人物,舍不得杀,生擒活捉。 此仗以不足两千的伤亡歼灭了两万余敌军、轻松夺取归化城,苏勒坦的心情是极好的,笑眯眯地问岳乐:“尔便是爱新觉罗·岳乐,努尔哈赤之孙、阿巴泰之子?” “尔便是伊克明安·苏勒坦,额色勒贝恰之孙、诺木达莱之子?”岳乐挺直腰杆,针锋相对。 “大胆!”“可恶!”“杀了这小子”见他竟敢直呼大汗祖、父之名,卫军诸将大怒。 苏勒坦憋住气,摆了摆手,再问:“尔可愿归顺大卫国?饶尔不死”。 “尔可愿归顺大清?亦饶尔不死”,岳乐依旧嘴硬。 “嘿嘿,既如此,且借尔头威慑诸部”,苏勒坦冷笑,“拖出去,斩!” (本章完) 第675章 横扫漠南我自雄(上) 第675章 横扫漠南我自雄(上) 拿下归化城对卫军来讲,意义极其重大,由归化城向西南,穿过正红旗察哈尔、正黄旗察哈尔的牧地,再往南跃过长城,经镇羌堡、弘赐堡、孤店,便是北方的军事重镇大同,也是他和征北大将军脱里约定的会师地。只是,想实现会师的目标,还需解决归化城西面和西北面乌兰察布盟喀尔喀右翼部、茂明安部、乌喇特部,西南面伊克昭盟鄂尔多斯部的威胁。不然,自己大军南下之时被人抄了后路,可不是玩的! “朕意先取乌兰察布、伊克昭,再发大兵入察哈尔、山西,尔等谁愿替朕平定漠南的这些部落?”莲大可汗微笑着问诸将,笑容中满是鼓励,那意思: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尽在此时”。 “奴才愿往!” “末将愿往!” “臣愿往”大帐内,请战的呼声高涨。 “阿哈(兄长),度(弟)愿为大卫荡平二盟”,忽然有一道激动的声音传来。 苏勒坦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辽王苏穆尔。父母离世后,曾几何时,弟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可随着自己有了儿子,儿子们一天天长大,自己与弟弟的关系便微妙起来。 按照蒙古的传统,成年贵族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属民和私兵。作为蒙古大汗的亲弟弟,苏穆尔也不例外,先是有自己的鄂托克,苏勒坦称帝后,又扩充为兀鲁斯。弟弟有四个儿子,亦依蒙古的传统,将领地和属民分给儿子们,让他们拥有各自的鄂托克。虽然称帝以后,苏勒坦一直在以封爵制取代以前的分封制,尽量只赐予贵族爵位和俸禄财物、不赐或者少赐土地和人口,而且规定贵族和寺庙的土地也要向朝廷交税,有效遏制大贵族和教派势力,巩固了皇权,可大贵族们的势力依然强大。辽王苏穆尔便是其中之一,称帝后尽管自己刻意不再赏赐弟弟新的牧地,只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牛羊马驼,他驻牧于藏北达木草原上的兀鲁斯依然有属民三万余人,按照五人一兵的传统,全部动员起来可得精兵六千多。此次,便带了五千私兵随征。 达木草原离拉萨很近,苏勒坦虽然相信弟弟的忠心,却担心他不能像忠于自己一样忠于自己的儿子,所以未雨绸缪,将直属于大可汗的几个鄂托克也驻于达木草原,名为合牧,实为监视;出征时,尽量不让辽王独自领军,以防其势大难制。聪慧的苏穆尔看出兄长的意图,对大可汗愈发恭敬,见面时不再称兄长,而是称大汗;自称也不再是小弟,而是奴才。苏勒坦见状,心里苦楚,硬要弟弟像小时候一样称呼自己,他却打死不敢,没奈何,兄弟俩只好约定,人前作君臣,人后仍称兄弟。 今日,一向人前称自己为“大汗”的弟弟忽然唤自己为“阿哈”,双目尽是哀求之色。苏勒坦明白,他这回是真的想独领一军、驰骋沙场。一晃,自己和小弟都已进入不惑之年,在这个年代,高寿者并不多见,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多矣!哪个英雄好汉不想在青史上留下征战的名声?小弟的心思,他懂,并非是因为野心,仅仅是想像个男儿汉般指挥千军万马。 这声“阿哈(兄长)”触碰到大可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心软了,颔首道:“度(弟弟)可领本部兵前往;车臣侯巴布所部、赛音诺颜伯丹津所部俱归节制;原先安置于归化城西部、阻截敌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各部援军的楚王宝音、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等部亦归节制。务必横扫漠南,打出我大卫的军威来!” “大汗放心,奴才一定不辱使命,让大卫军旗在乌兰察布、伊克昭的草原上飘扬”,苏穆尔激动过后猛然想起自己今日失态了,居然在人前与兄长叙起了“兄”、“弟”,慌忙改口,仍以君臣相称。 苏勒坦苦笑,悠悠地说道:“辽王且去调兵,朕在归化城等你的捷报”。 “大汗,喀尔喀右翼旗本是漠北土谢图部台吉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琳沁诸台吉的部众改编而来,刚归附清国不久,未必对清国忠心。奴才与他们同属土谢图部,愿说服他们归顺大卫”,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哈喇瑚里忽然发声。此人原是土谢图汗衮布的亲信,随衮布降卫后,苏勒坦见他有些才干,任为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因“职方,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遂带在身边随征。不料他对大漠南北的舆图十分熟悉,见事也明智,倒是为此次南征出了不少力。苏勒坦瞅了眼哈喇瑚里,微笑道:“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好。既如此,尔便与辽王同往”。 “是”,哈喇瑚里大喜,作为土谢图部降官,他算不上莲大可汗心腹,一直想建立功勋、获得圣眷,今日终于机会来临。 御官有术的枭雄对他的这点心思自然看得透,也不说话,只抱以亲切的笑容。似这等降官,在朝廷中没有根基,唯有依附皇帝才能生存,重用他们,一则放心、二则可以压制恃功而骄的功臣们,所以大可汗的笑容真的很亲切。 军议过后,诸将散去,礼部尚书博贝、右都御史胡琏器却不肯走。 “二卿有事?”苏勒坦问。 “大汗,兵贵神速,若是等辽王平定乌兰察布、伊克昭后再出兵察哈尔,奴才担心敌人有了准备”,博贝开口。 “臣与博贝尚书商议,在辽王出征二盟的同时,再派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率本部征讨察哈尔八旗。他是林丹汗之子,在察哈尔牧民中很有威信,若以他为主将,不用多少兵马定能荡平察哈尔”,胡琏器建议。 “此节朕已想到,只是~”苏勒坦说到只是,忽然闭口不言。 大汗只是什么?博贝一时没反应过来。 胡琏器常在皇帝身边,深知龙心,明白他是怕阿布鼐招降察哈尔部势力大增后尾大不掉、割据漠南。笑道:“当前最重要的是速取大同与征北大将军会师。至于察哈尔部嘛,可令齐王殿下率军与察哈尔亲王同往,夺取察哈尔后再设官治理,大事定矣!” “妙哉!卿此策甚佳!”苏勒坦俯掌大笑。齐王麦拉斯是自己与皇贵妃娜木钟所生,而娜木钟又曾做过林丹汗的可敦,麦拉斯既是阿布鼐的同母异父弟、也是自己的亲儿子。由他与阿布鼐同往,既可以监视阿布鼐,又可以更好地招降察哈尔部,还不会引起阿布鼐的反感。 为帝者必须考虑方方面面,着实不易! (本章完) 第676章 横扫漠南我自雄(中) 第676章 横扫漠南我自雄(中) 辽王苏穆尔带着五千本部,加上车臣侯巴布的三千骑兵、赛音诺颜伯丹津的两千骑兵共一万骑,往昆都伦河东岸而去。他的一万骑兵都是大贵族的私兵,大卫军制分战兵(禁军)和守兵(包括地方驻军、临时征召的军队),这两类军队都吃着朝廷的军饷、由朝廷提供军械和训练,战兵比守兵更加精锐些,禁军中尤以驻守京师的禁卫军最为精锐。除此之外,还有各部台吉的私兵,这些军队由台吉们自己负责粮饷军械,战力良莠不一。苏穆尔作为大可汗的弟弟,十分富裕,部下装备也好、战力与正规战兵相仿,比车臣侯巴布、赛音诺颜伯丹津的私兵强得多。 为了建功立业,他让自己的本部兵马走在最前面。 “你们都是伊克明安氏的子孙,岂有不亲为箭头之理?”辽王殿下对自己的四个儿子:二十岁的阿喇尼敦阿玉奇、十八岁的纳噶特、十七岁的哈喇齐、十五岁的乔吉大吼。 “额祈葛放心,咱们伊克明安氏没有孬种”,初生牛犊不畏虎,四个儿子欣然领命,磨拳擦掌往昆都伦河东岸而去。 昆都伦河沿岸居住着乌兰察布盟诸多部落,河西岸是乌喇特部,河口处是茂明安部,再往北是喀尔喀右翼旗。 当他们赶到昆都伦河东岸时,这里正发生着一场战斗。听说卫军侵入漠南,一向亲近满州的乌喇特前旗镇国公鄂班立即征集乌喇特后旗镇国公图巴、乌喇特中旗辅国公巴克巴海、茂明安旗一等台吉僧格、喀尔喀右翼旗和硕达尔罕亲王本塔尔的兵马救援。 五旗联军足有一万五千之众,可因为乌兰察布盟的盟长四子部落的多罗郡王鄂木布已经战死,鄂班并非盟长,真正能有效指挥的只有乌喇特三公旗的兵马,喀尔喀右翼旗、茂明安旗只是碍于满洲的军法,不敢不来,内心深处并不服他。负责防守昆都伦河东岸的大卫楚王宝音,接到的军令是阻截敌人援军,因而并不出击,只和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诸将领一万兵马列阵而守。 双方已经打了三天,并不激烈。一方只守不攻,另一方人心不齐,看似杀得热闹,伤亡却很小,让这场战斗好似儿戏。 “僧格台吉,镇囯公有令,命你部今日主攻”,信使将鄂班的将令交给僧格时,他礼貌地回答三个字:“知道了”,送走信使后却命令部下装装样子便可,切勿死战、损伤实力。 “镇囯公命我协助茂明安部进攻?”喀尔喀右翼旗和硕达尔罕亲王本塔尔重重地哼了一声,挥手斥退信使。 “兄长,那鄂班并非旗长,仗着降清早些,竟敢对您指手划脚,实在可恶”,“是啊,您是亲王,他不过一介镇国公,凭什么号令您?”“依小弟看,无须搭理他们”,本塔尔的二弟本巴什希、四弟札木素、五弟额琳沁皆愤愤不平。 “等会你们上阵吆喝几声便回来”,本塔尔阴沉着脸下令。 双方懒洋洋的进攻、防守,仿佛在做游戏。苏穆尔的一万铁骑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幕景象。 “敌人在搞什么?松松垮垮的打得什么仗?”辽王殿下大惑不解。身经百战的他迅速利用敌人的松懈,发起猛攻。 乌喇特后旗百夫长巴吉格发现侧翼出现卫军,正要抵抗,便被一柄大斧狠狠地劈倒。阿喇尼敦阿玉奇将刚杀了人的大斧放平,朝乌喇特后旗的将旗驰去。少小从军的他有战斗经验,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可尚未冲到将旗面前,敌人的将旗便已被砍倒。二弟纳噶特率本部抢先入阵,砍倒将旗。乌喇特后旗札萨克镇国公图巴大惊,抡起大刀还想抢回将旗,却中了纳噶特一枪。好快的枪,带着少年锐气,贯入镇国公的胸膛。 乌喇特后旗的军阵崩溃了。乌喇特前旗札萨克镇国公鄂班还想抵抗,眼帘中忽然展现出令他震惊的一幕:刚才还有气无力地吆喝的喀尔喀右翼旗逃了,装模作样进攻的茂明安旗也正在往回撤。 乌喇特中旗辅国公巴克巴海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面前,“镇国公,喀尔喀右翼、茂明安背弃咱们逃命了,咱们也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走!”鄂班愤怒地一甩袖子,下令撤退。 两军已经交战,匆忙撤退哪有那么容易?刚才还采取守势的楚王宝音,见状率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诸将杀出。两面夹击下,清军大溃,伏尸数千具,而卫军仅伤亡数百。 此战杀得漠南诸部人人害怕。苏穆尔仅仅命部下歇息一日,便率军追击亲近清朝的乌喇特三公旗,命哈喇瑚里招降喀尔喀右翼旗、茂明安旗。 “哈喇瑚里,是伱?你不在土谢图汗衮布麾下效力,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难道是我那伯父想起侄儿们,派你带了家书来?”本塔尔忘不了当年伯父衮布见死不救、害死自己的父亲喇琥里(号达赖诺颜)之事,见到伯父当年心腹,话语夹枪夹棒。 “哈~哈~哈~”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琳沁皆哈哈大笑。 哈喇瑚里不慌不忙地回答,“衮布汗已经降卫,如今是大卫二等土谢图伯,奴才如今也官居大卫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今日来此是给诸位台吉送人头的”。 “人头?何人之头?” “清国安亲王岳乐、四子王旗多罗郡王鄂木布之头”。 此言一出,大帐内死一般寂静。 半晌,本塔尔悠悠问道:“这么说,八旗败了,卫军攻下了归化城?” 哈喇瑚里昂首回答:“我大卫铁骑纵横天下,区区几个八旗兵算得了什么。大汗本打算荡平喀尔喀右翼旗,是奴才看在大家同出自土谢图部的份上,向大汗求情招抚。诸位台吉切不可迟疑,否则祸立至矣”。 本塔尔脸色凝重,缓缓问道:“我若归顺,可得何爵?” “衮布汗降卫不过封二等土谢图伯,您若降卫,最多也只能封三等伯,不过,可保全族性命。大军压境,请您三思”,哈喇瑚里双目炯炯地盯着本塔尔。 由和硕达尔罕亲王到三等喀尔喀右翼伯,落差巨大。可迫于形势,本塔尔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本章完) 第677章 横扫漠南我自雄(下) 第677章 横扫漠南我自雄(下) 玉盘乘上的不一定是值万钱的珍羞,也可能是血淋淋的人头。 “这便是清国安亲王岳乐、四子王旗多罗郡王鄂木布之头?”望着玉盘上挣狞的人头,茂明安旗一等台吉僧格惊慌地问。此二人,他其实是认识的,四子王旗多罗郡王鄂木布是老熟人,岳乐来归化城时也曾召见过各部台吉。只是平日里所见活人与人头大不相同,尤其是岳乐,见面时的儒雅与盘中人头的狰狞,相差太大,委实不敢认。 “怎么?您莫非不识得旧人耶?”哈喇瑚里面带讥诮,冷冷地说:“喀尔喀右翼旗已经归顺大卫。您若是不当机立断,下回盘子乘的便是您的头矣”。 “大胆”,“放肆”,“可恶”一旁的茂明安勇士听了这话,气愤得纷纷拔刀。 僧格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坐到座位上,努力开口道:“请回去转告辽王殿下,奴才愿举全旗归顺”。 “很好,大卫绝不会亏待您。我来之前,大汗已有明谕,“漠南诸台吉若肯归顺,一律封爵。依下官看,封您一个三等伯是跑不了的”。 乌喇特前旗札萨克镇国公鄂班狼狈地逃回昆都伦河西岸驻地,身边只剩两千多残兵败将。 “镇国公,咱们该怎么办?”乌喇特中旗札萨克辅国公巴克巴海问。 “卫军太强大,咱们万不是对手,赶紧带着族人向伊克昭盟迁移。鄂尔多斯部可是守护圣主成吉思汗陵寝的大部落,足足六个旗,可动员雄兵两万。咱们和鄂尔多斯部合兵,可以抵挡卫军”,鄂班沉思后说。 伊克昭,蒙语意为“大庙”。十年前,鄂尔多斯部落六旗会盟于大庙王爱召,伊克昭盟成立。与其他盟由多个部落组成不同,组成伊克昭盟的六个旗同属鄂尔多斯部。成吉思汗去世后,部下将遗体迁往漠北草原时,在鄂尔多斯留有成吉思汗遗物的祭祀宫帐,初称“八白室”,后来称“鄂尔多斯”(突厥语,意为汗的殿宇、陵寝之地)。 “为猛隼之羽翼,为驾辇之护卫,为刚毅之明君,将如山之白室,竭诚护卫着”这是蒙古文献对鄂尔多斯万户的记载。数百年来,忠诚的八白室侍卫一直守护着成吉思汗的陵寝,形成了受人尊重的大部落:鄂尔多斯部。 听鄂班这么说,巴克巴海连连点头,“咱们这便去鄂锡喜峰,面见王爷”。 他口中的王爷不是别人,乃是第三任伊克昭盟的盟长、多罗郡王固噜。鄂尔多斯部既然是守护成吉思汗陵寝的侍卫,自然是蒙古大汗的臣民,他们的首领也拥有济农(副汗)封号。可当年鄂尔多斯部长额磷臣与林丹汗交恶,济农封号被夺。其后,额琳臣与喀喇沁、阿巴噶诸部长击败林丹汗,投降满清,封多罗郡王,成为伊克昭盟第一任盟长。额磷臣没有儿子,死后王位落在侄儿巴图手中,是为伊克昭盟第二任盟长。两年前,清廷觉得巴图不太听话,以不孝母罪将其削爵革职,让巴图之兄固噜袭职爵,遂为伊克昭盟第三任盟长。固噜的性子比弟弟巴图沉稳,勇敢多谋,在漠南颇有威望。 一队队乌喇特部落的牧民赶着牛羊马驮向南迁移。 “告诉族人们走快些。等到了鄂尔多斯,咱们便安全了”,鄂班焦灼地下令。作为成吉思汗胞弟哈布图哈萨尔的直系子孙,他的血统无疑比山林野人的后代伊克明安氏高贵得多。可那又如何?大卫辽王伊克明安·苏穆尔殿下照样撵兔子一般撵得他仓惶逃窜。 军令下达,乌喇特的百姓们不顾辛苦,赶着大车和牲畜,昼夜不停地赶路。可拖家带口、赶着牲畜的百姓如何跑得过轻装疾行的轻骑兵?眼瞅着即将进入鄂尔多斯左翼后旗的牧地,马蹄声轰鸣,大卫国车臣侯巴布率三千车臣部勇士追到。鄂班忙与巴克巴海等人组织抵抗,可乌喇特军队刚吃大败仗,连续赶路又累,士气低落,根本不是对手,很快便被彪悍的车臣军队杀了个落流水。 巴克巴海手持马刀拼死抵抗,想尽可能地掩护族人撤退。乌喇特部全族在此,若不赶紧撤退,部落便亡了。 “嗖”,一枝流箭射中他的额头,染血的马刀从手中坠落。这位辅国公已经尽力,却终究挽回不了部落败亡的命运。 鄂班无法,只得丢弃族人和军队,带着少数侍卫向南逃窜。一路南奔,像一只惊鹿,在猎人的弓箭下,九死一生。终于进入鄂尔多斯部的牧地,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忽听“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追兵又至矣。 “天亡我也!”他长叹一声,实在是跑不动了,只能引颈待戮。 车臣侯巴布看到自己的目标,得意洋洋,“鄂班啊鄂班,我看你还能往哪逃?” 天无绝人之路,在此危急时刻,鄂尔多斯左翼后旗贝子色棱领三千多人马赶到。色棱是鄂尔多斯部有名的勇将,手中的虎叉沉重锋锐,不知猎杀过多少虎豹,部下兵马亦算威震漠南的雄兵。 见是他,鄂班方松了口气,于马上拱手道:“卫拉特人猖狂,请贝子救命”。 色棱点点头,古铜色的面庞闪过刚毅,回了一礼,平静地说:“王爷已得知卫拉特人入侵的消息,特命我巡视边界。只是你为何如此狼狈?乌兰察布其他各部如何了?” “乌兰察布三部联军大败,我乌喇特部全军覆没,其他各部估计也凶多吉少”,鄂班喟然长叹。 “原来如此,镇国公速退到我的军阵后,我护送您去鄂锡喜峰见王爷”,色棱神色凝重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对强敌的重视。 很快,卫军赛音诺颜伯丹津率二千赛音诺颜勇士赶到;清军这边,鄂尔多斯右翼前旗镇国公小紥木素也率三千兵马来援。双方兵力相近,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陷入对峙中。 渐渐地,天色黑了。借着夜幕的掩护,色棱、小紥木素护卫着鄂班往鄂锡喜峰而去。 (本章完) 第678章 割据一方郡王心 第678章 割据一方郡王心 伊克昭盟六旗中,只有鄂尔多斯左翼中旗的札萨克拥有郡王爵位、担任伊克昭盟盟长,因而地位也最为重要。封了王爵,鄂尔多斯左翼中旗便被人们称为郡王旗。这个年代,郡王旗的疆域很辽阔,南至明长城,北至达拉特旗,东至准格尔召,西至乌审旗、杭锦旗,皆是其跑马地。只是到了后世康熙、雍正年间,划走大量地方给陕西神木县后,方才缩小了些。 郡王旗西部波状起伏,沟壑纵横,与地形平坦的东部截然不同。鄂锡喜峰(今阿勒腾席热镇)便位于郡王旗西部,说是峰,其实是块高地。睿智的多罗郡王将王帐设于此处,端的是易守难攻。 起风了!王帐前的那杆印有成吉思汗苏鲁锭图案的大纛迎风飘扬,手持蒙古弯刀的卫士如林而立,鹰隼般的眼神凌厉而警惕。这一带干旱少雨,日照强烈,冷热剧变,风大沙多,艰苦的环境锻造出坚韧的鄂尔多斯勇士。无所不能的天神腾格里(长生天)对守卫圣祖成吉思汗陵寝的忠诚卫士另眼相待,在每年的五至九月降下甘霖,地表之下还有丰富的地下河,令鄂尔多斯草原迎着风沙也能生机勃勃,比到处都是沙漠戈壁的漠北地理环境好很多。 王帐西侧,四十余岁的多罗郡王固噜威风凛凛地坐着,一把浓密的大胡子尽显王者风范。主座左侧,坐着死里逃生的乌喇特前旗札萨克镇国公鄂班;两边则坐着鄂尔多斯各旗的旗主们,分别是鄂尔多斯右翼中旗贝勒善丹、鄂尔多斯左翼前旗贝子沙克紥、鄂尔多斯右翼后旗贝子额琳沁、鄂尔多斯左翼后旗贝子色棱、鄂尔多斯右翼前旗镇国公小紥木素。 固噜虽然相貌威严,却并非莽夫,相反,他熟读汉人的典籍,文武双全。知道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尽管鄂班如今已是孤家寡人,多罗郡王殿下依然待之以座上宾,甚至将族中贵女嫁给他,令其心生感激,甘为驱驰。 “刚才镇国公已将卫军南侵的情况详细述说,大家伙议一议,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卫拉特人?”固噜先让鄂班介绍了一番情况,然后不慌不忙地询问众人。 “有什么好议的?孛儿只斤氏的血裔怎能向林木野人的后代低头?”性格刚烈的色棱第一个发言,战意高昂。的确,鄂尔多斯的诸位台吉都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他们共同的高祖是修建王爱召(广慧寺)的达延汗之孙囊必里克墨尔根,血统比林木野人伊克明安氏不知道高贵多少倍。 “王爷,我听说那卫国到处搞编户齐民、推行《大卫律》,若是降卫,恐怕祖宗基业不保”,善丹也说。 “哼!清国不也一样?巴不得把咱们如察哈尔部那般编成内属旗呢”,沙克紥撇了撇嘴,他一向不满清廷的统治。 “是呢,不管怎么说,咱们与卫拉特人都是蒙古人,满洲却是异族”,额琳沁也赞同沙克紥的意见。 固噜笑笑,问小紥木素:“平时你话最多,今日里怎么不说话?” 小紥木素伸了个懒腰,“该怎么办,王爷自有决断,咱们遵令而行便是,何必多想?” 听了这话,固噜乐了,这位同族的堂弟从小便不爱思考,凡事都喜欢听自己的,倒是活得洒脱。他缓缓说出打算,“嗯,卫军势大,不宜开罪。好在他们的目标是南边的大清国、并非咱们。不妨一边遣使议和,一边向大清国求援。只要卫军不进入咱们的领地,向他们称臣亦可”。 听了这话,众台吉有些发懵,没弄懂他的意思。 “一边遣使议和,一边向大清国求援?您究竟打算支持大卫还是大清?”心直口快的小紥木素问。 “呵呵,你们说伊克明安氏是山林野人、不肯归顺,难道生长在白山黑水间的爱新觉罗氏便不是山林野人了?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为什么要向别人摇尾乞怜?如今卫、清两国激战,我意在其中左右逢源,找机会自成一国,恢复孛儿只斤家族的荣誉。可乎?”如果刚才只是发懵,这一回众人真正震惊了,王爷好大的气魄,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见大家不说话,固噜朝鄂班淡淡一笑,“镇国公也姓孛儿只斤,以为如何?” 鄂班明白,这是在逼自己表态。在场众人皆是鄂尔多斯部的台吉,唯有自己是外人。别看固噜待自己甚好,既给物资又送女人,可若自己胆敢说半个不字,必死无疑。当即离座跪伏于地,“王爷雄心,奴才钦佩万分,愿派人招集乌喇特部民,供王爷驱驰。 “好!好啊!有您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固噜大喜,走下座位,亲手扶起他,百般抚慰。又谓众将曰:“能战方能言和。咱们与卫军议和的条件是他们不能进入咱们的领地,可若是他们不听,也惟有一战。请诸位回去后整顿兵马,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谨遵王爷号令”,众人齐声应喏。 “宝贝儿别跑,再陪我喝一杯”,醉鬼的声音粗豪似狼。 “不嘛,主子,奴家实在喝不下了”,娇娃的莺语婉转如歌。 “嘿嘿,不喝酒,那咱们便干点别的”,伴随着狼嚎与莺啼,鄂尔多斯左翼前旗一顶大毡帐内,国色天香。 “嘭!” 毡帐的门被拉开了,一名白发老翁闯入。 “什么人敢打扰爷的雅兴?”醉鬼大怒,下意识做了个拔刀的动作,却只摸到一抹酥滑。 “哼!巴图啊巴图,我原以为你是草原上了不起的英雄,没想到却只是一个喝醉后伏于女人肚皮上的酒色之徒!难道昔日的万丈豪情都被鄂尔多斯草原上的风沙刮跑了吗?”老翁气哼哼跺脚大骂。 “呃”,那叫巴图的蓬头垢面醉鬼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瞪起迷蒙的双眼,终于认出老翁,“是您啊,大紥木素从叔。我如今已不再是王,您也不再是台吉,不喝酒咱们又能干什么呢?来~来~来~,一起喝一碗吧。这侍妾,您若喜欢,便拿去享用”,说完,醉鬼猛地用劲,将刚才还与自己卿卿我我的娇娃推向老头儿。 (本章完) 第679章 天赐良机不可弃 第679章 天赐良机不可弃 “噗”,一柄锋利的尖刀透体而入,娇娃不敢相信地翻起白眼,玉躯血肉模糊、肝肠寸断。 “啊!” 醉鬼打了个寒颤,酒立即醒了。此人不是别人,乃是伊克昭盟第二任盟长、前任多罗郡王巴图。莫看他如今篷头垢面、醉眼朦胧的落魄样子,想当初也是漠南蒙古有名的好汉。可因为一心想恢复祖先的荣光,振兴鄂尔多斯部、复兴蒙古,甚至想摆脱清廷的控制,遭到清廷的忌惮,被扣了顶不孝母的大帽子,削爵革职,只给一百户属民生活。从郡王到草民,落差太大,心里不平衡却无能为力,只能日日声色犬马、借酒浇愁。 他口中的“大紥木素从叔”更是鄂尔多斯部了不起的英雄。想当初,额磷臣率鄂尔多斯部投降清廷,这位大紥木素台吉与另一位台吉多尔济不肯低下黄金家族高贵的头颅,在顺治六年起兵反清。顺治帝大惊,敕曰:“闻尔等背叛,即欲加兵。但念受朕恩有年,且生灵堪惜,故不忍遽用干戈。尔能悔过来朝,即宥罪恩养。傥恃险不即归顺,当发兵穷尔踪迹,必不容尔偷生”。可惜其他鄂尔多斯台吉不肯响应,势单力孤下,多尔济战死于阿拉善沙漠,大紥木素被迫投降。投降后,清廷褫夺了他的爵位和官职,只给一百户属民过日子。因为同病相怜,私下里此二人多有来往。 “从叔,你为何要杀她?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酒醒后的巴图有些不忍。 “汉人常说隔墙有耳,今日我与你所言之事极为重要,为防泄漏,只能出此下策”,大紥木素取出布条、拭干刀身,不慌不忙地收刀入鞘。不愧是沙场老将,杀人收刀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您是指卫军进入漠南一事?”巴图眼神清明,再无适才的混沌朦胧。 大紥木素呵呵一笑,自己这从侄看着荒淫无状、纸醉金迷,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表面种种不过是逢场做戏而巳。“正是。卫拉特人打过来了,固噜想在清、卫之间纵横捭阖,择机自立。不愧是我孛儿只斤家的子孙,所谋甚大!只是此事成功的希望渺茫,一旦失败,你我的机会便来矣,此之谓天赐良机不可弃”。 听他提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固噜,巴图心里泛起波澜。当初自己正大张旗鼓忙着振兴鄂尔多斯部,却被清廷扣上了一顶不孝顺母亲的大帽子,削爵革职。这中间少不了固噜母子的操弄,偏偏那位兄长还要装出兄友弟恭的样子,在公开场合多次维护自己,一应待遇优渥,只要自己天酒地便好。 “从叔为什么这么说?保持中立对我鄂尔多斯部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他努力平抑心情问道。 “大争之世,非黑即白,弱小者岂有中立的余地?伱以为我鄂尔多斯部有中立的余地吗?”大紥木素语带嘲讽。 巴图缓缓点头,“我那兄长这回失策矣,鄂尔多斯部必须在卫、清两国选择一个投靠才能生存。您以为投奔哪一方为好?” “痴儿”,大紥木素冷笑,“固噜投奔哪一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只能投奔大卫国”。 “您所言,嗯,对极!”巴图猛然醒悟,大紥木素说的没错,自己和他都有过反清的举动,在清廷眼中都是极不可靠的势力,投清是绝对没有出路的。所以,只能投卫。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降卫也须有实力。如今您和我各自仅有百余户属民,七拼八凑也不过几百兵马,只怕大卫不会把咱们当回事”。大紥木素胸有成竹,“无妨,听说军议时,沙克紥、额琳沁两位台吉都赞同降卫,他们手中有兵,咱们可以联络他俩”。 “可此二人素来听从固噜号令,恐怕不会背弃固噜依附咱们”,巴图仍不放心。 大紥木素不以为然,“固噜势大时,彼等自然不会背叛,可若是战败,可就不好说喽”。 辽王苏穆尔率领楚王宝音、车臣侯巴布、赛音诺颜伯丹津、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诸将来到了乌喇特旗与鄂尔多斯左翼后旗的交界地带。他本想一鼓作气,继续南下,可鄂尔多斯是个大部落,属民超十万,最大动员军队数量超过两万,而自己两万大军虽然伤亡不大,毕竟也有所折损,只有一万九千余众。兵力不占优势,又连战疲惫,遂下令就地扎营、以待良机。 良机果然来临!哈喇瑚里回来了,去时不过百骑,回时竟然带了五千多喀尔喀右翼旗、茂明安旗士兵。 “二位台吉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我大卫如虎添翼。请放心,我一定向大汗上疏,为二位请封”,苏穆尔一手一个,挽着本塔尔、僧格的衣袍,嘘寒问暖,大声许喏。 “多谢辽王殿下,我等愿为大卫效死”,本塔尔、僧格忙表忠心。 “早听说二位台吉是直来直去的好汉,快随我入大帐痛饮,今日务必不醉不归”,苏穆尔哈哈大笑。他之所以对这两员降将如斯之好,是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让五千喀尔喀右翼、茂明安降兵打头阵。 大帐内飘起酒香。苏穆尔又举起酒碗对哈喇瑚里说:“哈喇瑚里,你这次替大卫立下大功,我也会上疏大汗,为你请功。来,干了这碗”。辽王海量,一饮而尽。 “多谢殿下”,哈喇瑚里忙吞下这碗酒,谄媚地说道:“此皆大汗仁德、殿下指挥有方、将士用命所致,下官不敢居功。愿去一趟鄂锡喜峰,劝说鄂尔多斯部首固噜归顺大卫”。 “哦,你又想去做说客?此次不妨多带些兵马护送,以彰显我军威仪”,苏穆尔缓缓开口。 哈喇瑚里呵呵一笑,“兵多无用,反会让固噜怀疑我军招降的诚意。下官只需带上清国安亲王岳乐、四子王旗多罗郡王鄂木布的人头便好。这两颗人头,胜过千军万马”。 苏穆尔颔首,“既如此,你还带百骑、携人头前往。我在帐中等你的好消息”。 (本章完) 第680章 黄粱大梦终成空(上) 第680章 黄粱大梦终成空(上) “大卫自称礼仪之邦,可天使千里迢迢,不送代表和平的礼物,却送来这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难道这便是大卫国的礼仪吗?”多罗郡王固噜望着哈喇瑚里送来的清安亲王岳乐、四子王旗多罗郡王鄂木布的人头,面不改色地质问。声音不高却字字攻心,他希望给大卫国扣上一顶残暴不仁的帽子,不为伸张正义、只为在外交上占据主动。 “这正是大卫对鄂尔多斯友好的表示。菩萨慈眉,金刚怒目,殊途同归,只为一个‘善’字。送人头并非威胁,而是警示。您若见此头,体会到战争之残酷,化剑为犁,消弭战火,济百姓于水火,解生民于倒悬,善莫大焉!”哈喇瑚里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到悲天悯人处,居然双手合十,只差念“阿弥陀佛”。 “哼!巧言令色!如何化剑为犁、消弭战火?莫非让我鄂尔多斯部向大卫称臣不成?”色棱贝子激忿地问。 “正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尔等不做大卫的臣子,难道想当满洲的顺民吗?我莲大可汗何等英雄,壮志可凌云、气势吞山河,岂容尔鄂尔多斯部首鼠两端?”该强硬则强硬,哈喇瑚里旗帜鲜明地表明己方态度,声音不高却铿锵有力,面带微笑然杀气暗伏。 饶是色棱这般百里挑一的勇士,亦为他的气势折服,一时说不出话来。 “您是知道的,我等此前降清,清国不但封爵赐官,每年也仅仅象征性交些赋税而已,一应律条亦尊重蒙古传统。听说卫国喜欢编户齐民,又推行《大卫律》,若是降卫,鄂尔多斯还是鄂尔多斯吗?”善丹贝勒狐疑地问。 “哈哈哈,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卫一向轻徭薄赋,以宽民氓,税率是很低的。至于编户齐民,只是为了更公平地收税以及征兵方便而已。当年,喀尔喀、卫拉特各部在塔尔巴哈台会盟,制定出适合所有蒙古人的完善法典:《蒙古——卫拉特法典》。《大卫律》正是在这部法典基础上编撰的,推行《大卫律》正是尊重蒙古传统的表现”,哈喇瑚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难道让上师们交税,也是蒙古传统吗?”镇国公小紥木素问道。这问题不好回答,毕竟蒙古传统上礼遇僧人,寺庙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可《大卫律》却规定寺庙的土地也要交税,虽然是减半征收,毕竟是改变了传统。 “此正是大汗的慈悲心肠”,哈喇瑚里感动得热泪盈眶,“天下财富有限,僧人和贵族若是不交税,百姓们便得多交税。大汗不忍让百姓受苦,便只能向寺庙收税。他是莲生大士在人间的代表,交税交的最多的僧人,其实正是大汗本人。蒙古何幸,诞下如此仁慈的君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听了这话,众人一时无语。 “久闻您是草原上罕有的舌辩之士,口才胜过黄鹂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卫不愧是泱泱大邦,人才济济呢”,固噜一脸钦佩,温和地问:“不知似我等碌碌无为之辈,归顺大卫后,可得何爵?” 哈喇瑚里眼珠微微一转,真诚地笑道:“凡归顺的漠南各部台吉,皆保留原爵位不变。您在清国为郡王,归顺大卫后依旧是郡王。其他人亦如此”,这其实只是他在奏疏中给苏勒坦的建议,尚未得到莲大可汗的恩准。大卫国对爵位控制得很严,投降的漠南各部台吉,一般都会降爵。他觉得这不利于招降漠南诸部,所以上疏建议保留原爵不变。不知怎的,大可汗迟迟未批复。 其实不批复便是不同意。苏勒坦自然知道保留原爵更有利于招降漠南诸部,只是大卫一向无军功不封爵,将士们出生入死,才得封公、侯、伯,封王者极少。而清国对漠南蒙古很大方,动不动就封亲王、郡王,国公之类的寻常见。若照这个封法,降官的爵位比朕的将军们还高,这让三军将士怎么想?太伤士气!所以不能同意。 好个哈喇瑚里,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鄂尔多斯诸台吉信以为真,神色顿时好看起来。 “既如此,我等自然愿意归顺,只是还有一个条件:卫军不能进入鄂尔多斯部的领地”,固噜神色郑重地说。“这条断然不能答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尔等既愿归卫,岂有不让卫军进驻之理?且我大军即将南下,伊克昭盟乃我侧翼,不派兵马护卫,大汗也不放心呢”,哈喇瑚里不同意。 围绕卫军是否进驻鄂尔多斯,双方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哈喇瑚里明白,驻军问题是固噜的底线,不由微笑,“派不派兵马护卫,下官做不了主,只能回去请辽王殿下定夺”。 漠南风沙大,吹不走哈喇瑚里的好心情。不管怎样,固噜已经答应降卫,至于卫军进不进驻,其实只是枝末,此次出使的任务基本完成。他带着随从,从鄂锡喜峰下来,踏上了返回之旅。 “老爷,前面是兔毛河,咱们是否在此地扎营、饮马?”心腹请示。 “嗯,便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赶路”,哈喇瑚里是真累了,下令扎营后便一头扎进毡帐内呼呼大睡。 “老爷~快醒醒~有个鄂尔多斯人说有机密事禀告”,睡梦中被心腹唤醒,着实恼人,“什么鸟人要见我?唤他进来,若无机密,非砍下他的头不可”。 “奴才叩见天使”,那人一副伴当(随从)打扮,见面便磕头。 “罢了”,哈喇瑚里一摆手,“尔是何人?见我有何事?” 那人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砸在哈喇瑚里的心坎上,“我乃大紥木素台吉的家奴,奉大紥木素台吉和多罗郡王巴图之命特来告知您,固噜并不是真心归顺大卫,他只想在清、卫两国之间纵横捭阖,找机会割据自立。在向大卫称臣的同时,他还向清廷派出了求援的信使”。 “什么!”哈喇瑚里大惊,镇定下来问道:“你家主人和巴图郡王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家主人和巴图郡王与满洲有仇,真心归顺大卫复仇,请您明鉴”。 (本章完) 第681章 黄粱大梦终成空(中) 第681章 黄粱大梦终成空(中) “嘿嘿,固噜那厮好大的野心!居然想割据为王、自成一国”,听完哈喇瑚里的禀报,辽王苏穆尔露出耐人回味的笑容。 “叔父,侄儿愿领一军,直取鄂锡喜峰,将固噜的人头给您取来”,少年自有少年狂,乳虎啸谷震山岗,十八岁的楚王宝音奋然请战。 “贤侄勿急,鄂尔多斯人既然使诈,咱们便将计就计”,苏穆尔呵呵一笑,谓哈喇瑚里曰:“你再去一趟鄂锡喜峰,告诉固噜咱们同意他的条件:卫军不进驻鄂尔多斯,迷惑他们。趁敌不备,再潜行突袭。记着,快去快回,免得陷于阵中”。 “是”,哈喇瑚里领命而去。 “叔父”,宝音哀求地望着苏穆尔。 苏穆尔一乐,“鄂锡喜峰一带地形复杂,你是大卫亲王,不可轻易赴险。可令本塔尔、僧格二将率五千喀尔喀右翼和茂明安部降军打头阵;你与赛音诺颜伯丹津领五千兵马打第二阵;我自领大军打第三阵”。 “传令下去,各旗全部往鄂锡喜峰集中,所有十三至六十岁的男子全部征召入伍,二十至四十岁的健妇亦编练从军”,鄂锡喜峰上,多罗郡王固噜下达了动员令。 “王爷,卫军已同意议和,这么做会不会触怒卫军、引发大战?”鄂尔多斯右翼后旗贝子额琳沁疑惑地问。 “汉人有句话叫兵不厌诈,谁知道那哈喇瑚里是不是卫军派来迷惑咱们的。小心无大错,还是要做好迎战的准备”,固噜一笑,“我打算在大柳沟一带设伏,希望卫军能来,能战方能言和,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才能守住咱们的鄂尔多斯”。 “王爷怎么知道卫军会由大柳沟方向来?”鄂尔多斯右翼中旗贝勒善丹问。 “呵呵,鄂锡喜峰北边为乌兰木伦河环抱,又有大柳沟、掌岗图、车家渠等河流注入;西边和南边波状起伏,沟壑纵横;卫军只有从地形平坦的东边过来。千里远征,利在速战。由东至西,最便捷的路便是绕过两个红海子,由大柳沟至鄂锡喜峰。所以我料定卫军不来则已,若来必走这条道”,固噜镇定自如地分析。 “王爷英明”,众台吉十分钦佩。 整个鄂尔多斯部被动员起来,所有拿得动刀枪的成年男子和健妇都被征召入伍,足有三万余人,沿大柳沟两侧布下了一个大口袋。 不过,最先通过这个口袋的并非卫军,而是老熟人哈喇瑚里。沟口的鄂尔多斯守将礼貌地将其带上鄂锡喜峰。 “是伱啊,我的朋友”,固噜望着他,和煦地问:“辽王殿下怎么说?” 哈喇瑚里的微笑同样和煦,“殿下已经应允,只要鄂尔多斯向大卫称臣,并保证不放清军进入鄂尔多斯,卫军可以不进驻你们的领地”。 “哎呀,腾格里庇护,如此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好朋友,快随我入帐痛饮”,固噜哈哈大笑。 哈喇瑚里记着苏穆尔的话,吃完酒宴便借口要回去赴命,疾疾离开。 “王爷,卫军已经同意了咱们的条件,大柳沟的伏兵可以撤了吧?”贝子色棱问。 固噜摇了摇头,“不,非常时期还是小心点好。走,随我去大柳沟”。 两万四千多卫军由东至西进入鄂锡喜峰附近,领头的是新近投降卫军的喀尔喀右翼旗、茂明安旗的五千降军。使用降军作先锋是卫军的老传统,一点都不稀奇。途中有两个大湖,七绕八绕的,来到了大柳沟口。 “兄长,哨探已打探明白,过了这条沟,便可直抵鄂锡喜峰下”,二弟本巴什希对本塔尔说。此时的本塔尔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被迫降卫,由和硕达尔罕亲王变成了区区三等喀尔喀右翼伯,自然是不服气的;另一方面,新降之人,若不多立战功,恐怕难以立足。想了想说道:“莫要急,先派哨探察看一番”。 大柳沟沟壑纵横,多杂草树木,凭几十个哨探想发现伏兵,千难万难,察看良久,一无所获。 见状,本塔尔终于对三个弟弟:本巴什希、札木素、额琳沁下令,“此地地形复杂,你们各领本部依次而行,各部之间相隔二百步”。 “是”,三个弟弟齐声领命。 本塔尔又命中军旗鼓,“你去通知僧格台吉,让他跟上”。 “是”。 喀尔喀右翼军缓缓进入大柳沟,僧格率领的茂明安军队跟在后面。五千人依次进入口袋,也算蔚为壮观。 “王爷,来了”,大柳沟一侧的小土坡上,小紥木素兴奋地对固噜说。 “卫军奸诈,不讲信义。幸亏王爷早有防范,不然我鄂尔多斯部危矣!”色棱望着正沿沟而行的卫军,气愤地请战:“请王爷下令,末将一定杀得卫拉特人片甲不留!” “不,再等等,此并非卫军主力”,固噜摇头。 “您怎么知道这不是卫军主力?”小紥木素很奇怪。 “我听说卫拉特人喜欢用鱼竿钓子旗,沟里的卫军用的还是苏鲁锭图案军旗,所以推断不是卫军主力”,固噜冷静地解释。 “王爷英明”,众人心悦诚服。 又有数千卫军进入大柳沟,鱼竿钓子旗下,楚王宝音对一位僧人打扮的老和尚说道:“丹津上师,喀尔喀右翼和茂明安军都已安然无恙进入大柳沟,应该没什么问题。咱们可以进去了”。 那老僧是赛音诺颜伯丹津,赛音诺颜部奉行格鲁派仪轨,其首领既是台吉,也是僧人。丹津年近六十,慈眉善目,白须飘扬。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老和尚见此地地形复杂,便劝宝音暂时别急着入沟,等喀尔喀右翼和茂明安军走后再说。结果,喀尔喀右翼和茂明安军安全入沟,并无意外。 “阿弥陀佛!是老僧过于小心矣”,丹津手抚脖子上的佛珠,缓缓开口。 “传令全军,立即入谷”,年轻的宝音手执马鞭,下达了军令。 “王爷,这回来的是鱼竿钓子旗,可以出击了吧?”小土坡上,小紥木素再次问固噜。 固噜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再等等,虽说是鱼竿钓子旗,可来的兵马并不多”。 (本章完) 第682章 黄粱大梦终成空(下) 第682章 黄粱大梦终成空(下) “殿下,我军前两阵均已进入大柳沟,并无异状”,沟外三里处,中军旗鼓向辽王苏穆尔禀报。 苏穆尔端起千里镜,镜头内是一队又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我大卫雄师何其威武!”他由衷感叹,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出发”。 沟壑纵横,马跑不快,卫军士兵索性牵着战马,缓缓而行。 “殿下,前面有埋伏,请停止行进”,苏穆尔正往沟口走,三等别失八里伯秉图达莱乌巴什慌慌张张地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伴当打扮的人。 “莫急,你说清楚些”,苏穆尔沉声说。 “王爷,奴才是大紥木素台吉的家奴,上回给您派往鄂锡喜峰的使者报过信”,那人喘着粗气,缓缓说道:“我家主人和巴图郡王早就心向大卫,他们派我告诉您,固噜征召了鄂尔多斯全族男子和健妇,足有三万余人,便在这大柳沟两侧埋伏”。 “什么!” 苏穆尔大惊,恢复镇定后立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于沟口外列阵;传令第一阵、第二阵,后队变前队,立即掉头返回”。 “呜~呜~呜~” 凄凉的号角吹响,闻令后,卫军士兵停止前进,在大柳沟外列阵。已经进入大柳沟的宝音、丹津、本塔尔、僧格诸将纷纷约束部下掉头返回。 “王爷您瞧,卫军掉头后撤了”,大柳沟西侧的某土坡上,小紥木素着急地对固噜说。 “看来他们发现了咱们,可惜,只差一点就可以全歼卫军”,固噜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卫军察觉,他还是果断下令:“出击!” “轰~轰~轰~”布于两侧山上的火炮开始射击,炮弹洒豆子般落于卫军的长蛇阵中,虽然数量不多,却让卫军慌乱起来。 “杀~杀~杀~”鄂尔多斯大军从河沟两侧俯冲而下,将乱成一锅粥的卫军杀得七零八碎。 赛音诺颜伯丹津挥舞着铁禅杖,年轻时他也是一员猛将,不但会念经文,也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一名鄂尔多斯勇士持刀冲来,额头挨了一击,顿成开杖。 “儿郎们,不要慌,跟着我,结阵朝后撤”,丹津努力集结部下,蓦地眼前一,咽喉被一个黑家伙刺中,那东西又沉重又锋利,只一刺便血如泉涌,没了气息。 鄂尔多斯左翼后旗贝子色棱拔出虎叉,一脚踹倒丹津,又朝下一个目标冲去。 “殿下,我们被包围了,赶紧突围吧”,左右护卫着楚王宝音突围,却怎么也突不出去。 “吹号,让各队就地结阵抵杭,皇叔会来救咱们的”,宝音见状下令。 “呜~呜~呜~” 随着聚兵号吹响,卫军三三两两地结成小阵,或几十人,或几百人,就地抵抗。 听到号声,邻近的茂明安旗、喀尔喀右翼旗也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结阵死守。 鄂尔多斯右翼中旗贝勒善丹率军猛攻茂明安旗的军阵,却被茂明安台吉僧格守得严实,暂时无懈可击。乌喇特前旗札萨克镇国公鄂班率领这些日子搜罗的乌喇特部残兵败将朝一队卫军侧翼冲来,他要报仇雪恨。这队卫军打着喀尔喀右翼旗的旗号,为首一将相貌凶恶,正与鄂尔多斯右翼后旗贝子额琳沁厮杀。鄂班认得那人,乃是降卫的喀尔喀右翼旗台吉额琳沁。没错,这两人重名,都叫额琳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起上次大战,喀尔喀右翼旗不战而逃,鄂班气愤填膺,也不说话,冲过去便是好一通杀。猝不及防下,喀尔喀右翼旗的额琳沁吃了一惊,被鄂尔多斯右翼后旗的额琳沁砍倒。 “多谢镇国公相助”,额琳沁拱手称谢。 “贝子不用客气,沙克紥贝子正在那边与卫军交战,咱们快去助他一臂之力”,鄂班答道。 那一边,鄂尔多斯左翼前旗贝子沙克紥正率领三千兵马将近两千卫军围住,被包围的喀尔喀右翼旗台吉本塔尔、本巴什希、札木素拼死抵抗。可随着额琳沁、鄂班的加入,敌人的兵力超过六千,包围圈内的形势渐渐危急起来。 “事急矣,我带一百勇士出阵击敌,挫其锐气。二弟、四弟,你们在此坚守”,本塔尔对两个弟弟:本巴什希、札木素说。 “兄长,您是一部之长,不可冒险,让小弟去”,札木素不由分说,推开本塔尔,率一百多名亲卫直扑敌人。 “快,靠近些放箭”,鄂班正在指挥乌喇特勇士放箭,没料到敌人竟敢从阵中冲出反击。手忙脚乱中被冲乱阵脚,不得不掉头逃跑。 河沟崎岖,无法骑马,他只得撒开两只大脚狂奔。不防札木素跑得更快,羚羊般从后头赶上,只一刀,从头劈到腰。 札木素杀得性起,渐渐远离本阵。沙克紥、额琳沁趁机派军围攻,众寡悬殊,札木素力战而亡。 大柳沟外,辽王苏穆尔派车臣侯巴布、别失八里伯秉图达莱乌巴什、希姆肯特伯玛迈达莱乌巴什轮番冲击,想救出包围圈中的卫军,却被固噜亲自领军挡住,无论怎样进攻都冲不进去。 每多耽误一刻,沟内的卫军便多一分危险。苏穆尔急得直跺脚,秉图达莱乌巴什领着那个大紥木素的家奴来了,“殿下,这个人说他知道一条小路可通大柳沟内”。 “哦”,苏穆尔眼睛一亮,谓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曰:“你二人带五千精兵由小路进入大柳沟,先救出被围的我军将士,再合力冲击沟口”。 “是”,二将领命而去。 小路果然好使!秉图达莱乌巴什、玛迈达莱乌巴什率领的五千卫军由小路直入沟内,正遇到被色棱台吉紧紧包围的楚王宝音部,任色棱如何英勇,也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迅速被击溃败走。 二人又救出被沙克紥、额琳沁包围的本塔尔部,直扑沟口。固噜正带着大军坚守沟口,阻挡卫军进入,不防后面来了敌人。前后夹击下,军阵崩溃。 “王爷,咱们怎么办?”小紥木素来到他身边,带着哭腔问。 “快!赶紧吹号撤退,返回鄂锡喜峰”,固噜脸色苍白。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吹响,鄂尔多斯士兵纷纷向鄂锡喜峰逃窜。固噜割据伊克昭盟自立的黄粱大梦彻底破碎。 (本章完) 第683章 鄂锡喜峰变颜色(上) 第683章 鄂锡喜峰变颜色(上) “恭贺殿下击败鄂尔多斯人”,大柳沟之战险胜后,诸将齐向苏穆尔祝贺。 “胜利?再来几次这样的胜利,我无面目见大汗矣!”辽王殿下却面无喜色。 的确,胜利有很多种,卫军的这场胜利只能算是一场惨胜,虽然歼灭了万余敌人,自身的伤亡也超过五千。即使一大半的伤亡来自于归顺的喀尔喀右翼部、茂明安部、赛音诺颜部,真正的卫拉特士兵并不多,可对于这支总共只有两万四千多人的卫军偏师来说,依然是伤筋动骨的。 “额祈葛,将士们伤亡惨重,是否歇息几日再进攻?”长子阿喇尼敦阿玉奇请示父亲。 “不”,苏穆尔摆了摆手,“我们困难,鄂尔多斯人更困难。必须立即前进,不能给固噜重整旗鼓的时间”。 众将闻令,克服困难,迅速前进。这大出固噜意料,他原以为卫军同样伤亡惨重,需要休整一段时间才能发动新攻势,不料这么快敌人便追了过来。这也体现出敌人的战斗力,只有强军,才能承受这样的伤亡继续攻击。 有苦难言!他的兵马多是临时拼凑的,战斗力远不能和卫军相比,打了胜仗还好,一旦战败便成一盘散沙。原先的三万多兵马,万余被卫军歼灭,万余散落在各地,只有万余随自己逃到了鄂锡喜峰。还来不及重整旗鼓,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爷,咱们该怎么办?”王帐内,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拿主意。 “无妨,我已向大清求援。只要再坚持些日子,援兵必到”,固噜强作镇定,努力安定人心。 鄂锡喜峰下,卫军大营内喜气盈盈,有贵客至,鄂尔多斯部台吉大紥木素、巴图带着几百随从前来会合。 为了表示对他俩通风报信的感谢,也为了千金市马骨,引诱别的鄂尔多斯部台吉归顺,同时利用二人的影响力,收拢鄂尔多斯部牧民,苏穆尔下令设宴款待。 酒香扑鼻,胜利则是最好的酒,一时间宾主喝得醉醺醺,其乐融融。 “请殿下暂缓进攻”,大紥木素忽然开口。 “哦,这是为何?”苏穆尔不解。 “鄂尔多斯左翼前旗贝子沙克紥、鄂尔多斯右翼后旗贝子额琳沁二人一向厌恶满清,与我也有些交情。我愿偷偷潜上峰去,说动二人献山”,大紥木素慨然说道。 巴图钦佩地望了一眼从叔,不愧是敢起兵反清的大英雄,孤身一人便敢赴龙潭虎穴。富贵险中求,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量! “好!请满饮此碗,我在山下等待台吉的好消息”,苏穆尔大喜,举起酒碗敬大紥木素。 大紥木素也不推辞,一饮而尽,借着酒意,往峰上沙克紥的军营潜去。 沙克紥本是鄂尔多斯部骁将,诸台吉中,论武艺,他仅次于色棱。 勇则勇矣,心却是虚的。这一仗败的太惨,峰上仅剩万余士兵,山下的卫军营帐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苏穆尔故意令部下多扎营帐),这如何打得赢? 怀着对前途的绝望,斯人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 “贝子,大紥木素台吉求见”,正在醉中,心腹禀告。人的名,树的影,当年大紥木素、多尔济二位台吉起兵反请的故事,沙克紥是知道的,对这位同族的从叔向来敬重。“快请”,他吼道。 “从叔,我鄂尔多斯部已到生死关头。您是来增援我们的吧?”一见面,他便问大紥木素。 “卫军兵强马壮,靠我这点兵马,又有何用?”大紥木素一嘻,“不过,我确是来救你的。莲汗仁义贤明,归顺大卫,不仅自身性命可保,还可救鄂尔多斯全族之命。实不相瞒,我已降卫,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说完,大紥木素满不在乎地仰头看帐顶。 沙克紥楞了半晌,终于开口:“我听从叔的”。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实不相瞒,我还要去劝额琳沁那小子”,大紥木素呵呵一笑。 沙克紥却说:“额琳沁一向听从固噜号令,让他降卫,恐怕不易”。 大紥木素仔细思索,笑道:“贤侄可与卫军约定明晚献山。明日可假作生辰,请额琳沁入军营吃酒。彼若答应便罢,若不答应,哼哼~”说完,面上浮现厉色,用手狠狠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沙克紥心尖儿一颤,被他那鹰隼般的双眸注视,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 “怎么?贤侄不忍心下手?造反这种事,向来是一不做、二不休。当年我起兵反清,悔不该反了一半投降,被废为庶人,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你既已决定弃清归卫,又岂可有妇人之仁?说吧,肯与不肯?”说罢,大紥木素斜睥了他一眼。 这一刻,沙克紥感觉被毒蛇盯上、有马蜂在蜇咬,冷汗直流。终于,他下定决心,缓缓开口,“一切皆依从叔吩咐”。 “这就对了,人贵在识时务。我这便给辽王殿下修书,约定明晚亥时中刻(晚十点)献山。伱且派人请额琳沁明晚赴宴,他若肯降便罢,若不肯降,即于席中诛之”。 “是”,尽管大紥木素只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无兵,沙克紥贵为台吉、有权有势还有兵,却丝毫不敢违背,乖乖地应“是”。 鄂锡喜峰山下的卫军大帐内,辽王苏穆尔仔细察看大紥木素写给他的信,忽然哈哈大笑。 “额祈葛何故发笑?”一旁的四个儿子阿喇尼敦阿玉奇、纳噶特、哈喇齐、乔吉奇怪地问。 “正应了汉人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愁鄂锡喜峰山势陡峭、强攻恐伤士卒性命,便有人献山归顺。喏,你们瞧瞧”,苏穆尔将信给儿子们传看。 长子阿喇尼敦阿玉奇问道:“固噜那厮狡诈阴险,该不会是他的奸计吧?” “断然不会。任尔万般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无用,鄂尔多斯人大势已去,大紥木素、沙克紥断然不敢诓咱们”,苏穆尔摆了摆手,信心十足。 四个儿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儿子愿为先锋!” (本章完) 第684章 鄂锡喜峰变颜色(下) 第684章 鄂锡喜峰变颜色(下) “沙克紥从兄生辰将至、请我明晚赴宴?”鄂尔多斯右翼后旗军营内,贝子额琳沁看过沙克紥派人送来的请柬问。 “正是,主子说大战之际,不好大摆宴席,您是他最好的兄弟,所以只邀了您一个人”,使者舌灿莲。 额琳沁心头倍感温暖,没错,同族台吉中,他和沙克紥从小关系最好,虽然不是形影不离,可也经常在一起飞鹰走犬、饮酒猎艳,比亲兄弟还亲!何况人家过生辰只请了自己一人,不去着实不好。所以,他满口答应,“嗯,你回去告诉沙克紥从兄,稍候我一定去”。 他没想到的是,被其视为亲兄弟的沙克紥已布下天罗地网在等他,帐内美酒飘香,帐外暗伏刀光。 “从叔,天快黑了,额琳沁不会不来了吧?”人若做亏心事便会心虚,沙克紥喃喃地问,心里有几分不愿意额琳沁来,这样便可以不用对不起从弟。 “莫急,那小子好酒,一定会来的”,大紥木素一点都不着急。 “主子,额琳沁贝子来了”,正聊着,部下来报。 沙克紥心下叹息,悠悠地吐出一个字:“请”。 “从兄,宝刀赠英雄,听说您今日生辰,我特地给您带了这把刀来。咦?从叔也在?”一入帐,额琳沁便递给寿星公一把刀,又朝大紥木素打了个招呼。 “呵呵,我听说沙克紥从侄生辰,特来讨杯酒喝”,大紥木素自然地一笑,瞥了眼那刀,笑道:“波斯宝刀?果然是好宝贝呢”。 额琳沁微微得意,“此刀乃是去年我从一个波斯匠人手中购得,留在身边没什么用处,从兄是咱们鄂尔多斯部的勇士,特献给您防身用”。 沙克紥见这把刀刀鞘镶嵌着宝石,抽出刀身,寒光闪闪。他是识货的,情不自禁地叫道:“好刀!” 宝刀赠烈士,借着马奶酒的香味,帐内的气氛迅速升温。大紥木素冲沙克紥使了个眼色。 沙克紥会意,理了理思绪,说道:“从弟,其实今日并非我生辰。我军新败,卫拉特人大军压境,我与从叔心里没底,特来找你商议”。 “并非是你生辰?”额琳沁一愣,随即警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伱们找我议什么?” “贤侄,大柳沟一战,我军主力已失,打是绝对打不过卫军的。莲汗仁慈,乃是咱们蒙古不世出的英雄。我意不如降卫,给鄂尔多斯百姓留条活路。你看如何?”大紥木素笑吟吟地问。 “是啊,从弟,如今只有降卫才有活路,你与咱们一起降了吧”,沙克紥也劝。 “什么!你们劝我降卫,要我背叛王爷?”额琳沁惊道,“此事万万不可”。 大紥木素冷笑,抽出刀来,“实不相瞒,我等已经与卫军约定今晚献山,你降是不降?” “叛贼”,额琳沁大怒拔刀,与大紥木素战在一起。忽然脊梁骨剧痛,沙克紥手中的波斯宝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后背。 “从兄,为~为什么?”他问。 “从弟,对~对不起”,他答。 卫军正、副先锋阿喇尼敦阿玉奇、纳噶特率四千精兵由鄂尔多斯左翼前旗的防区摸上山来,苏穆尔将立首功的机会给了自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自己率大军跟随。没有抵抗,鄂尔多斯左翼前旗贝子沙克紥命人打开了寨门,还亲自引导卫军上山。 经过右翼后旗的营寨时,因为右翼后旗的贝子额琳沁已被诱杀,卫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他们的防区,往山顶上左翼中旗的营寨奔去。那里有卾尔多斯部的王旗和他们的多罗郡王。 “站住,干什么的?”寨门口的值守百户长发现了动静。 “是我,有要事求见王爷”,夜色中传来幽幽的声音。 百户长举起火把观看,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您呀,沙克紥贝子。您稍候,末将这便去禀告”。 “嗯”,沙克紥似笑非笑地走上前去,“噗”地一刀,立时了帐。 “杀~杀~杀~”卫军勇士打开寨门,呼啸着涌入,见人就杀。 喊杀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固噜,他匆忙穿上衣裳,奔出王帐,迎头遇镇国公小紥木素,“王爷,不好了,卫军杀上来了,快随我由后山突围”。 固噜一阵绝望,山下被卫军围成铁桶一般,如何突围?可眼下也只有去后山才有一线生机,“走”,他咬牙切齿。 “将军,那便是固噜”,沙克紥眼尖,朝阿喇尼敦阿玉奇禀报。 “快,包围他们”,阿喇尼敦阿玉奇指挥部下将固噜等人围得水泄不通。“降者免死”,他大吼。 “我孛儿只斤氏乃成吉思汗的血裔,岂能向尔老鼠一般只配待在森林中的伊克明安氏屈膝”,固噜大骂不止。 年轻气盛的阿喇尼敦阿玉奇听他辱骂自己的老祖宗,勃然大怒,“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左右齐开弓,箭如飞蝗,将固噜、小紥木素和数十名卫士射成了刺猬。 战斗并没有结束,鄂尔多斯部第一勇士色棱仍在率领鄂尔多斯左翼后旗士兵抵抗。殷红的虎叉不知沾染多少敌人的鲜血,“嗷”,口中发出虎啸,色棱抡起虎叉,将一名卫军勇士的尸体甩出。“第十六个”,他哈哈大笑。 “可恶!” 卫军骁将玛迈达莱乌巴什被激怒了,执矛扑向色棱。有人比他动作快,“嗖”的一声,一枝羽箭贯入色棱的额头。苏穆尔第三子哈喇齐放下了手中的步弓,礼貌地朝他笑笑,“希姆肯特伯勿怪,我猎黄羊猎惯了,一时手痒”。 鄂尔多斯右翼中旗贝勒善丹被卫军包围于鄂锡喜峰一角,望着从四面八方围涌而来的卫军,善丹失去了抵抗的勇气,“鄂尔多斯已经失去了太多勇士,汝等都随我解下铠甲、丢掉兵器,向卫军投降,莫要再打了”,他朝部下吼。鄂尔多斯右翼中旗的勇士们闻令纷纷弃械解甲跪伏于地。 辽王苏穆尔的王旗出现在他的面前,“罪人不识天命,如今愿降大卫矣”,随着善丹的这声哀求,鄂锡喜峰的风景变了颜色。 (本章完) 第685章 锦上添花迎财神 第685章 锦上添迎财神以区区数百人伤亡便拿下鄂锡喜峰、收伏了鄂尔多斯部,辽王苏穆尔十分开心,一边利用归降的大紥木素、巴图、沙克紥等台吉收拢逃散的鄂尔多斯部众,一边派人飞马向莲大可汗报捷。 大可汗的谕令来得很快。先是用慷慨激昴的语气嘉奖有功将士,下令让在战斗中阵亡的三等赛音诺颜伯丹津之子塔斯希布继承丹津的爵位,对其他阵亡将士亦给予丰厚的抚恤,军心大悦;然后,剌封大紥木素为二等鄂尔多斯伯、巴图为三等鄂尔多斯左翼伯、沙克紥为三等鄂尔多斯右翼伯;接着,下令设立伊克昭都千户府、乌兰察布都千户府,对此二地的四子、喀尔喀右翼、茂明安、乌喇特、鄂尔多斯各部编户齐民。安排完这些,大可汗一纸调令,命苏穆尔留兵五千留守伊克昭盟,其余兵马返回归化城,准备南下大同。 收到军令,苏穆尔犯了琢磨,一方面随兄长南下、有大仗打,自然是好事;另一方面,派谁留守伊克昭盟呢?历经血战后,原先出征的军队人数由两万下降到一万六千余,加上归顺的喀尔喀右翼、茂明安、鄂尔多斯等部兵马,勉强有两万两千余众。照理说,应该由大紥木素、巴图、沙克紥等本地台吉留守,攻下鄂锡喜峰后,他从降兵和俘虏中精挑了三千人马,分别让此三人统领。不过,他对这些新降之人的忠心并不相信,想了想又令自己的长子阿喇尼敦阿玉奇领两千卫拉特勇士驻于鄂锡喜峰,统率这些鄂尔多斯勇士。然后,他便带着一万七千大军往归化城而去。 兄长一定在摩拳擦掌地等我,相信他已经连战袍都披在身上矣,苏穆尔想。 —— 然而,辽王殿下高估了大可汗的尚武精神。此时的苏勒坦并没有挟长弓兮配宝刀,相反,连战袍都没有披,随性地穿了件蒙古礼袍,置酒高歌招待好朋友。 这伙好朋友也算是老朋友,共有十余人,是从东边的宣府镇张家口来的,代表着张家口范氏、王氏、靳氏等八大商号。据说,这八大商号皆是山右人,明末时以贸易来张家口;又据说满清的顺治帝十分欣赏这八家商号,封为皇商,属内务府,还赐产八家之首的范氏家主范永斗张家口为世业。消息真假且不论,这八家晋商势力极大倒是真的。尤其是那介休范氏,在清国拥有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政治经济特权,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借势广开财路,做起漫天买卖。除了经营河东、长芦盐业,还垄断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市场,插手绸布茶粮贸易,成为富可敌国的大皇商,为八大家中之佼佼者。不过,范氏家主范永斗如今基本不怎么管事,在介休张原村老家隐居,范氏的大权掌握在儿子范三拔手中。 说是老朋友,是因为商人重利,尽管满清给了他们诸多好处和特权,对大卫国这样的大主顾,他们也是不肯放弃的。恰巧,大卫国的莲大可汗是位重商的君主,掌控丝绸金路后,大开贸易之门,鼓励各国商人来往大卫国贸易,这也让利字当头的八大晋商接踵而来卫国做生意,一来二去的自然成了老朋友。这几年,随着清、卫关系的紧张,满清朝廷对与卫国的贸易往来采取了一系列的限制措施,军需物资更是严格管控,但这难不倒手眼通天的八大商号,与大卫的贸易额不但没有减少,反而逐年增加。 “大汗,这是我们八家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您笑纳”,范三拔谦卑地呈上礼单,谀媚的笑容堆得满脸都是。他是奉隐居在家的老父亲范永斗之命来的。老爷子虽然已经不怎么管事,可大事还是要过问的。在漠北、漠南经营的商队传来了卫军南下的消息,嗅觉灵敏的老爷子立即认识到漠南肯定保不住,甚至大同也危险。范氏的基业虽然在宣府镇张家口,可蒙古却是家族最重要的贸易地之一,如今大卫国统一蒙古之势已成,必须未雨绸缪,及早结交。所以,他命范三拔亲自去一趟大漠给莲大汗送礼。范三拔为增加影响力,联络其他七家晋商同行。 “哦”,苏勒坦漫不经心地翻开礼单,经过三年多的休养生息,大卫国库充实,各类物资堆积如山,腰包鼓鼓的他并不在意礼物多寡,只是好奇地观看。结果,第一眼便震惊了。八家各出十万两白银犒军,仅白银便高达八十万两,另有珠宝玉石、古董珍玩、绫罗绸缎、茶叶瓷器等无数,总价值超过一百五十万两。 看到这些,大可汗脸上堆起一朵,他虽然不在乎礼物多寡,真的不在乎,可难得人家一片真心,又怎能不喜欢? “诸位辛苦了,快请入席,朕要与你们不醉不归”,某人殷勤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草民等不敢”,八大晋商的代表齐呼不敢。 “都是老朋友了,为何如此见外?”苏勒坦忽然走下无畏狮子座,来到范三拔跟前,亲呢地拍打他的肩膀,“范掌柜,汝带个头,让他们都坐下吃肉喝酒,莫要和朕客气”。 “是”,这轻轻的一记拍肩,拍得范三拔骨头都酥了半边。虽然老范家与大清皇室也有交情,可见了满洲贵胄,都是小心翼翼地巴结、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哪像莲大可汗这般亲切慈祥,这记拍肩分明是把额当老朋友看哩,慌忙应是,引导众人入席。众人见大可汗如此平易近人,心态顿时放松,纷纷入席吃喝。 “啪~啪~啪~”所有人入座后,礼仪官缓缓拍掌。悠扬的马头琴响起来,一队蒙古勇士高唱牧歌,歌声虽不似歌姬甜美,却自有男儿雄壮;又有一队武士手持马刀,跳起马刀舞,身手矫健,英气勃勃。众人齐震惊,漠北武风鼎盛,果不其然也! “来,朕敬诸位一碗”,苏勒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谢大汗”,众人亦一饮而尽。 马奶酒的香味弥漫在帐中。双方都很满意,苏勒坦满意发了一笔横财,八大晋商满意加深了与卫国的友谊、未来生意多了层保障。 (本章完) 第686章 一杆大纛荡军心(上) 第686章 一杆大纛荡军心(上) “察哈尔”在蒙古语中是“边”的意思,因地处边外而名。一直以来,该部都是蒙古大汗的直属部众,保管着蒙元的传国玉玺和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可自从林丹汗病故、额哲降清后,该部落便失去独立性,成为满清口中的内属蒙古,被编为左翼正蓝、镶白、正白、镶黄,右翼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八旗。设察哈尔都统直接管辖,不光是都统,副都统、散秩大臣、参领、佐领、骁骑校、护军校、前锋校等官职都由清廷派遣,换句话说,清廷已经直接掌控了察哈尔部。 作为内属蒙古,察哈尔八旗与已经编入八旗序列的八旗蒙古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待遇比正式的八旗兵差很多。原先的历史中,清廷将察哈尔部与归顺的厄鲁特(卫拉特)、喀尔喀蒙古部落混和在一起、编成察哈尔八旗。这个时空,由于大卫国雄雄屹立于西方,投降清廷的卫拉特蒙古人、喀尔喀蒙古人很少,所谓的察哈尔八旗,其实只编列成左翼正蓝、镶白、正白、镶黄四旗,右翼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大清国弘文院学士苏纳海被任命为察哈尔左翼都统兼管右翼事。表面上看,是因为他有出使蒙古的经验,朝廷委以重用。事实上是因为这几年随着卫国的崛起,任官察哈尔不仅环境艰苦,风险还大,满洲贵胄无人愿去。出身于满洲正白旗他嗒喇氏的他算是多尔衮旧部,在朝中处境艰难,缺少根基。所以,这差使不想去也得去。 察哈尔都统府是在草原上用木头、石块和泥土搭建起来的土围子。都统府内,苏纳海坐在官椅上,注视着墙上挂的那把御刀。刀是顺治皇帝御赐给他的,圣上赐刀时的话语犹在耳畔,“苏纳海,察哈尔是大同乃至京师的门户,你持此刀替朕守好了门户”。“皇上放心,奴才绝不敢辜负圣恩,若守不住察哈尔,便用此刀自裁”,当时自己激动的话语亦在耳畔。 “都统,副都统和参领们都到齐了,等待接见”,亲信戈什哈(满语,护卫之意)禀告。 此时的察哈尔八旗,右翼的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仅各有百余户,只是空架子;左翼正蓝、镶白、正白、镶黄四旗中,苏纳海自领正白旗,副都统虎鲁克寨桑领镶黄旗,副都统巴达西寨桑领镶白旗,副都统塔什海领正蓝旗。这三位,年纪最大的虎鲁克寨桑已经六十余岁,巴达西寨、塔什海也已年近六十,都是林丹汗时期的老臣,在林丹汗败亡青海时,迫不得已降的清。满清编练察哈尔八旗时为了稳定人心,任这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为副都统、旗主,不过对他们并不放心,又往各旗派了参领(满语为甲喇章京)掌管各旗兵权。 “嗯,让他们都进来吧”,苏纳海淡淡地说。 七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三位老头子自然是三位旗主虎鲁克寨桑、巴达西寨桑、塔什海,后面四人孔武有力、年龄在三十至四十之间,乃是镶黄旗参领苏和泰、正白参领阿林保、镶白旗参领特拉、正蓝旗参领莫俊。 “诸位,我刚接到安王爷的求援信,卫军正在攻打归化城,你们速速聚集本旗兵马,随我援救归化城”,苏纳海开门见山,直接下令。 “这~”虎鲁克寨桑、巴达西寨桑、塔什海面面相觑,降清后,大清经常征调察哈尔八旗随征,这些年族中子弟死伤可不小。 “嗻”,苏和泰、阿林保、特拉、莫俊四人齐声应允。他们都是满洲子弟,实际掌握着四旗兵权,自然领命。 虎鲁克寨桑、巴达西寨桑、塔什海无法,只得亦喊了声“嗻”,恭身领命。 “好!诸位都是大清的忠臣,解归化之围后,我定上疏朝廷,为诸位请功”,苏纳海大喜。 军令如山,在满洲的铁腕下,察哈尔八旗迅速动员起来,苏纳海集结起一万五千兵马往西边的归化城而来。 君往西兮我往东。奉莲大可汗之命,齐王麦拉斯、察哈尔王阿布鼐率一万铁骑由西往东亦在往察哈尔赶。“兄长,您说咱们这次奉命招抚察哈尔部,他们会甘心就抚吗?”齐王麦拉斯问自己的同母异父兄察哈尔王阿布鼐。 阿布鼐一直放缓马速,落后弟弟半个马身子,虽然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弟,可人家的父亲是莲大汗,自己的父亲是已死去的大汗林丹,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在弟弟面前,必须谦卑些。 “呃~我想打出先祖的苏鲁锭大纛,希望能招降察哈尔人”,阿布鼐的声音低垂。初到漠南,他曾意气风发地认为只要打出祖先的旗帜,漠南蒙古各部落便会望风而投。不料却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四子王旗、乌喇特旗等滇南蒙古部落不但没有望风而投,反而兴兵抵抗,最后还是依靠卫军的武勇平定了这些部落。这充分说明统一蒙古依靠的实力,而不是祖先传下来的旗帜。所以,他对苏鲁锭大纛有没有效用,并无信心,声音也低垂下来。 “无妨,兄长且先打出苏鲁锭大纛,对方肯降便罢,不肯降,咱们便打得他们投降为止”,麦拉斯的话语杀气腾腾,充满强者的霸气。 阿布鼐听完身子一颤,连连点头称是。 一万五千清军和一万卫军在正红旗察哈尔的牧地相遇。清军人数稍占优势,卫军则更为精锐。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奉察哈尔王阿布鼐之命,林丹汗的贴身侍卫、千户长斯楞格亲自护卫着成吉思汗的苏鲁锭,缓缓向前。 “快看,是圣主成吉思汗的苏鲁锭”。 “这苏鲁锭只有蒙古大汗才能用,可额哲大汗已死,大元嫡脉已绝,是谁在打这大旗?” “听说娜木钟可敦投奔卫国时怀有林丹大汗的遗腹子,小主子叫阿布鼐,被卫国封为察哈尔王”。 “对面是小主子,咱们可万万不能对小主子无礼” 阿布鼐小看了这杆大纛的威力,对别的部落而言,这苏鲁锭也许只是杆大旗,可对一直以蒙元嫡脉自居的察哈尔部而言,这苏鲁锭是圣主成吉思汗的象征,是万万不敢亵渎的圣物。 看到这杆大纛,察哈尔八旗军心浮动,嘈杂声四起,甚至有年老的士兵望着大纛情不自禁地下跪,泪流满面。 (本章完) 第687章 一杆大纛荡军心(下) 第687章 一杆大纛荡军心(下) “察哈尔的子民们,随风飘扬的是圣主成吉思汗的苏鲁锭,那骑着白马腰跨伊力特宝刀的英雄是林丹大汗之子、你们的主子阿布鼐。他回来了,肩负着振兴察哈尔的使命、带着战无不胜的大军打回来了。二十五年前,你们背叛祖先的荣光,丢下刀枪,跪在地上可耻地向清人跪地乞降,换来的是他们抢走你们的女人、财宝和牛羊以及无穷的羞辱和轻蔑,二十五年后,伱们还想再背叛一次吗?”白发苍苍的斯楞格对着察哈尔人的军阵大呼。 阿布鼐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轻轻踢了踢跨下白驹,拔出伊力特宝刀,缓缓地驭马在军阵前行走,让察哈尔人注意自己。 “那是林丹大汗的贴身侍卫斯楞格”,有察哈尔老兵认出了斯楞格,激动得浑身颤抖,“这么说,对面骑白马跨宝刀的真的是咱们的少主子!像!像极了!眉梢眼角像极了林丹大汗!” “楞着干什么?放箭,快放箭!”镶白旗参领特拉大怒,命令部下放箭。特拉,满语意为“勇敢的人”。他也的确勇敢,亲自弯弓射箭。可只有少数士兵听从他的号令,由于射程不足,稀稀疏疏的箭矢在阿布鼐的马前落下。 “传令镶黄旗,冲上去宰了那小子”,苏纳海不想让他们继续动摇己方的军心,下令攻击。 “勇士们,随我杀”,镶黄旗参领苏和泰想立功,带头朝前驰去。可只有几十骑依令随其前行,大多数人的马蹄都在原地打转。苏和泰很尴尬,进亦不是,退也不是。 “都统,今日军心动荡,不妨先回营寨,等军心稳定后再战”,镶黄旗副都统虎鲁克寨桑对苏纳海说。 “如何才能令军心稳定?”苏纳海苦着脸问。 “此事甚易,回营后咱们便说那位察哈尔王和苏鲁锭都是假的,是卫军编出来动摇咱们军心的诡计”,虎鲁克寨桑献策。 “虎鲁克寨桑,你若能助我稳定军心,我定上疏皇上,为你记一大功”,苏纳海大喜。 “呜~呜~呜~”号角声吹响,清军收兵回营。 “咦?敌人在做甚?为何不发一矢便撤退?”麦拉斯问阿布鼐。 “可能是清军赶路疲倦,想恢复体力后再战?”阿布鼐也不太清楚。 “既如此,咱们也回营”,麦拉斯下令。 见敌人撤退,卫军也回营,一场大战虎头蛇尾地结束。 虎鲁克寨桑回到自己的营帐,惊讶地发现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已在等候。 “大总官,今儿个我看得真切,护旗的是大汗(指林丹汗)的贴身侍卫斯楞格,虽然胡须白了,音容笑貌却一点儿没变。这么看来,今日驭马在阵前奔驰者,真的是大汗之子”,巴达西寨桑急道。 一句“大总官”令虎鲁克寨桑心神晃动。他原是林丹汗的右翼大总官,降清后大家都称其“副统领”,“大总官”这官职已经很少有人提了。 “衮楚克台吉(林丹汗的妹夫)曾给我写过信。娜木钟台吉降卫时的确怀有大汗的骨肉,那孩子名叫阿布鼐。那年轻人应该便是咱们的少主子阿布鼐无疑”,林丹汗时代的左翼大总官塔什海说道。“嗯,少主子和衮楚克台吉在卫国那边过得如何?卫主待他们可好?”老谋深算的虎鲁克寨桑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看上去是关心阿布鼐和衮楚克,实际上是关心自己的未来。如果卫国能善待阿布鼐和衮楚克,必然能善待自己;相反,如果阿布鼐和衮楚克在卫国那边过得不好,自己等人降卫便未必是条好出路了。 “娜木钟可敦嫁给莲汗后,莲汗待其甚厚,封为皇贵妃,少主子也被封为察哈尔亲王,昆噶敖德斯尔授西域巡抚,班第达顾实授青海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授漠北万户府土绵,衮楚克台吉授西域按察使,其他林丹汗旧臣在卫国皆得重用”,塔什海的声音平静,虎鲁克寨桑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期待。 “塔什海安答,你为何对这些情况知道得如此清楚?”,蓦地,虎鲁克寨桑醒悟过来,认真地问。 “嗯,这个~”塔什海脸一红,索性把话挑明,“斯楞格给我来信了,若是我等肯降卫,大卫便封我等为都千户长,仍掌各旗事务,除了收税官和推官(司法官),其他官员可自行任命,报吏部备案。安答,这些年,咱们名义上为各旗旗主,可旗下所有官员由清廷任命,咱们一点实权都没有。如果降卫,这天便又成了咱们自己的天”。 “这么说,你们都想明白、打算降卫了?”虎鲁克寨桑沉声问。 “正是,请您领头带领我等降卫”,塔什海、巴达西寨桑齐声说。 “其他事都好说,当年林丹大汗兵败青海大草滩,咱们不得已降清,虽然是迫不得已,终究臣节有亏,少主子会不会怪罪我等?”虎鲁克寨桑又问了另一个担心的问题。 “大总官勿忧,请看此断箭”,巴达西寨桑激动地从袖中取出半截箭矢,“少主子折箭为誓,若我等愿降,他定既往不咎,与我等共享富贵,若违此誓,便如此箭”。 见到这枝断箭,虎鲁克寨桑彻底放下了心,缓缓说道“既如此,我明日便对苏纳海说军心已经稳定,可以大战,劝其在三日后与卫军决战。这几日,咱们一边和少主子联系,一边暗中联络忠于咱们的勇士,两军交战时突然倒戈。如何?” “愿听您调遣”,塔什海、巴达西寨桑齐声领命。 “记住,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不是绝对信任之人,万万不可联络!”虎鲁克寨桑厉喝道。 “是”,二人点头应是。 —— “你是说将士们已经相信阵前出现的林丹汗之子和那杆苏鲁锭大纛都是假的,军心已经稳住了?”苏纳海盯着虎鲁克寨桑问。 “禀都统,末将派人四处宣扬,林丹汗死时只有一个儿子,没听说过什么遗妇子;至于那杆大纛,早在当年青海大战时便损坏了,现在这杆是仿制的,这些都是卫军的诡计。将士们勉强相信,军心暂时稳定下来。只是~”虎鲁克寨桑欲言又止。 苏纳海心里一沉,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末将恐怕时间长了,军心还会反复”,虎鲁克寨桑建议,“不如趁军心初定,与卫军约定,三日后决战”。 “嗯”,苏纳海想了想说道:“也只好如此,我这便派人向卫军下书,三日后决战”。 (本章完) 第688章 两军交战易旗帜 第688章 两军交战易旗帜 “贵军约我三日后决战?”齐王麦拉斯瞅了眼苏纳海的信使,呵呵一笑,“汉人有句话叫‘恭敬不如从命’,请回去告诉苏纳海,三日后,正红旗察哈尔的牧地将被鲜血染红”。 “如此,小人便告退了”,信使客气地施了一礼,姗姗离去。 见他离开,麦拉斯瞅了眼兄长察哈尔王阿布鼐,“兄长,三日后之战,您可有把握?” “贤弟放心,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俱与我约定,三日后临阵倒戈,我军必胜!” “嗯,虽然如此,也应做好战斗准备,防止有诈”。 —— 乾元十六年(1659年)元月二十六日,齐王麦拉斯、察哈尔王阿布鼐率一万卫军与苏纳海部一万五千清军战于正红旗察哈尔的牧地。 苏纳海命正蓝旗副都统塔什海、正蓝旗参领莫俊领正蓝旗察哈尔三千兵马为左翼,镶白旗副都统巴达西寨桑、镶白旗参领特拉领镶白旗察哈尔三千兵马为右翼,自己率镶黄旗副都统虎鲁克寨桑、镶黄旗参领苏和泰、正白旗参领阿林保诸将领镶黄旗、正白旗九千兵马为中军。这种虚两翼、实中央的战术,寻求的是黑虎掏心,中央突破。 “嚓”,苏纳海拔出顺治帝所赐御刀,“此刀乃皇上亲赐,接刀时,本帅曾言,若守不住察哈尔,便用此刀自裁。今日,卫拉特人兴兵犯我察哈尔,正是奋勇报效圣恩之时。尔等若临战退缩,本帅便用此刀斩下尔等之头,若尔等皆战死,本帅亦会用此刀自裁,决不让尔等独死”。 听了此言,满洲将校心中一凛,齐声称愿死战,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亦大声呼战,“士气高昂”。 察哈尔八旗的军旗与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旗帜是一样的,五颜六色、井然有序,看上去十分壮观。清军如一只大螃蟹,缓缓朝卫军逼去。坐阵中军的苏纳海手持御刀,坐镇螃蟹阵中央,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卫军的阵势则刚好相反,采取的是实两翼、虚中央的战术,齐王麦拉斯、察哈尔王阿布鼐各领四千精锐士兵布于左、右两翼,只在中央留下两千士兵交由老将千户长斯楞格指挥。这种战术是蒙古人打歼灭战时常用的,他们将军队中的精兵强将安排在左翼和右翼,从两面夹击包围敌人;中央只安排少量军队,可以使敌人误认为自己占有优势,从而孤军深入,不知不觉间陷入包围。不过,这种战术一般用于人多打人少时,今日卫军的人数少于清军,却仍采取这种战术,着实让人费解。 “咦?卫军此阵布的奇怪”,苏纳海是打过仗的,见敌人阵型,犯了狐疑。 “都统有所不知,卫军的主将齐王麦拉斯只有二十岁,没有上过战场,布出此阵一点也不稀奇”,虎鲁克寨桑大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苏纳海亦哈哈大笑,“那卫国的莲汗,也算是个英雄,不想竟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来,真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传本帅军令,正蓝旗、镶白旗缠住敌人两翼,勿使其回援;我中军全力突破敌人中军”。不愧是满洲老将,对战机把握得又准又狠。 “嗻”,中军旗鼓领命而去。 —— “儿郎们,跟着我,前进”,接到军令,清军猛将、镶黄旗参领苏和泰一马当先地朝卫军冲去,风掀起他的战袍,小辫儿吹得笔直;苏纳海、阿林保诸将跟在后面,虎鲁克寨桑则负责后军。对虎鲁克寨桑等察哈尔将领,苏纳海并不放心,所以又安排满州佐领哈苏哩监视,不,协助。 “后退”,见清军来得凶猛,负责中央军阵的卫军千户长斯楞格不慌不忙地指挥部下后退。两千卫军且战且退,阵形不乱。很快,清军便深深楔入卫军中央。 “进攻”,齐王麦拉斯大吼一声,率卫军左翼包抄清军左翼,正蓝旗参领莫俊领清军左翼死死地缠住麦拉斯部;右翼,察哈尔王阿布鼐也与指挥清军右翼的镶白旗参领特拉缠战在一起。 “副统领,末将已经准备完毕,请求作战”,前锋校吉格吉德大声向虎鲁克寨桑请战。“吉格吉德”意为“大威德金刚”,他本人也像金刚般威猛,是镶黄旗察哈尔数一数二的勇士,因为作战勇敢被擢为前锋校,可惜不是满洲人,一个前锋校已是官职的顶点。 “好!吉格吉德不愧是巴图鲁,勇气可嘉”,一旁督战的满洲佐领哈苏哩笑盈盈地夸赞。 “久闻多拉尔·哈苏哩佐领是满洲有名的巴图鲁,不如待会儿和吉格吉德在战场上比试一番看谁杀的敌人多,可好?”虎鲁克寨桑含笑问。 听了此言,哈苏哩气得脸色煞白。原来,满洲习俗,称名而不举姓,满洲老姓是整个家族的名号不能随便对外使用,所以满人一般只用名而不称姓,比如鏊拜出自瓜尔佳氏,可平时只能称鏊拜,而不能称瓜尔佳·鏊拜。虎鲁克寨桑连姓带名地称呼人家是极不礼貌的。哈苏哩十分愤怒,可一则虎鲁克寨桑的官职比自己高很多,二则对方是蒙古人,不知满洲礼仪,也不好发作。愤然道:“也好,待会便让本将亲为箭头,打出个样子让尔等瞧瞧”。说完,愤然而去。 虎鲁克寨桑冲吉格吉德使了个眼色,吉格吉德会意悄悄拔出钢刀跟在后面。“佐领”,他高声呼唤。 “何事?”哈苏哩下意识地回头。一道刀光匹练般削来,糊里糊涂间,哈苏哩便没了脑袋。 “动手”,虎鲁克寨桑厉喝,早就准备好的部下迅速将哈苏哩的几个心腹杀了个干净。 “副都统,勇士们已经准备完毕”,吉格吉德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把满人的旗帜放倒,换上咱们蒙古的军旗,然后跟随我去取苏纳海的人头。呵呵,满人的旗帜里呼哨的,还是咱们蒙古人的军旗好看啊!”虎鲁克寨桑喟然长叹。 两军激战的紧要关头,一杆印有成吉思汗苏鲁锭图案的蒙古军旗忽然出现在清军军阵后方。 (本章完) 第689章 会当一死报圣恩 第689章 会当一死报圣恩 “浩瑞~浩瑞~浩瑞~”虎鲁克寨桑、吉格吉德率领倒戈的察哈尔士兵朝苏纳海的中军冲去。 一直在观察中军动态的塔什海见到中军后阵出现了蒙古旗帜,朝麾下勇士百夫长德木其格(意为:胜乐金刚)吼道:“德木其格,我等是生是死,便看你的了”。 “主子放心,奴才省得”,金刚般强壮的德木其格手持一根硕大的狼牙棒,跃马奔驰到正蓝旗参领莫俊身边,“参领,我来助你”。 莫俊正在抵挡齐王麦拉斯的攻势。此时他已见到己方中军阵后的蒙古旗帜,不知是虎鲁克寨桑倒戈,还以为是卫军偷袭己军后方,见到德木其格大喜,“你来得正好,快与塔什海副统领一起回援中军,厄鲁特(卫拉特)人狡诈,派军偷袭我军后方”。 “嗻,末将领命”,一个“命”字刚出口,德木其格手中的狼牙棒变魔术般狠狠砸在莫俊的脑壳上,脑浆迸裂,白雪映红。莫俊,满语意为“聪明伶俐”。本该聪明伶俐的他就这样并不聪明伶俐地死去,死时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易帜”,塔什海一声令下,清军左翼砍倒正蓝旗军旗,换上了蒙古军旗。 “奴才塔什海见过齐王殿下”,塔什海依大卫礼仪向齐王麦拉斯请降。 “塔什海,尔阵前举义,功劳不小,且再立一功,替孤砍下苏纳海的人头”,麦拉斯鼓励道。 “是”,受了主子的鼓励,塔什海精神大振,率所部一马当先地朝苏纳海的中军包抄过去。麦拉斯呵呵一笑,率本部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驱使降军作战是蒙古的老传统,打赢了,功劳全是自己的;打败了,自己也没有损失。 右翼的巴达西寨桑部也易了帜,率所部与察哈尔王阿布鼐前后夹击清军镶白旗参领特拉。特拉虽然勇猛,也禁不住前后夹击,手忙脚乱下被阿布鼐阵斩。 宝刀伊力特(可汗刀)闪着寒光,执刀的阿布鼐如天神下凡。巴达西寨桑看得痴了,小主子长得真像大汗年轻时的模样。“奴才巴达西寨桑参见主子”,他慌忙向阿布鼐行礼。 阿布鼐并没有正眼瞧他,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手持马鞭朝清军中军一指,“巴达西寨桑,替我将敌军主将的首级取来。 “是”,巴达西寨桑恭敬地领命而去,丝毫没有因为阿布鼐的傲慢而动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才是咱们大元的嫡脉、全蒙古真正的主人!若没点傲气,还配做察哈尔的主人吗? 中军后阵和两翼的倒戈易帜,让卫军轻松完成了对清军的合围。清军中军前阵的镶黄旗参领苏和泰见势不妙。拨马后撤,想向苏纳海靠拢。 “哪里走?” 白发老将傲如霜,银枪在手孰能挡?斯楞格驭马由后赶上,飞起一枪,狠狠刺透苏和泰后背。 “啊~”苏和泰只发得一声惨叫,便由马上重重栽落。万马奔腾,从他的尸身踏过,须臾便踏做烂泥。 虎鲁克寨桑、吉格吉德率领倒戈的察哈尔士兵冲入苏纳海的中军。清将正白旗参领阿林保发了疯般拼死抵抗,堪堪敌住叛军。 “浩瑞~浩瑞~浩瑞~”旷野上到处可听闻蒙古人的欢呼声。越来越多的察哈尔士兵临阵倒戈,加入卫军阵营。这让卫军的声势越发高涨,也让仍在抵抗的清军犹如在汪洋大海中飘泊的孤舟,随时都可能舟毁人亡。 “都统,让末将护送您突围”,骁骑校图古尔对苏纳海说。望着周围铺天盖地的卫军旗帜,苏纳海面如死灰,摇了摇头,“突不出去了!即便能突出去,我曾对皇上说过,若守不住察哈尔,便自裁以谢圣恩。如今察哈尔丢了,我又怎敢活着欺君?伱带着我的人头突围,若能活着回到京城,替我向皇上带句话:‘皇上,奴才尽力了!” “都统!”图古尔红肿着眼,还欲再劝。苏纳海已抽出顺治帝所赐御刀,狠狠朝脖子抹去,白光闪过,立时毙命。 “都统,得罪了”,图古尔怒吼一声,持刀狠狠朝他的脖颈削去,削断头颅,用衣襟裏住。 “弟兄们,想活命便跟随我突围”,他朝身边剩余不多的部下喊。几十骑,如濒死的饿狼,发出不似人类的“嗷呜”声,冲向卫军。 “射死他们”,阿布鼐见一股凶悍的敌人朝自己扑来,立即下令。 “嗖~嗖~嗖~”箭如飞蝗,围裏住图古尔和部下,很快便将他们射成刺猬。 大势已去,即便是勇士也失去了战斗的意志。满洲将领、正白旗参领阿林保舍不得死,率部下跪伏请降。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镶黄旗副都统虎鲁克寨桑,忙大声呼救“副都统,救我”。 “是您啊,阿林保参领。你们满洲人可是咱们察哈尔的主人,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虎鲁克寨桑笑呵呵地问,双目泛起阴测测的杀机。 阿林保只觉脖颈发凉,不住地磕头,哀求道:“下官也是奉朝廷之命行事,以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副都统原谅。您若肯饶下官性命,下官情愿给您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当惯了豺狼的人改做牛马恐怕不适应,再说我实在不忍心让吃惯了肉的您改吃草”,虎鲁克寨桑不住戏弄调侃于他,过足瘾后,方厌恶地下令,“拖下去,斩!” “饶命啊~饶命啊~饶命啊~”生死关头,阿林保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本能,不顾羞耻地嚎啕大哭,高呼“饶命”。 “且慢,此人既已投降,便饶他一命,准许戴罪立功”,不远处的齐王麦拉斯看到这一幕,微笑着吩咐。 阿林保听了如听仙乐,磕头如捣蒜,“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奴才粉身碎骨难报!” “嗯,你且先在孤麾下任个参将的虚职,日后立了功再转实职,下去吧”,麦拉斯沉着脸吩咐。 “嗻”,阿林保屁颠颠地离开。 “此人太无骨气,贤弟为何饶他一命?”阿布鼐不解地问。 “杀俘不祥,且他是满洲将领,正好可以动摇满洲军心”,麦拉斯谈淡地解释。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似这等降将在朝中毫无根基,正好可以收拢为自己所用。 (本章完) 第690章 猢狲难逃如来掌(上) 第690章 猢狲难逃如来掌(上) “混帐!察哈尔尚未拿下,这些人便争着、抢着给朕上疏,他们想干什么?逼宫吗?”归化城内,莲大可汗发出狮子吼。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一旁的亲卫皆颤栗不敢言。 “去,将胡琏器、博贝给朕唤来”,发完火,大可汗冷静下来,想找人商量,此二人是他南征时所带的两个重要谋臣,自然要召来商议。 “喏,你们瞅瞅,林丹汗的这些旧臣想干什么,一个个上赶着给朕上疏,劝朕将察哈尔封给阿布鼐。二十多年了,朕对他们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他们还忘不了林丹汗?他们究竟是朕的臣子还是阿布鼐的奴才?”苏勒坦面上浮现杀意,气哼哼地将西域巡抚昆噶敖德斯尔、青海万户府土绵班第达顾实、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西域按察使衮楚克等人所上奏疏扔给两人看。 这些人都是林丹汗旧臣,当年随林丹汗可敦娜木钟一起投奔的大卫国。那时大卫国尚未建立,只是卫拉特蒙古一个小小的部落:辉特部而已,严重缺乏人才,尤其缺文官。这些人的到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人才的不足,在建国初期发挥了重要作用,一个个逐渐身居高位。可随着大卫国势蒸蒸日上、科举制度的普及,人才短缺的问题已经解决。苏勒坦对他们不再依赖,此次他们上疏为阿布鼐求封地,更是触碰到大可汗的逆鳞,生出杀意。这便是天下至尊的真面目,哪怕阿布鼐是他的义子,只要威胁到至尊屁股下的无畏狮子座,也是非杀不可的! 右都御史胡琏器素来胆大,也不管大可汗生不生气,直谏道:“陛下失言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即便是阿布鼐,亦是您的臣子,何来是您的臣子还是阿布鼐的奴才之问?且您既然封阿布鼐为察哈尔王,察哈尔王回察哈尔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苏勒坦气得发抖,可一时也找不到言词反驳。 “噗嗤”,礼部尚书博贝忽然发笑,“奴才以为这些大臣为阿布鼐求封地并不是忘不了林丹汗、想效忠于林丹汗之子阿布鼐,而是怕别人说他们忘恩负义。昔年,奴才也曾为旧主巴图尔珲台吉之子僧格求封,难道您觉得奴才对您不忠吗?恰恰相反,唯有不忘旧主,方能尽忠于新主。大汗的身边有这么多忠臣,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反而龙颜震怒?奴才委实不解”。 苏勒坦仔细琢磨,博贝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脸色和缓了许多,“呃~还是你会说话。只是阿布鼐非僧格可比”。 博贝听出他的意思,僧格只是准噶尔部的珲台吉,仅能影响准噶尔一个部落,而阿布鼐却拥有林丹汗的血脉,是许多人心中真正的蒙古共主。以前阿布鼐势力弱小,仅有数万属民,好控制。可若将察哈尔封给他,他拥众十余万后实力大增,会不会生起不臣之心? 思考片刻,博贝再次开口,“如今,大卫最大的敌人是清国,需要一位强而有力的人镇守察哈尔,防止锡林郭勒盟、昭乌达盟方向的清军,阿布鼐无疑是个好人选。您若是怕他有不臣之心,不如在察哈尔编户齐民、多派些官员钳制便是”。 苏勒坦默不做声,龙目瞪得大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臣听说察哈尔部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等老臣曾经背叛过林丹汗,未必如其他老臣般对阿布鼐忠心耿耿。您大可在封赏阿布鼐的同时封赏这三人,以分其势并做钳制”,胡琏器出了个主意。 听了胡琏器的话,苏勒坦眼睛一亮,心中已经有了将阿布鼐封到察哈尔去的打算。不过他并未表态,而是淡淡地对胡琏器、博贝二人说道:“今日便议到这里,有些事还需要再琢磨琢磨。朕乏了,卿等先退下吧”。“奴才告退”。 “臣告退”。 见胡琏器、博贝二人离去,苏勒坦并没有歇息,而是陷入沉思。刚才他没有表态是帝王心术,或者说阴谋诡计,不对,政治智慧。主要是他想看看,除了上疏的这些大臣,还有哪些人支持阿布鼐;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阿布鼐本人的态度,弄清楚干儿子到底有没有野心。若是阿布鼐不为自己求封,说明没有野心;若他上疏为自己求封,说明此人野心勃勃,必须小心提防。这便是帝王心术,朕将察哈尔封给伱是一回事,你求朕将察哈尔封给你是另一回事,看着是一回事,其实不是一回事。 很快,前方有报捷的文书传来,齐王麦拉斯、察哈尔王阿布鼐不负重托,斩杀苏纳海、平定察哈尔,收拢察哈尔部众九万六千余人。 这本是意料中事,莲大可汗丝毫不觉得惊奇,气定神闲地在归化城调兵遣将、屯积粮草,做着南下大同的军事准备。至于封赏阿布鼐的事,他不做任何表态,似乎已经将林丹汗老臣们上的那些奏疏忘到了九宵云外。 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斯楞格等又一批林丹汗老臣坐不住了,也上疏请求让小主子阿布鼐返回察哈尔部。苏勒坦淡淡一笑,暗暗在心中记下了这些人的姓名,依然不肯表态。 这其中,他收到了老臣鲁国公额尔克的来信。额尔克奉命与额璘沁巴图尔诸将领兵一万,防范锡林郭勒盟的清军。结果,锡林郭勒盟的旗主、乌珠穆沁右翼旗札萨克和硕亲王道尔吉真的率领两万乌珠穆沁部、浩齐特部、苏尼特部、阿巴噶部、阿巴哈纳尔部联军来了。 不过,据额尔克说,清军人数虽众,看上去气势汹汹,可内部并不团结。阿巴哈纳尔部仅仅是名义上向满清称臣,作战不卖力;苏尼特部曾经因起兵反清遭到血腥镇压,对清廷其实是仇视的。尤其是苏尼特左翼旗滕吉泰郡王是苏尼特部反清首领滕吉思的弟弟,他已派人与额尔克商议降卫之事。 读到这里,苏勒坦龙颜大悦,谕令额尔克抓紧与滕吉泰联系,争取从内部瓦解锡林郭勒盟。 (本章完) 第691章 猢狲难逃如来掌(下) 第691章 猢狲难逃如来掌(下) “归化城那边有消息了吗?”察哈尔王的牙帐内,阿布鼐焦急地问。 大帐内,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斯楞格面面相觑。 “主子,前些日子,昆噶敖德斯尔、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衮楚克等已向大汗上疏;近日,奴才与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斯楞格等又上了奏疏,可均石沉大海,不知圣意究竟如何”,虎鲁克寨桑硬着头皮说。 “哼!漠南乃我察哈尔部祖地,岂有察哈尔王不驻牧于察哈尔之理?大汗不下旨,您便上疏自请移牧于察哈尔,且看大汗如何处置”,斯楞格恨恨不平地说。 如果是智谋之士自然能看出这是莲大可汗对阿布鼐的蒙元嫡脉血统产生了忌惮,此时应该低调、韬光养晦,万不可上疏自请封赏、加重至尊的疑心。可阿布鼐身边人才不足,多武夫、少谋士,居然无一人看出这一点,虎鲁克寨桑、巴达西寨桑等都大声叫好,鼓动得阿布鼐热血沸腾。倒是塔什海沉稳些,建议道:“一旦大汗拒绝,您便没了退路。不如以禀告军情为名,上道札子,札子里隐约流露出您想移牧察哈尔之意。如此,即便大汗拒绝,您也还有退路”。 阿布鼐大喜,“塔什海,你是大才,这道札子便由你写”。 可叹塔什海这样的纠纠武夫,竟然成了他口中的大才子。这也怪不得他,昔日林丹汗帐下的大学者,如昆噶敖德斯尔、班第达顾实、阿南达顾实等,都已得到苏勒坦重用,派往各地为官。帐内众人中,也的确只有塔什海懂些文墨。 被称赞为“大才”,塔什海倍感有面子,也不推辞,一篇《禀告军情札子》须臾写成: “儿伏自察哈尔变故以来,生父含恨于大草滩、生母颠沛于乱世,幸得父汗垂怜,母子方得保全。及至长成,不敢忘父母之仇、大元之恨,实怀捐躯报国、雪复雠耻之心。父汗不以儿卑鄙,赐以王爵、驻牧合黎山;又使儿领军随征,录以微劳,宠荣超躐。儿实庸人,受恩之重如此,敢不昼度夜思,以图报答,幸凭社稷威灵,前后粗立薄效。 今察哈尔已平,儿揣军情,察地北临锡林郭勒、东抵昭乌达、南临宣大,实归化之屏障、南征之基石,须广蓦兵马、以资驻守。然察哈尔部为满洲荼毒已二十五年矣,满人狡诈,施以小恩,加以严法,企图以蒙古而制蒙古,部民多为所惑。倘使他人镇之,察哈尔之民未必甘为驱使。若父汗大军南下,外有八旗来袭,内有部民生乱,察地危矣!归化危矣!儿不才,享生父荣光,愿宣抚察哈尔,招集部民,坚壁清野,分屯要害,以待满州。父汗自可挥师南下,攻克大同,恢复大都。如此则大卫有可立之形,满洲有破灭之理,四夷可以平定,金瓯自然一统。定鼎中原之计,实在此举。 儿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万里远征,罕有不劳民伤财者。父汗部曲距察哈尔甚远,粮秣转运,消耗颇大。儿愿驻牧察地,就地蓦兵,以资战守,节朝廷所费,护归化平安。父汗可一意往南,无后顾之忧。伏惟父汗恕儿狂易,一点愚忠,静候圣裁。乾元十六年三月一日,察哈尔亲王阿布鼐札子”。 —— 札子传到归化城,莲大可汗见了笑吟吟,不过却是冷笑。 “嘭~”他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冲天怒火,用手掌狠狠一拍御案,骂道:“雏鹰儿长出翅膀便想高飞,狼崽子长大便想咬人!混帐东西,当年若不是我见你母子可怜,收留在身边,伱娘早成了满人的玩物,你也只落得个降虏的下场,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如今刚有点势力,便想割据察哈尔号令蒙古。嘿~嘿~嘿~你便是齐天大圣又如何?难不成小猢狲还能逃脱如来佛的手掌心?” 真龙一怒,便想玩人。先是下旨成立漠南万户府,以归顺的清廷前鄂尔多斯多罗郡王巴图为土绵、杜尔伯特台吉巴拜为万户长;又下令封降卫的清镶黄旗副都统虎鲁克寨桑为三等察哈尔伯、正蓝旗副都统塔什海为三等察哈尔左翼伯、镶白旗副都统巴达西寨桑为三等察哈尔右翼伯,继续管理镶黄、正蓝、镶白三旗,任二等鄂尔多斯伯大紥木素为都千户长,掌管原先归清廷直管的正白旗察哈尔,一则作为对他助卫军平定鄂尔多斯的褒奖,二则向原先的察哈尔部诸台吉中掺上粒沙子。 然后下旨成立察哈尔万户府,改察哈尔镶黄、正蓝、镶白、正白四旗为左、右、前、后四都千户府,将原先仅是空架子的右翼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四百余户牧民合并为万户府直属的一个千户。万户长的人选,大可汗挑了自己的新侄儿、苏穆尔的二儿子纳噶特担任,对这位自家人,他十分放心。至于察哈尔土绵人选嘛,暂时空着,不过下了一道旨,让各官推荐。 “让各官推荐”,这几个字十分耐人寻味。因为此前林丹汗旧臣已经上疏请求让林丹汗之子阿布鼐驻牧察哈尔,阿布鼐自己也上了札子,可大汗仍然让众臣上疏推荐,说明什么?说明大汗不希望阿布鼐做察哈尔的土绵。自以为摸准龙脉的官员们,纷纷见风使舵,推荐的人选五八门,楞是没有一个推荐阿布鼐的,就连此前推荐阿布鼐的林丹汗旧臣,也不敢再上疏推荐。 这一刻,阿布鼐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就在他绝望之时,圣旨下来了,只有一句话:“尔既然想回察哈尔,便去那里做个土绵吧,须好生记着尔所上札子所言,‘节朝廷所费,护归化平安’,这便是尔对朕的孝顺了”。接着,又有旨意,将阿布鼐原先的部众编为察哈尔中都千户府,以斯楞格为都千户长。 这套组合拳看着眼缭乱,中心却只有三点:封赏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分化支持阿布鼐的势力;将鄂尔多斯部台吉大紥木素封到察哈尔掺沙子;让自己的亲侄儿纳噶特做万户长,执掌察哈尔兵权,监视阿布鼐。可怜阿布鼐虽然如愿以偿做了察哈尔土绵,却处处受到掣肘。 即使这样,大可汗仍然不放心,又给了侄儿五千精兵,以防不测。 (本章完) 第692章 聚土城剑指大同 第692章 聚土城剑指大同 “尔等可知归化城于我南征大军的意义?”全身甲胃的苏勒坦目光炯炯地盯着十六岁的皇四子晋王尔嘎朗、十四岁的皇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问。 “此地乃我军命脉,我军粮秣军械屯于归化,各类物资皆经此处转运。父汗放心,儿誓死守卫归化,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尔嘎朗大声向老父亲表态。 “儿愿随兄长死守归化,确保我军后勤补给安全”,毕力根答来亦道。 见两个儿子知道归化城的重要性,苏勒坦点点头,严肃地说道:“朕命商都巴图尔、巴噶班第协助尔等,再拨给尔等一万精兵。如果丢了归化城,提头来见。军法无情,好自为之!” “是”,两位少年齐声应是。 兵贵神速,每多耽搁一刻,敌人就会多一刻的时间准备。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下旨成立察哈尔万户府的同时一直在积极准备南下。布置完归化城防务后,便立即率领大军由归化城行进至土城,准备由土城直捣大同。 土城是清廷在正黄旗察哈尔的牧地用土垒成的一座小城,座北向南,呈长方形,高约一丈,东西长二百二十余丈、南北长二百四十余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防御设施却是完整的,有角楼四座,马面十余处。对军事重地察哈尔,清廷本打算加强守御作为拱卫北地的屏障,除了编列察哈尔左翼外,还打算编列察哈尔右翼,土城便是这一宏伟计划的一部分。可惜,和此前的时空不同,由于大卫国横插一脚,降清的喀尔喀(漠北)、厄鲁特(卫拉特、漠西)蒙古人很少,察哈尔右翼到如今只是个空架子,正黄旗察哈尔不过编了百余户。 卫军入驻察哈尔后,齐王麦拉斯见此城军事设施完备,上疏大可汗,建议将察哈尔万户府设在这里。不少人反对,觉得这里虽然有完备的城池,可是地形一马平川,并不适合防守;并且地理上离大同太近、不在察哈尔的中心位置,大多数人建议将万户府设于云川城(单于城)。不过,他们反对的理由正是大可汗支持的理由。大可汗对自己的干儿子阿布鼐很不放心,觉得这小狼崽子野心不小,除了设置种种掣肘外,还故意将万户府设于土城、以土城周边为察哈尔中都千户府的驻牧地,这样,阿布鼐的部众不得不在这一马平川放牧。无险可守,若敢反叛,须臾全灭了他;朕得了大同后,将在大同驻扎重兵,离大同近,调兵平叛也方便。至尊的心思,普通人是猜不透的,金口玉言说这里合适便合适,哪个敢多说话? “皇次子麦拉斯、察哈尔王阿布鼐携诸将参见大汗”,苏勒坦刚到土城,齐王麦拉斯、察哈尔王阿布鼐便带着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斯楞格、大紥木素等人上前叩拜。 “平身吧,诸卿都是大卫的有功之臣,平定察哈尔之战打得漂亮,朕要给你们记一功”,苏勒坦笑呵呵地说,又特意对阿布鼐说:“朕看了你的札子很感动,你长大了,懂得替为父分忧矣!察哈尔土绵可不好当,三面都是满清的地界,不仅要料理民政,也要管好军事,替朕守住归化城的门户”。 “父汗放心,只要儿不死,决不让一个清军通过察哈尔威胁归化城”,阿布鼐慨然承诺。“嗯”,苏勒坦笑了笑,指了指身后一名年约十八、孔武有力的少年,“这便是首任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朕的侄儿、伱的从弟,你二人须好生配合,务必守住察哈尔”。 “是”,阿布鼐、纳噶特齐声领命。 这一日,大可汗下令犒赏三军,扑鼻的酒香中,一片欢腾。 然后,苏勒坦下令拨给纳噶特精兵五千,又在察哈尔各部中招募地方守军七千,集中一万二千大军,扼守察哈尔、加固土城的城防。完成这些,他并没有立即南下,而是一边屯积粮草、一边等待派往各地的军队回归。一个指头打人不疼,五个指头合成拳头打出去才有力,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首先赶到的是辽王苏穆尔、楚王宝音的一万七千兵马。他俩的两万军队先后平定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后,在鄂锡喜峰之战中损失很大,不过通过招降各部落和整编降军俘虏,兵力反而有所增加。苏穆尔留下长子阿喇尼敦阿玉奇领两千卫拉特勇士、三千降军驻于鄂锡喜峰,自己带着一万七千大军回归化城,途中接到苏勒进的军令,又由归化赶到土城。 “奴才参见大汗”,一见兄长,苏穆尔便施君臣之礼。 “小弟,你吃苦了!”一见面,苏勒坦便给了他一个熊抱,兄弟之情,尽在这一抱中。 第二个赶来的是鲁国公额尔克、萨乌伯额璘沁巴图尔,他俩的一万军队奉命防范锡林郭勒盟。锡林郭勒盟长乌珠穆沁右翼旗札萨克和硕亲王道尔吉拼凑了两万大军,不过内部不和,苏尼特部一惯仇恨清廷,苏尼特左翼旗郡王滕吉泰暗中与额尔克联络并挑唆阿巴哈纳尔部塞冷贝勒、董夷思拉布贝子避战。阿巴哈纳尔部只是名义向清廷称臣,受了滕吉泰挑唆后,作战出工不出力。愿意听从道尔吉指挥的只有乌珠穆沁、浩齐特、阿巴噶三个部落,双方打了近两个月,卫军人数虽少,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以伤亡五百余的代价,给清军造成千余人的伤亡。见卫军不好惹,阿巴哈纳尔部两位台吉塞冷、董夷思拉布借口部落遭雪灾,引兵归去。他这一走,滕吉泰也趁势带着苏尼特部众离开。道尔吉无法,只得向清廷上疏,以军粮不济需回各部落就粮为由,命联军返回。完成任务后,额尔克、额璘沁巴图尔率九千五百勇士,赶到了土城。 其余散落在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担负各种战斗任务的军队也陆续赶来,除去留守的军队外,苏勒坦可用于攻取大同的军队,达到了八万之众。 (本章完) 第693章 母子连心思对策 第693章 母子连心思对策 顺治十六年的春天气候还是温暖的,慈宁宫内暖意融融。四十六岁的昭圣皇太后的脸色却寒得像块冰。“皇上还在承乾宫吗?”她沉声问。 “皇贵妃娘娘今日身子不适,皇上去探望她了”,贴身侍女苏茉尔小心翼翼地说。 “为帝者需雨露均沾才好,整日里独宠一人,后宫怨声载道,难道这真的对那董鄂氏好吗?”昭圣皇太后喃喃自语。这话不好接,乖巧的苏茉尔仿佛没听到,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去把皇上叫过来,就说予有要事问他”。 “是”。 苏茉尔去后不久,虚岁二十二的顺治帝来了,不知是为国事操劳还是担心爱妃的身体,年轻的脸颊明显消瘦。“皇额涅”,他轻轻地唤了声。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他如此,一向坚强的昭圣皇太后心软了,柔声劝道:“董鄂氏吉人自有天相,她的病会好的。皇上身系家国天下,切不可为一女子辜负祖宗百战得来的江山”。 “皇额涅不必担心,儿省得”,顺治帝的话语不高,却让老母亲放心下来。 “皇上,漠南传来消息,卫军已经南下,连克乌兰察布、归化城、伊克昭、察哈尔多地,有继续攻打大同之意。你可有什么对策吗?” 顺治帝叹了口气,“儿已经命山西巡抚白如梅、保定巡抚潘朝选、大同镇总兵彭有德、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宣化镇总兵佟学文加强戒备。只是援军嘛,八旗主力已经被调往云贵灭明,北方绿营精锐又被洪承畴带走了大批精锐,朕一时竟无兵可调。唉!那卫国的莲汗确是个劲敌,居然赶着这个当口伐我大清,本以为他的志向只在蒙古,没想到此獠的野心如斯之大!” 的确,苏勒坦伐清的时机选得极好,此时正是清廷最虚弱的时候。尤其是北方,八旗主力已经被调往万里之遥的云贵,当年洪承畴南下经略五省时,带走了一万一千多主要由陕西、山西、辽东、河南四省组成兵将。洪老儿眼光毒得很,所选皆是能征惯战的兵马,“其北直、山东、江浙腹里弱兵不得混入”。这样一来,北方的兵力便更弱了。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去年,顺治帝自以为天下已定,为节省开支、巩固皇权,下旨将汉军镶黄旗出身的宣大总督卢崇峻召回京,裁撤了宣大总督一职,这也意味着大同、宣府一带少了督标的三个营头。而且山西一省亦未设提督一职,提督的督标也是没有的。如今山西境内,仅有一巡抚、二总兵而已。 “皇上,如果卫军仅有漠北这一路,倒也罢了,但是予担心他们还会从陕西、四川方向同时进攻,毕竟此前的消息表明,卫国一直在陕西、四川屯兵积粮”,昭圣皇太后说道。 “嗯,八旗主力皆在离四川不远的云贵,四川又缺粮,对四川方向,朕并不十分担心,只谕令巡抚高民瞻驻军川北、密切监视卫军动态;至于陕西方向,朕已命简亲王济度、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等小心防守”。 “嗯”,见儿子布置得井井有条,昭圣皇太后十分欣慰,儿子终于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帝王矣! “皇上”,老母亲轻轻唤了声儿子,温柔地说道:“咱们还有一支兵马”。“还有一支兵马?京师里确实还有些驻京八旗,可如果派出去,如何拱卫京师安全?”顺治帝叹了口气。 “不用调驻京八旗,只须将在京的满蒙王公们的家生子奴才召集入伍即可,当年入关时,这些奴才可都是打过仗的,稍加训练,便是好兵”,昭圣皇太后笑吟吟地说。 “妙~妙~妙~”顺治帝仔细琢磨母亲的话,连声称妙,想了会又觉得阻力大,问道:“只是这些家生子奴才都是王公贝勒们的私产,他们愿意献给朝廷吗?” “哼!他们的一切都是大清给的,如今让他们献上几个奴才替大清打仗,有什么不乐意的?若有人阻挠,立即找个理由抄家治罪,看哪个敢违抗?”昭圣皇太后面上露出厉色。 顺治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老母亲一动怒,即使是贵为皇帝的他也是不敢惹的。“皇额涅认为如何解大同之危?以何人领军合适?” “解大同之危必须派一名重臣去山西主持大局,原宣大总督佟养量曾经参与平定姜瓖之乱,了解山西情况,可派他出镇宣大”。 “皇额涅说得是,如今看宣大总督,朕裁撤得急了些,便恢复宣大总督一职,由佟养量担任,急速赶往大同”,顺治帝虚心接受了母亲的建议。 “予以为还应施围魏救赵之策,派一支偏师联合锡林郭勒各部落之兵,经锡林郭勒草原偷袭归化城。卫军辎重粮草,皆在归化,归化若丢,必然不战自溃;此外,还应调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三盟之兵,攻打察哈尔,使察哈尔与归化城不能互相救援”,昭圣皇太后又说。 好眼光!大手笔!便是那多尔衮也没有这样的气魄!顺治帝钦佩地望着母亲,又问:“您以为派何人领军袭击归化和察哈尔为佳?” 昭圣皇太后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秘书院大学士巴哈纳是宗室,早年跟随太宗征战四方,可命他领兵攻打归化城;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德高望重,又是你的亲舅舅,可命他领兵攻打察哈尔”。 爱新觉罗·巴哈纳(也称“觉罗巴哈纳”)是满洲镶白旗人,清景祖觉昌安三哥索长阿四世孙。年少从军,跟从清太宗征战四方,顺治帝即位后,参与平定山西叛乱、消灭四川张献忠等诸多战争,算是一名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将。不过,因为依附过睿亲王多尔衮,顺治帝亲政后,给他挂了个秘书院大学士的闲职,搁置不用;吴克善是昭圣皇太后的长兄,可也是顺治帝的废后额尔德尼布木巴的亲生父亲,因为废后的关系,与顺治帝有隔阂。 不过这两人虽然与皇帝有隔阂,可毕竟是皇亲国戚,对大清还是忠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顺治帝左思右想后,终于说道:“便依皇额涅”。 (本章完) 第694章 千里奔驰袭大同(上) 第694章 千里奔驰袭大同(上) 马鸣风萧萧,络绎不绝、密密麻麻向南而行的是大卫国南征的铁骑,在众多鱼竿钓子旗、苏鲁锭军旗中,一杆龙狮大纛分外显眼。大纛立于八匹白色神驹拉的御车之上,莲大可汗直直地伫立在风中,神色刚毅、昂首挺胸,他是特意如此,万里远征,士气很重要,必须让将士们看到大汗与他们同在。果然,看到御车之上那个伟岸的身躯,勇士们士气大振,行军速度不自觉快了很多。“传令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加快行军速度,天黑前一定要给朕拿下拒门堡”,苏勒坦平静地下令。此次他下了一举灭清的决心,所以命卫军中出名的两位勇将辉特万户长苏合、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担任正副先锋。 “是”,骑马随扈左右的中军旗鼓领命而去。 “朝乐门(意为:启明星),你在想什么?”大可汗忽然望着身边的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侍卫沉声问道。 那侍卫猛地回过头来,慌忙在车上跪下,“奴才见我军军威如此威武,一时恍惚,请大汗恕罪”。 “平身吧,第一次出征难免如此,朕第一次率大军出征时,见此鼎盛军威,亦是心旷神怡”,苏勒坦宽容地饶恕了他君前失仪之罪,笑了笑问:“有无给你祖父写信?他的身子骨还好吗?” 朝乐门的祖父不是别人,正是大卫元老、二等梁国公巴尔思。当年,巴尔思不顾莲大可汗勿轻启边衅的谕令,主动进攻清军,统一漠北,虽然立下大功,却触犯了大可汗的逆鳞。战后,其他立功之人皆有赏赐,唯巴尔思不赏反斥责了一顿。不过,为安抚老臣,大可汗私下写信解释是因为暂时不想和清国大战,所以才斥责他,又将他的长孙长孙朝乐门征入宫中任御前侍卫作为补偿。可莫小看这职位,成天跟在皇帝身边,飞黄腾达来得容易,卫军中很多大将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回大汗的话,奴才给祖父写了好几封家书,祖父身体颇好,只是心中一直挂念着大汗”,朝乐门恭敬地说。 “嗯,卫拉特的猛虎没有捞着仗打,这些日子憋坏了吧?你祖父心中有无怪朕?”苏勒坦开起了臣子的玩笑。 这可把朝乐门吓坏了,慌忙再次跪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祖父万万不敢抱怨,求大汗明鉴”。 “快平身,朕方才失言矣,伱这孩子倒是懂事”,苏勒坦叹了口气,“灭清非倾全国之力不可,朕已命你祖父率领从辉特、哈萨克、希瓦三万户府征调来的五万大军赶来,你们爷孙马上就能见面矣!哈哈哈~朕怎么会让朕的卫拉特之虎无用武之地呢?” “多谢大汗隆恩”,朝乐门大喜,忙代祖父谢恩。 “嗯”,苏勒坦嗯了一声,深邃的目光往南、往南、再往南,越过草原,超过长城,直抵九边重镇大同。 —— 大同,三代京华,两朝重镇,在四百余年的历史长河中,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政治中心,北魏、辽、金都曾以大同为都或陪都。大明立国第二年,常遇春从元军手中收复这座城市。作为九边重镇、代王封地、屏全晋而拱神京的北方锁钥,这座城市经过大明朝持续百余年的苦心营建,被锻造得固若金汤。 说是固若金汤,那是一点也不夸张的。整座城其实是由一城三关紧密聚合的城关集群,号称“凤凰单展翅”,即以镇城居中,操场城、东小城、南小城三座城关分别拱卫北、东、南三侧。镇城周长二千四百余丈,开有四座城门,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均建有瓮城,瓮城之外又有月城。操场城、东小城都是独立小城,唯有南小城与南门的月城连为一体。四面城墙建有角楼四座,角楼之外各建有一座独立的墩台,名曰控军台(也称望军台),墩台以踏板与角楼连接,通过加强侧射和消除死角来强化角楼的防御能力。总之,这种强悍的防御在全国是非常少见的。大明朝还特别注意大同周边的防御,九边重镇中,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合称中三边,大同居中,三镇唇齿相依,更让这座城异常难打。 除此之外,这还是一座拥有浓厚文化氛围的城市。比如,大同西北角楼名曰乾楼,按照中华传统,乾位所在的西北方居于八卦方位之首,所以乾楼的规格明显高于其他角楼,无论是睥睨群楼的高度,还是八角形的外观,都彰显着它的地位,因而被誉为大同的镇城之楼,也称镇楼;再比如,南城墙东部八角七级砖构宝塔,名曰雁塔,雁塔底部石碣上镌刻着全城历代举子的姓名 大同城是繁华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交汇于四牌楼的十字街把城市划分为四个区域。东北隅代王府象征皇室权威,虽然历经战火残破,却仍是城内最大的建筑,拥有全国最大的照壁:九龙壁;西南隅的华严寺,烟火袅袅,烟寺相望,慈悲庄严;东南隅文庙巍然斯文在兹;西北隅的大同总镇署则是全城的权力中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宣大总督已经被顺治帝裁撤,山西一省亦无提督,仅余的三位大员中,山西巡抚白如梅驻于太原,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驻于平阳府,留在大同的仅有大同镇总兵彭有德一位。 此时此刻,全城的主心骨、大同镇总兵彭有德正愁眉苦脸地在总镇署内踱来踱去。这位彭有德是有德的,他原是汉人,因为降清降得早,入了正黄旗汉军。顺治元年(1644年)从龙入关,顺治二年授山西大同都司,寻迁游击。见他也是汉人,姜瓖起事时,遣人持书招他一起,不料他不但不肯,反而囚禁姜瓖的使者。一怒之下,姜瓖派兵攻打,其妻妾子女及家属六十余人皆遇害。有此血仇,遂成为满洲权贵眼中信得过的人,此后一路因战功迁参将、副将,顺治十一年(1654年)十一月清廷新设大同总兵,顺治帝想起为了大清全家六十余人遇害的大忠臣彭有德,诏以有德充补,寻加署都督佥事。 (本章完) 第695章 千里奔驰袭大同(中) 第695章 千里奔驰袭大同(中) 原本这位彭总镇的心情是极好的,前不久传来消息:纵横太行山区的大贼头牛光天在直隶长垣(今属河南省)被保定巡抚潘朝选派兵擒获。这牛光天原是姜瓖部将,姜瓖败亡后,他带着手下的残兵进入太行山区,自称山西总统,时不时地袭扰山西、直隶,一度声势浩大,甚至还派人与明朝永历皇帝取得联系,取得了明朝委任的官职。此人甚是了得,姜瓖起事失败已经十年,他却依然活跃,搅得自己不得安生,近日落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矣。 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卫国的莲汗带着大军打过来,连克乌兰察布、归化城、伊克昭、察哈尔多地,有继续南下大同之势。牛光天不过是一朵小浪,而卫国的大军却是冲天巨浪,自己首当其冲,顶在浪前面,很容易便会被卷入巨浪中淹死,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都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城?”正烦着,老管家彭忠走过来禀告。原来,彭有德见势不妙,打算偷偷地将自己的家眷和财产送出城去,足足准备了六十辆大车。他的家眷十年前被姜瓖戮一空,可后面又娶了妖妻美妾十余人,生了大小七八个娃儿,家中依然人丁兴旺。 “吾已跟守城的张游击打过招呼,今夜子时,汝等出城去广昌县(今河北涞源)避一避。那里位于大同后方,应该安全”。 “是”,彭忠领命前往。 次日,得知家眷和财产安全转移后,彭有德的心里安定许多,下令召开军事会议。 总镇署内的客堂摆放起十余把椅子,坐于主座的自然是彭总镇,其余各官以他为中心,分文武而坐。坐在武将次位是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张所养,他与彭有德是同一个旗,张所养旁边坐着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此人虽是个小军官,可却是货真价实的满洲将领,麾下的三百兵马俱是真正的满洲勇士,因而有资格位于张所养旁边。再然后便是其他各级武将;文官首位,坐着阳高分守道(从三品,分守道是俗称,正式的官衔是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阳高道)曹溶,在然后,依次是大同兵备道(正四品,正式的官衔是山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大同道)冯瑾、大同知府(明朝知府正四品、清朝知府从四品)刘宏誉、大同道佥事(正五品)戚良宰最末一人,乃是大同知县(正七品)王度。原本区区知县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高层会议的,可因为事关守城、需要本地官僚配合,方才获准参加。 “诸公,刚得到消息,卫主乾元屯兵于察哈尔土城,估计很快就要发兵攻我大同。如今大同附近,我麾下的五个营头加上杀虎口三个营头、得胜路两个营头、丰川营,不过一万一千余兵马,再加上一牛录(三百人)正蓝旗满洲、一甲喇(一千五百人)正黄旗汉军,以及大同都司的一千二百守兵,也不过一万四千余人,而那卫军可是号称二十万,即便没有二十万,七八万总是有的。吾欲将天镇(明镇虏、天成二卫合成)、阳高(明阳和、高山二卫合成)二卫,怀仁、山阴、广灵、灵丘四县,浑源州、应州二州的守兵,全部调往大同镇城,如何?” “不可,卫军若南下大同,首先要过长城,别的地方不说,这阳高卫便在长城边上,若抽调阳高守军,卫军从阳高过长城南下,又该如何?且当年姜瓖之乱,大同城池残破,睿王爷又曾下令将大同城池削低五尺,集中兵力于大同并非妙策,不如将兵力集中于大同北部诸堡,据弥陀山、白登山、六棱山等险要而守”,阳高分守道曹溶第一个反对。 曹溶,字鉴躬,嘉兴人,原是大明崇祯十年进士,官御史,颇有些才学。清朝定都北京后,仍让他任原职,此后一直做到户部侍郎的高官,因不喜谄媚上官,被扣了一顶“举动轻浮”的帽子、降为山西阳和道。按说由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降为从三品的分守道,心中应该怨愤才对,可他却不这么想,依然对满清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毕竟在大明时,以他的性子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个御史,哪能做到三品高官?大清皇帝还是比大明皇帝会用人。 因为大同在姜瓖之乱中遭到屠城,千古名城几无人烟,顺治六年(1649年)清廷将大同府移治阳高卫,名阳和府,大同县移治怀仁县西安堡。后来,随着前后两任大同知府胡文烨、曹振彦(红楼梦作者曹雪芹高祖父)的治理,大同慢慢恢复生气。顺治九年(1652年),大同府、县复还故治,并从附近县移民逐渐复兴。不过却让一个大同府出现了大同县、和高两个中心的局面。 既然曹溶是分守阳和道,只要守住阳高卫城便不算失土,大同镇城能不能守住与他无关。所以,他不肯抽调阳高卫的营兵去大同。这个时期清朝的绿营分陆营和水师,各有马兵、步兵、守兵,总人数在六十万人左右,数量远多于八旗。绿营又分标、协、营、汛四级。总兵以上官员率领的绿营兵称标兵,有督标(总督统辖)、河标(河道总督统辖)、漕标(漕运总督管辖)、巡标(巡抚统辖)、提标(提督统辖)、镇标(总兵统辖),标兵是绿营的主力;标下是协,由副将统领;协下是营,由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分别统领;营下为汛,由千总、把总统领。阳高卫因为就在长城边上,军事地位重要,阳和营都司辖一千名绿营兵马,比其他各县的营兵多些。“曹兄所言虽有理,可长城范围过广,处处皆防等同处处不设防,窃以为还是集中兵力于大同为好”,大同兵备道冯瑾说道。清制地方官失土是大罪,他分巡大同道自然希望集中兵力守住大同。 “是啊,冯兄所言极是。虽然大同经历战火,可经过胡府台(胡文烨)、曹府台(曹振彦)的修缮,城池已经已经修好,即使被削低五尺,亦是高三丈七尺的雄城,完全可以据城而守”,大同知府刘宏誉顺治七年便任阳和(大同)府推官,对大同的情况是极了解的。屁股决定脑袋,此时他的立场与冯瑾完全一致。 此言一出,满座一时无语。 “张兄,您怎么看?”彭有德笑眯眯地问张所养,他与张所养同属正黄旗汉军,素来走得近。 “吾是个粗人,不知韬略,傅格章京,您有何高见?”张所养却不说主张,反而问身边的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 彭有德暗骂自己糊涂,那傅格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牛录章京,却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将领,这些八旗大爷,几乎个个朝中都有人。怎可不先问他的意见?闻言忙换了笑脸,笑嘻嘻地说:“是呀,还请傅格章京谈谈高见”。 “呃~”傅格很满意大家的顺,轻咳一声,得意地说道:“高不高见的谈不上,只是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岂有一矢未发,便放弃大同周边各地,任敌人驰骋的道理?昔日我曾随豫王爷出征漠北,两万人便打得五六万蒙古人落流水,尔等莫忧卫军人多,不过是些土兵而已,缺铳少炮,莫说城池,便是军堡,他们也很难攻破。我意还是分守大同北部诸堡,据弥陀山、白登山、六棱山等险要为好”。 听他赞成自己的意见,曹溶露出了感激的微笑,傅格却鼻孔朝天,懒得搭理他。 满州大爷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听他这么说,彭有德立即拍板,“便依傅格章京,各将官回去后加强戒备,务必守住自己的城池、军堡,不得放卫军越雷池一步!” (本章完) 第696章 英雄何必名镌石(上) 第696章 英雄何必名镌石(上) 其实彭有德说大同仅有万余兵马,并不准确。大同作为九边之首,拥有八卫七所六十四堡,大明朝在此驻扎马步官兵计54154人,马46944匹,清朝虽然已经征服漠南蒙古、北地的威胁不如明朝那么大,洪承畴也的确抽调数千精锐的山西绿营南下,但大同镇的守军却也绝不止万人。事实上,彭总镇除了自己的镇标外,还管着杀虎口副将、得胜路参将、宁武营参将、偏关营参将、河保营参将、朔平营都司、天城营都司、阳和营都司、忻州城都司、丰川营守备等大大小小二十多个营头,按照此时山西绿营的编制,标兵一营,辖马兵五百四十七人、步兵三百九十三人、守兵六十人,合一千人一营;其他的营头可能未必足额,但也相差不太多,彭总镇的麾下其实是有两万多大军的。只是这些营头各有驻地,比如、宁武营参将、偏关营参将、河保营参将、天城营都司、阳和营都司位于北地边境和要隘,无法调入大同镇城防守,能用于守卫大同镇城的便只有万余人马。“总镇,下官以为忻州、朔州、马邑、平鲁一带位于腹地,较为安全,不如将朔平营、忻州营调入大同县协守”,大同兵备道冯瑾再次建言。 “嗯,便这么办”,彭有德立即应允,心中暗暗盘算,如此自己手中又多了两个营头,守住大同把握更大。 “总镇,如今敌众我寡,须将各县、卫、州的衙役、团练全部组织起来,同时征发城内的青壮上城协守”,大同知府刘宏誉是经历过姜瓖之乱的老官僚,提出了一个既中肯又狠毒的建议。 “善”,彭有德点头称赞。 “总镇,儿郎们把命豁出去为皇上效忠,总得让他们把饭吃饱,这向民间征粮筹饷一事可马虎不得”,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忽然开口。说完冷冷地看着彭有德,那意思让咱们八旗勇士卖命可以,但不能没有银子捞。此时清廷入关已经十几年,满洲子弟渐渐地腐化堕落,没银子打仗,那是万万不可以的!众人一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趁这个由头捞一笔,委实对不起这个官身。 “章京言之有理,请放心,本帅决不会让将士们吃亏”,彭有德抚起长须笑了,“此事便交给刘知府、王知县办,大同素称富裕,务必在半个月内筹集二十万两军饷,五万两着落在杀虎口,五万两着落在阳高,还有十万两着落在大同县”。 大同的确繁华,明人谢肇淛在《五杂俎》记载:“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精好,皆边寨之所无者。市款既久,未经兵火,故也。谚称‘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云”。不过,大同最富的地方其实是杀虎口,那地方来来往往的商旅不绝,是此时山西唯一的税收常关,“顺治初,定各省关税,专差户部司员督征”,杀虎关直属户部管理的“户部抽分署”,由户部员外郎任“抽分”,日进斗金不为过。不过,进出杀虎口的多是与内务府关系密切的“八大皇商”,所以彭总镇不敢多征,只征五万两;至于阳高卫嘛,也比较富裕,只是阳高分守道曹溶为人呆板、不好说话,也只征五万两了事;反倒是大同县,以前确实繁华,可经过姜瓖之乱的大屠杀后,一直未恢复到鼎盛时,是最穷的,结果却征得最多。 “是”,大同知府刘宏誉、大同知县王度愁眉苦脸地答应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活,筹集到的银子,主要是上官享用,自己并不能得到多少,若是激起民变,挨弹劾的可是自己。 —— “十里燕吟杨柳风,城内关外酒旗红。云中四百二十巷,多少院落烟蒙蒙”。大同这地方出了名的街道巷子多,号称“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个绵绵巷”。城东北角太平街东面、紧挨观音街的地方有条小巷子,名唤焦家巷。住在焦家巷的焦姓富户大力支持姜瓖反清,战后清军没收焦家全部房产,并封住此地,导致此地十分冷清,几乎没有什么人烟。不过,巷口不远处一座普通的三进院落内,仍然能见到人进出。这院子很普通,门口所书“徐宅”二字却遒劲雄健、酣畅淋漓,足见主人的不凡。 一顶官轿在徐宅门口停住,大同父母官王度来也。王知县是个守礼的人,刚落轿便命家人递拜贴,自己则静静地站着等候。礼不下庶人,能让知县老爷以礼相待的,自然有些来头。此宅主人徐化溥乃是本地名儒,当年大同知府胡文烨计划撰修《云中郡志》,熟知当地情况又学识渊博的徐化溥应聘并成为主要执笔者,因而名震大同。此人还有桩好处,淡泊名利、潇洒不羁,多次拒绝做官的机会,只愿做个游戏人间的雅士。 “大老爷,您来的不巧,我家主人去南边永泰街云心楼去矣”,徐宅的管家见了拜帖,慌忙回报。 “哦,徐先生雅量高致,兵临城下还有此等闲情逸志,倒是我等为官身所系,施展不开~施展不开喽!”王度由衷感慨,忽又诧异道:“不对呀,吾曾听徐先生点评过大同最顶尖的几家青楼,说这云心楼的姑娘虽然貌美,却只懂得些吹拉弹唱的寻常工夫,去得久了,便如同剩饭重吃、无有滋味。怎么今日又去了?” 管家走近,小声说道:“您有所不知,最近云心楼来了位绝色胡姬,人美颜色好,水喷桃一般,资性也极聪明,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而且她的舞与众不同,乃是刀舞。我家主人年轻时学过刀法,说这姑娘的刀舞不是架子、有真功夫在身,所以时不时地便去观舞,捧个场”。 听了这话,王度微笑,“胡舞、剑舞吾见得多了,但是刀舞倒是少见。徐先生不够朋友,有此乐事,为何不喊吾一同?起轿,去云心楼”。 “老爷,您可是朝廷命官”,心腹悄悄提醒他。虽然这个年代,风月场所盛行。但顺治帝十分厌恶官员喝酒,特意下旨裁革女乐,官员们出入风月场所,如果被御史知道,是有可能被参上一本的。 “无妨,吾穿着儒衫。况且只是与徐先生吟诗作对,又有何妨?”王度不当回事。的确,文人雅士去高档青楼并不算过错,反倒是极风雅的。况且,莫说是京城的八大胡同,便是“私窠子”、“半月门”、“扬滨”、“船娘”这类场所,也不过是“一逢禁令,辙生死逃亡,不知所之”,又有几人真的因为喝了酒被查办的? 轿夫稳稳地抬着轿,轿内的王知县思绪已飞到九霄云外,不是为美貌胡姬,而是为彭总镇让他筹集的十万两银子。 (本章完) 第697章 英雄何必名镌石(中) 第697章 英雄何必名镌石(中) 大同不光街巷多,楼也特别多。四条主街各有一楼,东边和阳街有太平楼,南边永泰街有鼓楼,西边清远街有钟楼,北边武定街有奎星楼。除了这些,还有数不清的青楼,论名气,大同婆娘是不弱于扬州瘦马的。 王知县话说得豪气,可来到云心楼前,还真有些不自在。身为朝廷命官,他其实此前并未逛过青楼。正犹豫着,忽有一富商打扮的胖子和一儒生打扮的瘦子抢先一步,来到门边。 “贤弟可知这云心楼为何得名?”胖子笑呵呵地问瘦子。 “应该是出自靖节先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诗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瘦子有些自得,一摆手中折扇,卖弄起学识。 “噗嗤”,胖子坏笑起来,“字面看似如此。不过,翻云覆雨素有三重境界,先是‘鸟宿林边树,僧敲月下门’,再则‘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最后‘云无心兮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这云水楼正应着第三重极乐世界呢”。 “呸!赵兄焉可戏弄小弟”,瘦儒生不由自主脸红起来。 “哈哈哈~吾是与贤弟说笑,贤弟怎么脸红了?”胖子大笑着一把拽着瘦子往云水楼而去。 旁观的王度也被逗乐了,至圣先师都说食色情也,别人去得,本官为何去不得?不由胆气一壮,带着仆人朝门内走去。 “哎哟,是大老爷您啊,快请!”尚未进门,便有鸨母相迎。 “汝识得吾?”王度有些惊奇。 “草民在此间营生,怎敢不识得大老爷您”,鸨母谄媚地说。这也是实话,他这等场所,最喜权贵,如此生意方做得安稳,认识知县自然不奇怪。 王度点点头,问道:“徐先生在此吗?” “在~在呢,徐先生在三楼倚月间,自从柳烟儿姑娘来到此处,徐先生几乎天天都来呢”,鸨母讨好地说。“嗯,汝去通报一声,就说王某求见”。 鸨母忙不迭地跑上楼,须臾返回,脸上堆起一朵,“徐先生在楼上。请大老爷上去”,说完便扭起丰腰,带王度上了楼。 三楼倚月间内,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青衫男子,正在潇洒地饮酒抚琴,一见他,便呵呵大笑,“卫军大兵压境,王兄不做守城准备,怎么反有闲功夫来寻额(我)?” “哎呀,徐先生,卫军来袭,彭总镇让吾在半月内筹到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可大同县自十年前被屠城后,民生一直未恢复到鼎盛时,一下子征银十万两谈何容易?您给我出主意向富家大贾借钱粮,吾也照做了,可收效甚微。那曹家巷的孙家竟将我派去借粮的衙役乱棍打了出去,当真一点面子不给。其他世家听闻,皆学孙家,有的只出少许银两,有的干脆分文不给。这该如何是好?难道向平民百姓征缴?大同已不是以前的大同,百姓生活并不富庶,一旦激起民变,该如何是好?”说到此处,王知县眼泪汪汪。 这曹家巷的孙家乃是大同县大家族中最有权势的。孙家家主孙有光的父亲是著名贰臣孙得功。孙得功原为明广宁巡抚王化贞中军游击,努尔哈赤围攻西平堡时投降,仍被授游击、隶镶白旗,此后又授三等梅勒章京。孙得功死后,孙有光袭了父亲爵位,因与大同知府曹振彦交好,作为其幕友,随曹振彦、曹玺父子往大同任职。在镇压山西义军中颇有战功,清廷遂在大同赐其宅邸。此后曹振彦由大同知府升任为两江盐运使,离职时把曹家巷的豪宅全部赠与幕友孙有光。孙家便越发地有钱起来。孙有光的弟弟孙思克与曹振彦之子曹玺入宫做了侍卫,权势愈发地大。有钱有势后,孙有光一家便在曹家巷居住,南靠和阳街太平楼,与王城、九龙壁、都司街为邻,垒起厚厚的院墙,形成家族式的城堡,堪称大同一等一的豪门。 其实这孙家和曹家也曾为大同做过些好事。比如曹振彦任大同知府期间,目睹屠城后的惨景,曾奏本顺治帝免去大同三年赋税;又与总兵彭有德一起,指挥几万军民,整修城墙,修复马路,浚通护城河,填平乱衙门、兰池街、猪家衙门口等八个大坑,重修鼓楼、太平楼、东门大桥、知府公署;还到所属各县筹集粮饷,重修了华严寺、通光北寺等重要古迹,迁民入城,安置分房,很是做了些好事。孙有光作为曹振彦的幕友,出力亦很大。只是,人都是会变的,有钱有势后,孙有光便不再把当地官府放在眼里。若是大同知府刘宏誉找他倒也罢了,尔王度区区一个七品知县,有什么资格向孙家征粮?遂不由分说将王度派去的衙役乱棍打出。 “呵呵,此事额已经猜到”,徐化溥微微一笑,“王兄是山东泰安人氏,不懂咱山西的风情。据说昔年北魏孝文帝从大同迁都洛阳时,将很多宫女赏赐给留守大同的军士,英雄配美人,后人当然漂亮。所以额们山西地方生出来的女子,尤以大同宣府一路,更觉美貌的多。就连武宗皇帝(朱厚照)在京城待厌了,听说大同多美女,也要私服跑到大同来建豹房。所以,能来此温柔乡做知县,可是王兄您的福分呢。今日咱们不谈公事,先欣赏一段柳烟儿姑娘的马刀舞。依额看,柳烟儿姑娘虽不是大同人,却比大同婆娘更懂风情。哈哈哈~”说到此处,徐化溥放声大笑,不似大儒,倒似游荡子。 王度眉头紧皱,有心再问计,又不好开口,只得耐住性子等着。 忽有马头琴响起,一名年约十七八岁,头戴插有一根翠绿羽毛的红缨帽,身穿溜肩式粉红长袍,前胸打褶,紧束腰带的丽人缓缓走入。这女子一身北方狼族的打扮,却有着江南女子温婉如水的容颜。肌肤白皙细腻,眉毛弯曲如月,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瑶鼻,线条优美的香腮,秀气地生在吹弹可破的娇靥上,好似一幅画。 “妾身柳烟儿见过两位老爷”,那女子先向二人施礼,然后从背后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马刀来。 (本章完) 第698章 英雄何必名镌石(下) 第698章 英雄何必名镌石(下) 风一样的女子,风一样的刀!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分明是想要尔命,偏又轻盈灵动仿若手持琵琶的飞天,清雅飘逸犹如漫天轻盈的雪,不染凡尘恰似步步生莲的仙子!秀眉、妙目、玉指、蛇腰、纤足无处不美。 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佳人忽然一记燕子伏巢,迅捷收刀入鞘。身躯静止,纹丝不动,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露出荡荡之情。 “妙哉!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王度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 柳烟儿嫣然一笑,“微末拙技,让老爷见笑了”。 “王兄有所不知,在下少时也习过武,柳姑娘跳的可不是一般的舞蹈,乃是塞外蒙古勇士常跳的马刀舞,将战阵上的功夫蕴于舞中,劈砍挑撩刺,一招一式皆可杀人,好舞姿!好刀法!只是这舞多是男儿跳的,一个窈窕女子能跳此刚健之舞,委实不多见”,徐化溥笑着解释。 “吁~”王度吁了口气,笑着问道:“柳姑娘怎会跳胡人的舞蹈?” “因为妾身本就是胡人啊”,柳烟儿眨着闪亮的大眼睛,慧黠而灵动,“妾身出身于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适才徐先生说得不对,我蒙古女子可没有你们汉人女子那么娇弱,妾身从小便跟随父亲习武、狩猎。家父在大卫国那边也有些地位,是军中的一名副千户长”。 “大卫国?副千户?那汝怎么来到这大同城做了舞姬?”王度猛然想起即将与卫军大战,脸色陡变。 “咯~咯~咯~”柳烟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捂着嘴笑道:“老爷猜得不错,妾身的确是大卫国的探子,还有个正七品官身:乌衣卫山西所大同总旗,大卫可没有以文制武的传统,妾身的官职可是和老爷一般大呢”。说完,这娇娃再不说话,只静静地手握刀柄,瞅着王度看。 大卫国的乌衣卫其实是仿造卫军的军制来的。卫军军制:正一品官为万户长、提督;从一品官为副万户长、副提督;正二品官为都千户长、总兵、驻各地的将军;从二品官为副将、副都千户长;正三品官为一级千户长、参将、都镇抚使;从三品官为二级千户长,副参将;正四品官为三级千户长、镇抚使、游击、都粮秣转运使;从四品官为副千户长、都司;正五品官为都百户长、守备、营镇抚;从五品官为副都百户长、副守备;正六品官为百户长、都镇抚、粮秣转运使、千总;从六品官为副百户长、副千总;正七品官为三十户长、把总、哨镇抚、总旗;从七品官为副三十户长、副把总、小旗;小旗以下,还有队正、十户长,副队正、副十户长,什长,伍长,战兵、守兵。 莲大可汗十分重视谍报,给乌衣卫各官的品级也高。乌衣卫设正一品万户长一人、从一品副万户长两人,负责全局工作;卫下设镇抚、谍报、抓捕、分析、后勤五处,各司其职,每处设正二品都千户长、从二品副都千户长各一人;又在各省设所,每所设千户长一人、品级由正四品至正三品不定,副千户长一人、品级为从四品,又有正五品都百户长、从五品副都百户长、正六品百户长、从六品副百户长、正七品总旗、从七品小旗、将军、力士、校尉、番子等等。 “难怪尔小小年纪便舞得这好刀,原来是卫国的番子。只是那莲汗任女子为官,恐怕难成气候”,王度不屑地说。 “嗖”,马刀出鞘,削落了他一缕头发。没人看清柳烟儿如何出刀,那刀便又回鞘,仿佛从未拔出般,直把王度惊得面无血色。 柳烟儿冷笑道:“莲大可汗英明睿智、武威赫赫,岂是老爷可以置喙的?老爷又为何轻视女子?岂不知我蒙古女子从小牧马狩猎,也是拿得起刀枪,射得了大雕的。妾身从小入乌衣卫习武,精通各种杀人的秘技,十步之内取老爷人头,小事一桩耳!” “汝~汝想怎样?这里可是大清的地界”,王度惊慌地说。 “很快便不是矣,二十万铁骑一到,此处便是卫国的大同府。妾身想让老爷做大卫的内应,里应外合助我军袭取大同”,柳烟儿微笑着说。 “来~来人,将这叛逆拿下”,王度怒喝。 “老爷莫要挣扎,整个云水楼都是我们的人。您的奴仆和轿夫,妾身已经安置好了,任您将喉咙喊破,也不会有人来救您”。 “王兄,彭总镇让您在半月内筹到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可大同县自十年前被屠城后,普通百姓手中的银钱仅能糊口,哪来的这十万两银子?大同又素来民风彪悍,您若横征暴敛于百姓、激起民变,必死无疑;可若从有权有势的世家手中征钱粮,又势必得罪世家,一旦卫军退去,彼辈定弹劾您,同样必死无疑。您找额问计,额思来想去,只余向卫军投降一条活路矣!”徐化溥忽然叹气。 “汝!”王度怒极,瞪着他良久,忽然无力地问:“徐先生是什么时候与卫国的奸细勾结的?” “呵呵,自额见了烟儿姑娘后,便心甘情愿为其驱驰。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徐化溥微笑。 “不”,王度摇摇头,“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岂会为美色所惑?当年大清屡次请您出山为官,您都不肯,说是淡泊名利,吾却知道您是不愿为异族所用。可那卫国亦是异族所建,您为什么又愿为其效劳呢?” “不一样。满人跑马圈地、投充逃人、剃发易服,一桩桩、一件件,此不光是亡国还是亡种;而那卫国的莲大可汗心胸博大,主张各族平等,允许各族穿自己的服装、讲自己的语言。别的不说,降卫不用剃发,还可以穿回大明的峨冠博带,死后有脸见祖宗呢”,这一回徐化溥没有笑,说得郑重其事。王度低着头,不吭声。 徐化溥笑笑,“您还不知道吧,额们山西平阳府的名士刘好古、薛宗周,太原府的名士傅山早已投奔大卫,得到重用。刘好古、薛宗周俱为大卫国的内阁大学士,傅山做了陕西巡抚,听说那莲大可汗还曾拜刘先生为师,见了刘先生执弟子礼呢。 “竟有此事?”王度听闻几乎惊掉下巴。 “额诓您做甚?请看,这是薛公写给额的信,让额劝说山西的有识之士助卫军夺取山西。唉!当年我山西全省举义响应姜瓖,不知多少地方惨遭满人屠城,杀戮之惨,至今鬼声啾啾。额一直想着报满人屠大同之仇,今日正其时也!”说完,徐化溥将大卫国内阁大学士薛宗周写给他的信递给王度看。莲大可汗知道薛宗周出身于山西的名门望族河东薛氏、河东薛氏在山西影响力极大,世交门生故吏遍山西,所以命薛宗周写信招降山西官绅。薛宗周与徐化溥早年有旧,便写了信托乌衣卫带来。 王度打开信,见信中提及只要山西的官员肯降卫,皆原职留用,如立有功劳,擢级任用,朝廷不吝官爵,不由意动。 “平子”,徐化溥亲切地称呼起王度的字,耐心劝说,“据额所知,大同仅有万余兵马,如何敌得过二十万卫军虎狼?况且平子已将家眷全部迁来大同,一旦城破,全家难以幸免,汝真的忍心吗?即便不顾家眷,难道连大同百姓的死活也不管了吗?听额一句劝,献城降卫吧,既能救百姓出火海,又能穿回大明的峨冠博带,何乐而不为?” “唉!云山”,王度亦称呼起徐化溥的字,长叹一口气,“吾听汝的,希望卫军破城后,能善待百姓!” “好!王知县深明大义,真乃有识之士!”忽有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闪进两个身影。 王度一瞧,正是方才在云水楼外谈论翻云覆雨三重境界的胖富商和瘦儒生。 “容妾身为两位介绍一番”,柳烟儿看着那瘦儒生说道:“这位是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又看着那胖富商呵呵一笑,“这位是副千户长赵义,赵千户跟两位一样,都是汉人”。 王度暗暗称奇,适才那瘦儒生听胖富商说笑、脸胀得通红,自己还以为他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没料到竟是领头的! 达木丁这名字,在藏语中意为“马头明王”,瘦儒生忽然释放出狰狞恐怖如马头明王般的气势,缓缓问道:“一旦卫军兵临城下,王知县可出动多少人马打开城门?” “呃~”王度被其气势所夺,一时恍惚,半晌回过神来,“大同都司麾下的千总李应明是我的妻兄,其部下有四百军士,县衙亦有两百余衙役杂丁,此外,吾还有几十个家仆,大约能调动七百人”。 “额亦有几十个家仆,皆是昔日大同屠城时收留的难民,与满清有血海深仇,可以放心使用”,徐化溥亦说。 “很好”,达木丁狞笑道:“不瞒两位,山西乌衣卫也派了百余名死士潜入大同城,到时候可以四处放火,响应夺城。此外,我听说那大同镇总兵彭有德让王知县征集城内青壮上城协守,您大可借彭有德让您筹集十万两军饷之机,向那些青壮的家人催缴,鼓噪他们闹事”。 听了这毒计,王度心中发凉,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内,也只能乖乖应了声“是”。 —— 送走王度、徐化溥后,达木丁与赵义二人迅速转移了住址,他们可不敢相信刚刚投降的王知县。新地址在兰池街,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兰池街名字好听,却位于全城污水排放的出口,平时气味不好闻,住的人也少,倒是个僻静的所在,适合二人继续密谋。 “赵兄,其他各处布置得如何了?”达木丁郑重地问赵义。 “千户放心,各军堡城寨,吾已安排妥当,只等大汗的大军矣!”赵义十分自信。 “如此便好”,达木丁吁了口气,忽然叹道:“世人只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勇士,可又有谁了解咱们这些幕后英雄?” “千户莫要感慨,只做英雄便罢,又何必名镌石碑之上?”赵义大笑。 (本章完) 第699章 千里奔驰袭大同(下) 第699章 千里奔驰袭大同(下) 北风萧瑟,卫军铁骑在漠南草原疾驰,虽然二十万是虚张声势,真实的数字只有八万,担任前锋的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部下不过万余,可依然声势浩大。人马过万,无边无际,转眼便来到大同境内。 大同镇,天下九边之首,拥有八卫七所六十四堡的强大堡垒群。最外围是“镇羌四堡”:镇羌、拒羌、拒门、助马,因这四堡离蒙古人的地域最近,又称塞外四堡;内侧是“边墙五堡”:镇边、镇川、镇鲁、镇河、宏赐;西北外围有“靖虏五堡”:灭虏、靖虏、破虏、威虏、宁虏;西北内侧又有“灭胡九堡”:宁胡、破胡、残胡、杀胡、威胡、伏胡、阻胡、败胡、灭胡。其他军堡围绕着这些核心军堡,与长城、边墙、壕堑、墩台紧密相连,形成蛛网般严密的防御体系。端的是固若金汤! 再坚固的城防也吓不倒气冲斗牛的勇士。卫军猛将满都拉图攥紧手中的狼牙棒,笑吟吟地问另一员猛将乌日根达莱:“乌日根达莱,你有没有发现此次南征,大汗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哦,我怎么没察觉?”乌日根达莱捏了捏马刀柄,困惑地问。 “往常作战,大汗只是规定大致的方向,并不指定具体的进攻路线,怎么打、从哪突破,任由前方将领施为。可此次不同,大汗不仅规定具体的行军路线,还细致到先打哪座军堡、再攻哪座山头都一清二楚。这岂不是与往常不同吗?就拿这塞外四堡来说,镇羌堡归得胜营参将驻守、城坚兵多且不论,助马堡残破失修、拒羌堡(拒墙堡)守军不多,此二堡应该是最好的突破口,可大汗偏要咱们从拒门堡攻入,那拒门堡可是丰川营守备的驻地,有兵丁六百、战马二百,比助马、拒羌二堡兵马都多,恐怕未必好打呢”,满都拉图疑惑地说。卫军的哨探是得力的,打探的消息很接近事实,拒门堡守军的数量是六百七十三人,马骡二百八十一匹。清军于拒羌、拒门、助马三堡设丰川营守备驻守,本有一千军士,因为这三堡位于第一线,又从大同都司那里抽调了一个把总三百兵协守,总兵力一千三百人,摆在拒门堡的守军占了三堡守军的一半。 “咦?你这么说倒真是这么回事”,乌日根达莱挠了挠头,忽然大笑,“我说满都拉图,你一直自夸是大汗手中的利斧,大汗命伱从哪儿进攻,你只管狠狠一斧子劈过去,想那么多干什么?” 满都拉图也乐了,“你说的对,咱们是大汗手中的利斧,只管一斧子劈过去,哈哈哈~” —— 战争不是儿戏,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都是打老了仗的将军,大战前先派小队骑兵进行前哨战,都百户玛罕率三百卫军轻骑,直抵堡外侦察。 拒门堡,顾名思义将敌人拒于门外之意,位于须弥山脚下,借着山势、易守难攻。丰山营守备马文德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拒门堡地形险峻,将大营由拒羌堡(拒墙堡)移到拒门堡,堪堪正挡在卫军前面。 “守备,堡外发现小股卫军骑兵”,哨探来告。 马文德并不慌张,他对拒门堡的城防有信心,此堡周二里八分,高三丈五尺,又依须弥山而建,有居高临下之险,何惧之有?想了想唤来骑兵把总托克图,命令道:“汝带两百骑出城将敌军哨探驱走,拭试卫军的战力”。拒门堡六百七十三名守军中,有两百骑兵,大多来自于漠南蒙古部落,托克图便来自于察哈尔部。 “守备,我的部下出了些状况,今早有几十匹战马忽然口吐白沫,难以骑乘”,托克图讷讷地禀告。 “什么!汝是怎么当的差!快领吾去看”,这个年代,战马是将领的心头肉,听他说有几十匹战马生病,马文德急坏了,当即便要查看。 来到马厩,只见拒门堡的骑兵正围绕着马厩,不过并未见到生病的马儿。“怎么回事?托克图,汝说的病马呢?”马文德以为他怯战,冷冷地问。 “守备,我是蒙古人”,托克图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拔出马刀,狠狠劈去。 “呀”,马文德只叫得一声,便倒在血泊中。“快,随我砍开堡门,放大军进城”,托克图对部下大呼。二百部下皆拔出蒙古弯刀,随其倒戈,猝不及防下,迅速打开了堡门。 “咦?堡门怎么开了?”玛罕正带着三百卫军在城外侦察,看到此景十分诧异。 “都百户,堡内好像打起来了”,有眼尖的部下叫起来。 玛罕放眼望去,城内果然乱成一片,有厮杀声,堡门口还有人用蒙语大声呼喊,让卫军进城。是真有人倒戈还是敌人的诡计?自古功名险中求,玛罕将心一横,怒吼道:“快,随我入城”。 三百骑风驰电掣般往城内卷去,随着他们的入城,战斗很快结束,卫军以极微弱的代价,轻取拒门堡。 “尔便是那献堡归顺的勇士?说说吧,为何投奔大卫?”满都拉图乐呵呵地瞅着托克图问。 “下官是蒙古人,有一天,有位你们的官儿来见我,说大卫国的莲汗是莲生大士下凡、就连林丹汗之子阿布鼐也认他做了义父,与他做对便是与天神腾格里为敌,还说蒙古人不打蒙古人,让我在大军攻城时倒戈”。 “哦?我们的官儿?哪个官儿?”满都拉图好奇地问。 “那官儿给了我这个”,托克图掏出一块漆黑的铁制腰牌,腰牌上写着一行小字:“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 —— 莲大可汗给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二将指定的进军路线是先攻拒门堡,再绕过须弥山,夺取助马、保安、威虏(威鲁)、镇河诸堡,然后经雷公山直入大同。 二将按上意行军,果然一路势如破竹。拒门堡有军士倒戈,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拿下;助马堡在姜瓖之乱中损毁严重,没有得到很好的修缮,守堡的是大同都司部下三百战力不强的部队,刚一开打,卫军的重炮便轰塌了年久失修的堡墙;保安堡守将本来打算死守,结果临战时,有士兵带头逃跑,守将约束不住,被裹挟着弃城而走;威虏(威鲁)、镇河二堡和须弥山由从忻州调来的忻州营驻守,忻州营都司张泗镇素来胆不大,加上本来就对彭有德将自己从位于后方的忻州调到前线做炮灰不满,故意将军队主力布在地形险峻的须弥山上,只在威虏(威鲁)、镇河二堡留下少许兵马。结果卫军偏偏绕过须弥山,直取二堡并迅速克之。张泗镇大惊,放弃须弥山天险,狼狈逃到雷公山,与驻守雷公山的大同镇标前营游击王仪部会合。 雷公山是大同镇城西北面的屏障,过了雷公山便是大同城。有如神兵天降的卫军,仅用七天,便打到大同城外围,而当年清军平姜瓖之乱,仅攻打一个助马堡便用了二十天。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二将心服口服,暗道大汗果然是莲生大士下凡,能够未卜先知,仗才打得如此顺畅。 (本章完) 第700章 千古雄城今属卫(上) 第700章 千古雄城今属卫(上) 大同府位于阴山、燕山、吕梁、太行四大山脉的交叉通道上,大大小小的山很多。镇城西北有须弥山、雷公山,东北有白登山、栲栳山、方山,属阴山山脉和吕梁山脉;东南有恒山、太白山、六棱山,属太行山脉。诸多山脉中,雷公山被誉为大同城的主山,也称为开山作祖之山,距离雄伟的镇城不过十余里。此时的雷公山下,扎起密密麻麻的卫军营寨,山下的雷公村更是成了卫军大营所在,一代天骄莲大可汗在自己的汗帐内与乌衣卫万户长、一等克孜侯哈达议事。 “哈达,朕知道你心中一直渴望像那日松、苏合、阿拉坦仓他们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可是乌衣卫的职责却决定了只能在幕后。你虽然委屈,可为了朕,无怨无悔地接受。这些年你的功劳,朕一点一滴,全记在心中呢”,苏勒坦望着这位儿时的伙伴,深情地说。 听了这暖心的话,即使身为乌衣卫首脑、接触过无数阴暗苟且之事的哈达,也不禁双目通红、感动莫名,“奴才本是平民之子,没有大汗,哪来今天的荣华富贵?大汗的恩典,奴才粉身碎骨难报,不敢论功,只想为您多做些事”。 这话更暖心,即使是凶狠如鹰的苏勒坦听后也动了真感情,走下座位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些年战阵厮杀,跟随朕打江山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听说伱有老寒腿,为了朕,可得保重身体啊!” “奴才何德何能,蒙大汗挂念”,哈达慌忙谢恩。 二人又论了一会儿昔日之事,话题渐渐转回战局之上。 “哈达,此次乌衣卫干得漂亮,我军仅用七天便打到大同外围。不过大同乃天下坚城,后面的战斗,你可有什么安排?”苏勒坦认真地问。 大同城又称“凤凰城”,布局酷似一只单展翅的凤凰,有东关、南关、北关、唯独没有西关。东西短,南北长,南关长约一里有余为凤头,北关为凤尾,大同城为凤身,东关为一展翅,西关为一合翅,正是凤凰的形状。传说瑶池有一只金色的凤凰偷下凡尘,降落在大同,有勇士看到金光,以为是太阳落地,挽弓射去,恰好射中右翅。凤凰便再也飞不起来,一翅单展变成如今的大同城,这也是大同为什么没有西关的原因。传说自然不是真的,但这种布局易守难攻却是真的。 “大汗放心,奴才已经派人潜入大同城内,并策反了大同知县王度、大同都司营千总李应明等人,只要我军拔掉外围据点,来到大同城下,必有人献城”,哈达信心十足。 “好!朕这便命令勇士们一鼓作气,拔掉雷公山、孤店、白登山诸据点,直取大同”,莲大可汗的话语铿锵有力。 —— 大同总镇府,彭有德愁眉苦脸地召集张所养、傅格、冯瑾、刘宏誉等人商议。“诸公,咱们先前议定分守北部诸堡,据弥陀山、白登山、六棱山险要迟滞卫军的计划没有成功,这才七天,卫军便打到大同城外围了。该如何是好?” “总镇,吾早说过应该集中兵力守卫大同。请尽快将杀虎口协、得胜营、阳和营调往大同”,兵备道冯瑾再次提议。 “唉!杀虎口是朝廷税赋重地,那里的兵马,吾不敢动;阳高卫的驻军只听阳高分守道曹溶的,连吾这个总镇也调不动,只能将得胜营调回大同矣!”彭有德长叹。“总镇,雷公山有镇标前营游击王仪、忻州营都司张泗镇部两千人马防守;白登山有镇标左营游击包镇国、朔平营都司张忠部两千人马防守,此二处有高山之险,倒是无虞。最可虑者乃是孤店,孤店位于雷公山、白登山之间,又紧挨着御河,若卫军攻占孤店,便可切断雷公、白登二山的联系,又可沿御河南下直捣大同。目前守卫孤店的仅有镇标右营游击任钟英部一千人,兵力着实单薄了些,可令得胜营参将刘承义率得胜营两个营头移驻孤店。如此方保无忧”,刘宏誉建议。 “嗯,刘知府所言甚是,本帅这便令得胜营移驻孤店,此外浑源州、蔚州、广灵、灵丘、广昌的守备兵马也要立即调入大同”,彭有德连连点头。浑源州、蔚州、广灵、灵丘、广昌的守备兵马,都是小营头,人数在三百至六百不等,战斗力也不如其他营头,彭总镇是真急了,管不了那么多,不管什么部队,统统都要。 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面上有些挂不住,先前他是力主将兵力分布在外堡、依险而守的,没想到卫军仅七日便杀到在大同城附近,红着脸大声请战道:“总镇,末将愿领本部出击,挫敌锐气!” 彭有德能做到一镇主帅,自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他明白傅格并不是真想上阵拼命,只是面子上下不来而已,此时必须给其一个台阶下。“好!傅格章京真不愧是满洲的好男儿!只是大同外围多山,并不利于骑兵驰聘。章京且安心歇息,若卫军打到大同城下,自有用章京之时”。 “是”,傅格口中称是,对彭有德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这个尼堪(汉人)真是个好人,他若顺着自己的话让自己出击,自己还真不好推辞。 —— 得胜营参将刘承义也是老行伍,收到彭有德军令后犯了难,他率军驻扎于镇羌堡、镇川堡、弘赐堡,拥有得胜左营、得胜右营两个营头两千兵马,加上从拒羌堡(拒墙堡)逃回的三百多丰川营败兵,兵力达到两千三百多。镇羌、镇川、弘赐三堡防御完善,自认为足堪一战,不料却被命令放弃三堡赶往孤店关。本不想听令,奈何军令难违,只得不情愿地率军沿御河南下。 御河是大同附近最大的河流,又名南运河,干流长二百余里,先汇入桑干河,再由桑干河流入永定河、海河。因为清军将辎重装船,轻装赶路,所以行进的速度很快,仅三日便赶到孤店关附近。 孤店门前千万峰, 酒浓不抵别愁浓。 明朝晴雨吾能卜, 但听兰亭古寺钟。 孤店,顾名思义便是某处一个孤单无邻的旅店。出门在外,若是住进孤店,想必是孤单的。可刘承义并不孤单,大卫国楚王宝音率一等车臣侯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等将七千兵马在此地恭候多时。此围点打援之计乃是右都御史胡琏器所献,胡某人认为卫军已逼近大同镇城,城内的清军感受到压力后有可能放弃外围据点回援大同,正好可以在他们回援的路上设伏歼灭。根据他的建议,苏勒坦命三儿子楚王宝音在孤店北部设伏,歼灭清军的得胜营;同时命弟弟辽王苏穆尔在雷公山西边的威虏堡设伏,吃掉清军的杀虎口协。 (本章完) 第701章 千古雄城今属卫(中) 第701章 千古雄城今属卫(中) “将军,前面十里处便是孤店关了,没有发现卫军踪迹”,部下向得胜营参将刘承义禀告。 “嗯”,刘承义放下心来,这一路他一直担心遇到卫军,如今总算有惊无险地接近目的地,此处离孤店关仅十里,关上有友军镇标右营驻守,卫军应该不会在此地设伏。 “加快行军速度,从速赶到孤店”,他大吼道。军令如山,清军行军的速度顿时快起来,匆匆地往孤店关赶。 “轰~轰~轰~” “杀~杀~杀~” 四下里密密麻麻响起炮声和喊杀声,卫军潮水般从御河边的芦苇丛中冲出,将清军截成一段段,包围并歼灭。 “吁~吁~吁~”刘承义惊骇莫名,跨下战马似乎体会到主人的惶恐,不住地在原地打着转。 “噗“,一杆大枪狠狠地捅入他的胸膛,因为疼痛,老将的脸扭曲起来,狠狠地落下马来。 一枪狙杀刘承义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楚王宝音,又继续向剩余的敌人杀去。此仗,卫军以百余人的伤亡,杀死杀伤八百多敌人,并俘虏千余人,一举歼灭清军得胜营。 “恭贺殿下旗开得胜”,战后,巴布、唐古特额尔德尼诸将齐向宝音祝贺。 “现在庆祝未免早了些,前方,孤店关还在清军手上,等拿下此关再庆祝不迟”,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的宝音声音踌躇满志。 “愿听殿下号令”,诸将精神一振,整顿兵马往孤店关杀去。 守卫孤店的大同镇标右营游击任钟英部只有一千人马,兵力单薄,所以他明明听到关前的喊杀声,却不敢开关接应得胜营参将刘承义。如今刘承义部覆灭了,卫军的兵锋立即降临到他的身上。橐驮炮在关上轰鸣,炮声刚停,卫军阵中便出现千余有气无力的“攻城部队”,除了剪掉辫子、换了旗帜,其他与清军一模一样,甚至连身上的号衣也是清军制样,只是反穿而已。 这些都是卫军俘获的清军俘虏,用俘虏攻城是卫军的老传统。俘虏在前,督战队在后,若有敢逃回的,便会挨刀或箭。 “嗖嗖嗖~”“呯呯呯~”关上铳矢如雨,不时有俘虏被射杀。 “娘唉”,一名年轻的俘虏精神崩溃,反身往回跑。督战的蒙古车臣部台吉唐古特额尔德尼一刀将其砍倒,瞪着牛眼,大吼道:“给我冲,想活命便给我向前冲!” 在督战队的驱赶下,俘虏们扛着长梯,开始攻城,卫军的弓箭手则向城头射箭掩护。刚开始俘虏们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可当看到城上的同袍,毫不留情地射杀自己时,他们也放开手脚和对方厮杀。攻了一个多时辰,这些俘虏伤亡过半,孤店关却仍在清军手中。宝音很满意,他本来就没指望依靠这些俘虏攻下关城,他们存在的意义只在于消耗对方的守城物资并打击对方的士气。果然,一个多时辰的激战,关上的火铳和弓箭明显稀疏,不得不射杀原属己方的那些俘虏,也让城上士气低落,拔城的时机来也。 “选锋登城”,楚王定音下达了军令。 五百名精挑细选出的蒙古勇士手持小圆盾、弯刀,顺着城下的云梯车朝城上登去。只要登上城头,便三五人为一组,与守军搏杀,将一个个守军击杀在城上。清军本来人数就不多,又久战疲惫,如何敌得过这支虎狼?很快便被卫军选锋攻占城墙。卫军沿步阶而下,打开了关门。 “浩瑞~浩瑞~浩瑞~”蒙古勇士呼啸着一涌而进。 “莫杀我,我愿降”,镇标右营游击任钟英失去了抵抗的勇气,跪地请降。 “狗奴才,方才为何不降?”一等车臣侯巴布杀红了眼,狠狠一刀斩去,将任钟英砍翻在血泊中。 —— 两封战报先后传至莲大可汗的营中。 楚王宝音不仅歼灭清军的得胜营、斩杀得胜营参将刘承义,还拿下了大同北部的重要据点孤店关。孤店关和孤店关码头的失守,意味着卫军不仅能长驱直入沿御河直抵大同城下,还切断了御河东边白登、西边雷公二山的联系,将清军的防御体系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自诩用兵如神的大可汗自然不会放弃这一良机,当即命令宝音利用码头上的渡船立即渡河、切断白登山的清军返回大同的道路,同时留下部分兵马驻守孤店关。 辽王苏穆尔可没有侄儿的好运气,他在雷公山西边的威虏堡设伏多日,却连清军杀虎口协镇的一根毛都没瞧见。 “胡卿,清军杀虎口协并没有如咱们预料般回援大同,如之奈何?”苏勒坦问胡琏器。 “臣失误矣,杀虎口乃满人财赋重地,彭有德怕清廷责怪,不敢放弃杀虎口。不过,杀虎口协不过三个营头三千兵马,即使加上杀虎口守备的一个营头、户部衙门的税丁、驿传衙门的驿丁、道台衙门的衙役,也不过五千人马。您可令辽王殿下挥师西进,必可轻松攻占其地”,胡琏器又献上一个计策。 “大汗,杀虎口虽然只有五千之众,但威远营参将戴维藩麾下亦有两千余人,加在一起有七千余兵马。辽王殿下的部下也不过八千,兵力并不占太大优势。且敌人熟悉地形,杀虎口未必易下”,一旁的礼部尚书博贝有不同看法。 “不,威远营参将并不归杀虎口副将节制,未必肯救援杀虎口。虽然敌军数量与辽王差不多,却分散在各地,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我军其实在各处都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苏勒坦沉吟着下令,“命辽王立即攻占左云卫、右玉卫、杀虎口、威远路”。 “大汗,如今我军已攻占孤店,须立即由孤店关南下,绕到雷公山背后,全歼山上的守敌”,胡琏器再次建议。 “呵呵,你与朕想到一起去了。不过,山上只有两千敌人,所倚仗者不过山势之险,还不需要朕亲自领军前往。朕已命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领兵一万包围并消灭他们。至于朕嘛,所做的只有一件事,立即南下包围大同,不让彭有德往太原逃”,苏勒坦哈哈大笑。 (本章完) 第702章 分兵合围大同城 第702章 分兵合围大同城 白登山(马铺山)是座很有名的山,位于御河东岸、大同城东北方向。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白登之战发生在此处。当初汉高祖刘邦率亲领三十二万大军出征匈奴,中了诱兵之计,刚到白登山便被冒顿单于的四十万铁骑团团围住,一围便是七天七夜,断粮又断水,危急万分。亏得谋士陈平出谋划策,送重金和美女图像给冒顿单于之妻阏氏,阏氏极力劝说冒顿单于撤军,汉高祖才逃过一劫。 此时的白登山上,大同镇标左营游击包镇国、朔平营都司张忠、得知卫军攻占孤店的消息后,大惊失色,立即率部下离开白登山,打算由御河东岸的码头乘船渡河返回大同。刚至码头,便遇上楚王宝音的军队。虽然在孤店关留下部分士兵驻守,宝音的手中还有四千兵马,数量远多于包镇国、张忠麾下的两千人,加上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甫一交锋,便杀得清军大败。包镇国被卫将巴布一刀劈于马下,张忠拼死乘小船逃回对岸,领着三百余残兵勉强捡回性命。 —— 群公佳会属芳辰, 自笑游人是远人。 下共拚今日醉, 江南又负一年春。 云山满眼伤前事, 风雨何时洗战尘。 回首断沟横古道, 不胜悲愤欲沾巾。 驻扎在雷公山的大同镇标前营游击王仪、忻州营都司张泗镇没有张忠的好运气,二人还没弄明白回事,就被从孤店关方向绕道而来的卫军切断了补给,包围在山上。 “传我的军令,今晚且扎营歇息,明日一早攻山”,卫军主将、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是个急性子。 “万户且慢”,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拦住了他。 “哦?卫征,你这是何意?”鄂尔罗斯不解地问。 “今日扎营前,我派人察探了山上的水源,发现此前长期未下雨,山上的山泉已经干涸,清军饮水需要从山脚的小溪运送。只要咱们切断清军水源,不用打,敌人便不战自败”。 “哎呀,卫征,大家伙都说你鬼点子多,果不其然!便照你说的办”,鄂尔罗斯哈哈大笑,命部下截断山上水源,构筑工事,欲渴死清军。 一连数日,山上的清军存水饮完。王仪知道不拼命不行,谓张泗镇曰:“张都司,事急矣!如今只有拼死杀下山去,方有活路”。 “王游击放心,吾一定与您共进退”,张泗镇也知道不拼命只有死路一条,慨然应允。二人命人将营中所有存水分于将士,饮餐一顿后,下令冲锋。清军上下都知道突不出去的下场,个个如饿狼般激发出凶性,悍不畏死地杀下山来。 “轰~轰~轰~” 卫军的火炮射向冲锋的清军,可他们眼瞅着同伴被炮火撕成碎片,却毫不畏惧,继续冲锋。 “给我射!”鄂尔罗斯大呼。卫军的弓手、铳手闻令拼命地射箭、放火铳,密集地铳矢给清军造成大量杀伤,可红了眼的清军不管不顾,只管朝卫军的营寨冲。 “给我朝那人射”,鄂尔罗斯瞅见一名清将十分悍勇,杀伤了己方不少将士,命左右善射者射之。 “嗖~嗖~嗖~”十余枝箭齐往那将射去,可怜大同镇标前营游击王仪刚斩杀一名卫军十户长,自己便被射成了筛子。 “王”字将旗倒了,清军顿时大乱,降的降、逃的逃。忻州营都司张泗镇好不容易闯出卫军营寨,慌不择路地沿十里河逃跑。脑后忽起一阵风,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追上他的马尾,狠狠一刀,将其斜劈下马来。 —— 外围清军被肃清的同时,卫拉特战神苏勒坦陛下亲率的五万多主力由孤店关沿御河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大同城。可怜大同镇总兵彭有德还在梦中便被人包围得严严实实,插翅难逃。 “大汗,最新消息,彭有德已将朔平营和浑源州、蔚州、广灵、灵丘、广昌等处的守备兵马全部调到大同,大同外围各州县已经无兵防守”,刚扎下营寨,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又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妙极!既然彭有德顾头不顾腚,将周边的州县驻军抽调一光,朕若是不收下这份大礼,岂不是对不住他?”苏勒坦哈哈大笑,猛地喝道:“传朕的军令,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立即率本部夺取平虏卫、井坪所、朔州、马邑、山阴;齐王麦拉斯领军一万,攻占许家庄堡、浑源州,两军在应州会师。如此,任彭有德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朕的天罗地网”。 —— 鄂尔罗斯、卫征率本部奉命朝平虏卫出发,经过左云卫时,发现此处已被辽王的苏穆尔的军队攻克,辽王还留了一队三十名士兵驻守。 说是攻克,其实是不战而得。正统十四年(1449年),大明朝移云川卫于大同左卫,改称左云卫,最高峰时驻军两万余,算是大同附近的重镇。可那一年姜瓖之乱,左云卫协镇副将林国昌最早响应姜瓖,杀死清廷县官常志胜举兵,遭到清敬谨郡王尼堪、和硕端重亲王博洛左右夹击。激战中,博洛第三子阿博逊被杀。林世昌誓死不降,召集部下哭着说:“天不佑人,致有今日,城破在旦夕,倘若不保,我人民皆焦类矣。予同诸君只有一死,以报地方耳”。说完,高呼:“为汉人争光,为种族争光”冲上城头,砍杀登上城楼的清兵,力战身亡,给清军造成大量杀伤。城破后,博洛见部下伤亡惨重,又想起儿子被杀之仇,下令屠城三日。劫后左云卫城“四隅多成焦土,居民遗者不过千人”,伤了元气,此时只有中心街衢有百姓数百户而已,根本没有驻军,不战而得。 不仅人口少的左云卫没有驻军,人口多的大同周边其他州县的驻军也被抽调一空,仅有些衙役。见卫军来到,地方官降的降、逃的逃,不费吹灰之力,鄂尔罗斯、卫征轻松夺取平虏卫、井坪所、朔州、马邑、山阴;齐王麦拉斯也顺利攻占许家庄堡、浑源州,两军轻而易举便实现了莲大可汗制定的在应州会师的目标。 (本章完) 第703章 杀虎口屠虎敲猪(上) 第703章 杀虎口屠虎敲猪(上) 八千铁骑滚滚向西,辽王苏穆尔心潮澎湃。因为攻占左云卫城没遇到任何抵抗,他的心情异常舒畅,从兜里掏出那封兄长苏勒坦写给他的仙翰(帝王的书简、信札)认真看了起来。内容很短,不过一行小字:“杀虎口有虎一只、猪八头,你为朕屠虎敲猪”。一笔写不出两个伊克明安,毕竟是亲兄弟,苏穆尔只看一遍便明白兄长说的是什么意思。虎一只,指的是清军杀虎口协;猪八头,指的自然是那与满清内务府关系密切的所谓“八大皇商”喽。嗯,兄长要我屠虎,是让我迅速击破杀虎口协镇,拿下这一满人的财赋要地;至于敲猪嘛,这个“敲”字大有讲究,不能把猪杀死,只从猪身上捞些好处便可。其实那“八大皇商”不仅与大清国的关系很好,与大卫国的关系也是蛮不错的。前些日子,卫军攻下归化城,他们派人送礼,礼物价值超过一百五十万两,堪称大手笔。不过,也正是这大手笔,让莲大可汗看到了他们的实力,觉得这八大家族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暗中指示弟弟趁此次进攻杀虎口的良机,从八大肥猪身上再刮些油水。 和兄长苏勒坦一样,辽王苏穆尔小时候也是吃过苦的。当初辉特部还是个小部落,在各种强大势力中周旋,即使是贵为大台吉诺木达莱之子,也要从军习武,吃的东西可饱腹便可,穿的衣物能御寒便佳,哪像如今这般锦衣玉食?一个穷惯了的人,对财富的渴望是极大的,况且作战中得到战利品本就是蒙古人的老规矩,一想到传说中杀虎口的富裕,辽王殿下那颗原本便滚烫的心愈发炽热。 “传令僧格、善丹,加快行军速度,天黑前我要在宁虏堡睡觉”,他大声下令道。 “是”,一旁的旗鼓都百户立即将军令传达。 宁虏堡属于左云卫,是大同镇靖虏五堡之一。虽然清军入关后,将“虏”改为“鲁”,可当地百姓还是习惯称宁虏堡。这地方离蒙古很近,设有与蒙古人交易的市垣,相对比其他军堡繁荣,为防蒙古人入犯,只向南开有一门,此外通过瓮城开东门。大明朝曾在此堡设守备、座堡各一员,把总二员,驻兵六百零七人。可随着清廷征服漠南蒙古,加上山西渐渐稳定,顺治帝大力裁撤合并山西卫所,仅在此设操守一名,驻兵一百。区区一百士兵,怎么有勇气对抗辽王的大军?守堡的操守见那漫山遍野的蒙古军旗,魂不守舍下,乖乖弃械解甲。 同样因为裁撤合并卫所,宁虏堡西边的红土堡明时有兵丁二百余人,如今同样仅有百人。守堡的操守比宁虏堡操守有骨气些,没有投降,而是带着人马一溜烟儿撤到了玉右卫城。玉右卫,在大明时是两个卫,玉林卫和大同右卫,顺治帝大笔一挥便合并成一个卫:玉右卫。杀虎口协镇(副将)衙门便设在原玉林卫和大同右卫中间的长城边上。杀虎口副将沙耀科共有三个营头,左营驻玉右卫城、右营驻杀虎口附近的团山、自己则领着中营驻杀虎口。 杀虎口,原称“杀胡口”,满清占了汉人的江山后,改“杀胡”为“杀虎”。作为南北之要冲,这里自古便是朝贡、商贸、移民的主要通道,清廷在此设户部抽分署、协镇署、驿传道署等衙门管理此地。随着商业贸易的发展,杀虎口每日所征税额巨大,有“日进斗金斗银”之说。因而这些衙门中,尤以户部抽分署最为重要。 因为有钱,杀虎关内的建筑是极精美的。一条条用青石板铺成的悠长街巷,粉白的墙、雕的窗、出檐青瓦、高台阶、古老的寺庙、别致的戏台……无不在诉说这里的繁华。 长城栅子内的关口街旁,有一排规模壮丽的衙署,很壮丽,足可“尊朝廷之体统,肃外藩之瞻视”,高广宽宏的仪门“内以正体统,外以肃观瞻”。这便是清廷在杀虎口设的主管驿站、邮传,兼管盐茶的驿传部署,简称“通司衙门”。大清国山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驿传道张弘俊的道台衙门,也设在这里。这个官职权力很大,不仅分巡驿传,还负责督理“粮饷”、“盐法”,若在平时可是一等一的肥差,可如今听说卫军南下、已经打到大同镇城,张弘俊坐不住了,慌忙请钦差督理杀虎口兼理河保等处税务、户部员外郎刘国钦,杀虎口副将沙耀科,杀虎口中营游击艾式,守备王元等来自己的衙门议事。 分巡一方的道员相邀,不论文武都给些面子,沙耀科、艾式、王元等人迅速赶来,唯有刘国钦迟迟未到。刘某人是有些傲气的,别看他只是从五品,品级比张弘俊低,但是却头顶着“钦差”二字,地位远比他人尊崇,别的不说,杀虎口的各大衙门中,能吃“满汉全席”的,独此一家。加上是顺治丙戌科进士,一向瞧不上拿刀枪的武夫,所以来得迟些便也好理解了。 哼,那酸进士又迟到!沙耀科心中不满,论官职,正三品的他才是此处最高者。可刘国钦却凭着钦差身份,楞是压他一筹。 “方才在忙解税银入京之事,令诸公久等,实在抱歉”,随着一声抱歉,张弘俊大摇大摆地来到。说是抱歉,却一丝愧疚之色皆无,将钦差的尊贵尽显无遗。其实,他是幸运的,中进士后,在户部为官多年,才捞到如此好的职位,若是再过些年,到了康熙元年,“张家、杀虎二口,专差满蒙官”,压根没他这个汉人什么事。“岂敢~岂敢~”众人连称无妨,毕竟京里下来的钦差,无人愿意得罪。 见人来齐,张弘俊进入正题:“卫军正在攻打大同,迟早会来打杀虎口,诸公可有什么好方法吗?” “咳~”沙耀科威严地咳了一声,提醒众人自己才是此间主将,然后缓缓说道:“张道台无须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虎口有吾的中营和王守备的营头合两个营的守军,玉右卫城、杀虎口附近的团山之上也各摆了一个营,这种‘品’字形结构最利于防守。当前要做的便是将户部衙门的税丁、道台衙门的衙役、通司衙门的驿丁全部集中到关城协守”。 “吾麾下的驿丁、衙役共有六百人,愿全部听从您的调遣”,张弘俊率先表态。 刘国钦虽然傲气,可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想了想说:“户部衙门有税丁四百,须留一百看守库里的税银,其他三百皆愿调到城墙协守”。 “嗯,既然如此,诸公便赶紧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各衙门的兵丁在校场集中”,沙耀科镇定地下令。 “协镇,其实吾等还有支兵马”,张弘俊献了条计策,“杀虎口的各大商号足有几十家,每家都有护卫,不如全部征到关墙上去”。 “张道台有所不知。商号的护卫来源复杂、很多是蒙古人,没准里面藏有卫军的奸细,还是不用为好。不仅如此,咱们还须加强对杀虎关的巡视,以防宵小作乱”,沙耀科断然拒绝。此人是沙场老将,守城经验丰富。 “报!约有八千卫军攻占宁虏堡、红土堡,正往玉右卫城杀来”,正议着,探子传来消息。 卫军怎么来得如此之快?众人听后皆震惊。唯沙耀科哈哈大笑,“诸公勿慌,吾已给威远路参将戴维藩修书,请威远路营出兵救援。只要耐心坚守一段时间,朝廷的援军必到”。 (本章完) 第704章 杀虎口屠虎敲猪(中) 第704章 杀虎口屠虎敲猪(中) 玉右卫城的守将、杀虎口左营游击刘宝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原是姜瓖部将杨振威麾下守备,当年清军围攻大同,杨振威见势不妙,斩杀姜瓖及其兄弟首级献城投降。不料,清军一入城便屠城,除杨振威部官兵家属外,“官吏兵民尽行诛之“。这让幸存的大同百姓恨透了杨振威的部下,刘宝在大同待不住,钱找门路调到杀虎口协,由于会巴结上官,升为游击。在杀虎口这膏腴之地做游击,待遇比在大同好很多,来了便不想走。不料,官在任上做,祸从天上来,辽王苏穆尔的八千大军杀来也! 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卫军旗帜,刘宝心里发苦,有心投降,大清军法森严,自己的妻妾子女、这些年在杀虎口攒下的家当全在太原,一旦投降,后果堪忧,也只能硬着头皮守城。“快,将城内的青壮征集起来,上城协守。再多准备些麻袋、布幔铺在城上防炮,多烧些金汁,准备火油……”一条条将令迅速下达,刘游击先后在大明、大顺、姜瓖、大清之间混饭,战阵经验还是有的。 “开炮,集中所有火炮轰击南门”,辽王苏穆尔果断下令。先前他察看过玉右卫城的城墙,发现西门靠河(兔毛川)不好打,北门和东门城池坚固,遂下令轰击南门。 “轰~轰~轰~” 炮声连连,卫军装备有八门重炮、十门佛朗机炮、三十门橐驮炮,齐齐地朝着玉右卫城射去。城上只有六门佛朗机炮,慌乱地开始还击,却很快被压制。猛烈的炮火在小小的卫城南城墙上绽开,不时有守军被射倒。士兵还好些,知道躲在女墙或箭垛后面,那些被临时强征而来的青壮缺乏经验,很多中炮在城头哀嚎。 炮声终于停止,卫军推动云梯车架于城上,勇士们纷纷往城头攀爬。 苏穆尔第三子、十七岁的哈喇齐狸猫般跃上城头,见一员敌将正指挥部下守御,也不多话,从背后取下射鹿用的长弓,弯弓搭箭,朝那将射去。那将似有警觉,往哈喇齐的方向瞅,正迎上哈喇齐的箭。 “噗”,一箭穿喉,刘宝捂着咽喉倒地,不甘心地翻起白眼。他一死,玉右卫城的战斗基本结束。 辽王苏穆尔作战风格迅捷,拿下玉右卫城仅歇息一晚,又继续向杀虎关而来。 听说卫军又拿下了玉右卫城,杀虎口副将沙耀科急了眼,命杀虎口右营游击张泗铱放弃团山,集中兵力于杀虎关。 —— 作为财赋重地,杀虎关可不像玉右卫城,火炮的数量比玉右卫城多得多,有八门大将军炮、二十门佛朗机炮,勇敢地与卫军对射,居然不落下风。杀虎口副将沙耀科也是打老了仗的将军,指挥七拼八凑的四千守军拼死抵抗,一连击退卫军四次进攻。 “报!云右堡方向发现一支清军,人数约千余人,打着威远营的戴字旗”,连续两日,苏穆尔都没能攻克杀虎口关,屋漏偏逢连夜雨,哨探传来消息:威远路参将戴维藩居然带兵来援杀虎口。这吓不倒身经百战的辽王殿下,立即命三等茂明安伯僧格、鄂尔多斯右翼中旗副都千户长善丹领兵两千拦截。因为分兵加上留守各地,用于攻关的兵力只有五千余,与杀虎口关的守军数量相差已经不大,而攻城战中,攻城的一方伤亡往往高于守城一方。苏穆尔决定改变战术,不再强攻,改以挖掘壕沟、遍栽木栅,打算长期围困。 “殿下。今日末将值守时,关上忽有人射下一封信札”,苏穆尔正在查看己方构筑的工事,三等喀尔喀右翼伯本塔尔手捧一封信札,急匆匆而来。 苏穆尔拆信一看,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初刻(晚上十一点)献东门,请辽王殿下接应。若蒙应允,请于亥时初刻(晚上九点)于东门外放三堆火”,落款是乌衣卫山西所杀虎口百户长优西。辽王看了此信,脸色阴晴不定,他知道乌衣卫一直在山西有活动,可这信上所言是真的吗? “殿下”,见他失神,本塔尔轻唤了声。苏穆尔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管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也没有妨碍。“本塔尔,你和本巴什希率一千勇士伏于杀虎口东门外,并于亥时初刻在东门外放火三堆,若听到喊杀声,立即攻城”,他下达了军令。 —— 战时的杀虎关实行宵禁,天刚黑,广义桥的各家商号便关上了门。其实,就算不宵禁,这兵荒马乱的,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关门咧,关门咧”,肥胖的“乐”字商号大掌柜优西嘟囔着,打了个大哈欠,命伙计门上铺门。一回身,却已是精神百倍,望着商铺内整装待发的六十二个部下。这些人,有的是伙计装饰,有的是护卫打扮,个个目露精光。 “弟兄们,咱们潜伏这里已有数年,终于等到今日。这一票若是干成了,所有人加官领赏,若是失败,这条命也不用留了。是汉子的,便随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一把!” “百户放心,我等一定跟着您拼了这条命!”部下齐齐表态。 “嘭~嘭~嘭~” 商铺外传来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望风的番子回来,一进门便喘着粗气,“百户,东城外~东城外出现三堆火”。 “好!弟兄们,建功立业便在今日,跟我走”,优西拎起了一把大刀,肥胖的身躯凛凛生威。 一行人各持刀枪,跟着他,往东门而去。刚走到东门不远处的河乐楼,便遇到巡逻的一哨兵马。杀虎口守备王元根据沙耀科的军令,每天派出人马巡逻,各城门口、城内仓库等是巡逻的重点,今日正好遇个正着。 “站住,干什么的?”哨官喝问。 “糟糕!”优西顾不得多想,呼道:“弟兄们,跟我上”。六十多勇士与五十多巡兵战成一团,喊杀声在城内响起。乌衣卫的番子多是亡命之徒,又准备多时,几番血战,杀散巡兵,不过却惊动了东门守军。等他们赶到东门时,守门的把总已带着一百余人点上火把、列好军阵。 “给我射”,把总怒喝一声。五十余支火铳,一起发射,“呯~呯~呯~”铳声不断。优西只觉一股巨力朝自己胸口袭来,瞬间便失去意识,手中的大刀倒地。“优西”这名字是“长寿佛”之意,可终究没能长寿。 埋伏于城外的本塔尔、本巴什希听到城内的动静,带着兵马奋力攻城,可接到东门报警的杀虎口右营游击张泗铱带着四百兵马赶到,令守卫东门的兵力加强。攻了一个时辰,始终攻不下,城门也并没有打开。渐渐地,城内没了动静,本塔尔只好领兵退去。 (本章完) 第705章 杀虎口屠虎敲猪(下) 第705章 杀虎口屠虎敲猪(下) “协镇,已经察探清楚了,那伙奸细是城内“乐”字商号的人,彼等来杀虎口已有四年”,次日一早,杀虎口守备王元来到协镇衙门向沙耀科禀告,见山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清军驿传道张弘俊亦在协镇衙门。 沙耀科得意地朝分巡道张弘俊说道:“张道台,您劝吾征发城内各商号的护卫协守,吾说那些商号雇的护卫很多是蒙古人,没准里面藏有卫军奸细,不仅不能用,还须加强巡视,以防宵小作乱。如今如何?” “哎呀,下官一时不查,多亏协镇英明!”张弘俊连声称赞。 “呵呵,昨夜之事倒并不是坏事,咱们不仅歼灭埋伏在城内的歼细、消除了隐患,还正好可以借搜索奸细的名义敲打一下各大商号,吾的意思,您明白吗?”沙耀科笑呵呵地说。 “明白!下官这就让各大商号出犒军的粮饷,谁要是不交,必是卫军奸细”,这一回张弘俊的声音响亮许多。 “您明白便好”,沙耀科笑呵呵地端起茶碗。 “下官告辞”,张弘俊一脸兴奋地离去。古来财帛动人心,杀虎口可是日进斗金斗银的地方,虽然如今是战时,可依旧动摇不了官爷们捞银子的决心。 —— “范掌柜,张道台借着抓奸细的名义,让各大商号出一百万两银子劳军,这些日子兵荒马乱的,生意没怎么开张,哪来这些银两?就算有,没得到东家同意便交出去,咱们这掌柜的位置也没莫想做了。您可得为大家伙拿个主意呀”,靳氏商号驻杀虎口掌柜靳云翼对范氏商号掌柜范来福说。 “是呀,范掌柜,请您拿个主意,大家伙都听您的“,其他各大商号掌柜亦云。杀虎口大大小小的商号很多,足有五六十家,最有实力的是宣府镇张家口的八大山右商号。这八家又以介休范氏为主,所以遇到事都想听听范氏的态度。 范来福是见过世面的,想了想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点银子不掏是不行的。这样吧,我做个主,小商号每家出银五千两,大商号每家出银一万两,凑个三十万两给他们。吾等八家再去拜访一下沙协镇、张道台,将内务府的底子露一露,希望他们能高抬贵手”。 “善!” 八大掌柜来到协镇衙门求见杀虎口副将沙耀科,吃了个闭门羹,说是协镇军务繁忙,没空见。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兵就是草头王,内务府再牛,在这杀虎口,沙副将才是天。 张弘俊倒是见了他们,见他们提及为内务府办事云云,十分客气。可涉及到银子,张道台并不好说话。“诸位,卫军兵临城下,守城的将士需要粮饷,汝等让吾通融,恐怕将士们不答应呢。再说,昨夜闹奸细,死了不少军士,将士们心中正憋着火呢”,他笑吟吟地说。 “大老爷明鉴,吾等都是规规矩矩的商人,与那闹奸细的乐字号可没有关系”,范来福苦着脸说。 “那可不一定,那乐字号来杀虎口贸易,亦有四年,看起来也是规规矩矩的,可说反便也反了。赶明儿,本官派人去汝等商铺看看,看有没有人私藏兵器、图谋不轨”,张弘俊冷笑。 走西口的商号在路上可能会遇到马匪,请护卫是必须的,有兵器也正常。见张道台拿此事说三道四,众掌柜都慌了,怕被人扣一顶奸细的帽子说不清。 范来福将心一横,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两,多一两小的再出不起,请大老爷将小的当奸细查办了吧”。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张弘俊觉得这可能真是这些商人的底价,在清廷做官,尤其是文官,是绝不敢真得罪内务府的。想了想后,叹了口气,“汝等先将这五十万两凑齐喽,本官再找沙协镇商量一下,看看能否通融”。 “多谢大老爷!”众掌柜如蒙大赦。 —— “地道掘成了吗?”城外卫军大营,苏穆尔问部将三等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先前在城外栽栅栏、挖壕沟其实只是幌子,暗地里他打算挖地道、用放崩法破城。 “末将用了十日方挖好一条通往杀虎口北城门的地道,如今炸药已经布好,只是这法子真行吗?”塔斯希布有些担心。 “能成。这法子我军作战时用过,对付大同这样的坚城没什么用,可对杀虎关这样的小城还是好用的。先前我派人查看,北边风沙大,北门墙基破损严重,应该禁不起剧烈爆炸。尔做好准备,明日凌晨放崩”。 “是”。 次日凌晨,守军犹在睡梦中,卫军便已悄悄在北门外聚集。苏穆尔静静地看着一名卫军勇士钻入地道,点燃火熠,又迅速钻出。 “轰~轰隆~轰隆隆~”先是一声巨响,接着城内升起冲天烟雾尘土,一声又一声,连城墙带城门先后坍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杀!”苏穆尔第四子、十五岁的乔吉怒吼着第一个朝豁口冲去。 “杀~杀~杀~”卫军勇士紧随其后潮水般涌入。 慌乱中,北门守将杀虎口中营游击艾式被抢入城来的小将乔吉一刀劈死。乔吉又一刀砍落艾式的将旗,牢牢控制豁口附近,让越来越多的军队入城。 “快,随本协将敌人赶出去”,沙耀科得到消息率五百余兵士赶到,企图将冲入城中的卫军赶出去。可入城的卫军实在太多,无论怎么拼死奋战,也赶不走他们,自己的部下反而越打越少。 “兄长,您瞧,那边好像是杀虎口副将的沙字旗”,本巴什希对本塔尔说。“不错,二弟,你我一前一后包围那厮,立个头功”,本塔尔哈哈一笑。 二人领九百多喀尔喀土谢图部勇士悄悄包围沙耀科。“贼子敢尔!”沙副将亦是员虎将,跃马持刀杀向本塔尔。本塔尔于马上伏身躲过那刀,手中的骑枪上挑,准确狠辣地刺穿他的腹部。 “呃~”沙耀科手捂腹部,脸色煞白。本塔尔又丢掉骑枪,换刀砍来,只一刀便人头落地。 清军崩溃了,无头苍蝇般四处逃散。杀虎口守备王元被乱刀砍死在校场;右营游击张泗铱死于巷战;钦差督理杀虎口兼理河保等处税务、户部员外郎刘国钦找了根绳子打算上吊殉国,却终究舍不得一死,乖乖做了卫军俘虏;山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驿传道张弘俊是个有眼力劲儿地,干脆竖起降旗降了。 —— “尔便是那想死又舍不得死的清国户部官儿?”苏穆尔瞅着被五大绑的刘国钦问。 刘国钦羞得说不出话来,苏穆尔却乐了,“打仗是武将的事,与尔文官无关。何况尔是汉人,又何必为满人殉国,降我大卫如何?” “下~下官愿降”,刘国钦声如蚊蚋。 “这便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来人,给他松绑”,苏穆尔微微一笑,又望向另一个识时务的降官张弘俊,“汝二人且将杀虎口的税赋、仓储粮饷等情况详细说于孤听”。 “殿下,杀虎口户部衙门如今有商税银钱合二十三万两”,刘国钦先开了口。 “通司衙门库房有盐茶驿传存银八万两”,张弘俊也说。 苏穆尔忽然想起兄长让自己屠虎敲猪的事,淡淡地问道:“听说杀虎口商号众多,尤其是那山右八大家最是富裕?” “坏了,辽王知道咱们勒索商号的事了”,张弘俊与刘国钦对视一眼,脸色苍白。 思忖片刻,张道台决心舍财保命,“殿下,还有银子。先前沙耀科曾命吾等向杀虎口商号征银五十万两,下官不愿助纣为虐,这些银子还未交给沙耀科,全部存在道台衙门后堂”。 “哦”,苏穆尔饶有兴致地瞅了眼他,微笑道:“难得尔深明大义,且将这笔银子充作我大卫的军饷”。 —— 辽王殿下进了杀虎关,第一件事便是请老朋友、山右八大商号的掌柜们吃饭。一听吃饭,范来福、靳云翼等人顿时愁眉苦脸。这个年代,商人就是官员们的嘴边肉,鸿门宴他们是吃怕了。可不去又不行,只得提心吊胆地来到卫军大营。蒙古人倒是好客,营帐中各种烤肉、马奶酒应有尽有。众人不敢先吃,坐好等着辽王到来。 苏穆尔来了,一见面便是冲天怒吼,“我大卫一向重商,这些年诸位来大卫贸易,从不曾亏待。可为何要相助清军、对抗大卫?” “冤枉呀,殿下,吾等对大卫向来尊重,岂敢有助清抗卫之心?”范来福头一个喊冤。 “是呀,殿下,吾等只是商人,从不敢参预军事,何来对抗大卫一说?”靳云翼也叫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连呼冤枉。 “哼哼~”苏穆尔冷笑,“尔等说得好听。可为何我军攻打杀虎关,尔等竟出银五十万两资助清军守城?” “哎呀,此事实乃天大误会。前些日子,关内有贵军潜伏的义士起义,可惜被沙耀科平定。沙耀科便逼吾等出银劳军,不给便说吾等是奸细。万般无奈,吾等才献出五十万两保命银。殿下仁慈,当知吾等商户的辛苦,请将银钱归还”,范来福哭嚎起来。 “请殿下归还吾等被清军勒索的银钱”,众人齐声请求。 “好~好啊~尔等倒是会说。分明是资助清军与我大卫为敌,竟能说成是被清军勒索。那些粮饷已经被清军用于守城,尔等竟敢朝孤要。很好~很好~来人,将他们全都绑了,商号物资全部查抄充公”,苏穆尔怒吼,因为愤怒,双目瞪得极大。 “殿下,饶命呀”,众人吓得磕头如捣蒜。 帐内的卫士不由分说,拽着他们便走。 “殿下若肯饶恕吾等,吾等情愿出银五十万两劳军”,情急之下,范来福大叫。 嗯,够了,兄长只说让我敲猪,可没说要把猪杀死。苏穆尔心中思忖,冷笑着说道:“既如此,孤给尔等十日,十日内将五十两送到孤的大营”。 (本章完) 第706章 千古雄城今属卫(下) 第706章 千古雄城今属卫(下) “大同号称九边之首,别的不说,光这镇城便如此高大,听说还被多尔衮削平了五尺,不然更高。着实壮哉!只是不知那大明的皇帝有此雄城,又有亿兆百姓,缘何还是让满人占了江山?”大同城外,莲大可汗苏勒坦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由衷感慨。 “殿下,皇朝盛世靠的从来不是坚固的城池,而是民心。大明皇帝无道,弄得民不聊生、义军四起,纵有千古雄城,亦是无用。而您以仁义治国,百姓安居乐业,金瓯一统,正其时也!”礼部尚书博贝趁机大拍马屁。 虽是马屁,却也不是没有事实根据,这几年大清和大明征战不休,民生凋敝,而大卫国却鼓励生产、发展贸易、与民休息,卫国百姓的日子的确比清、明两国好过得多,国力也有了极大的提高。听博贝如此说,苏合、乌日根达莱、胡琏器、哈喇瑚里诸文武齐表赞同。 “诸卿过誉了,朕有几斤几两,自己心中清楚。我大卫之所以能国富兵强,全是诸卿辅佐的功劳”,苏勒坦假谦虚,话锋一转,又假惺惺说道:“太宗皇帝曾言,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当牢记太宗皇帝的话,做个爱惜民力的好皇帝,切不可学明朝的皇帝,不顾百姓死活”。 “大汗圣明!” “陛下仁德”…… 众臣不管信与不信,皆口颂圣明仁德。 “大汗,将士们已经深沟壁垒将大同团团围住,请您谕示何时攻城?”性急的苏合问道。 苏勒坦转头望向身边的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可有消息?” “城内防范得严,尚无消息传来。一旦得到消息,奴才立即禀告大汗”,哈达躬身回答。 “嗯,也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内应上,打铁还需自身硬。传朕的军令,集中火炮,全力轰击三座小城,十日内朕要斩掉凤凰的头、尾、翅,让它仅剩一个光秃秃的身子”,苏勒坦眉宇间闪过厉色。大同城又名凤凰城,镇城居中,操场城、东小城、南小城三座城关分别拱卫北、东、南三侧。南关为凤头,北关为凤尾,东关为一展翅,大同城为凤身,号称“凤凰单展翅”。他决心在十天内连续攻破大同侧翼的操场城、东小城、南小城,既是要动摇守军的士气,也是在催促城里的内应尽快动手,不然功劳可就没有了。 大汗一令,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卫军的炮营迅速行动起来,在操场城、东小城各布重炮三十门、小炮七十门,在南小城布重炮四十门、小炮六十门,筑起炮台,日夜不停地轰。 三天后,卫军的大炮轰塌东小城一段城墙,蒙古勇士汹涌入城,全歼清军广昌守备营,凤凰的翅膀断了;五日后,卫军攻破操场城,全歼清军灵丘守备营,凤凰没了头;七日后,以坚固著称、与南门月城连为一体的南小城被轰塌出两个豁口,守在此处的浑源州守备营不住点燃狼烟、向大同镇城求救,凤尾岌岌可危。 “诸公,卫军已连破操场城、东小城,若再任其攻破南小城,大同危矣。本帅欲派一支精锐兵马救援南小城,挫敌锐气,哪位将军愿往?”大同镇总兵彭有德问诸将。 无一个吭声的,大家伙的目光都盯着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使劲儿看。满洲不满万,满万无人敌,关键时刻,尔真满洲将领不出马谁出马? “咳~”,傅格轻咳一声,虽然他只有三百骑兵,但却全是货真价实的满洲八旗子弟,值此大祸临头之际,俨然成为全军的主心骨。他感受到大家的目光,虽然不想冒这个险,可不去面子上着实挂不住,硬撑着说道:“末将愿往,只是末将兵少,只有三百铁骑,兵力不足”。他不傻,知道推辞不得,索性便多拉几个人和自己一同分担风险。 “嗯,傅格章京乃是满洲巴图鲁,当为箭头,张所养章京率一甲喇正黄旗汉军为箭身,广灵守备王守正、蔚州守备丘山率广灵营、蔚州营为箭尾,望诸公精诚协作,解南小城之围”,彭有德严肃地看着诸将。 “末将定不负总镇重托,誓死报国”,傅格、张所养、王守正、丘山齐声应喏。 乾元十六年(1659年)五月三日夜,大同南城门永泰门悄悄地打开,三千清军潜行至卫军营寨附近。 “儿郎们,随我杀!”满洲好男儿傅格大吼一声,扬起手中的大铁锤,一马当先冲杀过去。“杀~杀~杀~”三百正蓝旗满洲子弟嚎叫着跟随他们的章京冲锋。有满洲主子带头,身后的一千五百名正黄旗汉军、千余名绿营兵,个个如打了鸡血般,如狼似虎起来。见有壕沟拦路,军士们麻利地下马铺上长木板搭桥而过。前面又有木栅,抛开绳索,拉断栅栏,直入卫军军营。 攻打南小城的主将乃是莲大可汗的大舅子、二等霍博克赛里伯鄂博堆乌朗海,见清军攻势凶猛,一时慌了神欲逃跑。副将鄂克绰特布劝道:“您是皇亲,若是遇敌袭便撤,大汗和可敦的颜面可挂不住,且我军兵马远多于敌人,不如死守等待援军”。 听得此言,鄂博堆乌朗海将心一横,吹号聚兵。听得号声,训练有素的卫军纷纷结成或大或小的圆阵死战不退。偷袭的清军不过三千,一时无法击溃攻击南小城的五千卫军。守卫南小城的浑源州守备汪重耀从城内杀出,欲夹击卫军,混战中反被卫军流弹击中而亡。 激战大半个时辰,卫军巴拜、额璘沁巴图尔、伯布什等部纷纷赶到,战场优势渐渐转向卫军一方。傅格、张所养见势不妙,掉头便撤,他们是骑兵,跑得快,可坑苦了广灵守备王守正、蔚州守备丘山,他们的部下大多是步兵,跑不快,被卫军包围。王守正、丘山二人亦战殁于军中。 次日凌晨,南小城之战结束。虽然伤亡人数相近、双方各伤亡千余人,但是卫军战果更大,不但全歼清军广灵营、蔚州营、浑源州营,还攻克南小城。最重要的是,满八旗出马都没能救得了南小城,给城内守军的士气以极大打击。 “传朕的军令,各部轮番绕城起歌”,视察完南小城战场后,洋洋得意的莲大可汗命各部轮番绕城高歌震撼敌人。 “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平沙驰万马,瀚海翻波涛。波涛一千丈,罨住天山高……何物不自量,敢阻马前道。大马散蹄迹,尸骨如娇……欲识我军威,可问天与地。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 卫军的军歌嘹亮,震得千年古城瑟瑟发抖。 —— 大同城南永泰街云心楼本是莺莺燕燕的好地方,如今却因为战争,早早停了营生。楼内熄了灯,地下的密室却烛火通明,八人正在密谋。八人者,三个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副千户长赵义、总旗柳烟儿;四个降卫的清朝官儿:大同知县王度、大同营千总李应明、大同府学教授冯云骧、大同县总捕头孙宗恺;一个名儒:徐化溥 “诸位,我军已尽拔大同外围诸城、堡,很快便会破城。若是等军队将大同打下来,可就没有咱们的功劳矣。说说吧,该怎么办?”达木丁焦急地问众人,目光落在大同知县王度身上。 王度先前一直是犹豫的,甚至还有万一清军守住了大同,便杀掉达木丁、赵义等人灭口的想法。可见卫军势大,城破在即,知道必须立即下决心。当即说道:“如今大同四门,和阳门由正黄旗汉军守卫,永泰门由镇标中营守卫,武定门由镇标后营守卫,清远门由大同营、朔平营守卫,此外还有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大同道、府两衙门的衙役组织巡逻。李千总的防区在西边的清远门,后日是李千总值守。吾意选在后日寅时初刻(凌晨三点)献城。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李千总,汝有异议吗?”达木丁双目炯炯地问李应明。 李应明是王度的妻兄,早已上了同一条船,又怎会有异议,立即表忠心道:“末将全听千户长大人调遣”。 “好!诸位都是大卫的忠臣,事成之后,朝廷不吝封赏”,达木丁含笑着给众人鼓劲,话锋一转,阴恻恻地说道:“起事前,须将清远门守将大同营都司李兴邦、朔平营都司张忠除掉方好”。 “千户长,起事需与城外取得联系,如今城防严密,如何联络城外的大军呢?”大同府学教授冯云骧问了个关键问题。 “无妨”,柳烟儿拎着个鸟笼,从笼中取出一只飞奴(信鸽)来,抚摸着它的头嫣然一笑:“有这只小宝贝在,再严密的城防,咱们也联络得上”。 —— 夜晚,北地的风沙还是蛮大的,劳累一天的莲大可汗呼呼睡去。睡了一半忽然被内侍唤醒,“大汗,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有紧急军情禀告”。 “呃~”苏勒坦睁起惺忪的睡眼,猛地精神起来,“快,唤他入帐”。 “奴才参见大汗”,哈达恭敬地行礼。 苏勒坦看似不满地摆了摆手,“你我之间莫讲这些虚礼,深夜见朕何事?莫非城内有眉目了?” 这种没把臣下当外人的随意,是皇帝笼络重臣的一种手段,可若是当臣子的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下场往往很惨。哈达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丝毫不敢不守礼节,毕恭毕敬地禀告,“大汗,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传来消息,后日寅时初刻,他将带着城里的内应夺取清远门,放我军入城”。“嗯,把握有多大?”苏勒坦习惯性地摸了把胡须。自从称帝后,为了维护君主的威严,他特意蓄起胡须,也养成了思考军国大事时摸胡须的习惯。 “达木丁已经策反守卫清远门的千总李应明,大同知县王度也愿相助,加上奴才埋伏在城内的百余乌衣卫勇士,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哈达沉稳地说。 “好!”苏勒坦兴奋地将大手一挥,“后日,朕会安排精兵在清远门外接应。告诉炮营,明日猛轰武定门、制造攻击武定门的假象”。 —— 大同营都司李兴邦原是军医出身,按理是当不了营官的,可架不住人家医术高超,救过彭总镇家大公子的性命,自然而然地变换身份成了武将,直做到大同都司的位置。 李都司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待人客气,即使对待下属也是彬彬有礼。不过,正应了那句话,慈不掌兵、义不守财,脾气太好便压不服手下的骄兵悍将,营中的将领都不甚服他。彭有德怕他性子软弱出差错,特意命朔平营都司张忠协助其守城。先时,李兴邦的大同营被抽调了三百人守助马堡,失陷在城外,只今只剩九百,张忠的朔平营更惨,只余三百多残兵败将。不过,彭有德又征发了城内的八千青壮协守,每面城墙摆了二千,大大缓解了兵力不足。 次日,李兴邦正与张忠商讨城防之事。李应明笑吟吟走了进来,一见二人就打了个大大的千,这种左膝前屈,右腿后弯,上体稍向前倾,右手下垂的动作本是满州礼仪,随着满人入主华夏,渐渐也成为绿营军中的礼仪。“今日犬子百岁,标下在云心楼备下酒席,晚上请两位大人务必赏脸光临”。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李兴邦对李应明的印象是极好的。他性格柔弱,部下不怎么服他,唯有李应明对其唯命是从,闻言想也不想便答应了,“李千户的公子过百岁,本官一定前去讨杯水酒喝。哈哈哈~”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朔平营都司张忠皱起了眉头,“大战在即,明日可是李千总值守,喝酒恐怕会误事”。 “张都司放心,标下今晚只浅饮几杯,绝不敢误明日守城之事,请您今晚赏光同饮如何?”李兴邦笑容满面地相邀。 “吾今夜值守,不敢擅离,公等自便”,张忠冷冷地拒绝。 见他不肯去,李应明亦不强求。晚间,李兴邦命家奴备上礼物,乐呵呵入了云心楼,见大同营的千总、把总们皆在。 “标下见过都司,请都司上坐”,一见他来,李应明慌忙迎其上座。李兴邦亦不推辞,入上座坐了。忽听胡琴响起,一群着蒙古服饰的妙龄女子手持马刀,翩翩起舞。 “都司,此乃云心楼的压轴妙舞:马刀舞,据说是流传于草原上的舞蹈,别有一番滋味呢”,李应明笑着解说。 “妙哉!此舞本官倒是头一回见,果然别有一番滋味”,李兴邦一边说,一边瞅着中间最美的那女子直勾勾地看。 “那是云心楼的魁柳烟儿,标下已经安排妥当,稍后便让他服侍都司”,李应明压低声音说。 似乎听到俩人的对话,舞动着的柳烟儿忽然朝李兴邦抛了个媚眼,直把都司老爷撩得心怒放。 酒越喝越尽兴,都司老爷忽然想起来,问道:“李千总的公子今日百岁,何不抱出来让大家伙瞅瞅啊?” “呵呵,小儿刚喝过奶睡着,请您稍等”,李应明朝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离去。须臾,从堂外涌入一彪兵马来,个个明晃着刀枪、杀气腾腾。 “李千总,汝这是做何?”李兴邦骇得脸色苍白。 “卫军大兵压境,大同城是守不住的,吾已归顺大卫,请都司跟吾一起举事”,李应明恳切地说,对这个上司,他还是有感情的,不忍心下毒手。 “这如何使得?总镇对吾恩重如山,吾怎可叛他?李千总,吾知道汝是一时糊涂,只要回心转意,既往不咎”,李兴邦头摇得似拨浪鼓,反劝起他来。 “都司~”李应明还要再劝。忽听“啊”的一声,马刀从李兴邦背后透体而过,都司老爷惨叫着一命呜呼,却是柳烟儿从背后给了李兴邦一刀。 “不降便杀了,啰哩啰嗦做甚”,柳烟儿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问其他大同营的将领,“尔等降是不降?” 可怜一帮男儿汉,愣无一个敢反抗,个个皆说愿降。李应明可不敢相信他们,只将他们软禁,取其印信,命心腹控制住大同营。杀了十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后,大同营被有效控制。 寅时初刻到了,晨雾朦朦。 “出发”,达木丁手一挥,与王度、李应明、冯云骧、孙宗恺、徐化溥等人带着一千人马往清远门而去,又命赵义、柳烟儿各带五十个乌衣卫番子四处放火。 因为熟悉巡逻时间,达木丁、李应明等人避开了巡逻队,直抵清远门下。达木丁等人隐伏于外,只让李应明带本部走近。昨日值守的正是朔平营都司张忠,见是李应明,还以为他是来换防的,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李千户,本官昨日值守,无法赴令公子百岁宴,稍后派人将礼物送入尊府,还望海涵”。 “都司,您太客气了,末将可不敢当”,李应明忙不迭地感谢,猛然拔出刀来,狠狠一刀直入胸膛。“汝!”张忠用手指着李应明,颓然栽倒。 “给我杀”,达木丁率众迅速杀散群龙无首的朔平营军士,打开了清远门的城门。与此同时,城内四处火起,乱成一团。 “浩瑞~浩瑞~浩瑞~”等候多时的卫军勇士从清远门一涌而入,见人便杀。 正蓝旗满洲牛录章京傅格与大同知府刘宏誉负责巡查,闻讯带着五百余人拦截,无奈杯水车薪,纵然满八旗骁勇善战,也无济于事,很快傅格、刘宏誉便双双被砍倒,将人头做了卫军的军功;守卫和阳门的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张所养中流矢而亡;守卫永泰门的大同镇标中营游击包应恒见势不妙,脱去将袍企图躲入城中,被追上的卫军乱刀砍死;守卫武定门的镇标后营游击郑国印最是机灵,见事不可为,索性命部下丢盔卸甲投了降,同样机灵的还有大同道佥事戚良宰,听说城池被攻破,忙命家人在家门口竖起降旗;有机灵的,便有不机灵的,大同兵备道冯瑾觉得自己中的是大清的科举,理应为大清尽忠,头悬一根麻绳,上吊殉了大清国。 大同镇总兵彭有德被卫军包围在总兵府,左冲右突冲不出去。 “总镇,大势已去,不如~不如降了吧”,有心腹劝他。 彭有德叹了口气,“吾已入正黄旗汉军,乃是旗人,亲戚家眷又皆在北京。汝等汉人可以降,吾等旗人万万降不得,只能以死报圣恩矣!”说完,命人堆起干柴,举火自焚。 大同总镇府升起冲天火光,千古雄城今属卫矣! (本章完) 第707章 落凤台与狂风来(上) 第707章 落凤台与狂风来(上) “陛下,这便是落凤台,传说这块大石盘就是当年那只凤凰落过的地方,本地人都说阴历初二晚上站在落凤台上能看到刚刚升起的月牙,因而形成奇景‘凤台晓月’。据说,辽国的肖太后曾将这落凤台当作自己的梳妆台”,大同知县王度谦卑地对苏勒坦说。 因为献城有功,王度成了莲大可汗身边的红人。当然,这只是大可汗安抚人心的手段。刚入城,他便召见起义有功的几位“义士”:大同知县王度、大同营千总李应明、大同府学教授冯云骧、大同名儒徐化溥、大同县总捕头孙宗恺,甚至连迫于战场形势,临时投降的后营游击郑国印、大同道佥事戚良宰亦笑嘻嘻一并接见,好言抚慰。可不只是给他们好脸子看,还让他们当官。 大同知县王度擢为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同道,大同道佥事戚良宰擢为山西按察副使、分巡驿传道,名儒徐化溥擢为大同知府,后营游击郑国印、大同营千总李应明擢为参将,大同县总捕头孙宗恺擢为山阴守备,大同府学教授冯云骧擢为钦差督理杀虎口兼理河保等处税务、户部员外郎,至于原先驻杀虎口的山西按察副使、分巡清军驿传道张弘俊调到大同、署山西按察使,钦差督理杀虎口兼理河保等处税务、户部员外郎刘国钦调到大同、署大同府同知。之所以将张弘俊、刘国钦调到大同来,是因为他俩在杀虎口有些年头了,老待在一个地方难免滋生腐败,况且又是被俘后投降,忠诚度存疑,杀虎口乃是朝廷财赋要地,在那里的官员还是忠诚廉洁些好,所以给他俩挪个地方。说是升官,但前面还有个署字。署者,代理也,那意思:干得好,署字去掉,干不好便一直署下去。 华夏人喜欢做官是出了名的,诸降官个个升官,自然心中欢喜。尤其是王度,由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一下子跨越四级,成了从三品右参政,简直是欣喜若狂,暗道自己降卫真是降对了,对大可汗奴颜婢膝奉承到极点,恨不得跪下喊大可汗“额祈葛”。见他这样子,苏勒坦很得意。他是故意为之,不仅对王度破格提拔,对其他四位献城来投的“义士”也是跨级拔擢,比如李应明由六品千总升三品参将,跨越三级;冯云骧由正七品府学教授升从五品员外郎,跨越两级;名儒徐化溥由白身任四品知府;捕头孙宗恺由小吏任五品守备。通过破格提拔献城投降的官员,告诉天下人:只要肯降大卫国,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这番操作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浑源州、蔚州、广灵、灵丘、广昌等地的守军早已被抽调至大同,无力阻止卫军进攻,见投降能升官,这些地区的地方官纷纷归顺。浑源知州郎永清、广昌知县卞为麒还上了歌功颂德的折子,大意是满清无道、残害百姓,陛下您仁德、救民于水火之类。苏勒坦见状大乐,明知此二人是溜须拍马的小人,依然予以表彰,赐银百两。 “哦,这便是落凤台呀,果然名不虚传”,苏勒坦观赏着这块坐落在古城西北隅的大石盘,幻想着凤台晓月的美景,越想越觉得沾上了仙气,兴致勃发。 “笔来!”大可汗忽然喝道。一旁的亲卫知道真龙的脾性,忙研好墨,呈上御笔。一代天骄狼毫在手,豪情顿生,刷~刷~刷~,便是一通狂涂。 《沁园春落凤台怀古》 千古雄城,任意纵横,访落凤台。 笑龙游四海,难遇凤凰; 金戈铁马,慷慨生哀。 天下英雄,过河之鲫, 谁敢与予浮一白? 长笛起,伴牧歌高奏, 热血男儿。 惟求终老山林, 又岂料征衣战鼓来。叹平生自大,流年不改; 武夫百战,但求一败。 借酒浇愁,凤台晓月, 圆月儿何足道哉? 予何恨,有豪杰同醉, 饮尽情怀。 “妙极!”“壮哉!”“大汗的词写得大气”……不得了,词刚填完,便马屁如潮,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众臣一方面是拍马屁,一方面也是真有些佩服。自古马上皇帝,能打仗的多,能作诗词的少,这位既能打仗又会作诗词,甭管写得好不好,总归是难得。王度、徐化溥、戚良宰、冯云骧等降官听了,更是震惊,没想到这胡人的皇帝竟也会作词,无形中对大卫国的归属感又增添了几分。 “陛下的词豪气干云,臣佩服”,新任山西按察副使、分巡驿传道戚良宰衷心称赞。 苏勒坦洋洋得意,笑着对戚良宰、冯云骧说道:“汝二人即将去杀虎口任职,一个管着盐铁驿传、一个管着税赋,务必好生当差,替朝廷治理好杀虎口”。 “臣等谨遵圣谕”,二人忙躬身领命。 —— 在落风台胡诌了首词,过足诗圣词仙的瘾后,莲大可汗开始干正事了。 去年(乾元十五年)十二月十六日,他下令三路伐清。以西日莫为征南大将军、那日松为征南副将军,领兵十万由雅州出发,夺取四川、云南、贵州;脱里为征北大将军、苏合为征北副将军,领兵十万从临洮出发,攻取宁夏、陕西、山西;自己亲领十万铁骑,从哈剌和林(额尔德尼召)南下,征讨漠南蒙古,再由漠南攻入山西。在这个大战略中,他和脱里约定,两军在山西大同会师。一晃五个多月过去了,他亲领的北路军完成了预先的作战目标,攻克大同,可脱里的中路军却受阻于西安坚城,无法赶来。 表面上看,卫军势如破竹,可苏勒坦却深知大同之战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八旗主力已经南下、自己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满清地域辽阔,战争潜力大,如果让他们缓过劲儿来,仗便不好打了。所以,他急需实现与脱里的会师,然后合两军之力攻入直隶、夺取北京。 为实现这一目标,他决定率大军南下太原府、平阳府,再从平阳府攻入陕西,策应脱里。负责筹备军需的兵部郎中哈喇瑚里十分能干,很快便准备好大军所需粮饷。可正当大可汗打算由大同继续南下太原之时,却传来一连串不利的消息。 (本章完) 第708章 落凤台与狂风来(中) 第708章 落凤台与狂风来(中) 首先是满清的顺治皇帝恢复了宣大总督一职,命参与平定姜瓖之乱、熟悉山西和宣府情况的佟养量任宣大总督。佟养量不顾年纪老迈,接到谕令便急匆匆往大同赶,可刚至宣府镇城,便收到卫军包围大同的消息。佟总督兵少,不敢发兵救援,只是命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加强雁门、宁武二关的守御,防止卫军南下太原;又命宣化镇总兵佟学文扼守怀安卫、保安州,阳高道曹溶扼守阳高卫城;同时一个劲儿地向顺治帝求援。顺治帝无法,只得不顾京畿空虚、再派天津镇总兵克德、正红旗汉军梅勒章京吴国祯率五千兵马援救大同。 这克德来历不凡,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汉奸李永芳第十子,编入满洲正蓝旗。李永芳据说是大明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孙,为满洲入关立下过汗马功劳,后世雍正帝曾经点评尚、耿、石、李、佟、祖、蔡、王为汉军八大家,即尚可喜家族、耿仲明家族、石翰家族、李永芳家族、佟氏家族、祖大寿家族、蔡毓荣家族、王世选家族。李永芳有幸名列其中,按说是正儿八红的汉人,可他却偏说自己是满人的后代,给降清后生的几个儿子起了满洲名字,第三子刚阿泰、第四子哈什库、第五子巴颜、第六子呼图礼、第七子胡拜、第八子克胜额、第九子克德。若不是长子李延庚、次子李率泰生得早了些,估计也得改成满洲名字。 得到这支援军后,佟总督胆气顿壮,命克德领兵三千与宣化镇总兵佟学文一起固守怀安卫、保安州,吴国祯率两千兵马入驻阳高卫城,伺机骚扰围困大同的卫军。好在莲大可汗用兵神速,吴国祯尚未入阳高卫城,便已攻下了大同。得知消息后,他剑眉深锁,是派一支偏师监视宣府、阳高的清军,自己率大军南下太原,还是先攻灭阳高、宣府的清军,一时拿不定主意。 形势比人强,很快便有人帮他做出决定。 —— 当初听到卫军南下的消息,昭圣皇太后帮儿子顺治帝出了个围魏救赵的主意,让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领兵攻打察哈尔、秘书院大学士巴哈纳领兵攻打归化城。 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虽然恼怒顺治帝废了自己女儿的皇后之位,可毕竟是皇太后的长兄、皇帝的亲舅舅,这么多年,科尔沁部一直与大清国联着姻,依靠大清的庇护,得到大量优质牧地,部落日渐兴旺,人口和牲畜多了许多。大清若是亡了,对科尔沁部可是大大不利。 于时,吴克善命弟弟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以哲里木盟长的身份,召集科尔沁部、扎赉特部、杜尔伯特部(卫拉特杜尔伯特部的分支)、郭尔罗斯部的台吉们前来科尔沁右翼中旗境内的哲里木山下商议军情。 巍峨的哲里木山下,人声鼎沸。哲里木盟四部十旗的台吉们都来了。尤以吴克善所在的科尔沁左翼中旗最为显赫,一个旗居然有两个亲王、一个郡王。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是昭圣皇太后的长兄,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是昭圣皇太后的次兄,多罗郡王奇塔特是科尔沁贝勒莽古思之孙、吴克善的从侄。除了右翼中旗,科尔沁部的其他五旗,亦是爵位显赫。右翼中旗旗主巴达礼封和硕土谢图亲王,右翼前旗旗主拜斯噶勒封多罗郡王、左翼前旗旗主额森封札萨克图冰图郡王、左翼后旗旗主彰吉伦封多罗郡王、右翼后旗旗主剌麻什希封镇国公。一个部落封了七个王、一个镇国公,将后宫有人好做官演绎得淋漓尽致。 与科尔沁部相比,其他部落便寒酸得多。扎赉特旗旗主色稜、杜尔伯特旗旗主色楞只是固山贝子,郭尔罗斯后旗旗主布木巴不过是镇国公,郭尔罗斯前旗旗主固辞仅仅是辅国公而已。 “诸位,卫拉特强盗打过来了,目前已经攻下了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察哈尔,正在攻打大同。皇上命我统率哲里木盟、昭乌达盟、卓索图盟各部联军夺回察哈尔,截断卫军后路。我已命卓索图盟盟长固鲁斯布齐、昭乌达盟盟长衮楚克领兵至克什克腾旗会合。今儿个叫大家伙来,是商讨一下出兵的事”,吴克善温和地开口。他虽然让弟弟满珠习礼担任哲里木盟盟长,但因为德高望重,科尔沁部乃至整个哲里木盟的重要事情还是听他的。 “还议什么,咱们和大清世代联姻,自然要为皇上分忧。依我看,人口少的旗出兵一千,人口多的旗出兵两千,十日内集结完毕,赶赴克什克腾旗”,吴克善第三子弼尔塔哈尔高呼。他娶了皇太极第四女固伦雍穆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为妻,是顺治帝的姐夫,对小舅子的事自然上心。 “住口!那么多长辈尚未开口,哪有你说话的份?”吴克善佯作大怒,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刚才还叫唤得厉害的弼尔塔哈尔顿时便不敢说话了。 众台吉见这父子俩一刚一柔地唱戏,知道不出兵是不行了。扎赉特部与满洲皇室亦有姻亲,旗主色稜第一个表态,“我扎赉特部愿出兵一千,听从您的调遣”。 “我杜尔伯特部亦出兵一千”,旗主色楞亦说。 其他台吉亦纷纷表态愿意出兵。很快,便商议完毕。科尔沁部左翼中旗、右翼中旗各出兵两千,左翼前旗、右翼前旗各出兵一千五百,左翼后旗、右翼后旗各出兵一千;扎赉特旗、杜尔伯特旗、郭尔罗斯前旗、郭尔罗斯后旗各出兵一千,共计出动一万三千人马,十日后往赶赴克什克腾旗。 卓索图盟的盟长是喀喇沁右翼旗多罗杜棱贝勒固鲁斯布齐。与科尔沁部一样,喀喇沁部亦是世代与满洲皇室联姻的大部落,在大清后宫亦有人脉。收到顺治帝的谕令和吴克善的信后,固鲁斯布齐毫不犹豫地便命喀喇沁部三旗:喀喇沁右翼旗、喀喇沁左翼旗、喀喇沁中翼旗,土默特部(东土默特)两旗:土默特右翼旗、土默特左翼旗各出兵一千,凑了五千兵马,疾疾往克什克腾旗而来。 克什克腾旗位于昭乌达盟西部,可昭乌达盟的军队却集结得最慢。等吴克善、固鲁斯布齐联军一万八千赶到克什克腾旗时,昭乌达盟长多罗达尔汉郡王衮楚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聚集起奈曼旗、巴林右翼旗、巴林左翼旗、扎鲁特右翼旗、扎鲁特左翼旗、克什克腾旗、阿鲁科尔沁旗、翁牛特右翼旗、翁牛特左翼旗六部九旗九千兵马,尚有敖汉左翼旗、敖汉右翼旗、喀尔喀左翼旗两部三旗的兵马未到。 (本章完) 第709章 落凤台与狂风来(下) 第709章 落凤台与狂风来(下) “怎么回事?我再三严令各盟、旗至克什克腾旗会合,路远的哲里木盟、卓索图盟都到齐了,昭乌达盟距离最近,缘何至今聚不齐兵马?”吴克善急了,冲昭乌达盟长衮楚克大吼。他是昭圣皇太后的长兄、顺治帝的舅舅,在蒙古贵族中还是颇有威信的,见其发怒,衮楚克吓得头都不敢抬,讷讷地说:“我早已通知了班第郡王、玛济克郡王、衮布伊勒登台吉,可不知为何至今未到”。 班第、玛济克是敖汉部的两位多罗郡王,一个管着敖汉右翼旗,另一个管着敖汉左翼旗。敖汉部当年与奈曼部一样,都是林丹汗的部属,势力不相上下。班第、玛济克二人对奈曼部的衮楚克担任昭乌达盟长心怀不满,一向不怎么服衮楚克管。喀尔喀左翼旗则是来自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部的分支和托辉特部,衮布伊勒登是喀尔喀蒙古战神硕垒乌巴什第三子。当年喀尔喀蒙古内战,莲大可汗趁虚而入击败和托辉特部,他带着部众投奔满清,被安置于昭乌达盟与哲里木盟的交界地带。腾机思之变后,清廷觉得漠北各部桀傲不驯,对归顺的漠北部落不放心,因而给衮布伊勒登封的爵位也不高,不过是个一等台吉。衮布伊勒登心里自然不痛快,故意迟迟不来会合。 “岂有此理!他们把皇上的圣谕当什么了?传我的军令,半月不至,军法从事!”吴克善大怒,立即命人骑快马向敖汉部、喀尔喀左翼部传令。军令如山,毕竟这两个部落的地理位置都离清军控制区不远,班第、玛济克、衮布伊勒登三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也不敢真不听大清的话,还是带着三千兵马来了。 如此,吴克善便在克什克腾旗聚集起三万由漠南蒙古各部落组成的联军,磨刀霍霍,准备攻入察哈尔。这般大阵仗,察哈尔万户府自然不可能不察觉,万户长纳噶特、土绵阿布鼐连续派快马向莲大可汗求援。 收到他俩的告急信,苏勒坦心中犯了嘀咕,自己若是领着大军离开大同去打太原,这伙敌军抄了自己后路怎么办?可若是先北上击败这伙敌军,一来二去的必定耽误时间。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又来了条更不利的消息:清廷封秘书院大学士巴哈纳为安北将军、都统达尔汉为安北副将军,领满蒙汉八旗兵两万,会合漠南蒙古锡林郭勒盟五部十旗一万人马,联兵三万,穿越锡林郭勒草原,攻打归化城。这伙清军来势汹汹,仅一日便击溃四子王旗千户府的守军,直抵归化城下。守城的皇四子晋王尔嘎朗不住地派信使向自己和漠南万户府求援,告急信一封接着一封。虽然当初进入漠南时,四子王旗的精锐被苏勒坦消灭大半,但漠南万户府成立时,苏勒坦命人从四子、乌喇特、茂明安、喀尔喀右翼四部招募了一千五百名勇士作为地方守军,驻于归化北部的四子王旗,并筑军堡一座协助守卫归化城。一千五百人、又有军堡可以依托,仅一日便被攻陷,敌人的战斗力非同小可。 “朕有一事不明,明明八旗力已经被调到云贵,顺治小儿从哪弄来的两万八旗?难道他不顾京师安危,将驻京八旗抽调一空?”莲大可汗皱着眉头问哈达、胡琏器、博贝、哈喇瑚里诸人。 “陛下,京师是清廷的命脉,伪帝顺治绝不敢大量抽调驻京八旗。这两万八旗估计主要由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组成”,胡琏器开口说。 苏勒坦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即便算上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数量亦有限,而且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同样被大量抽调往云贵,绝没有两万之众”。 “莫非是敌人虚张声势?”博贝问。 苏勒坦再次摇头“也不对,若是虚张声势,怎么解释他们一天就攻陷了我军修筑的驻有一千五百人的军堡?” “大汗,奴才听说满洲贵族和咱们蒙古贵族一样,喜欢蓄奴,每家都有大量的家生子奴才。这些人很多当年入关时打过仗,颇是凶悍。莫非伪帝把贵族家中的奴才都征召入伍了?”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忽然开口说道。不愧是搞情报出身,居然将事情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巴哈纳部下的两万八旗,有一万五千是由满洲贵族的家奴组成,只有五千真正的满蒙汉八旗兵,编为三个甲喇四千五百人,另有五百人做为统率家奴的军官。此时清军入关不过十余年,家奴们很多都上过战场,有些还做过主子的亲兵,虽是仓促成军,战斗力并不弱。不过,这些人可不好搞,仗着背后有各自的主子撑腰,很是嚣张跋扈。巴哈纳虽然德高望重,也连续砍了好几颗脑袋,才镇住这伙人。为了提高这伙人的士气,善于带兵的巴哈纳还编造出卫国的莲汗在归化城藏有五百万两劳军银子和大量珍宝的谎言,刺激得他们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飞到归化城大抢特抢一番。苏勒坦听完眼睛一亮,“嗯,八成是这般。如此说来,这股清军是顺治小儿最后的机动力量,只要消灭了他们,他便再也抽调不出多少人马反攻矣!” “奴才也这么认为”,哈达应答。 “清军的安北将军巴哈纳何许人也?”苏勒坦又换了个话题。 哈达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回大汗的话,这巴哈纳是爱新觉罗氏景祖觉昌安三哥索长阿的后代。此人年少从军,跟随皇太极征战四方,参与过入关、讨伐张献忠、平姜瓖之乱等诸多战争,颇是了得。不过因为依附过多尔衮,伪帝顺治亲政后,将他搁置不用。奴才曾经想利用其和伪帝的矛盾招降于他,几番试探后,发现此人对清廷忠心耿耿,没敢实施”。 “嗯”,苏勒坦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问:“那位安北副将军达尔汉呢?” “禀大汗,达尔汉乃是满洲老将石廷柱的侄儿。石氏本是满人,满洲老姓瓜尔佳。石廷柱当过明国广宁守备,降清后屡立战功,任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达尔汉年少便跟着叔父从征,颇是能战”,不愧是乌衣卫万户长,对清军有战斗经验的将领十分熟悉。 “卿辛苦了!”苏勒坦十分满意,夸赞了他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归化城乃我军根本之地,屯有大量军需辎重,绝不能落入清军手中。我意先解归化之围,再南下太原”。 “大汗圣明”,“陛下圣明”……众人齐声称颂。这些年他们跟着莲大可汗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早已将其当成了卫拉特的战神。 —— “军报!清军威远路参将戴维藩骚扰杀虎口,在双沟墩被辽王殿下率军击败。辽王殿下趁胜进攻,连克威远、平虏二卫,戴维藩存身不住,逃往偏关”,正在苏勒坦打算领大军回援归化城时,又收到一封军报。 “妙哉!朕只给了辽王八千兵马,没想到他不仅打下杀虎口,还将威远、平虏二卫也一并攻克,如此我军在大同的形势便愈发主动也!”苏勒坦大喜。此事提醒了他,别看山西清军人数似乎不少,可分散在各地,何况洪承畴又抽调走了大量山西绿营的精锐,自己何不在回援归化城的同时派一支偏师攻打太原?成功最好,不成功也不影响大局。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命辽王苏穆尔留下三千多兵马守卫杀虎口、威远、平虏二卫,率本部四千兵马南下攻打太原,忽又觉得太原坚城、四千人太少,又将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部四千兵马,大同参将郑国印、助马路参将李应明、山阴守备孙宗恺麾下的三千降兵拨给苏穆尔指挥。郑国印、李应明、孙宗恺的部下大多是由投降和俘虏的清军构成,战斗力一般,用来撑撑门面还是可以的。然后,他又命都千户额璘沁巴图尔领六千精兵驻守大同镇城,自己则亲率六万大军回援归化城。 (本章完) 第710章 鹰隼试翼起风尘(上) 第710章 鹰隼试翼起风尘(上) “清军行至哪里了?”土城的察哈尔万户府衙门内,纳噶特问察哈尔左都千户府都千户长虎鲁克寨桑。大卫国察哈尔万户府下设左、右、前、后、中五都千户府,分别由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大紥木素、斯楞格任都千户长,外加万户府直属的一千户所。虎鲁克寨桑是地头蛇,熟知察哈尔地形,所以被委以刺探军情的重任。 “禀万户长,清军已经越过大青山,正向猫儿庄前进”,老将虎鲁克寨桑是林丹汗时代的老臣,见过大世面,不慌不忙地回答。 “嗯,大汗和巴拜万户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纳噶特接着问。 “大汗已有军令传来,要先解归化城之围再援土城,命咱们就地坚守、设法迟滞清军的进攻”,“巴拜万户长也回了信,说要集中兵力救援归化,暂时顾不上咱们”,说这话时,虎鲁克寨桑面色微变。 听了这话,十八岁的纳噶特不由得剑眉上扬,双目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这剑眉鹰目是伊克明安氏的祖传特征,他们家的男子大多拥有这相貌,苏勒坦、苏穆尔皆是如此,作为苏穆尔次子,纳噶特自然也不例外。 “看来咱们只能依靠自己喽!很好!唯有如此,方能显出我等的军功。我大卫以军功立国,诸位切莫放弃这一立大功的良机!”年轻的统帅朝着土绵阿布鼐、都千户长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大紥木素、斯楞格任逐一看去。众人被其言语所激,不由得精神大振。王朝初建,自有一股锐气,不怕敌人兵多,就怕捞不着战功。 “兄长,察哈尔各部还能征召多少勇士?”纳噶特认真地问阿布鼐。阿布鼐是莲大可汗的义子,他是莲大可汗的亲侄儿,自然叫得一声兄长。 说句实话,作为林丹大汗的嫡子,年龄又长着几岁,阿布鼐对纳噶特是极不服气的。但他心中也知道义父心中一直忌惮自己大元嫡脉的身份,派这位前来就是为了监视自己,所以不敢逞强,处处让其一筹。听罢笑着说:“前些日子,大汗有旨,在察哈尔各部中招募地方守军七千,如今族中的青壮大多从军,即便征召所有年满十三岁至六十岁的男子入伍,最多也只能再扩充一万兵马”。 “嗯,大汗留给我五千精兵,又扩充了七千守军,再加上这一万兵马,咱们便有足足二万二千大军,兵力并不比清军少太多,足堪一战”,纳噶特信心百倍,却有意忽略了一个问题,他的军队中真正的士兵只有战兵五千、守兵七千,其余都是由牧民拼凑来的,而漠南蒙古各部派的却全是精锐战士。不过这话倒是显著提振了士气,众将听后愈发亢奋。 “贤弟,大汗给咱们的军令是就地坚守,土城虽小却甚是坚固,不如依土城而守”,阿布鼐建议。 “不,兄长,大汗的谕旨还有下半句:设法迟滞清军的进攻。土城一带地形平坦,无法迟滞敌人的攻势。我意沿土城东北部的御河而守,清军见河水难渡,必然绕道岱海,咱们便在岱海南部的马头山伏击他们”,纳噶特却有不同看法。 “伏击他们?”阿布鼐有些狐疑,“那吴克善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恐怕未必会中计呢”。 “呵呵,不试试如何知道?”纳噶特捂着嘴笑,“若是老贼不上当,咱们再坚守土城不迟”。一道道军令迅速下达。纳噶特命斯楞格率两千守兵坚守土城,阿布鼐率虎鲁克寨桑、塔什海诸将领五千守兵、五千临时征召的牧民在御河西岸防守,为了不让清军渡过御河,在御河西岸足足挖了三道壕沟、遍栽木栅、垒起土墙、掘陷马坑、置铁蒺藜;自己则带着巴达西寨桑、大紥木素诸将领五千精锐战兵、五千临时征召的牧民在马头山设伏。如果一点守兵都看不到,怕清军会起疑心,聪明的纳噶特命巴达西寨桑率五千牧民在马头山口扎营,将五千最精锐的战兵伏于山上。万事俱备后,便静静地等着清军前来。 —— “猫儿庄便这么轻易的被咱们拿下了?”望着漠南蒙古的军旗插上了这座贸易边镇的边墙,吴克善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猫儿庄位于南北商队进出大同的商道上,是重要的贸易枢纽,没想到卫军说放弃便放弃了。 “兄长,猫儿庄虽然被咱们攻克,可是庄内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也没发现一颗粮食,我觉得这是卫军的疲军之计”,满珠习礼说道。 “嗯,你说得对。不过,卫军也太小看咱们漠南蒙古,漠南水草丰茂,牛羊成群,军队出征都是一人双马,还赶着大量的牛羊骆驼,可不像苦哈哈的漠北,打仗需要靠劫掠来补充粮草”,吴克善哈哈大笑。 此言一出,满珠习礼、固鲁斯布齐、衮楚克诸将皆乐得捧腹大笑。的确,漠南各部的地理环境比漠北各部强得多,因而也相对富庶许多,尤其是世代与满洲权贵联姻的科尔沁、喀喇沁两部更是富得流油,不仅税交得少,还经常能得到清廷的赏赐,军粮真的不愁。 “额祈葛,是否在猫儿庄歇息一日再赶路?”弼尔塔哈尔向父亲请示。 “不,传我军令,继续行军,看见御河再歇息”,吴克善趾高气昂地说。他自认为手中有三万漠南蒙古最精锐的勇士,而卫军主力已经南下,只要自己的马蹄出现在土城,必然手到擒来。 —— 春风得意马蹄疾,三万漠南蒙古的铁骑迅速奔驰至土城东北部的御河边。这是一条长长的河,上游在土城附近,下游经大同府汇入桑干河。 “咦?卫军的防御倒是严密”,吴克善望着河对岸紧然有序的营寨、壁垒、壕沟、木栅,还有十几座临时搭建的炮台,脸上不由得阴晴不定。 久经沙场的他立即感觉到这个仗不好打,舍不得拿科尔沁部的子弟性命冒险,又恼怒敖汉部、喀尔喀左翼部会盟来晚了,当即下令道:“班第、玛济克、衮布伊勒登,尔三人率敖汉左翼、敖汉右翼、喀尔喀左翼三旗兵马,抓紧扎木筏、羊皮筏,当先渡河”。 “嗻~”班第、玛济克、衮布伊勒登三人敢怒不敢言,只得愤愤地应喏。 (本章完) 第711章 鹰隼试翼起风尘(中) 第711章 鹰隼试翼起风尘(中) 无数的木筏、羊皮筏在御河边出现,打破了河水的宁静。木筏载重量大,能坐十几人甚至几十人,缺点是过于笨重,制作不易;羊皮筏结实耐用,制作简单、而且重量轻,一个人便可背负搬移。缺点是载重量小,只能载几个人。漠南蒙古境内其实有不少河流,不少蒙古人深谙水性,精通制作木筏、羊皮筏的技艺,并非一般人想像的全是旱鸭子。 “衮布伊勒登台吉,吴克善老儿让咱们当先锋渡河,恐怕没安好心呢”,班第对衮布伊勒登说。 “是啊,衮布伊勒登,卫军一路连破蒙古诸部,听说连大同城都攻破了,战力不可小觑,吴克善老儿让咱们先啃这块硬骨头,居心叵测呢”,玛济克也说。 “哼,人家是皇太后的亲兄长、皇上的亲舅舅,咱们又能如何?”衮布伊勒登愤愤地说。 “咱们不如佯攻一阵,然后便后撤”,班第提出自己的想法。 “嗯,我曾经和卫军交过手,他们的战兵的确难缠,但地方守军战力却一般。莲汗已经率主力南下,留在察哈尔的战兵数量不会太多。不如试着攻一攻,如果顺利,便杀过河去,立个头功;如果不顺利,再后撤不迟”,衮布伊勒登双目露出寒光,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想找卫军报一报当年的仇。 “嗯,咱们都听您的”,班第、玛济克点头赞同。 “咚~咚~咚~”清军的旗鼓百户敲响进军鼓。 “登船,出击!”衮布伊勒登大呼一声,率先登上一排竹筏。见主子拼命,和托辉特部,不,如今叫喀尔喀左翼旗的两位千户孟和敖其尔、巴图敖其尔抢先一步,带着自己的部下,抢到主子前面。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一旁的班第、玛济克也率领敖汉左翼旗、敖汉右翼旗奋勇渡河。 “开炮!”察哈尔土绵阿布鼐大喝。他的部下有五千守兵、五千临时征召的牧民,五千守军绝大多数来自于他的本部,因为一直幻想能恢复祖先的荣光,他的本部装备精良,不仅甲胄齐全,还配备有数十门火炮,为了守住御河,特意在岸边构筑了十余座炮台。 见土绵下令,察哈尔炮营千户兴奋地亲手点燃引信。“轰~轰~轰~”炮弹下冰雹般往渡河的清军射去,在他们中间炸开。 “快划~快~”孟和敖其尔不住地催促桨手,忽听“啾”的一声呼啸,一枚炮弹在他的羊皮筏旁边炸开,碎片射入他的咽喉。孟和敖其尔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猛烈的轰炸造成了两百多清军死伤,等他们好不容易渡过河后,却不住地有人踩中铁蒺藜而发出惨叫,长长的壕沟也阻住他们前进的路。 “射!”随着阿布鼐一声令下,卫军勇士密集地射箭,磅礴箭雨遮住了日光。前有壕沟拦路,后有漫天箭雨,虽然清军的弓箭手也试图反射,可毕竟渡过河的兵马有限,抵不过卫军弓箭手人多。巴图敖其尔拉满了弓,搭箭射中一名卫军,却很快被三枝箭贯穿胸膛。 “撤~快撤~”衮布伊勒登见形势不对,下令撤退。可因为部下密集于拥挤的河滩上,成了卫军弓手的靶子。敖汉左翼、敖汉右翼、喀尔喀左翼三旗兵马狼狈地逃回对岸,三停兵马足足去了一停,原本的假撤变成真败。回来后,任吴克善如何催促,班第、玛济克、衮布伊勒登三人都死活不肯再渡河。 吴克善也不好再逼他们,派别的部落去吧,又担心伤亡太大。正在犹豫,克什克腾旗旗主索诺木献策,“王爷,卫军有河流之险,强攻不划算,不如绕过御河,经岱海南岸的马头山奇袭土城”。克什克腾部离土城很近,索诺木熟知本地地形。 听了他的话后,吴克善觉得有理,下令将已经失去斗志的敖汉左翼、敖汉右翼、喀尔喀左翼三旗士兵留在御河东岸,命班第、玛济克、衮布伊勒登三将多打旗帜,伪装成主力的样子,自己则率领两万七千主力朝岱海南岸的马头山潜行。 —— 岱海是一片风景秀丽的湖泊,处在一个狭长的陷落盆地之中,南有马头山,北有蛮汉山拱卫,号称“高原仙湖”。后世,俄国著名旅行家波兹德涅耶夫考察凉城(乌兰察布市)后曾这样形容岱海:“凉城的灵魂是海恋,它的感人魅力也是海恋”。 无边无际的碧绿湖水,动时仿佛银蛇舞动,静时宛如一面偌大的镜子,倒映着山光天色。据说在这片湖边有时还会出现海市蜃楼,端的是一幅用浓墨重彩描绘的绝妙风景图。可惜,漠南蒙古诸部的好汉们不是来游山玩水,而是来杀人放火的。清军先锋科尔沁右翼中旗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克什克腾旗一等台吉索诺木率三千部下来到这里,发现面前有卫军的营寨拦路,二话不说,便发起猛攻。 守寨的是卫军都千户长巴达西寨桑率领的由五千临时征召的牧民组成的军队。“顶住!无令后撤者,斩!”巴达西寨桑大吼着,约束部下拼死抵抗。“如果清军来袭,必须坚守一个时辰后再撤”,这是纳噶特交给他的军令。军令如山,必须执行。“报!前方发现卫军营寨,我军前锋正与卫军交战”,旗鼓官将前方的军报迅速报于吴克善。 “吁~”吴克善长吁了一口气,半晌笑道:“这便好!” “兄长,前面有卫军扎营挡道,您怎么反说‘这便好’?”满珠习礼不解地问。 “呵呵,此处山势颇险,有敌人扎营挡道,恰恰说明没有伏兵。若是空荡荡无人防守,多半有诈”,吴克善乐呵呵地说。 “兄长高见”,满珠习礼心悦诚服。 “传我军令,科尔沁右翼前旗多罗郡王拜斯噶勒、科尔沁左翼前旗扎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森、阿鲁科尔沁旗固山贝子达赉率本部兵马增援巴达礼、索诺木”,蓦地,吴克善发出虎吼。 一下子又多出四千援兵,清军前锋攻击得更加猛烈。 “嗯,时辰差不多了”,巴达西寨桑努力掐算着时辰,猛然叫了声,“撤!” 听得这一声,卫军军士纷纷朝马头山的山谷逃窜。山路崎岖,他们竟然连战马也顾不得带,便仓皇地夺命狂奔。 “报!我军已攻破卫军营寨,正在追击残敌”,又一封军报传至吴克善面前,令这位卓礼克图亲王心怒放。 “兄长!” “额祈葛!” “叔父!” 顺着三声呼唤望去,他发现了自己的弟弟满珠习礼、三儿子弼尔塔哈尔、侄儿奇塔特那炽热的眼神。不由乐了,“传我军令,中军跟上;再令后军加快速度”。下完令,吴克善和善地朝三位亲人笑道:“你们也等急了吧,都去立些军功吧”。 “嗻~”满珠习礼、弼尔塔哈尔、奇塔特欢天喜地地领命而去。 (本章完) 第712章 鹰隼试翼起风尘(下) 第712章 鹰隼试翼起风尘(下) “万户长,清军进谷了”,马头山上大紥木素敬畏地望着纳噶特,这年轻人长着伊克明安家族特有的剑眉鹰目,岁数不大,却霸气凌人,令他不敢小觑。 “莫急,进谷的不过是清军前锋。再等等,等他们的中军进入,我要亲手砍断敌人的帅旗”,纳噶特含笑着说,手按刀柄。这一刻,大紥木素产生了错觉,觉得万户长持刀柄的手臂不是手臂,倒像是雄鹰的翅膀。 山谷内,巴达西寨桑率着败兵疯狂地跑着,巴达礼、拜斯噶勒、额森、索诺木、达赉等将领着追兵狂追不舍,后面出现了科尔沁部的大纛,吴克善的中军渐渐入谷。 眼瞅着就要跑出谷口,巴达西寨桑忽然停住了,对部下下令道:“莫要再跑了,结阵!快结阵!”刚才还在拼命狂奔的察哈尔军停止逃跑,在一杆杆将旗的指引下重新以百人、千人为单位集结,长枪手在前,刀盾手在手,弓箭手在最后,形成一个严密的方阵,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 “呃~嗯?卫军这是搞的什么名堂?”科尔沁右翼中旗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吃了一惊。 “王爷,不对劲呀,卫军似乎有诈”,克什克腾旗旗主、一等台吉索诺木来到巴达礼的跟前说。 “还用你说,可是我军已入狭路,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快命人通知大帅出口处有卫军拦路,请他派兵守住入口”,巴达礼怒喝。 “嗻”,索诺木领命而去。 “勇士们,随我冲出谷去”,巴达礼狂啸着拔出蒙古弯刀,亲自冲锋。见父亲拼命,巴达礼次子沙津举起盾牌护在父亲左右。额森、索诺木、达赉等将见巴达礼如此骁勇,亦振作精神,率本部跟随着往前冲。迎接他们的是卫军方阵前如林的长枪,在狭长的山道上,清军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只能以血肉之躯对血肉之躯,殊死搏杀。“嗖~嗖~嗖~”双方的弓箭手开始放箭,长牌手则支起长牌挡箭,激战令山谷出口处成了地狱,不住地有人倒下。 “传令炮营开炮、弓箭手放火箭;巴拉森、根登率两个千人队冲击山谷入口,如果夺不下入口,也要扰乱清军阵形,让他们列不成阵;董和尔带一个千人队从山谷右侧冲下去;大紥木素,你和我一起从山谷左侧俯冲”,见时辰差不多了,纳噶特冷笑着下令。 “轰~轰~轰~”卫军事先架于山头的数十门小炮开始射击,山上的弓箭手也将一支支点燃的火箭射向山谷中的清军。此时已是初夏,山谷中也事先摆放有易燃的干柴、枯草,虽不能烧死敌人,却也产生浓烟滚滚,令谷底的清军视线不清、心慌意乱。突然的袭击令清军猝不及防,虽然他们的数量比卫军多很多,却产生了被大军包围的错觉。 “嚓~”纳噶特猛地拔出鞘中长刀,吐出两个字:“出击!”这一刻,大紥木素再次产生错觉,万户长那握刀的手臂张开,不是雄鹰的翅膀又是什么? 纳噶特懒得管他怎么想,长啸一声如乳虎啸谷,朝着吴克善的帅旗,俯冲而下。既然出了刀,便要杀个痛快!大紥木素只觉得胸膛中有股热血在燃烧,也举起短矛紧随着往山下冲。 吴克善第五子满达、第六子达日玛见状,忙领本部兵马拦截。 “狗奴才,纳命来”,满达举起手中大斧朝纳噶特劈去,在科尔沁部,他亦是有名勇将,自信这一斧下去,对方不死也要脱层皮。纳噶特却不答话,用刀背抵住斧头,刀锋顺着斧臂滑下,轻易便削断了对方的四根手指。十指连心,满达痛得哇哇大叫,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纳噶特第二刀又到了,好快刀!从额头直劈到下巴。 “五哥”,达日玛痛呼一声,拔刀向前欲和纳噶特拼命。纳噶特却懒得理他,只冲大紥木素说了句“交给尔也”,便继续朝吴克善的帅旗冲去。 见他来势汹汹,吴克善第四子宝特塔朝弼尔塔哈尔大呼:“三哥,我来挡住他,伱快掩护额祈葛出谷”,说完率本部拦住纳噶特。 “额祈葛,快撤吧,晚了便来不及了”,弼尔塔哈尔请求。 纳噶特的凶猛冲击令吴克善产生了错觉,对方攻得这么凶,不像是小部队,莫非自己中了计,在谷中埋伏的是卫国莲汗的大军?“吹号,撤军”,他终于下达军令。“呜~呜~呜~”旗鼓百户吹响撤退的号角。凄厉的号角一吹,谷内的漠南蒙古联军再无斗志,纷纷返身朝入口处而逃。 入口处此时也发生着激战,卫军两位千户长巴拉森、根登率两千勇士凶狠地进攻,防守入口的多罗杜棱贝勒固鲁斯布齐领着喀喇沁左翼旗、中翼旗、右翼旗三千兵马抵抗,却反被杀得七零八落。幸得土默特右翼旗镇国公固穆、左翼旗镇国公善巴率两千东土默特士兵赶到,才堪堪守住。 巴拉森、根登见无法夺取谷口,便改变战术,只攻击刚逃出来、正在列阵的清军,对逃跑的清军不管不顾。这有效动摇了清军抵抗的意志,慌乱的清军逃出谷后不再结阵,而是四散逃命,即便是逃出谷的吴克善也被三儿子弼尔塔哈尔裹挟着落荒而逃。 “混帐东西,你四弟、六弟还在谷里,怎可不救他们?”卓礼克图亲王气愤地不住用马鞭抽打儿子。 “额祈葛,您是全军主帅,万不可有失。请先出谷,与后军会合后再战”,弼尔塔哈尔任由老父亲抽打,背着老父亲就跑。山路崎岖,难得他却跑得飞快。好不容易逃到一处安全所在,后面又有一彪人马追来。 “我命休矣!”吴克善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兄长,是我!”那彪人马的首领却高叫赶来,却是吴克善之弟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 “四弟,你那两个侄儿如何了?”见是他,吴克善心中甫定,又关心起自己的两个儿子。 “我出谷时发现宝特塔和达日玛的将旗都倒了,估计凶多吉少”,满珠习礼悲痛地说。他的估计没错,达日玛在战斗中被大紥木素的亲兵乱刀砍死,宝特塔则被纳噶特阵斩。 听了这话,吴克善一时失神。他虽然儿子多,足足生了十七个,可老大、老二早死,其他儿子或者年纪尚幼或者才具平平、难当大任,最器重的便是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四个,认为是能挑起科尔沁部大梁的人杰。不想这一战便损失了最喜爱的三个儿子,只剩下第三子弼尔塔哈尔,怎不肝肠痛断!让他伤心的,还不止这些。陆续有消息传来,他的两个亲侄儿科尔沁左翼中旗多罗郡王奇塔特、多罗贝勒绰尔济,两个从弟科尔沁右翼中旗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科尔沁左翼前旗扎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森均战死。科尔沁部阵亡了一个亲王、两个郡王、一个多罗贝勒,可谓伤筋动骨!其他部落损失亦不小,阿鲁科尔沁旗旗主、固山贝子达赉;土默特左翼旗旗主、达尔罕镇国公善巴;克什克腾旗旗主、一等台吉索诺木,台吉沙哩;扎鲁特左翼旗台吉内齐均战死。 “兄长,我军锐气已失,不如返回克什克腾旗驻守,日后再战”,满珠习礼劝他退兵。 吴克善点点头,战后,他收拢败兵,两万七千大军还剩一万七千。虽然人数仍有不少,且损失的那一万人未必全部战死,很多只是逃散了,但士气已挫,的确无法再战。“四弟,你说得对,如今只好退兵矣!”此时唯有一声长叹。 撤退到克什克腾旗后,召回御河东岸班第、玛济克、衮布伊勒登三人的兵马,又陆续跑回来一些败兵,兵力恢复到两万,却军无斗志,再不敢进攻土城,只深沟高垒,唯恐卫军来袭。 吴克善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写请罪折子,向顺治帝述说自己如何为了大清浴血奋战,遭到优势卫军的袭击方有此败等等。为了挽救一蹶不振的士气,他又为阵亡的蒙古各部王公请封。请求以巴达礼次子沙津继和硕土谢图亲王爵,奇塔特子额尔德尼继科尔沁多罗郡王爵,绰尔济子鄂齐尔继多罗贝勒爵,额森子额济音继扎萨克图冰图郡王爵,达赉子穆彰黄继固山贝子爵,善巴子卓哩克图继达尔罕镇国公爵,索诺木子博罗和继一等台吉爵。 (本章完) 第713章 血染归化兄弟情(上) 第713章 血染归化兄弟情(上) 乾元十六年(1659年)七月,土默川的青草长得茂盛,归化城周围却寸草难生。安北将军巴哈纳率领两万八旗兵、一万漠南蒙古锡林郭勒盟勇士将归化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清军的战马和漠南蒙古充作军粮的牛羊将归化城附近的青草吃了个精光。黑云压城城欲摧,仔细看,乌泱泱的黑云其实是一座又一座清军的营寨。 巴哈纳端坐于大帐中央,毕竟还兼着秘书院大学士,浑身上下除了有武夫的坚韧,还有文人的儒雅。安北副将军达尔汉坐于他的左侧,右侧则坐着锡林郭勒盟长、乌珠穆沁右翼旗和硕亲王道尔吉,达尔汉身旁依次坐着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镶蓝旗蒙古甲喇章京拜松古、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唐国政,道尔吉身旁依次坐着浩齐特左翼旗郡王博罗特、阿巴噶左翼旗郡王都思噶尔、阿巴噶右翼旗郡王多尔济、苏尼特左翼旗郡王滕吉泰、苏尼特右翼旗郡王叟塞、乌珠穆沁左翼旗贝勒色稜、浩齐特右翼旗贝勒朝尔、阿巴哈纳尔右翼旗贝勒塞冷、阿巴哈纳尔左翼旗贝子董夷思拉布。大大小小的将领坐了十余位,可谓将星云集。 “诸位,本帅奉圣谕突袭归化城,托皇上鸿福、将士用命,仅一日便拔掉卫军设于四子王旗的军堡,顺利抵达归化城。眼看胜利在望,尔等还须努力奋战才是”,巴哈纳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声音不算高,却不怒而威。 “大帅,儿郎们日夜赶路,前些日子又攻击卫军军堡,十分辛苦。是否歇息数日再攻城?”和硕亲王道尔吉恭敬地问。他虽贵为亲王,可却不敢在巴哈纳面前放肆,毕竟对方是满洲宗室,姓爱新觉罗。 “我军之所以如此顺利,靠的便是出其不意。既是奇袭,首在一个‘奇’字,万不可耽误时间,否则卫军主力赶回,便来不及也”,巴哈纳郑重地说,忽又神秘地一笑,“本帅得到消息,归化城内除了有数不尽的粮草辎重,还有卫主乾元屯积的五百万两银子、大量的珍宝。这些日子,将士们的确辛苦,等打下归化城,三日不封刀,任将士们抢个痛快,先入城的部队优先分配战利品”。 “大帅放心,末将等必定死战”。自古财帛动人心,听他这么说,在场诸将个个眼冒红光,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抛诸脑后。 成功调动起将领们的战意,人老成精的巴哈纳不懂不忙地抚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笑着问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唐国政:“唐章京,炮台架好了吗?” “回大帅的话,炮营已在归化城东门筑起二十座炮台,合有神威无敌大将炮二十门、神威将军炮六十门,何时攻城,请您示下”,唐国政挺起胸膛,高声说。原先的时空中,受宁远之战的影响,清军重视重炮、不重视轻型火炮;这一时空,受强邻大卫国军队大量装备轻便的佛朗机炮、橐驮炮影响,清军也开始铸造一些轻型火炮,除了有两三千斤甚至更重的神威无敌大将炮、还有四百多斤的神威将军炮,后者较为轻便,用炮车拖着可以迅速移动。 “好!尔辛苦了。明日主攻东门,哪位章京愿意先登?”巴哈纳笑呵呵地望着诸将。 “我愿往”,阿巴哈纳尔右翼旗多罗贝勒塞冷大呼。与其他部落不同,阿巴哈纳尔部的牧地离清廷较远,只是名义上向满清称臣纳贡,实际上保持着独立地位。因为该部游牧的地区多戈壁沙漠、较为贫困,所以听巴哈纳说归化城内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粮草辎重,先入城者先抢后,动了抢夺战利品的心思,第一个开口愿往。 哎呀,这寡谋莽夫!一旁的苏尼特左翼旗郡王滕吉泰狠狠地给塞冷使眼色,那意思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莫要当这出头鸟。奈何财帛这东西最是惑乱人的心志,塞冷只想着先攻入城去大抢一番,让族人过冬时能吃饱穿暖,其他的无暇理会。毕竟,漠南蒙古六盟中,锡林郭勒盟离瀚海戈壁最近、生存环境远比其他五盟艰苦,阿巴哈纳尔部又比其他部落更艰苦些,抢东西的心思也更重,直把滕吉泰暗示视为未见。这位滕吉泰郡王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挑头反清的苏尼特部首领滕吉思的弟弟。苏尼特部本是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的藩属,在清廷的拉拢下降清。其后,苏尼特部首领滕吉思不满清廷的压榨,依附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起兵反清。结果被杀得大败,不得不再次投降。这些年,该部落一直含羞忍辱的活着。因为与阿巴哈纳尔部的牧地离得很近,这两个部落一向同气连枝,所以滕吉泰才会好心提醒塞冷,不料却被其无视。 “好!久闻塞冷贝勒、董夷思拉布贝子是漠南蒙古有名的虎将,明日便由二位主攻东门,阿巴噶右翼旗多尔济郡王佯攻北门,苏尼特右翼旗叟塞郡王佯攻南门,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佯攻西门。功成之后,朝廷不吝封赏”,巴哈纳昂声激励士气。 “嗻~”诸将齐声应喏。 众将告退后,巴哈纳留下达尔汉、宜尔特赫、拜松古密谋,此三人才是他真正相信的人。 “大帅,末将按您的吩咐,在西城墙靠近城门处偷偷挖了三条地道,明日用放崩法炸毁西门”,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是个急性子,巴哈纳尚未询问,他便抢先禀告。 “好!宜尔特赫,诸将只道你这一路是佯攻,殊不知兵法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你这一路才是本帅攻击的重点”,巴哈纳哈哈大笑,又谓三将道:“一旦西城墙出现豁口,宜尔特赫率一甲喇抢占豁口,拜松古率一甲喇骑兵冲入城内,四处放火、制造混乱,达尔汉率十个甲喇抢占城墙。皇上正在京师等着咱们的捷报,诸公勉之”。 “大帅放心,为大清效命、为皇上效忠,末将等万死不辞”,三位将军露出郑重的神色。此三人,两个是正儿八经的真满洲大将,另一个是早已编入八旗作战序列、吃着铁杆庄稼的蒙八旗参领,对大清自然是忠的,万死不辞绝不是空话。 “嗯,尔等且退下歇息,明日听号令攻城”,巴哈纳缓缓开口。 (本章完) 第714章 血染归化兄弟情(中) 第714章 血染归化兄弟情(中) 归化城内,两个剑眉鹰目的少年将军也在布置军务,这长相,一看便知是伊克明安家族的血脉。十六岁的皇四子晋王尔嘎朗、十四岁的皇五子毕力根达来为如何守城产生了激烈分歧。 莲大可汗第四子晋王尔嘎朗的母亲是土尔扈特部别乞(公主)、大卫皇贵妃雅若,血统高贵,在大卫国诸皇子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太子卓力格图、齐王麦拉斯,是归化城的主将。赵王毕力根达来则是叶尔羌贵女、淑妃古丽夏提所生,地位比尔嘎朗差了一截,是归化城的副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毕力根达来都应听兄长的,可不怎么搞的,这位从小就和自己的四哥不对付。苏勒坦率大军南下时,因为担心归化城的安危,特意留下了一万精兵,在毕力根达来看来,没必要死守城池,应该出城迎战。不料尔嘎朗却“胆小如鼠”,不敢出城迎战也就罢了,还征发城内的土默特部青壮协守,日日夜夜加固城防,今儿个固墙基,明儿个修箭垛,后天栽木栅,把将士们折腾得够呛。 “诸位,这些日子城外的清军一直在东城修筑炮台,依我看,他们很快就会攻城,东城可能是重点。巴噶班第,你将所有火炮移往东城,准备大战”。 “是”,来自准噶尔部的都千户长巴噶班第欣然领命。 “我已给父汗和巴拜万户长修书,相信援兵很快便至,尔等不可妄战,固守城池便可,无令出战者,斩!”尔嘎朗严肃地下令。别看他只有十六岁,却已是一名合格的战士,当年他的祖父诺木达莱、父亲苏勒坦都是十三四岁便独领一军。 “四哥,天下无攻不破的城池,坐困孤城城是守不住的。依小弟看,应该率一支兵马出城挫敌威风”,毕力根达来不满地反对,十四岁的年纪充满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锐气。 “五弟,额祈葛走时再三叮嘱,归化城乃我军命脉,不容有失。巴哈纳是满人老将,狡诈多智,不可轻敌,还是坚守城池为好”,尔嘎朗摇头不允。 “哼~四哥不妨留在城内坐镇指挥,小弟自带两千本部出战便可”,毕力根达来面露不屑,“坐镇指挥”四个字说得阴阳怪气。 “嘭~”尔嘎朗大怒,狠狠地拍起桌子,“我方才已经下令,无令出战者,斩。军法如山,尔若敢不听号令,莫怪军法无情!” “你~”毕力根达来气得面色铁青,愤愤地坐下。 尔嘎朗却不管他,继续淡定地布置防务。 —— “土绵,咱们总共征召了多少勇士?”鄂锡喜峰下,漠南万户长巴拜问土绵巴图。大卫官制,万户长是正一品,土绵是从一品。以武立国的大卫国不搞以文制武的那一套,更何况巴拜是杜尔伯特部台吉、与皇后娘娘沾着亲,而巴图只是刚刚投奔大卫国的鄂尔多斯部台吉,在朝中的根基远不能与巴拜比,自然不敢与他争锋。 “万户长,鄂锡喜峰有两千卫拉特勇士和三千鄂尔多斯勇士,这些日子我极力从鄂尔多斯、茂明安、乌喇特、喀尔喀右翼诸部招募士兵,又征召了两千勇士,如今有七千人马”,巴图恭敬地回答。 “嗯,您率两千兵马守鄂锡喜峰,我带五千大军援救归化城”,巴拜平静地说。 “万户长,清军人多势重,您只带五千人去,会不会少了些”,鄂尔多斯右翼伯沙克紥感觉底气不足。 “归化城乃我军要地,万不可失,人少咱们也要去”,从巴拜口中吐出的话坚定如铁。“万户长,我为宗室,当为先锋!”都千户阿喇尼敦阿玉奇大声请战。他是辽王苏穆尔长子,苏穆尔平定伊克昭盟后便奉命与莲大可汗会合,留下长子的两千兵马守卫鄂锡喜峰。这两千兵马皆是大卫国的战兵,战斗力比就地招募的守军强得多。 “阿喇尼敦阿玉奇都千户不愧是大卫宗室,便以你为箭头,全军向前,死战不退”,巴拜大喜。 —— “轰~轰~轰~”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猛烈的炮声在归化城东门响起,清、卫两军互相对射,清军炮多,占了炮战的上风,压着卫军猛轰,可却难以轰塌得到修缮加固的归化城墙。 与此同时,南、北、西三门的清军开始进攻。北门,郡王多尔济率一千阿巴噶右翼旗勇士,架着长梯往城墙扑去,虽是佯攻,却打得有模有样,一度还有军士冲上了城头;南门,郡王叟塞正打算带一千苏尼特右翼旗勇士攻城,却被从兄滕吉泰劝住,“贤弟,咱们苏尼特部何苦为仇人卖命?”只这一句话便打消了他拼命的念头,只领着部下在城墙下远远地放箭;不可思议的是负责“佯攻”西门的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麾下的一千五百名真满洲勇士,竟然也和他们一样在城墙下远远地放箭,并不登城。 “传令东门,加强戒备”,听得东门的炮声如此猛烈,其他三门的攻击又是如此不痛不痒,卫军主将尔嘎朗迅速判断出清军的主攻方向是东门,下令把守东门的都千户巴噶班第加强戒备。 仿佛无穷无尽的炮击终于停止,还没等守城的卫军松一口气,“咚~咚~咚~”,清军的进军鼓又敲响。听得鼓声,跃跃欲试的塞冷、董夷思拉布二将率领两千阿巴哈纳尔部勇士呼啸着扛着长梯,冲向城墙。阿巴哈纳尔人是强悍的战士,虽然大多只着兽皮制成的皮甲,却凶猛无比,不惧死亡,尤其擅长近身格斗。 “嗖~嗖~嗖~” 城上箭如雨下,只着皮甲的阿巴哈纳尔勇士一拨又一拨倒在血泊中,可他们却看也不看倒下的同伴,口中发出狼嚎,奋不顾身地朝城头上登。只要攻破了城,就可以优先享用战利品,族人们这个冬天便再不愁吃穿。 “呯~呯~呯~” 守军的火铳开始射击,这一回造成的伤亡更大,很多被铳弹射中的士兵疼得在地上打滚。终于有人开始害怕,冲锋的速度慢了下来,塞冷咬了咬牙,亲自督战,敢后退者,便吃一刀。在他的督促下,越来越多的勇士登上了城。 “哼~歇息了这么久,该伱们上阵了”,巴噶班第冷哼着拔出弯刀,率领一直在歇息的预备队将登上城的敌人赶下去。 东门的战斗残酷而激烈,殊不知真正的大战尚未到来。 (本章完) 第715章 血染归化兄弟情(下) 第715章 血染归化兄弟情(下) “嗯,时候差不多了,点火,准备进攻”,西城外,巴哈纳冷冷地下令。 “嗻”,中军旗鼓领命而去。 许久,归化西城墙下传来三声沉闷的颤声,“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若上古神兽之吼,直震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滚滚浓烟中,有一段城墙陷下去,十余名兵士惨遭活埋。 “大帅妙算,成功了!儿郎们,随我进城”,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兴奋得大叫,一马当先朝城墙豁口处冲去。刚才还懒散地朝城上稀稀疏疏放箭的镶红旗满洲勇士,忽然如打了鸡血般,跟着他们的章京冲锋。这伙八旗兵十分精锐,迅速杀散豁口附近的卫军,控制了豁口。 “入城!嗷~”,镶蓝旗蒙古甲喇章京拜松古一声长啸,带着一千五百蒙八旗骑兵风驰电掣般顺着豁口驰向城内。 “抢占城墙”,安北副将军达尔汉也下达军令,指挥主要由家奴组成的“八旗兵”蜂拥而入。豁口并不大,清军只能一个牛录接一个牛录地往里涌,沿着墙根,寻找上城的步阶,抢占城墙。 拜松古接到的军令是入城四处放火、制造混乱,所以他不管城墙,带着一千五百骑兵朝城里奔驰,四处扔火把。可恨的是,城墙附近的建筑都被拆除,竟找不着引火之物。 “不要绕城墙走,跟着我,往城里的街巷冲,放火!”他怒吼着指挥部下。 “章京,城内有木栅,冲不进去”,牛录章京苏米亚禀告。 “什么!”拜松古仔细一瞅,才发现城内距城墙五十丈处全部栽有木栅栏,人、马难跃。原来,晋王尔嘎朗这段时间闲着没事便命城内的军民整固城墙、栽木栅,又将各城墙的预备队放在木栅之内,以防城墙被火炮轰塌后敌人能从豁口处长驱直入。 负责防守西门的卫军都千户长商都巴图尔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可像今天这种场面倒是第一次见。终于,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狂呼道:“不好,快吹号向晋王殿下求救,咱们这里才是敌人进攻的重点;推刀车堵住豁口两侧,坚守城墙莫让敌人夺了城;通知预备队,守住木栅,死战不退”。关键时刻,老将的经验起到作用,三条军令,每条都及时有效。 卫军人数虽然只有一万,可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战兵,远非普通牧民可比,收到军令,立即闻令而动。归化城是军事重镇,每面城墙边都停放有百辆塞门、堵豁口用的刀车,这种车朝向敌人的那头插满长刀,看上去就像一辆战车少了块板,另一头有两根延伸出来的长杆,通过长杆可以推动刀车前进。负责刀车的都百户迅速指挥部下,在豁口两边各摆放数十辆刀车,阻止清军顺着豁口两侧入城,豁口正面又有木栅栏拦路,卫军在栅栏内侧向驰入城的清军骑兵施放铳和箭,清军骑兵跃不过木栅栏,成为卫军射击的靶子。 “下马,砍断木栅,弓箭手掩护”,拜松古嘶叫起来。此时已入城的清军冲不进去,未入城的清军还在往城里涌,十分拥挤,无法后撤,只能奋勇向前。 “嗻”,牛录章京苏米亚接到军令,带头朝木栅冲,却被木栅后的火铳射成筛子。 拜松古一咬牙,亲自下马砍木栅,终于有几处栅栏被砍倒,清军和卫军在缺口处激烈厮杀。 “呜~呜~呜~”告急的军号一声接一声,直传到晋王尔嘎朗的帅帐。 先前听到西门传来的爆炸声,他便知不好,此时听到求援的军号,立即明白自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如今主力还在东城,调回来需要时间。 “传令毕力根达来立即率本部赶往西门”,下完这道军令后,尔嘎朗聚集起身边的五百亲卫狂吼:“敌人已经入城,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们,是汉子的,便随我挡住敌人”,说完上马持刀往西城而走。见王爷拼命,五百亲卫也发起狠来,嚎叫着紧随其后。这些亲卫人数虽少,却皆是百战精锐,更重要的是看到主将帅旗出现,西城守军的士气陡然高涨,浴血杀敌、死战不退。商都巴图尔不失时机地指挥部下,在刀车周围填上沙袋,构筑起两道土墙。 任达尔汉、宜尔特赫、拜松古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扩大战果。清军人数虽多,受制于狭小的空间,闯入城内的只有数千,在密集的铳矢射击下,伤亡惨重。 终于,赵王毕力根达来率两千生力军赶到西城。“四哥,我早说过,坐困孤城是守不住的,你看如何?”他满不在乎地嘟囔。 “莫要废话,速将你军中的火铳手集中起来,抵近射杀木栅外的清军,其他人用弓箭抛射”,尔嘎朗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呯~呯~呯~”“嗖~嗖~嗖~”这一回卫军的弹雨比先前猛烈得多。镶蓝旗蒙古甲喇章京拜松古正指挥部下进攻,胸前一股大力袭来,趔趄着倒地,便再也爬不起来。 “报!甲喇章京拜松古阵亡”,听到这声军报,清军统帅巴哈纳虎躯不由一颤,自己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归化城内居然还栽有木栅。偷袭这种事,时间很关键,此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仍未破城,这也意味着今天只能无功而返。 “吹号,撤兵!”他无奈地下令。 撤退的号角吹响,清军潮水般退出。城上的卫军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堵住豁口,清理战场。 —— “说话呀,怎么都哑巴了?”巴哈纳望着大帐内意气有些消沉的众将。 “大帅,您不是说东门是攻击的重点嘛,为何却在西门挖地道放崩?”贝勒塞冷不满地问,此战他所在的阿巴哈纳尔部落伤亡惨重,心中愤懑。 “这是本帅的计策,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嘛”,巴哈纳微笑着抚慰他,“今天伱们阿巴哈纳尔勇士打得很好,打出了我军的威风。等城破后,战利品你们第一个分”。 听了此言,塞冷方才悻悻坐下。 “诸位,今天未能破城,我知道大伙儿心中苦恼。其实,咱们离胜利已经不远。今日归化西城墙被我军用放崩法炸出一个大豁口,城基并不稳固。明日,咱们将火炮全部集中到西门狠狠地轰。不出三日,必能轰塌西门”,巴哈纳为诸将打气。 “大帅英明”,这一回将领们脸色好看得多,又精神百倍起来。 “报!归化城南百里处发现一支卫军,看旗帜是漠南万户府的军队,人数大约五千”,巴哈纳正在鼓舞士气,又收到一个消息。 眼瞅着城破在即,敌人居然来了援军,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冷。 “来得好!卫军如果坚守不出,攻下此城费时必多,如今他们来了援军,本帅估计,城内的卫军必然会出城策应,正好诱而歼之”,好个巴哈纳,不但不惊,反而哈哈大笑。 —— “我为宗室,自当向前,尔等看我马首所向”,漠南万户府的五千援军赶到战场,担任先锋的都千户长阿喇尼敦阿玉奇朝部下大呼,接着便端起长枪、充当冲锋的箭头。见他如此骁勇,部下皆振奋。这两千兵马皆是打过仗的精锐战兵,人数虽少,战斗力却强。连续击败阿巴噶右翼旗郡王多尔济、阿巴噶左翼旗郡王都思噶尔,直往清军大帐冲来。 “好!阿喇尼敦阿玉奇打得漂亮”,万户长巴拜见状,举起手中大斧,与沙克紥等将率三千军队紧跟其后。 清军大帐,临时垒起的高台上,老将巴哈纳见状,不由得连声感慨,“卫军勇士何其多,真我大清之劲敌耳!”称赞归称赞,老将指挥作战却不会心软,平静地下令,“放他们进来,包围他们,消灭他们”。阿喇尼敦阿玉奇冲入清军大营,却发现大营内挖有壕沟,壕沟后又用沙袋堆起壁垒,清军的铳手、弓箭手在壁垒后射击,一时难以攻下。刚才败走的清军又重新集结,并包围过来。 “不好,中计了”,巴拜亦是老将,见势头不对,立即下令撤退,前后左右却皆是清军。 —— 归化城墙上,毕力根达来急匆匆来寻正在观察军情的尔嘎朗,“四哥,援军已至,你为何还不出城夹击敌人?” “五弟不可莽撞,你看敌人的旗帜忙而不乱,城外恐有埋伏”。 “上回我说出城迎战,你偏要死守城池,差一点就被敌人破城。如今援军到来,为何仍不敢出城一战?如此怯懦,怎么配做伊克明安氏的子孙?”毕力根达来气得直跺脚。 “你!”尔嘎朗也动了真火,怒道:“打仗岂能逞武夫之勇?休得多言,退下”。 “哼~”毕力根达来气哼哼地走了。 尔嘎朗不理他,继续观察城外的军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都千户长商都巴图尔急匆匆跑来,“殿下,不好了,赵王殿下私自出城袭击清军去也!” “什么!”尔嘎朗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半晌,他回过神来,谓商都巴图尔、巴噶班第二将道:“五弟出城,必有凶险,我身为兄长,不可不救。守城之事便交给两位了”。 “是”,二将齐声领命。 —— 毕力根达来手持大刀率一千八百本部兵马杀出城去。先遇浩齐特右翼旗贝勒朝尔,战不多时,朝尔拨马便逃;又遇浩齐特左翼旗郡王博罗特,博罗特也没战多久便败退;接着又遇上乌珠穆沁左翼旗贝勒色稜,色稜更干脆,一矢未放,撒腿往后跑。 “哈哈哈,看来敌人见我军援军赶到乱了阵脚”,毕力根达来哈哈大笑,摆正手中大刀,直取巴哈纳的中军大纛。 “呵呵,鱼入罟中矣!”巴哈纳也在笑,下令伏兵出击。 清军的号旗挥动,贝勒色稜不再后撤,就地结阵拦住毕力根达来,原先逃走的博罗特、朝尔也与色稜合兵一处,结阵反攻;几声炮响,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唐国政一左一右从两翼包抄过来;乌珠穆沁右翼旗和硕亲王道尔吉领军截断了他的退路。 四下里密密麻麻全是敌人,直到此时毕力根达来方知自己中了埋伏。他想进攻,有敌人军阵阻拦,想撤退,敌人守得严实,无一丝缝隙可钻。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身边的亲卫越战越少,而敌人却越来越多。 “呀”,毕力根达来狠狠一刀砍入一员敌将脖颈间,血四溅,却未能削断敌人首级,拔刀看去,却是刀砍卷了刃。 “唉!悔不听四哥所言,我命休矣!”他长叹一声,扔掉大刀,换上骑矛,准备做困兽之斗。 “杀~杀~杀~” 危急关头,忽有一支兵马杀入,为首那人,手中长枪使得团锦簇,一身战甲染得血红,正是尔嘎朗。听说弟弟偷偷出了城,年轻的晋王点齐三千精兵出城接应。 “四哥!小弟对不起你”,毕力根达来惭愧得低下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随我走”,尔嘎朗狠狠瞪了他一眼,拨马引着弟弟的败兵突围。 牛录章京乌尔达尔汉来自辽东索伦部落,是清军中出了名的勇将,手持一根硕大的狼牙棒,往尔嘎朗头上砸去。尔嘎朗轻松低头便躲过,手中长枪斜刺入乌尔达尔汉腹部,只一合便送这位猛将上了西天。乌珠穆沁右翼旗和硕亲王道尔吉领兵阻挡,反被冲得七零八落。 尔嘎朗保护弟弟返回归化城,第一件事便是痛打了弟弟二十军棍,下令坚守不出。 —— 毕力根达来逃过一劫,城外漠南万户府的援军却陷入重围。安北副将军达尔汉指挥一万清军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万户长,您赶紧后撤,我来殿后”,阿喇尼敦阿玉奇打马来到巴拜面前。 “不可,汉人有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宗室,岂可轻赴险地?还是我来殿后”,巴拜不允。 “正因为我是宗室,更应该冲锋在前、撤退于后,您莫要与我争”,说完,阿喇尼敦阿玉奇便打马而去,引本部人马结阵且战且退。 巴拜拗不过他,心中也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举起大斧,朝部下吼道:“想活命的,跟我冲”。卫军犹如困兽,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拼死向前,竟然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来到安全地带,巴拜清点人马,五千军队只剩两千余,更郁闷的是没见着阿喇尼敦阿玉奇的身影。 二十岁的阿喇尼敦阿玉奇被团团包围,头盔已经落地,披头散发,长枪饮满敌人的鲜血,可敌人却越涌越多。 阿巴噶右翼旗郡王多尔济欺他兵少,上前劝降:“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若肯归降,饶你不死”。 “我姓伊克明安”。 “什么?“ 多尔济闻言一愣,尚未反应过来,阿喇尼敦阿玉奇已驰至他的马前,狠狠一枪,直入咽喉。 “射死他!给我射死他!”眼瞅着失去一位郡王,安北副将军达尔汉被深深激怒,喝令部下放箭。 乱箭齐发中,伊克明安阿喇尼敦阿玉奇缓缓倒地,莲大可汗失去了一位侄儿,辽王苏穆尔失去了长子。 (本章完) 第716章 忠臣殉国凝飞雪 第716章 忠臣殉国凝飞雪 归化城极其重要,莲大可汗率六万大军日夜兼程,这一日来到了九龙沟。这地方位于土城正西方向、归化城东南方向。说也奇怪,此时已是夏季,却下起泼天大雪来,鹅毛般的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人间,凛冽的北风刺得人脸生疼。 “夏天下大雪,莫非是腾格里在考验朕?”苏勒坦喃喃自语,下令在九龙沟扎营。 “大汗,夏季飞雪乃不祥之兆,请暂缓进军、诚心祷告,祈求腾格里原谅”,大萨满少布劝说。此次乃倾国之战,苏勒坦特意带了少布随征,让他以大萨满的身份在军中四处宣传蒙古大军得长生天护佑,提振士气。 “暂缓进军?大汗乃莲大士化身人间,怕什么不祥之兆?军情似火,万不可在此地停留”,礼部尚书博贝愤然反对。 “是啊,陛下,归化城乃我军重地,万不容有失,每耽误一天,我军便危险一分。且夏季飞雪未必便是不祥之兆,古时有忠臣义士殉国,浩气贯于长虹,便会凝落成雪而落。您万不可因区区飞雪延误战机”,右都御史胡琏器也说。 苏勒坦闻言望向众将,奇怪的是,一向好战的蒙古族将领此次居然没有一个吭声。不由得心中一沉,自己本来担心佛教势力太大,故意扶持萨满教制衡,可没想到少布在军中的威信如此之高,长此以往,将士们是听他这个大萨满的,还是听朕这个皇帝的?虽然少布是他少年时的玩伴,感情甚深,可涉及到皇权,哪有什么感情可讲? “住口!尔身为大萨满,只管鬼神占卜之事便可,军国大事,岂有尔说话的份?再敢乱我军心,军法从事”,莲大可汗怒从心头起,厉声斥责。 “奴才该死,求大汗恕罪”,少布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伏于地请罪。随着大卫国蒸蒸日上,大可汗的皇威也日益隆盛,即便是号称能感应天地鬼神的大萨满,在其面前也只能自称奴才。 “嗯,念尔过去的功劳,此次便算了。下次再敢多嘴,定斩不饶!”见成功打压了大萨满的气焰,让大臣们搞清楚谁才是大卫国的主人,苏勒坦放缓了语气。又铿锵有力地对诸将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昨日,朕收到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的军报,他已击败侵犯土城的清军,清军统帅、顺治小儿的舅舅吴克善,灰溜溜一路由土城逃回了克什克腾旗。这个吴克善太也没胆,逃回克什克腾后,整天沿着乌兰布通峰、虾蟆岭修筑工事,生怕我军攻打他。呵呵,也就是说,攻打归化城的清军如今已是一支孤军、再也得不到任何支援。朕意绕道归化城东边,从青冢渡过黑河,截断其归路,一举歼之。原本朕还担心大军行进,难免走漏消息,可天降大雪,正好遮掩我军行踪,你们说,这岂不是腾格里在帮助咱们?” 此言一出,蒙古族将领脸上的担忧之色顿时消散大半。“大汗仁德,故能得腾格里相助”,“是啊,天降瑞雪,正是大汗的鸿福”,“奴才不管那么多,只知道大汗是莲生大士下凡,跟着大汗走,就一定能获胜”……一些机灵的将领,立即拍起大可汗的马屁。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听了这么多奉承话,大可汗很舒服,暖洋洋的,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喜悦。 “军报!漠南万户长巴拜有紧急军情呈上”,苏勒坦正和众臣议着事,亲卫传来一封军报。 “嗯?速拿于朕看”。 苏勒坦打开巴拜呈给自己的军报,仔细观看。看着,看着,忽然落下泪来,开始是低泣,后来变成嚎啕大哭,悲上心头,不可抑制。 “阿喇尼敦阿玉奇,我的好侄儿,你才这般年轻,怎么就离我和你额祈葛而去?腾格里啊!伱怎么忍心夺走我的好侄儿!”他是真的伤心,连“朕”都顾不得自称,“我~我~我”的哭成一团。众臣面面相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虽然搞不清楚军报里说的是什么,但听大汗一个劲儿地呼唤侄儿阿喇尼敦阿玉奇的名字,聪明的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大汗哭,做臣子的唯有陪着他一起哭。 “呜~呜~呜~”汗帐内顿时鬼哭狼嚎一片。 “陛下,军报里究竟讲了些什么?”终于,右都御史胡琏器沉不住气,开口小声询问。 “胡卿,漠南万户长巴拜统兵去救援归化城,不料中了巴哈纳老贼的埋伏,危急关头,我那好侄儿阿喇尼敦阿玉奇坚持要为全军殿后,大军突围而出,他自己却战殁于归化城南。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是宗室,理应冲锋在前、撤退于后’。我的好侄儿啊,你不愧是伊克明安氏的子孙,我和你额祈葛都以你为荣!”说到这里,苏勒坦又虎目垂泪,伤心不已。 “请陛下节哀!归化城危在旦夕,当前最重要的是赶到青冢、渡过黑河,全歼清军巴哈纳部,为阿喇尼敦阿玉奇台吉报仇!您万不可在此耽搁时间啊”,胡琏器劝道。 “是啊,大汗,须趁清军尚不知道我军到来之机,截其归路全歼之”,博贝亦劝。 苏勒坦点点头,又望向胡琏器,一字一顿地说:“胡卿,你说的对。忠臣义士殉国,浩气贯于长虹,凝落成雪而下,才会出现这夏季飞雪的奇景。那不是雪,是我侄儿阿喇尼敦阿玉奇的魂魄,他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斩下巴哈纳的狗头!” “奴才誓为阿喇尼敦阿玉奇台吉报仇!”“不灭巴哈纳,奴才誓不为人!”“精神所至,化为飞雪,奴才要像阿喇尼敦阿玉奇台吉一样,为大卫尽忠,为大汗效死”……在英雄身死化飞雪的神话刺激下,卫军众将复仇之念顿起,众志成城,誓要与清军决一死战。 “好!今日且歇息一夜,明日一早都跟着朕赶往青冢”。 见军心可用,莲大可汗即下令三军将士顶风冒雪前行,又下旨追封阿喇尼敦阿玉奇为归化郡王。 (本章完) 第717章 青冢留诗渡黑河 第717章 青冢留诗渡黑河 群山万壑赴荆门, 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 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 环珮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 分明怨恨曲中论。 杜甫的这首《咏怀古迹》,写的是一个可怜女子:王昭君。想当初王家有女初长成,选入掖庭为宫女,却因为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而得不到皇帝临幸,最后又被汉元帝赐于匈奴呼韩邪单于,由此留下昭君出塞、平沙落雁等一系列传说。“青冢”便是这可怜女子的墓,“北地草皆白,惟独昭君墓上草青如茵,故名青冢”。历代关于“青冢”的诗句很多,“死留青冢使人嗟”、“谁家青冢年年青”之类,不胜唏嘘,可却写不尽伊人的悲伤。建始二年,呼韩邪单于去世,她向汉廷上书求归,却被汉成帝敕令“从胡俗”,复嫁呼韩邪单于长子复株累单于,再也回不到中原。 于伊人,固然不幸;于汉、匈奴两族,却消弭了战争。牧民们都说昭君原是天上的仙女,下嫁单于。出塞的马队走到黑河边,朔风怒号,走石飞沙,昭君弹起心爱的琵琶,不一会儿,遍地长满青草,开出野,阴山变绿,黑水变清,还飞来无数的百灵、布谷、喜鹊,在马队头顶上飞翔和啼叫。单于和匈奴百姓高兴极了,便在这里定居。后来,昭君和单于走遍阴山山麓和大漠南北,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水草丰美,人畜两旺。她从美丽的锦囊里取出几粒种子,撒在地上,从此塞外便有了庄稼;她从袋里取出一把金剪子,用羊皮剪成犁、车、羊、马,放在地上,就成了铁犁和木车,木车周围还出现成群的羊马骆驼…… 莲大可汗带着他的复仇大军来到此处,说也奇怪,刚到青冢,漫天的风雪忽然小了。难道是昭君有灵,怜悯大军远来辛苦? “今日且在特木尔乌尔琥(蒙语称青冢为特木尔乌尔琥)扎营,抓紧时间于水窄处铺设浮桥,明日便渡黑河”,苏勒坦平静地下令。 “是”,诸将领命准备不提。 大可汗却兴起怀古之意,召来博学的礼部尚书博贝问:“博贝,你说这昭君墓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汗,奴才听草原上传说,昭君去世时,远近的牧民纷纷赶来送葬,他们用衣襟包上土,一包一包地垒起昭君墓。大大小小的青冢有十余处,也搞不清哪处是真哪处是假”,博贝小心回答。 “嗯,依朕看,这青冢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草原百姓热爱这位奇女子。昭君墓不是坟墓,是汉族与匈奴族和平友好的象征。朕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统一九州万方,让各族和睦相处,从此不再有战争。无论蒙汉藏回满,还是其他种族,皆是大卫子民,彼此亲如兄弟”,大可汗忽然发出感慨,这一瞬间,头顶上朦朦胧胧隐约有代表和平的白莲显现。 “哎呀,您真不愧是大慈大悲的莲生大士下凡,普渡众生,慈悲为怀!奴才有幸追随马尾,实在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博贝激动得热泪盈眶,满眼都是小星星。 作为穿越客,苏勒坦其实很懂人情世故,自然看得出博贝面上的感动部分发自真心,部分只是在逢迎自己。可依然很受用,听好听的假话其实是种享受,被拍惯了马屁的人,若有一日听不到马屁话,便会浑身不自在。他摆了摆手,笑道:“朕只是想让各族和平共处,彼此之间不再有战争。若要达成心愿,还赖卿等共同努力才行”。“奴才愿做大汗的忠犬,为开创太平盛世鞠躬尽瘁”,博贝再次表态。 “嗯,好~好~”,苏勒坦连声称好,忽然兴起诗兴,命亲卫取来纸笔,写起诗来: 《北上访青冢有感》 夏季飞雪将军志, 青冢扬名非武功。 宝刀且伴琵琶舞, 痴心只为九州同。 —— 北征的途中写首小诗,只是大可汗一时兴起,自有官员记入《起居注》不提。次日,六万大军由青冢北上渡黑河,大可汗的心中便只有铁马金戈,将什么和平不和平的抛诸脑后。 黑河,蒙语称伊克土尔根河,全长四百余里,发源于察哈尔右翼中旗以南的灰腾梁山中,西南流经归化城南郊、青冢,再经托克托弯曲往南注入黄河。此河虽不长,却足有五千余年历史,东汉称“荒干水”,北魏称“芒干水”,隋唐称“金河”或“紫河”,唐末至五代称“合罗川”,因为“合罗”在回鹘语中是“黑色”之意,从此便有了黑水之名,至辽代称为“黑河”。 奔流不息的黑河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草原人,是历史沧桑变迁的见证。当年,北齐敕勒族将军斛律金的《敕勒歌》写的便是包括黑河流域在内的土默川风光。如今,平静的黑河两岸被战争打破了宁静。虚伪的莲大可汗放下昨日还信誓旦旦对和平之向往,手握宝刀伊力特,默默地观察将士渡河。 黑河水窄处,已经搭起六座用木排、羊皮筏搭建的简易浮桥。卫军以千人为单位,一个千人队接一个千人队的过。很幸运,因为大风雪,清军的哨探并没有派得这么远,更没有在河边派兵驻守。 “我军前军已顺利通过,请大汗渡河”,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禀告。身为大可汗,自然不可能先渡,得等前军过去后,确定没有危险了再渡。 “嗯,渡河吧”,苏勒坦微笑着上马,有亲卫小心地牵着他的马,缓缓通过浮桥。 渡过河,来到黑河北岸,但见白雪皑皑、天地间一片苍茫。大可汗心潮澎湃,放声高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妙极!慷慨歌谣不绝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如此雄壮的歌谣只有大汗这样的英雄才能唱出其中的英雄气概”,礼部尚书博贝不失时机地奉承。 “哈哈哈~”莲大可汗自诩千古一帝、英雄无敌。博贝夸他是大英雄,真是夸到了他的心坎上,赞许地瞄了博贝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朕听闻昔年隋炀帝沿黑河巡行,在此地与突厥启民可汗会面,受到启民可汗的隆重接待。炀帝灭南陈、伐高丽、疏通大运河,恢复丝绸之路,亦是大英雄!” “炀帝穷兵黩武,不爱惜民力,弄得民不聊生、国家灭亡。哪比得上您,爱民如子。您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呢”,博贝继续大拍马屁。直拍得大可汗得意洋洋,于战马上扬起马鞭长啸:“今夜且在黑河北岸扎营,派出三倍哨骑,将方圆百里的敌人哨探全部清除;明日一早,迂回包围清军。朕誓要全歼他们!” (本章完) 第718章 两军交战伤来使 第718章 两军交战伤来使 归化城北,清军大营内,安北将军巴哈纳端坐于大帐内的虎皮椅上,处理着公文。刚得到一个好消息,从锡林郭勒草原又运来一批粮草,足够大军三个月之用。嗯,三个月,足够自己攻破归化城了,听说归化城内各类物资堆积成山,到时候便再也不用为军需发愁。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股不安、右眼皮一直在跳呢?传说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在危险到来前会生出一种警兆,此刻,巴哈纳便产生了这种老战士特有的直觉。不过,面上却丝毫没有显现,身为全军主将,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军心,所以在众人面前,他依然是那种胸有成竹的模样。 越想越不放心,他召来负责情报收集的锡林郭勒盟长、乌珠穆沁右翼旗和硕亲王道尔吉问:“王爷,您派出的探子回来没有?可打探到附近有什么动静吗?” “大帅,今天的哨探除了派往黑河北岸方向的,都回来了,没什么异状”,道尔吉恭敬地禀告。 “您是说咱们派往黑河北岸方向的哨探失去联系了?为什么不早禀告?”巴哈纳动了真怒。 “这些日子天降大风雪,黑河北岸尤其严重,也许是他们被风雪所阻,耽误了回营时间。我本想等到明日午时,若再无消息,才向您禀告”,道尔吉慌忙解释。 “胡闹!军情无小事,等到明日午时再禀告便晚矣!”巴哈纳从虎皮椅上一跃而起,盯着墙上悬挂的舆图,仔细观看。多年的征战经验让他怀疑自己派往黑河北岸方向哨探可能被人偷袭了,这也意味着己军的东南方向出现了敌军。如果是这样,来的是哪股敌人呢?前些日子有消息说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被土城的卫军击败,难道来的是土城的守军?如果是这样,倒并不可怕,土城的守军不多,就算来援,最多也不过几千兵马而已。可如果来的不是土城的兵马呢?若是莲汗带着大军返回,那麻烦可就大喽! “传我军令,今夜将士歇息时不得卸甲,只在东、南、西方向各留一个千人队,其余军队全部往北城大营集合”,老将军发出军令。 军令如山,包围归化城东、南、西三面的清军只得依令执行。一直折腾到天色渐黑,全军主力集中到北城大营,巴哈纳方才入帐歇息。 次日清晨,伙兵们忙着生火做饭,营寨内升起一缕缕炊烟。巴哈纳刚从小寐中醒转,安北副将军达尔汉便急匆匆闯入大帐,“大帅,不好了,卫军将咱们包围了!” “什么!” 巴哈纳忙披衣去看,只见营寨外密密麻麻皆是卫军的格儿(帐篷),那一座座营寨狰狞又可怖,敌人显然是连夜扎的营。 “怎么可能?昨夜为什么没人报告?”巴哈纳气愤得大吼。 “大帅,这几天一直下雪,视线不好。且敌人是趁夜扎的营,所以将士们未能察觉”,达尔汉解释。 “轰~轰~轰~” 忽然归化城的东、南、西方向响起隆隆的炮声。战场经验丰富的巴哈纳立即明白,敌人正在攻打自己留在那三个方向的三个千人队,估计是凶多吉少。果然,炮击和喊杀声迅速平息,一员卫军信使手捧木盒往营门而来。巴哈纳虽然狐疑,却仍镇定地接见来使。“尔是何人?木匣所乘何物?”老将军威严地问。 “我是大卫国莲大可汗帐下小卒米吉德,木匣所乘乃贵军浩齐特左翼旗郡王博罗特之头。方才我大军攻破贵军立于城东、南、西方向的营寨,此人不识天命,徒做顽抗,大汗下令枭其首级、送给安北将军做个警训。您若是执迷不悟,下回木匣乘的便是您的首级矣”,那小卒端的是好胆量,若无其事地威胁巴哈纳,仿佛不是在敌人大营,而是在自家营地。 “好胆!”“可恶!”“杀了这厮”……帐内众将齐声愤慨,有与博罗特交好的,便要拔刀杀信使。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况且卫军派来的只是一小卒,杀之何益,反让彼等笑话我军无量”,巴哈纳摆了摆手,制止众人,严肃地说道:“尔倒是好胆量。方才尔说是莲汗帐下小卒,难道包围我军的是莲汗本人吗?” “没错,老将军果然有些见识,包围您的正是大卫国莲大可汗!大汗听闻尔等侵犯归化城,特意带着二十万大军从大同返回,凭您手中的区区人马如何能敌?还是乖乖地降我大卫,可以免死”,米吉德冷笑。所谓二十万人马,不过是莲大可汗的障眼法,他故意多布军帐、多插旗帜,看起来有二十万人的样子,其实只有六万。 一介小卒,竟敢口吐狂言,劝在座的清军诸将投降,实在是狂妄。偏偏众人被这小卒口中的二十万大军所摄,居然一个吱声的都没有。 “哈哈哈~”巴哈纳忽然哈哈大笑,“区区小卒也敢诓吾耶?那莲汗南下时的兵马最多十万,经历漠南、大同诸多恶战,又要分兵留守各地,哪来的二十万大军?依吾看,营外的卫军最多不过五六万”。 听了这话,诸将的脸色好看许多。 巴哈纳忽然冷笑,斜睨了米吉德一眼,“按说两军交战,不伤来使。可汝这厮好生狂妄,不给个教训,汝还当大清无人。来呀,将此人的耳朵、鼻子削了,乱棍打出军营”。 “嗻”,两旁站立的如狼似虎的卫士立即拖出此人,很快帐外便传来惨叫声。 巴哈纳命人削掉使者的耳朵、鼻子,并非是恼他冒犯,而是想提升士气。卫军人多,又包围了己军,难免有人心生恐惧、士气低落。通过凌辱使者的方式,向卫军示威:我不怕你,你来便是,可以振作己方军心。果然,见大帅将那狂徒耳朵、鼻子割了,帐内诸将不由得精神一振。 见众人士气有所提升,老将军微微颔首,严肃地说道:“莲汗已经返回,敌人的兵力远多于我军。唯今之计,只有趁敌人初至、远来疲惫之机偷袭。诸位且回营歇息,晚间吾带着诸位突围。生死存亡,全看此战,诸公勉之!” “大帅放心,末将必定死战!”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诸将齐声应喏。 (本章完) 第719章 给尔个英雄死法 第719章 给尔个英雄死法 天渐渐变黑,城北的清军苏尼特部营寨,右翼旗郡王叟塞潜入左翼旗郡王滕吉泰的大帐,一见面便惊惶地问:“滕吉泰,咱们被卫国大军包围,别看巴哈纳嘴硬说要晚上袭营,依我看,这回是凶多吉少。该怎么办?你可得拿个主意呀”。 “贤弟放心,这些年我其实一直与卫军有联系,莲大汗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实在不行,索性降卫便是”,滕吉泰满脸的不在乎。 “兄长,就算咱们想降大卫国,可匆忙之中如何联系?今夜巴哈纳率全军偷袭卫营,黑灯瞎火的,卫军可不知道咱们是谁,一旦失败,没准便稀里糊涂的被人家歼灭了”,叟塞仍然焦急。 “哈哈哈~苏格尔千户长,我说得没错吧?我这兄弟必定和咱们是一条心”,滕吉泰忽然哈哈大笑,望向贴身侍卫达瓦。 达瓦也呵呵直笑,再无先前见到二人时的拘谨。 “苏格尔千户长?你不是叫达瓦吗?”叟塞看着达瓦发愣,再问滕吉泰:“兄长,您在说什么?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是大卫国乌衣卫漠南万户府一级千户长苏格尔。郡王殿下勿惊,令兄早就归顺了大卫,为便于联系,万户长哈达大人命我化名达瓦,充作令兄的贴身侍卫”,达瓦,不,苏格尔笑嘻嘻地说。 “原来如此”,叟塞长舒了口气,忽又担心地问:“今夜清军便要袭营了,如何与卫军联系?” “无妨,我早已安排飞奴(信鸽)将清军打算今夜劫营的消息传出去,劫营时,咱们当场倒戈,只需让勇士们在左臂缠上白布条,卫军便知是友军矣”,苏格尔镇定地说。 “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即刻回营准备”,叟塞大喜。 “嗯,不急,我的意思是约阿巴哈纳尔部一同干”,苏格尔笑了笑,“请两位郡王约塞冷贝勒、董夷思拉布贝子来营商议。彼等若从,便一起干,若不肯从,即刻杀之”。 “妙极!阿巴哈纳尔部一向与咱们苏尼特部同气连枝,对清廷向来只是名义上臣服。前些日子,巴哈纳骗他们说归化城内有大量金银珠宝,让他们主攻东门,却偷偷以西门为真正的主攻方向,骗得阿巴哈纳尔部伤亡惨重。此事着实做得不地道,塞冷、董夷思拉布二人怀恨在心,应该会与咱们一同干”。 “好!请您即刻约此二人来营中商议”,苏格尔大喜。 “郡王殿下,塞冷贝勒、董夷思拉布贝子求见”,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提到阿巴哈纳尔部的两位台吉,这两位贵客便到了。 滕吉泰瞧了苏格尔、叟塞一眼,大喜道:“快快有请!” “两位王爷,我阿巴哈纳尔部一向与苏尼特部共同进退。如今咱们已经成了砧上的肉、罟中的鱼,该如何是好?”一见面,塞冷便向滕吉泰、叟塞问计。 “是啊,卫军势大,又将我等包围,不赶紧想个法子,必然玉石俱焚”,董夷思拉布也说。 “两位勿忧,法子嘛,我已想好,便看两位敢不敢矣”,滕吉泰哈哈大笑。 —— “大帅,子时二刻(晚上十一点半)到了”,安北副将军达尔汉小心地禀告安北将军巴哈纳。老将军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愈发不安,可军令如山,岂容随便更改?平抑住心情,他拎着大刀、跨上战马,从口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击!” “杀~杀~杀~”军令一下,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宜尔特赫便率领一甲喇满洲勇士冲在最前面。若在平时,满洲大爷性命宝贵,是绝不会被放在最前面冲锋,可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巴哈纳也只能使用麾下这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充当箭头;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唐国政领着一甲喇正蓝旗汉军和部分镶蓝旗蒙古兵紧随其后;万余主要由家奴组成的八旗跟在后面;最后面则是锡林郭勒盟的蒙古士兵。 袭营讲究的是快速突入敌人营寨。事情竟然异乎寻常的顺利,宜尔特赫领着满洲勇士居然一连攻破几处卫军营寨,深入到中军不远处。 “快,命宜尔特赫立即突破敌人中军,通知后军加快速度”,巴哈纳大喜。 宜尔特赫动了,手中的狼牙棒似泰山压顶,砸碎了一颗颗敌人的头颅。猛然,他发现前现出现一条深深的壕沟,沟后立有壁垒,壁垒上不仅有密密麻麻的火铳、弓弩,还有百余门小炮。 “轰~轰~轰~” 剧烈的炮声似乎能摧毁一切,宜尔特赫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一轻,随即上半身飞起,失去了意识。 “杀~杀~杀~”卫军伏兵尽出,杀得清军人仰马翻。 慌乱中,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唐国政被卫军猛将满都拉图一狼牙棒砸碎脑壳;安北副将军达尔汉则成为卫军另一员猛将乌日根达莱的目标。这位将军瞄着达尔汉的将旗偷偷摸过去,将达尔汉和数百亲卫包围在一个小土坡上,然后便命部下不停地放箭,一波又一波,直至达尔汉等人被射成刺猬方才作罢。 “不好!有埋伏!滕吉泰郡王、叟塞郡王,快与我合兵救出大帅”,阿巴噶部左翼旗郡王都思噶尔见势不妙,来到了苏尼特部的军阵,朝着苏尼特部的两位郡王大呼,希望能与他们合兵。 滕吉泰朝叟塞使了个眼色,缓缓逼近都思噶尔。 “都思噶尔郡王,你看那边,大帅已经突围出来了”,滕吉泰忽然朝他身旁方向一指。 “大帅在哪里?”都思噶尔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没见着巴哈纳,却迎上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那刀呼的一削,瞬间便染上血红。 “快!缠上白布条,更换旗帜”,滕吉泰、叟塞二将指挥部下易帜、缠白布条,然后杀向仍在抵抗的清军乌珠穆沁部。 “滕吉泰、叟塞,伱二人这是做甚?想造反吗?”乌珠穆沁部左翼旗贝勒色稜见状大怒,厉声喝问二人。二人也不废话,一执大刀、一持虎枪杀向色稜。色稜本是乌珠穆沁部有名的勇士,手中一对大锤重六十余斤,可此时却心慌意乱,措手不及间被叟塞一枪刺于马下。 色稜一死,乌珠穆沁部再无斗志,乌珠穆沁右翼旗和硕亲王道尔吉只好引着残兵逃入阿巴哈纳尔部的军阵。“滕吉泰、叟塞反了,塞冷贝勒、董夷思拉布贝子,请救我一命。咦?”他刚开口向塞冷、董夷思拉布求救,却发现阿巴哈纳尔部竟然换下清军的号旗、升起了卫国的鱼竿钓子旗,与苏尼特部一样,他们的勇士左臂上也缠着白布条。 “你~你们~”道尔吉惊得面无人色。 塞冷呵呵一笑,“您猜得没错,我阿巴哈纳尔部也反了。哈哈哈,既然来了,便请将头留下”。说完,不由分说,上前便是一刀,削落首级,命部下拾起装入木匣。 战场上的厮杀声越来越弱,一棵树皮脱尽的胡杨树下,白发苍苍的安北将军巴哈纳老泪纵横,“皇上,奴才无能,辜负了您的期望”。说完,便拔出腰刀,往脖子上抹去。 “嘭~”一股巨力荡开他的刀。然后,巴哈纳便觉得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中,失去了知觉。一员骑白马的小将收回砸人的大铁枪,呵呵一笑,抱起老将军朝卫军大帐而去。 —— “是你擒住的敌军主帅?”苏勒坦微笑着望向小将朝乐门。 “回大汗的话,奴才一直盯着这老儿,发现他躲到一棵树下想自尽,便一枪柄砸晕了他擒来”,朝乐门挺起胸膛回答,模样像极了大卫国元老、二等梁国公巴尔思。 “好啊!真不愧是巴尔思的孙子!真给你祖父长脸!”苏勒坦连声称赞,又望向帐中俘虏的两位敌方两位重要人物:安北将军、秘书院大学士巴哈纳,浩齐特部右翼旗贝勒朝尔。笑眯眯地问:“尔等可愿降否?”这话其实半真半假。对朝尔是真心招降;对巴哈纳只是玩弄,此人杀了自己的好侄儿,又如何能让他活? “莫要杀我,我愿降~我愿降~”朝尔甚是光棍,为求活命,果断下跪求饶。 “呸!老夫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岂能降尔这土酋?”巴哈纳破口大骂。 辉特部本是林木野人的后代,苏勒坦最恨别人骂自己是土酋,听得此言大怒,厉喝道:“拖出去,剐了!” “苏勒坦,你是蒙古的英雄,老夫亦是满洲的巴图鲁,给我一个英雄的死法”,巴哈纳狂吼,显然对大可汗要剐自己,极其不满意。 “给你一个英雄的死法?” 苏勒坦一愣,想了想,露出和煦的笑容,朝老将军缓缓说道:“年轻的时候,朕曾经遇到过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雪域高原的藏巴汗。他一次次被朕击败,却始终不肯屈服。最后,朕决定给他一个蒙古贵族的死法。在咱们蒙古有个规矩,处死贵族是不能见血的。所以,朕命人将他缝在生牛皮里,丢入雅鲁藏布江。你想要一个英雄的死法,朕成全你,便让你去祭黑河吧。拖下去,给他藏巴汗的待遇”。 谕旨一下,立即便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勇士拖起巴哈纳往帐外走去,不由分说,将他捆绑起来,带到黑河边,用生牛皮包裹缝合。只听“扑通”一声,便没了声息。 惜英雄,重英雄!仁慈的莲大可汗给了对手一个英雄的死法。 (本章完) 第720章 改计划直取北京 第720章 改计划直取北京“唉~卿等帮朕出出主意,到底哪种方案更适合当前的军情?”卫军大帐内,莲大可汗愁眉不展地问随征的三位谋臣礼部尚书博贝、右都御史胡琏器、兵部郎中哈喇瑚里。按说他刚打完大胜仗,理应高兴才是,可是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有,无他,选择性苦恼耳。 事情的起因是征北大将军脱里迟迟未攻下西安、前往大同与他会合。留守拉萨的重臣们坐不住了,纷纷献计献策。这本是好事,问题是他们的意见也不统一,以巴图和坦、铁钼尔、哈什哈为代表的一派认为大可汗应该南下太原、平阳,策应脱里拿下西安,然后合兵一处攻向北京;以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为代表的另一派则认为兵贵神速,如果赶到西安与脱里会合后再去打北京,等于是给了满清调兵遣将的时间,应该不管脱里,直接攻打北京。 苏勒坦觉得这两种观点都有道理:前一种观点胜在稳妥。两军会合后,力量更强,可需要耗费的时间也长,同时也给了清廷从各地调集兵马防守北京的时间;第二种观点,胜在迅速。自己全歼了巴哈纳的八旗兵,如今驻北京的八旗兵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正好可以趁敌虚弱之机攻入北京,可孤军深入,力量似乎单薄了些。天下间最头疼的事莫过于选择,所以大可汗陷入选择性苦恼中,笑不起来。好在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他的身边还是有些出主意的人的,所以喊了这三位来。 “大汗,用兵之道,首在一个'稳'字,奴才以为应该先与征北大将军会合再攻北京”,礼部尚书博贝赞成第一种观点。 “陛下可知大同府的蔚州距离北京多远?”胡琏器忽然问。 “嗯,朕只知道不远,具体多远还未测算过”,苏勒坦闻其言目中精光一闪,缓缓回答。 “陛下,蔚州距离北京不过六百里耳。我军多骑兵,这点路途十日可至。如今伪清在北京已无太多兵马,岂有舍近求远之理?臣以为应该不管征北大将军,直取北京。北京乃满清之心脏,若能攻克北京,天下可定;纵然不能攻克,亦能让天下震动,动摇其根基”,说这话时,胡琏器目中露出炽热的光芒。他虽已是卫臣,却是汉人,对满人夷汉人两京、逼汉人剃发易服十分愤恨,如今终于可以借卫军之手为天下汉人复仇,快哉!快哉! 听了这话,苏勒坦顿时心动。没错,自己已经打到距离北京仅六百里处了,蒙古多骑兵,来去如飞,这么点距离真的不算什么,如今正是清廷在北方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何必南下太原、平阳,浪费时间? “奴才有不同看法”,兵部郎中哈喇瑚里忽然开口。此人品级并不高,但用人不拘一格的莲大可汗偏认为他是个人才,喜欢让其参谋军机。 “哦,你说说看”,苏勒坦笑呵呵地鼓励他畅所欲言。这位大可汗号称要以唐太宗为榜样纳谏,动不动就鼓励臣下提意见。公开场合,也的确虚怀若谷,大臣们说的对给予嘉奖,说错了亦不动怒。当然,私下里摔杯子摔碗的便不得而知了。 “太原、西安俱是坚城,即便您赶到西安,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打得下来,白白给了清军调兵遣将的时间;虽然蔚州距离北京不过六百里,可正因为如此,清军的抵抗才会更强烈,直隶附近的城池一座比一座坚固,您虽有十万大军,可要分守各地,作战又有伤亡,能用于攻打北京的不过数万。孤军奋战,如果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打,恐怕等打到北京城下时,已经师老兵疲。北京的城池可比西安还坚固,一旦我军兵锋受挫,恐怕您想回到草原都难”。 什么!大胆!苏勒坦听后大怒,这些日子屡战屡胜,自觉是战神下凡,此人竟认为自己打不下北京,还说什么一旦兵锋受挫会很危险,太小看自己统兵打仗的能力,真正是此有此理!不过,既然鼓励他畅所欲言,也不好怪罪,不然虚心纳谏的好名声就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你倒是说说朕该怎么办”,大可汗的话音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哈喇瑚里似乎并没有察觉,梗着脖子说道:“大汗有无察觉攻打漠南蒙古,虽有损失,兵马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攻打大同则不然?” “嗯,确实”,苏勒坦点了点头,“漠南蒙古各部勇士归顺朕的很多”。 “您有没有想过这是何故?盖因漠南蒙古与咱们同文同种,攻打漠南,可以征召臣服的漠南部落勇士为我所用。而攻打山西、直隶、北京等地则不然。所以,奴才以为您应该继续攻打漠南蒙古锡林郭勒、昭乌达、哲里木、卓索图等地,招募当地的蒙古部落勇士扩充实力;然后一直打到辽东的盖州、义州,慑服朝鲜,将满人的建州老家与北京截成两断;再夺取满洲的龙兴之地辽东。如此等于是断了满人的根,效果不弱于夺取北京,费力还少。奴才一点浅见,仅供大汗圣裁”,哈喇瑚里侃侃而谈。 苏勒坦沉默了,这法子倒是新颖,而且可行性相当高。的确,自己是蒙古人、身上又有莲生大士下凡的闪闪金光,连林丹汗的嫡子阿布鼐都认自己为义父,漠南蒙古的百姓对自己的抵触心理不大。继续攻打漠南蒙古的确可以招募到大量当地的蒙古部落勇士为自己所用,也能迅速增强自己的力量。而且,谁都知道满人兴起于辽东建州的白山黑水,若是自己将他们的龙兴之地打下来,对他们的打击不弱于攻下北京。只是辽东苦寒之地,后勤是个大问题,况且哲里木盟的科尔沁部、卓索图盟的喀喇沁部世代与满洲联姻,恐怕未必会甘心归顺。自己好不容易打到距北京不远处,怎可放弃一战定江山的机会跑去打遥远的辽东? 想到这里,他笑起来,“你这法子甚佳,只是北京城对朕的诱惑太大。朕思来想去,还是去打北京为好!” (本章完) 第721章 直取北京之前奏 第721章 直取北京之前奏既然已经决定直接攻打北京,一应准备便紧锣密鼓的进行。大可汗又觉得哈喇瑚里所言十分有理,继续攻打漠南蒙古、威胁辽东的确可以有效增强自身的实力,同时动摇清廷的统治根基。如今锡林郭勒盟的军队主力已经在归化城之战中被自己歼灭,等于是块到嘴的肥肉,虽然自己已经决定直取北京,漠南不是战略重点,但到嘴的肥肉不吃是要受天遣的。他决定派漠南万户府的兵马接管锡林郭勒盟,自己则率领大军从归化城返回大同。 考虑到漠南万户府的军队在此前救援归化城的战斗中伤亡近半,只余两千余人,大可汗下令将在归化之战中俘虏的近两千锡林郭勒盟蒙古士兵补充进漠南万户府的军队,让他们的数量恢复到四千余。然后,命令漠南万户长巴拜、都千户长沙克紥带着这四千余兵马,会合阵前倒戈的苏尼特部、阿巴哈纳尔部三千多勇士,总共七千余大军浩浩荡荡杀向锡林郭勒盟。因为锡林郭勒盟军队主力已经葬送在归化城之战中,又有诸多降卫的部落首领劝说,除在乌珠穆沁部、阿巴嘎部遇到些微弱抵抗外,几乎兵不血刃便拿下了整个锡林郭勒盟。 为了给满清制造军事压力,让臣服清廷的漠南蒙古部落无法援助北京。他命令将漠南万户府的驻地由鄂锡喜峰移往锡林郭勒盟阿巴嘎左翼旗,同时下令在乌珠穆沁部左翼、乌珠穆沁部右翼、阿巴嘎部左翼、阿巴嘎部右翼四旗之地编户齐民,设官直接治理。既是为了加强对锡林郭勒盟的控制,也是为了敲打那些死心踏地跟随清廷、不肯降卫的漠南蒙古台吉。有刚便有柔。既然已经决定直接攻打北京,便意味着无法用太多兵力继续攻打漠南蒙古,所以需要在政治上笼络漠南的蒙古贵族。又下旨封滕吉泰为三等苏尼特左翼侯、叟塞为一等苏尼特右翼伯、塞冷为二等阿巴哈纳尔左翼伯、董夷思拉布为三等阿巴哈纳尔右翼伯,朝尔为三等浩齐特伯。 原本,苏勒坦想大方一回,想让归顺大卫国的漠南各部台吉降卫后爵位不变。可清廷太过慷慨,动不动就亲王、郡王的封,谁都知道大卫国对爵位控制得极严。若是给后投降的降将封的爵位太高,先投降的降将乃至大卫国的将军们心中难免不服。比如滕吉泰在清国得封郡王,喀尔喀右翼旗的本塔尔降卫后不过封了个三等伯,若仍给滕吉泰郡王爵,降卫后屡立战功的本塔尔如何会服气?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按照自己原先的路子来,严格控制爵位。不过,又赏赐了滕吉泰、叟塞、塞冷、董夷思拉布、朝尔等人大量的财物,作为另一种形式的笼络。 为了巩固大卫国在漠南蒙古的统治,也为了增强对漠南蒙古昭乌达、哲里木、卓索图三盟之地的威慑,他又大笔一挥,下令设置土默川万户府,治所在归化城,以皇四子晋王尔嘎朗为万户长,擢拉萨巡抚热合曼为土绵,又擢原康绒布政使卓沃噶尔布为拉萨巡抚、康绒按察使萨拉勒图为康绒布政使、傅山之子傅眉为康绒按察使。忙完这些,他又令四儿子尔嘎朗在归化城招募新兵补充战损,命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领兵一万逼近克什克腾旗的乌兰布通峰,漠南万户长巴拜领兵五千逼近逼近巴林部左翼旗的插汉城,摆出一副继续攻打漠南蒙古的姿势。 这一招很有效,败逃回克什克腾旗的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闻讯大恐,隔三差五便上疏顺治帝求援。 —— 军情如火,虽然救援归化之战打得很顺利,可一来而去,依然耽误了不少时间,苏勒坦率大军返回大同时,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月。 刚至大同城,他便收到辽王苏穆尔和征北大将军脱里的两封战报。 苏穆尔的战报说,伪清的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在宁武关和雁门关部署有重兵,自己兵少,这两座雄关又十分坚固,几次攻打都铩羽而归。他觉得要想以有限的兵力攻入太原,唯有绕道偏头关、保德州。看完弟弟的战报,苏勒坦暗自琢磨,自己仅仅给了弟弟一万一千兵马,其中还有三千是降卫的战斗力不强的绿营兵马,让他以这么点人攻打太原坚城的确是难为他。可如今自己正要集中兵力攻打北京,实在没有力量给他更多支持。想到这里,大可汗大笔一挥,批复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仗尔想怎么打便怎么打,无需报朕同意”。 脱里的战报与其说是战报,不如说是请罪折。先是详细述说了自己攻打宁陕的经过,一开始很顺利,连续攻下巩昌、宁夏、平阳、庆阳、凤翔诸地,可清简亲王济度、川陕三边总督李国英收缩兵力,集中力量据西安城死守。西安城坚,守军粮草又充足,自己一时打不下来;然后便是一个劲儿地请罪,说自己无能,未能完成会师大同的计划,耽搁了大可汗的英明部署,请大可汗治罪云云。 越是这样,越无法治罪。脱里可是自己父亲时代的老臣,对自己父子忠心耿耿,战功赫赫,在卫军中以善战闻名。他若是无能,其他将军又有几个有能?打不下西安城其实也不能全怪他。西安乃是军事重镇,清廷在此地重点布防,虽然抽调了大量八旗南下,驻西安的满蒙汉八旗兵仍有一万,加上为了防备大卫国,清廷让川陕总督李国英在陕西扩编五万五千绿营,加上原有的绿营兵马,陕西的清军足有十万,兵力上并不比脱里少。虽然新招募的军士战力较弱,可一旦集中起来聚坚城而守,却十分不好打。 了解到脱里的难处后,苏勒坦长叹了口气,“脱里呀脱里,尔之苦楚,朕知晓;朕之苦楚,尔又如何知晓?”遂一挥大笔,口气严厉地批复道:“金瓯一统,皆在此战!速攻取西安来大同与朕会合,若贻误军机,尔之罪大矣!” (本章完) 第722章 三关之二唾手得(上) 第722章 三关之二唾手得(上) “王爷,此河名关河,沿着关河而行,有山名角山。角山脚筑有老营堡所城,角山北部的长城筑有红门、永泉营二堡,十分坚固且有清军驻守,咱们可以绕过角山往北过长城、经塞外,由黄河边的老牛湾段长城入关。那里的长城年久失修,只有几十个汛兵驻守,且离偏头关近,由那里入关后可以直取偏头关”,大同参将郑国印毕恭毕敬地向辽王苏穆尔建议。 此人原是清大同镇总兵彭有德麾下镇标后营游击,卫军攻破大同时,他守卫武定门,见势不妙率部下丢盔弃甲、跪地求饶。不料,这一跪居然因祸得福,战后,莲大可汗为了千金市马骨,鼓励更多的清朝官员归顺,凡是降官,不论是起义倒戈的还是临时投降的,一律升官,居然将他升为大同参将。按照大卫军制,这是一下子由正五品变成了正三品,怎不叫他感恩戴德,遂死心踏地为新主子卖命。别说,蒙古主子比满洲主子好伺候,不搞种族歧视,也不搞剃发易服那一套,除了当差时穿官服,平时穿啥衣服都成,很多降官把大明时的峨冠博带都穿了回来,也没人管。不过,郑参将别开蹊径,不穿汉人的峨冠博带,反穿起蒙古袍来,嘴上还振振有辞,“北地天寒,穿袍子暖和”。别说,这举动立即得到辽王苏穆尔殿下的赏识,屡次嘉奖。他也愈发得意忘形,最后索性剃了个蒙古人常梳的三搭头发型。这一下,辽王殿下更是对其青眼有加,逢人便夸他忠心。 “哦,尔对这偏关营的情况倒是熟悉,这一路上得亏有尔带路”,苏穆尔赞许地望了郑国印一眼。此人是地头蛇,对山西北部的地形极其熟悉,有他当向导,这一路顺利避开了清军守卫区,畅通无阻。端的是条忠犬! 听了此言,郑国印心内感激。辽王殿下真是厚道,自己不过出了点小力,便对自己说感谢的话,哪像那些八旗大爷,不把汉人当人看,甭管汝对他们如何巴结,他们也是鼻孔朝天,看都懒得看汝一眼。身逢乱世,行伍出身的郑参将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想生存下去、让家里人过好日子。让咱当奴才可以,让咱当奴才不给回报不可以!“王爷谬赞,末将食朝廷的俸禄,便该忠心为朝廷效力,这都是末将的本职”,好奴才大声表着忠心。 “嗯”,苏穆尔哼了声,忽然看着滔滔的关河河水说道:“吾少时也曾读过汉人的书,还拜过汉人师傅,你们汉人的《史记》上说‘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原来这便是关河啊,果然雄壮!”辽王殿下并没有说谎,他年幼时的确拜过大学士刘好古为师,也的确读过不少汉人的书籍,可与兄长苏勒坦不同,他在汉学上的造诣并不深,只能看得懂汉字,会用汉语写些粗浅文章而已。此时来到关河,忽然想在部下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汉文化功底。 身边的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同道王度、助马路参将李应明、山阴守备孙宗恺等降官不由得面面相觑。盖因辽王殿下此句犯了个大错误。《史记》里的关河,指的是函谷关和黄河,与这里的关河完全是两回事。可即使上官说错了话,当下官的也不敢指出来,一时间陷入沉默,气氛尴尬。 苏穆尔诧异,平时自己卖弄汉学、“引经据典”,部下总是叫好声一片,怎么今儿个没人叫好?正纳闷着,便听到大同参将郑国印的狼嚎,“王爷说得妙极!关河者,亦有山河之意。满洲无道,吾乾元皇帝奉天倡义、救民于水火,又有王爷您这样的豪杰辅佐,这山西乃至九州山河终将归属大卫矣!”只这一声,便打破尴尬,让气氛刹时活跃起来。 听了这话,其他降官,如王度、李应明、孙宗恺等,不由得白了郑国印一眼,那意思:汝逢迎上官无可厚非,可也不能信口雌黄、把黑的说成白的,真正是连脸皮也不要了也!郑国印对这些鄙夷的目光视如未见,与王度、李应明、孙宗恺等早就与卫军有联系、在大同“起义”的降官不同,他是被卫军包围后投降的,说话的底气差不少,要想获得主子欣赏,唯有靠“不要脸”三字耳。 “好!借尔之良言,此番孤定要攻取太原,献太原山河于兄长!”苏穆尔乐得哈哈大笑。 “王爷兵临偏头关后,请勿急着攻城”,郑国印忽又开口。 “哦,这是为何?”苏穆尔觉得奇怪。 郑国印略有些得意,“末将与署偏关营参将马之麟有旧,前些日子曾派人招降于他,此人虽未应允,可也未明确拒绝。末将觉得其未尝没有归顺之心,只是心中还有些犹豫,一旦我军兵临城下,他没了退路,必降无疑”。 苏穆尔一愣,随即大喜,用力拍打了下郑参将的肩膀,“好尔个郑国印,此番若能兵不血刃夺取偏头关,尔当为首功”。蒙古汉子性情直爽,对人有了好感便喜欢拥抱、拍肩膀之类,这可不是无礼,相反是表示亲切的一种方式。 挨了辽王殿下这一记,郑国印受宠若惊,浑身上下似吃了人参果般舒服无比,尤其是肩膀处,比平常轻快了三分,直着脖子吼道“王爷,末将不才,愿为先锋,为我军夺取偏头关!” —— 山前山后十六州, 天涯尽处是偏头。云间大漠风沙走, 水折长河日夜流。 这首诗写的是北地雄关偏头关的景色,茫茫大漠,风沙长河,可不就是天涯尽处吗?偏头关,明洪武二年筑关城,历来便是北地防御游牧民族的军事重镇,大明朝在偏关设西路乡镇参将府,管辖中军一名,千总一名,把总六名,马步兵丁三千六百名,驮正战马三千六百匹。有明一朝,《偏关县志》上记载的较大战役就有:宣德七年(1432年)、宣德十年,兀良哈两次犯偏头关;正统十四年(1449年),也先寇偏头关;成化十五年(1497年),火筛部大掠偏关;成化十九年(1483年)、正德十一年(1516年),小王子两次寇偏头关……《偏关县志》中记载的驻守偏头关有名有姓的总兵、兵备道、参将、守备等职官就多达两百余名,至于普通兵卒以及永远将尸骨留在偏头关下的无名战士,更是成千上万。可谓是雄关处处英雄血! 原本,这里的驻军很多,最高峰高达一万余人。可姜瓖之乱时,明废弁万练袭踞偏关,攻略宁武、岢岚、保德等地响应姜瓖,事败后遭到清军的残酷屠杀,如今偏头关内仅有万余人口,驻军也不足两千。因为兵少,偏关营参将一职由偏关营中军游击马之麟署着。马游击是山西本地人,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对当地百姓倒是甚好,军纪也过得去。 这段时间,马游击陷入选择性苦恼中,老友郑国印前番时间给他写了封信,说是卫主二十万大军压境,凭山西镇的那点兵马是绝对守不住的;又说卫主仁慈,待降官和百姓甚好,自己降卫后得到重用,如今已官居大同参将,劝其赶紧降卫,高官得坐、骏马任骑,勿为螳臂挡车之举。原先在大清国时,马游击署着偏关营参将之职,处处压着郑游击一头,没想到人家降卫后直接便当上了不带“署”字的参将,不由意动,大卫国厚待降官,若是自己归顺呢?可想归想,马游击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他是经历过姜瓖之乱的,亲眼见识过姜瓖失败后,清军屠戮的残酷。蒙古人虽然强悍,可未必便是八旗的对手,倘若自己下错了注,可就万劫不复矣!所以,马游击只是虚与委蛇,在回信中并不明确表态。虽然暂时平静,可随着卫军在战场连连获胜,他敏锐地觉得卫军的兵锋越来越近,留给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将军,不好了,卫军~卫军打到关下矣!”他正烦恼着何去何从,有亲信慌慌张张地来报。 “怎么可能?”马之麟不由错愕,“为何老营堡、红门堡、永泉营堡皆无消息传来?” “卫军是翻越黄河边的老牛湾段长城南下的,并未攻打那些关隘”。 亲信的话让马之麟更加吃惊,敌人为何对自己的军事部署如此清晰?威远路参将戴维藩逃到偏头关后,自己与其合兵一处,戴维藩守卫老营堡、红门堡,自己镇守永泉营堡、偏头关、八柳树堡,原以为老牛湾段长城经常被黄河水淹灌,道路狭窄泥泞,卫军不会从彼处来,只留了七十个汛兵把守。不料卫军竟从此处来,区区七十人如何守得住?难怪各处军堡皆没发出消息便兵临关下。 “将军~将军~”亲信的呼唤让马游击回到了现实,他深深舒了口气,叹道:“走,随本将上关瞅瞅”。 (本章完) 第723章 三关之二唾手得(下) 第723章 三关之二唾手得(下) 马之麟登上偏头关城,发现城下的卫军人数约为千余,与自己的兵力相仿。不由心中稍定,如果只来了这么点卫军,守住偏头关还是没有问题的。他原有一千八百兵马,分了六百守永泉营堡、八柳树堡等外围军堡,关内还有一千二百士兵。 “请马将军上城答话~请马将军上城答话~”对方军阵中忽然冒出数十名大嗓门的军士,冲着关城直吼。 马之麟心中疑惑,来到城墙边应道:“吾便是署偏关营参将马之麟,尔等唤吾上城何事?” “马兄,是小弟呀”,那伙人中忽然露出个身披将军战袍的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宇似曾相识。 “汝是?”马之麟疑惑地问。 “马兄,是吾”,那人大笑着脱去头盔,不是郑国印又是何人? 见是他,马之麟勃然大怒,“吾道卫军怎么知道从老牛湾小路上来,原来是汝这厮引来的。呸!空费了这些年的交情”,当下装模作样便要取箭去射。 郑国印却是不惧,笑嘻嘻地说:“兄长便是要杀小弟,也得容小弟将话讲完才是。卫国大军逼近,凭兄长手中的那点人马如何抵挡得住?正是因为顾及与您的交情,小弟才向辽王殿下讨了个先锋的差事。不是为立功,实是为救兄长。良禽择木而栖,请您万勿糊涂、做螳臂挡车之蠢事”。 “汝只是先锋,卫国大军还在后面?”马之麟沉吟着问。 “千真万确,小弟怎么敢诓骗兄长。您若不信,稍后便知”,郑国印泰然自若。 越这样,马之麟心中越没底,握弓箭的手不由得放了下来。 半晌,果有滚滚烟尘扬起,卫军大队来了,马之麟是打过仗的,一望便知有万人,够了,摧毁自己这区区千余兵马足够了。 “马兄!事急矣!您还是执迷不悟吗?您是汉人,何苦为满人尽忠?不为自己,也须为城内的妻儿老小想想”,郑国印忽然于城下厉喝。 这一声恰如当头棒喝,吼醒了马之麟。他长叹一声,朝郑国印作了个揖,“愚兄愿降矣,从今往后还望贤弟多多照应”。 —— 兵不血刃便夺了偏头关,辽王苏穆尔心下欢喜,召来马之麟好生抚慰,“马将军深明大义,举义来投,真豪杰也!” “末将愚钝,如今方才归顺,有罪呀有罪”,马之麟慌忙请罪。 “不,将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有大功!”苏穆尔呵呵一笑,说道:“伪朝(指清朝)端的不会用人,以将军大才,任偏关营参将已是委屈,还要在前面加个‘署’,真正是此有此理!孤来时,大汗给了孤百张任职文书,三品及以下的山西官员可以择才录用,今委将军为正三品偏关营参将,将‘署’去掉。今后若立战功,再报于大汗封赏。望将军再接再厉,勿辜负朝廷期望!” 哎呀,这卫国果然厚待降官,自己刚归顺,寸功未立,便将‘署’字转了正。马之麟心下感激,慌忙称谢。 “王爷,清军威远路参将戴维藩尚守着老营堡、红门堡等处顽抗,须趁其尚不知道我军到来之机,发兵攻之”,山西右参政王度提议。“嗯,可否派人劝降?”苏穆尔问道。他所带兵马不多,最是希望招降纳叛、扩充实力。 “那戴维藩对清廷颇为忠心,且家眷都在京城,估计不会降”,王度想了想回答。 “哦,老营堡亦是座坚堡,且卡在交通要道上,若那戴维藩据险而守,还真有些麻烦”,苏穆尔微微皱眉。 “王爷勿忧”,郑国印媚笑道:“有马参戎在,老营堡易取”。 —— 威远路参将戴维藩亦是老行伍,当年姜瓖之乱中,很是杀了不少叛贼,受到清廷表彰。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平乱之战,让他着实发了横财,在京师置有大宅子,妻儿老小都在京师里快活。 可没曾想,卫军南下,来势汹汹,自己所属的威远、平虏二卫诸城堡全部丢失,在大清国,官员失土可是大罪。好在卫军势大,失土的远不止他一人,他领着残兵败将逃到偏头关与马之麟会合后,兵势复振,又出了笔银子孝敬京里的关系,只是挨了顿训斥、责令戴罪立功,并未受到追究。不由得舒了口气,整兵修武,准备守住老营堡、为大清挡住卫国的兵锋。 对守住老营堡,戴参将还是有信心的,不仅是因为他在这附近招募了三百多青壮补充战损,更重要是这一带的地形。老营堡位于偏头关东边,规模仅次于偏头关,是偏关境内的第二大城堡,也是外长城三关首镇,民谚有“铜偏关,铁宁武,生铁铸成的老营堡”之说。这座城堡依山而建,被四周的山围成“凹“字形。有三座城门,北门山顶上是古长城,西门对着偏关,东门通往平虏、朔州。群山环抱,东、北两面紧靠长城,关河又绕城南西下,又有边墙六十四里,砖楼敌台十五座,烽火台十八座,要隘三十二处,端的是易守难攻,甚至比偏头关还要难打。 “扑通”一声,身边又有一名士兵被污泥滑倒,摔了个跟头。 马之麟皱了皱眉,啐了口浓痰,愤愤地骂道:“郑国印,汝个乃刀货(挨刀子的东西),把额弄到这个鬼地方来”。骂归骂,作为初降之人,他其实心中也渴望立些战功,好在卫军中立足。“传额军令,加快行军速度”,他发出怒吼。 泥泞的山路极其难行,偏关营的军士足足走了两日才到老营堡下。 早有守堡军士报于戴维藩。听说马之麟来了,戴维藩心中狐疑,可自己是客军、在人家的驻地,不得不礼让对方几分。“马参戎,您怎么来了?”他立于城墙含笑而问。 “哨探发现有卫国大军往老营堡方向而来,人数足有一万。吾怕汝兵少不支,特带了七百精兵支援”,马之麟笑呵呵地说。 “原来如此,有劳马贤弟相助”,戴维藩口称感激,命人打开城门,迎马之麟的兵马入堡,又沉重地问道:“哨探的消息可靠吗?卫军人数真有一万?” “千真万确,难道吾还会骗汝不成?”马之麟将手朝堡下一指,“汝瞧,卫军来也”。 戴维藩细瞅,远处烟尘滚滚,果有大量卫军往堡下杀来,只是进攻方向似乎不太对,卫军没从正前方平虏方向来,反倒是从后方偏头关方向来。 “咦?”戴维藩刚发出一声惊疑,马之麟的雁翎刀便朝他脖子砍来。可怜斯人亦是宿将,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于“友军”之手。 (本章完) 第724章 尖刀扎进胸膛中 第724章 尖刀扎进胸膛中“哈哈哈,铜偏关,铁宁武,生铁铸成的老营堡。如今三关,孤已得其二,剩下的一个宁武关,只要翻过岢岚山,攻占宁化所就可切断其退路,到时候咱们断了敌军粮草,纵有雄关,又有何用?”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偏头关和老营堡后,辽王苏穆尔心情大好,眉飞色舞地分析起军情来。如今他面临的军事形势与刚开始已经截然不同,不仅占据了山西北部的两座雄关,拥有了关山之险,兵力也大大增加。偏关营参将马之麟领兵一千八百投降,又兼并了威远路参将戴维藩的千余部下,总兵力由一万一千人扩充到一万四千余人。 “殿下,如今我军形势大好,兵贵神速,当立即南下攻取河曲县、保德州、岢岚州、宁化所、忻州、五台县诸地,截断宁武、雁门守军后路。清军太原镇精锐皆在宁武、雁门二关,若能在太原城外歼灭太原镇主力,攻取太原便易矣”,王度建议。自从由一个小小的知县被英明神武的莲大可汗擢为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同道后,王参议的政治热情被充分点燃,自动请缨随同辽王南征。显然,他并不满足于分守大同道,卫军初至山西、目前只得大同一府,山西布政使人选尚未确定,这位的目标是山西一省的布政使,所以不顾风险,甘愿随军出谋划策。 “嗯,王参政所言极是。郑参将、马参将领兵三千五百,攻取河曲县和保德州,吾自带一万一千大军攻打八角所,两军渡过朱家川后在武州会师”,辽王苏穆尔果断下令。此次他又招降、收编了三千多绿营兵马,但心里其实对这些降兵并不放心,总觉得这些降兵都是些墙头草,风吹两边跑,索性一古脑儿全部抽调随征,只在新占地方安排些汛兵、衙役守城。 “王爷放心,末将与河保营参将宁重光亦有旧,有把握招降于他”,大同参将郑国印十分自信。与别的降官喜欢呼苏穆尔为殿下不同,他偏要“王爷”、“王爷”的叫着。带个“爷”字,多用于亲信、随从、奴仆等对主子的称呼,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故意这么称呼以显示自己和辽王“非同一般”的关系。 呸!没骨气的东西!王度最是看不得他这鬼样子,但也无可奈何。 别说,人至贱则无敌,因为本身就是降将身份,招降河保营十分顺利。听闻带兵来打河曲县的是昔日自己的同僚郑国印、马之麟,河保营参将宁重光十分痛快地降了。他的河保营本身就归大同镇管,与郑国印、马之麟是极熟悉的,彼此间喝酒都不知道喝过多少回,自然放心。虽然由河曲县、保德州至武州要绕一个大弯子,但因为没遇到抵抗,郑国印、马之麟居然比辽王苏穆尔先到达武州。 辽王苏穆尔颇是郁闷,他的兵马远比郑、马二人多,可守卫八角所的山西宁武道佥事张自涵却十分顽固,领着千余兵丁,死战不退。使得辽王殿下不得不一座座军堡攻打,连续攻克永兴堡、利民堡、楼沟堡、八角所、三岔城、义井屯堡,虽然仅伤亡二百多人、歼灭了一千清军,但毕竟损失了时间,导致主力比偏师晚抵达武州。自觉没面子的辽王,下令将张自涵绞死于义井屯堡墙上、曝尸三日以警效尤。 兵士行刑前,他有些纳闷地问这位张佥事:“尔一介汉臣,伪清给尔之官爵也不算高,何苦为了一个区区五品官身如此拼命?不亦愚乎?” “予中的是大清的科举,自当为大清效命,此之谓‘臣节’,尔一介蛮夷懂什么?速速行刑,莫要啰嗦!”张佥事义正言辞地说,丝毫没有觉得为异族死节有何不妥。 苏穆尔被深深震撼了。难怪兄长当年不顾那么多卫拉特贵族反对,坚持要在大卫国实施科举制,原来科举选才居然得士子之心若此! 领会到兄长的良苦用心后,辽王殿下继续施展他的山西攻略,准备由武州南下岢岚州。“勇士们,咱们已经夺取了偏头关、老营堡、河曲县、保德州、八角所等诸多地方,不管是铜关还是铁堡,都挡不住你们前进的脚步,孤命令你们继续如狂风般奋勇前进,像一把尖刀插入敌人的胸膛”,出征前他大声鼓舞自己的士兵。 —— 太原府城阳曲县的巡抚衙门,今儿个弥漫着一股不祥的空气。山西巡抚白如梅惶恐不安地反复开合着面前的茶盏盖,再无此前的封疆大吏气度。是的,封疆大吏,他的正式官衔为巡抚山西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既管军又管民,可不就是封疆大吏嘛。 抚台不说话,其他人,如山西按察使于际清,布政使司参政李文煌,布政使司参议、分守冀宁道万翱,按察使司副使、分巡冀宁道陈丹,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抚标营参将高国盛、太原城守营参将宋佳选等亦不好作声。 “李总镇到否?”终于,白如梅沉不住气问。他口中的李总镇指的是太原镇总兵李好贤,虽然是太原镇总兵,李好贤的驻地却不在太原府,而是在平阳府。前些日子听说卫军攻克大同,李总镇亲自赶到雁门关布防,收到卫国辽王绕道攻入太原府的消息后,被白巡抚紧急召回议事。 “吾看到他入了城,还打了个招呼。他说什么一路风尘仆仆要先回府换件官袍,即刻就至。咳!你们汉人哪,讲究就是多”,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副将)察哈泰不满地撇了撇嘴,他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将领,可不惧汉人的总兵。 “报歉,抱歉,令诸公久等矣”,忽的一声霹雳响起,太原镇总兵李好贤不紧不慢地踱入了正堂,说话中气十足,客气地朝众人拱了拱手。 一见到他,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太原镇是守卫太原的主力,此人虽然看着儒雅,却也是打过硬仗的,想当初姜瓖作乱,山西几乎全省响应,当时的李参将、如今的李总兵一把大刀不知砍下过多少逆贼的脑袋。 “不晚,不晚,李总镇一至,本抚心中有底矣!”白如梅笑道。 不知为何,见这位总镇从雁门关回来后还有心情回府换官袍,众人一下子似乎有了底气。 (本章完) 第725章 朝廷怪罪本镇担 第725章 朝廷怪罪本镇担 “白抚院切莫这么说,您奉皇命巡抚山西,吾等可都仰望北斗般仰望着您呢,卫军攻破偏头关,还请您拿个主意,末将等只管遵命便是”,李好贤笑嘻嘻又将责任甩给白如梅。 “李总镇,吾乃一介文官,哪懂兵事?汝是太原总镇,守太原有责,莫要推托,快说说看法吧”,白如梅谦虚地说。这位白巡抚既非汉人,亦非满人,而是世代居于沈阳的朝鲜人,隶汉军镶白旗。他说自己不懂兵事,其实不然,此人担任山西巡抚期间,镇压义军余部十分得力,多次得到清廷的嘉奖,怎么会不懂兵事?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此人城府很深,知道卫军攻克偏头关后,己方的形势不妙,所以想让李好贤来做决策,将来一旦战败,也好推托自身的责任。 “既然抚院硬要吾讲,吾便说说自己的陋见”,李好贤见状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将在场众人吓了一大跳,“卫军已经连夺偏头关和老营堡,我军驻于宁武、雁门二关的守军必须立即撤退,否则便会陷入敌人包围之中。吾的意见是,立即令蒲州协副将徐长春、平阳营参将刘鼎所部撤往忻州、定襄;汾州营参将郭虎、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部撤往榆枣关;抚标营参将高国盛留守太原府城;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部北上静乐、沙婆岭布防;吾自率督标、太原城守营赶往忻州”。 “嘭~”察哈泰闻言气得拍了桌子,“谁都知道宁武、雁门二关乃天下少有的雄关,李总镇不发一矢便要放弃两座雄关,难道不怕皇上怪罪吗?” “是啊,李总镇,形势还未到放弃宁武、雁门的程度吧,不如再坚守一段时间?”山西按察使于际清一向喜欢阿附满官,见察哈泰发话,立即赞同。 “章京是知兵之人,应该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卫军已攻占大同,宁武、雁门二关的粮草只能靠太原转运。如果敌军再攻下宁化所、五台县,二关的粮道便断了,纵有如铁雄关,又有何用?”李好贤笑眯眯地看着察哈泰。见他不吭声,忽然正色道:“朝廷如果怪罪,本镇担着”。 听他如此说,察哈泰神色缓和下来,“末将愿听总镇调遣”。这个态度着实出乎众将预料,毕竟察哈泰所率的一甲喇八旗满洲、一甲喇八旗汉军并不属于太原镇建制,理论上李好贤管不着,甚至连山西巡抚白如梅的帐也不一定买。可如今桀傲不驯的满洲大爷居然心甘情愿听从指挥,倒让众人刮目相看。 “好!只要我军众志成城,又何惧西虏猖狂?”白如梅高声称赞。不愧是一省巡抚,这声赞扬饱含着高超的政治智慧,既弥合了方才争议时双方的不愉快,又巧妙地促成了从宁武、雁门二关撤退的决定。最妙的是,由始至终,白抚院都未尝说过“同意”二字,朝廷若是责怪,只能责怪李好贤。 “卫军多骑兵,来去如风,如今已经攻破偏头关,即便现在下令从宁武、雁门撤退,恐怕亦来不及矣”,山西按察使于际清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白如梅听完,脸色大变。他亦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自然知道骑兵的速度。 “无妨,由雁门来太原时,吾已命徐长春部撤往忻州,刘鼎部撤往定襄,郭虎、刘景山、黄绍炅部撤往榆枣关。此外,代州、繁峙县、崞县、五台县等沿途州县的官员、差役、汛兵亦撤往忻州,所有的存银全部带走,米粮和其他物资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全烧了,不得留一两银子、一粒米给卫军”,李好贤泰然自若地说,仿佛只是在讲一件小事。 什么!此人好生大胆,居然未经巡抚同意便下令撤兵,置抚院的威严和朝廷的体面于何地!听了这话,在场众人皆不敢吭声、用眼睛偷瞄白巡抚。 白如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青筋毕露。半晌,他忽然哈哈大笑,“妙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总镇真将才也!既然如此,吾便将山西一省军事皆托附于李总镇,李总镇勿辞”。表面上看,这是对李好贤的信任,实际上却为将来埋下伏笔。打胜了,白巡抚自然是首功;打败了,是那李好贤桀傲不驯、私自下令从宁武、雁门二关撤退所致,与白巡抚无关。“既然抚院委末将以全权,末将便不客气了”,李好贤仿佛没看出白如梅的私心,继续镇定自若地布署太原防务。“欲守太原,必先守太原外围。此战,将在忻州、定襄聚集九千兵马,本帅自领之;定襄东边沿滹沱河至榆枣关,驻兵五千,由汾州营参将郭虎为主将;忻州西边的静乐、沙婆岭一线,驻兵三千,由梅勒章京察哈泰为主将。如此一来,太原府城阳曲便只剩下抚标营两千兵马,为防卫军偷袭阳曲,必须立即征发城内青壮上城协守,巡抚衙门、两道衙门、铸钱局的兵丁亦必须全部上城。诸位都听明白了吗?”所谓两道衙门,指的是分守冀宁道和分巡冀宁道。大明朝时,冀宁道仅管太原府,清时,冀宁道管辖范围极广,辖太原、汾州、潞安、泽州四府及辽、沁、平定三州,占了半个山西,因为是北方的赋税重地且离京师又近,所以既设分守道又设分巡道。 “下官愿听总镇调遣”,见他布置得有条不紊,众人齐声领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李参政,不知道钱粮准备得如何?”李好贤独独望向山西布政使司参政李文煌,如今山西布政使出缺,李文煌署着山西布政使一职,钱粮一事自然要问他。 “李总镇放心,山西尚算富庶。吾已命各府解钱粮入阳曲。实在不行,便向介休、太谷、祁县、平阳、潞安等地的大商家摊派些”,李文煌信心十足。 听他提起潞安,白如梅忽然发了声,“打仗归打仗,上贡给宫里的潞绸可是一匹都不能少的”。潞安府周边盛产丝绸,潞绸是与杭锻、蜀锦并列的三大名绸,有“南淞江、北潞安、衣天下”的说法。从明时起,潞绸便主要供应皇宫,满清立国后,宫里用的丝绸多是潞绸。 “抚院放心,下官绝不敢误了宫里的用度”,李文煌是懂政治的,立刻回答。 “嗯”,白如梅含笑泯了口茶,不再说话。他更是政治高手,少什么也不能少了皇上的用度。至于失土之罪嘛,放弃宁武、雁门其实算不了什么,身为山西巡抚,只要不离开山西、不丧失山西首府太原,便算不了什么,况且还有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在前面顶着,所以他的心神安定下来。 “诸公,忻州山岳纵横,南有柳林尖山、小五台、官帽山、平安山、马头山;西有云中山、鼓山、王峰山、马圈山、龙王垴;北有金山、大青山;东有五台山;中有管涔山、芦芽山。在忻州决战,利于我,不利于敌。所以,太原之战应以忻州为主战场”,李好贤继续分析。 “李总镇,就算忻州地形于我有利,可那卫军也不是傻子,未必会来忻州与我决战”,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不客气地插嘴。 “呵呵”,李好贤神秘地捋起长须,“本帅料定卫军定从忻州来”。 (本章完) 第726章 介休范氏有客至 第726章 介休范氏有客至“咳~咳~咳~”长袍、马褂、瓜皮帽,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映射出岁月沧桑。范永斗躺在躺椅上咳嗽着,费力呼吸老家的空气,他老了,再无当年的雄心和活力,只想像归根的落叶一样待在家乡养老。无论如何,他这一生也算精彩绝伦,完成了年轻时振兴介休范氏的心愿。 介休范氏明初时便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贸易,传至范永斗已历七代。当年,范永斗的老爹范明因为摘了几枚未成熟的青枣吃,挨了范永斗祖父的打骂,一气之下带着三个儿子永魁、永星、永斗跑到张家口做生意,结识了不少女真贵族,十年便赚数千金,为介休范氏的兴旺打下基础。范永斗执掌范家后,范家与女真人的利益捆绑到一起,成为赫赫有名的“八大皇商”之首,除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外,还垄断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市场,商业触角涉及绸、布、茶、粮、铁等各行各业。作为一名商人,成就可谓远大;可作为一名汉人,只知追逐利益、毫无家国情怀的他却被世人所不耻。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振兴范氏,脸皮什么的,何足道哉? “父亲”,范三拔小心地呼唤了一声,生怕范永斗会因为咳嗽,一口气喘不上来。 “呃~汝不待在张家口,回老家做甚?可是发生了大事?”老头儿边咳嗽边吃力地问。 “孩儿得到消息:曹三喜派其子曹玉蕃拜访了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同道王度,向卫军赠送大批粮食。太谷曹氏极可能是冲着大同的铁矿和冶炼场去的,恐怕会对我范氏的铁器贸易造成冲击”,范三拔焦急地说。 这个年代,晋商的实力非同小可,除了以介休范氏为首的“八大皇商”外,还有众多其他大商号。太谷曹氏便是其中之一。当年,曹氏的曹三喜独闯关东谋生,来到东北三座塔(今辽宁朝阳),先做佣工,后来租地耕种,再后来开设三太老号豆腐坊、公义店烧锅作坊、三隆粮店、三太号钱铺、三隆永杂货铺等多家商号,经营银钱业、绸缎、布匹、颜料、药材、皮毛、杂货、洋货、酿酒、粮店等行业,是有实力与介休范氏掰手腕的大商号。 曹三喜极有眼光,在大卫尚未建国时便结交了莲大可汗,与大卫国重臣刘好古、薛宗周、傅山、姬际可皆有交情,这些年在大卫国置办了不少产业,获利巨大。而且,他极有商业头脑,当初两手空空来到三座塔,先租地种蔬菜和大豆,然后开豆腐店、将大豆变成豆腐,又用豆腐渣养猪、使豆腐渣变猪肉,猪粪又作肥料再种菜、大豆和高粱,如此不断循环,财富大量增值,迅速捞到第一桶金。据说大卫国的莲大可汗听说此事后赞不绝口,还创造出一个新词语“循环经济”,说此人是搞“循环经济”之第一人。一时间曹三喜在大卫国名声大噪。 “嗯,太谷曹氏真的不可小觑呢”,范永斗睁开了浑浊的老眼。 “要不要孩儿打点京里的关系,办太谷曹氏一个私通敌国之罪?”范三拔阴阴地说。 “胡闹!老三啊,汝如今是范氏的当家人,做事怎能如此不知轻重?商人货殖天下,太谷曹氏与大卫国有联系,难道额们介休范氏与大卫国便没有联系了?这把火一旦烧起来,迟早会烧到额们自己身上。况且卫军已经离汾州不远,那曹三喜又与大卫国权贵来往密切,若是害了太谷曹氏,没准会遭到卫军的报复,别的不说,范氏在杀虎口的产业可就全完了。依额看,大卫如今势力已成、有实力与大清争夺天下,额们不但不能得罪太谷曹氏,还要笼络他们,同时大力结交卫国君臣,以谋将来。区区几个铁矿、冶铁场算得了什么,汝的目光应该放远些”,范永头狠狠地瞪了三儿子范三拔一眼,再无半丝老态,目中尽是精光。 “父亲教训的是”,范三拔被骂得不敢抬头,半晌说道:“还有消息:平阳府亢家、祁县渠家也派人向卫军捐输了大量钱粮”。平阳亢氏是大盐商、大粮商、大典当商,传闻某年山西大旱,亢氏的当家人却扬言:“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遂得了个外号:“亢百万”;祁县渠家亦是世代经商,从贩运小本生意做起,年长日久不辞辛劳,渐渐开设票号,并在各省设立茶庄、盐店、钱店、当铺、绸缎庄、药材庄等,家资巨富。 “哦,他们也出手了”,范永斗目中精光更盛,果断说道“汝立刻再准备二十万两银票,送入辽王苏穆尔殿下的营中”。 “可是父亲,上回卫军攻下归化城,额们山右八大商家已经给莲大汗送了超过一百五十万两的物资,卫军攻下杀虎口,又讹了额们五十万两。如何还要送?”范三拔有些舍不得。这个年代的山西商人都是极能吃苦的,莫看介休范氏家大业大,范永斗却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范三拔的衣食穿戴亦是极普通。赚钱不易,一送又是二十万两,如何能舍得? “这回不同。前两次是山右八大商家一起送,此次是额们范氏单独送。务必要让卫国君臣感受到额们范氏的善意!”范永斗的语气坚定如铁。 “是”,范三拔连忙应是,见父亲年纪老迈,不想妨碍他静养,便要告退。 “老太爷、老爷,门外来了个叫达木丁的人想要求见老太爷”,管事范文进来禀告。 “达木丁?额不识得此人,不见”,范永斗摇头拒绝。一代巨贾,自有其傲慢,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此人自称是卫国官员,还给了小的这个”,范文双手捧过一块腰牌。 范永斗眯着眼仔细观看,却是一块漆黑木牌,上面刻有“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字样。商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乌衣卫是个什么机构,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不由得心中一跳,缓缓对范三拔说道:“老三,汝便说额卧病在床,无法见客。此人若是提其他要求,应允便是,可若是让额们起兵造大清的反,绝不可答应。在清、卫两国未分出胜负之前,额们介休范氏必须两面下注,哪一面都不能得罪”。 (本章完) 第727章 富人惜命穷舍身 第727章 富人惜命穷舍身 “不知贵客临门,有何指教?”范三拔笑嘻嘻地望着眼前人,瘦瘦的,身披儒衫,脑后的一根金钱鼠尾比满洲人梳得还正宗,哪里像卫国的谍者,分明是大清的顺民嘛! “本官来此,有两件事:其一、宣大汗口谕,‘介休范氏屡次资助大卫南征,实在难得。朕琢磨着,来而无往非礼也,特赐范永斗锦袍一件,以示嘉奖’;其二、我军目前正在太原与清军作战,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大人听说山西各商号皆有护送商队的护卫,希望范氏能联络其他山西商号,共举义旗,在清军后方的平阳、潞安、泽州等地发动起义,策应我军掌控山西。此事若成,朝廷绝不会忘记介休范氏的功劳”,达木丁泯了口极品毛尖,不紧不慢地说。 听说大卫国的莲大可汗御赐父亲锦袍一件,范三拔不由得脸上乐开了。范氏有钱,甭管多名贵的袍子都弄得到,可由卫国皇帝御赐的锦袍,意义非同凡响,代表着大卫国对介休范氏的承认。不容易啊!付出那么多,终于得到了大卫皇帝的承认。可听到达木丁要求范氏出兵在清军后方造反、策应卫军夺取山西,他可就犯了难。莫说如今形势未明,就算卫国有实力胜过满清,当前张家口仍在清廷手中,范氏的基业主要还是在张家口,一旦反清,产业被清廷没收,可不是玩的。 “这些年范氏来往大漠贸易,全仗大汗庇护,区区一些孝敬,原属应该,家父何等福气,能得大汗亲赐御袍!只是如今家父卧病在床、神智不清,无法亲自跪领。只好由草民代领,还望千户长莫要见怪”,说完,范三拔赶紧焚香沐浴、跪接锦袍,给足大卫朝廷礼仪。 “哦,令尊身体违和?可方便本官探望?”达木丁皱眉问。 “家父正在后堂歇息,承蒙千户长关心”,范三拔老到地领达木丁来到范永斗居住的卧室。可怜一代叱咤风云的大商贾,如今已经老得连喝稀粥都困难。丫鬟们用小勺喂他,居然喝一口流出半口,弄得被上全是污渍。 “父亲,大卫朝廷的钦使来看望您了”,范三拔对着老爷子耳朵大声说。 “呵呵,父亲,您来看斗儿了?父亲恕罪,斗儿今后再不敢剩饭、糟蹋粮食”,范永斗瞪着浑浊的老眼,竟将儿子当成老子,直把达木丁看得目瞪口呆。 退出卧室、回到书房,达木丁冷冷地谓范三拔曰:“令尊既然病重,举兵起义之事还望范东家您多多出力”。 范三拔头直摇,面露苦色,“不瞒千户长,额们范氏虽然在山西商号中有些威望,可那皆是家父的面子。如今家父病重、仅靠草民自己,恐怕无人会响应,最多只能调动范氏自己的护院,济不得事。此事恐怕只能从长计议矣”。 无论达木丁如何软硬兼施,范三拔就是不松口,气得这“瘦儒生”愤愤然告辞。 —— 汾州城北,靠近永泰门的一条小巷内,“周记饭铺”的杏黄旗迎风招展。饭铺的店面不大,两层小楼,一楼堂食,二楼也不过七八间雅间而已。周掌柜和浑家周白氏正带着几个伙计苦心经营着生计,儒生装扮的达木丁手持折扇潇洒地走入,一进门便笑道:“今日郊游归来,甚是肚饥。掌柜的,来间雅间,吾要一份虾仁豆腐、一份锅包肉,再烙三张肉饼,烫一壶酒”。 “好咧,客官您请”,周掌柜笑吟吟地命小二将他迎入楼上的兰间,又笑着对周白氏说:“吾观这位公子装扮,定是大户人家子弟,稍会儿我夫妻须好生招待”。 雅间内,达木丁一改方才的儒雅,面色不豫地骂起娘来,“可恶的范永斗,居然装病让他儿子糊弄咱!哼,当咱们乌衣卫是吃干饭的?尔有无生病,咱们会不知道?”“千户息怒,介休范氏家大业大、顾虑众多,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周掌柜给达木丁斟满一杯米酒,出言宽慰。 “哼!山西其他的商号是什么态度?”达木丁闷哼一声问道。 “其他七家张家口商号与介休范氏同气连枝,范永斗不点头,他们也不点头;太谷曹氏产业多在辽东,在山西并无太大势力;祁县渠氏不敢答应;平阳亢氏的当家人亢嗣鼎素来狂妄,吾本以为他有胆子搏把大的,不料他一听此事,胆子竟比渠氏还小,说什么他只会算帐不会舞刀弄枪,让他出多少钱都中,唯独上阵举义,实不敢为”,周掌柜垂下头禀告。 “嘭~”达木丁气得拍起桌子,“这些商人如此怯弱,我等如何完成万户长交办的差使?” “噗嗤~”忽听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周白氏格格地笑起来。 周记饭铺其实是乌衣卫山西所设在汾州的窝点。周掌柜不是别人,正是赵义;周白氏亦是柳烟儿所扮。因为帮助卫军顺利夺取大同有功,达木丁由从三品二级千户长擢为正三品一级千户长,赵义由从四品副千户长擢为秩同正四品副千户长,柳烟儿由正七品总旗擢为正六品百户长。 “阿拉坦高娃(金子般美丽),你笑什么?”见柳烟儿还有心情发笑,达木丁一怒之下喊出了她的蒙古名字。 “千户谬矣!万户长命您在清军后方发动起义,策应我军掌控山西,您却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富商身上。岂不知富人家大业大、过惯了好日子,命金贵,最是舍不得死;反倒是那些穷人,缺吃少穿,为了几口吃食,便敢拿命来搏。起义这种容易掉脑袋的事,依奴家看,还得在穷人身上想办法”,见上官发怒,柳烟儿忙收住笑容,轻声建议。 “在穷人身上想办法?”达木丁一愣,想了会儿问道:“你说说看,在哪些穷人身上想办法能将这把火烧起来?” 柳烟儿缓缓献计:“泽、潞一带乃是潞绸的产地,织户甚多。听说这些年因为伪清随意征贡、各级官吏贪污勒索,织户赔累,荡产破家者极多,很多人活不下去不得不逃亡。您何不在这些织户身上想想办法?” (本章完) 第728章 泽潞织户揭杆起(上) 第728章 泽潞织户揭杆起(上) 潞绸是与杭锻、蜀锦并列的中华三大名绸之一,在这个年代作为贡品每年都要向皇宫进贡。能作为贡品,质量自然上佳,以精细、华丽闻名,“络丝、练线、染色、抛梭为工颇细”。明、清时的小说,关于潞绸的记载极多,不仅皇亲国戚喜欢穿,民间无论富贵人家还是普通百姓,有钱也想置办几件,可谓“上供官府之用,下资小民之生”,“士庶皆得为衣”,因而博得“潞绸遍宇内”之美称。泽、潞一带战国时便置上党郡,以蚕桑养植闻名,丝织历史源远流长,在沁水县土沃乡台亭村有一棵三人抱不住的老桑树,据说已有两千余年。《隋书》云:“长平、上党、人多种农桑”;明洪武初,潞州六县有桑树八万株,弘治时,九万株有余;清顺治时仅襄垣一县便种桑四万株。“处处人家蚕事忙,盈盈秦女把新桑。黄金未遂秋卿意,骏马骄嘶官道旁”,这幅农桑图生动形象地反映出沁水流域种桑养蚕的盛况。明朝初年,沈王朱模在山西潞安府设立织染局,主管为皇家输送潞绸,每年进贡五千至一万匹,更是将泽、潞一带的丝绸业带入巅峰。除作贡品外,彼时之潞绸还远销国内外。据记载,明朝初年,长治、高平一带丝绸织机有一万三千余台,按每台织机“岁可断百匹”计,产量在一百万匹以上,当地很多农户“专事机杼,不问耕耘”。因为潞绸兴起,山西潞商财富雄甲天下。《晋录》记录“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五杂俎》中描述:“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业,藏钱有至百万者,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栗,其富甚于新安”;甚至,大明朝遇到财政困窘,户部还经常向山西潞绸商告贷。“南淞江、北潞安、衣天下”,真的不是句空话! 可惜,那皆是过去之事矣!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至如今潞绸已然衰败。 嘉靖初年,朝廷将上党机户分为六班七十二号,每号为一个生产单位(相当于现在的厂),由数百上千户组成,机户名注官籍,承应官差织造,实质上是一种官办手工业。但是官办并没有给织户带来任何好处,科征繁重远超想象,“催绸有费,验绸有费,纳绸有费,所得此项,尽入狡役积书之股”,不少机户受此赔累,但因“名随机转,欲徒业而不能”。好在除官差外,尚可将所产潞绸作为商品向市场出售,以此弥补官差之损失。然而万历十四年至万历十八年,山西连续发生特大旱灾,潞安等地颗粒不收,灾民流离满潞,到二十一年仍是'村落成墟,极目蒿草,伤心丘陇”。贪婪的万历皇帝不但不减少潞绸进贡的数量,反而四次加派潞绸织造。万历三年坐派山西黄绸(潞绸)二千八百四十匹……十年坐派黄绸四千七百三十匹……十五年坐派黄绸二千四百三十匹……十八年坐派黄绸五千匹……”,一次比一次多。皇帝本人是这样欲壑难填,下面贪官污吏的勒索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朝廷之必需,遂群起而竞取之,采买接踵而至,机户应接不暇,加以差使勒索,烦费靡穷,至于竭民力而不止”。在这样的盘剥下,机户的血一滴一滴被吸干,织得越多,赔得越多,谁还能再干呢?机户大半逃亡,曾经的一万三千余台织机,至明末减为三千余张,顺治元年时仅三百余张。 历史的车轮继续向前,大明亡了,大清入关。年轻的顺治皇帝既有抱负,也有眼光。他看到了恢复潞绸生产的好处,既可以满足皇宫日用,又可以得到大量赋税、解决财政困难。所以下旨重新收集一些名列匠籍的机户进行织造,拼凑了十三个绸号和一个丝行、一个牙行。然尔,顺治帝恢复绸号、丝行、牙行,并不是想让可怜的机户休养生息,而是想利用潞安、泽州地区的富饶,解决财政困难。此时的绸机仅三百有余,清廷却要机户“以三百机抵九千之役,以十三号力而支七十二号之行”,自顺治四年始,每岁派造三千疋。织造之令一下,机户惊慌,此时随着潞绸的没落,本地已无丝可买,须远走江浙买办湖丝,“南北奔驰,经年累月,饥不得食,劳不得息,地不能种,口不能糊”,荡产破家者不计其数。 泽潞机户的苦楚,顺治皇帝并非不知,他也曾想过在朝廷主导建厂的同时给予机户税收优惠,以此迅速恢复潞绸生产。可现阶段,战事不断,户部的仓库穷得可以跑老鼠,给机户减税之事,只能放在日后,等大清平定天下后再减了。 —— 潞安府治长治县是一座以生产丝绸闻名的城市,城内的街巷按照丝绸种类不同各取其名,产锦的地方叫“锦房巷”,织绫的地方叫“绫房巷”,织绸的地方叫“绸房巷”,由此形成府城中有名的“十八巷”。 此刻,绸房巷一间两进的小院内,织户杜元唤来自己的五位好友:织户龚奇、李满、吴兴才、张成,佣工苗大饮酒。与苏州不同,潞绸的织户并非是集中的工场生产,而是分布在潞州各县,不需进京服役或赴府当班,也不需交纳“匠班银”,而是在潞州当地分造交纳,再由官府派员解送入京向户部交纳,看着比轮班匠和住坐匠自由,可所受的盘剥却一点不少。龚奇来自潞安府长子县、李满来自壶关县、吴兴才来自平顺县、张成来自潞城县,苗大虽是杜元家的佣工,却是杜元的生死之交,颇有勇力,帮着料理杜家的几张织机,佣工们没人敢不服他。 这些年潞绸衰落,织户的日子难过,长治杜氏本是府城的大户人家,可如今却只能守着一间二进的小院度日,请客吃饭,也不过几个寻常菜肴、一壶杏村(汾酒)而已。 “杜兄,您将额们从各地唤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龚奇心思细腻,见杜元愁眉不展,问道。 “诸位贤弟,祸事来矣!”杜元长长地叹气。 “祸事?您是说今年的贡绸之事吧”,吴兴才满脸凄凉,“如今潞安府仅剩三百多张织机,官府却按九千张的标准每岁派造三千疋,谁都知道贡绸是亏钱的买卖,可名列匠籍,想不干亦不成。不瞒您说,小弟将家中的老宅子变卖了,才凑齐本钱开工,勉强完成今年的派造数量。明年估计一家老小就只能上吊喽!” “是啊!官府盘剥如此之重,真正是不让人活也!”“这年头谋生难!”“天灾人祸,最苦的便是咱们这些织户!”龚奇、李满、张成皆喟然长叹,让这场小酌变成了诉苦会。 (本章完) 第729章 泽潞织户揭杆起(中) 第729章 泽潞织户揭杆起(中) “诸位贤弟,我指的并非是贡绸之事,而是捐输之事。卫军逼近,白巡抚和李总镇正准备死守太原,打仗需要军饷。山西布政使司参政李文煌本打算向介休、太谷、祁县、平阳、潞安等地的大商号摊派,可那些大商号有钱有势,如何肯多出银子,费了半天劲,尚有二十万两缺口,打算向咱们潞安府、泽州的织户摊派这二十万两”,杜元垂头丧气地说。 “什么!二十万两!”众人一听全都傻眼。应付朝廷的贡绸,已经让泽、潞织户倾家荡产,如何再出得起二十万两。 “杜~杜兄,您说的消息可靠吗?”张成颤抖着问。 “千真万确,不然额也不会请诸位前来商议对策”,杜元长叹。 “杜兄,您德高望重,额们都听您的”,龚奇是个聪明人,知道杜元既然唤自己等人商议,必是已有主意。 “是啊,额们都听您的”,其他几人亦如此说。 “依额看,此事得做两手准备,首先,咱们得派人赴京陈告,请求满人的朝廷减额供之例”。 “哼!那些鞑子根本没把额们汉人当人,怎么会减少贡绸数量?东家,您这主意不成”,杜元的佣工苗大头一个反对。众人一听皆默然。 虽然被苗大反驳,杜元却并不动怒,他与苗大情同手足,早将其当成家人,闻言叹道:“如果满人的朝廷不同意,咱们只能走第二条路喽”。 “杜兄,您快说说,第二条路怎么走?”龚奇急切地问。 “汝等瞅瞅,这是额的一个友人在大同偷偷揭下来的告示,上面有卫国乾元皇帝的谕旨,说是大卫国扶持丝织业,为减少织户负担,停泽潞额供之例,今后宫中若有需要,直接出银钱采买;还鼓励山西全省种桑、养蚕、纺织,取消所有匠籍,若有农户想从事织造,只需到大同官府注册、领取批准文凭便可,税赋也征得低,每张织机年税银仅一钱,前两年免税”。 “杜兄,您说的是真的吗?”众人被这话震惊了。取消匠籍,停止无偿贡绸、皇宫大内所需丝绸出钱向商户采买,每张织机年税银仅一钱、前两年还免税,这一系列优惠,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织户们祖祖辈辈被盘剥了二百年,简直不敢相信这天上落下来的馅饼。 泽潞停额供之例的主意其实是大卫国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同道王度出的。王参政虽不是山西人,可在山西为官多年,早将山西当成自己家乡,更重要的是他心系山西布政使一职,想升官需要一个爱民的好名声,所以便壮着胆子给莲大可汗上了道《请停额供之例、抚恤机户疏》。之所以是壮着胆子,盖因自古皇帝大多喜欢增税、有钱方能过奢靡的生活,如果有臣下上疏请求减税,难免遭到憎恶。上这道疏时,王参政并没指望能够得到应允,他只想在大可汗面前塑造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形象。根据经验,开国的帝王即使自己杀人如麻,却往往希望臣下个个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他赌对了。苏勒坦见到王度上的这道疏后,大为感动,说什么“没想到王某区区一介知县出身,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山西全省的百姓,朕就是要用这样的好官,方能让山西一省大治”。大笔一挥,不仅同意停泽潞额供之例,还下令取消天下匠籍,鼓励农户从事织造,每张织机年税银仅征一钱,前两年免税,甚至今后皇宫用丝绸也得出钱向民间采买。消息一出,山西全省震惊。新兴的大卫政权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昭示天下,本朝以民为本,做大卫的臣民比做满清、大明的臣民更幸福。当然,苏勒坦之所以会给潞安、泽州等地织户这么大力度的扶持,主要是这些地方目前还在满清手中,所谓减税并不会真正减少大卫国的财政收入,反而会为自己塑造出一个爱惜民力的好形象。“自然是真的”,杜元指着这张告示说:“这上面印有大卫韩元皇帝的宝玺,上面还有‘有力者畅所欲为’,‘开五六百张织机者,朕亦不觉多’等字样。这些日子,逃往大同的织户络绎不绝,难道汝等都没听说过吗?”杜元反问。 “小弟有个熟识的织户好友便跑到大同卫军占领区去矣,初时小弟还以为他是误听了谣言,不料竟是真的!”李满忽然开口。 “本以为那卫国乾元皇帝乃是胡人,对咱们汉人不会好,没想到竟然如此仁德,真乃圣主也!”张成连连感叹。 “是啊!同样是异族,这西番待汉人可比满清待汉人好得多,不仅不用剃发易服,连税赋征收得都低,如此看来,卫军攻占大同,竟是大同百姓的福气呢”,吴兴才亦说。 “杜兄,您方才说的第二条路,莫非是劝额们一起逃到卫国那边去?”龚奇热切地盯着杜元问。 “唉!额们的家业都在潞安,今日请诸位前来只是商议赴京陈告的人选,如果满人的皇帝也能像卫国的皇帝一样减免泽潞贡绸数量,额是不会背井离乡的。去大同只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杜元悠悠地叹了口长气。 “嘭~”苗大忽然拍起桌子,“既然那大卫国对额们织户如此之好,依额看,不如反了,泽潞一带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织户,只要东家您登高一呼,潞安、泽州、平阳的织户必然望风景从。若是额们夺取潞安、泽州、平阳献于卫军,既不用背井离乡,也能让平泽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穷人多热血,在座众人中,只有苗大是佣工、最穷,身上的血却最热,说出话来让人血脉贲张。 “嘘!苗贤弟慎言”,杜元吓了一跳,苗大是他自己家的佣工,说此大逆不道之言,一旦被人听去报官,自己全家都会遭殃。 “是啊,苗兄弟慎言,造反可是要死人的,这玩笑开不得”,龚奇、李满、吴兴才、张成亦慌忙帮着劝解。 “好啊!额收到报信,说尔等在此图谋不轨,本以为是场误会,没想到还真是如此。杜匠头,尔说此事该如何是好啊?”忽然,从杜宅的围墙上跳下个人影来,阴恻恻地问。 (本章完) 第730章 泽潞织户揭杆起(下) 第730章 泽潞织户揭杆起(下) 来人三角眼、长相凶恶,乃是长治县捕头钱义。此人名虽带个“义”字,却最是缺少仁义,仗着替官府做事,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见是他,杜元定了定神问道:“原来是杜捕头,这光天化日的翻墙而入民宅,不知所为何事?” “好尔个杜元,还敢跟额拿腔作势!方才尔等所言,额在墙外听得真实,尔等端的好胆,图谋逃往大同也就罢了,竟然还妄想造反,献潞安、泽州、平阳于卫军。那厮竟敢说什么‘泽潞一带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织户,只要登高一呼,必然望风景从’。呸!真是不知道死字如何写”,钱义啐了一口,伸出根手指朝苗大指去。 “哎呀,钱捕头,适才额们兄弟六人在此间饮酒,额那兄弟饮多了几杯,说的全是疯话,可当不得真呀”,杜元慌忙解释。 “是啊,这位官人,适才是额们说的酒话,还望海涵”,龚奇等人亦赔起笑脸。 “海涵?尔等说得倒是轻巧,额身为捕头,捕盗有责,听到叛逆之言,岂能轻轻放过?杜匠头,尔是匠户中领头的人物,说说看,此事该当如何?”钱义冷笑。话语中的意思清晰明白:不能轻轻放过,但如果银子给得足,也不是不能放过。 杜元心里直发凉,硬着头皮说:“若是钱捕头能海涵,额们定当重谢!” “好!就知道杜匠头是个痛快人”,钱义伸出六根手指,“一条性命一千两,尔等六人,额收六千两,不多吧?” 若是前些年,织户们手头还有些积蓄。可这些年,兵荒马乱,官府盘剥日益严重,杜元等人早已倾家荡产,还如何掏得起六千两?听得此言,不由得面露苦色。 “钱捕头,额们的情状您也知晓,莫说是六千两,便是六百两,也委实拿不出来,还请您通融”,杜元哀求。 “是啊,求您通融”,众人齐声求情。 “直娘贼,舍命不舍财的悭吝玩意儿,额倒要看看尔等是要命还是要钱,走,跟额去衙门”,钱义大怒,做势便要拽着杜元出门。 “狗杀才!” 忽闻一声虎吼,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钱义的脖子,另一只手执剪刀朝着钱义的咽喉猛刺。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官差,须臾便化作一滩死肉。那剪刀正是织户剪布常用之物,杀人者,亦是众人熟识之人:佣工苗大。 “哎呀,苗贤弟,汝杀了此人,便再无回旋余地,可害死额们也!”杜元急得直搓手。 “兄长糊涂呀!那钱义乃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莫说额们拿不出他想要的数目,便是真给了他,您以为他收了钱后便不会告官吗?依小弟看,这厮就算收了钱亦会告官求赏。不如杀了这厮,一了百了”,苗大丝毫不惧。 “汝说得容易,那钱义乃是县衙捕头,稍后知县若发现其人失踪,必然怀疑。没有不透风的墙,祸事来也!”杜元急道。“所以兄长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听小弟所言,发动织户在长治举义,夺取潞安、泽州、平阳献于卫军,不但无罪,反有大功;另一条便是绑缚小弟去见官,看清廷会否饶恕兄长。满人的官府待汉人一向严苛,您能否脱险,还真不好说”,苗大冷笑。 杜元后背汗直流,苗大的话没错,如今卫军逼近,官府正忙着四处搜捕卫军奸细,长治知县又怎么会放弃这一立大功的机会?看来,只有听兄弟的话,死里求活搏一把。想通此节,这位匠头终于下定决心,狠狠瞪了苗大一眼,“苗贤弟将愚兄当成什么人了?卖友求荣之事,额绝不肯为!”又朝龚奇、李满、吴兴才、张成四人说道:“诸位兄弟,如今额们杀了官差,不反亦不成矣。不如豁出命跟官府拼了,在长治竖起义旗,如何?” 形势比人强,死了个官差,谁都脱不了干系,也唯有拼出条活路来。四人面面相觑,最终全部同意。大家伙议定,先设法稳住官府和钱义的家人,即刻召集信得过的织户偷偷往长治聚集,准备起事。商议完毕,便各自散去准备,苗大也回到自己的家。 “汝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忽听一道银玲般的声音传来。 眼前的佳人,面如桃、腰似水蛇,分明是人间犹物,苗大却连头都不敢抬,呐呐地答道:“回姑娘的话,小人按您的吩咐,在那五人面前杀死官差钱义,彼等已没了退路,必反无疑”。 “好!这是赏汝的”,大卫国乌衣卫正六品百户长柳烟儿嫣然一笑,扔给苗大一个厚厚的银袋。 —— 长治县衙内,知县于公胤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他收到参政李文煌发来的公文,为了筹集军饷,潞安府、泽州的织户需捐输二十万两。说是捐输,其实便是摊派,仅长治一县便需摊派七万两。科征猛于虎,长治织户早已不堪重负,又如何出得起这七万两?正在烦恼,他的得力臂膀捕头钱义又失踪了。原来钱义曾派人告假,说身体不适需歇息数日,他也没当回事。可连续五六日未至,派人去钱义家问,其家人却说钱义托人告诉家眷,自己这几日在衙门办公,无瑕回家。这是怎么回事?那钱义究竟去了何处?于知县觉得要出事,四处派人寻找,自己则在衙门内心慌意乱地等待消息。 世上事往往如此,好的不灵坏的灵,他越觉得要出事,偏偏就出大事。猛然之间,县衙周围喊杀声四起。 “怎么回事?”于公胤慌张地问。 “老爷,不好了,有织户造反,打进县衙来也”,有手下报信。 “走,快从小门走”,于公胤吓得撒腿便跑。 刚至小门,便被三人拦住,一个瘦儒生、一个胖商人,还有一个妙龄的美人儿。“于知县,长治织户苦满人暴政久矣,欲起义响应卫军,您是长治的父母官,何不领着百姓一起干?”为首的瘦儒生笑眯眯地对于公胤说。 乾元十六年(1659年)九月初八,长治知县于公胤“率众举义”,攻下府衙,斩杀潞安知府杨晙,连陷壶关、长子、潞城、平顺、屯留诸县,逼近襄垣。一时间告急的文书雪般朝太原飘去。 (本章完) 第731章 春风得意下忻州 (上) 第731章 春风得意下忻州 (上) “吴佥事,您真的不和咱们一起退往榆枣关?”宁武关内,清蒲州协副将徐长春最后一次劝说山西按察使司佥事、分巡宁武道吴来绂。 “是啊,吴佥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还是跟咱们一起走吧“,平阳营参将刘鼎亦苦苦相劝。 吴来绂头直摇,“吾受皇命分巡宁武道,宁武关便是吾死节之所。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两位请自便吧”。 “老爷,木柴已经准备好了”,管家吴大满脸凄惶地入内禀告。 “嗯,等卫军进城后,便点火”,说完这句,吴来绂痛苦地闭上眼睛。 徐长春与刘鼎对视一眼,见他死意已决,不再相劝。“唉!既如此,咱们也不能勉强,您多保重”,二将深施一礼,匆忙离开。刚收到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军令,命他俩率军即刻撤往忻州、定襄,有消息说卫军已攻下岢岚州,再不走便来不及也。 逃出管涔山后,刘鼎终于寻到工夫问徐长春,“徐兄,您说那吴佥事为何不跟着咱们一起撤退、偏要留在宁武关自焚死节?” “依吾看,原因有三:其一、吴佥事中的是大清的科举,自然要为大清守节;其二、吾大清律法森严,官员失土乃是大罪,他可是宁武兵备道,丢了宁武,即使撤退也难逃一死,甚至可能连累家人;其三、他是江南(南直隶)人,家眷都在常州,逃也逃不掉,与其被追究失土之罪,不如留在驻地死节,还能让家眷得到朝廷的抚恤”,徐长春想了想回答。 “原来如此,还好咱们是奉李总镇军令撤退,不会被追究责任”,刘鼎长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复杂的便是人心。他俩认为吴来绂家眷皆在常州,为不连累家人,必然是真心想为大清守节。却不料这位吴道台来山西几年,很是捞了些银钱,又娶了几房小妾、生下几个孩儿,早把老家的妻儿抛诸脑后。听说卫军逼近,吴道台舍不得这些年在宁武置办的家产,又觉得卫军兵锋犀利,没准真能成事,起了降卫之心。所以,不肯跟随清军撤退,在徐、刘二将面前表演了一出忠臣死节的好戏。 打探得清军走远后,吴来绂便命人临时赶制大卫国的鱼杆钓子旗,遍插城头,准备迎接卫军。 当辽王苏穆尔跨着骏马,威风凛凛地来到宁武关城下时,没遇到一个敌人,反倒是关门大开,两侧站满欢迎“王师”的人群,有官员、有差役、还有被胁迫来的百姓。为首一人,正是这位吴道台。 “山西按察使司佥事、分巡宁武道吴来绂率阖城百姓欢迎辽王殿下”,一见苏穆尔,吴来绂便恭敬地下跪,报起自己在清朝的官职。这些日子,苏穆尔没少与降官打交道,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微笑道:“尔献城归顺有功,特擢尔为山西按察副使、分巡宁武道,任命文书稍后便下达。望尔好生为朝廷效力,切莫辜负朝廷的信任”。按察使司佥事是正五品,按察副使是正四品,给降官升官,是大卫国招降纳叛的手段,这一路行来,屡试不爽。果然,一听自己升官了,吴道台心下欢喜,态度愈发顺,“多谢辽王殿下,下官已经备好酒宴,请您入城赴宴”,他喜吟吟地说。 “吃酒先不忙,孤且问汝,驻守宁武关的清军什么时候、沿哪条路线逃的?”苏穆尔一飞想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着急地问。 “清军是七天前沿滹沱河南逃的,辎重放于船中,人马轻装沿河而行,速度甚快,估计此时已渡过忻水矣”,吴来绂小心回答。 “这么说没法截住清军的蒲州协和平阳营喽”,苏穆尔脸一沉,下令道“今晚且歇息一日,明日一早赶往雁门关,孤誓要全歼雁门守军”。 很快,他的大军便来到雁门关下。“天下九塞,雁门为首”,本以为如此军事要地,必有大战,结果人去关空,陡留一座空城。 “没想到太原的清军如此怯弱,连宁武、雁门这样的雄关都不敢守”,胜利来得如此容易,辽王殿下不由得意忘形起来,口气中尽是对敌人的轻蔑。 好消息不断传来,宁化所的汛兵主动打开了城门,代州守备吴光率六百守备营反正,繁峙县一千总率三百兵献上县城,五台、崞县的清军不战而逃。不费吹灰之力,又夺取数县之地、零零碎碎招降千余清军,令手中的兵力增加到一万七千余人。 别的地方,苏穆尔皆不在乎,唯独对宁武、雁门二关极其重视,命三子哈喇齐、四子乔吉各领一千蒙古士兵镇守二关,自己带着六千蒙古兵、九千余降兵,南下崞县驻扎。 还有好消息,山西各大商号纷纷前来劳军,献上的银钱、粮草价值足足有五十万两,其中仅介休范氏便献银二十万两。本来,清军撤退时带走了各县的所有存银,又放火烧掉了仓库中的粮草辎重,卫军供给困难,有了这些大商人资助,很快便粮草充足起来。莲大可汗于征战途中也给苏穆尔、额璘沁巴图尔、王度、张弘俊、戚良宰等人写信,命他们利用府库存银,在大同和太原各招募三千守备兵马,以战养战。 “报!清军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部在静乐、沙婆岭布防,人数约有三千;滹沱河至榆枣关一线,有清军汾州营参将郭虎、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部驻守,人数约五千;忻州有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驻守,人数约九千”,派去的哨探很快打探到清军的踪迹。 苏穆尔沉吟不语,表面上看,静乐县、沙婆岭一线清军人数最少,从那里绕过去应该最容易。可打仗不能光看数量,守卫静乐县、沙婆岭的清军都是满汉八旗兵,十分精锐,战斗力比其他的清军高上不少。反倒是驻守忻州、定襄的清军,看着数量多,可五八门,战斗力良莠不齐,未必便难打,且这一路离太原城最近,沿滹沱河南下,物资转运也便捷。不过,守卫忻州的是清军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太原镇官职最高的武将,打忻州真的容易吗? (本章完) 第732章 春风得意下忻州(下) 第732章 春风得意下忻州(下) 正犹豫不决间,忽报大同参将郑国印求见。这郑国印降卫后帮着大卫国招降纳叛,立下不少功劳,深受信任。听说是他,苏穆尔立即命人唤其入帐。 “请王爷立即南下攻打忻州”,一入帐,郑国印便春风满面地建议。 “哦,这是为何?”苏穆尔含笑问。 “清军平阳营参将刘鼎与末将有旧,他给末将写信说,若大卫能封其为副将,情愿归顺。此人撤至忻州后,李好贤命其守卫忻口寨,忻口寨是忻州北部的门户,扼着忻水与滹沱河交界处,咱们正好由忻口寨渡河直捣忻州”,郑国印的声音有些激动。 苏穆尔也兴奋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看来忻州倒并不难打。不过,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宿将,很快便冷静下来,问道:“那刘鼎可靠吗?” “回王爷的话,末将与刘鼎相交多年,其人甚是胆小、还贪图小利,打硬仗时寻他不见,打顺风仗时却总冲在最前面。此等人最无骨气,畏惧我军势大,又想借反正之机捞取官职,他的投降应该可以相信”,郑国印信心十足。见辽王殿下沉吟不语,又补充道:“刘鼎前些日子与吴来绂同守宁武关,吴来绂骗他说要死节,不料转身便降了咱大卫,此事对刘鼎震动极大,想必他便是因此事下定决心投降的”。 “嗯”,苏穆尔点了点头,命人唤来随同参赞军事的山西按察副使、分巡宁武道吴来绂,询问刘鼎的情况。果然,吴道台对刘鼎的看法与郑国印差不多。 这一下,辽王殿下终于放下心来,率领六千蒙古兵、九千余汉兵共计一万五余兵马,浩浩荡荡往忻州而来。 —— 军情如火,卫军逼近忻州的消息瞒不住清军斥侯,一道道军报飞往清军驻于忻州北部平安山脚十里堠的大营。 听到卫军直奔忻州而来的消息后,镇标营副将王国威、蒲州协副将徐长春、太原城守营参将宋佳选等人望向李好贤的眼神充满钦佩,总镇真是料事如神,说卫军会打忻州,果然他们便朝忻州杀过来了。 “咳~”李好贤轻咳一声,笑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慌的,诸位只管按本帅的布置去做便可”。 “末将领命”,大帐内一片应喏声。 “总镇,既然卫军的进攻方向是忻州,何不将驻守沙婆岭的察哈泰章京、驻守榆枣关的郭参将调至忻州,增强守卫忻州的兵力?”王国威建议。 “不”,李好贤摇摇头,“吾已命察哈泰进攻宁化所、郭虎进攻五台,包抄卫军”。 众将一听,大惊失色,卫军势大,能守住忻州已经不错,怎么看总镇的计划,似乎还有反攻并围歼卫军之意?虽然心内疑惑,慑于李好贤的虎威,却没一个敢质疑的。 —— 忻州因忻水而得名,“忻水,一名肆卢川,在州北七十里,与州南牧马水合入滹沱河”。卫国大军来到忻水北岸,望着滔滔忻水,辽王殿下好一阵狐疑,万一这是敌人的诡计,趁我军半渡而击之,该如何是好?此时《三国演义》极其流行,书中半渡击敌的战例数不胜数,辽王自然也是读过的,并且爱不释手、直当成兵书来研习。 “殿下,可令降军搭建浮桥先渡,过河后立即控制河滩”,王度猜出他的心意,出了个主意。 苏穆尔颔首,命大同参将郑国印领河保营参将宁重光、代州营守备吴光诸将,率四千五百兵马搭建浮桥当先渡河;助马路参将李应明、偏关营参将马之麟率四千兵马为第二阵;自己率六千蒙古军队为第三阵;山阴守备孙宗恺率一千降军守卫忻水北岸的河滩。 很顺利,驻守忻水北岸的清军刘鼎部不仅没有开炮放箭,反而十分配合地后退三里,任卫军施为。郑国印等人搭好浮桥,顺利渡过忻水,一过河便控制住滩头,护卫后面的卫军源源不断地渡河。“看来这刘鼎倒是真心归顺”,苏穆尔缓缓放下千里镜,口气轻松起来。 “殿下,就算刘鼎是真心归顺,我军亦不可不防,您渡河后须立即占领忻口寨,不可将刘鼎部留在寨内,而是命其为先锋引路,另派可靠兵马控制忻口寨,确保我军退路安全”,王度又建议。 “嗯,放心吧,孤打了这么多年仗,心里清楚”,苏穆尔哈哈大笑。 后面之事,依然很顺利,见卫军已经渡河,清平阳营参将刘鼎率所部丢掉兵器、改旗易帜相迎。 “刘将军深明大义,放心吧,孤绝不会忘记汝之功劳”,一见他,苏穆尔便好一阵夸。 “末将鄙陋之身,终于得投明主,愿为王爷效死”,刘鼎猛表忠心,神情真诚。 “嗯,尔且领本部兵马,引孤的大军入忻口寨”,苏穆尔双目如电,紧紧地盯着他。 刘鼎闻令,顺从地命部下打开忻口寨寨门,放卫军入寨。如狼似虎的卫国大军甫一入寨,便涌上寨墙,将这座军寨牢牢控制在手中。刘鼎丝毫不敢反抗,任由卫军施为。 如此乖巧,倒让苏穆尔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否太过多疑?可是兵者无小事,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他可不敢拿将士们的性命冒险。不过蒙古汉子,性情真爽,对待朋友那是极好的,伸出虎爪,重重地在刘鼎肩上拍了一记,“刘将军,攻下忻州后,汝便是忻州副将”。这种直接开口封官的做法,汉人的高官绝少为之,他们多半会含蓄地表达。苏穆尔不管那么多,想提拔一个人便直接说出来。 “末将多谢王爷恩典!”刘鼎的面上露出欣喜之色。 “殿下,您须守住退路”,王度附耳对辽王殿下说。 苏穆尔点点头,命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领两千蒙古精兵守卫忻口寨和忻水南岸,山阴守备孙宗恺领兵一千守卫忻水北岸,又命刘鼎率本部两千兵马为先锋,自己则率一万二千余蒙汉军队紧随其后,直取清军驻于十里堠的大营。 “传令全军,斩李好贤之首者,擢三级、赏银千两”,辽王殿下意气风发地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本章完) 第733章 辽王兵败十里喉 第733章 辽王兵败十里喉 “郑兄,此山乃是平安山,过了这道山谷便是十里喉,李好贤的大营便扎于十里喉,估计此时那厮还不知道我军已经渡河的消息,正好可以杀他个出其不意”,刘鼎谄媚地向郑国印建议。 “好啊!刘贤弟,若能成此大功,咱兄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郑国印哈哈大笑。笑归笑,他还是多了个心眼,命刘鼎带本部兵马两千、代州营守备吴光领六百兵丁打第一阵,自己则与保河营参将宁重光领着近四千兵马为第二阵。此时的他已成为辽王殿下面前的红人,自然不肯轻易冒险,事实上,若不是贪图攻取忻州的首功,他压根就不会担任先锋一职,遂让初降的刘鼎、吴光二将走在最前面。 刘、吴二将欣然领命,率军缓缓往山谷走去,郑国印、宁重光笑嘻嘻地跟在后面。谷口外,辽王苏穆尔骑于战马上端着千里镜仔细观察,镜头中卫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入谷,没有任何异状。嗯,他微微点头,便要命自己的中军入谷。 “殿下且慢,山路崎岖,须防埋伏。您何不让后军打出中军的旗帜入谷,您率中军伪装成后军走在最后面?”随行参赞军事的山西按察副使、分巡宁武道吴来绂献计。 “呵呵,这山谷并不长,能埋伏多少兵马?且那刘鼎若是诈降,在忻口寨时便就该有伏兵出现,何必等到现在?”苏穆尔不以为然。 “殿下,吴副使言之有理,小心无大错”,王度亦言。 这王度是在大同举义的“义士”,降卫后屡立大功、官居山西参政,颇得莲大可汗欣赏,苏穆尔也不好太过拂他面子,摇头笑道:“你们这些汉人呀,肠子就是多。也罢,就命后军改打中军旗帜跟上”。此令一下,立刻便有中军旗鼓将辽王的中军大纛交给后军。原本被安排于后军的助马路参将李应明、偏关营参将马之麟率四千兵马,打着中军的旗帜入谷。 —— “总镇,卫军入谷了,是否进攻?”太平山上,镇标营副将王国威急切地问太原镇总兵李好贤。 “莫急,这只是他们的前军,没看到中军帅旗不可妄动”,李好贤倒是一副名将风度,手抚长髯不急不躁。 又过了一会儿,山谷中出现辽王的大纛,巨大的鱼杆钓子旗上,显赫的龙纹和一个大大的“辽”字威风凛凛。 李好贤摸胡须的手猛地一沉,再无先前的沉着,喉中发出饿狼般的低吼,“放信号,出击!” 山上最高的那棵信号树被砍倒了,“轰~轰~轰~”预告架设好的大炮射出雷神之怒,炸得卫军人仰马翻。 “刘参将,这是怎~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代州营守备吴光惊慌失措,说话都结巴起来。 “您还没看出来吗?额们中埋伏咧”,刘鼎嘲讽地一笑,忽然挥刀斩去,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将吴光劈于马下。 王国威率三千镇标兵由山谷左侧杀出,徐长春率三千蒲州协兵由山谷右侧杀出,刘鼎杀死吴光后也率两千平阳营兵返身杀来,山谷中的卫军乱成一团,人马蹈籍,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清军的目标是卫军的中军,直朝那杆辽王大纛扑去。李应明、马之麟二将见势不妙,慌忙护卫着大纛往谷口而逃。一听谷内的炮声,苏穆尔便知中了埋伏,一边暗自庆幸与后军换了旗帜,一边恨刘鼎入骨,刘鼎啊刘鼎,若是捉住尔,孤要剥了尔的皮!“快,列阵守住谷口,接应我军出谷”,他愤怒地下令。四千蒙古中军刚列好阵,清太原城守营参将宋佳选便带着千余兵马来夺谷口。好在苏穆尔的中军皆是百战老兵,又是骑兵,几个冲锋杀退宋佳选部,为卫军守住了逃生之路。 败军三三两两从谷中逃出,李应明、马之麟二将,一个没了头盔,一个伤了右臂,狼狈不堪,好在护住了辽王的大纛。苏穆尔心中惭愧,一将无谋,害死三军,自己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料到竟被一个小小的参将骗了!命二将收拢残部,于自己军阵旁列阵,又问二将:“大同营、河保营如何了?” “清军由山上杀出,将谷中的我军截为两半,大同营、河保营被清军包围了”,李应明带着哭腔说。 苏穆尔蹙起眉头,河保营参将宁重光也就罢了,大同营参将郑国印可是自己心腹,若是不救,还真有些舍不得。“中军随孤入谷,救出大同营、河保营”,他下令道。 “殿下不可,我军士气已失,敌人可能还有埋伏,宜立即撤退”,王度极力劝阻。 “哼,孤为主帅,岂有见同袍被包围不救之理?”苏穆尔不听。 见辽王殿下竟然要亲自赴险,李应明十分感动,主动请命道:“请殿下守住谷口,末将愿去营救大同营、河保营”。 苏穆尔点头同意,李应明点齐千余残部,列阵便要往谷中杀去。忽见自己的小舅子王度气喘吁吁地跑来,附耳小声说道:“郑国印,小人也,只知溜须拍马,辽王却倚之为长城,久后恐无咱们的立锥之地。姐夫此去装装样子便可,切莫真救,便让那郑国印死于乱军之中最妙不过”。原来,降卫的官员多了,自然而然地形成派系。王度、李应明、孙宗恺等在大同起义的为一派,郑国印、宁重光、马之麟等后来投降的为另一派,为在主子面前争宠,两派渐有水火不容之势。 见小舅子如此说,李应明呆住,犹豫再三,终于默默地点头。他领着千余本部兵马,进入谷中,假装厮杀一阵,救出几十个败兵,又匆匆回转禀告,“辽王殿下,清军数量众多,末将无能,未能救出郑参将和宁参将”。 “唉!汝尽力矣,非汝之过也!”苏穆尔长叹了口气。 “请殿下速速撤退,再晚清军就追来了”,王度、吴来绂慌忙建议。 “走”,苏穆尔知道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从牙缝中吐出个“走”字,便要撤退。忽见山谷中又窜出个身影,身着小卒服饰,边跑边喊,“殿下救额~殿下救额~”,不是那郑国印又是何人? (本章完) 第73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734章 柳暗明又一村 原来郑国印十分狡猾,见势不妙,立即脱下参将袍,从亲卫身上换了身小卒的服饰,在亲信保护下突围逃生。清军的注意力主要在卫军将领身上,倒让他捡了条生路。河保营参将宁重光就没有这般好运气,战殁于乱军之中。 见心腹逃出,辽王苏穆尔大喜,再不迟疑,立即下令撤退。且战且退的卫军在清军追击下伤亡惨重,好不容易撤至忻口寨。守寨的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忙领兵接应,护送败军撤往忻水北岸。好在忻水上有卫军搭建好的浮桥,败军乱哄哄地由浮桥渡河,喊杀声大作,清军追至。 “殿下,让奴才率军挡住他们”,卫征请命,此时也只有他的部下建制尚算完整。 苏穆尔点点头,命卫征掩护,自己率军渡河。守卫忻水北岸的山阴守备孙宗恺亦领兵一千过来接应,至此,乱成一团的卫军才算喘了口气。 见己军重新列好阵,辽王咬牙命孙宗恺渡河接应卫征,待卫军全部撤至忻水北岸后,烧掉浮桥,一时间浓烟滚滚。此时天色已黑,苏穆尔却不敢扎营停留,命部下打起火把趁天黑继续撤退,一路上掉队的士兵不计其数。沿着滹沱河,好不容易逃到崞县,清点兵马,出征前的一万五千余大军仅剩七千,尤其是他视如心血命根的六千蒙古勇士也伤亡了一半,怎么不叫人心酸! 正准备整军再战,再传来两个晴天霹雳:清梅勒章京察哈泰部由沙婆岭北上攻下了宁化所;清汾州营参将郭虎、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部由榆枣关渡过滹沱河,攻下了五台县,两军有合围崞县、切断卫军后路之势。此次南下,苏穆尔几乎带走了各县的所有驻军。不过,山西的卫国官员奉莲大可汗之命,利用府库存银和商号捐输,又在大同和太原二府各招募了三千守兵。宁化所、五台便各有五百这样的守兵,这些兵马刚成军不久,战力薄弱,岂是清军对手,被迅速攻下。 “殿下,我军惨败,短期无力再战。可撤至宁武、雁门二关,利用城池和山势阻挡清军北上,同时向大同守军求援”,王度向苏穆尔建议。 “唉!如今也只得如此矣!”苏穆尔长叹一声,又引军撤往宁武、雁门一线。宁武关有他的三儿子哈喇齐部一千蒙古兵马驻守、雁门关有他的四儿子乔吉部一千蒙古兵马驻守,会合了这两支生力军,卫军兵力恢复到九千,勉强恢复了些战力。苏穆尔分一半兵马给塔尔巴哈台将军卫征守卫雁门关,自己领着另一半兵马死守宁武关,又修书给大同守将都千户额璘沁巴图尔,请他赶紧派兵增援。 坏消息接踵而来,原本降卫的山西各州县,岢岚州、代州、繁峙县等又重新降清,领头降清的官员居然还是原先领头降卫的那些人,怎不叫人恼火?好在当初攻下偏关时,从杀虎口、平虏卫抽调了八百蒙古士兵驻守,又在保德州、河曲县招募了一千守兵,不然连偏关重镇亦要丢失。 —— 收到辽王的求援信后,大同守将额璘沁巴图尔犹豫不决,莲大可汗北上时虽然留下了六千精锐战兵,此后又在大同招募了三千守兵,看上去有九千人,兵力不算太弱。可大同的北边、东边面临着阳高卫、宣府、保定清军的威胁,守卫府城尚觉不足,又如何分兵去救?苦思良久,没有计较,只得找来驻大同的署山西按察使张弘俊、大同知府徐化溥、署大同府同知刘国钦商议。 “大帅,宁武、雁门二关是大同南部的门户,一旦丢此,太原清军就能和保定清军、宣府清军合围大同,下官认为应该救援”,徐化溥是大儒,从二关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出发认为需要救援。 “辽王乃陛下亲弟,您若不救辽王,恐怕陛下会震怒,还是救援为好”,张弘俊是老官僚,从人情世故出发,认为必须救援。 “唉!汝等所说,吾都懂,可大同位于阳高卫、宣府、保定清军的半包围中,防守尚且不足,哪来多余的兵力救辽王?”额璘沁巴图尔闷闷不乐。 “大帅,下官以为辽王其实也知道您手中并无太多的兵力可以增援,之所以向您求援,主要是想散布援军抵达的消息、恢复士气。您不妨抽调五百老卒、一千五百新卒,大张旗鼓地前往宁武关。如此既救援了辽王,亦没有过多削弱守大同的实力”,张弘俊不愧是官场老油条,出了条妙计。“哎呀,还是张提刑有办法,此计甚好!便这么办!”额璘沁巴图尔大喜,即命副千户玛罕、都百户托克图领五百蒙古骑兵、一千五百名新招募的汉军,浩浩荡荡前往宁武关。 “大帅,下官认为欲解此困局,还需借力使力方好”,署大同府同知刘国钦忽然开口。 “哦,汝说说看,怎么个借力使力法?”额璘沁巴图尔疑惑地问。 刘国钦不愧是顺治朝丙戌科进士,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笑着解释,“山西百姓素来仇恨满清,当年姜瓖之乱,几乎全省响应,至今仍有义军活跃在山林中袭扰清军。据下官所知,交山(交城)有杨芳林、杨芳清、惠崇德、任国铉、钟斗等多支义军,静乐李宗盛、赵应龙义军亦十分活跃。您何不派人招降这些义军首领,命他们骚扰清军后方?” “妙!妙啊!读书人的法子就是多!本帅这便派人带上银子联络这些义士,让他们为大卫出力,没银子可不成”,额璘沁巴图尔哈哈大笑。莫看此人是直爽的蒙古勇士,可对绿林豪杰的心思却是极懂的,一句“没银子可不成”,迅速抓住问题要害。 —— 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聚集了梅勒章京察哈泰、汾州营参将郭虎、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的部下后,去掉伤亡,兵力超过一万六千,围着宁武、雁门二关昼夜攻打。 辽王殿下兵败之后,士气低落,只得据关城死守,不敢出战。正在危急之时,忽报大同派来了两千“精兵”增援。苏穆尔大喜,立即将援军抵达的消息散布各处关、堡,低落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李好贤却不以为意,他探听得明白,卫国的大军已经北上归化城,大同并没有太多兵马,所谓援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耳,憋着一口气,誓要将宁武关、雁门关拿下。 正在他踌躇满志之时,传来惊天霹雳:潞安府、泽州一带爆发织户暴乱,刁民攻下潞安府治长治县,斩杀知府杨晙,连陷壶关、长子、潞城、平顺、屯留诸县,逼近襄垣。最可气的是领头的居然是大清长治知县于公胤。山西巡抚白如梅三番五次催他立即调兵平息泽潞之乱,还威胁说如果不能及时向京师进贡潞绸,他这个总兵便算当到头了。 李好贤虽然胆大,却是有政治眼光的,深知皇上的娘娘们没有新衣服穿带来的政治危害比打一百场败仗还严重,二话没说,立即抽调蒲州协副将徐长春、平阳营参将刘鼎、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部六千兵马赶往潞安府、泽州平叛。 如此一来,进攻宁武关、雁门关的兵力便只剩一万出点头,想拿下这两座坚固的关城变得十分困难,不得不由进攻改成在代州、崞县一线与卫军对峙。 “唉!于公胤啊于公胤,尔中的是大清的科举,怎么敢造大清的反!真正是狼心狗肺、不知廉耻,坏了本帅好事!”李好贤不知道于知县是被起义的织户用刀逼着才做的义军“首领”,还以为真是他领头叛乱,仰天长叹,大骂于知县不止! (本章完) 第735章 晋中南星火燎原(上) 第735章 晋中南星火燎原(上) 秋风初起,千年古城襄垣换了旗帜,大清的绿营旗被砍倒,一杆威风凛凛的“替天行道山西总统于”的大旗取而代之。这“总统”二字可不是起于民国,早在明末时,原姜瓖部将牛光天便自称山西总统,割据太行山,袭扰山西、直隶,甚至还取得了大明朝永历皇帝委任的官职。于公胤被织户们用刀逼着“起义”后,效仿牛光天,打出了山西总统的旗号。襄垣城位于潞安府与沁州之间、漳水和浊水的交汇处,因战国时赵襄子筑城于此,故名襄垣。虽然清军潞安营已被抽调北上,城内并无正规绿营兵马,可凭着城池坚固,襄垣知县带着两百汛兵和衙役,外加临时征召的数百青壮,硬是守了三天,才被义军攻克。愤怒的义军将士将那知县砍成肉酱,方才出了胸中恶气。 “杜游击,总统和军师请您去县衙议事”,杜元正在城上想着心事,便被部下打扰了思绪。他原是潞安府的一介织户,没想到造化弄人,居然成了统率两千士兵的游击将军。在长治举义后,因为各地的织户纷纷来投,连续打下壶关、长子、潞城、平顺、屯留多座县城,义军兵力发展得很快,迅速便有了万余人马。在突然出现的“军师”丁儒指点下,义军被编为六个营头,各设游击将军统领,将军之下又设千总、把总等职,此外还选出最精锐的五百士兵充作总统于公胤的亲兵。不管战斗力如何,至少表面上有了军队的样子。 杜元不敢怠慢,来到襄垣县衙,发现山西总统于公胤和军师丁儒并列坐于中间,游击将军龚奇、李满、吴兴才、苗大、张成排列两边,总统的亲兵营都司周义和副都司白烟儿站在门边,持刀护卫,端的有好大气势! “总统,杜游击已至,人齐了,军议可以开始了”,丁儒笑眯眯地对于公胤说。 “哦,对,军议开始,请军师讲讲目前的形势和咱们的作战方略”,于公胤恭敬地迎合。这一刻,杜元产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丁儒才是总统,于公胤只是跟班。这个丁儒很神秘,是在义军起事那天突然出现的,奇怪的是于公胤和义军中的头号猛将苗大都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不光是对他,对他带来的两位部下周义和白烟儿,也是极其尊重,任为亲兵营都司和副都司,曾有人在汾州见过这两口子,说是什么“周记饭铺”的掌柜和浑家,不知为什么来到潞安府治长治参加义军。有传闻说,丁军师来头不小,是大卫国的特使,事实上,杜元他们原本想打出大卫国的旗帜,率领弟兄们与南下的卫军会合。正是这位丁军师说目前义军还处在清军后方,直接打大卫国的旗帜容易过早暴露,才打出“替天行道山西总统于”的大旗。 “咳~”大卫国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如今的丁儒先咳嗽一声,吸引大家伙的注意,然后用沉重的语气说道:“诸位,刚得到消息,辽王殿下的大军在忻州中了李好贤的诈降计,被迫撤往宁武和雁门。李好贤已命蒲州协副将徐长春、平阳营参将刘鼎、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部六千兵马赶往潞安府、泽州平叛,如今已抵达沁州”。 “什么!” 众人一听,如丧考妣。他们敢举事的最大倚仗便是大卫国,没想到大卫国的军队竟然败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军师,形势危急,还请您拿个主意”,龚奇甚是乖巧,自从看出丁儒来历不凡后,遇事便不管于公胤的态度,只听丁儒的。 “是啊,还请军师指点”,李满、吴兴才、苗大、张成也纷纷开口,直把于总统当成隐形人。 “咱们原先的计划得变,不能再往北,而是往西,打平阳府。趁着清军的蒲州协、平阳营都被抽调北上之机,狠狠地给他一刀”,化名丁儒的达木丁恶狠狠地说。 —— 平阳府是中华民族发祥地之一,因“尧都平阳”,素有“华夏第一都”之称;《禹贡》分天下为九州,平阳为冀州之地,处九州之中央,故称“中国”。府治临汾地处太原、郑州、西安的连接中点,“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地理位置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又盛产小麦、,号称“麦之乡”、“膏腴之地”。 如此要地,按说驻守的军队应该极多。事实却恰恰相反,驻守平阳府的平阳营和驻守平阳西南部蒲州、潼关一线的蒲州协,都已被太原镇总兵李好贤抽调往忻州,临汾县内只有区区六百守备兵马和若干衙役。 “怎么办~怎么办?”山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河东兵备道项锡允急得团团转,不住地自言自语。满清的河东道辖平阳府、蒲州、解州、隰州、霍州,地域颇广,作为平阳府城内的最高官员,面对来势汹汹的义军,项道台进退两难,抵抗吧,无兵可用;逃跑吧,又怕因为失地被清廷追责。 “请道台立即下令征发临汾百姓上城协守,同时将临近的襄陵、浮山、洪洞诸县的汛兵调至临汾”,山西按察使司佥事、督学道贾壮不愧名字中带个“壮”字,胆气甚壮,提了个比较实用的建议。不过,此人名字虽“壮”,可却从未带过兵,此前一直任户部郎中一职,理财内行,打仗外行。 “好~好~”项锡允缓过神来,谓身旁的平阳府知府万永祚曰:“万知府,汝速带衙役征发城内男丁上城协守,务必要协助贾督学守住城池”,说完便脸色煞白地呆呆仰望屋顶。 “是”,万永祚低眉顺眼地应是,心中却暗自悲叹,副使如此怯懦,此城真能守得住吗? 回到自己宅中,万永祚猛然从密室捡出一封卫国大学士薛宗周写给他的劝降信,再次细细研读。薛宗周是名门望族河东薛氏的子弟,在平阳府故旧甚多。此次卫军南征,他特意写了很多给从前友人的劝降信,万永祚亦是其中之一。看完信,万知府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提起笔刷刷刷地写信,写完后唤来管家万有田,“汝带着这封密信出城见那位于总统,千万小心,莫让人发觉,不然吾全家休矣!” (本章完) 第736章 晋中南星火燎原(中) 第736章 晋中南星火燎原(中) 由襄垣往西,连克沁源、岳阳、洪洞,“替天行道山西总统于”的大旗终于出现在平阳府治临汾城下。 “苗兄,军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额们围而不打,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张成不解地问苗大。达木丁派苗大和他为正副先锋,领四千兵马为大军开路。 “军师让额们怎么做,额们照办便是,想那么多做啥咧?”苗大一脸地不在乎。 “苗兄,您说军师到底是啥来路?军中都传开了,说他是卫国大汗的特使。您与军师往来甚密,此事是真的吗?”张成忽然问出另一个问题。 “嘘!”苗大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此事,你我兄弟心里明白就好,万不可对人言……” “苗兄放心,小弟打死都不敢妄传”,听了这话,张成一脸兴奋。 不可泄露的天机终于来也!下午,城上突然射落一枝书箭来,上书“今夜子时初刻(晚上十一点)献北城”九个大字。二将面面相觑,暗道军师真乃神人,居然连内应都安排好了。 约定的时辰到了,厚重的临汾北门真的打开。张成还在犹豫,苗大却一古脑儿地带着本部兵马冲入城去。刚入城,便瞅见一位身穿云雁官袍的满清官员带人守在城门边。 “咦?是个官儿?”苗大一愣。 “平阳知府万永祚见过将军”,万永祚先打起招呼。 “知府?额们是因为活不下去才造反,尔堂堂府尊老爷为何也和额们一同造反?”苗大很吃惊。 “吾和于总统是同年(同科登第),速引吾见于总统”,万永祚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原来尔认识额们于总统啊”,苗大微微点头,神色并未露出太大变化,继续问道:“那姓项的副使在何处?” 见他听自己提及于公胤竟无太反应,万永祚微感诧异,但还是为苗、张二将指了路。 因为有万知府做内应,夺取临汾之役十分顺利,义军轻易攻下临汾城,斩杀河东道副使项锡允,督学道贾壮自缢。 随后义军又攻下襄陵县,然后拐了个弯北上攻取蒲县、隰州,声势浩大。 —— “来人,向抚院、总镇禀告,我军已拿下长治,正在往西追击残寇”,蒲州协副将徐长春悠悠地下令。尽管他赶到长治县后,义军已经逃离,一仗都没打,但并不妨碍“立功”,这个年代,虚报战功是将领们的拿手好戏。 “戎副,刚得到消息,贼寇攻陷临汾,河东道副使项锡允、督学道贾壮殉国,平阳知府万永祚降敌”,潞安营参将刘景山带来的消息打碎了他的美梦。 “什么!临汾丢了?”徐长春吃惊地叫了起来,“区区贼寇,怎么如此厉害?” “戎副,平阳乃军事要地,若不尽快收复平阳、剿灭贼寇,恐怕朝廷震怒”,刘景山长叹。 “刘贤弟,汝说得轻巧,那些贼寇来去如风,追都追不上,怎么剿灭?”徐长春白了他一眼。“若全军追击,自然追不上。可若丢下步军,只用骑兵去追,还是能追得上的”,平阳营参将刘鼎忽然插口。 “如此一来,我军兵力岂不是少了?”徐长春犹豫不决。 “那些贼寇不过是些织户,哪里打过硬仗?再说了,当年姜瓖那么厉害,不也让咱们给灭了,何论那些织户?”刘鼎不以为然。 “嗯,言之有理”,听到这里,徐长春连连点头,立即下令将军中骑兵集中起来,共得两千五百铁骑,自己与刘景山统率这两千余骑先行,平阳营参将刘鼎、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领三千五百步军随后。 —— “总统、各位将军,此处便是温泉镇,由此北上,穿过永宁州、绕过文水,便能与交城的杨氏兄弟、惠崇德两支友军会师矣。这两支友军已经归顺大卫,到了交城,与他们合兵一处,便可以打出大卫旗号矣”,化名丁儒的达木丁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缓缓地说。一听可以打出大卫旗号,化名周义的乌衣卫山西所副千户长赵义、化名白烟儿的乌衣卫山西所百户长柳烟儿目光炽热起来,其余诸将也兴奋不已。 降了义军后,万永祚方才弄明白,原来自己的那位同年于公胤只是个摆设,义军中真正作主的是军师丁儒,而且这丁儒竟然是卫国大汗的特使,立即献上卫国大学士薛宗周写给他的劝降信。果然,一见薛大学士写的亲笔信,义军上下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军师,吾以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须多派哨探方好”,万知府笑眯眯地说。 “呵呵,吾二人在汾州开过一段时间饭铺,熟悉情况,汾州营已被抽调北上,整个汾州,如今要凑出一千兵马都难,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赵义、柳烟儿呵呵直笑。 “住口!小心使得万年船,今年巡夜的哨探增加一倍”,达木丁大吼。 —— 夜幕来临,除了值守的,其他义军在营帐中呼呼睡去。暗哨蒋齐正无聊地趴在草丛中,忽然前方游来一条火龙,不,是一枝接一枝的火把,继而是人牵马行进的声音。 “不好!敌袭!” 蒋齐哆嗦了一下,取出一枝信箭,“啾”地一声向天空射去。划破长空,一枝接一枝火箭构成了一幅极美的风景。 “敌袭~敌袭~敌袭~”报警声不断,徐长春、刘景山的偷袭被察觉了。他俩带着两千五百骑兵赶到温泉镇,打算杀义军一个措手不及,不料竟被发现。 “刘贤弟,用骑兵追敌的主意是汝出的,这下该看汝的了”,徐长春严肃地对刘景山说。 “戎副放心,末将最喜欢在夜间四处放火”,刘景山笑呵呵地回答。 晚上作战,清军的战马发挥不了作用,索性下马步战,见帐篷就点火,见敌人就杀。黑暗中,达木丁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只得匆忙下令且战且退。徐长春、刘景山二将趁机掩杀,死者无数。 夺取义军营寨后,刘景山还要追击,却被徐长春拦住。他不悦地问:“戎副,我军大败贼寇,正该趁胜追击才是,您为何拦吾?” “呵呵,徐贤弟勿急,厮杀到现在,军士们都疲乏了,且先歇息,明日凌晨再追。咱们都是骑兵,还怕贼寇们逃了不成?”徐长春抚须微笑。 (本章完) 第737章 绝处逢生入交山 第737章 绝处逢生入交山 天终于亮了,达木丁收拢败兵,一万三千大军仅余九千,游击李满战殁于营中,平阳知府万永祚不知所踪。 “李贤弟,你我兄弟共同举义,情深义重,汝怎可舍去愚兄、先走一步!”杜元悲恸欲绝,龚奇、吴兴才、苗大、张成等亦伤心不已。 “诸位,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清军很快便会追过来,吾来殿后,汝等必须赶紧撤退”,达木丁劝住众人,说要亲自殿后。听他这般说,众人大惊。“军师,您可是全军的主心骨,怎可轻身冒险?还是让末将殿后吧”,“是啊,义军可以没有末将,不能没有军师”……众将七嘴八舌,争着殿后。 达木丁见状,命杜元、龚奇率三千人殿后;又命赵义、柳烟儿带着最精锐的五百亲兵营军士,护送山西总统于公胤先行撤退,虽然于公胤只是个摆设,可毕竟是全军统帅,一旦落到清军手中,太伤士气;自己则率六千人为中军。 一路奔逃,疾!疾!疾!没过几日,龚奇踉踉跄跄地跑回,说是清军骑兵追来,杜元战死;无奈之下,达木丁又命吴兴才领兵两千阻挡追兵,很快,吴兴才亦战殁于军中;再派张成领兵两千,张成也兵败被俘。就这样断尾求生,一路走、一路逃,好不容易逃出汾州境内、进入交山(交城),清点人马,只余两千,除了于公胤和自己外,将领只余赵义、柳烟儿、苗大、龚奇四人。 正在烦恼之际,忽闻土炮响,一支军队四下里包抄过来。 “吾命休矣!”达木丁暗暗叫苦,猛然瞅见对方旗帜上居然印着大大的“卫”字,不由惊叫了声:“咦?” “咦”字刚落,对方阵中蹿出两员骑马的将领,战袍一黑一白,恰似黑白无常。 穿黑袍者吼道:“大卫国游击将军杨芳林、都司杨芳清在此,汝等是哪路的朋友,为何闯入我兄弟的地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盘踞在交山西葫芦川一带凶名赫赫的大贼头杨芳林、杨芳清兄弟。驻守大同的卫国都千户额璘沁巴图尔听了署大同府同知刘国钦的话,派人招抚交山、静乐一带的土匪,不,义军。杨氏兄弟审时度势,觉得大卫国如日中天,是棵可以依靠的大树,欣然就抚,分别被保举为交城游击、交山都司。 话说这交山贼,历史渊源流长。早在天启六年(1626年),有个叫王才宏的农民在这里揭竿而起造大明朝的反,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任亮、王堇英、郭彦、李述孔、王全、巴山虎、钟明节、王国印、申英发等各路豪强不断涌现,有力推动了山西乃至全国的反明斗争。赫赫岩山,三座崖上,便是交山贼的大本营,直到大明朝覆灭,也奈何不了他们。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满人入关,大同总兵姜瓖降了,交山贼偏不肯降。清山西巡抚马国柱调兵遣将,以红夷炮轰之,却屡战屡败。清廷遂于顺治五年,诏旨封山禁马,不准山民畜养马匹,更不准制作和收藏兵器,若不遵禁谕,“本人处斩,家产妻孥入官,邻右十家杖流”,依然没用。姜瓖起事时,交山、吕梁山各路英雄响应,攻克山西五十多座城池。其后姜瓖失败,交山贼依然不肯屈服,遁入莽莽群山,逍遥自在,清兵跃跃欲试说要剿匪,却始终不敢轻易入山。如今交山之上,西葫芦川盘踞着杨氏兄弟、惠崇德两支义军;东葫芦川由天启六年便落草为寇的大贼头葫芦王任亮控制;炼银山一带,活跃着钟斗、申友两支义军;此外,交城北部的静乐县尚有李宗盛义军。众贼寇互相扶持,倚仗吕梁山区的险崚地形,楞是让大清国束手无策。为这吕梁匪患,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不知挨了清廷多少回训斥。 见是传说中的杨氏兄弟,达木丁顿有绝处逢生之感,依照绿林规矩,朝杨芳林抱拳施礼,“原来是杨大掌盘子,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得自家人。在下乃是大卫国乌衣卫山西所千户长达木丁,因率泽潞织户起义兵败逃到贵宝地”,又介绍于公胤道:“这位便是山西总统于公胤”。 “原来是达木丁千户和于总统,久仰大名!早想着与两位英雄相见,不想今日得偿所愿,快请随吾等上山寨大块吃肉、大碗饮酒。哈哈哈”,杨芳林一愣,猛然间发出刺耳的笑声。 “是啊,请随吾兄弟上山”,杨芳清也热情相邀。 达木丁正要应允,赵义却附耳小声说道:“千户,这些做贼的素无信义,须防有诈”。 “胡说!两位杨将军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既已受了大卫的封敕,又岂会对吾等不利?休得多言,即刻上山”,达木丁厉喝道,说完挽着杨芳林,大步流星便朝山上走。他心里明白,此时自己只剩些残兵败将,抵抗是徒劳的,索性便赌上一回,赌二杨是真心降卫。 见他如此,杨芳林的目中顿时多出几分神彩,上得山来,命部下杀羊烹牛,端上美酒,好生款待贵客。泽潞义军一路被追杀,今儿个终于吃了顿好的,个个大快朵颐,山崖之上尽是酒香。 安排达木丁等人住下后,杨芳清偷偷来寻杨芳林,“兄长,吾观这支人马足有两千人、兵器甲胄精良,若杀其首、并其军,可以大大增强额们的力量。您何不~”他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不可!在绿林中讨生活,靠的就是一个‘义’字,人家如此信任额们,额们怎可做此不义之事?况且,大卫国势日强,就算不能一统中原,占领山西还是极有可能的。人生短暂,岂有一辈子做贼的道理?额们既然受了大卫的招安,身上便有了官身,正该辅佐明主干一番事业,岂有兼并友军、背叛大卫之理?此事休得再提!”杨芳林将弟弟一通训斥。 “小弟全听兄长的,兄长既然真心想做大卫的游击,小弟便真心当大卫的都司”,见哥哥生气,杨芳清慌忙表起忠心。 (本章完) 第738章 晋中南星火燎原(下) 第738章 晋中南星火燎原(下) “杨将军,清军可能会入山追剿咱们,还请尽快做好准备”,次日,达木丁对杨芳林说。 “千户有所不知,交山地势险峻,清军吃过不少次亏,屡次围剿都不敢深入,额猜徐长春不敢入山追击。若他们真敢来,定让鼠辈们有来无回”,杨芳林十分自信。 见他如此,达木丁也不好多说,换了个话题:“惠崇德将军如今在何处?” 惠崇德是原姜瓖的部将,姜瓖失败后,率所部在交山一带游荡,前不久亦受了额璘沁巴图尔的招安,被任命为岚县游击。 一听他问惠崇德,杨芳林脸上有些不自在,他是真心想投奔大卫国,听说乌衣卫是卫国大可汗的爪牙,达木丁又是一级千户长、正三品的高官,有心好好巴结,不想让别的土匪头子与自己争宠。可上官发问,也不好不回答,只得说道:“惠首领也在西葫芦川不远处,您既然想见他,末将即刻派人请他来”。 “实不相瞒,万户长哈达大人命吾在清军后方发动起义,策应大军掌控山西。吾琢磨着欲促成此事,必须联合各位首领的力量才行。还请杨兄助吾一臂之力”,达木丁一脸真诚地说,还特意将对杨芳林的称呼由“杨将军”改成“杨兄”。 杨芳林的脸色顿时好看起来,热情地分析起各路义军的情况,“千户长,额们这里大大小小的寨子很多,势力大的除了末将和惠游击,还有东葫芦川的任亮,炼银山的钟斗、申友,周公山的李宗盛四支。钟斗、申友的父亲都在与满清的战斗中阵亡,与满清有不共戴天之仇,末将愿修书一封劝他俩归顺。只是~” “只是什么?”见他停顿,达木丁关切地问。 “只是东葫芦川的任亮是本地人,天启六年便占据东葫芦川和三座崖,虽然也降过李闯、甚至受过清廷的招安,但那都是表面文章,事实上谁的帐也不买。他那两个儿子任国铉、任国祯都是智勇双全之士,帮着老爹割据一方。此人只想当自由自在的山大王,在诸路首领中兵马也最多,您若想招安他,估计多半是不肯的;静乐县的李宗盛性格执拗迂腐,顽固坚持华夷之防,时常骂清廷是夷狄,说什么‘夷狄者,与中国绝域异俗’,估计亦不会降大卫”。 听到这里,达木丁陷入沉思,半晌下定决心说道:“请杨兄给四位首领写信,务必争取招安钟斗、申友,对李宗盛、任亮,可以只合作不招安。任亮既然想称霸一方,咱们便投其所好,成立交山反清联盟,尊任亮为盟主”。 “成立反清联盟、尊任亮为盟主?”杨芳林思索片刻后连连点头,“如果是这样,估计李宗盛和那老葫芦多半是肯的”。 ——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联合各路义军之事居然异常顺利。钟斗、申友与清廷有仇,又素与杨氏兄弟交好,见了杨芳林写的信,答应接受招安,成为大卫国的文水都司、清源都司;李宗盛虽坚持华夷之防,但对不搞剃发易服的大卫国并无太大恶感,又恨满人入骨,视合作反清为恢复华夏的良机,欣然同意;任亮还是有些野心的,见各路好汉愿意推选他做大掌盘子,怦然心动。不过,老谋深算的他提出一个要求“汝等既然推选额当大掌盘子,便请到额的三座崖歃血为盟”。 消息传回西葫芦川,众人都等待达木丁做决定。别的都好说,那三座崖地形极险,又是任亮的地盘,葫芦王老奸巨猾,去他那儿,吉凶难料。 “去!必须去!”达木丁下了决心,“我军兵败,必须借助任亮等人的力量,如果不去,便不能让任亮放心。任亮只想称霸交山,并不想得罪各路绿林同道,去三座崖不会有风险”。 “千户长”,赵义、柳烟儿还想再说。 达木丁摆了摆手,“吾和杨兄只带些亲信随从去便可,其余人留在西葫芦川。如果任亮有歹意,汝等便杀向三座崖,为吾和杨兄报仇”。 —— 交山有东、西葫芦川,两川之间巍峨耸立的,是葫芦山。三座崖位于葫芦山巅,赫赫有名的葫芦王任亮的总寨便驻于三座崖上。此刻,一代大贼任亮正站在山崖上观风景,两个儿子任国铉、任国祯,三个侄儿任国圮、任国海、任国辅侍奉在身旁。 “父亲,您觉得那位卫国千户、还有其他掌盘子会来吗?”任国铉忍不住问。 “汝看,那是什么?”任亮忽然指向万丈悬崖之边缘、天然升出的一条长八九尺、形象鸭咀的石条问。这石条大有来历,立于石条之上,远眺交山绵延起伏,俯视沟谷深不可测,一旦失足必粉身碎骨,义军称之为“试心石”。历任首领若是赏识某位武艺高强、胆略超群之士,便令其走到“试心石”尽头,对天焚香盟誓,下跪磕头,然后返回总寨,封官选将。“试心石”试的不仅是胆量,还有对首领的忠心。 “您是说~”众子侄有些明白过来。 “不错,额就是想试试那位卫国千户、还有其他掌盘子是不是真心想推选额当交山的大掌盘子。若他们肯来,便是真心;若不肯来,哼哼~”,任亮冷哼两声,目中露出凶光。作为比李自成造反时间还早得多的老反贼,能活到现在,自然是心狠手辣的。 “掌盘子,来了,卫国的千户和各路掌盘子都~都来了”,众人正说着话,守寨门的头目激动地来报。 “都来了?”任亮一愣,问道:“周公山的李掌盘子来了吗?”诸路首领中,唯有李宗盛的山寨离得最远,位于交城北方静乐县的周公山。 “李掌盘子也来了,小的听他们说,是在山脚下聚齐后,一同上的山”。 “嗯,倒是有心,看来是真心推选额!”任亮哈哈大笑,忽然朝手下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准备好酒好菜和香案,随额到寨门口迎接贵客”。 —— 与杨芳林预料的一模一样,清蒲州协副将徐长春率军追到交山边缘,便不敢再追,向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报捷,并写了厚厚的一本请功簿,说什么自己歼敌三万,只有少数几个漏网之鱼遁入交山。报完捷,便返回平阳、沁州,等待清廷的封赏。 见到“交山”二字,白如梅、李好贤默契地选择忽视,兴高采烈地向顺治帝上起报捷折子,吹嘘自己指挥有方,迅速扑灭了泽潞反贼,歼敌五万,贼首逃入山林、不知所踪,云云。 就在白抚院、李总镇高唱凯歌之际,接连有消息传来,交山贼寇连续攻破交城、文水两座县城,大抢一番后,又连续骚扰清源、太谷、祁县、平遥、汾州周边,将山西的膏腴之地搅成了一锅浆糊;活跃在静乐县周公山一带的贼寇也下山攻下了楼烦镇,骚扰静乐、岚县。原来尚算平静的晋中也像织户暴动时的晋南那般乱了起来。 (本章完) 第739章 拔西安如斯之难 第739章 拔西安如斯之难 “好一座雄城!本帅奉命征宁陕,初始势如破竹,轻易便打到西安城下,未曾想欲拔此城竟如斯之难!”大卫国征北大将军脱里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长叹。 说是高耸入云,一点都不夸张,城高三丈六(约十二米),顶宽四丈,底宽六丈,周近三十里。大明朝有筑城的爱好,“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经验。太祖高皇帝很有眼光,认为“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甚至一度有迁都西安的打算,因而将城池修得异常宏大坚固,后来又将次子秦王朱樉册封在这里,形成以秦王府为中心,长安、咸宁两城相套的格局。有明一代,一直在不断加固西安城,隆庆二年(1568年),陕西巡抚张祉将城墙外壁和顶面砌了青砖,使土城变成砖城;崇祯九年(1636年),陕西巡抚孙传庭修了四关土城墙,建有四个城门:东为长乐,西为安定,南为永宁,北为安远。每门门楼又有三重:闸楼、箭楼、正楼。闸楼在外,箭楼在中,正楼在里,箭楼与正楼之间的围墙为瓮城。整个城墙构成严密的防御体系,城外还有宽阔的护城河,端的是易守难攻! 见他忧愁,众将亦皆脸色沉重。陕西巡抚傅山见状,忙转换话题、活跃气氛,笑着说道:“大将军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俗语,‘汉冢唐塔猪(朱)打圈’?” “哦?此话何意呀?”脱里不解地问。 “西安,古称长安、镐京,地处关中平原中央,北濒渭河、南依秦岭,八水润长安,乃天下间一等一的要地,周、秦、汉、隋、唐等十三朝在此建都,尤以汉朝、唐朝、还有大明朝修城墙修得厉害,可不就是‘汉冢唐塔猪(朱)打圈’嘛。想攻下如此雄城,您还得有些耐性方好”。傅山的话暗含着劝解,这座城是十三朝国都,历朝历代都在修,坚固无比,您一时攻不下来是正常的,莫要灰心。虽是解劝,却并没有说错,西安城的确坚固得不像话,历经风吹雨打就是不倒,后世依然可以看到那一段又一段保存完好的古城墙,堪称中国之最。 听此言,脱里心里舒服多了,望向傅山的眼光越发和缓,说出的话语却狠辣异常,“城里的清军如此顽固,伤我无数勇士,攻克西安后,本帅要屠了城里的满城!” 满清入关后,为维护统治,在军事要地修建满城,除北京外,顺治二年,在江南省江宁府(南京)、陕西省西安府建满城;顺治六年,在山西省太原府建满城;顺治十一年在山东省德州建满城;顺治十五年,在浙江省杭州建满城;顺治十六年,在江南省京口建满城。西安“满城”南墙从长乐门南侧至钟楼东供门南侧,西墙从钟楼北拱门东侧至安远门东侧,东、北两墙借用西安府城城墙,“周二千六百三十丈,为十四里六分零。东西距七百四十五丈,为四里二分零;南北距五百七十五丈,为三里一分零”。面积占西安府城四分之一,有五座城门:东门为西安府城长乐门;南门在南墙西段,取名端履门;西南方向以钟楼东拱门为出入口;西墙偏南处有西华门;西墙偏北处还有一门,名新城门。从顺治二年六月开始,清廷在西安驻军,并设立西安将军衙门(始称将军署),共辖满蒙汉八旗兵六千四百六十八人。 “大帅说得对,攻下西安,末将非要将城内的满洲人杀尽,看今后还有谁敢顽抗?”“是啊,不屠满城,对不起攻城死去的那么多勇士”,“末将要砍下伪清那个简亲王的首级祭奠英灵”……众将被脱里的话勾起冲天怒火,骂声不绝。 “大帅,末将有个法子或许能破西安城”,兰州总兵辛思忠忽然开口。 “哦,尔有何计?速速讲来”,脱里大喜。 “末将建议挖掘地道至长乐门附近,用火药放崩爆破”,辛思忠说出想法,没听到夸奖,反听得一片泄气声。 脱里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本帅还当是什么妙计,原来又是用放崩法。这法子,前些日子不是已经用过嘛,足足挖了三条地道,铺满火药,只当听了三声大爆仗,那该死的城墙坚固着咧、纹丝都不动”。 “大帅,那是因为放崩时没找对地方,在长乐门附近爆破,应该会有奇效”,辛思忠不慌不忙地说。 “呵呵,这倒稀奇,别的地方放崩炸不塌,从长乐门放崩便能炸塌?”脱里疑惑地问。“末将曾跟随过李闯王。记得当年闯王由长乐门攻入西安,看到悬在城门上的“长乐门”匾额,愤怒地对将士们说:‘若让皇帝长乐。百姓就要长苦了’。部下一听此言,群情激愤,便点火烧毁了长乐门城楼。如今的长乐门城楼是满清重新建造的。末将寻思着,定然不如先前坚固。不如在此门放崩,或许会有奇效”,辛思忠方道。 “好尔个’虎焰班’,若真如尔所言,攻破西安城后,本帅定亲自为尔向大汗请功”,脱里一高兴竟叫起辛思忠当贼时的绰号。这绰号原本只在一同降卫的闯军老弟兄中称呼,如延安总兵范鼎革便喜欢唤他这匪号,不想这位征北大将军居然也知道。 有了妙策,便立即施行。脱里命部下再挖掘三条地道,直通长乐门下,又命都千户巴勒巴齐、拉玛达什,总兵王永镇、姬蛟伏于长乐门外,只待炸塌城门,便杀入城去,杀他个血流成河。 凌晨的西安城宁静又美丽,有人偏要放打破这宁静。“轰隆~轰隆~轰隆~”三声连绵巨响,西安东边的长乐门抖了三抖。 “浩瑞~浩瑞~浩瑞~” 趁着硝烟未散、守军被炸得迷糊,巴勒巴齐、拉玛达什率领五千蒙古骑兵朝城门冲去,后面跟着一万步兵。 “咦?” 巴勒巴齐驭马驰近长乐门,却发现虽然城墙方才发生震动,却并没有塌,只是外围掉下不少墙砖,整片东城墙瞧不见一个豁口。 “呸!晦气!”他骂了一句,吼道:“崩不动,打马回营!” 听说在最薄弱的长乐门放崩依然失败的消息后,脱里再次仰天长叹,“我少时便跟随先帝南征北战,鲜有败绩,什么样的仗没打过?没想到居然在西安城下屡屡碰壁。腾格里啊!这让我如何有面目见大汗!” (本章完) 第740章 入宁陕先易后难( 上) 第740章 入宁陕先易后难( 上) 已过甲之年的征北大将军脱里是莲大可汗之父诺木达莱时代的老将,做过诺木达莱的库图齐纳尔(主管兀鲁斯首领设营事务)。此次出征,大可汗命他领兵十万从临洮出发,攻取宁夏、陕西、山西。作战经验丰富的他在基本方略上稍做了些修改,自己领兵七万由临洮府治狄道出发,攻入巩昌府,摆出大举东征之势;暗中命万户长兼甘肃巡抚阿拉坦仓、甘肃提督萨比尔诸将领骑兵三万由狄道往北,攻取靖虏卫和宁夏三卫、庆阳府、平凉府。约定两军在巩昌府的秦州会师。卫军此时攻入陕西,时机选得极好。当年清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善于练兵,在陕西尤其是河西一带编练了数万能征善战的绿营兵马,河西兵屡立战功,素有善战之名。可如今孟乔芳病死;河西绿营中的几员虎将张勇、赵良栋、刘芳名等被洪承畴带往贵州;吴三桂、李国翰等南下四川时又带走相当一批精兵强将。剩下的良将,死的死、病的病,倒霉如任珍,还因罪被徙辽阳,如今的陕西已经没剩下多少精兵强将。虽然简亲王济度带着五千从福建征讨郑成功回京的满蒙八旗劲旅移驻西安,可也不过五千人而已;新任川陕总督李国英奉顺治帝之命在陕西重新招募了五万五千绿营兵,可刚成军,训练不足,卫军便打过来了。 脱里的战术很成功,他大张旗鼓由临洮往东攻入巩昌,果然骗得精军将所剩不多的精兵调入巩昌府陇西、漳县一带,靖虏卫和宁夏三卫空虚,为己方骑兵攻略靖虏、宁夏、庆阳、平凉创造了条件。这种迂回战术,将卫军骑兵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更出乎清军的预料之外。 —— 阿拉坦仓、萨比尔一路上打得很顺,几乎没遇到什么激烈的抵抗。 先攻入靖虏卫,守卫靖虏卫的都司李栖鹏、守备李栖鸾是武威(凉州)李氏将门的人,其父李维新做过大明朝四川总兵,如今整个凉州卫已经落入大卫国手中,可李氏将门却不愿降卫。主要是他们在大清混得风生水起,李栖鹏的大哥李栖凤此时官居两广总督高位,二哥李栖凰、三哥李栖鸿、四哥李栖鹍、七弟李栖鸣、八弟李栖鷫、九弟李栖鸾皆在清朝为官。因为老李家出人才,顺治帝还特赐了块“两河巨室”匾给李氏。皇恩浩荡,自然要为大清效死。二李奉川陕总督李国英之命,在靖虏卫编练了四千新兵,可靖虏卫真正堪战的仅有李氏先前的一千河西绿营老兵。如何敌得过三万卫军虎狼?仅一日,卫军便攻破靖虏卫城,斩杀二李。 得意洋洋的阿拉坦仓下令砍下二李的头颅传送宁夏中卫、平凉府,希望能不战而胜。有些效果,清河州副将萧鸣祚献干盐池堡、打剌赤堡归降,他的驻地临洮府河州已为大卫国所占,只能领着六百士兵,驻守这两座军堡。堂堂副将只能管六百兵马,心中自然不顺,好在川陕总督李国命其就地编练新兵备战,才又招募了千余人,将麾下兵马扩充到两千。新编的营头刚成军,就收到卫军攻下靖虏卫城、斩杀二李的消息。看着卫军使者趾高气昂的样子,再看着李栖鹏、李栖鸾兄弟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萧鸣祚二话没说便降了。自己手中的军队战力不如二李,二李都不是对手,自己又如何抵挡得住,还是见风使舵,保住小命要紧。他这一投降,等于打开了进入宁夏中卫的南大门。 听说有位副将来降,阿拉坦仓十分高兴,亲自接见。大卫国各省的巡抚多是文官,阿拉坦仓独不同,作为莲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极得信任,大可汗觉得巡抚一职官职低了,对不起跟随自己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的老兄弟,除了让其担正二品巡抚实职位,还挂了个正一品万户长的虚职,爵位也封了二等库车侯,此次命其出征,便含有让其立些战功,好让爵位再动一动的心思。 “末将参见大帅”,一见面萧鸣祚便乖巧地施礼。 阿拉坦仓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让他坐下饮茶,客气了几句问道:“萧副将久居陕西,对伪清的军事部署应该清楚。如今我军夺了靖虏卫,往北可攻入宁夏,往东可取平凉府,尔以为本帅该攻先攻何处?” 新主子问话,萧鸣祚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坐直身躯回答:“伪清向来以为宁夏乃塞外之地,并不重视,整个宁夏三卫,仅有马池副将李正芳、陕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宁夏道陈子达部下的七千多兵马驻守,其中唯有李正芳部下三千绿营算是精锐;平凉府则不然,为防贵军进攻,清军在平凉驻有凉州镇总兵毕科的四千镇标、固原游击王宣汉一千五百营兵、固原镇标都司完文元的一千营兵,及各县守兵、汛兵,总兵力超过一万。那毕科是满洲正黄旗,王宣是汉军镶黄旗,完文元是汉军正黄旗,此三人俱是旗人,对伪清十分忠心,麾下兵马战力亦比宁夏强。未将以为应该先易后难,先攻宁夏”。 “先易后难?嗯,有道理”,阿拉坦仓颔首赞同。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清凉州总兵毕科斩杀了卫军劝降的使者,还号称要为在靖虏卫阵亡的二李复仇。人总是因为有些实力才敢嚣张,阿拉坦仓见状,反不急着打他,而是先挑软柿子捏,命甘肃提督萨比尔做出攻打平凉府的假象,自己率主力北上攻入宁夏中卫,又命熟悉当地地形的萧鸣祚领降军两千带路。 一切如预料般顺利,卫军连克永康、宣和二堡,渡过黄河,拿下宁夏中卫卫城,又拿下镇虏堡、胜金关,将整个宁夏中卫纳入囊中;然后,穿越阿拉善沙漠北上,翻越贺兰山,突然出现在宁夏前卫,一直打到宁夏镇城(银川)。清陕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宁夏道陈子达见大势已云,怕连累家人,索性一根绳子上了吊,他一死,部下佐官为活命,打开了宁夏镇城的城门。当年李元昊建大夏国(史称西夏),这里曾经是大夏国的国都兴庆府。如此重镇,居然不战而下,阿拉坦仓大喜,狠夸了萧鸣祚一番,封官许愿后命其继续领路,再渡黄河,攻下宁夏后卫。宁夏后卫卫城所在的马池是一个大盐池,因为有盐,所以是宁夏的膏腴之地,清马池副将李正芳舍不得放弃这块宝地,纠集本部三千兵马和千余当地汛地据城顽抗。隆隆的炮声响了三天,第四天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就插上了马池城头,卫军勇士、副都千户长格尔捋图登上城头,一刀便削落了李正芳的脑袋。 (本章完) 第741章 入宁陕先易后难(中) 第741章 入宁陕先易后难(中) 轻易便攻陷靖虏和宁夏,阿拉坦仓不啰嗦,继续南下,攻打平凉府侧后的庆阳府。卫军皆是骑兵,来去如风,由宁夏后卫至庆阳府治安化县,仅用四天时间。庆阳知府杨藻凤傻了眼,庆阳府离边境尚远,没有重兵守卫,即使是府治安化,也不过是一营兵六百人而已。杨知府是时务的,知道抵抗必死,牙一咬,献城归降。 卫军迂回攻陷宁夏、庆阳的消息传至陕西镇镇城固原州后,正在固原与卫军甘肃提督萨比尔对峙的凉州镇总兵毕科大惊,庆阳的失守意味着固原东、西两面都出现了卫军,自己陷入两面被夹击的不利状态。 “总镇,我军两面受敌,固原城是守不住的,不如南下至六盘山一带防守。那里地形险峻,当年孟督宪(指孟乔芳)曾在那里阻击过伪明彰武王”,固原游击王宣劝说。 “嗯,事不宜迟,今晚准备,明儿一早便出城撤往六盘山”,毕科虽然是根正苗红的满洲人、而且是皇帝直接统辖的上三旗之正黄旗,对大清忠心耿耿,但他并不傻,知道如今固原州是守不住了,必须立即撤退。 军令如山,七千清军,乱哄哄准备撤退事宜。次日一早便打开南门逃窜。然而,毕科忽视了一件事:他的部下大多是步军,而卫军却全是骑兵,步军想跑过骑兵,何其难哉!撤至开城,离六盘山仅一步之遥,卫军甘肃提督萨比尔领一万骑兵呼啸而至。这位叶尔羌降将,归顺后屡立战功,如今又立一功,几个冲锋,便杀得清军溃不成军,阵斩固原镇标都司完文元。毕科无法,只得与王宣领二千骑兵逃跑,将己方的步兵弃之不顾,甚至连六盘山也不敢再守,直接一口气逃入凤翔府。 阿拉坦仓记得脱里交给他的军令,拿下平凉府后,不再继续攻打凤翔府,而是拐了个弯往巩昌府秦州而来,打算与脱里在秦州会师。 —— 脱里攻打巩昌之战,亦算顺利。虽然他大张旗鼓地东进,引得川陕总督李国英调了不少精兵守卫巩昌,清临巩镇总兵栢永馥、巩昌副将许占魁皆是宿将,陕西按察使司佥事、分巡临巩道张基远号称知兵。但阖巩昌一府也不过两万守军,在七万精锐卫军绝对实力的碾压下,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快,脱里便攻下安定、会宁二县,打开了进入巩昌府治陇西的通道;然后,一路杀,杀,杀,在赤亭水东岸大败清军,征北副将军苏合在此战中爆发凶性,以自身为箭头,冲锋在最前面,斧劈巩昌副将许占魁;接着,卫军兵临陇西城下,尽管栢永馥、张基远拼死守城,城池还是在半个月后被攻破。 “大帅,我将那两个鸟人给您带来了”,都千户拉玛达什笑嘻嘻押着五大绑的栢永馥、张基远入帅帐禀告。 “快快松绑,不得无礼”,老将军想招降二人,命人给他俩松绑。先问栢永馥,“栢将军可愿归顺大卫?” “大丈夫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不料这栢永馥硬气的很,宁死不肯降。 脱里不高兴了,奇怪地问:“听说尔先前为明将,见清军势大降清。既能叛明降清,为何不能叛清降卫?”这话带着丝侮辱味道,那意思,你是汉奸,不应该有气节,既然能降清,自然也能够降卫,就莫要再装忠臣了。 伤自尊了,柏总兵很受伤,狠狠地吐出口浓痰朝老将军啐去,嘶吼道:“尔一介胡人懂得什么!明帝无道,民不聊生,大清皇上仁德,理当得天下。吾降大清,是顺应天命。况且降清以来,皇上待吾甚厚,不仅官封总兵,还入了正黄旗汉军。如今吾一家皆是旗人,领着旗饷,衣食无忧,自然要为大清效死”。 毕竟是年过甲的老人,脱里的反应稍微慢了点,竟被栢永馥的一口浓痰吐个正着。望着战袍上的恶心物,老将军出离愤怒起来,阴沉着脸说道:“咱们蒙古有句俗话,‘苦干的人汗水多,贪吃的人口水多’,尔既然口水多得喷人,想必是条贪吃狗。来呀,将此人关到狗笼子里,不给食物,给本帅活活饿死他!’” 处置完栢永馥,他又冷冷地瞅向张基远,“尔降是不降?”“降,下官愿降!”张基远倒是个痛快人,二话不说,便口称愿降。 “哈哈哈!尔倒是个明白人!”脱里哈哈大笑,命张基远仍任原职,替自己招降周围各州县。 张道台的确是明白人,知道既然投降,便没有退路,唯有替新主子好好效力,立即修书给巩昌府各州县。见堂堂道台都降了,巩昌清军军心愈发动荡,漳县、宁远、伏羌、泰安、秦州、清水等地的知县知州们,或降或逃,居然一个敢抵抗的皆无。 脱里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会师目的地秦州,很快便与阿拉坦仓率领的偏师实现了会师。 两军会合后,军势愈振。这一日,脱里正与征北副将军苏合、甘肃巡抚阿拉坦仓、陕西巡抚傅山、甘肃提督萨比尔、陕西提督三丹等人商议继续进攻凤翔府、打开进入西安府门户一事。众人一致议定,攻取凤翔府的同时,攻取巩昌府南部和洮州、岷州二卫,扫除大军的后顾之忧。忽有心腹禀报,新归顺的陕西按察使司佥事、分巡临巩道张基远求见。 表面上,脱里对降官还是蛮好的,不为别的,只为动摇满清的军心。见有降官求见,命其入内,又命人看座、奉茶,方才笑呵呵地问:“张佥事找本帅何事?” “大帅,伪清洮岷兵备道刘澍是下官的老上司,下官愿劝说其献洮州、岷州二卫归顺”,张基远信心十足地说。虽然都是兵备道(分巡道的俗称),他只是陕西按察佥事,而刘澎却是陕西按察副使,算是他的上官,彼此间私交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帐中诸将精神大作,正要攻打洮州和岷州,这位便说能劝说二州投降,若是这般,可省了不少力气。 脱里大喜,谓张基远说道:“此事若成,本帅当上疏大汗,任刘澍为陕西按察使,任张佥事为陕西按察副使”。 (本章完) 第742章 入宁陕先易后难(下) 第742章 入宁陕先易后难(下) 洮岷兵备道刘澍胆子并不大,见卫军势大,早已惶惶不可终日,收到老部下张基远的劝降信后,二话不说便降了。不光自己降,还带着洮州、岷州的四千守军一起投降。脱里大喜,立即上疏莲大可汗,推荐刘澍为陕西按察使、张基远为陕西按察副使。然后,快马加鞭,进军凤翔府。 在他进军凤翔的同时,发生一件大事:陕西巡抚换人了。原任陕西巡抚陈极新告老还乡,由大理寺卿张自德接任。陈极新在陕西数年,颇是能干,重修了西安城垣,将明末被毁的东门正楼与南门月城楼修好,并疏浚护城壕。接任的张自德亦是位有能力的官员,因为政绩斐然,一步步当上大理寺卿的高位,本想着做几年巡抚、捞点封疆大吏的资历,再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不料刚至西安,便收到卫军攻入凤翔的消息。他不由得连呼失策,原以为卫军只是小规模骚扰陕西边境,在炽执的官心驱使下,飞快赶至陕西,不料让自己跳入火坑、反倒是解了陈极新之危。 交接之后,陈极新立即便要离开西安这座即将面临战火的城市。根据官场规矩,张自德自然要送一送,他初至陕西,不了解情况,谦虚地问道:“陈兄,卫军大军压境,您何以教吾?” 陈极新叹了口气,“元公(张自德的字)啊,时局多舛,如今陕西绿营精兵多已南调,要想守住西安,唯有放弃周边各府县,集中兵力守卫。西安城高池深,只要守军兵力充足,守个一年半载不在话下,到时候朝廷的援军便来也”。 “多谢陈兄指点”,张自德长揖称谢。 他听了前任的话,在军议中提出集中兵力守卫西安,奈何陕西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却不是他,而是简亲王济度,济度后面尚有官职和权力都比他高的川陕总督李国英。 听张自德说要放弃西安周边各府县,集中兵力守城,济度将桌子一拍,怒吼道:“区区十万卫军又有何惧,吾在福建时,不过率万余八旗,便杀败十余万海逆(指郑成功的部下)。别的府县倒还罢了,凤翔乃西安门户,岂有放弃之理?”他说的倒是属实,只是击败海逆的除了那万余八旗,还有福建、浙江两省的数万绿营兵马,这些都被忽略了而已。简王爷之所以发火,是因为他刚收到消息,驻守归化城的安亲王岳乐兵败被俘后被莲大可汗斩首,岳乐与他平时关系不错,起了报仇之心。 济度是被顺治帝呼为“叔王”的老郑亲王济尔哈朗次子、爱新觉罗家的亲王,他说要坚守凤翔,谁敢不听?凤翔保卫战便在这位满洲权贵的坚持下拉开帷幕。 —— 好个简亲王,布置军务从容不迫。命川陕总督李国英领兵一万二千驻守汉中府和巩昌南部,防止陕西的卫军南下与正在攻打四川的卫军会合;又命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延安营副将高必昌领兵一万二千,守卫延安府和榆林卫,作为西安的北部屏障;陕西巡抚张自德、昂邦章京傅喀蟾、陕西左布政使周天裔、右布政使萧时彦、按察使徐腾蛟留守西安;自己则与陕西宁夏总兵周国祯,副将樊朝臣、姜友成,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杜敏、正白旗蒙古甲喇章京爱音达礼、镶白旗蒙古甲喇章京巴达喇率四万满蒙汉大军来援凤翔。与驻凤翔的清军凤翔副将高宗、凉州镇总兵毕科、固原游击王宣部会合后,清军的兵力达到五万,声势浩大。 济度虽然年轻气盛,但毕竟是打过仗的,一至凤翔,便将大营扎于凤翔西北部的五里坡彭祖塬,又于北部的雍山、杜阳山依山而守。 五里坡,顾名思义,就是大约五里长的坡道。这坡道是马帮经常路过的地方,乃是凤翔府重要的商道,盐和其他商品都通过这里来往凤翔。此地土地贫瘠,当地人靠给马帮拉车过活。上了五里坡,就是彭祖塬,盛产槐树和杮子,红红绿绿别有一番风光。不过,简亲王济度可不是来看风光的,而是想借助五里坡的坡道,抵消卫军的骑兵优势。为了给敌军更大的打击,他还在彭祖塬上布置了五十门各类火炮。 万事俱务,只待强敌。当卫军征北大将军脱里带着大军抵达五里坡时,见到的便是清军在五里坡布下的铁壁铜墙。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一见这条长坡,再见坡上森严的敌人营寨,便知不好打,舍不得让嫡系军队送死,命河州副将萧鸣祚、临巩兵备道张基远率一万降军进攻。 二将不敢违令,率军缓缓往坡上前进。刚至半路,便听得坡上传来“啾啾”之声,接着无数颗炮弹在军阵中炸响,“轰~轰~轰~”雷鸣之声似乎永不停止,炸得降军人仰马翻;好不容易靠近坡顶,从清军的壁垒上又射出无数箭矢和铳弹。一个又一个士兵栽倒在地,巨大的伤亡令降军们吓破了胆,纷纷往后逃。可后面有脱里派出的督战队,无令后撤,便吃一刀。降兵们无法,只得返身再战。偶有些幸运的,冲至清军的壁垒处,白刃相交,一次次攻下壁垒,又一次次被赶下来。激战三日,一万降兵伤亡五千,坡上的清军不过损失了两千。 脱里丝毫不心疼,这些降军于他来讲,不过是消耗品,这三日,估计清军的炮弹消耗了不少,己方的大炮也已架好,该是出动精锐的时候了。一声令下,卫军兰州总兵辛思忠、西安总兵齐之震、延安总兵范鼎革、宁夏总兵马安邦、兰州副将丁国栋、宁夏副将米喇印等部在大炮的掩护下,轮流攻山,却均无功而返,米喇印还在进攻时中流矢而亡。 “这些日子,本帅仔细察看了土坡的坡度,发现并不算特别陡峭,骑术好的驭手是可以驭马冲上去的,而且敌人的土墙垒得亦不高,战马也可以跃过去。明日,各营挑出最好的骑手,骑马攻坡”,脱里沉稳地下令。 次日凌晨,卫军千户长敖日格勒率一千名精挑细选的勇士,借着薄雾掩护,打马攻山,后面跟着总兵刘登楼、谢汝德、姬蛟部的步兵。这一招的确出乎清军预料,卫军骑兵借着马速,迅速驰上坡顶,步兵则趁势跟着骑兵往坡上涌。清军副将姜友成猝不及防,被敖日格勒一刀斩于马下。 “哈哈哈!终于攻上去矣!”在坡底观战的脱里大喜,下令第二波军队准备战斗。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见形势不妙,简亲王济度下令清军的骑兵反冲锋,杜敏、爱音达礼、巴达喇率五千满蒙八旗兵杀向冲上坡顶的卫军。卫军只有一千骑兵,又是从坡道上坡,马速提不到最快,马力消耗也大,在五千八旗骑兵的冲锋下,寡不敌众,敖日格勒战死,部下伤亡大半。清军的骑兵又杀向卫军步兵,战马的巨大冲击将一个又一个卫军军士撞飞。刘、谢、姬三总兵不得不败下阵来,灰溜溜返回。 “可恶!差一点便成功了!”脱里见状大怒,放下千里镜,下令撤退。这一路,他打得极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拿下了半个陕西,一直打到凤翔府,战事才变得艰难起来。 (本章完) 第743章 雍州王气黯然收(上) 第743章 雍州王气黯然收(上) 五里坡下,望长坡漫漫,征北大将军脱里仰天长叹,“都说这凤翔府是汉人祖龙(指秦始皇)加冕的地方,有王气护佑,当真不好打!” 陕西巡抚傅山闻言笑道:“大将军此言不差,凤翔因为境内的雍山、雍水,古称雍,乃华夏九州之一、周秦发祥之地,先秦有二十位王在此建都,王气的确浓!不好打,不好打呢”。 “大帅,我军多骑兵,来去如风,不如留步兵继续攻打五里坡,派骑兵绕道雍山或杜阳山袭扰风翔”,征北副将军苏合建议。 “嗯,倒也是个法子”,脱里想了想,命陕西提督三丹、甘肃提督萨比尔各领一万骑兵,企图从雍山、杜阳山的山间小道绕至凤翔城。此想法听起来不错,可济度早已命副将樊朝臣、高宗各领六千精兵分守雍山、杜阳山,兵马虽然不多,可山路崎岖,他们扼险而守,卫国的骑兵想要通过,却是不易。很快,三丹和萨比尔先后刹羽而归。 “哼!难道这凤翔果真有王气护佑,攻不进去吗?”苏合气得哇哇大叫。 “副将军莫要懊恼,我军兵力多于敌人,干脆各营轮番昼夜攻击、不让敌人休息,不信攻不下五里坡”,阿拉坦仓边劝苏合边提了个建议。 这么干意味着己军要面临巨大的伤亡,脱里仔细思索,想起莲大可汗命他速取陕西至大同会师的军令,终于下了决心,“明日各营轮番攻坡,河州营打第一阵,临巩营打第二阵,洮岷营打第三阵……” 河州营是降将萧鸣祚的部下,原先有兵马二千,一路上跟随卫军招降纳叛,扩充到三千,历经五里坡血战消耗,如今只剩一千五百人;临巩营是降官张基远的部下,本是巩昌、平凉二府的降军合并建成,有人马三千,如今亦只剩一千五百人;洮岷营是降官刘澍的部下,由洮州和岷州的绿营降兵编成,本有兵马四千,如今只剩二千。这些降官的部下在攻打五里坡的战斗中被卫军当作炮灰部队率先进攻,伤亡已经达到一半,士气低落。听说大将军又要自己第一个进攻,萧鸣祚和张基远哭丧着脸,却不敢争辩,只得低头称是,刘澍却拱手说道:“大将军,如果硬攻,自然打得下来,但末将估计至少要伤亡两万将士。陕西乃嬴秦称霸之地,险峻山城无数,如果每一座山、每一座城都这么打,您纵有十万大军,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硬仗呢?” “大胆!” “放肆!” “尔居然敢抗命?”…… 帐中大卫国的将军们个个怒目而视。虽然这些降官也被授了大卫国的官职,可毕竟归降的时日尚短,在他们眼中还算不上自己人,只是仆从军而已。既然是仆从军,便没有置喙军机的资格。 脱里不说话,双目炯炯地望着刘澍。对这位降官,他原本印象不错,此人沉稳有谋识时务,不仅乖乖献上了洮、岷二州,还任凭自己整编使用其麾下的四千降军,因为态度顺,被推荐为陕西提刑按察使。这一路行军,着实给自己出了不少好主意,没想到今日竟敢出言不逊。 脱里有双鹰的眼睛,年轻的时候是卫拉特蒙古辉特部有名的神箭手,如果巴尔思是卫拉特之虎的话,他便是卫拉特之鹰。刘澍倒是有胆气,被这只雄鹰锐利的眼神盯着,既不躲闪亦不畏惧,淡定地用目光迎向征北大将军。空气陷入可怕的凝固,半晌,大将军忽然开口,“刘提刑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如此说话,必是想出了破敌的妙计。本帅姑且听之”。说完这句,他便笑了,笑得耐人寻味,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这个胆敢质疑自己强攻五里坡决定的降官。 这一刻,刘澍脖颈发凉。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能想出破敌之策,面前的这位老帅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处死自己立威以逼迫降军出战。千钧一发之际,他急中生智,高喊道:“汧水,破敌的妙策便在这汧水之上。汧水经五里坡注入渭水,此水水势一向平缓,清军又未建水营阻拦。若打造小船、竹筏,沿汧水而下,在五里坡后方登陆并夹击敌人,敌人纵有地利亦无用矣!” 听了刘澍的话,脱里仔细观察舆图,思考良久,忽然发出爽朗的笑声,“读书人法子就是多!本帅一听刘提刑方才那般说法,便知是有了破敌的妙计,如何,本帅说得没错吧?”说完,笑呵呵地踱到刘澍身边,轻轻地拍了他一下肩膀,以示鼓励。 “哈哈哈~”众将皆放声大笑,仿佛刚才大将军真的是在和刘澍开玩笑。 刘澍亦在笑,后背却冷汗直冒。刚才他从脱里的眼神中分明感觉出杀意,那股杀意锁定着他,没有一丝怜悯,如果说不出破敌的法子,那杀神一定会杀了自己!唉!蒙古鞑子和满洲鞑子一样不服教化、野蛮凶残难伺候,动不动便要杀人!还是汉人好,出了位至圣先师,教导大家伙儿学礼仪、识教化,凡事讲道理不讲拳头,这才是礼仪之邦呢!他忽然想起了那首诗:“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 汧水出自凤翔府陇州之小陇山,流经陇州、汧阳、五里坡,在宝鸡县境内注入渭水。 因为留下数千兵马驻守新占领的宁夏、陕西地区,再加上战争的伤亡,原先的十万卫军只剩九万,此外还有五千降军。既然决定从水上走,脱里便暗中命部下悄悄打造小船、竹筏、羊皮筏。五天后,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他命征北副将军苏合、甘肃巡抚阿拉坦仓领七万五千兵马继续佯攻五里坡,迷惑清军;自己亲率二万识水性的勇士,顺汧水而下。 老将军特意选择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下令全军在夜间撑竹竿顺江水漂流而下、不得点灯。虽然挑选出的将士都识些水性,汧水中亦无多少险滩礁石,可依然有两百余人不慎落水丧命。 区区两百余条性命,在身经百战的卫拉特之鹰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终于,船队在五里坡下游靠岸。此时天色已经发白,远远地甚至可以看到汧水东岸的凤翔城。 既然主意是刘澍出的,脱里自然要带着他赞画军机。不知怎么搞的,刘澍总觉得此老带自己出来没安好心,如果成功,万事便罢,如果失败,估计难逃一刀,思来想去,总觉有些人质的意思。为保性命,一路上刻意对这位征北大将军百般逢迎。“大将军,这里已是宝鸡县地界。宝鸡乃上古时的神鸡,得之可成王霸之业。传说刘秀得宝鸡,终使大汉中兴。如今您从宝鸡登陆,犹如得到宝鸡一般,雍州王气便不足惧也!”他恭敬地说。 哼!尔以为说几句好话便能让老夫放过尔?此次若能拿下凤翔城便罢,若拿不下来,必斩尔头以警三军!脱里心下冷笑,面上却笑呵呵地说道:“本帅向来赏罚分明,此番若真能攻破凤翔城,少不了刘提刑的功劳”。 (本章完) 第744章 雍州王气黯然收(下) 第744章 雍州王气黯然收(下) 不得不说,卫军的这次奇袭很成功。因为是夜间出发,驻守五里坡的清军丝毫没有发觉;在汧水登陆时,只遇到百余个汛兵。区区百余人,尚来不及点燃烽火,便被卫军杀得干干净净。渡过汧水,脱里马不停蹄,又来到雍水,由水浅处泅渡,直抵凤翔城下。 此时已是中午,有沿途的百姓看见卫军的旗帜,向城内报信。守军匆匆上城,奈何守城的凉州镇和固原营在开城一战中损失惨得,加在一起只剩两千兵马,虽然在凤翔又招募了一千新兵,可训练不足,老兵的士气也未恢复。 凉州镇总兵毕科、固原游击王宣都是旗人,一个是满洲正黄旗,另一个是汉军镶黄旗,对满清忠心耿耿,明知不敌,亦下令军士死守,还强迫城内的数千百姓上城协守。 “总镇,敌人太多了,怎么办?”王宣问毕科。 “还能怎么办?赶紧点烽火请王爷回援!”毕科苦笑。 尽管知道此时点火报警,八成是来不及也,王宣依然领命而去。 熊熊烈火燃烧着、扭动着,狼烟滚滚,似乎是在为城内的守军悲哀。卫军仗着人多,蚁附攻城,不惧伤亡,只要胜利。激战中副将杨镇邦胸前中枪坠落长梯,甫一开战,便损失了个副将,丝毫动摇不了脱里夺城的意志,他亲自擂起战鼓,卫军士气大振,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城头,清军的抵抗也越来越弱,如残火般渐渐熄灭。 固原游击王宣被乱刀砍死在城头,死时眼瞪得铜铃般大;身中数十创的毕科大口喘着气,想要拔刀,刀却已经砍卷了刃。他看到一个身影走过来,那人梳着蒙古人常梳的三搭头,一又小眼睛,小而凌厉。“我是大卫国都千户长色布腾,按你们满洲人的话来说是昂邦章京。看你是条好汉,特来送你上路,伱是昂邦章京,死于昂邦章京之手亦不算委屈了”,说完,色布腾抡起大刀,只一刀便削落了毕科的脑袋。 —— 凤翔城头上的烽火台燃起后,简亲王济度知道大事不妙,想回援凤翔城,可五里坡下的卫军咬得太紧,想撤退亦不容易。 “请王爷领大军速速回援凤阳,末将愿坚守五里坡阻击卫军”,陕西宁夏总兵周国祯主动要求殿后。这位总兵屡立战功,被编为汉军镶红旗,亦是旗人,对清廷忠心耿耿,官居都督佥事、镇守陕西宁夏总兵官。 “周总镇保重”,济度感激地瞅了眼周国祯,给他留下八千兵马,率领大军由雍山绕路回凤翔。 “总镇,卫~卫军又进攻了”,济度刚离开,便有慌张的亲卫向周国祯禀告。 “慌什么,跟着本镇将他们赶下去”,周国祯狠狠瞪了眼亲卫,拎起手中的大刀。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守军虽然勇敢,毕竟只有八千,敌不过七万五千卫军虎狼。越来越多的卫军涌上五里坡彭祖塬。周国祯且战且退至一棵老槐树下,背靠着槐树,恶狠狠地看着包围他的几十名军士。猛兽在临死前是最凶残的,一时间竟无人敢向前。 “呯”,一名火铳手抠却板机,周国祯身子猛的一顿,胸口爆出血洞,身子顺着槐树缓缓下滑。 —— 济度会合雍山、杜阳山守军,共计三万六千之众,心急火燎地赶到凤翔城下。虽然城上的烽火早已熄灭,但他的内心深处仍抱有一线希望,然而,城头上那一杆杆鱼竿钓子旗却粉碎了他的希望。 望着城头卫军的狰狞面目,济度一口鲜血喷出,险些跌落马来。 “王爷,凤翔虽失,我军主力犹存。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往西安,万不可让卫军夺了西安啊!”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杜敏赶紧托住他劝道。济度醒悟,红着眼吼道:“快,回西安”。清军闻令立即急行军撤退,路并不好走,须蹚过横河、武亭水两条小河。 此时卫军主力仍在五里坡,脱里手中的兵力不多,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不愿冒险追击,只是用锐利的鹰目冷冷地看着撤退的敌人。在他看来,敌人已是残兵败将,迟早是自己口中之食,早点吃、晚点吃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谁都是不是神,他以为的,未必便是真的。 —— 军旗倒卷,凄凄惨惨凄凄! 清军的动作还算迅速,终于抢在卫军主力赶来前返回西安城,一见将士们没精打采的样子,留守的陕西巡抚张自德、昂邦章京傅喀蟾、左布政使周天裔、右布政使萧时彦、按察使徐腾蛟等官员便知道战事不顺。不过,他们皆是一方高官,城府极深,谁也不愿触济度的霉头,简王爷不说话,谁也不问。 终于,满脸黑气的济度长叹了口气,来到张自德身边道歉道:“悔不听张抚院之言,我军战败,伤了士气,凤翔也丢了”。 堂堂亲王向一个巡抚道歉,该举止立即博得大家的好感,冰冷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王爷切勿沮丧,整兵再战便是”,张自德第一个开口。 “是啊,王爷,西安城池坚固,储存的军粮够全军吃大半年,卫军绝打不下来”,傅喀蟾亦说。 “下官愿追随王爷守城”,“末将愿追随王爷死战”……随着周天裔、萧时彦、徐腾蛟樊朝臣、高宗、杜敏、爱音达礼、巴达喇率文武逐一发声,济度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这些官员的家眷都在大清境内,又是食朝廷厚禄的高官,对大清还是忠的。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如今困守孤城西安,便是置之死地。可正是因为处于死地,反倒逼得这些官员和自己齐心合力、众志成城。 缓过劲儿后,济度望向昂邦章京傅喀蟾,“将西安满城所有的男丁集结起来,能征召到多少士兵?” 傅喀蟾此时辖着西安将军衙门、统管西安满城事务,他的部下按编制来算,共辖满蒙汉八旗兵六千四百六十八人。可因为抽调加战损,实有兵丁只有五千。此外,还有八旗将士的家眷万余。济度要问的是从这些家眷中还能挤出多少兵力。 “禀王爷,将满城所有年满十二岁至七十岁的男丁征召入伍,还能凑出四千人”,傅喀蟾答道。 “好!立即去办”,济度沉声吩咐,又对众人逐一下令。“张抚院、周方伯,汝等立即将西安城内的青壮组织起来,上城协守”,“萧方伯、徐提刑,汝等组织衙役,日夜巡逻,严防奸细”…… 随着一条条军令的下达,西安城内出现了四万五千守军和两万壮丁,整个城池变得坚如磐石。前期势如破竹的卫军,竟在西安城下屡屡碰壁,任征北大将军脱里使出浑身解数,一时也攻不下来。 (本章完) 第745章 惊破胆天子弃国 第745章 惊破胆天子弃国永昌城,一名身材魁伟的中年人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此人生就一副好相貌,面如满月、须长过脐、顾盼自雄,有天子之相。也的确便是天子,大明朝永历天子是也。 放弃北撤四川的打算、逃到永昌后,这位皇帝即命人起草《罪己诏》和《告上帝忏文》,痛骂自己信任权奸,以致贿赂公行,丧失人心云云;实际主政的李定国见状引咎自责,奏请奉还黄钺,削去官职,戴罪视事,永历帝只给予其降三级的名义处分,其他官员大抵降职署事。所有一切,旨在恢复涣散的军心民心。然而,大臣和百姓都不傻,行在不去四川,反而留在离缅甸近的永昌,怎不叫人担忧天子有逃亡海外的打算。清廷的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同平郡王罗可铎、贝勒尚善、杜兰,镇国公屯齐,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等带领八旗主力和大批精锐绿营南下后,云贵的清军兵力已经超过二十万。即便是李晋王殿下都一败再败,先丢贵州,再失昆明,更让人心惶惶,不断有大臣和将士逃离。 “巩昌王有消息吗?”永历帝终于憋不住了,问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 “陛下放心,臣已命人前往玉龙关,一有消息便向陛下禀告”,马吉翔亦是好相貌,白面长须,儒雅风流,说起话来四平八稳、不骄不躁,端的有宰相气度! 永历君臣退至永昌时,留巩昌王白文选守玉龙关。前些日子清军吴三桂、赵布泰部追至镇南州,听说永历帝在永昌,随遣前锋统领白尔赫图等进攻。闻此消息,永历帝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都命人打探玉龙关的消息。 君臣二人正谈着,马吉翔之弟马雄飞急匆匆奔来,向皇帝草草施礼后,哭丧着脸说道:“陛下,刚得到消息,巩昌王败了”。 白文选的确败了,败得很惨,连巩昌王金印都丢了,还战殁了总兵吕三贵,不得不逃至永平县。清军紧追不舍,他不得纵火烧澜沧江铁锁桥而遁。听到这个消息,胆子素来不大的永历帝面色苍白。 “请陛下立即移跸,迟恐有变”,马吉翔倒是有主意,怂恿皇帝继续往西跑。好在李定国命部将平阳侯靳统武领兵护驾,君臣心下稍安。一撤再撤,离缅甸越来越近,却也让人心越来越寒。大学士扶纲、户部尚书龚彝、礼部侍郎郑逢元、兵科给事中胡显、御史陈起相、吏部文选司主事姜之琏等纷纷弃天子而遁。工部尚书王应龙年迈,对儿子说:“我本草莽微贱,蒙恩授职,官至司空。先不能匡扶社稷,今不能患难从君,尚可靦颜求活人世乎?”言毕,自缢殉国。儿子哭着说:“父殉国难,子成父忠”,也跟着上吊自杀。父子俩以死表明对朝廷的耿耿忠心,却也让风雨飘摇的南明小朝廷愈发悲凉。 坏消息不仅如此,清军大举进攻黔滇,朝廷派人联络夔东十三家火速抽兵西上,进攻重庆,借以牵制清军南下。大明督师阁部文安之当即组织涪侯谭文、仁寿侯谭诣、新津侯谭与驻守巫山、兴山一带的原大顺军余部袁宗第、刘体纯、李来亨、马腾云、塔天宝等共十六个营头乘船溯流而上,反攻重庆。初使尚算顺利,一度吓得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弃城而逃。结果明军突然发生内变,谭诣刺杀谭文,率部降清,导致战役全局逆转,明军大败后撤。 明庆阳王冯双礼等人在永历朝廷放弃昆明时,率部进入四川建昌,本想会同夔东十三家另创局面。由于李定国听信马吉翔的话,带领主力西撤,冯双礼力单势孤,难以有所作为。见夔东十三家的军队反攻重庆失败,冯双礼部将狄三品失去信心,与冯万保、张明志等人,诱执冯双礼降清。他一带头,降清者不断。守嘉定州的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副将吴宗秀,叙州(宜宾)、马湖(在宜宾市西)守将、总兵杜子香,四川乌撒军民府(今贵州威宁)土知府安重圣,云南景东府(今云南景东)土知府陶斗等先后降清。这些人的降清,让大半个四川落入清军之手,四川之事已不可为。 战神李晋王仍在奋战,他为清军选择了一个好战场:磨盘山。此山位于高黎贡山的南段,是怒江西岸的一座穹岭,极其险峻,“鸟道窔箐屈曲,仅通一骑”。李定国觉得吴三桂等连战连胜之后,必然大意轻敌,决心在此地设伏全歼清军。不过因为吴三桂此时已经渡过怒江逼近腾越州,离永历帝的行在很近,为防备皇帝落入清军之手,他请永历帝不要停留,继续后撤到边界之外,而他则要在此阻击清军,一洗耻辱。先在谷中布设地雷,又于磨盘山羊肠小道旁的草木丛中设下三重埋伏,以泰安伯窦名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武靖侯王国玺为三伏,与众将约定:“敌尽入,初伏乃发;然地雷,二、三伏乃发;首尾击之,敌尽矣”。吴三桂等果然大意,渐渐进入埋伏地点,关键时刻,又出贰臣,明光禄寺少卿卢桂生叛变投敌,将李定国设下埋伏的机密报告吴三桂。虽然李定国最终击退清军,并给他们沉重的打击,却终究功败垂成。 清军遭受惨重损失后,回昆明休整。此时明军残部仍多,李定国、白文选、祁三升、沐天波、高文贵、靳统武、杨武、梁杰、吴子圣、吴三省、郭尚贤、王国勋等在迤西;贺九义、李承爵、雷朝圣、黄元才、王三才、张国用、赵得胜、杨成、彭应伯、何起龙、阎惟龙等在元江府;邹自贵、马得鸣等在顺宁府;李如碧等在云龙州;廖鱼等在澜沧边外;马宝、马惟兴、刘镇国、高启隆等在丽江边外。兵将虽多,却由于找不到天子和李定国而陷入混乱当中。 此时的永历朝廷已在平阳侯靳统武护卫下,由永昌府(今云南保山市)退到盏达土司的领地布岭,此地位于中缅边境。生性优柔寡断的皇帝命人停下来,不肯再走,毕竟天子弃国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往国外逃。 马吉翔却认为去缅甸犹能做个富家翁,如果留下来,难免会被人追究蛊惑天子弃国之罪。遂同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秘密商议制造恐慌、逼迫皇帝入缅。他素与靳统武的部将孙崇雅交好,怂恿孙崇雅掳掠皇帝和群臣,说什么将军护驾有功,朝廷却舍不得出银子犒赏,您不如自取之。孙崇雅此时已经绝望,在马吉翔怂恿下,夜间纵兵掳掠,连皇帝也未能幸免,光着脚上不了山,直到天威营等兵赶到,才在深夜窜到铜铁关(铜壁关和铁壁关)。 经此一吓,永历朝廷加快了入缅的进程,顺治十六年(1659年)正月二十六日行至距缅关十里的曩本河。黔国公沐天波先派人去通知守关缅兵,老沐家世镇云南,缅甸人对他很客气,守关缅兵纷纷下马以礼相待。然而,当他们得知随永历帝避难缅甸的文武有近两千人马后,却要求“必尽释甲仗,始许入关”。永历帝同意,“一时卫士、中官尽解弓刀盔甲,器械山积关前,皆赤手随驾去”。 天子进入外邦避难,标志着旗帜半倒,给各地的复明志士在心理上蒙上浓厚的阴影;也让李定国、白文选等人既要继续抗击清军,又要耽心在缅甸的永历帝的安全,顾此失彼,心力交瘁。至此,大明天朝的国势,已不可为。 (本章完) 第746章 征南将军夺四川(上) 第746章 征南将军夺四川(上) 雅州因境内的雅安山(今雅安市西苍坪山)而得名,如今这座山周围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军帐。山顶最大的一顶军帐内,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四川巡抚阿苏木、贵州巡抚任僎、云南巡抚方于宣、四川总兵坚村绛曲、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康绒总兵拉尔姆、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四川布政使傅元修、四川按察使玛木特、四川参军潘璘等高官济济一堂。 “诸位,大汗的军令到了,命我等由雅州出发,夺取四川、云南、贵州”,西日莫手抚长须微笑着说。作为莲大可汗父亲诺木达莱时代的老将,他因为屡立战功得封一等吐鲁番侯,离国公之位仅一步之遥,此次被任为南路军统帅,心存再立战功、更进一步的心思,炽热之情掩饰不住地往外冒。 “我等愿听从大将军调遣”,众人的声音同样急迫,毕竟大卫以军功立国,在丰厚的军功赏赐面前,有几人能不动心? “嗯”,西日莫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和地望向两位文官:四川巡抚阿苏木、布政使傅元修,“大军作战,军粮可有保障?” 阿苏木颇有经济之才,一上任便上疏莲大可汗请求移民、在临关恢复通商口岸,既抚军又抚民;傅元修在川西德高望重,曾多次联络各方势力抵御大西军进攻,归顺大卫后招募流民,开垦荒地,修建水利粮仓、厘清人口和赋税,有效恢复了川西的生产。这两位还督导军队和百姓屯田,让连续遭受兵灾的川西重新焕发生机。 “大将军放心,这几年朝廷拨给我等经营四川的银子,都用在了刀刃上。两万从各地迁移入川的百姓都盖好房屋、分配了良田,大量百姓从山中返回家乡耕种,川西的人口增多,黎州、雅州、天全六番等地的粮食产量大增。这两年府库存粮加上朝廷从各地调拨的粮食,足够十万大军吃一年半”,阿苏木侃侃而谈。 “大将军,吾等还疏通了青衣水的河道,打造了大量的运粮船,可通过由雅州至洪雅、夹江、峨眉、嘉定州的水路运输粮草”,傅元修也说。 “嗯”,西日莫愈发满意,想了想又问:“那民伕呢?四川人少,民伕从何处征集?” 阿苏木缓缓说道:“这几年玛木特提刑和潘参军组建了大量团练,农时为民,战时为兵。可让这些团练担任运输粮草的民伕”。玛木特是礼部尚书博贝之子,在四川积极推广《大卫律》,颇有成效;潘璘是降将,降卫后编练团练,很是尽职。 听他这么说,西日莫哈哈大笑,赞扬众人道:“大汗早有明旨,‘必须多打粮食!粮食产量是恢复四川的重中之重’,诸公可谓无负圣心!此仗若能成功,老夫定要在大汗面前为诸公请功!” “此皆吾等份内事,不敢居功”,四人慌忙谦虚。 见四川的几位官员得了大将军赏识,贵州巡抚任僎与云南巡抚方于宣对视一眼,那意思咱们二人也须立些功劳方好。他俩皆是秦王孙可望的心腹,一个是孙可望的礼部尚书,另一个是翰林院编修,奉孙可望之命赴大卫国求援时降卫,分别被封贵州巡抚、云南巡抚。二人也心甘情愿为莲大可汗出力,自告奋勇去四川招降孙可望旧部,先后招降了孙可望的吏部尚书范鑛、户部尚书马兆羲、兵部尚书万年策等人。当然,他俩之所以愿意去四川,主要还是因为辖地在离四川近的贵州、云南,封疆大吏守封疆是应有之义。虽然二人当年逢迎撺掇孙可望谋朝篡位没有底线,可冒险做官的胆气还是有的。 “大将军,清军在云贵本有二十余万众,永历南狩后,不少明军降清,清军的兵力更多,我军只有十万,强攻四川,只怕不易成功”,任僎老态龙钟地说。 西日莫的脸色微愠,“此乃大汗之命,兵少也要打!”“大将军误会矣,老夫不是说不打,而说要巧打。永历南狩后,流落在各地的明军仍多,何不招降这些明军为咱们所用,可以大大加强咱们的实力”,任僎慢条斯理地解释,丝毫不因为西日莫脸上的怒气而慌张。此老以前奉孙可望之命多次出访大卫国,还当过孙可望之子与莲大可汗之女的媒人,算是与莲大可汗有些交情。 “任抚院说话为何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好生不爽利也!哈哈哈”,西日莫大笑着说:“那些明军多是大西军旧将,您当过明朝的礼部尚书,与他们熟识,便由您写信招降”。 “是”,任僎恭敬地称是。 “大将军,清军建昌守将狄三品、冯万保、张明志;嘉定州守将朱养恩、龙海阳、吴宗秀;叙州、马湖守将杜子香皆是大西军旧部,与吾有旧。吾愿亲自前往建昌、嘉定州、叙州等地,劝诸将归顺”,方于宣忽然开口。在孙可望身边时,他便经常与任僎争宠。此时见任僎在西日莫面前拔了头筹,方于宣唯恐让他独占了功劳,甘愿冒险亲自劝降各地守将。 这倒把西日莫吓了一跳,慌忙劝阻,“方抚院乃是朝廷重臣,不可轻身冒险,与任抚院一般,修书前往便好!” “是”,方于宣口中应是。 “诸位,我等不可将攻取四川的希望全放在两位抚院的劝降上,劝降归劝降,打仗归打仗,大军且休整三日,三日后沿青衣水兵发洪雅县。此次的作战目标是攻取嘉定州、叙州、泸州、永宁卫、播州,进入贵州,然后攻下广西西部和云南东部。截断云南清军与广西、四川清军的联系”,西日莫厉喝道,眉宇泛起浓浓的杀意。 截断云南清军与广西、四川清军的联系?大将军莫非是想打歼灭战?清军的数量可比咱们多得多,世上岂有兵少的一方围歼兵多一方之理?诸将心中狐疑,可军令如山,谁都不敢多言,齐声领命而去。 西日莫其实并不是想打歼灭战,而是奉有莲大可汗的密旨,大可汗命他想方设法拖延南下的八旗主力返回北京救援的时间,截断云南清军与广西、四川清军的联系,只为拖延八旗主力回京的时间,为大可汗攻略北方创造条件。 (本章完) 第747章 征南将军夺四川(下) 第747章 征南将军夺四川(下) 莲大可汗是在乾元十五年(1658年)十二月十六日下令伐清的,自己也是在这一日率军由漠北南下;陕西的脱里离得近,又有快马传递消息,过了一个月也对清军展开军事行动;唯有西日莫这一路离得太远,军令足足过了四个月才至四川。乾元十六年(1659年)四月十七日,西日莫正要下令全军开拔,有部下来报,“大将军,方抚院派人给您送了封信来”, “哦,这个方于宣,搞什么鬼?有事直接见本帅便是,写什么信?”西日莫眉头一皱,拆信观之。大卫建国时,托忒蒙古文尚不普及,原先的回鹘式蒙古文表意不清晰、使用不便,莲大可汗遂下令采用汉文办公,一众蒙古高官不得不学习汉字或聘请识汉字的幕僚。所以,西日莫年纪虽大,还是识得些简单汉字的,见上面写着:“大帅勿念,下官已去嘉定州劝降敌将”。不由扼腕叹息,“此人恁的冲动!堂堂巡抚,一旦有失,岂不有失朝廷体面?”叹息归叹息,对方于宣的这种勇敢举动,内心深处还是钦佩的。 蒙古人最敬重不怕死的好汉,西日莫不愿意被一个文官比下去,怒吼道:“出击,五日内,大卫的军旗必须插在洪雅的城头!” —— 十万大军将辎重置于船上,步、骑兵轻装沿青弋水而下,行军速度飞快,仅三天便来到洪雅县城下。 “副戎,卫~卫军来了”,部下向驻守洪雅的嘉定副将吴宗秀禀告。 吴宗秀闻报百感交集,一个月前,他还是明军的副将,随嘉定州守将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降清后成了清朝的副将,换上新官袍,还没适应脑后的那根金钱鼠尾辫,又来了敌人。 “走!随本将上城瞅瞅”,形势不容人多想,他闻报后迅速登城,只瞅了一眼,便面如土色。战场经验丰富的他,光瞧城下的旗帜,便知道城下约有十万卫军,而他的部下不过五千而已。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副戎~”部下都望着他,面露惧色,显然是被卫军的兵锋所慑。 “慌什么?蒙古人只会骑马,不善攻城,只要坚守数日,援军便来了”,吴宗秀大吼着为部下鼓劲。归降满洲鞑子后梳了个金钱鼠尾,实在不想归降蒙古鞑子后再梳蒙式三搭头,老换发髻也对不住先人哩! “传本帅军令,降者免死”,西日莫淡淡地下令。 “征南大将军令,降者免死~征南大将军令,降者免死~征南大将军令,降者免死~”城下呼喝之声震天动地。 “开炮!”吴宗秀命部下开炮。十几发炮弹射向卫军,其中一枚在西日莫面前爆炸。老帅被这种挑衅激怒了,恶狠狠地下令,“开炮!我倒要瞧瞧谁的炮多!” “轰~轰~轰~”连绵不绝的炮弹射向洪雅城,城池不塌,誓不停止,从上午直轰到下午。终于,有一段城墙被轰塌,卫军呼啸着如潮涌入。 “没想到卫军的炮火如斯之猛!”吴宗秀苦笑,上马试图突围而出。一枚铳弹射至,将他射杀于战马上。仅仅一日,卫军便攻克了嘉定州的门户洪雅,继续顺青弋水逼近夹江、峨眉二县。 —— 洪雅县炮声隆隆,嘉定州城内,却是一片祥和。清国延长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正和大卫国云南巡抚方于宣叙旧。 “方贤弟,许久未见,再见时已是沧海桑田啊!”朱养恩感叹。他曾是秦国主孙可望的部下,与孙可望的心腹方于宣自然是熟识的。 “是啊,方兄,许久未见,您倒是日益精神喽。听说您降了卫,来此不会是想劝吾二人归顺卫国的吧?”龙海阳亦笑着问。 “不瞒二公,吾如今是大卫云南巡抚,来此正是想劝公等归顺大卫”,方于宣大方地说。 “云南巡抚?那位乾元皇帝还真敢封,莫非是想打到云南去?”朱养恩一楞。“乾元陛下有鲸吞四海之志,何止是云南,天下九州终将落于陛下之手。吾劝二位早日归顺,朝廷不吝封赏”,方于宣乐呵呵地回答。 方于宣在秦王旧部中以孤傲闻名,没想到竟然如此推崇乾元帝。朱养恩、龙海阳对视一眼,久久不吭声。 “报!卫军攻陷洪雅,正往夹江而来,吴副戎战殁”,三人正叙着旧,部下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吴兄弟!”多年的袍泽之情,令二人伤心欲绝。 “好尔个方于宣,一边劝降,一边暗算吾兄弟!”龙海阳拔出了佩刀。 “龙总镇息怒。吾若想使惑敌之计,修书一封足矣,又怎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方于宣倒是不惧,用极真诚的声音缓缓而言,“卫国大军攻入四川,兵马足有十万,以二公之兵力,绝不是对手。实不相瞒,大将军让吾写信劝降,吾念着旧情,怕光写信,二公不听,这才瞒着大将军偷偷相见。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请选择吧”。 此话一出,大帐内鸦雀无声。许久,朱养恩方叹了口气,问道:“听闻蒙古人生性残忍好战,吾等归降后,能得善终吗?” “哈哈哈~”方于宣哈哈大笑,“所谓蒙古人残忍好战,不过是满人的谣言。吾在卫国这些日子,直觉得蒙古人与咱们汉人差不多,才不似满人好杀咧,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此类事蒙古人可从未干过。甚至,他们还不让汉人剃发易服,穿戴自由。乾元陛下宽厚仁慈,似吾这般碌碌无为之辈,在大明不过一介翰林院编修,在大卫却是一省巡抚。二公之才,胜吾十倍,降卫后,还怕没有前途吗?” 听斯言,朱、龙二人终于放下包袱,率领一万部下,丢盔卸甲欢迎卫军。 仿佛是验证方于宣的话,他俩刚一归降,便得到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热情接待。这位老帅还上疏莲大可汗,保举朱养恩为三等延长侯,龙海阳为三等泸州伯,又大夸了方于宣一顿。 姜是老的辣,为树立榜样,西日莫命二将领一万降军为先锋,自率大军跟随,浩浩荡荡杀向叙州、马湖二府。此二府守将、总兵杜子香亦是大西军旧部,见来的是老熟人朱养恩、龙海阳,又见到老熟人任僎、方于宣的劝降信,二话不说便换上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西日莫如法炮制,又上疏保举杜子香为三等叙州伯。 (本章完) 第748章 不忠焉能守义耶 第748章 不忠焉能守义耶 “大将军,吾与清建昌守将狄三品有旧,愿前往建昌游说狄三品归顺大卫”,马湖府屏山县城(泥溪司)内,一位老人主动向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请命。 此老乃是孙可望封的吏部尚书范鑛。另一个时空,孙可望阴谋失败降清后,他被作为同党下狱审问,饱受忧愁惊吓而卒;这个时空,因为卫军染指四川,他被孙可望派往四川督师,逃过一劫,后被任僎、方于宣劝说降卫,官居贵州布政使。见方于宣劝降朱养恩、龙海阳立下大功,心中羡慕不已,也想立下大功在大卫立足,想起自己与狄三品有旧,遂主动请缨。 “好!您若能说动狄三品降卫,本帅定上疏大汗为您请功!”西日莫大喜。这些日子,他屡屡招降纳叛得手,嘉定州、马湖、叙州皆不战而降,得降军一万五千。得到便宜后欲罢不能,不想打仗,只想招降。也是,若四川各处皆能通过招降而定,又何必打仗? 得到准许,老人家高高兴兴地去了。 他走后,西日莫又与众人商议起军机。原先的计划是攻取嘉定州、叙州后,便继续攻占泸州、永宁卫、播州,然后进入贵州、广西西部和云南东部,截断云南清军与广西、四川清军的联系。可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四川巡抚阿苏木却认为原先的方略有孤军深入的危险,不如夺取泸州后北上重庆,先消灭盘踞于重庆一带的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再招降或者联合夔东十三家的军队共同抗清,这样便能有效抵消清军的兵力优势。这本是招既稳又狠的好棋,西日莫却偏偏不答应,莲大可汗命他尽力拖延八旗主力回京的时间,如果大军在重庆纠缠,云南的清军便有充足的时间北上贵州返回北京。 “不!本帅心意已决,维持原定方略不变,打下泸州、永宁卫、播州后,不去重庆去贵州。我等必须以大汗的方略为重、想方设法策应大汗打下北京。即便孤军深入遇到危险,本帅也认了”,征南大将军挥舞着拳头咆哮,如一只饿狼。卫拉特之狼一发怒,大帐内顿时寂静一片,无人再敢有异议。 —— “您是来劝吾降卫的?”四川行都司所在的建昌卫城帅府内,清抒诚侯狄三品笑眯眯地问来访的卫使范鑛。他俩都曾是孙可望的心腹,范鑛当吏部尚书时可没少给他说好话。 “正是。贤弟,卫军势大,打是绝对打不过的。朱养恩、龙海阳、杜子香他们都降了,汝又何必螳臂当车、飞蛾扑火?”范鑛神态轻松地说。面前这人是自己好友,自然随意。 “吾若归顺,可得何爵?”狄三品问。 范鑛想了想回答:“朱养恩封三等延长侯,龙海阳封三等泸州伯,杜子香封三等叙州伯,贤弟若归顺,爵位当与朱养恩相似,封侯不在话下”。 “嗯,范兄请先去馆驿歇息,容吾和部下商议一番,稍后再与范兄不醉不归!”狄三品笑着说。 等范鑛离开后,他立即找来自己的部下左都督艾承业,总兵冯万保,副将张明志、丁有才、王安商议。 “大帅,卫军势大,依吾之见,或降或走”,左都督艾承业率先发言。他虽年仅二十余岁,却是大西军四王之一的定北王艾能奇的儿子、黔国公沐天波的女婿,因而地位仅次于狄三品,不过,却没多少兵权。 “是啊,大帅,朱养恩、龙海阳、杜子香他们都降了,咱们也降了吧”,王安亦说。他是明巩昌王白文选部将,降清是迫不得已,此时又想反正。 “末将以为,正是因为朱养恩、龙海阳、杜子香他们都降了,您才不能降。难道您忘了庆阳王之事了吗?”冯万保忽然说。 狄三品心头一颤,当初他可是将老长官庆阳王冯双礼捆绑起来送给吴三桂,才得封抒诚侯。冯双礼是大西军元老,与朱养恩、龙海阳、杜子香等人关系都不错,在那些人眼中,自己便是卖主求荣的小人。如果降了,会不会遭到他们的报复?“大帅,凭咱们这点兵马,如果不降,如何抵挡卫军?”王安问道。 “这~”狄三品又是一颤。当初他降清时,只剩两千多残兵败将,虽然降清后兼并了原属庆阳王冯双礼的人马,又大肆招兵买马,可四川经过长期战争的影响,人口不足,至今也不过将军队扩充至五千而已,如何能是卫军的对手? “无妨,建昌离昆明不远。您可将那范鑛绑了送给信王爷(指清军统帅多尼),再向信王爷请求真满洲大军相助;建昌各处土司,皆有土兵,亦可召来助战。如此,必能守住建昌”,张明志出了个好法子。 冯万保、张明志是狄三品的心腹,见他俩不主张降卫,狄三品遂下定决心,命人请老友范鑛赴宴。 老友宴请,岂有不去之理?范鑛乐呵呵地前往。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狄三品朝着范鑛深施一礼,“昔日范兄为吏部天官时,对小弟十分照拂,有一回小弟犯了错,多亏您向国主进言,方才保住性命。多谢矣~多谢矣~” “哎呀,贤弟,咱们之间何必言谢?见外矣,着实见外矣!”范鑛慌忙扶住他。 “还请范兄再帮小弟一次”,狄三品再次开口,目光恳切又真诚。 “贤弟有话请讲,只要愚兄能办到的,无所不允”,多饮了几杯,范鑛真情流露。 “卫军兵临建昌,小弟想请信王爷发兵救援,需要个信物。思来想去,只好绑了范兄送往昆明,委屈范兄矣!”狄三品狞笑着摔出酒杯,亲卫闻声涌入,将范鑛捆了个结结实实。 “狄三品,你这狗杀才!背叛庆阳王,是为不忠;出卖旧友,是为不义。不忠不义,真猪狗辈耳!日月昭昭,必有天谴!”范鑛愤怒至极,破口大骂。 “天谴?贼老天若真有灵,吾辈如何会做贼?”狄三品啐了一口,又笑嘻嘻地谓范鑛曰:“您既然知道吾背叛庆阳王是不忠,却指望不忠之人能守朋友之义,岂非愚耶?” (本章完) 第749章 不义之人岂独吾 第749章 不义之人岂独吾 狄三品依张明志之计,将范鑛绑了献给多尼,请求真满洲大军相助;又以大清国的名义传令建昌各处土司出兵助战。结果,不仅真满洲大军毫无消息,各地土司也一个未至,反倒传来明军正在马湖府集结军队的消息。正在焦灼,副将丁有才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大帅,河西宣慰使安泰宁带着五百猓猓族勇士从大凉山三湾河赶来助战”。 这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可非同小可,乃是大名鼎鼎的凉山猓猓族(彝族旧称)四大土司之一、号称凉山王的利利土司嫡脉。大凉山位于四川行都司、马湖府、嘉定州之间,地域辽阔。利利土司因为土司衙门设于利穆甲谷的利利呷(位于美姑县九口乡)而得名,是凉山猓猓族的首领。洪武四年(1371年)归顺大明,授昭武将军,寻改授土指挥使,带衔建昌卫,所属有四十八马站火头,统辖吐蕃、僰人子、伯夷、摩西、狢辘、猓猓、回纥诸部,“北至大渡,南及金沙,东抵乌蒙,西迄盐井,延豪殆千里”。当时的彝族谚语称:“地上的树,是利利家的树;地上的水,是利利家的水;地上的人,是利利家的人”,一若汉人于《诗经》中所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地彝民的歌谣唱道:“海列家摩色家给土司家推磨,阿侯家给他家作咂酒,苏呷家给他家制毡衣,恩扎家给他家赶牛牧羊,甘家毕摩为他家作帛送鬼,舍坡家被喊来住在他的周围,乌抛家每年贡十条牛十套弓箭,布拖马家七兄弟给他家剪羊毛,阿可马家给他家撑矮屋里的柱,阿尔家负责调解纠纷……”其他的凉山土司每年都要向利利土司进贡凉山马,势力几乎占据整个凉山地区,是名副其实的凉山王。 不过,到了大明嘉靖年间,彼此通婚的黑彝阿陆、马家二家支,联手击败利利土司,把他由利利呷赶到西面的交特木古(汉人称三湾河)去,利利土司的势力开始衰弱,不过依然是建昌地区最大的土司。安泰宁肯率军前来助战,那建昌的其他土司,禄氏、卢氏、白氏等,估计很快也会到来。狄三品心头狂喜,笑道:“这个安泰宁真仗义,不枉吾保举他为河西宣慰使!快,随吾迎接安宣慰使”。狄三品降清后,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也为了提高自己在清廷眼中的地位,大肆招安建昌等地的少数民族,几个月前,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率众投诚,被他保举他为河西宣慰使。 为表欢迎,狄三品亲自去城门相迎,敲敲打打,热闹非凡。“哎呀,安宣慰使带兵前来,真是雪中送炭啊!”他感激地说。 “抒诚侯言重了,没有您,小弟如何能坐上河西宣慰使之位?你们汉人不是常说‘扔块瓜还块玉’嘛,出兵相助,实是应该“,安泰宁豪爽地说。 “扔块瓜还块玉?”狄三品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不禁莞尔,“安宣慰使,美酒已经准备好了,快请随本帅入后堂痛饮!” 美酒佳肴最暖人肠!众人都是纠纠武夫,入得后堂大快朵颐,气氛迅速升温,直喝得酩酊大醉,方才散去。狄三品有了八九分醉意,不愿回军营,便于侯府中搂着爱妾睡下。 夜深人静,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节!城内忽然发生躁动,喊杀声四起。狄三品于床上被心腹张明志唤醒,“大帅,祸事矣!卫军潜行至城外,安泰宁作乱,砍开城门,放卫军入城,正往侯府杀来”。 “什么!卫军入城了!”狄三品大惊失色,猛然醒悟过来,“快!备马,随吾杀出城去”。一干亲卫,慌乱地寻马牵来,却已来不及。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领着一名藏人打扮的将领,率军将他们团团围住。 “抒诚侯,您瞅瞅这是什么?莫要再做徒劳的挣扎,赶紧降了吧”,安泰宁笑嘻嘻地扔过来三颗圆滚滚的物什。狄三品一瞅,居然是艾承业、冯万保、丁有才之头。不由又惊又怒,骂道:“安泰宁,吾待汝不薄,汝却背叛吾,真乃不义的小人!”“庆阳王(指冯双礼)待汝亦不薄,汝又为何叛庆阳王?天下之大,无义之人岂独吾一人?”安泰宁哈哈大笑。忽见那藏族将领唤他过去吩咐了几句,返身回来,朝狄三品周围兵将大声吼道:“格桑将军有令,有斩狄三品之头者,免其一死并原职留用”。 “呸!众将士跟随本帅多年,怎会~”狄三品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猛地瞪大双眼,一把尖刀从后背刺透他的前胸。他吃力地转过身,却见着张明志那张狰狞的脸,“张兄弟,你也~背~叛~”话未说完,已然气绝。 “大帅勿怪,卑职家中尚有老母”,副将张明志喃喃地说。 —— 狄三品绑范鑛献于多尼的消息传至马湖府屏山县城,两国交战,不伤来使,这种做法等于是赤裸裸地打卫军的脸!卫军将领全都被激怒了,纷纷怒吼着请战。 “大帅,我与大凉山的利利土司安泰宁是亲戚,愿带本部二千兵马、会合大凉山各土司之力,消灭狄三品,为范先生报仇!”黎州土千户安蒙声音最响。 西日莫听罢眼睛一亮,大凉山利利土司的大名,他是知道的。他正急着攻下泸州、永定、播州等地,进入贵州,不宜出动太多兵力攻打建昌。如果真如安蒙所言,只派二千土兵便能收拾掉敢拔自己狼毛的狄三品再妙不过。 正欲答应,四川巡抚阿苏木在他耳旁悄悄说道:“大帅,安蒙的领地离建昌很近,他自告奋勇,必然存有趁机扩张领地的想法。这些土司反复无常,您不可使其坐大,可择一员将领为主将,让安蒙为副将”。 西日莫深以为然,不过自己急着东征,嫡系军队须留在身边不能调,扫视众将,目光落在二等帕里伯帕拉·格桑身上。据说这位帕拉土司的夫人与大汗有些渊源,因而圣眷很浓,让他立些战功,想必大汗心中也是高兴的。况且,帕拉家的土兵装备不错,颇有些战力。想到此节,笑着下令道:“既如此,格桑将军、安蒙将军可率四千兵马赶往建昌,联络大凉山利利土司,消灭狄三品”。 “是”,二将欣然领命。 (本章完) 第750章 登高一呼王者现(上) 第750章 登高一呼王者现(上)有安泰宁、安蒙相助,二等帕里伯帕拉·格桑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了建昌。得意洋洋地飞马报捷于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此时的西日莫已经在进军泸州的路上,闻报后大喜,立即上疏莲大可汗保举帕拉·格桑为建昌总兵、安蒙为建昌副将、安泰宁为会川副将、张明志为德昌副将。随后,这位卫拉特之狼便带着大军往泸州杀来。 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出了名的胆小,前不久夔东十三家反攻重庆,他命部下守城,自己却弃城而逃。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明朝大学士文安之组织了夔东十三家十六个营头,军人人数达到一万四千,而他只有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建昌镇总兵王明德两个镇的兵力。此时的四川重庆一带屡经战火残破不堪,一个镇仅有两千兵马,两个镇不过四千人而已,如何挡得住一万四千大军? 高巡抚觉得重庆守不住,舍不得抛却有用之身为大清殉国,所以命程廷俊、王明德守卫重庆,自己脚底抹油走得远远的。不料,上天待他不薄,关键时刻,明军发生内乱,仁寿侯谭诣斩杀兄长涪侯谭文降清、与清军夹击其他明军,不仅守住重庆,还大败明军。欣喜之下,高巡抚返回重庆,向清廷上起表功拍子,大书特书自己如何临危不惧、指挥守城的壮举,深知为官之道的他,为防止部下揭发自己弃城而逃,在奏疏中也为两位守城的总兵程廷俊、王明德说了一大堆好话,还建议朝廷重赏杀兄投诚的谭诣。朝廷的旨意下了,守重庆有功人员个个皆有厚赏,降将谭诣被封向化侯。随后,谭诣又劝说谭弘降清,封慕义侯。 战后,高巡抚痛定失痛,觉得重庆有长江水路的便捷,夔东十三家如果沿江而下,自己十分危险,遂借口修治都江堰已有初步成效,准备移驻成都,将巡抚衙门暂时置于保宁府阆中县。保守府离陕西近,可以得陕西清军的支援,自然安全得多。事实上,他虽然胆子小,但搞民政还是有一套的。“治蜀必先治水”,见四川久经战乱杀伐加上天灾,已成蛮荒之地,空如大漠,虎狼出没,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重修都江堰,恢复民生。困难很大,一无钱粮可用,二无民夫可征。一咬牙,同监军道程翔凤等官员,将随身携带的散碎银子捐出,凑到区区两千两,雇募深山中的“番倮”(少数民族)施工,总算可以“暂资灌溉”;成都已是座空城,处处瓦砾,无法安顿官员,又命人逐步清理,为移驻成都作准备。因政绩斐然,受到清廷的表彰。 如果时间停顿在这一刻,高巡抚的小日子无疑是美好而惬意的。熟料天不从人愿,先是卫军攻入陕西,简亲王济度、川陕总督李国英命他守住四川,严防卫军入寇。初时,他还不以为然,卫军进入四川后,小摩擦不断,早已习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然而,这一次却与以往显著不同,先是卫军攻入宁陕,如入无人之境,居然打到西安城下,将简亲王济度包围在城内、失去消息,川陕总督李国英隔几日便来军令,命他严防四川方向的卫军;接着,四川的卫军便真打过来了,先前降清的大西军旧部,死的死,降的降,居然一口气让他们打到叙州,逼近泸州。上回不过来了一万四千夔东贼,便让自己手忙脚乱,这一回听说足足来了十万卫军,虽然自己有先见之明,已经将巡抚衙门移至阆中,但重庆如果有失,保宁府也难以守住,这可如何是好? 高民瞻越想越心烦,忽地喝道:“来人,请程监军至巡抚衙门议事”。 监军道程翔凤施施然来到巡抚衙门,一见他,高民瞻便问:“程公,祸事矣!十万卫军侵略四川,诸府沦陷,奈何?奈何?” “抚院,祸事恐怕不止一件呢,方才闻报,庆符王逃了”,程翔凤神态凄惶。 庆符王朱宣是明蜀藩后裔。当年张献忠攻破成都时,下令“凡王府室支,不分顺逆,不分军民,是朱姓者,尽皆诛杀”,蜀藩受册封的诸王中,只有庆符王与王妃活着逃出来。清军攻入四川后,高民瞻命程翔凤派人拘守庆符王。程翔凤过去是明臣,与庆符王是老熟人,不敢抗礼。不久前,庆符王欺骗程道台,说去陇墓看看,结果一去不归。 “什么!放跑前明藩王可是大罪,赶紧派人去追”,高民瞻气得跺脚。 “下官已经派人追矣,没追上,听说已经逃到雅州,应该落入卫军手中了”,程翔凤叹了口气。 “唉!此事只能推在卫军身上,便说卫军攻入成都,庆符王生死不明”,高民瞻想了想说道:“当务之急是守住重庆。只要重庆还在咱们手中,朝廷是不会为一个落魄的前明宗室为难吾等的”。 “嗯,您说的是,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建昌镇总兵王明德、永宁镇总兵官严自明皆是悍将,可令程廷俊守重庆、王明德守泸州、严自明守永宁、播州”,程翔凤仔细思索后说道。此三人皆是吴三桂部将,吴三桂攻下四川后,留三人在四川守御,其中程廷俊、王明德各有两千余兵马,严自明有兵五千。 “泸州挡在第一线,王明德虽然骁勇,可部下只有两千余兵马,吾担心他守不住啊!”高民瞻担忧地说。 “您怎么忘了二谭?可命谭诣、谭弘各带三千兵马至王总镇处听用,此外郝成裔、陈建二将亦有勇名,可一并调往泸州听用”,程翔凤想了想说道。 “郝成裔、陈建是大西贼出身,卫军进攻四川以来,西贼旧将降卫者甚多,他们可以信任吗?”高民瞻不放心地问。 “无妨,郝成裔、陈建原是伪明咸宁侯高承恩部将,杀高承恩后献土投诚,早已在大西贼中没了退路,可放心使用”,程翔凤十分自信。昔年张献忠入四川,他曾与雅州义士郝孟旋一起拥立蜀王,举兵抗拒张献忠。郝成裔是郝孟旋之子,自然是熟悉的。 咸宁侯高承恩是郝孟旋义子,在郝孟旋死后,继承了他的军队,后来投降大西军被封咸宁侯守雅州,刘文秀入四川后,成为刘文秀的部下。刘文秀病死后,其带入四川的象军全归了高承恩,一时声势浩大,蜀中无敢抗拒者。唯有郝孟旋之子郝承裔,不满高承恩独统父亲留下的兵权,心怀怨愤。后永历南逃,永历朝护卫都督陈建由云南逃到四川。高承恩欲尽起雅州之兵进入云南和李定国会合,然后到缅甸救驾,郝承裔反对此事,高承恩非常恼火,准备杀了郝承裔。郝承裔十分害怕,于是勾结陈建杀了高承恩自署为将军,恐众不服,跑到成都向之前就有勾结的清四川巡抚高民瞻投降。 听了程翔凤的话,高民瞻缓缓点头,命人下达调郝成裔、陈建二将去泸州的军令。 (本章完) 第751章 登高一呼王者现(中) 第751章 登高一呼王者现(中) 四川成都府崇庆州城傍文井江而建,境内多湖泊,景色颇佳。张献忠破成都后屠杀蜀藩宗室时,庆符王朱宣侥幸逃出,在这里暂住过。被清军羁押时,负责看管朱宣的监军道程翔凤曾经拥立蜀王朱平檙反抗张献忠,对蜀藩一系的宗室十分敬重,不敢逼迫太甚。此次他借口去陇墓看看,程道台不好阻拦,被他趁机逃出樊笼。 “殿下,追兵很快便至,崇庆州不敢久居,请赶紧奔邛州。锦江伯正在邛州,其子曹昌祚现为成都总兵,若能让锦江伯说动其子起兵复明,大事可成”,心腹秦有功劝说。 “嗯,此节孤已想过。不过,为掩人耳目,可诈言王妃去世,请匠人制作棺材,抬棺出城,连夜走邛州”,朱宣想了想说道。这位藩王虽然从小养尊处优,可因为经历过多次磨难,还是很有些能力的。 “是”,秦有功钦佩地应是。 —— 朱宣的队伍抬着王妃的棺材出得崇庆州城,便立即换上快马,往邛州狂奔。刚换船渡过牙江,准备进入邛州城,却被一支兵马拦住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那将生就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虎背熊腰、杀气腾腾。 朱宣定睛一瞅,暗暗叫苦,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邛州守将、威宁侯郝承裔。当年郝承裔他爹郝孟旋拥立蜀王朱平檙抵抗张献忠,与出身蜀王一脉的自己关系密切,郝承裔自然识得自己。此人心狠手辣,几年前因为不满义兄高承恩独掌郝孟旋留下的军权,杀了义兄降清。遇见他,恐怕凶多吉少! 正在沉思,郝承裔却眯眼笑起来,“吾道是谁,原来是庆符王殿下,殿下不在成都待着,怎么跑到吾邛州来了?” “威守侯别来无恙”,朱宣心中叫苦,面上却淡定自若,于马上拱了拱手,说道:“孤欲去陇墓看看,忽然想起锦江伯正在邛州,打算见见故人,所以来此”。 “哦,您是想见锦江伯啊,可曾经过程监军同意?”郝承裔冷冷地问。这话等于是在打朱宣的脸,别看您是大明的庆符王,可如今却是大清的阶下囚,没有得到允许,不得离开成都。 “呵呵,若没有程监军允许,您以为孤能出得了成都城吗?”朱宣镇定自若。 “原来如此”,郝承裔的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吾亦有事与锦江伯相商,既然如此,您不妨先入吾营中,等吾请来锦江伯一同商议。可好?” 朱宣心里明白,此人已经怀疑自己是偷跑出的成都,若不应允,恐怕会立即翻脸,只得强作笑脸,“能得威宁侯护卫,孤求之不得”。 郝承裔笑嘻嘻地陪着朱宣进入邛州城,一入城他便命重兵好生“保护”这位庆符王,随即请来广平伯陈建商议。当年他与义兄高承恩闹翻,动了杀心。关键时刻,却还有些迟疑,是陈建对他说:“君不杀高承恩,高承恩便要杀君”,方下定决心,斩杀高承恩自立。 “广平伯,今日吾在牙江南岸巡视时遇到庆符王。他不在成都待着,却跑到邛州来了,着实可疑”,郝承裔对陈建说。 “威宁侯说的是,庆符王一直在成都被监视居住,忽然跑到咱们邛州来,必然是偷跑出来的。只是他跑到邛州来做什么,有无说要见什么人?”陈建想了想问道。 “说是要见曹勋那老儿”,郝承裔冷笑。“锦江伯之子曹昌祚目前是成都总兵,庆符王定是想让锦江伯说服儿子拥立自己、起兵复明”,陈建沉吟片刻说:“您不妨将庆符王押回成都,这可是大功一件”。 “嗯,吾亦是如此想的”。 二人正议着,忽报高巡抚有军令到。接过军令一瞅,上面写着:“着郝成裔、陈建二将立即率本部兵马赶往泸州,归建昌镇总兵王明德节制”。 送走高民瞻的传令官,郝承裔气得跳脚大骂,“高抚院好没道理,泸州需要兵马驻守,难道邛州就不需要留兵驻守了吗?将吾的军队调到泸州,那邛州怎么办?且吾是堂堂侯爵,凭什么听一个总兵节制!”他生气是有原因的,作为地头蛇,早已邛州、眉州一带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岂有离开自己地盘替别人打仗的道理? “您说得极是。夫龙不可离海、虎不可脱山,便是这个理儿”,陈建亦不想离开邛州,他逃到四川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安身之地,如何肯轻易放弃。 “只是大清军法森严,吾若是公开抗命,万一高抚院派兵攻打,该如何是好?”郝承裔又有些担忧抗命的后果。 “如今卫军进攻四川,高抚院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有力量讨伐您?您不妨在清、卫两国之间左右逢源,据邛州、眉州、成都自立,割据一方,岂不快哉?”陈建出个极有诱惑力的主意。 “割据自雄?好固然好,只是吾只有区区五千兵马,占据邛州一州之地而已,成都、眉州都不在掌控,又如何据邛州、眉州、成都自立?”郝承裔郁闷地问。 “您忘了吗?庆符王可正在您的营中。他是大明的藩王,若以他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割据一方,又有何难哉?”陈建微笑。 郝承裔眼睛一亮,“对,庆符王!吾倒是把这件奇货忘了!” “庆符王不是说要找锦江伯嘛,您不妨先与锦江伯聊聊”。 “锦江伯?”郝承裔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无他,锦江伯曹勋是西川有名的人物,力大善射,世袭指挥,授川北坐营参将。张献忠破成都后,他逃至大渡河所被推举为帅,守荥经县,推举富顺王之子、镇国将军朱平檙为蜀王,一度领军破雅州、入成都。清军至,退守雅州,封锦江伯。刘文秀入滇后,受命屯成都。去年以年老自解兵权,将军队交给儿子曹昌祚统辖,自己隐居乡野。原来,他是想去黎州大渡河所隐居的,可黎州目前在卫军手中,只得来到邛州。 (本章完) 第752章 登高一呼王者现(下) 第752章 登高一呼王者现(下) 锦江伯曹勋拄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郝成裔的侯府,长期领军作战,摧毁了他的健康,甲之年已经步履维艰,不过一双眼睛却仍然熠熠生辉。黎州汉源曹氏本出自安徽歙县,洪武十八年(1385年)老祖宗曹观远由安徽歙县岩镇调黎州(今汉源)后,遂居于汉源。有明一朝,曹家出了十二位将军,第十二位正是这位锦江伯曹勋。虎老雄风在,无人敢小觑,郝成裔虽然背地里一口一个“曹老儿”,见了面却不敢有丝毫不敬,恭敬地以晚辈之礼待之。 “威宁侯找老夫何事?”曹勋眯起眼睛,精光四射。 郝成裔心下一凛,笑着说道:“庆符王殿下从成都来了,想见您”。说完这句,便专心观察老人家的反应。 曹勋却犹如未察觉庆符王离开成都有何不妥般云淡风轻,“老夫与殿下已有许久未见,着实思念得紧呢”。 “汉源曹氏世代明臣,锦江伯见庆符王不尴尬吗?”陈建笑嘻嘻地开起玩笑。却字字诛心,汝汉源曹氏从老祖宗景川侯曹观远起,便世代当大明的将军,理当为大明尽忠,可您却坐视儿子曹昌祚降清而不顾,有何脸面见大明的藩王呢?这话实际是一种试探,想试试这老儿愿不愿意跟他俩一起拥立庆符王割据一方,不,复兴大明。 “身逢乱世,很多事身不由己,威宁侯、广平伯想必能理解老夫的心情”,曹勋丝毫不恼,微笑着聊起世事无常,却噎得郝成裔、陈建说不出话来。我老曹家对不起大明不假,可你俩一个是大明的侯爵,一个是大明的伯爵,不照样也降了清,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资格嘲讽老夫?“想必能理解老夫的心情”! 二人面上一红,幸亏脸黑,不然便臊成猴屁股。郝成裔暗骂了句“老狐狸”,心头着恼,枭雄之气顿生,直截了当地说道:“吾等本是明臣,降清不过是权宜之计。今清卫两军在四川交战,正是复兴大明之良机。奈何永历天子弃国南狩,吾等欲扶立庆符王监国,不知您意下如何?”说完,便用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老头儿。 曹勋乐了,这娃娃还是嫩了点,他一挑头,便成了主谋,自己不过是被逼起事,事成则罢,事败也能保住全族性命。虽然汉源曹氏世代明臣,可作为曹氏家主,他一直是将家族利益置于大明利益之上的,儿子曹昌祚降清时,他没有反对,便是见满清势大,不愿让整个曹家为大明朝陪葬。如今卫军进入四川,复兴大明似乎又有了希望,可也仅是有希望而已,一旦事败,如果不为家族留好退路,必然万劫不复。见对方已经摊牌,老人家知道必须答应,不答应即刻便有性命之忧,慨然笑道:“您也说了,吾汉源曹氏世代明臣,怎敢不与诸公共进退?” 见老人家允了,郝成裔、陈建大喜,立即请出庆符王朱宣,大礼相见,并商议监国一事。朱宣被郝成裔拘于营中,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绝处逢生,不但不用死,反而被众人拥立监国,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这位藩王却是个有城府的,面上依然波澜不惊,端坐着受了众人大礼,立封郝成裔为威宁公、曹勋为锦江侯、陈建为广平侯,秦有功为锦衣卫指挥使。给众人加官升爵,一则可以振奋人心,二则也将众人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再想下车便难矣! “殿下还是如当年般饶毅果决,难道天不亡大明,明祚真的要复兴吗?”曹勋见状,原本平静的心也激动起来。 “孤本落魄之人,为诸公所拥才有今日,他年大明若能复兴,必不敢忘诸公之德!”朱宣向在座众人深施一礼、表示感激,然后谦虚地求教:“眼下国势蜩螗,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请诸公指教”。说是请诸公指教,一双龙目却静静地注视着曹勋。曹勋之子曹昌祚现为成都总兵,拥兵五千,是四川的实力派人物,若能拉拢曹昌祚为己方所用,起事成功的概率便大增。 在座之人属自己与大明朝渊源最深,感觉到监国庆符王热辣辣的目光,曹勋知道不能犹豫,昴声说道:“臣之子现驻守成都,愿修书招他反正归明”。 “好!有锦江伯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朱宣大喜。 “殿下,眉州参将刘耀、彭山游击杨有才、丹棱游击陈安国、青神游击赵友鄢都曾是明臣,在明时官拜总兵,降清后仅为参将、游击,心中时常愤恚,您若下旨重新敕封彼等为总兵,彼等必定献眉州于您”,郝成裔一直觊觎眉州之地,与刘耀、杨有才、陈安国、赵友鄢四人来往密切,熟知其情。 “威宁侯此言大善,孤立即修书至眉州招此四将”,朱宣知道郝成裔野心很大,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唯有先忍着,大大地夸了他一番,赞之为国之柱石,直把这位威宁公夸得如饮醇酒飘飘然。 “殿下,吾大明忠臣义士隐于山林者极多,听闻骁骑营都督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武义将军杜学领军千余不肯降清,目下正在资阳、仁寿、荣县一带游荡,何不招来为您所用?”陈建亦提了个好建议。 “好啊!广平侯曾任过陛下(指永历帝)的护卫都督,与杨、武、杜诸将想必熟识,招徕三将之事,孤便托付于广平侯。告诉三将,速速来邛州商议复明大计,孤不吝侯伯之封”,朱宣笑眯眯地全权委托给陈建,以示信任。 庆符王殿下胜永历天子多矣!被他如此信重,杨建亦不由得感动,打起精神为监国殿下招兵买马不提。 —— 清眉州参将刘耀、彭山游击杨有才、丹棱游击陈安国、青神游击赵友鄢与成都总兵曹昌祚一样,原先都是大明的总兵,只是他们四人的部队在战争中损耗颇大,降清时,加在一起不过两千人。大清朝的确厚待降将,只是那也是要看实力的。曹昌祚兵力雄厚,降清时有五千人马,大清朝重视,仍任为总兵不降级,他们四个平均每人才几百部下,想依旧当总兵难矣,连个副将都当不上。刘耀兵多些,有残兵败将八百,封了个参将,其他三将平均不过四百人马,只得游击一职。据说这还是高抚院百般向朝廷争取,才得到的官职。 四人憋了一肚子气,可实力弱小,敢怒不敢言,只得龟缩在眉州一带,与野心勃勃的威宁公郝成裔眉来眼去。接到监国庆符王敕封四人为总兵的旨意,又瞧见郝成裔劝自己反正的私信,四人怦然意动。遂于眉州城头,砍落大清的绿营旗,换上大明的旗帜。 一下子多了一州之地和两千军队,让朱宣长舒了口气,人心在明、谁无汉思?孤这宗室身份看来还是很有用的!令他更高兴的事还在后面,游荡在成都南部、嘉定州北部、眉州东部的明军将领骁骑营都督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武义将军杜学见到监国庆符王的使者,激动得潸然泪下。因为不肯降清,他们一直受到清军的围剿。另一个时空,再过几个月,这支军队便因为弹尽粮绝、实在坚持不下去,出山投降。在即将绝望之际,如今居然重新见着希望!三将领一千三百多残部从大山中走出,往邛州而来。果如使者所说,途经眉州时,眉州各县皆重新悬挂起大明的旗帜,甚至还有专门的官员为他们安排吃食。“杨都督、武总镇、杜将军他们到了吗?孤要亲自迎接他们”,听说三将带兵来会合,朱宣十分激动,坚持要亲自到邛水北岸迎接。 “殿下,自古只有臣迎君,岂有君迎臣之理?”曹勋、郝成裔、陈建、秦有功等劝他在邛州的行宫内等候。 “不,三位将军为了大明披肝沥胆,纵使隐入山林、饥寒交迫也不改其志。如此忠臣义士,孤怎么能不亲迎?卿等勿需再劝,都随孤去邛水北岸吧”,一向谦和的朱宣此次却异常固执。 听了这话,秦有功十分感动。曹勋、郝成裔、陈建在感动之余又添羞愧,毕竟他们三人都有过降清的经历,虽然是韬光养晦的权宜之计,毕竟气节有亏,远不能和杨、武、杜三人相比。理直气就壮,在国家大义面前,即便跋扈如郝成裔,此刻也不敢违逆监国庆符王的意志,乖乖地随其去往邛水北岸。一股股浩然正气在邛水北岸弥漫,静静地等待着三位义士的军队。 邛水上终于出现了百余竹筏。最大的一排竹筏上,武义将军杜学激动地对杨国明吼道:“杨都督,您瞧,殿下~监国庆符王殿下在岸上欢迎咱们咧!” “监国庆符王殿下?”杨国明放眼瞅去,果然邛水北岸挤满了欢迎的人潮,其中一杆迎风飘扬的盘龙大纛上鲜明地书有“监国庆符王”五个大字。不由得虎躯颤抖起来,这些日子在山中东躲西藏吃的苦仿佛都不算什么,“臣何德何能,蒙监国殿下如此厚待!”口中喃喃自语,双目刹时湿润起来。 他还算善于控制情绪的,另一排竹筏上的总兵武国用可管不了那么多,便在竹筏上放声大哭。他这一带头,江面上立时哭声一片,渐渐传染岸上欢迎的军民。皇皇邛水,呜咽之声感天动地,观者无不动容。 “臣骁骑营都督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武义将军杜学参见监国庆符王殿下。臣等粗鄙武夫,怎敢劳殿下亲迎?惶恐呀惶恐”,三人好不容易平抑住情绪,来见朱宣,行觐见之礼。 快快请起!卿等为护佑大明十万里江河,忠贞不屈,如何当不得孤亲迎?”朱宣十分镇定地受了三将的大礼,不慌不忙地行至诸将面前,逐一扶起诸将,百般抚慰。当着众人之面,立授杨国明为威远伯、武国用为内江伯、杜学为安乐伯,又下令宰羊烹牛,款待三人的部下。一时间,邛水北岸,欢声雷动。 盛大的酒宴终于结束,朱宣十分满意,他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激发大臣们的忠君爱国之心。顺利收拢三将后,带着浓重的酒味,他回到了自己的行宫。心腹、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已在宫内等候。 “成都方面有消息吗?”刹那间,监国庆符王酒意全消,仿佛从未饮过酒般。 秦有功恭敬地回答:“派去见成都总兵曹昌祚的使者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估计是被曹昌祚软禁了”。 听了这话,朱宣锁紧眉头,深思不语。 主忧臣辱,见他烦恼,秦有功忠字当头,怒吼道:“殿下,如今咱们兵强马壮,实在不行,强攻成都便是”。 “胡闹!曹昌祚有兵五千,又有城池可以依靠。咱们如今虽然召到些兵马,可加在一起,也不过八千余。强攻未必攻得下成都,一旦失败,大事去矣!”朱宣摆了摆手,忽然喝道:“汝立即派人去四川各地散布锦江伯曹勋拥立孤监国并被孤封为锦江侯的消息;孤要召集兵马,做出攻打成都的姿势,逼曹昌祚归降”。 (本章完) 第753章 斩监军成都举义 第753章 斩监军成都举义 天色渐黑,成都总兵曹昌祚却手捧老父亲曹勋写给他的信无法入眠。父亲的信字字恳切,先是分析了明清对峙是大明复兴的良机;接着讲了一番老曹家世代明臣、该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了;然后说监国庆符王英明睿智有太祖之风,自己已经被封为锦江侯,光宗耀祖正在此时;最后嘱他见机行事,举成都一府响应庆符王。 “父亲啊父亲!如今清强明弱、一旦失败,全家万劫不复,且满清待儿并不薄,既已背明降清,又何必再反回去?来来回回岂不惹人笑话?”曹昌祚犹豫不决。答应吧,怕风险太大;不答应吧,自己父亲已经降了明,难道要自己大义灭亲?不孝在这个年代可是大罪!况且,就算自己想与父亲撇清关系,便真得能撇得清吗?父子连心,外人很难不认为父亲降明与自己有关。 正在犹豫,忽有亲卫禀告,“总镇,程监军请您去监军衙门议事”。 “哦,这么晚了,议何事?” “说是庆符王在邛州谋逆,眉州诸将附逆,请您商议成都战守事宜”。 “知道了,备马,去监军衙门”,在自己的地盘里,曹昌祚并不担心会出事,平静地下令备马。事实上,监军道程翔凤的到来,也让他对起兵反清一事产生犹豫。 —— “监军,末将已经准备完毕。只是锦江伯降明一事,只是传闻,并未证实;况且城内皆是曹总镇的兵马,一旦失败,后果难料。您真准备这么做吗?”成都守备杨九成怯怯地问。 “锦江伯降明一事,吾已派人查明属实。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不立即擒住曹昌祚、掌控其军,恐怕成都一府将不复为国家所有矣!”监军道程翔凤叹了口气。以前作为明臣,他口中的国家乃是大明;如今作为清臣,他口中的国家却是大清,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庆符王朱宣逃出成都后,四川巡抚高民瞻怕清廷责罚,命他火速赶往邛州,捉回庆符王,他带着亲信把总杨守材和三百兵丁刚赶到成都,便传来庆符王在邛州起兵造反,威宁侯郝成裔、锦江伯曹勋、广平伯陈建、眉州参将刘耀、彭山游击杨有才、丹棱游击陈安国、青神游击赵友鄢附逆的消息。别人倒还罢了,这曹勋可是成都总兵曹昌祚的父亲,若是曹昌祚也反,成都可就丢了! 最近成都城内,关于曹勋、曹昌祚父子的流言到处都是。他特意命人打探,流言所说曹勋降明后被擢为锦江侯一事竟然是真的,如此看来,曹昌祚降明也是迟早的事。事不宜迟,索性便在其反迹未露之际解其军权、看押起来,如此方能高枕无忧。所以,程道台找来守备杨九成、把总杨守材商议。 “末将明白了”,见他下定决心,杨九成不再多劝。 “嗯,稍后杨把总控制住曹昌祚后,杨守备立即带城守营的兵丁进入曹氏军营,并其军”,程翔凤再次下令。 “是”,杨九成、杨守材大声领命。 二将离去布置后,程翔凤悄悄拿出一把做工精美的折扇,上面赫然是庆符王朱宣赠于他的诗句。不由苦笑,“殿下啊殿下,大明已经亡了,您安心待在成都多好,非要做砍头的大事。如此便怪不得本官不念昔日之情矣!” —— 曹昌祚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只带着三十余个亲卫往监军道衙门而去。即将抵达之际,忽有一独臂人拦住去路,“总镇止步”。 “大胆!汝是何人?”曹昌祚大喝。 “小的是华阳侯的亲兵杨大牛,当兵侯爷被奸贼袁韬、武大定所害,小的失去左臂,衣食无着,流落在成都。多亏遇到锦江伯,赐以银钱,才得以在成都安家。小的常思报答,今日终于寻着机会咧”。华阳侯指的是大明四川名将、击败过张献忠的杨展。当年杨展曾与曹昌祚之父曹勋共同守卫成都抵抗张献忠,义结金兰。后来,杨展收留大土匪袁韬、武大定,不料袁、武二人恩将仇报,诱杀杨展。这杨大牛在与袁韬、武大定的军队作战时失去一条胳膊,流落到成都衣食无着,快饿死时被赴成都办事的曹勋瞧见,依稀觉得有些面熟。问过之后,给了杨大牛一笔银子,方能度活。 “哦?原来汝是华阳侯的旧部,打算如何报答吾呀?”曹昌祚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并不觉得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兵能帮自己什么忙。 “小的浑家是监军道衙门的厨娘,小的每日里都去衙门后门接浑家并带些剩饭剩菜回去。不想今日衙门却连后门都不容人通行,小的偷偷瞅了一眼,里面有兵刃的反光之色,似乎埋伏着人马。心里琢磨着今夜恐怕要出大事,便守在监军道衙门的巷口,看看来的是谁。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若是总镇您,便报个信报答昔日之恩”。 曹昌祚听完半信半疑,命心腹仔细查探,不一会儿,心腹回报,见到有城守营兵丁在附近埋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重谢杨大牛后,立即打道去军营,召集兵马,包围监军道衙门。 “弟兄们,监军道程翔凤不仁,欲害吾性命,给吾杀进衙门,鸡犬不留!”好悬便没了命,曹昌祚被激发出凶性,下了格杀令。 他足有五千部下,且多是打过仗的精锐战兵。仗一打起来,立即一边倒,将城守营和程翔凤的亲卫杀得七零八落。守备杨九成、把总杨守材被乱刀砍死,监军道程翔凤被捆成粽子押至面前。 “奸贼!昔日在蜀王部下为将时,吾父子与汝亦算有旧。今日为何要害吾性命?”曹昌祚气得破口大骂。 “成王败寇、各为其主,今日之事,吾无话可说,速取吾性命吧”,程翔凤面无惧色。 “汝亦是明臣,当兵抵抗大西贼时亦是不顾性命的好汉,今日为何反为满清效忠?”曹昌祚不解地问。 “永历天子都南狩了,吾又何苦做无希望的明臣,还不如归顺满清,家族也好有个依靠”,程翔凤叹了口气。 听他拿天子逃亡缅甸说事,曹昌祚一时语塞,怒道:“汝不仁,吾不义!来呀,将此人的头颅斩下祭旗,迎监国庆符王殿下入成都”。 (本章完) 第754章 二文人雪中送炭 第754章 二文人雪中送炭 曹昌祚在成都府斩杀监军道程翔凤起兵的同时,监国庆符王朱宣命广平侯陈建、总兵赵友鄢各领军一千分别驻守邛州、眉州,自己率六千多军队往成都杀来。行至崇庆州时收到曹昌祚反正的消息,不由得以手拊头,高呼祖宗保佑。 “殿下,曹总镇派来使者请咱们入成都”,总兵刘耀一脸欣喜地跑过来禀告。 “告诉曹昌祚,孤的大军即刻便至,让他于成都西门迎驾”,朱宣努力保持着镇定,淡淡地说。王有王道,既然自己是监国,臣下出城郊迎便是应有之义,顺便也可以拭拭曹昌祚的忠心,若是假降,必不敢离开城池。 成都府城由成都、华阳二县合成,虽然因为战争而变得荒凉,可城池还是高大的。曹昌祚果是真降,离城十里出迎,一见庆符王便下马跪地行君臣之礼,“末将参见监国庆符王殿下”。 “将军斩贼举义,劳苦功高,快快请起”,朱宣很满意他的顺,下马双手扶起他,百般称赞。 君臣二人谈笑有声地进入成都府城。朱宣命部下接管城防,封存府库,惊讶地发现府库内仅有银钱五千两、粮食六千石。不禁犯了愁,本以为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大修都江堰、准备移驻成都,府库钱粮必然充足,可以在这里招兵买马。不料,只有这么点家当。这如何扩充军队?兵荒马乱的,军队少了可不行。 “殿下,您是知道的,成都久经战火,城池残破,军需钱粮不足。末将的部下所需粮草,大半依靠从陕西解运。伪清巡抚高民瞻虽有移驻成都之意,但无钱无粮,重修都江堰的银子都是依靠向官绅募捐所得”,曹昌祚生怕朱宣误会他监守自盗,赶紧解释。 朱宣点点头,“钱粮不足不要紧,好在都江堰已经勉强能够灌溉,成都一带土地肥沃,今年组织军民屯垦,明年必有好收成。至于军饷嘛,孤在崇庆州还有些资产,全部变卖,可解一时之需”。前面一句是真的,成都是天府之国,只要解决灌溉,粮食生产是不成问题的;后面一句则是虚张声势,作为普通郡王,他其实也没多少资财养军,这么说完全是为了稳定军心。 “殿下,大明兵部郎中欧阳直、举人沈云祚求见”,正担忧着,亲卫来报。 “哦,快请两位先生入殿”,朱宣大喜,这些日子投奔自己的武将不少,可文官却没几个,如今终于来了俩。他其实是听过这二位大名的,他们都是蜀王刘文秀的谋士。欧阳直官至兵部郎中;沈荀蔚则是大明忠臣华阳知县沈云祚之子,多文才。 “臣等参见监国庆符王殿下”,二人不愧是文官,一见面便规规矩矩地施礼,礼节周到。 “俗话说‘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孤身边的武将不少,可谋臣却没几个,还请两位先生做孤的萧何、张良”,朱宣诚恳地说。 欧阳直和沈荀蔚对视一眼,暗道庆符王野心不小,居然将自己二人比作萧何、张良,难道他想做汉高祖?不过,永历帝逃到缅甸后,二人已经对天子失去希望,庆符王毕竟是老朱家的子孙,若能挽明祚于狂澜,便是做汉高祖又有何妨? “今天子南狩,臣愿追随监国,复兴大明”,欧阳直率先表态。 “臣亦愿追随监国,纵使斧铖加身,不改此志”,沈荀蔚亦言。 “好!好啊!有二位先生相助,孤何愁大业不成?”庆符王大喜,即封欧阳直为兵部尚书、沈荀蔚为礼部右侍郎,又命准备酒宴,宴请二人,诸文武相陪。欧阳直和沈荀蔚二人,在永历朝一个只是小小的兵部郎中,另一个并无官身、举人而已,甫一见监国庆符王,便被封为兵部尚书和礼部右侍郎,高官厚禄在忠臣义士眼中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却代表着上位者的态度。二人得到重视,心中感激。 亲卫摆上酒菜,欧阳直见每案不过一盘炒猪肉、一条鱼、一碟青菜、一碟白菜,外加一壶酒而已,不由微微诧异,没想到监国居然如斯简朴! “我军初举义,军饷匮乏,二位先生莫嫌简陋”,朱宣笑吟吟地说。看似随口一说,其实却是场考试。主公我缺银子,您二位不是谋士嘛,有什么弄银子的好法子? 沈荀蔚微微一笑,“成都附近土地肥沃,可兴修水利、屯田养兵;卫军已经入川,殿下不可两面受敌,可遣使修好卫国,必要时甚至可以向卫国称臣,既可以减少南面的军事压力,又可以与卫国贸易,收取商税,缓解财赋不足”。 “先生的法子固然好,只是需要时间。眼下,我军急需招兵买马,防范清军进攻,缺饷少粮,举动艰难啊!”朱宣叹了口气。他是个务实的人,丝毫没觉得向卫国称臣有损天朝上国体面,只要能复兴明祚,个人受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他更担忧的是缺少养兵的钱粮。兵无粮则散,若是不解决财政问题,军队再多,亦难以持久。 “殿下勿忧,吾二人正是来给您送军饷来的”,欧阳直忽然哈哈大笑。 “哦,欧阳先生想捐银?” “下官一介穷书生,只有两袖清风,何来银钱可捐?” “那您有筹银子的好法子?”朱宣好生失望,估计他也会说什么屯田、通商之类需要时间积累的法子。 不料欧阳直一张口,便令这位监国喜出望外,“下官曾追随蜀王殿下(指刘文秀)入川,蜀王殿下在洪雅县千秋坪设立文武官员,屯田养兵,想把四川构建成反攻中原的基地。可惜大功未成,便被调回昆明。临行之前,他密令下官在眉州丹棱县境内储存了一批银钱,以作未来复兴之用。不料,很快朝廷便丢了四川,连天子都南狩了。下官在山中躲藏多日,方逃脱清军追捕。听闻殿下兴义兵图谋复兴,估计定然需要这批银钱,特来相赠,可不就是给您送军饷来的?” “哎呀!先生真是雪中送炭啊!不知这批存银有多少?”朱宣满怀希望地问。 “银子不算太多,约莫四万两,但也够殿下一时之用”,欧阳直微微一笑。 自古财帛动人心,听得有银子可用,穷急了的朱宣连酒菜都顾不得吃,草草了事后,派人随欧阳直、沈荀蔚二人去取。果然取得四万两银子,另有一批盔甲兵器,甚至还有百担食盐,都埋在一个废旧的山洞中。见到这批物资,他不由得感叹,刘文秀深谋远虑,真人杰也!可惜天子不肯令此人经营四川,否则国势何至于此! 又有银,又有物资,监国殿下便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军队数量迅速发展到两万人,号称十万,声势浩大,震动全蜀。 (本章完) 第755章 闻变乱督抚齐心 第755章 闻变乱督抚齐心“报!成都总兵曹昌祚斩杀监军道程翔凤附逆”,保定府阆中县的巡抚衙门内,四川巡抚高民瞻正心神不宁地等待消息,便又迎来一个噩耗。这段时间,诸事不遂。先是卫军大举攻入四川,好不容易部署妥当,命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守重庆,建昌镇总兵王明德、向化侯谭诣、慕义侯谭弘、威宁侯郝成裔、广平伯陈建守泸州,永宁镇总兵严自明守永宁、播州,又传出驻守邛州的威宁侯郝成裔、广平伯陈建因为不愿被调往泸州作战,拥立逃至邛州的庆符王作乱的消息。不光是郝成裔、陈建,驻守眉州的眉州参将刘耀、彭山游击杨有才、丹棱游击陈安国、青神游击赵友鄢亦反了,流窜的明军残余杨国明、武国用,杜学等前往会合,贼势愈炽;如今再传噩耗,成都总兵曹昌祚斩杀监军道程翔凤响应庆符王。成都可不比邛州、眉州,乃是四川重镇、天下名城。成都一丢,全蜀震惊。 高民瞻用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保持神台清明。他虽然有些胆怯,却并非没有见识。镇定下来后,立即作出部署:令龙安参将署松潘副将事徐学易在成都北边的松潘卫、龙安府布防;潼川参将余先贵在成都东边的潼川府布防,怕余先贵兵力不足,又调顺庆都司张奎部至潼川增援。不过,明军于他来讲只是小患,真正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卫军,因为不放心泸州的安危,又命总兵王友臣部赶赴泸州增援。 几下一搞,高巡抚的身边已经没什么人马了,思来想去,唯有向川陕总督李国英求援。毕竟四川亦是川陕总督的辖地,丢了四川,挨罚的可不仅是自己,李国英也逃不了干系。此外,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处,他亦写了求救信去。顺治帝给多尼的敕谕中明确规定“如贵州三路大兵有料理未尽者亦并加绥定”,这意味着赋予多尼以节制进攻云贵的三路清军的指挥权,可谓兵多将广。不过,多尼目前正在云南剿灭李定国、白文选等明军残部,肯不肯抽调兵马援救四川,还真是有点悬! “民瞻顿首,李兄勋鉴:一别经年,匆匆难见。弟蒙皇上拔擢,以蝼蚁之身,巡抚四川,今卫军十万入蜀,连克嘉定、马湖、叙州、建昌,剑指泸州、觊觎重庆;又有伪明庆符王阴结魑魅倡乱,邛州、眉州、成都诸将附逆。贼势滔滔,兵微将寡、屡败屡战者,不惧敌势猖狂,唯恐有负皇恩耳。封疆之臣死封疆,固所愿也。然蜀地南连云贵、北接陕西,今永历出逃,残明旦夕可灭,若任卫军南下滇黔,恐死灰复燃,朝廷大计毁于一旦;又或引军北上汉中,陕西危矣。弟虽不畏死,恐负朝廷重托,思虑再三,特泣血求助于兄。望兄念弟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入蜀,灭伪王于成都,阻西番于播泸。则蜀地幸甚!朝廷幸甚!馀惟远道,千万自爱,弟民瞻肃拜”,高巡抚挥墨泼毫,一封狂草飞马传送于驻守汉中府的川陕总督李国英处。 —— “高民瞻啊高民瞻,汝还真会给本督出难题呀!”见到高巡抚的信,李总督喟然长叹。此时简亲王济度被卫军团团包围西安城内,他驻守汉中府和巩昌南部,与驻守延安府和榆林卫的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一南一北策应西安。奈何卫军军势太猛,他与李哈喇库数次试图解西安之围,均无功而返。如今,卫军绕着西安城掘濠挖沟,彻底断绝了城内城外的联系,也不知道简王爷情况如何了。屋漏偏逢天下雨,又传来卫军攻略四川,连克嘉定、叙州、马湖、建昌诸地和明庆符王在邛州起兵,眉州、成都附逆的消息。 找吾要援兵?吾只有一万二千兵马,驻守汉中府和巩昌南部已是吃力,如何分得出兵马救汝?可不救吧,身为川陕总督,丢失四川亦是罪责。该如何是好?李国英愁得眉头紧锁。 “督宪何事烦恼?”心腹副将刘应举问道。 “喏,汝自己看吧”,李国英将高民瞻写给自己的信递于心腹。 刘应举看过后,想了想说道:“督宪,末将以为卫军北上陕西的可能不大,若他们想北上陕西,早就拿下成都矣,何必东取叙州?若卫军南下滇黔,那是安远靖寇大将军(指信郡王多尼)的事,与您何干?若卫军东进重庆、湖广,与夔东十三家合流,那是湖广两广云贵五省经略洪承畴的事,与您又何干?所以,您眼下的敌人其实只有伪明庆符王而已”。 “嗯,汝言之有理。吾乃川陕总督,湖广、云贵的确与吾无关”,李国英缓缓点头,气色稍微好看了些,不过语气依然沉重,“话虽如此,如今明军大军压陕境,吾只有一万兵马守汉中,即便只对付伪明庆符王一路,亦抽不出多少兵马,如之奈何?” 刘应举倒是不慌不忙,“守汉中留兵一万即可,可派两千陕兵赴四川,与龙安参将署松潘副将事徐学易、潼川参将余先贵、顺庆都司张奎等部会合,再抽调蜀地各处守备兵马平叛即可。伪明庆符王的部下多是乌合之众,要不了太多兵马便能平定”。 “善!还是汝看得明白,明军多是乌合之众,有数千精兵大局可定”,李国英连连点头。他亦是宿将,拿定主意后,立即命参将冯可友、游击杨辅鼎、赵文魁领兵两千南下松潘卫、龙安府,与龙安参将、署松潘副将事徐学易部两千兵马会合后,由北往南攻打成都;命南充守备高攀龙、蓬州守备蔡蕤、千总李良玉领兵两千五百至潼川府,与潼川参将余先贵、顺庆都司张奎部四千兵马会合后,由东往西攻打成都。 忙完这些,李总督总算舒了口气,提笔给高民瞻回信道:“昔张巡守睢阳,明知无外援亦不肯降,煌煌青史,留有义名。君可做张巡,予决不做贺兰进明(唐河南节度使,因嫉张巡声威,见死不救)。勉之!勉之!” (本章完) 第756章 平西王率军北上(上) 第756章 平西王率军北上(上) “尔是说卫军攻破建昌、抒诚侯战殁了?”云南昆明平西王大营,吴三桂双目炯炯地问从建昌逃回的副将王安。“正是,抒诚侯是被叛将张明志所杀。那厮本是抒诚侯中军副将、深受信任,不料如此无义”,王安愤愤地说。他虽是巩昌王白文选部将,并非狄三品亲信,但对这种杀主将求生的做法依然十分不耻。 吴三桂却不以为然,身在乱世,卖主求荣之事,他见得多矣。只淡淡地问:“汝可知道攻掠四川的卫军人数大约多少?” “回平西王殿下的话,末将只知道攻入建昌的卫军不过数千,因为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诈降放卫军入城才被夺了城,不然建昌绝没那么容易丢。至于攻掠四川的卫军,听说有十万之众,末将亦不敢确定”,王安诚实地回答。 “嗯,这一路奔波,汝着实辛苦,且下去歇息”,吴三桂温和地说,剑眉扬起、不怒而威。 “廷献、茂遐,汝二人怎么看?”待王安退下后,吴三桂望向自己的两大谋士问。方光琛,字廷献,明朝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善谋略,早年曾与吴三桂缔盟为忘形交,后亡命至云南,入吴三桂幕;刘玄初,名茂遐,字玄初,起初在蜀王刘文秀帐下为幕客,刘文秀败退回贵州后,“平西王复罗置幕中”。此二人乃是他的两大智囊,着实为他出过不少好主意。 “殿下,攻蜀的卫军有十万众,可南下建昌的不过数千,其主力一直在往东移动,连克嘉定、马湖、叙州等地,说明他们并不想由四川南下云南,而是想攻入贵州。甚是奇怪,卫军似乎想迂回包抄、全歼我军,只是我军在云贵的兵力有二十余万,他们仅有十万,如何有这么大的野心?”方光琛皱眉说。 “听闻卫主乾元正在攻掠北方,也许南方卫军的举动只是为了拖住在云贵的我军主力,方便北方卫军行动而已”,刘玄初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茂遐的意思是说卫军进攻的重点是北京,南方的卫军只是在佯攻?”吴三桂倒吸了口凉气,“那卫国的乾元皇帝好大的野心!居然想一举攻下北京、定鼎中原”。 “也未必是佯攻,予以为南方的卫军固然有牵制我军的用意,但如果攻势顺利,他们也不介意一举攻略南方”,刘玄初语气平静,心中亦为那位蒙古皇帝的气魄钦佩不已。 “那汝等说说看,孤要不要派军救援四川?”吴三桂问。 “殿下如今兵多将广,清廷岂会坐视不理?眼下不是救与不救的问题,而是如何救的问题”,方光琛说道。 此时吴三桂的确兵多将广,清军由四川入云贵后,明军投者如潮,因为他的部队是汉军、本人亦是明朝降将,降军大多愿意向他投降。先是明副将孙崇雅、游击陈报国、郭之芳、张玉、叶世先、张应虎等引兵自南甸出降;五月十六日,叙国公马惟兴、淮国公马宝与将军塔新策、李贵、焦宏曹、贺天云、曹福德、单泰征、马自德(汉阳王马进忠之子)携众四千余渡澜沧江出降;五月二十八日,公安伯李如碧、宜川伯高启隆、总兵刘镇国、都督佥事王朝钦,各率两千余人自丽江边外出降;此后,又有孟津伯魏勇、永昌侯张应井、岐山侯王会、总兵杨成、赵武、邓望功、万致元、王敬、韩天福、王朝兴、旷世宰、胡九鼎等率众四千余投降;八月下旬,扬武伯廖鱼率兵六百出降;九月末,将军杨武、刘启明率官吏九十余人、兵三千八百余人自腾越边外出降;又有咸陽侯祁三升率孟津伯魏勇之子魏君重、总兵王有功等兵员七千九百余人出降。总之,向这位平西王投降的明军人数超过三万,奏请清廷批准后,他把投降明军分作十营,以马宝、李如碧、高启隆、刘之复、塔新策、王会、刘偁、马惟兴、吴子圣、杨威为十营总兵。 事实上,除了武将,文官如永历朝东阁大学士张佐宸、户部尚书龚彝、兵部尚书孙顺、大理少卿刘泌、兵科都给事胡显等也纷纷降清。仅剩下以李定国、白文选为首的残兵败将隐入山林,继续抵抗。表面上看,大明朝覆灭、大清朝一统金瓯之日已经不远。但这恰恰是平西王殿下担忧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前些日子,他见云贵即将平定,想保住自己的军权,找与自己有师徒名义、同为贰臣的五省经略洪承畴问计。“长伯(吴三桂字),汝切记,云贵不可一日无事”,洪老经略的话言简意赅,意思就是不要让云南、贵州太平,只要一直有事,大清就得把你留下继续打仗,你的军权也就保住了。他深以为然,磨盘山之战后,只一味招降纳叛、扩充实力,尽量避免与明军硬磕,如今部下兵马已达六万之众。 “廷献的话说到了要害处,殿下如今坐拥六万大军,清廷怎么会对您放心?卫军入蜀,他们必然会逼您和卫军决一死战,以此来消耗您。所以,您想不去救援四川都不行,关键是如何救才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实力。予以为卫军的进攻重点是贵州,所以我军主力绝不可摆在川黔边境。不妨兵分两路,主力攻打建昌,据王安方才所言,建昌如今只有数千卫军,可轻易取之扩充实力;另派一支偏师北上永宁卫、播州,做出阻止卫军入黔的样子,这一路直面卫军主力的兵锋,只可派少数军队缓缓而行,速度越慢越好”,刘玄初含笑出了个主意。 “嗯,茂遐言之有理”,吴三桂长吁了口气,如此既不会违抗军令,又能有效保住自己的实力,端的是条好计! “王爷,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殿下请您去他的大帐议事”,吴三桂正与谋士们议着军机,便有亲卫传来消息。 呵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吴三桂心中冷笑,命亲卫备马,打马扬鞭往多尼的大营而去。 (本章完) 第757章 平西王率军北上(中) 第757章 平西王率军北上(中) 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是豫亲王多铎次子、顺治帝的从兄。原本他的爵位是亲王,可因为受伯父多尔衮牵连,降亲王为郡王,着实坐了几年冷板凳。这些年战争不断,国家正值用人之际,随着老一辈的王公贝勒纷纷凋零,年轻一辈的王公贝勒成年者不多,顺治帝也顾不得再追究多尔衮的党羽,再加上昭圣皇太后一直对他不错,才得到此次领军出征的机会。大清素重军功,此战若能一举荡平残明势力,回京后重封亲王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不过,虽然顺治帝喜欢重用年轻的宗室子弟,但又有些担心这位堂兄作战经验不足,特意派贝勒尚善、杜兰,镇国公屯齐,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等一批有作战经验的宿将辅助。多尼有一点好,不摆架子,对老将们很尊重,尤其是对尚善,甚至以师礼待之。他的谦虚起到良好的效果,将军们都心甘情愿为其所用,虽然本人征战经验不足,部下的将领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南征势如破竹,很快便接连击败明军,逼得永历帝出逃缅甸。但命运似乎在和这位郡王开玩笑,眼瞅着即将获得最后胜利,又生波折,先是李定国在磨盘山设伏,重创清军;接着又传来卫军进入四川的消息。 年轻的大将军犯了难,如今自己正在围剿李定国、白文选等明军残部,明军虽然只剩残兵败将,李、白二人却是将才,云南一带又到处都是高山,自己虽然有二十多万大军,撒在一座座山中,却如沧海一粟,想彻底剿灭明军残部,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正在这节骨眼上,卫军打过来了,如果撤兵回救四川,等于是给了明军残部喘息之机,万万使不得;可卫军来势汹汹,据说有十万众,不派重兵救援,又很难守住四川,真正是左右为难。 “大将军何不派吴三桂去?此人骁勇善战,最近又招揽了大量降军,兵马达到六万。让尼堪(汉人)与卫军互相消耗,死再多也不心疼,还能借卫军之手消弱吴三桂的实力,免得他实力过于强大,生出异样心思”,镇国公屯齐出了条狠毒的主意。屯齐亦是身经百战的满洲宿将,因为当年衡州战败,被追责削爵,后来才重新起用,授为镇国公,此次随多尼出征,一心想立下战功,恢复原先的爵位。 “嗯,镇国公所言有理”,多尼颔首,命人去请平西王吴三桂入大帐议事。 —— “末将参见大将军”,一见多尼,吴三桂便行起军礼。 “平西王乃国之柱石,切莫弄这些虚礼,快请入座”,多尼微笑着扶起他,好言抚慰。 见这位年轻的郡王朗眉星目、器宇轩昂,吴三桂顿生好感,忙呼不敢。二人客套了半天,二十四岁的多尼毕竟不如四十八岁的吴三桂沉得住气,先开口问道:“卫军攻掠蜀地,我欲让平西王北上救援。如何?” “末将是大清的臣子,为大清效命万死不辞。只是您也知道,磨盘山之战,我军伤亡很大,至少尚未恢复元气呢”,老奸世猾的吴三桂叫起冲天苦来。 见他有推脱之意,多尼沉下脸说道:“平西王可能还不知道,朝中传来消息,朝廷要追究磨盘山之战失败的责任,大清军法森严,您是统军的主将,焉能不立功自赎?” 吴三桂心内冷哼,汝想逼我救援四川便直说,搞什么战败追责这一套!这一路吾从陕西经四川一直打到云南,立的功难道还抵不过一场战役的失败?虽然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不满,只一味叫苦,“末将亦想戴罪立功,奈何原有部属伤亡惨重,新招降的兵马人数虽多,军心尚未完全收拢,又缺少粮草军械,没有三五个月,难资战守”。 多尼毕竟经验不足,见他说得似乎有理,是啊,人家的本部在磨盘山一战中损失惨重,虽然招降了三万多明朝降军,但刚降的军队,到底不如原有的兵马可靠,让他马上去增援四川着实难为了他。不过,不让汉军去,便得让满洲儿郎去。卫军素来凶残,与其作战,伤亡必定极大,满洲儿郎性命宝贵,这种事只能让汉军去。想到这里,他板着脸喝道:“此是本帅的军令,平西王想要抗令吗?” “末将不敢”,吴三桂露出恐惧的神情。 “嗯,不敢便好”,多尼顿了顿,缓和了语气,“本帅亦知平西王的难处,但我军主力正在搜剿残明势力,不可功亏一篑,只能烦劳您前往。这样吧,昆明府库中的军械物资,任您挑选,补充足数;再拨银十万两为汝部军饷;粮草嘛,先拨付半年,其后所需,着沿途府县补充”。 听了这话,吴三桂心中乐开了。所谓新招降的兵马军心尚未收拢,只是他编出来的诡话。作为宿将,在收拢军心这方面,他极有一套。比如那马宝,一生多次背叛,先叛李自成,辗转加入了降清的李成栋部;接着又反投南明、归孙可望节制;继尔又背叛孙可望依附李定国;退守滇缅边境后,在无奈之下向吴三桂投降,因为反复无常,得了个“两张皮”的雅号。就是这么个人物,吴三格桂听说马宝来降,高兴得鞋都来不及穿,赤着一只脚亲自出营门迎接,见面即受忠勇中营总兵,平时里解衣推食、嘘寒问暖,关心得无微不至,直把马宝感动得落泪,从此忠心不二。对其他降将,这位平西王也能量才而用、从不歧视,因而很快便收拢了降军军心,并不存在指挥不动的问题。之所以叫苦叫难,目的只是多捞些好处而已。如今多尼中计,一下子给他补充了大量粮草军械,还拨银十万两充作军饷,他的实力将因此而大大增强,怎能不高兴?高兴归高兴,老奸巨猾的他,面上却比吃了黄连还苦,喃喃地应了声“嗻”,领命而去。 见吴三桂艰难的样子,多尼心中感叹,平西王对大清还是忠的! (本章完) 第758章 平西王率军北上(下) 第758章 平西王率军北上(下) “郑提督,孤的话汝听清楚了吗?”一回本部大营,吴三桂便召来亲信将领四川提督郑蛟麟嘱咐。郑蛟麟原是大明松山都司,清军入关前,从松山降清,因为跟吴三桂一样都是明朝降将,所以平日里来往密切,自然而然便成了吴三桂的亲信。此次借着多尼命自己救援四川的东风,平西王爷趁机安插亲信为四川提督,图谋掌控蜀地兵权。“王爷的话,末将听清楚了,只是有点不太明白。末将身为四川提督,若不及时援救永定、播州,朝廷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郑蛟麟迷惑不解地问。 “卫军足有十万大军,不是汝那点兵马可以抵挡得住的,若是走得太快,必为卫军所获,所以须缓缓而行,此其一;其二,那永宁总兵官严自明是孟乔芳旧将,战功甚大,汝做了四川提督,他如何肯服?不如缓缓而行,借卫军之手除掉他,如此方能尽收四川各地军权。至于朝廷怪罪嘛,呵呵,如今是乱世,只要有军队在手,朝廷不会重责汝,何况还有孤替汝求情,何惧之有?”吴三桂微笑着点拨他。 郑蛟麟茅塞顿开,“王爷放心,末将定按您的指示去做,每日只行三十里,一里也不多走”。 “嗯”,吴三桂含笑端起茶碗。 郑提督识趣地退下。三日后,他带着总兵高宗、中军游击姚元贞,左营游击张洪范,守备赵光才,梁进才等将,领五千兵马朝永宁卫城缓缓而行,果然每日只行三十里。 —— 如果说吴三桂派往永宁、播州方向的偏师走的是静若处子、龟速行军,他自己亲率的攻打建昌的主力部队却是动如脱兔,跑得飞快。 从昆明府库内领取了所需的钱粮物资后,他即命部下骁将吴国贵、高得捷为正、副先锋,领李如碧、高启隆、刘之复诸部一万兵马先行,自率四万五千大军紧随。一路经富民、武定、元谋诸县,逼近四川行都司(治建昌卫)的门户松坪关。 “王副将,汝久在西南,熟知蜀地民情。依汝看,看我军北进,当以何事为首要?”吴三桂再次显示出容人的肚量,笑眯眯地望着副将王安问,丝毫不因为他是逃回来的败将而有所轻视。 王安心中感激,想了想说道:“蜀地连遭战乱,百姓十室九空。不过,山中土司的势力却仍然强大,这些土司各设土官,拥有大量的奴隶和财产。末将以为您欲平蜀地,必须拉拢这些土司为您所用才是”。 “嗯,此节孤考虑到矣,早已派人联络乌蒙土知府禄鼎乾、东川土知府万兆、镇雄土知府奢保寿、乌撒土知府安重圣。好在此四人皆已归顺大清,回复说愿提供粮草助我军伐卫,可不必担心。如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拉拢四川行都司(治建昌卫)的土司”,吴三桂微笑着回答。 “王爷英明!只是建昌的土司可不好拉拢。那诈降夺城的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是号称凉山王的利利土司嫡脉,此人杀了抒诚侯(指狄三品)后,惧怕我军报复,绝不会投降。利利土司是大凉山四大土司家族之首,建昌的其他土司大多出自这四大土司家族或与这四大土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想拉拢建昌的土司着实难矣!”王安苦着脸说道。 “哦,孤倒是没想到那安泰宁居然在建昌有如此大的影响”,吴三桂眉头紧皱,忽又释然,“无妨,这些土司大多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我军多打几个胜仗、多屠几个土寨,令彼辈心生畏惧,便会上赶着来请求投降了”。 —— 仿佛是验证王安的话,吴三桂派出拉拢建昌土司的使者都吃了闭门羹。土司老爷们如今都不在自己的领地,而是被召到了建昌卫城参加军议。 军议的内容只有一项:扩军。二等帕里伯帕拉·格桑带着四千兵马夺取建昌后,志得意满。他本是帕里地区的藏族土司,那一年,莲大可汗来到雪域平叛,住在他家的庄园,能有机会侍奉佛陀在人间的化身,这是何等的荣耀!所以,信仰虔诚的他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夫人央金梅朵与大可汗双修,由此攀上了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帕拉家也一天天富贵荣华起来。据说大可汗有再次给自己升爵的念头,可大卫国的规矩,无军功不得升爵,所以才让自己参与此战。 自古功名爵位动人心,一心想多立战功的格桑伯爷觉得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拨给自己的四千兵马太少。好在狄三品经营建昌多年,破城后从府库中得到不少钱粮,遂决心在此地招兵买马。不过建昌人口不足,土指挥使安泰宁献计说,建昌各处山寨的土司老爷属下有大量的奴隶娃子,还自告奋勇利用利利土司家的影响力拉拢这些土司的私兵为大卫国所用。 见安泰宁如此有信心,格桑伯爷姑且一试。没曾想安泰宁给各大土司修书后没多久,大凉山四大罗罗族(彝族)土司,安泰宁自己所在的利利土司不必说,斯兹土司、邛部宣抚使岭风起,沙马土司、凉山宣抚使安韦威,阿都土司、阿都长官使阿甲子枯全来了。越嶲卫的斯兹(邛部)土司先祖为唐代的勿邓部,威名赫赫;建昌卫的沙马土司祖先为唐代沙马部,历史悠久,沙马土长绝嗣后招贵州水西安氏土司之子入赘,安氏改姓沙马,由此与贵州水西安氏土司同为一族,互相扶持;建昌东部的阿都土司,先祖为唐代阿都部,麾下有八个大的黑罗罗(黑彝)家族。除了这四大罗罗族(彝族)土司,盐井卫的一些麽些(纳西)族土司,如中所土千户喇述祖、右所土千户八继宗、左所土千户喇马非、者保土百户禄阿格等亦赶来相会。 这些土司单个的领地和人口也许不算多,但集中在一起,兵力可不少。一番恩威并施后,帕拉·格桑得到了六千余罗罗族、纳西族土兵;他又将俘获的两千多狄三品部下整编成军、以降将张明志统之,七拼八凑后,居然有了一万三千兵马。实力强了,喘气都粗,格桑伯爷心气儿变高,甚至准备由建昌南下云南,立下大功给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瞅瞅。可还没等他发兵南下,平西王吴三桂的大军便打到了建昌。 (本章完) 759.第759章 观形势威龙助清 松坪关既是关隘也是茶马古道上的重要驿站,位于距会川卫城(会理)约一百六十里的松坪村,往来商旅渡过金沙江后,在这里补充给养和歇息,历来便是入川的要害之地。大卫国建昌副将张明志统二千五百兵马此时便驻于这座关上,自从斩杀狄三品降卫后,他便没有了退路,只能跟着大卫国一条路走到黑。卫军主将二等帕里伯帕拉·格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对他十分信任,不仅将俘虏的狄三品部下全部交由他指挥,还命盐井卫木里安抚使松典绒布、瓜别安抚使玉珠、马喇土千户阿世勋、古柏树土千户郎俊位、毕苴芦土目葛忠臣、前所土百户阿成福、后所土百户白马塔;会川卫迷易土千户安文、迷易土副千户贤官、普济长官使吉荣欮领土兵五千协助他守卫松坪关及松坪关南边的金沙江防线。 当年明太祖高皇帝在四川行都司中、南部地区设有三卫:建昌卫(管辖西昌、德昌地区)、盐井卫(管辖盐源、盐边地区)、会川卫(管辖会理、米易地区)。与四川行都司(治建昌卫)中、北部地区多是罗罗族(彝族),南部地区多是麽些族(纳西族)不同,盐井卫马喇土千户阿世勋是摆夷族(傣族);木里安抚使松典绒布是藏族。松典绒布的祖先本是瓦尔寨大寺的僧人,以大和尚身份兼任土司。协守金沙江防线的这些土司原本并没有去建昌参加军议,可在卫军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出兵帮忙。帮忙的原因各不相同,马喇土司信奉噶举派、木里土司信奉格鲁派,虽然这些教派在当年雪域内战时与莲大可汗所在的宁玛派有矛盾,可毕竟都来自雪域、从根上说有共同的渊源,在强大的信仰面前,阿世勋、松典绒布接受了大卫颁给的官职、带兵前来;其他土司,则因为同属麽些族(纳西族)且已经归顺大卫的中所土千户喇述祖、右所土千户八继宗、左所土千户喇马非、者保土百户禄阿格等土司的苦苦相劝,也先后加入了卫军一方。事实上,整个四川行都司的土司,除了威龙州长官使张兆远不肯听令外,皆做了卫臣。 威龙州长官使张兆远是清建昌指挥张宏养的族兄,也是威龙州张氏土司的当家人。当年,威龙土司白启升联合土舍白马、白朝凤等反叛大明朝称王,独霸威龙州,张氏土司的势力被白氏土司压制得死死的。后来,张宏养归顺清朝,奉清廷之命进剿白氏土司,基本肃清白氏势力,得到清廷封赏,承御敕姜州土主庙营外巡,将张氏土司势力扩大到“东至永定营、甸沙关,西至麻陇青菜河,北至青杠坪”的广阔区域。不料,其本人却于平叛胜利赴建昌汇报途中,被白氏土司余部用土炮轰击致死。张宏养死时,两个儿子张联鹏、张联辰年纪尚幼,威龙州长官使一职便落在同族的张兆远身上。因为老张家是靠依附大清朝才能称霸威龙州,所以迟迟不肯叛清降卫。 宁远河西岸的白马镇紫霞场街是张氏土司衙门所在地。这条街本因附近山上有一名胜“紫霞洞”,阳光从巨石下的小孔射入洞中,形成一团簸箕大的彩光而得名。可传说当年张宏养被白氏土司的土炮轰死时,左脚跨于马鞍脚蹬之上,右臂膀吊挂于马鞍左侧之下,当地人遂将张氏土司衙门所在的这条街唤为“挂榜(挂膀与挂榜谐音)街”。 今日张氏土司衙门的气氛格外凝重,威龙州长官使张兆远召集了两位族侄张联鹏、张联辰商议如何应对卫军建昌主将帕拉·格桑要求威龙州归顺大卫国一事。 “两位贤侄,卫军来势汹汹,命吾等接受卫国官职、出兵共同讨伐清军,如今其他土司皆已降卫,吾张氏该何去何从方好?” “长官,大清拥有九州四海,是天下正主,那卫国不过是西番而已,如何能与大清相比。叛清投卫,实不可取”,张联鹏大声说道。他是张宏养的长子,父亲为大清尽了忠,自然向着清朝。 “是啊,长官,若没有大清相助,吾张氏如何能掌控威龙州?家父是为效忠大清而死的,若叛清投卫,将来如何见家父之面?”张宏养的次子张联辰也叫唤着不肯降卫。 “嗯,可如今整个四川行都司,尚未降卫的也只有吾张氏一家矣,势单力孤,若卫军来攻打,奈何?”张兆远不安地问。 “长官,前些日子平西王派人送来书信,说是朝廷的军队马上打回来了,有大清做后盾,又何惧卫军?到时候咱们还可以借朝廷追究其他土司附逆之罪的良机,大大扩张咱们的领地”,张联鹏兴奋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呈上。 张兆远心中微有些不悦,我才是张氏的当家人,吴三桂有信不写给我,却写给尔,是何道理?生气归生气,他也知道,张联鹏、张联辰兄弟的实力其实是强于自己的,当年只是因为年纪太小才未当上张氏家主之位,如今长大成人,其父又是为大清尽忠而亡的张宏养,吴三桂写信给他俩并不奇怪。打开信一瞅,信上说带了十万大军北上讨伐入侵蜀地的卫军,十万估计有些夸大,五六万还是有的。想起族侄所言,借着帮清廷平定叛乱之机、扩张自家的领地,他不由得眼冒红光。老张家本来只是家小土司,若不是族兄张宏养帮清廷讨伐叛乱的白氏土司,如何能独霸威龙州?如今似乎可以重演昔年旧事,怎不让他激动? 不过,毕竟上了些岁数,张兆远并不急着表态,而是不慌不忙地呷了口龙虎斗(一种茶酒)。 “报!长官,据来往的商队说,大清的军队目前已经行进至金沙江南岸”,三人正议着事,又有亲卫传来消息。 “哎呀,未曾想平西王行军如斯之快!”张联鹏喜形于色。 “是啊,长官,此乃天赐良机,您万不可犹豫!否则一旦朝廷收复蜀地,您何以在朝廷面前立足?”张联辰也嘶嚎起来,如一只饿狼。 张兆远终于下定决心,将胡须狠狠一扯,吼道:“汝等速速集结儿郎,准备南下攻打普济司,扩大咱们的领地,不,帮助朝廷平叛”。(本章完) 760.第760章 过金沙势如破竹 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因江中沙土呈黄色得名(一说宋朝时沿河盛产沙金得名),水流湍急,其势滔滔。江北岸是大卫国建昌副将张明志统率的七千五百人马,他留下五百人守松坪关,亲自领七千人沿着金沙江北岸布防,打算借大江之险,阻拦清军;江南岸则是吴三桂军正、副先锋吴国贵、高得捷所部一万兵马,此时已经打造好渡江的小舟、木筏,准备一鼓作气,渡过金沙江。 战前,吴国贵笑吟吟地望着李如碧,“久闻君是虎将,今日愿观君之风采”。 李如碧曾是大明的公安伯,与对岸的张明志同属大西军旧人,彼此也识得,如今却要各为其主、殊死搏杀,不由心中嗟叹。不过,作为降将,如果不立战功,是难以在吴军中立足的,对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当即表态道:“先锋放心,末将定当死战”。 “好!”吴国贵大声叫好,又望向高启隆、刘之复,“李总镇率先渡江,汝二人当紧随其后”。 高、刘二将一个曾是大明的宜川伯、另一个曾是大明的昭武将军,都有与李如碧一样的心理,连声称是。 命六千降军先渡,吴国贵自与高得捷领四千平西藩旧兵殿后。高得捷是平西藩骁将,作战凶猛,向来喜欢以少击多,此时被安排在后面,不由有些郁闷。见他如此,吴国贵乐了,“高贤弟莫要烦恼,这可是王爷的意思。让那些初降之人打头阵,一则可以减少本部藩兵的伤亡,二则也可试探彼等对王爷的忠心”。“吴兄放心,小弟心中明白”,高得捷郝颜一笑,朝江上望去。 江上,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先是双方的大炮互射,卫军多是土兵,火炮也大多是些射不远的土炮,远不如清军的火炮犀利;不过,清军的火炮虽然射得远些,却也难以射到江对岸的卫军阵地。炮战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倒是滔滔的金沙江水给了渡江的清军很大困扰,不断地有小船、木筏被江水掀翻,不时有士兵落水。 在江水吞噬了近二百条人命后,清军渐渐逼近对岸。见势不妙,张明志命人挥舞号旗,毕苴芦土目葛忠臣、前所土百户阿成福、后所土百户白马塔领一千麽些族(纳西族)勇士,撑着木筏杀向吴军,企图阻止敌人渡河。 阿成福手持双发,奋勇一跃,登上一排清军木筏,上下翻飞间,连杀七人,将木筏上的敌人屠戮一空。正得意间,一枝流箭射至,正中咽喉,跌落水中。 白马塔的木筏撞上了李如碧的小舟,他凶猛地凭空一跃,做出鹰隼之势,直扑猎物。可惜碰到了凶神李如碧!这位大贼头原是四川合州(今重庆合川)一农夫,因为活不去追随八大王张献忠起兵,前半生都是在杀人与被杀中度过,武艺和反应能力了得。闻得空中有风声,便知来了敌人,手中长枪逆着风势一刺,正中白马塔前胸。扑通一声,白马塔坠入湍急的江水中无影无踪,一顶插着羽毛的红色司普哩(毡帽)沿江飘流。 清军毕竟人多,渐渐占据优势。葛忠臣见势头不对,在儿子葛应魁的保护下狼狈逃回对岸。 李如碧的小舟行进至岸边只有丈余,他举起手中大刀,由舟中跃上河滩。“弟兄们,随我杀!”这一声吼胜似霹雳。见主将如此勇猛,部下士气大振,嚎叫着冲上江滩,迅速攻破江对岸普济长官使吉荣欮的防区,建立起巩固的滩头阵地。高启隆、刘之复等部紧接着纷纷登陆,一排排军阵杀向卫军阵地。卫军多是招募的土兵,虽然作战勇敢,却不善长阵战,在清军如潮的攻势面前,迅速陷入慌乱。吴国贵、高得捷见状,也加入战团。高得捷尤其勇猛,冲至迷易副千户贤官面前,狠狠一刀,将这位贤氏土司的当家人劈成两半。 “杀~杀~杀~”金沙江北岸处处都能听到清军的喊杀声。 “撤!快撤往松坪关!”张明志脸色苍白地下令,领着残兵败将往松坪关撤退。然而,他的部下大多是威逼利诱来的各土司私兵,若是打了胜仗还好,一旦吃起败仗,土司老爷们便不想奉陪了,纷纷带着剩余的部下返回自己的领地,跟随张明志逃往松坪关的仅有木里安抚使松典绒布、马喇土千户阿世勋二位土司。张副将清点人马,加上原先守关的兵马,仅剩两千多一点,不由得面如土色,不敢守城,弃关而逃。 吴国贵、高得捷展示出昔日关宁铁骑的血勇,趁胜杀向松坪关后的迷郎关。张明志不敢抵抗,又逃往会川卫城。刚入城,再接到噩耗:威龙州张氏土司出兵帮助吴三桂,连续攻下普济司和迷易所,截断了自己北逃建昌之路。 “天亡我也!”张明志仰天长叹。别人到这地步,还可投降求活命,他可是杀了清朝抒城侯狄三品降的卫,早已没了退路,便是投降也难逃一死。唯今之计只有固守待援耳! “副戎,安千户、吉长官使领兵前来会合”,正在绝望,原先已经返回自己领地的迷易土千户安文、普济长官使吉荣欮却带着千余败兵前来会合。 原来,威龙州长官使张兆远趁迷易土千户安文、普济长官使吉荣欮率军离开领地前往松坪关的良机,袭取了普济司和迷易所。安、吉二将欲率部下夺回领地,苦战不胜,不得已又率军来到会川卫城与张明志会合。 “请张副戎为末将报仇”,“末将誓杀狗贼张兆远”,一见张明志,安文、吉荣欮便慷慨激昂地表态要和清军拼个死活。也难怪,领地便是土司老爷的命,如今张氏土司借着清军的势力霸占自己的领地,如何能不忿怒?想拼命,是必然的! 有了这两位土司的千余兵马,加上自己从松坪关逃回来的两千多人,张明志的手下又有了三千五百人马,心下稍安。他将会川卫城内的所有成年男子征发上城协守,又凑够了五千多人,命木里安抚使松典绒布、马喇土千户阿世勋、迷易土千户安文、普济长官使吉荣欮各领一千人分守四面城墙,自己率一千多精兵为预备队,准备固守城池,等待主将帕拉·格桑救援。 “大帅,您可得来快些,否则末将之命休矣!”张副将仰望苍穹,虔诚祷告。(本章完) 761.第761章 为立威三桂屠城 “什么!吴三桂率军北上袭取松坪关,龙州长官使张兆远作乱,勾结清军袭取了普济司、迷易所,张副将被包围在会川卫城?”收到这一军报后,驻于建昌的二等帕里伯帕拉·格桑坐不住了,唤来众将商议。 “大帅,吴三桂,悍将也,须立即向大将军求援才是”,黎州土千户安蒙建议。 “嗯,我已向大将军飞书求援。只是张副将被包围在会川,估计坚持不了多久。我欲立即出兵救援,又恐建昌有失,奈何?”帕拉·格桑愁眉苦脸地说。 “大帅只管安心南下,末将愿率本部守建昌,若建昌有失,甘受军法”,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大呼。 让尔独自守建昌?谁不知道尔利利土司家族是大凉山之王,若再取得对建昌的控制权,岂不是势大难制?帕拉·格桑心中嘀咕,他并不信任安泰宁,想了想笑着说:“建昌卫乃四川行都司的治地,万不容有失。这样吧,黎州土千户安蒙、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各领本部兵马一千驻守建昌,吾带领大军南下会川卫救援”。 “是”,二将欣然领命。 安排好守城事项,帕拉·格桑即率领九千大军往会川卫而去。 —— 吴三桂的大军来到会川卫城下,甫一抵达便收到威龙州土知州张兆远,土舍张联鹏、张联辰攻下普济司、迷易所,率一千五百土兵与自己会合的消息。心中欢喜,命人在军中置酒款待。 “张知州深明大义,孤敬汝一杯”,吴三桂笑吟吟地端起酒杯。 “为王爷效命是下官的福份,纵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兆远慌忙称谢,一饮而尽。 “这两位便是张指挥的后人吧?果然虎父无犬子,孤也敬两位一杯”,吴三桂又敬张联鹏、张联辰兄弟。 被平西王称赞,这是何等的荣耀!俩兄弟顿时红光满面起来,连呼不敢,举杯痛饮。 吴三桂又令诸将敬酒,使酒宴气氛达到高潮。他再问张兆远:“张知州久在本地,可知欲迅速平定蜀地,该用何策为佳?” “下官以为欲平蜀地,必先立威。王爷应当速取会川、尽屠张明志及附逆诸土司,消息传开,负隅顽抗者必然胆寒,蜀地易平也”,张兆远此话暗藏私心,他刚攻下普济司和迷易所,夺走了吉氏、安氏、贤氏的领地,听说安氏家主安文、吉氏家主吉荣欮目前都在会川城内,有心借清军之手,将这些土司斩草除根。不过,这主意和吴三桂想屠城立威的心思倒是不谋而合。“张知州言之有理!会川乃川滇锁钥、蜀之门户,由西而通滇之大理、永昌;南则由滇达蒙自,直通安南、缅甸;东南则由昭通达重庆、叙州,直接两湖、江西。因为扼川滇交通要冲,自古商贾往来,物阜民殷,出产丰富,可是富裕得很哪”,吴三桂笑嘻嘻地大夸了一番会川卫城的富饶,勾起众将的贪欲后,冷冷下令,“传孤的军令,明日起各营不分昼夜轮流攻城。城破不封刀,先入城者先选街巷逐一搜剿”。 “末将谨遵王爷号令,誓破会川城”,听到“先选街巷逐一搜剿”这八个字后,众将心领神会,战意高昂。 —— 既然是川滇锁钥、蜀之门户,会川城自然建得坚固。“城高二丈三尺,周七里三分,计一千三百一十四丈,厚一丈二尺,垛口一千五百一十四个,城铺三十座;濠宽三丈,深八尺,广一千三百二十二丈”,虽只是座弹丸小城,却四门齐备,城高河深。原先的土城墙外包砌砖石,砖石之间以石灰、糯米汁、猪血等调和的粘接剂黏合,这种“金包银”的建筑方式令墙砖之间紧密相连,牢固结实。 所以,想攻下会川城并不容易。 吴三桂本以为区区土城,大炮一轰便塌,令炮营集中火炮轰了半日,城墙居然纹丝不动。一怒之下命令各营轮番进攻、蚁附攻城。一队队清军推着冲车、鹅车、云梯车、楯车前进,城上箭矢、铳弹如雨下,守城土兵用的土炮,虽然射不远,近战威力却极大,一炮下去,立为齑粉。 两日后,清军填平了城外的护城河;五日后,终于攻下南城一段城墙,杀死南城守将马喇土千户阿世勋;守军并未屈服,接下来又是长达五天的残酷巷战,每一条街巷,州署、守府、药局、考棚、书院、孝署、庙宇、民居皆成战场。迷易土千户安文被乱刀砍死在西城墙上;普济长官使吉荣欮则死于威龙州土知州张兆远之手。张兆远知晓安氏、吉氏的家主皆战死后,终于放心,这下自己可以彻底掌控普济司和迷易所矣;最悲惨的是副将张明志被包围在州署,吴三桂部下将领胡国柱久攻不下,下令堆木材放火焚之,熊熊大火将州署及张副将一干人烧成灰烬;“莫要杀我,我是僧人”,木里安抚使松典绒布穿起僧袍大呼。他的确是僧人,既是木里安抚使也是佛法高深的大和尚。可那又如何?杀红了眼的清军可不管尔是人是佛,一名小卒举起刀来,狠狠一刀,大和尚的头便滚落于地。 军令如山,在屠城劫掠的刺激下,清军个个化身为豺狼虎豹,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建昌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恐怖起到了恐怖的效果,听到平西王的大军只用十天便攻下建昌城,全城屠尽、鸡犬不留的消息后,各地土司大为惊恐,原先降卫的瓜别安抚使玉珠、古柏树土千户郎俊位、毕苴芦土目葛忠臣等都重新降清,盐边、宁南、会东各地皆落入清军手中。 帕拉·格桑率军刚至德昌所城,便得到了这一消息,同时探知吴三桂的兵力足有五六万之众,先前的趾高气昂变为惶恐不安,自己只有九千人马,又多是装备简陋的土兵,如何能与五六万清军战兵相抗? 正在焦灼,天无绝人之路!卫军南路军统帅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派康绒总兵拉尔姆、碉门参将高君锡、紫石关游击姜奇峰率军六千来援建昌。援军人数虽不多,却皆是卫军精锐战兵,两军会合后,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人,军势复振。 拉尔姆乃是卫军老将,资历比帕拉·格桑老得多。帕拉·格桑不敢造次,乖乖交出军队的指挥权。拉尔姆亦不推辞,接手军权后,立即下令全军北撤至建昌卫城一带,依托大凉山的险峻地形坚守,又令各地土司将属民全部移入大山中,不得给清军提供给养。清军不费一兵一卒,又连夺德昌所、昌州司,却只得到两座空城,未见着一个百姓。来到建昌卫城附近,地势陡然变高,层峦叠嶂,纵有兵力优势,也施展不开。吴三桂无法,只得率军与卫军在建昌对峙,缓缓图之。(本章完) 762.第762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乾元十七年(1659年)七月六日,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率军由马湖府屏山县抵达叙州府治宜宾。宜宾产酒,什么“重碧酒”、“荔枝绿”等在唐朝时便已天下闻名。此时的老将军便如喝醉酒般飘飘欲仙,令他忘形的并不是美酒,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先是明朝宗室庆符王朱宣在锦江侯曹勋、威宁公郝成裔、广平侯陈建等人的拥立下,据邛州自称监国,连续攻占眉州和成都。还派使臣联络卫军,表示愿意与大卫结盟,甚至愿意称臣,只求能保住明祚。一开始,西日莫还担心有诈,毕竟对汉人来讲,蒙古人和满人都是异族,他们不肯降清难道便肯降卫吗?仔细一打探,又觉得是真的。清川陕总督李国英已命参将冯可友、徐学易,游击杨辅鼎、赵文魁领兵四千由松潘卫南下;潼川参将余先贵、顺庆都司张奎、南充守备高攀龙、蓬州守备蔡蕤、千总李良玉领兵六千五百由潼川西进,两面攻打成都。朱宣部下虽众,却多是乌合之众,连吃败仗,先后丢失茂州、安县、锦竹、什邡、汉州、简州、资阳诸县,不得不退守成都府城,形势危急。呵呵,尔势危来投,自然要加些条件。西日莫态度强硬地提出要求:结盟可以,庆符王必须向大卫国称臣。没想到那位殿下居然一口便答应了。这意味着卫军在四川的大本营雅州北边多了一道屏障,安全了许多。为加固这道屏障,西日莫命人给明军送去一批缴获清军的军械物资,希望他们能抵抗得久一些。 接着,派往建昌的帕里伯帕拉·格桑传来捷报,卫军在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的帮助下,诈取建昌成功,斩杀清抒诚侯狄三品。不过,刚高兴没几天,格桑又来信了,这回是求援信,说是清平西王吴三桂率十万大军(夸大之词)由昆明北上反攻建昌,请大将军速发兵救援,迟则建昌难保。屁的十万大军,尔以为老夫不知道?吴三桂顶天只有六万人马而已。不过,这依然是件喜事。吴三桂可是清军悍将,也是自己南下的主要对手之一,如果能将他牵制在建昌,自己东进攻打泸州、永宁卫、播州,乃至南下贵州,都将顺利很多。于是,他立即派康绒总兵拉尔姆、碉门参将高君锡、紫石关游击姜奇峰率军六千来援建昌,又暗中嘱咐拉尔姆不求击败清军,只需利用建昌附近的地形牵制住吴三桂部即可。 最让他如饮醇酒般高兴的,并非以上两条消息,而是来自镇雄府的一封信。信是清镳蔺宣抚使奢保寿、四川按察司副使陇鸿勋联名写的,内容是满清残暴、大卫仁义,他俩欲弃暗投明。不白干,有条件,奢保寿请求世袭永宁宣抚使、永宁镇总兵,陇鸿勋请求世袭镇雄土知府。一开始,老将军还对这两位不太重视,认为不过是两个小土司而已,能翻起多大浪?听熟悉四川民情的四川布政使傅元修、参军潘璘、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等人详细介绍后,他方才知道这两家的底蕴如何深厚。 西南自古多土司,其中东川、乌撒、乌蒙、芒部、禄肇、水西这些地方主要是罗罗族(彝族),著名的土司家族有水西安氏、永宁奢氏、镇雄陇氏、乌撒安氏、乌蒙禄氏、东川禄氏、武定凤氏、沾益安氏、寻甸安氏等。陇鸿勋便是镇雄陇氏的家主,四川镇雄一带,在唐高祖武德年间便是彝族部落首领芒部的居住地,其子孙以祖名“号为芒部”。自元世祖以来土目陇氏当政,1382年,芒部“归降”明朝,家主陇飞沙被任命为世袭知府。陇氏土司统治镇雄已有四百余年历史,底蕴深厚;奢保寿来头更大,乃是永宁奢氏的当家人,他爹奢崇明在大明朝几乎无人不知。 永安奢氏世代担任永宁宣抚司宣抚使一职。天启元年(1621年),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及其子奢寅起事反明,占重庆,陷遵义、破泸州,进围成都,将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包围在城内;贵州水西安氏土司安邦彦起兵响应奢崇明,由此掀开了奢安之乱的序幕。奢安之乱从天启元年(1621年)一直打到崇祯二年(1629年),历时九年,波及川、黔、云、桂四省,军民死伤百余万,四川巡抚徐可求、贵州巡抚王三善死难,就被称作西南大将之冠、总理川、贵、湖广军务的总理鲁钦也兵败自刎。这场浩劫严重削弱了大明的国力,最后以奢崇明、安邦彦阵亡而告终。 奢安之乱结束后,大明朝在永宁奢氏的领地永宁宣抚司改土归流,编永宁、蔺州地为九里四十八屯,给予平奢有功将领以及归顺的彝人土目为业,分别授以参将、游击、守备等职衔,谓之屯官,兴办屯练。不过奢氏的势力并未被彻底清除,奢崇明次子奢保寿逃到镇雄府投奔镇雄陇氏。西南土司各大家族盘根错节,彼此间往往联着姻,比如奢保寿便娶了镇雄土知府陇鸿勋的妹妹为妻。在陇氏的求情下,大明朝放过了奢保寿,事实上此时的大明朝已经无力在西南打大仗,给奢保寿一个镳蔺宣抚使的虚职以示宽大。 再后来,清军南下,水西宣慰司安坤、酉阳宣慰司冉奇、镳蔺宣抚使奢保寿等土司降清。奢保寿与大明朝有仇,降清本是心甘情愿,不过,他最渴望的还是恢复奢氏家族在永宁卫的世袭地位,多次请求担任永宁卫总兵,可大明朝已经在永宁卫改土归流,满清的皇帝又如何肯将这一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轻易放弃?任严自明为永宁卫总兵,依然只给奢保寿一个镳蔺宣抚使的虚职。奢保寿继承了父亲奢崇明的雄心,心心念念的都是恢复家族在永宁卫的荣光,如何肯甘心?常发怨言。不满意的还有他的大舅子陇鸿勋,镇雄陇氏世代担任镇雄一府的土知府,可清廷只给陇鸿勋一个四川按察司副使的勋职,所谓勋职,便是看着体面,实际无多少实权的职务。这让世镇镇雄的陇氏土司十分不安,满清想干什么?莫不是想学大明朝一样,在镇雄府改土归流?越想越怕,越怕越想,陇鸿勋常常担忧得睡不好觉,担心陇氏在镇雄的四百多年基业毁于自己手中。 不管是担忧还是气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无济于事,大清兵强马壮,连大明都亡在他们手中,又岂是两家小小的土司可以撼动的?若不是卫军打过来了,俩人压根便不敢反抗。话说这大卫国也是有实力的,连大清都让他三分,一路攻入四川,如入无人之境,连续占领嘉定、叙州、马湖、建昌诸地。奢保寿和陇鸿勋一合计,干脆趁着天下大乱,反清投卫,借大卫国的势力恢复祖先的荣光。 知道永宁奢氏、镇雄陇氏的底蕴后,西日莫欣然答应保举奢保寿为世袭永宁宣抚使、永宁镇总兵,陇鸿勋为世袭镇雄土知府。(本章完) 763.第763章 趁大势兴风作浪(上) “嗖~嗖~嗖~”六十斤的三叉镗在壮汉手上轻如鸿毛,直舞得团锦簇一般。那汉子身高五尺有余,赤裸着上身,虬劲的肌肉张驰有力,古铜色的肤色彰显着健康与强壮。三叉镗是彝人常用武器,为三股叉,中股叉直长带刃,锐利如剑刺,两侧股叉弯曲如半月,后粗前尖。普通的长七尺左右,这一柄却足足长一丈;普通的为铁叉镗套木柄叉把,这一柄却全部由精铁打造,沉重厚实。这种长柄重兵器,锋刃面宽而多叉,防御面较大,既可锁拿敌人兵器,又可抵挡敌人兵器的进攻,多为力大身高者使用。 “呼!”那汉子终于收镗在手,长吁一口气,气沉丹田,不动如山。能使这般重兵器的多是青壮,但这位两鬓已斑白,显见岁月无情。 “阿哥”,陇凤娇温柔地递给夫君一条热水浸泡过的毛巾。和普通彝族妻子呼丈夫为“阿依阿贝”不同,她习惯称丈夫为“阿哥”,丈夫也习惯称她为“阿妹”,相敬如宾,一晃过了三十年。 “阿妹,我的镗法如何?”那汉子自得地一笑,接过妻子的毛巾擦了把脸。 “阿哥的镗舞得好,不输当年”,陇凤娇不由得脸一红,想起当年的那对少年男女。当年自己是镇雄陇氏的一朵鲜,不知多少大家族的子弟前来求亲,可自己独独喜欢阿哥,没法子,他的镗舞得好,别的子弟没这样的武艺,罗罗族(彝族)称虎为“罗”,罗罗族也就是虎族之意,虎族女子最爱武艺高强的好汉,心比天高的陇凤娇更是非英雄不嫁的。 “呵呵,这些年我天天坚持练武,武艺可没落下”,奢保寿自得地一笑,忽又感慨万千,“三十年了,这身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镳蔺宣抚使奢保寿如今四十六岁,平生最崇拜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奢崇明。万历十二年(1584年),当时的镳蔺宣抚使奢效忠(奢崇明伯父)死后,其妻奢世统(住水潦)与妾奢世续(住古蔺)为争宣抚使印,互相攻杀。大明四川总兵郭成、参将马呈文趁机袭蔺,将奢氏九世所积搜掠一空。永宁奢氏告到四川巡抚宋仕处,宋巡抚只是装模作样地弹劾郭成贪利启衅,夺俸三月了事,从此,奢氏便与大明朝结了仇。 此后,永宁奢氏有鉴于自相杀伐,徒让渔人得利,一面积极与水西安氏姻联睦好,增进属地内部团结,对明朝表示臣服,捐输纳贡依例不违,一面厉兵秣马,修筑城堡,充实仓储,图强久治。及至奢崇明掌宣抚司印,佯为恭顺,久蓄异志。彼时后金崛起于辽东,大明朝征兵赴难,奢崇明假意上疏请求提兵三万赴援,出其不意,袭取重庆,接着分兵三路占夔州水口,一踞綦江、遵义,一踞泸州,一踞川西栈道,全川震动。各地守军闻风丧胆,奢军长驱直入攻克纳溪、江安、兴文、长宁、永川、荣昌、壁山等县,包围成都。 奢保寿记得父亲治军严谨,有仁有义,从不妄杀无辜。率兵进取南溪县时,知县王硕甫顽强抵抗导致奢部总兵罗祖贵等十七员将领战死。父亲却告诚部属:“王知县是孝子,又是清官,破城之日,不得杀害”。后城破,有一羿兵冲入衙署,刺杀王硕甫夺印,奢崇明责其违令,斩首,同时以厚礼葬王硕甫,亲致哀悼表其忠孝;攻赤水时,明将张大壮战死,遗下两个年幼孙儿可怜,父亲善为抚养,请师教二儿彝语及武艺;打乌撒时,守将管良集汉人七十余户逃避于清水沟和吴二沟两地,“坚壁清野”,吴二沟破,父亲不以为罪,晓谕汉族人等安心生计,无一伤害。因为有仁有义,部下皆愿为父亲效死,奢兵勇猛、所向披靡。若不是出了个叛将罗乾象,父亲未必会败。 罗乾象虽是父亲的部将,却一直以大明朝为正统,不仅向明军通风报信,还直接出兵袭扰父亲后路,逼得父亲不得不退守重庆、泸州、纳溪,大明朝调集川黔两省数倍兵力围剿,先后攻克重庆、泸州、遵义,父亲和长兄不得不收拾残部退守永宁,明军追至永宁,夺占红岩、天台(今叙永天台山)二寨,父亲撒退古蔺,罗乾象追兵继至,火烧奢氏故居“九凤楼”。父亲不得不逃往水西依附土司安邦彦,与其结盟,自称“大梁王”,安邦彦称“四裔大长老”,部将各称元帅,整顿兵马,反攻永宁,一度占领赤水,却在接近永宁时,遭明军合围,父亲和安邦彦被俘遭杀戮。 奢氏败了,大明朝在永宁宣抚司改土归流,奢氏子弟不得不隐姓埋名、四处逃难。自己逃到镇雄陇氏的领地,岳父上疏大明朝说自己年幼未参与叛乱,在岳父的庇护下方躲过一劫;三弟奢震在家将的保护下逃到水潦,改名余化龙;侄儿阿甫(长兄奢寅之子)被自己偷偷收留在镇雄军民府。 难道延续数百年的永宁奢氏便这样一蹶不振了吗?不!绝不可以!三十年来,奢保寿无时无刻不幻想着恢复祖先的荣光。一边依附岳父和大舅子招兵买马,一边寻找时机。先时,他见大清朝势大,与大舅子陇鸿勋一起降清,企图依附大清的势力重新夺回永宁祖地,不料满清并不愿意将永宁卫重新归还给他,只封了个镳蔺宣抚使的虚职了事。不满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爆发。如今卫军进入四川,夺回祖地的时机似乎成熟了。 “阿哥想起兵了吗?”陇凤娇心头一跳,目中没有恐惧,只有满满的柔情。这才是他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罗罗勇士,忍辱负重三十年,终于到了一飞冲天的时候! “嗯,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已答应保举兄长(指陇鸿勋)为世袭镇雄土知府,保举我为世袭永宁宣抚使、永宁镇总兵。重夺祖地的时机成熟了!”奢保寿尽力保持着平淡语气,目中却有泪光闪动。 “阿哥稍候”,陇凤娇转身回屋,须臾捧回一个小箱子递给自己的男人,“要做大事,没银钱可不行,将这个拿去吧”。 奢保寿打开一瞅,都是些珍贵的首饰,“这可使不得,这些皆是阿妹的陪嫁之物!” “只要阿哥能夺回永宁祖地,区区金银珠宝算得了什么?”陇凤娇却是满脸的不在乎。 奢保寿的眼睛湿润了,用手轻抚爱妻的头发,爱妻已经四十四岁了,发丛中有不少白发,可在他眼中,依然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女。那一年父亲奢崇明兵败被杀,走投无路的他化名余保寿来投与自己有婚约的镇雄陇氏,岳父对是否收留反贼之子心存犹豫,是这位可爱的姑娘对岳父说,罗罗勇士一口唾沫一根钉,岂有许婚又反悔之理?岳父方才准许自己在镇雄府居住并上疏替自己求情,奢氏一族方才得以保全。 一晃三十年,少年男女变成老夫老妻,彼此之间不用说谢,奢保寿接过首饰箱,强作笑容,命人唤奢氏族人议事。(本章完) 764.第764章 趁大势兴风作浪(中) 前来议事的永宁奢氏族人除了奢保寿外,只有四人:他的三弟、化名余化龙的奢震,侄儿奢阿甫(长兄奢寅之子),长子奢文,次子奢武。“三弟,从今日起汝可以改回原来的姓名了”,奢保寿目光如电地盯着化名余化龙的奢震。 “二哥,您是说~”奢震激动得混身颤栗。 “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已经答应保举我为世袭永宁宣抚使、永宁镇总兵。咱们起兵夺回祖地的时机到了!”奢保寿语所平静,心内却是波涛起伏。 “只是我奢氏一族这些年一直寄人篱下,只剩千余勇士,兵器甲胄俱缺乏,而永宁卫却有数千清兵驻守,如何敌得过?”奢震又有些犹豫。 “无妨,我已经联络镇雄陇氏一起干,他们手中有三四千兵马,两家联兵,可得五千之众”,奢保寿胸有成竹。 “阿达(父亲),咱们什么时候出兵?”“请阿耶(叔父)下令”,“请阿达下令”,奢阿甫、奢文、奢武毕竟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跃跃欲试。 望着三位子侄,奢保寿心中欣慰,奢氏后续有人矣! “不忙,等卫军打到永宁附近,咱们再起兵。当前最重要的是将水搅浑。我已偷偷派人联络水西宣慰使安坤、乌撒土知府安重圣、东川土知府禄万兆、乌蒙土知府禄承爵”,奢保寿笑道。 “可是阿耶,若是那三家不肯与咱们一起干呢?”侄儿奢阿甫性子急,直截了当地问。 看着侄儿心急的样子,奢保寿不由得想起长兄、永宁奢氏第一勇士奢寅,也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当年正是长兄鼓动父亲起兵反明,最终战败被杀。“无妨,若是那三家不肯与咱们一起干,我还有后招”,说完,这位镳蔺宣抚使双目泛起凶光。 —— 果然让侄儿说对了!很快,大舅子陇鸿勋便找到奢保寿,“妹夫,水西安氏、乌撒安氏、东川禄氏、乌蒙禄氏那帮势利小人,不念亲戚之情,不肯与咱们一起举事”。 天下罗罗(彝族)是一家,川黔滇的土司家族彼此之间联着姻。比如,乌蒙军民府土知府禄承爵的女儿嫁于水西宣慰使安坤为妻;乌撒安氏本就是水西安氏的分枝,水西宣慰使安坤将儿子安重圣过继给乌撒安氏、成为乌撒军民府的土知府;水东、乌撒土司的妻子世代多为水西安氏女,永宁土司奢崇明的妻子也是安家人;水西土司的妻子则常常是永宁奢家女;乌蒙禄氏常娶镇雄陇氏的女儿;东川氏则喜欢娶沾益(云南宣威)安氏、乌蒙禄氏的姑娘,等等。所以,陇鸿勋骂水西安氏、乌撒安氏、东川禄氏、乌蒙禄氏不念亲戚之情,绝不是一句空话。但他选择性地忘记了当年镇雄陇氏同样不念亲戚之情,没有帮奢崇明、安邦彦造大明朝的反。从古至今,造反都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就拿奢安之乱来说,永宁奢氏、水东宋氏因为参与叛乱,只落得烟消云散的下场。没有十足的把握,再铁的亲戚又怎么敢做这掉脑袋的勾当! “兄长勿忧,我其实已经想到此节”,奢保寿丝毫不恼,笑眯眯地分析,“安坤向来胆小,当年吴三桂入贵州,他第一个投降,水西不参加是预料之中的;乌撒安氏是水西安氏的分支,水西不参加,乌撒也绝不会参加;禄承爵是安坤的岳丈,不过其人耳朵根子软,我已派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劝说;清军平滇时,禄万兆曾助清军袭击明军,绝了后路,劝他反清希望也不大。不过,我听说禄万兆不喜欢长子永昌,常有废立之心,倒是可以在我那妹夫身上想想办法”。 前些日子卫军进攻叙州、马湖二府,守将杜子香不战而降,马湖府各地的土司皆不敢与卫军为敌,纷纷做起卫臣,其中就包括素来与乌蒙禄氏交好的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三人既然做了卫臣,奢保寿让他们劝说禄承爵反清,就绝没有不听的道理;奢保寿的妹妹嫁给了禄承爵的长子永昌,本是桩美满婚姻,可奢安之乱后,永宁奢氏成了乱臣贼子,被大明朝改土归流,失了势,禄承爵想让儿子休妻另娶,永昌不肯干,由此父子失和,禄承爵兴起废长立幼、让次子永升继承家业的心思。永昌的地位岌岌可危,土司家族的内部争斗同样残酷,一旦失败,性命难保,为此永昌多次向大舅子写信问计,所以奢保寿对东川的情况一清二楚。 “唉!可笑那安坤坐拥水西十三则溪之地、号称十万众,如此良机不想着趁时而动,却只知一味谄媚满清,真鼠辈耳”,一提起安坤,陇鸿勋便气得直跺脚。 “呵呵,安坤生性柔弱、没什么野心,只想着保住祖宗之地,可如今是乱世,生性柔弱之人如何能够生存?水西乃贵州膏腴之地,安氏又极富裕,在满清眼中便如一只肥羊,迟早都会挨宰。您等着吧,等安坤忍受不了的那一日,便会与咱们一起干了”,奢保寿倒是镇定。 陇鸿勋皱紧眉头,“汝说得轻巧,吾听说清廷对安坤不错,任为水西宣慰使,赐袍帽、彩币,加都督佥事,又如何会逼反他?” “我听说明朝匡国公皮熊与安坤关系极好,兵败后躲到安坤的领地,常劝他反清,奈何不听。如果此事让清廷得知,不知会如何?”奢保寿笑着问。 “看来妹夫对此事早有规划,如此吾便不担忧矣”,陇鸿勋哈哈大笑,又与奢保寿商议了一下起兵之事。二人达成共识:清军永宁镇总兵严自明是员悍将,部下有精兵五千,自己二人虽亦有五千人马,却多是乌合之众,硬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唯有等卫军打来、清军无暇他顾之时,才能趁虚而入。所以,二人一边积极联络其他土司,一边认真打探卫军的消息。(本章完) 第765章 水西乌撒和乌蒙 第765章 水西乌撒和乌蒙贵州纳雍地区因南部有纳雍河而得名,取古句“接纳庶民(纳民),和乐升平(雍熙)”之意。此地,头西尾东侧卧于乌蒙山系东南麓、六冲河与三岔河之间,形似山羊,峰蛮叠起,沟壑纵横,流水下切,山高坡陡。因为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王朝难以征服之地,也是彝族百姓世代安居乐业的地方。 水西安氏第七十四世孙安贵荣于成化十五年因参与西堡狮子平叛有功,获嘉奖正三品朝服,被允“常居水西”后,便在“云山万里水环溶,古洞高峡大箐封”的纳雍修建起水西宣慰府行宫,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 水西安氏第八十四世孙、贵州宣慰使安坤此时正待在高山上的行宫中听取亲信慕魁(土官,管一则溪之地)安武的汇报。 “苴穆,那人在咱们这儿碰壁后,又见了皮熊和常金印,然后潜入贵阳城,秘密联络一些土司和明朝的官员”,安武恭敬地禀告。水西历代土司对外称宣慰使,对内则自称“苴穆”(或作趣幕),其妻称“乃叶”(或作耐德)。安武口中的“那人”指的是郑成功派往贵州联络反清势力的部将吕弘。 “祸事喽~祸事喽~大清贵州巡抚卞三元、提督李本深均在贵阳,那吕弘不知掩饰,四处窜连、拉人反清,若被捉住、供出他曾经见过我一事,恐怕朝廷会疑心我水西安氏有反意,奈何?奈何?”安坤急得直搓手。莫看他下辖九扯、九纵、十三则溪之地,地广兵雄,号称手下有十万雄兵,胆子却着实不大。他见识过清军南下的兵锋,心生畏惧,加上大清朝表面上对其还不错,又赐官印又赐朝服的,实在不愿造大清朝的反。 “苴穆若是担心那汉人连累咱们水西,不如干脆将那人绑了送给卞抚院,如此便无忧矣”,安武给主上出了条“妙计”。 “不可,如此一来,便彻底得罪了郑成功”,安坤想了想,忽然笑了,“汝找个人将吕弘潜入贵阳一事,秘密告于卞抚院。记住,是秘告,不得泄露”。 “是”,安武躬身退下。 很快,清贵州巡抚卞三元、提督李本深便收到了郑成功部将吕弘潜入贵阳的消息,立即搜捕,捉了个正着。令安坤没想到的是,卞、李二人居然将自己出卖吕弘一事四处宣扬,想保密又如何保得住? 知道便知道吧,安坤并没将郑成功太当回事,尔能称雄海上又如何?这里是贵州的大山,不是尔驰骋的大海。自以为获得满清信任的他,乐呵呵地便准备祭祖事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万万马虎不得。 只是他没有想到,奢保寿已派人将他窝藏明朝匡国公皮熊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贵州巡抚卞三元、提督李本深对他并不放心。尤其是那李提督,素与平西王吴三桂交好。吴三桂入滇后,觊觎水西之域处于川滇黔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恐“祸乱平而兵权解”,秘令李本深激叛安坤,取水西、乌撒而据之。 —— 听说父亲将郑成功部将吕弘潜入贵阳的消息密报给了清廷,乌撒土府内,乌撒土知府安重圣傻了眼,“阿达(父亲)啊阿达,您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行事,这样一来,咱们安氏岂不是在心系大明的那些人面前没有了退路?” 抱怨归抱怨,安重圣毕竟是安坤之子,行事依然唯水西安氏马首是瞻。他立即回信给陇鸿勋,说自己兵微将寡,实在没有能力一起举事。 —— 乌者黑也,蒙者不通也,乌蒙府是出了名的山多路不通,历史上属于乌蒙部。以纤纤玉指抚平十万雄兵的奢香夫人在位期间,开驿道、平靖边乱,令山势陡峭的乌蒙山不再成为阻拦滇黔蜀贸易的障碍,民生得以改善,遂成为老百姓心中永远的传奇。 乌蒙土知府禄承爵已经到了甲之年,妻子是镇雄土司陇鸿勋的姑妈,一个女儿嫁给了水西宣抚使安坤,另一个女儿嫁给了东川土知府万兆第六子禄永明,因为辈分高,又与水西安氏、镇雄陇氏、东川氏结着亲,在川南众土司中极有威信。然而,这段时间,德高望重的他却陷入了造择性苦恼中。 此人就这点不好:优柔寡断。先收到外侄陇氏土司陇鸿勋的来信,言满清无道,横征暴敛,劝其趁卫军伐蜀之机揭竿而起,觉得蛮有道理,那些满洲人十分残暴,对不肯归降的土司大肆杀戮,还借口大军南征,动不动就让自己捐粮捐饷,真不如反了他娘的;然后,好女婿安坤又来信了,说是清军势大,明朝灭亡已是定局,劝岳父莫要听信陇氏的话,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位好女婿甚至向清廷举报潜入贵州的郑成功部将吕弘,对清廷可谓忠矣。罗罗族众土司中,唯水西安氏地广兵雄,女婿又饱读汉书、学识渊博,他的选择想必是不会错的;接着,又有三位好友马湖府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写信劝他降卫,说卫军势大,满清绝不是对手。王居极、安象恒倒也罢了,那牟胜可是吃过清军大亏的,当年李国英取马湖、叙州,牟胜仗着自己的领地地形险峻,不肯降服,被李国英擒住押往北京,幸亏顺治帝命其回蜀招未服者以赎罪方才捡回一条命。连他都说清军不是卫军的对手,看来降卫也不是没有道理。 思来想去,禄承爵觉得各方说得都有理,下不了决心。好在他年纪老迈,办事沉稳,哪方都不得罪。给外侄陇鸿勋回信,说自己也想与其一同起事,奈何准备不足,需要一些时间准备;给女婿安坤回信,说自己势力弱小,不会招惹势力强大的大清国,要女婿放宽心;给王居极、牟胜、安象恒回信,说自己也想降卫,奈何清军监视得紧,过些时日再说。回过信,老土司便什么也不再做,气定神闲地打探清卫两国交战的消息。 (本章完) 第766章 东川府父子相残(上) 东川土知府禄万兆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去年清军分三路入滇,他见大明朝不行了,立即向清军投诚,配合攻打明军李定国部。清军进入昆明后,五省经略洪承畴论功行赏,题请朝廷,给禄万兆领赐了东川军民府大印。 因为与大清朝关系良好,禄氏土司在东川地位坚如磐石。听说老朋友平西王吴三桂反攻建昌,正与卫军在建昌卫城一带对峙,禄万兆早早地备好犒军之物,派二儿子禄永升送往吴三桂的大营,同时送去的还有镇雄土司陇鸿勋劝其起兵反清的信。虽然川南各大土司家族彼此之间都联着姻,但东川禄氏的主要结亲对象是沾益(云南宣威)安氏、乌蒙禄氏,与镇雄陇氏只能算远亲,陇鸿勋约自己一起造大清朝的反,若是让大清朝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老土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告亲戚的密。让禄永升押送军需去吴三桂的军营,也有让次子与大清平西王搞好关系、方便将来执掌禄氏大权之意。老土司看不上长子永昌。长子娶了永宁奢氏的女人,奢安之乱后,永宁奢氏成了反贼,在老土司看来儿子就应该壮士断腕、立即休掉奢氏之女重新娶妻才是,可儿子感念夫妻之情,死活不肯。唉!心太软!将来如何能让东川禄氏发扬光大?不知从何时起,心中兴起废长立幼的念头。 禄万兆想废掉长子,还有妻子安氏(老安氏)的因素存在。七个儿子中,四子禄永德早夭,剩下的六个儿子,长子永昌,次子永升,三子禄永邦,五子禄永高乃老土司与病故的元配夫人所生;六子禄永明、七子禄永厚乃是老土司与续妻安氏所生。虽然禄永升也不是安氏亲子,但永升、禄永邦、禄永高皆未生出儿子,若打破嫡子长继承制,立次子禄永升为下一任东川土知府,土知府的位置迟早是自己的两个儿子禄永明、禄永厚的。亲生的两个儿子中,安氏其实更喜欢小儿子禄永厚,因为禄永厚娶了自己娘家沾益州安氏的女子(小安氏)为妻,而禄永明娶的是乌蒙土知府禄承爵的女儿。男人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在安氏的鼓动下,老土司废长立幼之心日益迫切,令长子永昌常有朝不保夕之感。 —— “汝等都说说,怎么看待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残余勾连其他土司准备投卫之事?”建昌卫城南边的清军大营内,吴三桂略显焦躁地问吴国贵、方光琛、刘茂遐等心腹。三人中,方光琛、刘茂遐是谋臣,吴国贵能文能武,素为这位平西王爷器重。 “王爷,如今我军正与卫军在建昌对峙,后院万不可失火,必须稳住水西宣慰使安坤、乌撒土知府安重圣、东川土知府禄万兆、乌蒙土知府禄承爵等其他土司;同时派人通知永宁卫总兵严自明严防镇雄土兵”,吴国贵第一个开口。 吴三桂手抚长须,“这些土司向来反复无常,好在东川禄氏对大清忠诚,将陇氏的奸谋告之,否则事情便难以控制矣。只是如何稳住这些土司呢?” “殿下,万兆既然告密,东川无忧;安坤夙来胆小、没有和大清作对的胆量,安重圣向来听安坤的,因此水西和乌撒亦不用担心;所虑者,唯有乌蒙。乌蒙土知府禄承爵性情优柔寡断,见卫军已攻占北边的马湖、叙州二府,必然心思不稳,须立即派出一支兵马由建昌经东川赶往乌蒙震慑,迟恐生变”,方光琛献策。 “嗯,廷献言之有理”,吴三桂再次颔首。 “殿下,吾以为其他地方的土司皆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水西。水西处于川滇黔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安坤懦弱,守不住水西。您不妨令四川提督郑蛟麟赶往贵阳与贵州提督李本深会合,再令李、郑二人伺机除掉安坤,占据水西”,刘茂遐强调水西在军事上的重要意义。 这一回吴三桂连连点头,“玄初和孤想到一齐去也。孤其实早有谋水西之心,只是卫军逼近贵州,如何夺取水西才不致引起大的动荡、白白便宜卫军,倒要想个好法子”。 “殿下可先屯兵贵阳。一旦卫军进入安坤的领地,他势必会向您求援。您大可借机进入水西,先联合安坤对抗卫军,卫军退后,再以安坤欲降卫的名义捕杀之,到时候水西便是您囊中之物矣”,刘茂遐略显得意地摇起羽毛扇。 “嗯,便依玄初之言”,吴三桂哈哈大笑,一边令四川提督郑蛟麟赶往贵阳,另一边令忠勇左营总兵高启隆、副将王屏藩领军三千由建昌经东川、乌蒙赶往镇雄平叛。 —— “升儿回来了?平西王怎么说?”望着从吴三桂军营返回的次子永升,禄万兆急迫地问。“平西王让儿转达对阿达(父亲)的感谢,还说要上奏朝廷表彰咱们”,永升一脸欣喜。 “嗯,有无说如何处置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残余?”禄万兆急切地问。 “平西王已命永宁卫总兵严自明提高戒备,同时派总兵高启隆、副将王屏藩领兵三千经东川、乌蒙赶往镇雄平叛”。 “如此看来,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马上就要灭亡”,禄万兆焦灼地踱起步子,目中露出炽热之色,“升儿再去一趟乌蒙,告诉我那亲家(万兆第六子禄永明娶了乌蒙土知府禄承爵的女儿)扩张领地的机会成熟了。咱们愿意出兵助他取得镇雄,事成之后,他须将鲁甸送给咱们”。 “是,阿达”,永升领命而去。 次子离开后,禄万兆开心地来到安氏的房中,老夫少妻,他对后面续娶的这位夫人格外疼爱。 “老爷今儿个有什么喜事吗?隔着老远,妾便感受到老爷的喜悦”,安氏嫣然一笑,三十出头的年纪充满成熟女性的魅力。 “平西王已经派忠勇左营总兵高启隆、副将王屏藩领军三千平定镇雄,马上便要经过咱们东川。吾准备尽发东川土兵、再联络乌蒙土兵,与清军一同讨伐镇雄。事成之后,乌蒙禄氏得到镇雄,吾从禄氏手中得到鲁甸。有机会拓土,岂不快哉!”想到开心处,禄万兆哈哈大笑。 “老爷想法虽好,却忽略了一事”,安氏悠悠地开口。(本章完) 767.第767章 东川府父子相残(中) “何事?”万兆盯着安氏问。 “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一起作乱,昌儿可是娶了奢保寿的妹妹,到时候只怕老爷您功没立着反被其连累”,安氏笑颜如,说出的话却冰凉如水。 “唉!我多次劝那逆子大义灭亲,就是不听!那奢氏身上流淌着反贼的血,当年反大明,今日又反大清,他们家的女子休了也罢,却仍待之如珠如宝,真正是气死我也!”万兆被撩得怒火冲天。 “老爷要想免祸,必须软禁昌儿,交给朝廷发落”,见话语见效,安氏趁机挑拨。 “汝是想让我大义灭亲?”万兆痛苦地摇头,“那逆子势力已成,又无大错,如何下手?” “老爷可借口商议迎接清军之事,将昌儿由金沙江东岸召回。他一回东川,便如鱼入罟中,擒之不难”,安氏巾帼不让须眉,提出一条毒计。 “嗯,我这便派人去办”,虽说虎毒不食子,可土司家族无父子,万兆终于点头同意。 夫妻俩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隔墙有耳,很快便有一骑快马飞驰赶往金沙江东岸渡口。 —— 金沙江,浪滔滔,淘不尽心中悲苦与哀愁!东川氏的嫡长子永昌因为忤逆老爹的意思不肯休妻再娶,在东川倍受排挤,遂自愿领了看守渡口一职,带着家人和三百土兵来到这滔滔金沙江畔。江水滔滔,荡不尽心中的忧愁。 “大公子~大公子~”这一日,他正观看着江水,心腹侍卫禄黑儿跌跌跄跄地跑来。 “嗯?”永昌剑眉一扬,四十三岁的他已经懂得隐藏情绪,旋即剑眉又收拢,变得水波不兴,沉声喝道:“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说吧,什么事?” “大公子,老爷身边的二管家禄福来信说,老爷将镇雄陇氏的信交给了平西王吴三桂,又听了夫人的话,想以商议迎接清军之事为名,诱您回东川擒之,您万不可去”,禄黑儿的声音带着抽搐,为自家主子面临的危险而担忧。 “唉!若是我阿莫(母亲)还活着,阿达(父亲)怎会如此?”禄永昌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汝给报信的人十两银子,再让他带一百两银子给禄福,就说我感谢他的报信之恩。去吧,此事休要与他人提”。 “是”,禄黑儿应声而去。 带着满腔的心事,禄永昌脸色铁青地回到营寨。见正室奢桂香正领着两个儿子禄应忠、禄应义读书。永宁奢氏虽然败落,可毕竟是大家族的女儿,奢桂香知书识礼,将两个儿子教育得很好,自己也善于操持家务,温柔贤慧。这样的女子,如何忍心休掉再娶? “夫君,您今天有心事?”多年的夫妻,奢桂香自然看出丈夫情绪不对。 “唉!陇副使(清廷封陇鸿勋为四川按察司副使)和汝兄长的计划失败了,阿达将他们写的信交给了吴三桂,还想将我召回东川擒拿”,禄永昌长长叹了口气。 奢桂香大惊,“老爷这么做是想置您和陇氏、奢氏于死地啊!请尽快将此事告之我兄和陇副使”。 “嗯,我已经派快马去镇雄了”,永昌应道。 “大公子,三公子和六公子来了”,夫妻俩正议着,禄黑儿来报。 “快!速去准备,扶我到床上去”,永昌镇定地下令。万兆第三子禄永邦、第六子禄永明进入长兄的营寨,发现长兄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头上敷着湿毛巾。 “兄长,您怎么了?”毕竟是一奶同胞,禄永邦关切地问。 “唉!前些日子巡河受了风寒,起不了床喽!三弟,莫非是阿莫(母亲)想我了,想让我去陪她老人家?”永昌喘着粗气。 “不会的,兄长,您只是一时偶染风寒,会好起来的”,禄永邦宽慰着长兄,说着说着眼泪直流,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份关心绝没有假。 “阿达让我们唤兄长去东川议事,兄长却病了,该如何是好?”禄永明仔细观察着长兄的反应。他是安氏生的,与禄永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亲情淡了许多,并不像禄永邦那么伤心。 “咳~咳~咳~请三弟、六弟替我向阿达求情,就说等我病好些了,再去东川”,禄永昌在床上挣扎着说,剧烈的咳嗽令他吐字困难。 禄永邦、禄永明对视一眼,又说了些关心的话,告辞而去。 —— “呯!”东川土府内,万兆气愤地拍起桌子。听说长子病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气愤,“这逆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我喊他来东川便生病,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不想见我!不孝的东西!” “老爷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安氏款款安慰,问禄永邦:“汝兄长说话如何?中气还足吗?” “父亲息怒。兄长脸色苍白,说话艰难,不住地咳嗽,实在是染上风寒,下不了床矣”,禄永邦替长兄说了句好话。 “嗯”,安氏点点头,又问禄永明:“明儿,汝觉得呢?” “兄长的确染上了风寒,但说话条理清晰,儿以为过段时日便会好了”,禄永明想了想说。 “老爷,想是昌儿真的病了。既然如此,您不妨先派人给他瞧病,过些日子再召他回东川”,安氏想了想对禄万兆说。 “也罢,此事过些日子再说。来人,派最好的医士去昌儿的营寨诊病,我倒要瞧瞧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汝等且先退下”。 禄万兆喝退两个儿子,见房内只剩自己与安氏,问安氏:“夫人,那逆子一向身体强壮,怎么会染上风寒?分明是装病不想见我。咱们不是已经议好,汝为何还要等些日子再召他?” “妾身是为老爷您着想”,安氏嫣然一笑,“昌儿已经成年,身边党羽众多。他装病不肯来,恐怕也有试探咱们的意思。若是催得太紧,他起了疑心,此事便不好办了。您不妨示之以父子之情,每隔三五日,便派人送食送药探望,取消其疑虑。过一个月再唤他,必至”。 “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便照夫人说的办”,禄万兆呵呵一笑。(本章完) 第768章 东川府父子相残(下) 起风了,夜色下的金沙江涛声依旧,永昌躺在床上大声呻吟。 “这病切忌见风,好在大公子平常身体强健,小人开个方子,休养些日子便好了”,郎中收起药箱,开了些养身的方子。万兆对长子“极好”,这已是派出的第七波郎中。 “有劳您了”,奢桂香凤目垂泪,命人奉上脉礼(诊费)。永昌只一味的呻吟,似乎听不到内人和郎中的对话。 心腹禄黑儿送郎中出营寨,很快又返回。 “那郎中走了?”卧床的永昌沉声问,中气十足,再无先前的病态。 “走了”,禄黑儿恭敬地回答,须臾压低声音,“大公子,镇雄陇氏和永安奢氏派人来了”。 “哦,他们来了多少人?”永昌剑眉上扬,目光凌厉如电。 被目光射中,禄黑儿心头一寒,低声答道:“来了两个人,陇副使的长子陇天成和奢宣抚使的三弟奢震”。 “只来了两个人?请他们入内吧”,永昌语气低垂下去,凌厉的目光消失不见。陇天成是陇鸿勋的长子、未来镇雄陇氏的当家人,奢震是奢保寿仅存的弟弟,他俩前来,足见镇雄陇氏、永宁奢氏对东川的重视。可讲究实际的禄永昌更关心他们能给自己多大帮助,听说只来了两个人,不由得神色黯淡。 陇天成和奢震进入密室,发现永昌已经正襟危坐于主座。 “妹夫,汝父听信安氏谗言,万不可迟疑,否则全家性命难保”,一见面,奢震便大呼。 “兄长让我怎么办?难道弑父不成?”永昌苦笑。 “妹夫可借假去东川议事之机兴兵除去安氏,将汝父软禁即可,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愿意全力支持汝”,奢震说完瞅了一眼陇天成。 “是啊,此次我和奢叔父带来六百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的勇士,皆埋伏在营寨外,只要您有需要,愿听从调遣”,陇天成大声说道。 永昌眼睛明亮起来,若有这六百人,加上自己的部下,出其不意袭取东川,并非不可能。心中虽然首肯,口中却说:“以子叛父,恐难逃千古骂名”。 “汝胡涂呀!禄万兆先叛大明,是为不忠;卫军势大,他却偏要为满人效力,是为不智;不顾父子之情,废长立幼,是为不仁。不忠不智不仁,有何脸面再为东川之主?何况卫军势大,非区区吴三桂能挡,若任其螳臂当车,东川禄氏必亡。难道汝忍心东川禄氏亡于汝父之手吗?这才是对列祖列宗最大的不孝”。 见舅子给自己台阶下,永昌终于艰难地点头答应,“既然如此,我也只好不孝一回”。 —— “这一次,汝等务必将汝兄长带回来,便是病重,抬也给我抬回来”,万兆对三子禄永邦、五子禄永高冰冷地下令。他俩与禄永昌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彼此感情深厚,让他俩唤大儿子回来,把握更大。 “是,阿达(父亲)”,俩兄弟见父亲一再催兄长回来,心中狐疑,可父命难违,也只有应允。二人来到金沙江东岸渡口的长兄营寨,见永昌与两个儿子禄应忠、禄应义皆全身披甲,营中的土兵个个手持刀剑,杀气腾腾,不由骇得面如土色。 “兄长,您~您的病全好了?”禄永邦惊慌地问。 “我并未生病,只是阿达听信安氏的话逼迫太甚,不得不装病耳”,永昌一字一顿地说。 “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怎可装病欺瞒阿达?”禄永高大怒。 “老五,我若是回东川,还有命吗?”永昌盯着禄永高问。 “这~”禄永高一愣神,许久方道:“兄长放心,您若回东川,吾和二哥、三哥一定求父亲保您周全,最多也就是被阿达责罚一顿而已”。 “哈哈哈~”永昌狂笑,“五弟莫要诓我,阿达因为我娶了永宁奢氏的女人,怕人误会东川禄乐卷入镇雄陇氏和永宁奢氏谋乱事件,准备大义灭清、将我交给清廷。我若回东川,如何还有命在?纵然保住性命,也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与其窝囊地活着,不如慷慨死去!来人!”一声令下,伏兵尽出,骇得两位亲弟魂飞魄散。 “兄长,您要杀我二人?”禄永邦颤抖着问。 “不。我只是想请三弟、五弟助我夺取东川。看在阿莫(母亲)的面上,汝等不会忍心见愚兄惨死吧?”永昌拔剑冷笑。剑霜凝雪,斩尽土司家族的无情。 —— 清晨,东川府东城的守军正打着呵欠,城外来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什么人?”守门的土官大喝。“不开眼的东西,大公子奉土府之命回东川,还不快开城门!”禄黑儿大喝。 “大公子?”土官朝城下望去,瞧见了永昌那张威严的脸,又见三公子禄永邦、五子禄永高亦在禄永高身边,不敢多说话,恭敬地答道:“请几位公子稍候,小的立即开城”。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甫一进城,禄永昌脸色阴沉,“为何现在才开城门?分明是有意怠慢。来呀,拿下”,长子禄应忠闻令率一百土兵昴然奔向土官。禄氏是东川的土皇帝,大公子便如东川的皇太子,那土官如何敢反抗?乖乖就擒,任禄应忠绑了自己并收编自己的百余部下。 “快!去土府衙门!”永昌丝毫不敢耽搁,率军往城内疾驰。他只有三百亲卫,加上陇天成和奢震带来的六百勇士,也不过九百人。留下一百守东城门,只剩八百兵。若是让城内的守军反应过来,大事去矣。必须以快打慢! 禄黑儿率人冲在最前面,冲到土府大门,被守门的土兵拦住,“何人敢在土府门前喧哗?” “不开眼的东西!大公子奉命回东川,还不快开门迎接?” “大公子?”守门的土官一楞,随即握紧了刀,“即便是大公子,无老爷之命,我也不敢开门。请大公子稍候,我去请示老爷”。 “不用了,老爷命大公子入内,这是手谕”,二管家禄福手持一张纸,带着十几个家奴忽然出现。 土官仔细检查“手谕”,发觉不对,上面并无土司印信。正要质问,刀光一闪,一把尖刀透体而过。禄福出其不意杀掉守门官、打开府门迎接永昌,“大公子,老爷正在后院,快随我来!” 永昌点点头,“禄福,此事若成,汝不再是呷西(家奴),而是我禄永昌的生死兄弟!” “多谢大公子!”禄福精神一振,引众人往后堂杀去。府内的土兵见是大公子杀至,大多不敢阻挡,偶有敢阻拦的,便被砍倒。 “什么人敢闯后院?”大总管禄忠见势头不对,拦住喝问。 “嗖!”一枝弩箭,正中禄忠面门。 “敢拦我者,杀!”永昌放下袖弩,冷冷地说。 后院的土兵皆是万兆亲卫,拼死抵抗,奈何措手不及,被一一砍倒。 喧哗声惊醒了已经就寝的万兆和安氏。万兆慌忙披衣巡视,正遇陇天成和奢震,“我乃东川土知府万兆,汝等是什么人?” 奢震谓陇天成曰:“此人是禄永昌之父,若留其性命,恐有后患。今日我和贤侄须扶禄永昌一把”。 陇天成会意,与奢震一同持刀朝禄万兆杀去。年轻时,万兆亦是员虎将,奈何此时已经年老,身边的亲卫又被杀散,战不多时,便被乱刀砍死。 待禄永昌杀入时,只见到老父的尸身,“阿达,孩儿不孝啊!”毕竟是亲生父亲,他不由得泪流满面。 “刀剑无眼,儿郎们又不识得禄老爷,请妹夫节哀。当前须赶紧找到安氏母子才是”,奢震苦劝。 永昌狠狠地瞪了舅子一眼,什么不认识我爹,分明是尔故意为之!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命人搜寻安氏母子。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终于在后园内找到安氏和禄永明、禄永厚兄弟。 平时高高在上的继母已经骇得浑身颤抖,禄永明还好些,拱手朝永昌施礼,“请兄长看在阿达的面上,放过我母子”。 “今日我若放过尔母子,恐怕他日尔母子不肯放过我”,永昌叹了口气,离开后园。亲卫一涌而上,须臾便将安氏母子砍为肉酱。 浓浓的血腥味在东川土府上空弥漫。成功控制土府后,禄永昌将不听话的东川将领或杀或免职,换之以自己的亲信,彻底掌控东川。他知道清军很快便到,干脆在东川竖起卫军旗帜,派人向卫军求援。(本章完) 第769章 趁大势兴风作浪(下) “王副戎,此山名马鞍山,翻过这座山便是东川府城矣”,清忠勇左营总兵高启隆媚笑着地副将王屏藩说。王屏藩是盛京人(沈阳)人,乃吴三桂麾下辽西旧将,极受信任。高启隆原是大西军将领、大明的宜川伯,降吴三桂后被封忠勇左营总兵,既然是降将,遇到平西藩的老人便矮了三分,事事皆让王屏藩做主。 “总镇须派人联络那万兆才是”,王屏藩大咧咧地说,仿佛他才是一军主将。 “吾已派人去东川府矣,想来很快便会有回应”,高启隆呵呵一笑。 很快,派往东川的信使带回东川禄氏将在南城外迎接他们的消息。 “汝见着禄万兆本人了吗?”王屏藩不放心地问信使。 “回王副戎的话,小人抵达时,禄土府恰好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没聊太久,是土府三公子禄永邦代为转达的”,信使回答。 “哦”,王屏藩微微颔首。 “王副戎,那万兆已过甲之年,有些头疼脑晕的实属正常。咱们进城吧”,高启隆微笑着对王屏藩说。 王屏藩眼珠转了转,“您是全军主将,请先行,末将随后”。表面上看这是礼让主将,实际上奸猾的他是怕有什么闪失,让对方先行。 高启隆知道自己虽然官封总兵,也不过是个降将,不敢争辩,乖乖地引着两千兵马先行,王屏藩引一千兵马殿后。 行至南门外土坡附近,果见有一支人马已经排好阵列等待。当先一人,披着皮甲,高大威猛,眼似铜铃,十分彪悍。说话倒是客气,“来的可是大清国高总镇?下官有礼了”。 “正是本镇,来将何名?”高启隆威风凛凛地回答。 “下官乃是东川军民府永昌”,那人微笑。 “禄永昌?”高启隆觉得这名字很熟,忽然想起,这不是禄万兆那个勾结镇雄陇氏、永宁奢氏密谋造反的长子吗?禄万兆声称要大义灭清、将此人交给大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正琢磨,永昌手中长枪已经刺到。毕竟是纵横沙场多年的人物,危险来临时,高启隆猛地一闪,枪头刺偏,刺中他的左肩,顾不得呼疼痛,拨马便走。 只听得号炮连连,永昌居中、陇天成和奢震各引数百兵马从山坡两侧杀过来。清军毫无防备,被杀得四散而逃。好在有后阵王屏藩部接应,方才稳住阵角。 高启隆不敢再战,灰溜溜撤至马鞍山南侧与东川兵对峙,修书向吴三桂请求增援。然而,他没有等到平西王的援兵,却等到了一纸撤令,平西王给他委了个闲职,任副将王屏藩接替他为忠勇左营总兵,名正言顺地兼并了这支降军。 —— “好啊!永昌不愧是罗罗族的勇士,真是条汉子!”听说禄永昌夺取东川大权、易帜归卫后,镇雄府的奢保寿忍耐不住心中激动,连声称赞。 正在感慨之际,大舅子镇雄土司陇鸿勋兴冲冲地跑过来,“妹夫,东川的事,汝听说了吗?那永昌不仅成功掌控东川大权,还击败了吴三桂派来的清军。看来我等举事的时机成熟了!” “兄长勿急,吴三桂可没那么好对付。您不记得那嵩了吗?”奢保寿依然冷静。那嵩是云南极有实力的摆夷族(傣族)土司,世袭元江军民府土知府。吴三桂统清军入滇时,永历帝授那嵩云南总督,授其弟那崙、那华将军职,并授其子那焘知府衔。那嵩感大明恩德,与吴三桂对峙,终因寡不敌众,与家人登楼自焚。见他提及那嵩,陇鸿勋脸色微变,旋即又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妹夫: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大军已经抵达叙州府南溪县,正准备沿大江(长江)而下,直捣泸州。喏,汝瞧,这是大将军写给咱们的信”,说完,笑嘻嘻将一封信札递给奢保寿。 奢保寿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尔陇氏、奢氏既有归卫之心,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不由得连连点头,“兄长说的对,我等举事的时机的确成熟。只是光在镇雄举义功劳还不够大,还需劝说乌蒙禄氏和咱们一起干才是”。 “哦,妹夫有什么法子?”陇鸿勋问。 “您可以姻亲的身份写信向禄承爵劝降,再请永昌将禄永明的尸身和家眷送往乌蒙。禄承爵最善于见风使舵,见形势不对,必然易帜归卫”,奢保寿胸有成竹。乌蒙土知府禄承爵娶了镇雄陇氏的女人、陇鸿勋的姑妈;东川禄氏的禄永明是禄承爵的女婿。禄永明被其兄禄永昌杀害后,家眷皆被禄永昌控制。送他的尸身和家眷回乌蒙,一则是仁义之举,二则也可以告诉禄承爵,汝已经处在亲卫势力的包围中,再不投降便危险了。 “善!我这便安排”,陇鸿勋点头称是。 —— 乌蒙土知府禄承爵这段时间心情很好,亲家东川土司万兆派次子永升前来,说是大清平西王吴三桂已派麾下总兵高启隆、副将王屏藩领兵三千经东川、乌蒙赶往镇雄平叛。亲家愿意出兵助他取得镇雄,条件是需以鲁甸做交换。镇雄军民府的土地何其广大,岂是区区鲁甸可以比得了的?这笔交易十分合算,心情又如何能不好? 城府很深的禄承爵虽然已经心动,却没有马上应允,而是命人将永升请入馆驿,自己继续观察。 很快,便由喜变惧。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大军抵达叙州府南溪县,正在做沿长江而下泸州的准备。来了多少卫军不知道,只知道宜宾、南溪诸县旌旗蔽日,军帐多得数都数不清;这还不算完,南边东川府的永昌居然弑父自立,可怜亲家前阵子还约自己一起扩充领地,没多久便死于儿子之手;接着,东边的镇雄府也易帜了,镇雄陇氏的陇鸿勋、永宁奢氏的奢保寿在镇雄“举义”,说是满清无道,他俩决定效忠大卫。 形势变幻令禄承爵应接不暇,他向来耳朵根子软,优柔寡断,如今却必须在大清和大卫之间作出选择,怎能不痛苦!这一日,刚巡完城回府,便听到痛断肝肠的哭声,撕心裂肺,好不伤心! “这是怎么了?谁在哭?”老土司心烦意躁地问。 “回老爷的话,禄永昌那奸贼将姑爷的尸身送回来了,小姐正搂着夫人在哭呢”,仆人回答。 禄承爵入得房内,见女儿禄珠儿搂着老妻陇氏嚎啕大哭。女儿也是苦命,刚嫁到东川不久便成了寡妇。 “阿达,您要为我报仇啊!”禄珠儿一见父亲,便跪地哀求。 禄承爵叹了口气,“我那女婿尸身何在?” “正~正在灵堂放着”,陇氏梗咽着说。 “走,带我瞧瞧”,禄承爵叹着气,与妻子、女儿一同往灵堂走去。见到了女婿那张苍白的脸,嘴张得大大的,双目圆睁,显是死前十分惊恐。 “请阿达派兵剿灭永昌那奸贼,为我夫君报仇”,禄珠儿再次哀求。 “起来吧”,禄承爵亦再次叹气,“作为岳丈,我自然想为女婿报仇;可作为乌蒙禄氏之主,我只能先公后私。如今乌蒙四面皆敌,不降卫必死无疑,也只好先将仇恨记在心中,与东川、镇雄一同易帜!” 说完,禄承爵再不啰嗦,命人将永升捆缚,送至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军营。(本章完) 第770章 水陆并进取泸州(上) 美丽的南溪县是大江(长江)以北的一座明珠,密密麻麻的营帐却令这颗明珠不再明亮,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率领他的大军来到这里。入蜀以来,原先的十万大军,折损了一些,又留了万余兵马驻守新夺取的地区,能用于继续东进的,只有八万五千。不过,补充了降将朱养恩、龙海阳、杜子香的一万五千兵马后,兵力仍然有十万,并未减少。 事实上,人老成精的西日莫早就意识到自己兵力不足的弱点,除了大力任用降将,还积极拉拢招揽各地的土司兵马为己所用。除了策反镇雄的陇鸿勋、奢保寿,乌蒙的禄承爵,东川的禄永昌外,还派人与乌撒土知府安重圣、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水西宣慰使安坤、景东(今云南景东)土知府陶斗、蒙化土知府左星海、丽江土知府木懿等联系,希望能利用这些土司势力,搅得清军后方不得安宁。还下令征调马湖府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部下土兵各五百人至帐下听用。土兵尚未到,他已等不及,聚兵于南溪,打算利用大江(长江)水道水陆并进袭取泸州。 水陆并进这法子是降将杜子香所献。此人名声不太好,原是白文选部将、大明的重庆总兵,白文选被吴三桂击败后,撤至綦江、坐看重庆沦陷;清军南下,不发一矢投降;其后卫军打过来,他见卫军势大,二话不说又降了。降来降去,毫无当年做反贼时的血性。然而,西日莫却不管那么多,认为水陆并进这法子好,不顾众议、坚持任杜子香为水军提督,除了五千本部外,又将朱养恩、龙海阳部一万降军,四川参军潘璘部五千卫军拨归他指挥。潘璘是资深降将,在卫国将领眼中是自己人;朱养恩降卫后封三等延长侯,比杜子香的三等叙州伯爵位高;龙海阳降卫后封三等泸州伯,爵位与杜子香同,资历更胜一筹。如今这些原本爵位或资历比杜子香高的皆被划拨给他指挥,自然引来非议一片,不服者大有人在。西日莫却不以为然,谓众将曰:“本帅用人向来只论本事,不论爵位和资历,不管杜子香先前如何畏战,若论打水战的本事,尔等谁比得过他?且先用着,有功则赏;若敢像先前般,畏敌逃跑,斩了便是”。 的确,杜子香还是很有水战经验的。他曾被孙可望任为重庆总兵,驻重庆期间,打造战船、组建水营,颇下了些功夫。顺治十五年,吴三桂率军攻合州,杜子香以轻舟哨至江口,见吴三桂挥军跨马而渡,惊骇而逃;吴三桂又从合州南下,三月二十四日过牛皮峡,二十五日过温塘峡,在水上与杜子香部炮战,最终以火炮优势击败明军战船的抵抗;三月二十六日又在停溪以及秤沱峡击败明军;四月初二再次在停溪以优势火力击溃明军。屡战屡败后,杜子香引残兵败将由重庆城退到綦江,他其实是作过些抵抗的,并非传说中的望风而降,因而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水战经验。这在大多是旱鸭子的卫军将领中凤毛麟角,所以才能入征南大将军的法眼。 听了征南大将军的话,杜总兵的心中既感激又恐惧。感激的是,自己屡屡投降,名声不好,可在大将军的眼中居然还是个有本事的!大将军甚至还将原先地位比自己高的将领拨给自己指挥,这是何等的信任?知遇之恩,粉身难报!恐惧的是,大将军还有后话,“若敢像先前般,畏敌逃跑,斩了便是”,以他这些时日对大将军的了解,此言绝不是空话,卫军军法森严,大将军更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据说还有个“卫拉特之狼”的绰号,狼者,凶兽也!若不好好用命,恐怕性命难保。 中华是个讲究关系的国度。杜提督是个会做人的,并不敢以主将自居,议事时坚持让潘璘、朱养恩、龙海阳坐于上首,事事与他们商量着来,同时积极打造战船、操练水军。 终于,征南大将军下达了水陆并进、攻打泸州的军令。等待多时的八万马步军、二万水军浩浩荡荡向泸州杀去。蜀地多山又多河流小溪,叙州、泸州一带尤其如此。因而马步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反倒是水军在大江(长江)上趁着水势,疾驰如风,抢在主力前面抵达泸州府江安县。 杜子香将自己的本部五千水军摆在最前面,一则自己的本部有水战的经验,适合担当先锋;二则也可以向潘璘、朱养恩、龙海阳示好。果然,见他亲自担任最危险的先锋一职,潘、朱、龙三将对他的态度愈发和善起来。 —— “长江千里,限南北、雪浪云涛无际……”自古号称天险的长江,拦不住破釜沉舟的勇士!杜提督兴起拼命之念,率部下迎风破浪、渐渐靠近江安县河岸。 “总镇,末将请求当先登陆”,副将何良柱请求。 “何贤弟,此乃吾等投卫后的第一阵。若无战功,恐今后难以立足”,杜子香双目炯炯地望着何良柱。 “总镇放心,末将若不能攻下江滩,甘受军法”,何良柱亦是大西军中的老人,深知主将心思和己军处境,同仇敌忾之念顿生。 “嗯,汝去吧。若拿不下江滩,吾跟汝一同战死在江滩”,这一回杜子香的口气坚决如铁,再没有前些年每战必逃、逃不掉便降的怂样。 此时的泸州,会集了大清国两位总兵、两位侯爷的兵马,分别是建昌镇总兵王明德部两千人、顺庆总兵王友臣部二千人、向化侯谭诣部三千人、慕义侯谭弘部三千人。除了这一万镇兵,还有江安、纳溪、泸州、合江等地的三千营兵,兵马远少于卫军。不过,二王和二谭的部下经历过明末蜀地的多次大战,还是很有些战斗力的,又有长江天险可以依靠,并不好打。 听闻卫军抵达,清军主将王明德派人飞马向泸州南、北方向的永宁镇总兵严自明、重夔镇总兵程廷俊求援,又不断地给川陕总督李国英、四川巡抚高民瞻、贵州巡抚卞三元、提督李本深等周边封疆大吏写信求援。 在江安县,王明德布置有王友臣部二千人,外加江安、纳溪两县的一千营兵。王友臣亦是做过多年流寇的人物,手上沾满鲜血,部下士卒颇是能战。不过,这员悍将并没有在江边布置太多兵马,偌大的江滩上总共只有江安守备营、纳溪守备营的一千守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王友臣听说蒙古人不善水战,估计他们会走陆路攻打石棚镇、泸州,而不会攻打江安县。毕竟自己所在的江安县在大江南岸,想打江安必先渡江,卫军哪来的水师?所以,王总镇并未拿江北的卫军当回事,将己军精锐屯于江安县城内。当然,他也不是没做准备,而是在江边设置了烽火,命守军遇袭报警。 “敌袭~敌袭~”江滩上,清军的哨兵发现了登陆的卫军船只,慌忙报警并点燃狼烟。 “嘭~”何良柱从船上凌空一跃,蹿上江滩,手起一刀将拦路的清军斩成两截。见他如此勇猛,部下士气大振,个个奋不顾身地往江滩上冲。江安守备和纳溪守备指挥部下拼命抵抗,希望能坚持到王友臣率军增援。然而,卫军人数众多,主将又敢搏命,上下攻势极猛,迅速击溃守军。江安守备被何良柱阵斩,纳溪守备则做了杜子香的俘虏。“什么!卫军渡江了?来了多少人?”听得部下禀告,王友臣大惊失色。 “回总镇的话,卫军的先头部队大约五千,江面上还有络绎不绝的船只,总人数估计在两万上下”,部下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多人!”王友臣听完脸色阴沉,须臾将牙一咬,“敌众我寡,徒死无益。传吾军令,撤往纳溪县”。这一幕看似偶然,实则是盘算已久的,他将自己的本部兵马驻于城内,便是做好了打不过就走的准备。乱世,有兵才有一切,若是将本部兵马拼完了,恐怕自己这个官便做到头了。至于失地之罪,大不了被训斥一顿,只要军权在手,估计大清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真要是逼急了,大不了投降大卫国便是。所以,王总镇二话不说逃跑,只可怜江安守备营和纳溪守备营做了替死鬼。 杜子香、何良柱率军抵达江安县城时,原以为会有一场血战,不料竟没遇着一个守军。 “恭喜总镇,不战而得江安”,何良柱满面欣喜地向杜子香恭贺。 “何贤弟,汝说错了,江安城可不是不战而得,而是我军血战得之。此战我军斩敌守备一员、俘敌守备一员,歼敌四千”,杜子香手抚胡须大笑。 “哎呀,总镇英明!江安城的确是我军历经血战打下来的”,何良柱豁然开朗。 二人整顿兵马,等待后续的潘璘、朱养恩、龙海阳部。潘、朱、龙三将得知前锋大胜的消息后,神情复杂。长袖善舞的杜子香呵呵一笑,扬声说道:“此战吾与潘参军、朱总镇和龙总镇身先士卒,死战不退,各歼敌一千,总共歼敌四千。诸公看,这样写捷报可好?” “哎呀,这如何好意思?”“是啊,仗是杜贤弟打的,吾等怎么好白领功劳?”“依吾看,捷报还是应该突出杜总镇的功劳”,饶是潘、朱、龙三将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好意思抢功。 “三位兄长说的哪里话,能有幸与兄长们相识,是小弟的福气。兄长们若是看得起小弟,便请按小弟的意思上报”,杜子香一脸的真诚。 见他如此,潘、朱、龙三将只得纷纷道谢。 “小弟已在后帐备好美酒,今日定要与三位兄长痛饮!三位兄长请!”杜子香哈哈大笑。 “杜贤弟请!” 很快,军营中弥漫起酒肉的香味,杜提督下令犒赏三军。(本章完) 第771章 水陆并进取泸州(中) 王友臣率两千本部匆忙逃到纳溪县,纳溪守将、向化侯谭诣大惊,慌忙通知驻守江对岸石棚镇的弟弟、慕义侯谭弘。谭诣、谭弘与兄长谭文并称“三谭”,皆是赫赫有名的夔东义军首领,与大顺军余部的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李来亨、党守素、塔天宝、贺珍、李复荣、马云翔,蜀中旧将王光兴合称“夔东十三家”。在重庆万州与湖北利川接壤处,有一片美丽富饶的土地,其形圆如罗盘,习称罗针田,简称罗田。远山做屏障,近周多阡陌,罗田古镇犹如一块璀璨的翡翠镶嵌在巍峨屹立的七曜山脉。谭氏三兄弟便出生于此处的一户殷实人家,父母希望他们多读书,走科举,求取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偏偏三兄弟不是科举的料,却都爱习武、读兵书,整日与乡间子弟舞棍弄棒,尤其喜欢听老人们讲述农民造反的故事,常常在私下里对人讲,将来他们要当皇帝,要在马头场上建立皇城。慌得老父亲将三个逆子绑在院子中间的大树上狠狠地暴打。开什么玩笑!当皇帝、建皇城可是要掉脑袋的! 到了明朝末年,宦官专权、民不聊生、义军四起,谭氏三兄弟趁机起事,招兵买马、斩木为兵,很快拉起数千人的队伍,割据一方。明军围剿,三兄弟齐心协力抵抗,在万州修筑了一条从陆安桥到太白岩的城墙。清军入关后,在剃发易服的刺激下,三兄弟又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与周边的抗清力量结成联盟,即“夔东十三家”;此后,他们又投奔明朝远裔朱容藩,谭文任国子监祭酒加封涪侯、踞万县,谭诣封仁寿侯、踞巫山,谭弘封新津侯、踞忠州天字城;接着,三兄弟先后受明朝重臣吕大器节制、归顺刘文秀。 历史总是多变且无情的,曾经相亲相爱的三兄弟,却因为政治观点不合,同门相残。顺治十五年,为策应云贵,“夔东十三家”由水道袭击重庆,因清军防守严密,未能攻克。谭诣、谭弘见清军势大、滋生降清的意图,被坚决拥护大明的兄长谭文侦知,报告于主将刘体纯。得知阴谋败露,谭诣、谭弘气急败坏,先发制人,设计杀害谭文后降清。清军趁机出城反扑,“夔东十三家”被迫撤回三峡。为嘉二谭之功,清廷封谭诣为向化侯、谭弘为慕义侯。 给弟弟谭弘送过信后,谭诣又派人将卫军攻克江安县的消息报于主将王明德,然后便与总兵王友臣、冯景明商议防守纳溪之事。忽见儿子谭天叙急匆匆而来。 “可是有紧急军情?”谭诣问儿子。 “父亲,忠州的慧机禅师来了,说是有紧急事情需立即见您”,谭天叙定了定神回答。 谭氏三兄弟均为佛教徒,与渝东破山系和聚云系都有深厚交情。尤以谭诣信得最虔诚,自称养元居士。这位慧机禅师一直心系大明,与谭诣相识于夔东十三家由水道袭击重庆之时,曾作诗鼓励谭诣事主勤王、报效国恩。诗云:“沧桑世局几曾催,事主勤王正有为。惟有一瓢情不更,四时掬水当衔杯”。可此后,谭诣并未按禅师希望的那般做大明的忠臣,反而杀死兄长谭文归顺满清,心中惭愧,为求内心平和,愈发虔诚礼佛,倾心于禅修,并时时写信向慧机大师请益。大师知无不答,耐心解惑。 “哦,王总镇稍候,吾去去便来”,谭诣朝心腹冯景明便了个眼色,让他陪住王友臣,自己随儿子往偏帐走去。偏帐内,一名年近六十的老和尚正端坐着等候。老和尚本是四川营山人,俗姓罗,字铁壁,生得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禅师,您找我可有事吗?”谭诣恭敬地朝老和尚施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贫僧带来了破山禅师写给令兄和居士的两首诗”,说完,慧机禅师伸开手掌,呈上一张纸帛。破山海明禅师,世称破山祖师,比慧机禅师年长几岁,是另一位有道高僧,与谭氏三兄弟关系亦是极好。 谭诣打开纸帛细看,其中一首《赠西昆谭涪侯》是写给死去的兄长谭文的,诗云:“海内拟贤豪,惟君居上首;能为将相师,解作狮子吼。壁上之高僧,江头之钓叟;夙因启自吾,试问当机否”。此诗是当年兄长勤王时,禅师为兄长所作,此时赠给自己又是何意?心下狐疑,再看另一首,《寄养玄谭向化侯》是写给自己的,诗云:“吾蜀巫山十二峰,势参天地有谁同?而今与国坚关锁,日吐风云益外中”。巫山乃是自己的根据地,表面上看这是夸赞巫山地形险要,可与写给兄长的诗联系起来,便隐藏着劝自己继承兄长遗志,依靠巫山一带的险峻地形反清复明之意。 谭诣苦笑,“禅师,人若做了天大的错事,还能回得了头吗?”的确是天大的错事!当年,他可是杀兄降清的,在世人看来与禽兽无异。 “阿弥陀佛,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贫僧知道居士一直为令兄之死而悔恨痛苦,若想消除心魔,唯有继承令兄之志”,慧机禅师手持佛珠轻轻捻动,双目如电直射向谭诣。 “禅师想让吾如何做?”谭诣悠悠地问。 “与夔东十三家一起拥立韩王监国”,老和尚铿锵有力地回答。 韩王封地本来在甘肃平凉,崇祯末年被李自成占领后,韩王一系不得不离开封地。顺治五年(1648年)山西反清运动风起云涌,朱璟溧被虞胤、韩昭宣推举为韩王,作为复明的号召。兵败以后,流亡至贵州贵阳,明匡国公皮熊看他是宗室,将女儿嫁于他为妃。此后,这位韩王殿下流落到湖北房县山区的郝摇旗营中,成为夔东十三家反清的一面旗帜。韩王的岳丈皮熊兵败后,逃往水西削发为僧,算是佛门中人,与老和尚有些交情。 一听让自己拥立韩王,谭诣吓得一哆嗦。当年正是自己降清,才令夔东十三家进攻重庆之役功败垂成,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李来亨等人恨自己入骨,若是拥立韩王,事成之后,自己焉有命在! “禅师应该知晓吾昔年所做之事,若是拥立韩王,估计刘体纯第一个便会剐了吾。此事绝不可为!”谭诣连连摇头。 见他不允,老和尚痛心疾首,“阿弥陀佛!一错不可再错,难道居士打算这么一直错下去吗?”(本章完) 第772章 水陆并进取泸州(下) “不瞒禅师,前时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曾经修书给吾,说是庆符王殿下已经监国,并且攻克成都,要吾和他们一同相时而动,吾已许之”,谭诣回答。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皆是土家族土司,麾下的白杆兵天下闻名。其中马万年还是大明传奇女总兵秦良玉之孙,秦良玉一生为大明奋战,临终时遗命孙儿继续抗清保民。可惜永历帝逃往缅甸,寒了忠臣的心,马万年最终还是降了清。此时,卫军进攻四川,令蜀中形势变得错综复杂,原本心系大明的石柱、酉阳土司觉得又有了复兴的希望,庆符王朱宣在邛州起兵并且攻克成都,更是让他们雀跃不已。这两家土司都是大明的忠臣,与反贼出身的夔东十三家矛盾很深,自然也不愿拥立韩王,而是打算伺机而动,联络谭氏兄弟共同响应庆符王。 见他不愿意拥立韩王却愿意拥立庆符王,老和尚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拥立庆符王亦是恢复汉家山河。只是居士打算如何应对卫军的进攻?卫军来势汹汹,若是实力折损太大,将来何以谋大事?”。 “禅师放心,吾和三弟已经在大江沿岸藏好了船只,若形势不对,便沿江返回忠州,绝不会损失太多兵马”,谭诣十分信任这和尚,说出实情。 “阿弥陀佛!如此倒是贫僧多虑了,就此告辞,居士珍重!”慧机禅师面露喜色,双手合什施礼。他的确欢喜,本来以为说服谭诣不容易,不料这位向化侯竟已与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达成反清复明的共识。虽然他们拥立的对象并非韩王而是庆符王,毕竟都是汉人的皇帝,殊途同归,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禅师珍重!” 谭诣恭敬地将老和尚送出辕门,又返回大帐与王友臣、冯景明商议军情。“王总镇,吾看守纳溪的兵力布置须得这般方好……”他和颜悦色地对王友臣说。 —— “什么!尔是说卫军水营主将是杜子香?”听得哨探传回消息,谭诣乐了,本来已经准备避战的他,态度重新强硬起来。那杜子香是有名的逃跑将军,见敌即逃,逃不掉便降,这样的人领军,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等到听说卫军前锋不过百余艘船、五千人而已,他的胆子更大,决心与卫军打一仗再撤,这样将来也好向清廷交待。毕竟自己目前还没做好反清的准备,还需要虚与委蛇。 他令顺庆总兵王友臣驻于纳溪南部山坡,派人带信给大江(长江)北岸的弟弟谭弘,让他带两千水军与自己部下的三千水军会合,五千清军水师、大小百余艘船,在江上默默地等待着敌人。 来了!江面上出现重重桅杆,百余艘战船出现在视野中,船上的一杆杆鱼竿钓子旗分外显眼。杜子香、何良柱领着五千卫军水师赶到。双方人数和战船数量相仿,比得只是战术、勇气和操舟开炮的技巧。 “迎上去,两面夹击”,谭诣对胜利充满信心。自己兄弟一向在大江上纵横,部下水战娴熟,对手又是逃跑将军杜子香,岂有不胜之理? “轰~轰~轰~” 清军抢先开炮,谭弘及其子谭天秘、谭天伦率四十艘船、二千水军列纵队由左翼直插卫军船队;谭诣则带着儿子谭天叙、部下总兵冯景明率六十余艘船、三千水军列纵队由右翼直插卫军船队。此时江面上刮着东南风,风向对清军有利。 “迎上去,准备接舷战”,杜子香皱眉高呼。精通水战的他自然知道风向对己军不利,但这一回他没想逃,而是勇敢地迎上去,打算穿过清军船队后再掉头抢占有利风向。 “咦?杜贼居然没逃?”谭诣微一错愕,很快便转为狞笑,“尔不逃,便让尔瞧瞧厉害!满帆,加速,准备接舷战!”他吼道。 铳炮如雨,不断地有船只中炮起火,伤亡落水者无数。因为顺风,清军的铳炮射得更远、视线也更好,初步占据优势。 “贴上去”,卫军副将何良柱见一艘敌船开过来,勇敢地命部下贴上去,他选中的是清军游击谭地晋的船。 两船越来越近。“转舵”,谭地晋果断地指挥部下将自己的船横过来。“转舵”,何良柱同样下令将自己的船横过来,否则便会撞到一起。双方平行相接,各自放下接舷跳板搭在敌方船舷上,一队队水军沿着跳板冲向对方的船。此时比的便是各自的勇气和水战技艺,靠帮厮杀,不死不休。 “去死!”谭地晋对自己的水上功夫很自信,他的下盘稳固,似钉在船上般纹丝不动。一柄大刀朝何良柱劈去。 何良柱动了,如一只飞雁,凌空跳起,手中大刀狠狠劈落,刀对刀,借着居高临下之势,一刀震得谭地晋虎口流血、手中刀落地。 借着反弹之力,何良柱双脚稳稳落于船上,又是闪电一刀,“噗嗤”插入谭地晋的胸膛。“啊!”谭地晋不甘地倒下,他的船成了卫军的战利品。可惜何良柱还没来得及欢呼,一枚炮弹“轰”的在甲板上炸开,弹片割断了他的咽喉。这便是战争,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虽然清军借着顺风,占据优势。杜子香却依然没有逃,非但没有逃,还在座舰上打出“死战不退”的旗语。 将是兵的胆,主将拼命,部下皆感奋,纷纷聚在他的周围,死战不退。一艘艘船只横过来,接舷而战。一打就是两个时辰,谭氏兄弟虽然占尽上风,却无法立即击溃卫军水师。 江面上又来了一支船队,足有两百余艘,是朱养恩、龙海阳统率的一万水军。来时,四人商议好,杜子香部打头阵,朱养恩、龙海阳部随后接应,潘璘部则在纳溪南部登陆,攻打纳溪城。二将本以为又能像在江安一样,跟在杜海阳后面,白捡些功劳。不料赶到时发现江上居然发生血战,而且看情势,杜提督还落了下风。 “朱兄,怎么办?打是不打?”龙海阳对杜子香担任水军提督其实是很不服气的,迟疑着问朱养恩。 “杜贤弟仗义,将战功让给咱们。如今他落了下风,咱们若是见死不救,传出去让人笑话。打!”朱养恩是个讲义气的,斩钉截铁地吼道:“满帆,前进!” 龙海阳见状,不再多说,返回自己的旗舰,紧跟着朱养恩朝清军水师冲去。他俩的水营是刚组建的,战船也比较小,胜在数量多,远远望去,乌泱泱一片。 这支水师的到来吓坏了谭诣。他本来就存有保全实力之心、不愿意与卫军死嗑,见敌人来了援军,急忙挂出“撤退”的号旗,转舵而走。清军各船见状,纷纷跟着掉头撤退。杜子香部伤亡惨重,并未下令追击。刚才还厮杀震天的江面顿时平静下来。谭氏兄弟走得很彻底,不但带走了江上的船队,还下令驻守石棚镇的一千部下也登船沿江而下,返回老巢忠州。 —— 他们这一逃将守卫纳溪的清顺庆总兵王友臣部置于死地。很快,朱养恩、龙海阳部在纳溪北部登陆一举攻下县城,又配合在纳溪南部登陆的潘璘部将王友臣包围于纳溪南部山坡。 “咚咚咚”的战鼓声越来越急,到处都是“吧唧吧唧”、“噔噔噔”的前进声,“铛铛铛”、“叮叮叮”、“唰唰唰”的金铁交鸣声,还有“噗嗤噗嗤”的武器扎入人体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王友臣望着四周,山坡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不断冲上来的卫军。更让他感到寒入骨髓的是身边已经见不到多少自己的部下,无数士兵倒在刀光血影中。不远处一名丧失抵抗意志的老兵弃械木木地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莫要杀我,我愿降”。他识得此人,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卫赵二虎,平时向称敢战,不料今日竟这般没种! “吾本是反贼,先是跟随八大王造大明的反,后又成为大明的总兵,想不到今日竟为大清尽了忠!”王友臣苦笑。小兵们可以降,似他这般武将,若是战败投降,下场往往是被敌人削了脑袋立威。纵横南北的大贼,怎甘心跪地求饶、任人宰割?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呀!”王友臣举起成名已久的大刀,嚎叫着扑向冲上山坡的卫军,一刀一个,砍瓜切菜般连砍七八个。 “噗”,又一刀劈入敌人肩胛,那人疼得咧嘴,却没有被劈断胳膊。王友臣抽回刀来看,发现刀已砍卷了刃。 “噗~噗~噗~”几杆长枪凶狠地扎入他的前胸后背,目尽裂,瞪大眼睛不甘地倒下。 —— “报!卫军攻下了纳溪、石棚镇,正往泸州而来”,听到这消息,清建昌镇总兵王明德简直不敢相信,疑惑地问:“卫军如何来得如斯之速?” “卫军是乘船来的,借着水势,速度甚快”,部下解释。 “走!咱们也乘船走,去重庆,那里城池坚固,可挡卫国大军”,王明德吼道。他曾与重夔镇总兵程廷俊一起死守重庆,以少敌多,击退了夔东十三家的进攻,对那座雄城的坚固深有感触。 大江沿岸,最不缺的便是船,王总兵其实早就备好了撤退的船。一声令下,他的两千本部,外加泸州营、合江营的两千人马,四千绿营乘船而下,经合江、江津,一直逃到重庆府治巴县。 大卫国袭取泸州的目标,便这样由几员降将顺利完成。(本章完) 第773章 夺永宁奢氏复兴 “本以为有场大战,没想到仅凭水师便夺下泸州。本帅定会向大汗禀明诸位将军的功劳,泸州出好酒,今晚定要好生为诸位将军庆功,不醉不归”,轻易夺取泸州,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心情极好,嚷嚷着要与杜子香等人痛饮。 泸州、播州一带自古出好酒。就这泸州来说,古称“江阳”,秦朝时江阳清酒便天下闻名。秦昭襄王与巴人刻石为盟:“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到了大明朝,泥窖生香的泸州大曲酒更是令饮者欲罢不能。蒙古人是爱酒的民族,自然不能放过。一坛坛美酒倒入酒碗,喝上了头的征南大将军放声歌唱,部下不论何族,皆高歌佐酒,令军营弥漫着欢乐之气。 “你们莫要只顾着自己喝,多敬敬拿下泸州的好汉”,西日莫哈哈大笑。此言一出,众将给纷纷向杜子香、潘璘、朱养恩、龙海阳四将敬酒,一碗接一碗地敬,饶是他们酒量了得,也不禁手舞足蹈起来。 “大将军,我愿领一支兵马拿下永宁卫”,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兴奋地说。他是莲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正值壮年,急着立功升爵。 “不,那日松。打永宁卫,用不着咱们出手”,西日莫眨了眨眼,“那镳蔺宣抚使奢保寿不是一直请求世镇永宁嘛,吵着闹着说永宁卫是他们奢氏的祖地。呵呵,想要领地,拿战功来换!” —— 在卫军的淫威下,各地土司不得不出兵助战。镇雄土司陇鸿勋领着三千陇氏土兵,镳蔺宣抚使奢保寿领着两千奢氏土兵,乌蒙土司禄承爵长子禄天德领着三千禄氏土兵,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各领五百土兵赶到了泸州纳溪县,土兵人数近万,令卫军的兵力愈发充足。 考虑到杜子香部在泸州之战中伤亡颇大、五千本部折损千余,西日莫将在泸州抓获的七百多俘虏编入他的军中,命他留守泸州休整,监视重庆方向的清军;然后以近万土兵为先锋,自率九万余大军殿后,不慌不忙顺着纳溪水朝永宁卫杀来。 行军前,他特意命人将镳蔺宣抚使奢保寿唤至身边鼓励,“尔是永宁奢氏的后人,若能替大卫夺取永宁卫,本帅便上疏大汗,许尔世镇永宁”,说完仔细观察奢保寿的反应。 沉默,奢保寿久久不言,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忽听“扑通”一声,铁塔般的大汉跪下了,泪如泉涌,“大将军若能让奢氏恢复祖地,便是我奢保寿的再生父母!” “汝放心,我们蒙古人一向视诺言重于生命!不过,能不能打下永宁,还得看尔自己。去吧”,西日莫挥了挥手,命他离去。 激动不已的奢保寿来到陇鸿勋、禄天德面前,再次跪下哭泣,“请兄长、贤侄受我一拜!” “哎呀,妹夫,汝这是做什么?自家人好说话,快快起来!”陇鸿勋大惊。 “世叔,您是长辈,小侄可当不起,快快请起!”禄天德也惊慌失措。 “方才大将军将我唤去,说若是我能攻破永宁卫,便许奢氏世镇永宁。三十年了,奢氏子弟做梦都在等这一天,可我只有两千兵马,靠自己的力量拿下永宁很难,求二位助一臂之力!”说完,奢保寿用热烈的眼神痴痴地望着陇、禄二人。“唉!妹夫,汝之心思,我如何不知?咱们两家世代联姻,没什么好说的,稍时我定与汝并肩作战”,陇鸿勋昂声说道。 “世叔放心,天下罗罗(彝族)是一家,乌蒙禄氏亦愿助您”,禄天德紧接着表态。 —— 驻守永宁卫城的是清总兵严自明麾下副将杨士诚。杨副将作战经验很丰富,听说卫军逼近,一边飞马报于严自明,一边将永宁卫、蔺州、老军营、土地坎、滴水等地的一千汛兵集中到城内,加上自己的两千本部,凑够了三千人,又强征城内千余青壮协守,加固城防,等着卫军到来。 西日莫想驱使土兵作战,并不意味着让他们送死。他见永宁卫城坚固,又有纳溪水可以依靠,并未立即命土兵攻城,而是仁慈地命炮营架起大炮,对着城墙狂轰滥炸。 猛烈的炮火震得城池发抖,巨大的炮弹在城墙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凹坑。见炮击有效削弱城防、振奋了己军士气、打击了敌人士气,西日莫很满意,放下千里镜,恶狠狠地嚎道:“攻城!” 军令刚下,奢保寿、陇鸿勋、禄天德三将便各领本部凶猛地冲向永宁卫城的东、北、南三面城墙(西城墙靠近纳溪水,施展不开)。 罗罗族勇士向来信守承诺,既然已经答应帮助永宁奢氏恢复祖地,便不会食言。禄天德亲自披坚执锐冲锋,一枝羽箭射中他的头盔,令他吃了一惊,却依然不肯停下前进的步伐;陇鸿勋手持大刀朝城池冲去,陇天成怕父亲年迈吃亏,越过父亲,跑在前头。“小崽子跑得倒快”,陇鸿勋狠狠地骂了声,加快了脚步。 听说若能助卫军破城,便能恢复祖地,奢氏土兵发狂了!奢保寿、奢阿甫、奢文、奢武……一个又一个奢氏子弟冒着铳炮箭雨朝城上冲去,搭上云梯车,缘梯而上。 奢保寿看到侄儿奢阿甫蹿上城墙,挥刀砍落了一杆清军的绿营旗。“好!真不愧是大哥(指奢寅)之子!”他大声称赞着侄儿。却听“呯”的一声,侄儿被火铳射中,胸前绽出血,跌下城来。 “甫儿!” 奢保寿双目赤红,拎着三叉镗飞快地往城上登。精铁打造的三叉镗很沉,于他却如鸿毛一般。很快便上了城,看几名清军铳手正忙着装填弹药,二话不说,举镗刺去,一镗一个,很快便刺倒一片。 杨士诚是清将,本无替清廷死节的决心,见卫军攻势太猛,命部下打开东门逃窜,正遇着列阵于城外的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牟胜率本部五百土兵正在警戒,忽见有几十骑朝自己冲来,忙指挥部下围过去。“嗖”,激战中,一枝流矢射中杨士诚的额头,惨叫着落马,还来不及呼疼,一名小卒赶上前去,刀起头落。此战,战功最大的不是什么永宁奢氏、镇雄陇氏、乌蒙禄氏,而是小土司牟胜。(本章完) 第774章 崖门关设伏猎狼 永宁卫重镇,居然没费卫军一兵一卒,仅靠土兵们便打了下来,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十分高兴。为了让土司们更好地为自己卖命,他立即兑现诺言,上疏保举镳蔺宣抚使奢保寿为永宁卫总兵、世袭永宁土知府,还将永宁卫大量无主荒田赐于奢氏,命奢氏留镇永宁卫;又大开府库,重赏参战的土司军队,大宴三军,人心俱悦。奢保寿感大卫恩德,命长子奢文留守永宁,自己率千余土兵继续为大卫征伐。其余土司,如陇鸿勋、禄天德、牟胜、安象恒、王居极等见大将军处事如此公道,无不佩服,心甘情愿为其卖命。见军心可用,卫拉特之狼连一刻都不肯耽搁,刚犒赏完三军便下令趁胜攻打遵义。遵义本是大明播州宣慰使司的驻地,万历年间,播州宣慰使杨应龙造反被平定后,大明朝在播州改土归流,改成遵义、平越二个军民府。遵义军民府位于由四川进入贵州的要道上,土壤肥沃又有一定的屯田基础,如能控制在手上,可以就地补充粮草。当然,这并不是西日莫选择进攻遵义的主要原因。他其实还可以渡过赤水,由水西入黔。不过水西是贵州宣慰使安坤的地盘,安坤属于可以争取的中间力量,他并不想招惹安坤,所以选择绕道遵义。 西日莫依旧以土司兵为先锋。“传我的军令,先入遵义者多分缴获”,善于攻心的他只下了这一道军令便撩得土司老爷们心怒放。打永宁时,这些土司分得大量财物,听说清军在播州屯积了大量的物资,都想再发笔横财,督促部下部下跑得飞快,连克蔺州、永镇驿、落蒙关等地,逼近遵义的门户崖门关。 —— “传令各千户、百户集结丁壮前往遵义,若敢不至者,余庆千户便是下场”,清永宁卫总兵严自明恶狠狠地下令。 听说卫军逼近,他命遵义军民府各县、各卫所的驻军和卫所军全部来府治集中,可应者却寥寥无几。大明朝在播州改土归流不过几十年,残余土司的势力依然根深蒂固,很多地方仅仅改了个名称而已。这些年兵荒马乱的,走马灯似的更换统治者,更导致地方势力尾大不掉,加上严自明当永宁卫总兵时间不长,千户、百户老爷们都没把这位总镇当回事,仅绥阳、湄潭二县的驻军来了几百而已。若是平时,倒也无妨,可今时不同往日,从永宁卫城逃回的败兵传来消息:卫军攻克永宁、副将杨士诚阵亡。形势如此危急,若不能聚集当地的卫所兵共同对敌,遵义必然守不住。关键时刻,严总镇不手软,以不听调令、意图谋反为名,派了支人马去余庆,将不听话的余庆土千户全家屠尽。 消息传开后,各地的千户、百户们大恐,纷纷带着人马来遵义会合,居然一下子来了三千多人。严自明本来有五千人马,分了两千给副将杨士诚驻守永宁卫。杨士诚阵亡后,他的部下便只剩下三千镇兵。如今一下子多了三千多卫所兵,加上绥阳、湄潭二县的六百多驻军,兵力扩充到七千。虽然除了自己的三千本部,其他军队战斗力并不太强,但协助守城、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 刚将军队集中起来,便收到卫军逼近崖门关的消息。严自明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蜀地多山,并不利于蒙古人的战马奔驰,彼等如何行得如此之快?” “听说他们是沿大江而下攻克泸州,然后又利用纳溪水运输物资,轻装而行,所以行得速”,副将周曰奇解释。 “都说蒙古人不识水战,如今居然能沿江而下,此仗难打喽!”严自明长叹,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是全军主将,若是连自己都没有了作战的信心,遵义必然守不住,想到这里,又昴声说道:“汝等亦不必悲观,吾已向贵州巡抚卞三元、提督李本深写信求援,相信贵州的援军很快便至”。这本是一句给部下壮胆的话,不料真成了真。贵州提督李本深真的派总兵郭李爱率军两千来援遵义。 贵州巡抚卞三元是汉军镶红旗人,资历很老,崇德年间便中了大清的举人,一直做到巡抚高官,对清廷忠心耿耿。不过,正因为如此,吴三桂才没给他军权,贵州的军权都在吴三桂心腹贵州提督李本深手中。原本在明匡国公皮熊等人的挑拨下,贵州到处都在传水西宣慰使安坤有反心,李本深并不敢派兵增援播州。可不久前,吴三桂又派四川提督郑蛟麟带着总兵高宗、中军游击姚元贞,左营游击张洪范,守备赵光才,梁进才等将五千兵马来到了贵阳,令李本深手中的兵力又充足起来。遵义是贵阳正北方的门户,救还是要救的,思来想去,还是派出了支援军。 平越总兵郭李爱本是明朝遵义守将,吴三桂率军南下时,他不敢抵抗,领兵五千投降,还献粮三万余石供清军所用。因此功,继续担任总兵,被安排镇守播州南部的平越军民府。不过,毕竟是降将又没有什么大的战功,平西王对他并不信重,将其旧部抽调大半,仅剩两千兵马。平西王野心勃勃,存有保存实力之心,密令郑蛟麟一路慢慢行。又密令李本深、郑蛟麟想法子谋夺水西之地、扼住川黔咽喉。所以,二人不肯派嫡系兵马救遵义,只派降将郭李爱去。不过,他俩都是宿将,也做好了万一遵义失守的准备,命总兵高宗、朱尚文领兵四千在乌江天险布防。 郭李爱部两千人马虽然不是吴三桂嫡系,毕竟也算打过仗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到来极大地鼓舞了清军的士气。为振作军心,严自明下令大摆宴席,为郭李爱洗尘。 “严兄真是大将风度,卫军兵临城下,您还有心思请吾饮酒”,郭李爱与严自明有些交情,开起他的玩笑。 “不瞒贤弟,吾已有破敌之策,饮完酒后,请贤弟助吾一臂之力”,严自明哈哈大笑。 “哦,严兄有何破敌之策,还请告知”,郭李爱来了兴趣。 “贤弟曾经驻守过遵义,当知此处地形。遵义多山,湘江绕城分叉,卫军若想攻城,只有从西边的崖门关方向来。崖门关建于金顶山上,山势纵横、沟壑起伏,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严自明胸有成竹。 金顶山是大楼山(又称大娄山)支脉,不算高,却也有数百丈,有河名湘江(并非湖南湘江)发源于此注入乌江,其中金顶山的这段江水称喇叭河。 听了严自明的话,郭李爱深思半晌,说道:“严兄说得虽然有理,可听说那卫军主帅西日莫是员身经百战的老将、有个外号卫拉特之狼,他会上这个当吗?” “卫军势如破竹,几乎没吃过败仗,难免骄狂。人一骄狂便容易犯错,吾赌他会上这个当”,严自明十分自信。 “好!既然严兄如此自信,明日小弟便与兄一起去崖门关附近埋伏,誓要斩下西日莫的狼头”,酒壮人胆,多饮了几杯后,郭李爱胆气极壮。(本章完) 第775章 下遵义狼啸苍穹(上) 严自明、郭李爱二人想猎狼,可狼自有狼的骄傲,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统兵十万,打下过雄城无数,怎么会把区区遵义城放在眼里,只派了些土司兵来,自己的大军则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金顶山又名金鼎山,最高峰四百八十余丈(1608米),山势磅礴、群峰峻峨、削立万仞、直插天际,被尊为播州“群龙”祖山。奇的是,走到牛蹄场时,山分九支,犹如九龙环拱,故又称“九龙山”。熟知地形的严自明将伏击地点设于牛蹄场,他留下三千卫所兵守崖门关和遵义城,与郭李爱、周曰奇各领两千精兵伏于牛蹄场周边的山沟中。一道道沟壑起伏,埋伏六千人,根本瞧不出来。 陇鸿勋、奢保寿、禄天德、牟胜、安象恒、王居极诸将统七千多土兵沿着山路逶迤而行。山路虽然曲折,对走惯了山路的土兵来说不过是寻常事耳。 “妹夫上回在永宁卫立了大功,此番攻遵义,可得让愚兄先拔头筹哦”,陇鸿勋开起奢保寿的玩笑。 “上回诸位助我夺回永宁祖地,大恩难报。此番攻打遵义,金银财帛全归诸位所有,我奢氏绝不拿一分一毫,权作报答”,奢保寿口中说出的话坚定如铁。 “哎呀,这如何好意思?” “理所应当,请诸位万勿推辞!” 土司们互相谦让着,浑没察觉危险正在来临。不知不觉,行至牛蹄场,但见山分九支、处处沟壑,还来不及观赏山中景致,忽听号炮连连,严自明、郭李爱、周曰奇分别从三道山沟中杀出。山路崎岖,土兵们来不及列阵,便被冲杀得七零八落。 “不好,中计了!撤!快撤!”陇鸿勋慌忙下令。 号角吹响,土兵们纷纷往山中逃窜,他们多是山民出身,钻山沟的本事还是有的,可如此一来,抵抗的人便越发少了,阵形也越发错乱。 平夷长官司副长官牟胜慌不择路地随部下往山上攀爬,却被正从山上冲杀而下的清军副将周曰奇遇个正着。借着俯冲之势,周曰奇手中的短斧蓄满力量,只一斧便将牟胜手中的彝刀劈为两半,余势未消,又劈烂牟副长官的额头。 “民儿!”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抱着儿子王勤民的尸身痛不欲生。王勤民的后心插着根深深的羽箭,已然没有了呼吸。“王兄,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再不走便来不及矣”,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拉着王居极便往山中小路逃。 “兄长先走,我来断后”,奢保寿挥舞着三叉镗又刺死一名清军,冲陇鸿勋大吼。 “妹夫,汝把愚兄当什么人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陇鸿勋大怒,手中的彝刀捅入一员清将的胸膛。 二人且战且退,却架不住清军越涌越多,渐渐地被包围严实,部下亲卫越战越少。清永宁卫总兵严自明早就发现了他俩的将旗,知道是大鱼,亲自撒网,如今鱼入网中,插翅难飞矣! “两位若肯投降,吾保两位不死且受重用,如何?”严自明哈哈大笑。 “嗖~”回应他的是一枝弩箭,却是奢保寿所发。亏得严自明反应快,将头一偏,箭贴着眉毛而过。 “可恶!给吾射死他们”,严自明大怒。 “嗖嗖嗖~”箭如雨下,任陇鸿勋、奢保寿勇猛如虎,也被射成了刺猬。 —— “招讨使,看来那些罗罗又要发横财喽!”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对招讨使高跻泰说,羡慕先锋部队有先分配战利品的好机会。高氏和杨氏皆是天全六番的土司,天全六番是嘉绒人的一支,同样是土兵,他们降卫的时间久,部下装备比陇氏、奢氏、禄氏等土司的装备好得多。此次,高跻泰、杨先柱奉西日莫之命,领着八千嘉绒土兵接应罗罗土兵。正不慌不忙地缓缓而行,忽见一彪败兵,倒拖着旗帜,凄凄惨惨而来。 “咦?招讨使,看旗帜是乌蒙禄氏的人”,杨先柱吃了一惊。 高跻泰倒是沉得住气,淡定地说:“且派人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禄天德脸色凄惶地来到了高、杨二将的面前,“前~前方有清军埋伏,我军吃了大亏,伤亡惨重”。 “禄将军受苦了,且先至后阵歇息,此处交给吾”,高跻泰毕竟是经历过大阵仗的老将,井井有条地指挥部下列阵接应败兵,同时飞马驰报西日莫。 等卫军主力赶到时,前锋七千多罗罗土兵仅仅逃回三千,元气大伤,连陇鸿勋、奢保寿这样的大将也战殁于军中。为安抚败军军心,西日莫立即上疏莲大汗,以奢保寿之子奢文、陇鸿勋之子陇天成接替其父之职,并嚎叫着要为败军报仇。 “尔等都说说,那严自明是个什么人物?区区几千人就敢伏击我的大军?”卫拉特之狼略带愠怒地问。 “大将军,那严自明原是明朝参将,降清后归陕西总督孟乔芳节制。跟随孟乔芳进攻陕、甘,屡立战功,其后又被洪随畴选中南下,颇是能战,末将曾经吃过他的大亏”,三等延长侯朱养恩大声叫嚷。做为大西军老将,他的确与严自明交过手、吃过亏。 “哼!”西日莫冷哼。 “下官认为大将军无须担心严自明,纵然其有勇有谋,也不过只有数千兵马。一力降十会,您只管调集重兵,以泰山压顶之势击之”,贵州巡抚任僎献策。他与方于宣都曾是孙可望心腹,降卫后一个授了贵州巡抚,另一个授了云南巡抚,这两个省目前都在清军手中,所以跟随西日莫出征,准备随时进入辖地。 “哦,以泰山压顶之势击之,怎么个击法?”西日莫问。 “这个~”任僎一时语塞,他长于战略、经济之术,对兵法之道并不精通,别人问他战法,还真被难住了。 “遵义的门户是崖门关,那一带地形复杂。您不妨以五千人为一阵,每阵相隔二里,沿山道朝崖门关行军。敌人兵少,纵然有埋伏,也无法很快歼灭五千大军,一旦前面的军阵纠缠住敌人,后面的军阵便赶来支援,反包围”,云南巡抚方于宣为他解了围、献上一条计谋。 西日莫赞赏地瞅了方于宣一眼,心中嘀咕,都说此人曾是孙可望身边的红人,只会谄媚孙可望,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才能的。笑了笑,沉声下令:“方巡抚言之有理。我军初败,严自明绝想不到咱们会立即发起第二次攻势。打仗便是要打他个出其不意!传本帅军令,以五千人为一阵编列,每阵相隔两里,遇敌纠缠之、包围之,立即出发”。 “是!”诸将领命。(本章完) 第776章 下遵义狼啸苍穹(下) 卫军各部闻令而动,朱养恩、龙海阳、高跻泰、坚村绛曲、巴图孟克……,各领本部列长蛇阵而行,每阵相隔二里,再次向金顶山上的崖门关杀去。 “卫军又来了?”收到敌人新败之后竟不休整、又发动攻势的消息后,严自明大吃一惊,与郭李爱、周曰奇再次在山中设伏,欲故伎重演。 他们趁走在最前面的卫军朱养恩部不备,忽然杀出。山中忽然冒出伏兵,朱养恩却丝毫不慌张,镇定地指挥部下列阵而战。两军纠缠在一起。战不多时,后面的卫军龙海阳部赶到增援,战局开始逆转。紧接着,高跻泰、坚村绛曲、巴图孟克纷纷赶来,准备围歼清军。见势不妙,严自明慌忙返回崖门关。清点人马,没占到便宜,反而伤亡不小。正在懊恼,卫军又追至崖门关下。 “总镇,怎么办?”副将周曰奇请示。 “莫慌,金顶山甚险,崖门关又极坚固,可据关而守”,严自明极力鼓舞部下士气。 山下,一波又一波卫军潮水般涌到。不过,正如严自明所言,金顶山甚险,卫军的重炮运不上来,小炮仰射不利,只能一队队轮番攻山。不过卫军毕竟是经历过血战的精兵,进攻极有章法,前面的人持刀盾、三五人一组快速登山,后面的人用弓箭朝山上抛射掩护。西日莫足足挑了万余善于射箭的弓手,漫天的箭雨部份抵消了守军的地利,血战五天,付出两千条人命的代价后,卫军终于攻上山头。 “来人,用粗绳索将小炮吊上山,攻下崖门关后,鸡犬不留”,西日莫阴狠地下令。卫拉特之狼动了真怒,这一路战无不胜,不想在遵义伤亡惨重,他想报复、杀人泄愤。 “大将军,我愿充当登城的选锋”,征南副将军那日松下令。 “好!等小炮全部架好后,轰他个地动山摇,你再带选锋攻城”,西日莫点头应允。 “轰~轰~轰~”两百余门小炮,抵近轰击,虽然威力没有重炮大,依然给守军造成大量伤亡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连轰五天,崖门关多处关墙坍塌。严自明命人堵住豁口,可军心却日益涣散,失败的情绪开始蔓延。 “那日松,看你的了”,征南大将军对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大吼。 那日松并没有多说话,只朝他微微颔首,下令道:“出击!” 两千精选细选出的选锋开始登城,皆是身大力强、武艺高超的勇士,每个都披了双层甲,沿梯而上,不畏箭雨。 “嘭~”副将周曰奇手持短斧狠狠地朝卫军副都千户丹巴达日杰身上劈去。此斧甚是沉重,平时可以砍破敌人的甲胄,不料此次仅是砍破外面的甲,里面还有一层。 “去死!”丹巴达日杰呵呵一笑,抡起狼牙棒狠命一砸。只听轰的一声,周曰奇的头被砸进身体里,一命呜呼。 “严兄,事急矣,快撤吧”,郭李爱来到严自明身前苦劝。 仗打到这个程度,严自明自然知道守不住崖门关,叹了口气,“贤弟勿急,吾早已在后山布有退路,快随吾沿后山下山”。 二将领着残兵败将,惊惶地逃下金顶山,往遵义城而逃。遵义城有湘江可以依靠,存粮也还算充足,依城而守,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到时候贵州可能还会再派援军。 遵义城越来越近,离城只有三里处,忽见数千人马列阵拦路,军阵内打着一杆杆醒目的鱼竿钓子旗。 “卫军!他们如何能抄到金顶山后方?”严自明大惊失色,险些从战马上掉下来。“估计卫军是从仁江进入湘江中游,又从湘江中游逆行至湘江上游,包围了我军”,郭李爱毕竟做过遵义守将,熟悉地形,很快便猜出来龙去脉。 “唉!卫拉特之狠果然名不虚传!”严自明恢复了镇定,脸色苍白地称赞起敌人。 “严兄,怎么办?”郭李爱目露惧意。 严自明猜出他的心思,苦笑道:“此时再想投降晚矣!吾等杀了那么多卫军,投降后岂有活命之理?唯今之计只有冲出去,杀出一条活路!” 听他如此说,郭李爱打消了投降的念头。的确,听说蒙古人十分残暴,自己等人杀伤了至少数千卫军,投降也逃不脱一死。“吾听严兄的,冲出去”,他表态跟随。 “弟兄们,想活命,便随我冲出去”,严自明朝部下大呼,举起手中的大刀,率先朝卫军军阵冲杀过去。 “杀!”郭李爱高声喊杀相随。 “杀~杀~杀~”清军到了绝境,爆发出极大的血性,要和拦住自己生路的卫军拼个死活。 拦路的是大卫国四川参军潘璘部,果如郭李爱猜测,他率部下乘小船从仁江进入湘江中游,又从湘江中游逆行至湘江上游,然后登陆列阵、截断了崖门关清军的退路。 “给我射!”见敌人想拼命,潘璘冷笑着下令。 “嗖嗖嗖”,“呯呯呯”,卫军的弓箭手、铳手开始连续射击。铳弹和箭雨洒向冲锋的清军,带走一条条人命。 终于冲至卫军阵前,严自明挥刀欲砍,却被一股巨力袭中胸膛。整个人顿了一顿,便失去了意识。 “严兄!”见严自明被火铳射死,郭李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意志,“莫要杀吾,吾愿降”,他高呼着请降。可杀红了眼的卫军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一杆杆长枪将捅入了他的身体。 “呃~”郭李爱痛苦地倒下,口中呢喃着,没人听得清那最后的遗言。 主将战死,剩余的清军再无继续战斗的勇气,纷纷丢掉兵器,跪地请降。卫军将士忠实地执行了卫拉特之狼下的“攻下崖门关后,鸡犬不留”的军令,不管不顾,将跪地请降的清军一一砍倒、刺倒,竟未留下一个活口。 鲜血将湘江上流的喇叭河染红,征南大将军西日莫阴冷地望向赤红的河水,面无表情,只在口中狼嚎:“全军朝遵义城行进,敌人若敢违抗,俱屠之”。 清军主力已在崖门关丧失殆尽,遵义守军不敢再抵抗,乖乖地献城投降,通往贵州的大门打开了!(本章完) 第777章 成都危侍郎请援(上) “监国,北路清军攻下新都,总兵赵友鄢殉国”,“监国,东路清军攻下龙泉镇,安乐伯、武义将军杜学退守成都”,“军报!新繁失守”、“郫县失守”……一连串的坏消息飞向成都。 大明朝监国庆符王朱宣殿下此时已无初起兵时的意气丰发,被接踵而来的坏消息搅得心神不宁。本来,他得到欧阳直、沈云祚之助,取出刘文秀留在蜀地的钱粮军械,解了财政上的燃眉之急,将军队人数扩充到两万,又依沈荀蔚之计向大卫国称臣,不仅保证了南边的安全,还从大卫国得到了一批兵器铠甲,声势大振。可惜好景不长,清川陕总督李国英命龙安参将、署松潘副将事徐学易、参将冯可友、游击杨辅鼎、赵文魁领兵四千由松潘卫、龙安府南下,潼川参将余先贵、顺庆都司张奎、南充守备高攀龙、蓬州守备蔡蕤、千总李良玉领兵六千五百由潼川西进,两路攻打成都。清军兵力虽然不如明军,却多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战斗力比新扩充的明军强,明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清军逐步推进到成都近郊。 “派往雅州的使者回来了吗?卫国可愿意出兵?”庆符王沉住气问负责外交事务的礼部右侍郎沈荀蔚。 “征南大将军东进后,雅州由四川巡抚阿苏木驻守。阿苏木说卫军在雅州只有三千战兵,虽然从雅州、黎州、嘉定各处又新招募了三千守备营兵,可刚成军不久,没有多少战斗力,且吴三桂正在攻打建昌,无法抽调军队救援,让吾等自己想法子。不过,他愿意再提供一批军械”,沈荀蔚讷讷地说。 “唉!火烧眉毛了,孤要的是援军,要军械何用?”庆符王愤愤不平。 “殿下,咱们有援兵”,兵部尚书欧阳直忽然说。 “哦,援兵何在?”庆符王问。 “人心在明,谁无汉思?蜀地之广,忠于大明者比比皆是,殿下难道忘了石柱和酉阳了吗?”欧阳直慨然说道。石柱宣慰使、酉阳宣慰使都是世代忠于大明的土家族土司,参加过浑河血战等一系列大战,家族殁于王事者数不胜数。石柱宣慰使马万年是被大明朝追谥为“忠贞侯”的秦良玉之孙。秦老太君对大明忠心耿耿,两个兄长秦邦屏、秦邦翰在浑河血战中殉国,弟弟秦民屏在平定“奢安之乱”中战死,侄子秦拱明在平定沙普之乱中战死,儿子马祥麟战死于襄阳,儿媳张凤仪战死于河南侯家庄,可谓满门忠烈;酉阳宣慰使冉奇镳之父冉天育亦参加过浑河血战,对大明朝忠心耿耿,听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帝在煤山自尽的消息后扼腕叹息、忧郁而死。 听欧阳直提到石柱和酉阳,庆符王殿下连连点头,“前些日子,孤派人联络马万年、冉奇镳,他俩俱有起兵复明之意。马万年还对孤说,仁寿侯(明朝给谭诣的封号)有重新归明之意,要孤耐心等待,时机一至,他们便会反清复明。如今局势紧迫,只能派人催他们起兵响应矣!” “臣愿去川东劝说马万年、冉奇镳、谭氏兄弟起兵复明”,沈荀蔚自告奋勇请命。 庆符王一愣,终于缓缓开口:“‘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沈卿此去,务必小心”。 感受到监国的关心,沈荀蔚心里一暖,“多谢殿下关心,臣一定不辱使命!” “殿下,远水解不了近渴,清军逼近,我军屡败,成都估计难守。请您尽快移跸”,欧阳直忽然说道。移跸皱紧眉头,“移跸?去哪儿?” “去眉州”,欧阳直、沈荀蔚异口同声地回答。 “去眉州?”庆符王微一沉吟,明白了两位谋臣的意思。大明朝喜欢搞派系是出了名的,庆符政权内部就有威宁公郝成裔、广平侯陈建和锦江侯曹勋、曹昌祚父子两大派系,尤其是那郝成裔,野心勃勃,常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广平侯陈建,总兵王功成、刘耀、杨有才、陈安国等皆依附于他,势力雄厚。这些日子,自己一边刻意拉拢曹勋、曹昌祚父子,一边扩充忠于自己的秦有功、杨国明、武国用、杜学等将领的军队,方才能与郝成裔抗衡。如今自己所占的地方只有成都一府和邛州、眉州二州之地,离开成都,只能去邛州或眉州。邛州是郝成裔的老巢,一去邛州恐怕会被郝成裔控制。嗯,也只能去眉州了. “卿等所言有理!不过,此事须秘密准备,莫要让威宁公知晓”,庆符王小声嘱咐。 —— “兄长,庆符王殿下派礼部右侍郎沈荀蔚来了”,石柱宣慰使府,马万春向兄长马万年禀告。 “哦,听说清军包围了成都,看来殿下情形不妙”,马万年沉吟着说。石柱宣慰司是土家族六大宣慰司之首,这地位是为大明朝尽忠得来的,马万年的父亲马祥麟、母亲张凤仪都为大明朝战死,祖母秦良玉临终前命他抗清保民,不料大明的天子居然逃往缅甸,灰心丧气之下降了清。恰逢卫军攻蜀、庆符王举兵监国,他又觉得大明气数未尽,与酉阳宣慰使冉奇镳等密谋反清。不过,反清可是件大事,搞不好会连累全族,所以他只是在暗中做准备,并没有立即表态。听说庆符王派人过来,索性躺到床上装起病来。“就说吾得了风寒,暂时无法见他,汝替吾探探他的来意”,他向弟弟吩咐道。 “宣慰使得了风寒无法下地?”沈荀蔚听完马万春的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监国殿下有令,令吾念一首诗给宣慰使听,既然无法下地,便在房门口念吧”。 “这~”马万春不好拒绝,只得同意。 沈荀蔚来到马万年“卧病”的房门口,大声吼道:“本官奉监国庆符王令,为宣慰使念诗一首,请宣慰使听真切喽!” “凭将箕帚扫匈奴,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他大声念诗,铿锵有力。此诗大有来头,乃是当年秦良玉进京勤王时,崇祯帝为表彰她所作。马万春记得祖母生前经常流泪吟诵此诗,唉!祖母有遗命命兄长和自己抗清保民,不料造化弄人,兄长和自己居然降了清。 “忠贞侯一生为大明披肝沥胆,天下无不敬仰。国难关头,正英雄奋起之时!马万年,尔不以祖母为榜样,反躺在床上无病呻吟,真正羞死人也!无耻啊无耻!可恨啊可恨!”沈荀蔚忽然朝房内大呼。 “嘭!”卧室房门开了,马万年满面通红地从床上走下来,朝沈荀蔚深深一拜,“沈侍郎振聋发聩,下官受教了,愿听您调遣!”(本章完) 第778章 成都危侍郎请援(中) “成都危急,请宣慰使立即发兵攻打重庆,围魏救赵,解殿下燃眉之急”,沈荀蔚亦不啰嗦,直道来意”。 “不瞒沈侍郎,吾早有起兵复明之意。奈何势单力薄,与冉奇镳、谭诣、谭弘商议,彼等只是口头应付,并不曾明确表态。是以不敢轻举妄动,让您见笑矣”,马万年说出苦衷。 “石柱如今还有多少白杆兵?”沈荀蔚问。 “石柱贫瘠,养不了太多战兵。吾等被迫降清后,兵卒大多遣散。只留左中右前后五营、每营百人,共五百将士。不过,毕基卡(土家族)勇士入则为民、出则为兵,只要钱粮充足,随时可拉起数千白杆兵”,马万年昂声回答,提到“钱粮”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白杆兵”是指以持白杆长矛(长枪)为主的部队,长矛用结实的白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铁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可作锤击武器,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又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当年秦良玉就率领这支军队参与了平播、平奢、援辽、抗清、勤王、剿匪诸役,获得赫赫功勋。不过,养白杆兵可不便宜,以马万年麾下直属的五百营兵来说,每人每月以米三斗六升、银三两六钱供养,月耗米一千八百斗、银一千八百两。以前秦良玉任大明的四川总兵,这笔钱由大明朝出,明亡清兴后,大清朝不再认这个帐,石柱马氏只能自筹军费、同时还要向清朝上缴税赋,供养五百人已是极限,再难扩军。 “此次本官奉监国殿下之命赴石柱、酉阳募兵举义,带来了一万二千两银子,石柱、酉阳各六千两。请宣慰使为了大明,尽力而为”,沈荀蔚满面通红,在“尽力而为”四字上加重语气。他是知道募兵费用的,可庆符朝廷如今风雨飘摇,实在拿不出太多银钱招募兵马。 六千两?可承担五百人三个月的钱粮。马万年在心中盘算,忽然瞅见沈荀蔚那饱含希冀与哀求的眼神。顿时一股热血涌上胸膛,精神抖擞地说道:“请孙侍郎放心,吾一定再征召一千五百战兵,人数虽少,却皆是力能搏虎的勇士!” “力能搏虎”四个字可不是瞎吹,毕基卡人生长于川渝楚交界的高山大川,在长期与洪荒猛兽、各方势力的对抗中,不论男女老少都有一定程度的军事经验和武器使用知识。石柱马氏更是视帐下白杆兵为安身立命之本,除了战斗技能训练,如钩镰枪弩技、短兵相接技、战斗阵法外,还有非常生猛的体能和勇气训练:“一人搏虎,二十人助之。以必毙为度,纵虎者重罚,猎其他兽亦如之,得擒则倍赏当先者······”。 “好!朝廷绝不会忘记石柱马氏的忠义!”沈荀蔚朝马万年深施一礼,“吾这便赶往酉阳,石柱这边,请宣慰使从速准备!” “沈侍郎放心,吾立即征召石柱附近的毕基卡儿郎”,马万年慌忙回礼。 酉阳宣慰使冉奇镳最近有点烦。 他本是忠良之后,当年浑河血战,冉氏冉见龙、冉文焕等阵亡者千余人,其父冉天育听说崇祯帝在煤山自尽的消息后,饮食不思,日日扼腕叹息,直至忧郁而死。如此忠义的家族,按说应该为大明尽忠。可他袭宣慰使这几年里,先后经历湖北大旺、唐崖土司进兵黔江彭水,威逼酉阳;永顺保靖被贼匪骚扰,波及酉阳;贵州孙可望调兵攻打酉阳;弟弟冉奇锟谋篡土司位等一系列事件。这些事让他深切感受到,动荡时期维持司治安稳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实在不想让酉阳百姓再陷入战火。 为此他多次拒绝明东阁大学士文安之劝其举兵抗清的请求。前些日子,卫军伐清,各地的拥明势力趁机而动。石柱宣慰使马万年劝其共同反清复明,一边是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的酉阳百姓,一边是沉甸甸的忠义二字,难以决断,心生烦恼!武陵旧路已非赊, 秦晋光阴一缕霞。 一水一山如著我, 细栽桑柘胜桃。 “唉!”冉奇镳望着栖鹤庵前绿竹之上的诗句,喟然长叹。竹上的字虬劲有力、慷慨激昂,足见作者的风骨! 他喜欢诗,文安之便用诗来劝他。那一日,两人来到栖鹤庵。文大学士徘徊良久,题诗一首刻于庵前绿竹之上,感慨明廷灭亡,物是人非,暗讽冉奇镳不再对朱家忠诚,而自己还是会一如既往辅佐永历皇帝。他看出文安之的意思,原韵奉和一首,“春游纵辔野情赊,送客衔杯对晚霞。灵石欲留东阁句,长教风雨洗苔”,后刻于庵前石头上,巧妙回绝文安之的邀请。顺治十五年,永历帝逃亡,他对大明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为防止清军攻打酉阳,不得不归顺清廷,文安之也在不久前郁郁而终。 听说文大学士离去,冉奇镳心里五味杂陈,特意赶了个早,来到这栖鹤庵怀念故人。 栖鹤庵建于海阳峰上,是酉阳第十七世土司冉仪修行的地方。冉仪见此处峰峦秀拔,竹木蔚然,“建大庵,又铸铁为鹤,名庵曰栖鹤庵,于其中斋居习静”。据传真得了道,修行几年后,“无疾而薨”,栖鹤庵中的铁鹤亦消失不见。 冉奇镳很羡慕这位祖先,生逢乱世,若能像先祖铁鹤海阳真人(冉仪称号)般每日不问世事,只斋居习静、吐纳导引、修炼内丹,该多好!心有所思,缓缓吟道:“海阳有仙迹,乃我先人宅。丹灶生云霞,时时来铁鹤”。 “呵呵,两京失陷,九州沉沦,倘有热血,必披坚执锐与夷狄相搏。宣慰使坐拥数千精兵、世沐皇恩近两百年,不复华夏衣冠,反甘受披发左衽之辱、遁入庵堂寻飞升之术。岂不愚哉?且如今之势,非黑即白,您想从容傅会、奋迅泥滓,又岂能够?”忽有一像貌儒雅的中年人从庵堂的偏房内闪出,放肆大笑,旁若无人。 “什么人?”“大胆!”“保护宣慰使”一众亲卫大为吃惊,纷纷亮出兵刃、大声喝斥。(本章完) 第779章 成都危侍郎请援(下 “莫要慌,吾乃大明礼部右侍郎沈荀蔚,奉监国庆符王之命来见宣慰使。殿下有令:成都危急,着酉阳冉氏与石柱马氏联兵攻取重庆。复兴明祚,正当此时;冉氏忠奸,只看今朝!”那人倒是不惧,抖了抖身上儒衫,说出的话来声如洪钟,震得庵门直颤。 听到“复兴明祚”这几个字后,冉奇镳吓了一跳,忙目视左右警戒,以防走漏消息、引来大祸。许久方回过神,不悦地质问:“沈侍郎既然奉王命而来,为何不去宣慰使府、反为此鸡鸣狗盗之事?太失朝廷体面”。 “吾在去酉阳途中收到文阁老仙逝的消息,又听闻栖鹤庵是文阁老与您以诗会友之所。您若还有一丝礼义廉耻,闻听文阁老仙逝,必来此吊唁;若不肯来,见亦无用。是以在此恭候。唐突之处,尚请见谅”,那人倒是不急,缓缓解释。 冉奇镳愈发不悦,“吾冉氏世代忠烈,族中子弟为大明流的血可令大江变红,怎么吾在侍郎眼中反倒是没有礼义廉耻的小人?” “冉氏是冉氏,您是您。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忠义之家,亦有贤与不肖。倘若令尊还活着,肯忘大明两百年恩义、奴颜婢膝于建奴吗?酉阳冉氏,今不如昔,悲哉!”沈荀蔚丝毫不顾他的感受,字字句句诛心剜肉。 “汝放肆!”冉奇镳被激怒了,目露凶光,杀气铺天盖地朝那羞辱自己的家伙而去。 “呵呵,闻君爱作诗,请为君吟诗一首”,那家伙丝毫不惧他的杀意,慷慨激昂地吟诵起来,“日惨风更号,千军血一刀。黄沙平地起,白骨比山高。国帅生为戳,男儿死亦豪。裹尸无马革,薄奠只村醪”。 听得这诗,冉奇镳神色大变。盖因作这首诗的不是别人,乃是他的父亲冉天育。天启元年(1621年),努尔哈赤调集数万八旗精锐攻陷沈阳,随即陈兵浑河,对垒的明军包括酉阳、石砫土兵在内仅七千余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八旗劲旅,酉阳、石砫白杆兵连连挫败敌人进攻,不可一世的八旗劲旅“死于枪弩者数千人”。努尔哈赤不得不调遣后军助剿,并收买被俘明军炮手攻击土兵。经过激烈交锋,土兵饥饿疲劳,难以支持,冉见龙等冉氏兵将战死者千余人,不得不撤兵辽阳,再战复阵亡七百余人。经历过浑河血战的父亲,事后写了这首《从征辽左,经阵亡处,举酒酹之》祭奠亡灵。 “好一句‘国帅生为戳,男儿死亦豪’!令尊真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真男儿!可惜喽,虎父犬子!哈哈哈~”沈荀蔚放肆地大笑。 “大胆!”见有人敢嘲讽宣慰使,亲卫们纷纷拔出腰刀,只待冉奇镳一声令下,便将这狂徒斩为肉酱。 冉奇镳的脸胀成猪肝色,缓慢而可怕地低声嘶吼,“沈侍郎不必使这激将法。当年天子南狩,吾见复兴无望,灰心丧气之下又想使酉阳百姓免遭战火荼毒,方才降清。今清卫交战,庆符王殿下监国,不避刀矢与满人相搏,大明复兴有望,有是君当有是臣,吾又怎敢偏安酉阳,坐观风云变幻?愿听监国调令,与石柱马氏共同举兵攻打重庆”。 “好!吾就知道酉阳冉氏没有孬种,令尊闻宣慰使此举,九泉之下,当可瞑目矣!”沈荀蔚哈哈大笑,又向冉奇镳施礼致歉,“方才是吾孟浪了,宣慰使见谅”。 “哼!”冉奇镳余怒未消,冷冷地说道:“尊客纵然孟浪,主人却不敢无礼,请随吾回府,饮杯水酒吧”。 “成都危急,吾还得去忠州劝说谭氏兄弟,您的这杯酒请留待收复重庆后再饮”,沈荀蔚急着完成使命,婉言谢绝。 “沈侍郎想去忠州?”冉奇镳点点头,“清重夔镇总兵程廷俊正在逼谭氏兄弟去重庆抵挡卫军,谭氏兄弟畏惧卫军兵锋不想去,又畏惧满清军法,正是心里摇摆不定的时候,您此去当有所获。既如此,吾便不再挽留,祝您马到功成”。 自从上次谭诣见过慧机禅师后,谭诣、谭弘兄弟心态发生很大变化,逃回忠州后与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的联系愈发紧密,反清复明的念头日益滋长。 如今因为一纸军令,俩兄弟心思更加动摇。清建昌镇总兵王明德领着四千败兵逃回重庆后,在重夔镇总兵程廷俊面前将卫军实力好一顿猛夸。听说卫军水陆师十万准备沿江而下重庆的消息后,程廷俊脸吓得苍白。与王明德商议良久,觉得要想守住重庆,必须将重庆府所有可靠军队集中于府城。石柱、酉阳的土兵与大明朝关系紧密,他俩不敢用;谭氏兄弟可是杀兄降清的,名声已经臭了,又与夔东十三家结下死仇,属于比较放心的力量。 所以,程廷俊一纸调令传至忠州,命谭氏兄弟带上所有兵马来重庆。为防他们不肯来,程廷俊在调令中口气严厉地写道:“大清军法森严,不死于国,必死于法。尔等好自为之”。这句杀气腾腾的话将谭氏兄弟逼上绝境。卫军的厉害,他俩在纳溪水战中深刻领教过,如何敢去重庆撄虎须?可若是不去,程总镇必然不肯轻饶。 “兄长,程总镇不给咱活路,咱们干脆反了满清、投奔庆符王殿下如何?”谭弘问谭诣,他一向最听二哥谭诣的话。 “三弟勿急,清军势大,石柱、酉阳若是不动,咱们万不可轻举妄动!”谭诣倒是沉得住气。 二人一边拖延着不肯去重庆,一边焦急地等待石柱、酉阳方面的消息。期间程廷俊屡屡威胁催促,逼得此前沉得住气的谭诣亦不淡定起来。 沈荀蔚便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来到忠州,除了一番忠与义的大道理,还给谭氏兄弟带来了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亲笔写的信。 见石柱、酉阳都决定起兵反清,谭氏兄弟胆气顿壮。谭诣当场表态,不当清廷的向化侯,愿做大明的仁寿侯;谭弘亦接受了庆符王封的忠州侯封号。二人盛情邀请马万年、冉奇镳带着大军来忠州会合,沿江而上直捣重庆。(本章完) 第780章 离成都移跸眉州 成都别称蓉城,乃古蜀国的中心,物阜民丰,号称“天府之国”,乃是明清两朝的四川省会,成都、华阳二县合城,城高池深,堪称坚城。可惜,经过多年战乱,城池残破,人口希少,若不是清四川巡抚高民瞻勉强修缮了一番,压根就驻不了军。 “轰~轰~轰~”,东城传来隆隆的炮声。炮弹是从东城附近的沙河上射来的。清军千总李良玉领兵六百,将大炮架于小船上,趁着晨雾,率三十艘船划入沙河,朝东城足足射了两个时辰。沙河是府河的支流,府河指的是长江支流岷江都江堰分水河道,因为从府城下经过,故称府河。 终于,炮声停止,古城又恢复了平静。 “禀监国,威远伯率小船出战,逐走了清船”,成都城内,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向庆符王朱宣禀告。骁骑营都督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武义将军杜学原是大西军旧将,此前一直受到清军围剿,躲在大山里忍饥挨饿亦不肯投降,庆符王闻其忠贞,派人招抚,礼遇有加,封杨国明为威远伯、武国用为内江伯、杜学为安乐伯,从此对庆符王忠诚不二。秦有功口中的“威远伯”指是便是杨国明。 “威远伯部下只有一千兵马,仍敢出城与贼死战,可叹有些人坐拥大军,却畏战不出!”庆符王朱宣皱眉叹息。此番攻打成都的两路清军总兵力不过一万出点头,守成都的明军超过两万,却被打得找不着北。除了明军的战斗力不如清军外,一些将领拥兵自重、存有保存实力之心亦是个重要原因。比如威宁公郝成裔坐拥近万大军,却不肯与清军死战;锦江侯曹勋、成都总兵曹昌祚父子拥兵五千,遇到危险的任务总是推辞。真正听从调遣、死战不退的只有监国庆符王的心腹将领和心存大明的忠贞义士。这便使得战局愈发不乐观起来。 “监国,事急矣,请依前议,速移跸眉州”,兵部尚书欧阳直劝道。 “请监国立即移跸眉州”,另外几个心腹,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内江伯武国用、安乐伯杜学亦苦劝。 “沈侍郎有消息吗?”庆符王有些舍不得成都,毕竟这是四川省会,丢掉太可惜。 “监国,清军攻势太猛,即使沈侍郎说动石柱、酉阳攻打重庆,时间上亦来不及矣,请立即撤往眉州”,欧阳直再劝。 庆符王朱宣露出了痛苦之色,正要应允,忽听殿外一片嘈杂。正要查问怎么回事,一条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正是威宁公郝成裔。 好个威宁公,嚣张至极,监国面前,居然带剑而入,一见庆符王便大呼:“监国,事急矣!请随末将去邛州”。 朱宣皱紧了眉头,紧自按捺怒火,温和地说道:“将士们仍在浴血奋战,孤如何能只顾自己逃命?” “殿下差矣。有您在才有大明在,眼下清军攻得极猛,他们的战船都行驶至府河里来了,时不时便轰击城墙。成都本就残破,很多城墙都是用泥土修补的,如何守得住?一旦城破,殿下沦落于敌人手中,大明可就全完喽。还是请殿下去吾的邛州吧,那里城池坚固,可以安身”,郝成裔满不在乎地说。 汝的邛州?哼哼,汝是想把孤骗至邛州软禁起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吧!朱宣心中冷笑,一声不吭。 见他不说话,郝成裔朝心腹、总兵王功成使了个眼色,“速帮监国准备移跸事项”。 “是”,王功成应了声是,便想带着部下强迫庆符王移跸。 “威宁公莫要急,宫里物资甚多,移跸需要时间。况且即使是移跸,也须趁天黑时方好。这样吧,孤先命人准备,明日子时三刻(23点45分),汝护送孤去邛州”。 郝成裔名义上毕竟是大明的臣子,不好逼迫得太急,既然监国已经答应去邛州,晚两日便晚两日吧,达到目的便好。 “末将遵旨”,他笑眯眯地说。 —— 与郝成裔约定的是明日子时三刻,可庆符王殿下感觉到了危险,今晚便打算动身,暗中吩咐心腹兵部尚书欧阳直、威远伯杨国明、内江伯武国用、安乐伯杜学准备。夜渐渐深了,月亮也似乎要睡着。今夜值守南城的安乐伯杜学焦躁不安地望着夜幕中的街巷。终于来了一队队火把,庆符王在欧阳直、杨国明、武国用护卫下行至南城。 “快开城门”,杜学命令手下,又来到庆符王跟前,“监国,船只已经备好,请让威远伯护送您和家眷乘船走,其他人等走陆路”。 “嗯,上船”,庆符王知道拖延不得,毅然应允。 众人上船的上船,步行的步行,出南门疾走。为了确保不走漏消息,庆符王只带走了三千嫡系兵马,未与其他将领打招呼。沿江而下,一路经彭山县、眉州,一直逃到眉州境内的青神县方才稳定下来。这位殿下倒也干脆,将彭山、眉州的守军全部调往青神,又纠集起五千兵马。 “监国不守眉州,反而收缩兵力于青神,莫非欲使驱虎吞狼之计?”欧阳直问庆符王。 庆符王哈哈大笑,“孤就知道瞒不过欧阳先生,不错,放弃眉州城,便是向清军打开了进攻雅州、嘉定的门户。卫军先前不肯救援,可如今清军近在眼前,想不支持咱们都不行”。 —— “国公,祸事了,监国~监国跑了”,次日清晨,郝成裔正悠闲自在地呷着茶,好友广平侯陈建急匆匆跑入告知。 “怎么可能!陈贤弟,汝莫非是听错了?”他不敢相信。 “昨日夜间,监国从南门,乘小船、沿水道而走,没有去邛州,而是去了眉州”,陈建急道。 “什么!监国去眉州了?可恶!此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去邛州,君无戏言,岂有出尔反尔之理?如此大事,居然不与吾说,真正是太让人寒心!”郝成裔气得脸胀成猪肝色,愤怒地咆哮,“还不快派人去追”。 “报!清军攻打北门甚急,锦江侯求援”,郝成裔正打算去追庆符王,又传来清军攻城的消息。 听完部下禀告,他深思片刻,缓缓下令,“莫要追了,传吾的军令,全军立即由西门撤退去邛州!” “国公,那锦江侯怎么办?”陈建问。 “哼!曹老儿父子仗着有些兵马,老与吾作对。既然如此,还救他们做甚?趁着他们吸引住了清军注意,赶紧撤往邛州”,郝成裔冷笑。 与郝成裔不同,曹勋、曹昌祚父子的地盘在成都,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地盘,没想到竟被战友出卖。庆符王、郝成裔一跑,成都其他城门便被清军轻松攻破,呼啸而来的清军将曹氏父子团团包围于北城墙上。 “唉!战至如此!吾终究也算对得起大明矣!”望着蜂涌而来的清军,锦江侯曹勋心头绝望,感叹过后走至城墙边,纵身跳下。 “父亲稍候,儿随后便来!”见父亲坠城而亡,总兵曹昌祚长啸一声,拔剑自刎。 成都失守了。庆符王领五千残兵退守眉州青神县,郝成裔领兵一万退守邛州,清军趁势取得成都全府之地,又攻占无兵防守的眉州城。果如庆符王预料,四川巡抚阿苏木听说成都、眉州失守的消息后,生怕清军趁势攻打雅州、嘉定,不仅向明军的败兵提供了大量物资,还命令四川按察使玛木特统兵三千据守洪雅、丹棱二县,抵御清军。不过,预料中的大战并未发生,清军兵少,能打下成都已经满足,并不敢继续深入。(本章完) 第781章 起义师突袭重庆(上) 忠州,原名临江,唐太宗李世民感临江县忠勇志士辈出,改临江为忠州,这个年代是清慕义侯谭弘的地盘。 今儿个风清气爽,忠州侯谭弘起了个大早,与兄长谭诣一同等待来自石柱、酉阳的贵客。是的,忠州侯,此时的谭弘已经割断脑后的金钱鼠尾辫,接受了庆符王朱宣封的忠州侯爵位;他的兄长谭诣同样剪断辫子,恢复了大明赐的仁寿侯称号。为示郑重,谭诣特地派儿子谭天叙、参将谭地升带着一彪人马在忠州南部的渡口迎接;谭弘也派两个儿子谭天秘、谭天伦带兵封锁忠州至鄷都的道路,以防走漏消息。 万里大江(长江)无穷无尽,谭天叙望着滔滔江水,焦急地等待着。 “从兄,来了!”谭地升忽然兴奋地叫起来。 谭天叙顺着叫声,放眼望去,江面上出现了一片片船帆。无数船只缓缓而来,有的悬着“马”字旗,有的悬着“冉”字旗,还有的悬着“秦”字旗。石柱宣慰使马万年与表叔秦翼明、弟弟马万春、谋士马斗熭;酉阳宣慰使冉奇镳与叔父冉天泽、谋士彭栖凤、周子安领兵五千渡江而来。 “小侄谭天叙奉家父和叔父之命迎接两位宣慰使和诸位将军”,虽然年纪比马万年和冉奇镳小不了多少,谭天叙可不敢托大,恭敬地以后辈之礼迎之。 “少将军免礼,军情紧急,请速领吾等见两位侯爷”,马万年有些着急地说。冉奇镳倒是沉稳,只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家父和叔父正在侯府等候,诸位请随吾来”,谭天叙引众人进入忠州侯府。二谭早已等候多时,不过他俩却并未坐于主位,而是一左一右围着沈荀蔚而坐。沈荀蔚虽然只是一介文人,无一兵一卒,却是庆符王殿下的使者、大明的礼部右侍郎,在这个讲究名分的年代,自然要坐于主位。 沈荀蔚是个很儒雅的人,身上有股浓浓的书卷气,朝众人微笑着逐一打招呼,让人如沐春风。然后,便直奔主题,“诸公,刚传来消息,成都城被攻破了,监国殿下撤往眉州,必须立即攻打重庆减轻殿下的压力。此次,公等都带了多少兵马来呀?” “下官带来两千石柱白杆兵”,马万年自得地说。他对自己麾下的白杆兵极有信心,虽然人数不多,可都是精挑细选出的搏虎之士。 “下官带来三千酉阳白杆兵”,冉奇镳亦大声说,他麾下的白杆兵虽然没有石柱马氏的精锐,可亦是能战的。 “下官有兵马三千”,谭弘也精神抖擞地说。 “下官有三千五百部下”,谭诣亦言。 沈荀蔚心里一盘算,这四家合在一起,足有一万一千余众,不由暗喜,笑着说道:“有如此之多的兵马,攻下重庆亦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自古蛇无头不行,还请诸公推选出一名统帅,统一指挥,方利于作战”。 “沈侍郎是监国派来的使者,便请为大军主帅,如何?”谭诣是个伶俐人,第一个开口。 “是啊,有沈侍郎指挥吾等,再妙不过”,众人亦如是说。沈荀蔚却将头摇得似拨浪鼓,“吾乃一介书生,不知兵事,如若担任全军统帅,难免误了大事。马宣慰使乃是忠贞侯之孙,晓畅军事,吾意请他任主帅,仁寿侯、忠州侯、冉宣慰使任副帅,如何?” 见他抬出秦良玉的名号、推荐马万年为主帅,谭诣、谭弘、冉奇镳都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同意。毕竟秦老太君一直守护着石柱周边的平安,连张献忠和清兵都不敢犯境,在蜀人心中可是神一样的人物。 “诸公推吾为帅,国难当头,不敢推辞。自古兵贵神速,吾意今夜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沿江而下,直捣重庆。请仁寿侯、忠州侯为先锋,吾为中军,冉宣慰使为后军”,马万年不过二十余岁,血气方刚,刚被推选为帅,便下达起军令来。 “是!”军令如山,谭诣、谭弘、冉奇镳皆大声领命。 “大帅,听说清重夔镇总兵程廷俊曾经下令调仁寿侯、忠州侯去重庆。您不妨让二位侯爷打着清军的旗号沿江而上,清军必然不加防范,拔城易耳”,马万年的谋士马斗熭出了个好主意。 “黄星(马斗熭字)言之有理,便如此办理。诸公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沿大江而上”,马万年喜笑颜开地下令。 军令如山,次日一大早,近三百艘大小船只载着一万一千余明军将士沿长江而上,首先来到了忠州上游的鄷都县。鄷都原本就是忠州下辖的县,当地守军皆是谭弘的部下,自然没有仗打。明军在鄷都停留了一会儿,补充了些给养,又继续往上游行驶。 明军先锋谭诣、谭弘部纵横大江多年,部下操舟的技术颇精,可行至涪州地界时,水势变得湍急,船速慢了下来。“涪”这个字,含有水势大,水声大的意思,涪水(乌江)在此汇入大江(长江),水量大,水势自然急。 谭诣麾下总兵冯景明率二十艘船航行在最前面,忽然前面出现一支船队,号旗打着大大的“靳”字,拦住他们的去路,正是涪州游击靳登福的水营。 “停止前进”,靳登福下令打出旗语,又派人乘小舟驶向冯景明的战船。 “汝等是谁的人马?为何来涪州?”小舟上的清军问。 “吾是向化侯(清廷给谭诣的封号)麾下总兵冯景明,向化侯和慕义侯(清廷给谭弘的封号)奉程总镇之命驰援重庆,途经涪州。请准许吾等入城采购些吃食”,冯景明大声说。 听说是谭诣、谭弘的部下,靳登福点点头,他是知道程廷俊调谭诣、谭弘去重庆之事的。命人将自己的船驶近冯景明的船,于船上作了个揖,笑道:“原来是冯总镇,幸会,幸会。只是末将只管水面上的事,想入城,还需刑知州允许。请您在船上稍待,待末将与邢知州商议后再给您答复”。 “好说,好说”,冯景明大咧咧一笑,“请通知刑知州,吾只是打前队的,两位侯爷马上便至”。(本章完) 第782章 起义师突袭重庆(中) 涪州知州邢梦鹤做过大明宜宾知县,当年清军南下,他见势不妙,果断降清,其后官运亨通,升至知州。 涪洲这地方原是大明涪陵侯谭文的地盘,谭文被两个弟弟谭诣、谭弘所杀后,其麾下总兵陈贵荣、高鹤鸣等,“拥众万余,占踞下东,横肆于忠、万、梁、开之间”。前不久,清川陕总督李国英派军对占据险要地形骡子城的明军陈贵荣、高鹤鸣、谭益部展开围剿。一围便是五个月,弹尽粮绝下明军副将向士纶、冉世宠、余万相,生员向士纯向清廷投降,与清军里应外合攻破骡子城,随即开始惨酷的屠城。李国英在奏疏中吹嘘“立毙锋刃者一万有奇”。其实能战之兵不过两千,其余全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家属和百姓。骡子城大屠杀吓坏了其他谭文余部,明军总兵姚玉麟、马受等俱降。战后,清军将投降的明将姚玉麟、马受、向士纶、余万相、冉世宠等的部下挑选精锐、打散分拨,编成两千人的涪州城守营,由都司张士虎统率。 邢梦鹤是个有治才的,上任后见涪州因为战争人口锐减、民不聊生,率军民发展生产,勉强令这座城池恢复些许生机。此刻,他正在衙门里处理公文,忽然闯入不速之客水营游击靳登福。 论品级,从三品的游击将军比从五品的知州高得多,如今正逢乱世,以文御武那一套已经行不通,有兵权的武将可比文官威风。“哎呀,靳游击光临,下官有失远迎”,邢梦鹤慌忙施礼,命人奉茶。 “刑知州,吾是水营游击,只负责江防,城里的事不归吾管。您是涪州的父母官,此事该如何处置方好?”靳登福将谭氏兄弟奉重夔镇总兵程廷俊之命驰援重庆,途经涪州,请求入城采购物资一事详细说与邢梦鹤听。 汝倒推脱得一干二净,想让本官做主。哼,那谭氏兄弟可是反贼出身,涪州又是其兄谭文的地盘,万一放他们入城后生出祸乱来,本官可担不了这个责!兹事体大,邢梦鹤眉头一转,笑道:“靳游击高看下官喽,吾虽是涪州知州,涪州的城防却是张都司管的。这样吧,吾请张都司来合计一番”。 涪州都司张士虎是员悍将,当年镇压谭文余部时立有大功,听靳登福、邢梦鹤述说了谭诣、谭弘抵达的消息,性格直爽的他立即便应承下来,“都是大清的军队,入城便入城吧,此事吾做主了”。 “张都司且慢”,邢梦鹤吃了一惊,含笑说道:“涪州城小,向化侯和慕义侯足有六千大军,若都入了城,恐怕扰民。不如让两位侯爷将军队驻扎在江岸附近,需要什么,咱们派人送过去”。 “好倒是好,只怕两位侯爷怪咱们怠慢啊!”张士虎有些犹豫。 “无妨,虽说军队不进城,两位侯爷却可以进城。咱们在城内置办一桌丰盛的酒席,再找几个歌伎好生款待两位侯爷,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他们也不会怪咱们怠慢!” “妙!这法子好,既不扰民,也不得罪他们”,靳登福大声叫好。 “咱是个粗人,没什么主意,既然两位都觉得这法子好,咱也赞成”,张士虎表示同意。 众人商议过后,派人乘小船将结果报于谭诣帐下总兵冯景明。此时谭诣、谭弘已经带着六千兵马来到涪州江面。听说涪州方面只许己军在江岸登陆扎营,却不许进城,二谭表示理解。又听说涪州知州邢梦鹤、游击靳登福、都司张士虎在城内置酒,请自己饮宴。二谭欣然应允,还点明要找涪州来凤楼的紫燕姑娘佐酒。 —— 赴宴的时候到了,为示礼貌,邢梦鹤、靳登福、张士虎早早地登上城墙等候。结果,姓谭的两位侯爷谱很大,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方带着三百亲卫缓缓而来。“来的可是向化侯和慕义侯?下官涪州知州邢梦鹤有礼”,邢梦鹤是个有见识的,见城下为首二人气质不凡,知是二谭,含笑施礼打招呼。 “正是吾兄弟,邢知州,来凤楼的姑娘可曾准备?”谭诣大笑着问。 “是啊,邢知州,涪州吾兄弟经常来,紫燕姑娘更是吾兄长的熟人,几日不见便想得慌。汝还不赶紧开城门,让吾兄长进去讨个痛快?”谭弘也乐和和开起玩笑。 见他俩只带了三百兵丁,又谈笑风生、不似有诈,邢梦鹤放下心来,谄媚地笑道:“二位侯爷见谅,请随下官入城”,说完,命守军开城门、放吊桥,放二谭的亲卫进城。 三百人马缓缓入城,等到最后一名亲卫入城、城门即将关闭之际,谭诣忽然喝了声“动手!” 三百亲卫顿时化成三百只豺狼,向城门口的守军杀去,控制城门。谭诣麾下总兵冯景明手起一刀,将毫无防范的清都司张士虎斩成两半;游击靳登福想逃,被谭弘部总兵李宫墙一枪扎了个透心凉。邢梦鹤骇得面如土色,想逃脚却发软,谭诣笑眯眯地凑近,用刀抵住他的喉咙,“得罪了,刑知州,让守军不要抵抗,吾兄弟的大军马上就至”。 “放下兵器,莫要抵抗~放下兵器,莫要抵抗~”邢梦鹤识时务地大呼。忽听得城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埋伏于城外的谭氏兄弟大军杀至,由己军控制的城门蜂拥而入。因为守城的主将已死,明军很快杀散群龙无首的清军,夺取了涪州城。 几乎同时,谭诣子谭天叙率副将纪永龄、余春茂等部二千兵马,乘船突袭清军水寨。一边攻寨,一边施放火船焚烧清军战船。随着一艘艘战船的起火,涪州城终于又重新回到大明手中。 二谭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涪州,不禁有些得意。一边派人向沈荀蔚、马万年、冉奇镳报捷,一边趁胜沿江而上,攻打长寿县。 长寿县是重庆府治巴县东北部门户,清长寿营守备胡江听说二谭作乱,大惊之下命部下登城而守。然而他只有八百士兵,也算不上精锐。几通炮火过后,明军甫一攻城,部下便做鸟兽散,胡江本人也做了明军的刀下鬼。 “告诉沈侍郎,马、冉两位宣慰使,我部又克长寿,两日后可至重庆”,谭诣得意地大呼。(本章完) 第783章 起义师突袭重庆(下) 长江、嘉陵江交汇于重庆府治巴县,江流其下,水势比涪州还要急,县北有山,曲折似巴字,因以为名。总之,既有大江之险,又有群山做屏障,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兵败泸州后,建昌镇总兵王明德带着四千残兵败将逃到这里,与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合兵一处,打算凭借巴县天险,阻挡可能由泸州沿江而下的卫军。两人有过以少胜多的经验,曾以很少的兵马击败过夔东十三家的攻势。不过卫军的数量可比当初的夔东十三家多得多,战斗力也更强,虽然占了地利,却总觉兵力不足。即使将大足、壁山、铜梁、安居、合州、南川、綦江的城守营调入巴县,程廷俊与王明德手中的兵力也不过一万。不得已之下,程廷俊行起川陕总督李国英授给他的节制重庆诸军之权,下令调向化侯谭诣、慕义侯谭弘的兵马来巴县。二谭却总是借故推脱,迟迟不至。 这一日,王明德来找程廷俊议事,一见面就问:“程兄,您觉得二谭会来吗?” “呵呵,王贤弟请看这个”,程廷俊笑眯眯地取出一份谭诣写给他的兵马已经沿江而上,请求沿途州县提供粮草的书信。 “如此看来,二谭是真准备来了”,王明德大喜。 “的确如此,吾已派人骑快马去江边打探,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程廷俊满脸的胸有成竹。 “报!谭诣、谭弘叛清归明,攻克涪州、长寿,正往巴县杀来”,二人正议得开心,忽然传来不好的消息。 “怎么可能!二谭可是杀兄降清的,夔东明军怎么可能收留他?”程廷俊不敢相信。 “总镇,他们投奔的并非夔东十三家拥立的韩王,而是在邛州谋逆的庆符王”,部下赶紧解释。 “哼!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程廷俊冷哼。 “程兄,如今形势危急,咱们南有卫军,东有二谭,您可得想个法子呀”,王明德听完失了神。 “想法子?哪有什么好法子想,只有一个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铜锣峡一带地形险要,汝留守巴县,吾率军去那里与谭贼决一死战!”程廷俊怒吼。 王明德是知道铜锣峡之险的,点头同意。二人商议,由程廷俊率七千兵马沿江而下至铜锣峡抵挡谭诣、谭弘的军队,王明德领军三千留守重庆。 —— 天造铜锣峡,上起唐家沱,下止郭家沱,全长约五里,是重庆东陲锁钥,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程廷俊深知本地地形,听说二谭作乱,立即率军由水路前往铜锣峡。一路上,但见两岸峭壁摩天,江水中有很多险滩、礁石,那一块块圆形的礁石,形似铜锣。 “据说当年八大王(张献忠)从荆门第五次入蜀,见此处地形竟不敢进攻,而是绕道江津,才攻下的重庆。总镇真是神机妙算,扼此处拒敌,明军插翅难过”,副将尚应成讨好地对程廷俊说。 “嗯”,程廷俊面露得色,“汝带两千人占据铜锣峡两侧山峰,本镇带五千水营横于峡口,阻拦明军沿江而上”。 “嗻”,尚应成领命而去。 —— 程廷俊率领一百五十艘大小战船、五千水师阻住铜锣峡,静静地等待二谭的水师到来。 谭诣和谭弘领二百艘大小战船、近六千水师来了,连战连捷下,士气甚高,居然有人在船上起歌,歌声悠扬,随风飘荡。 “准备战斗”,程廷俊脸黑了,下令游击王显声部三十艘船为第一阵,游击党朝禄部三十艘船为第二阵,游击马应智部三十艘船为第三阵,自己率剩下的战船为第四阵,足足四层军阵,横起船身,死死堵住峡口。 “前阵出击!”见敌人有防备,谭诣命副将耿名臣部四十艘船打头阵,总兵冯景明、李宫墙、副总兵纪永龄、余春茂各领三十艘船紧随,自己则率剩下的船只居后接应。 立功心切的耿名臣打出了奋勇前进的旗语,麾下千总钟员鼎率一艘大哨船直扑敌阵,杀气腾腾。 “嘭!” 忽听一声巨响,钟员鼎的大哨船触礁了,撞出一个巨大的洞,汹涌的江水涌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逃生,便连人带船被湍急的水流卷入江底。很快,陆续有船只触礁沉没。 耿名臣是谭诣部下猛将,有个外号“耿疯子”,一边命后面的船抢救触礁沉没的船只上的己方将士,一边打出“随我前进”的旗语,继续往清军阵中驰来,部下见状,不顾生死,奋勇争先。 “开炮!”清军游击王显声下令开炮。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双方的大炮开始互射,不住地有战船中炮起火。 “用火攻,放火船”,耿名臣一声令下,六十名死士,划着三十艘装满干草、硫磺等物的小舟,点燃后快速逼近清军。不料清军早有准备,先用炮击,再撑出一条条长竹竿,阻止明军小舟接近。 见火攻无效,明军的战船迎向并贴近清军战船,准备接舷战。接近后才发觉清军的战船都横列着,六至八艘为一队,各队的战船以铁链相连,若干队为一阵,足足四层军阵,死死堵住峡口。即使有明军战船贴近清船,夺下敌船,一时也砍不开船上的铁链,闯出通道。激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明军迟迟闯不过清军第一阵。 “看见那艘船了吗?给吾撞过去,撞沉它”,耿名臣疯子性格爆发,指着王显声座舰上的将旗大呼。他并非想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是觉得自己的福船体型比对方的长龙船大,撞沉敌人也不会伤到自己。 “嘭~嘭~嘭~” 两船剧烈相撞,王显声的长龙船被硬生生撞断,缓缓栽入河中。耿名臣的福船也没好到哪去,拦断敌船后,前甲板裂开了个大口子,无助地在江上转了几个圈后沉没。 双方第一阵的主将都殉了国,战斗却仍在继续。明军冯景明、李宫墙、纪永龄、余春茂诸将陆续续冲破清军党朝禄、马应智部,与最后面的程廷俊战在一起。此时已呈混战状态,双方都失去了阵型,比得不过是谁能坚持到最后。激战中,清军重夔镇游击党朝禄、都司杨君礼;明军副将余春茂,参将任克昌战殁。 总体来说,清军战船用铁链相连,稳定性好;明军逆流而上、不少战船触礁沉没,湍急的江水导致一旦落水很难生还,损失的战船和人员远多于清军。战至傍晚,明军战船损失达到二成,人员伤亡达到三成。“撤!”谭诣气哼哼地下令,这一仗谭氏的军队可谓伤筋动骨! “万胜~万胜~万胜~”江风将清军的欢呼声传得很远很远。 —— 听谭诣、谭弘述说了铜锣峡的险要,马万年、冉奇镳、沈荀蔚一时傻了眼。 “大帅,既然水战不利,咱们不如从陆上进攻。当年献逆(指张献忠)便是绕到重庆后方的江津,从陆上夺取的重庆。咱们何不如法炮制?”冉奇镳的叔父冉天泽出了个好主意。 “嗯,这主意好!”马万年想了想道:“仁寿侯和忠州侯伤亡颇重,且护卫沈侍郎在铜锣峡附近休整,牵制并迷惑清军,吾与冉宣慰使绕道江津,从江建渡江,经陆路夺取重庆”。 谭诣、谭弘新败,自然没什么话说,一边在铜锣峡附近休整,一边做出欲继续攻打铜锣峡的假象。马万年则与冉奇镳率五千马氏、冉氏白杆兵往重庆府江津县而去。 扎木筏渡过大江的支流綦江,便是江津县,城里有一千汛兵驻守。听说有明军残余作乱,早已不将大明朝当回事的清军千总杨可德率部下出城迎战。他本是员猛将,只可惜遇到了战力惊人的白杆兵! 白杆兵以二十六人为旗,旗头一人,依次排列为三、五、七、九人,旗长列为最后;二十五旗为司,每司六百五十一人,依次排列为三、五、七、九旗,司长列最后,其余士兵列在阵后,前面的倒下,后排居中者补上,两翼亦然;若干司组成总司,总司长(宣慰使)列最后。整个阵形呈尖锥状,进则长枪如林侵略如火,一波便能带走战斗意志低下的敌人;退则如古井无波,井然有序,令敌无可趁之机。 “列阵!”马万年镇定地下令,石柱白杆兵闻令列成三司,酉阳白杆兵则列四司。土兵们面色沉稳,瞧不出一丝表情,正如他们手中的白杆枪,冷漠无情。大多数白杆兵只装备甲和皮甲,马万年直属的五百亲卫装备比普通土兵好很多,“盔重十六斤,衬以厚絮,如斗大,甲重者数十斤,利箭不能入,火枪打百步”。 “前进!”随着又一声军令,白杆兵的尖锥阵缓缓向前。 “冲上去,随我杀!”杨可德狂吼着挥舞着大斧,率一千部下呼啸而来。 两军相交,白杆兵挥动长杆,或刺或砍或拉或锤,更可怕的是他们盛行连坐法,一人逃跑,全队遭殃,编为一个队的又多是同一个家庭的子弟,因而战斗意志顽强,很少有人临战脱逃。 杨可德亲眼见到一名土兵被割开肚皮,用一只手捂着肠子,另一只手持刀继续砍杀。 “去死!”他一斧子劈死那捂着肠子还在杀人的“魔鬼”。忽觉左胁一痛,一枝白杆枪刺中他的左胁。“滚开!”又是一斧,将伤他的土兵砍倒。“噗~噗~噗~”更多的白杆枪捅入他的身体。这一回,他没有力气再抡大斧,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上。 马万年毫不费力便拿下江津县,将江津县的所有渡船搜集一空后立即渡江。清军的注意力集中在铜锣峡,没想到侧后来了敌人,土兵们顺利渡江。 听说土兵在自己侧后方登陆,清建昌镇总兵王明德大惊,留下一千兵马守重庆,自己带着两千精兵赶往佛图关,又派快船去铜锣峡给程廷俊报信。佛图关位于重庆城西,地势险峻,两侧环水,三面悬崖,高百余丈,自古便有“四塞之险,甲于天下“之说。 “没想到重庆如斯难打!”马万年望着险峻的关城由衷称赞。此前,他已派人试着攻了几次,对方据险而守,均告失败。 “马兄,咱们攻打重庆的目的是为了围魏救赵,策应庆符王,不,监国陛下。如今声势造得如此之大,相信清廷顾不得再打眉州,咱们的任务完成矣”,冉奇镳兴起撤军之念。 “莫急,再等数日,若破不了关再撤不迟”,马万年却依然对拿下重庆抱有希望。 —— “什么!明军由江津渡江、正在攻打佛图关?”听到这消息后,程廷俊大惊,定了定神后,命副将尚应成部守铜锣峡,自己率五千军队乘船返回巴县。 回重庆后,听说佛图关依然在己军手中,他才舒了口气,率军来援王明德。程、王合兵后,兵力达到七千,超过明军的近五千人马。攻守之势易焉,二将转守为攻,与明军在佛图关下大战。 “列阵!”随着程廷俊一声令下,清军开始列螃蟹阵。全阵分左、中、右三军,中间少,两翼多,形似螃蟹。 “列阵!”马万年也下达军令,明军列锥形阵,分左右两军,各队俱按一、三、五、七、九,五层排列,形似尖锥。 见明军仅分左右两军,程廷俊冷笑,喝道:“变阵!”他这螃蟹阵贵在灵活,可以根据敌情变化,只须几个大旗手娴习,全军望大旗向那里,就向那里奔赴。如今见明军仅分左右两军,便以己阵的中军分益左右两翼,也成两军。大旗手闻令晃动大旗,清军中军迅速往两翼移动,须臾由左中右三军变成左右两军,左对右,右对左。他的军队人数比白杆兵多,装备也比白杆兵好,自信必胜。 “呯~呯~呯~” “嗖~嗖~嗖~” 先是铳矢互射,不住地有人倒下,清军的披甲率比土兵高,在这个环节伤亡小于土兵。然而,真正决定性地战斗还是阵战,白刃相交,列阵而战,极其考验士兵的坚韧和对阵法的熟悉。死尸遍地,血流成河,处处可见断肢残臂。双方每倒下一个人,后面的人便会替补。一开始,都很顽强,虽伤亡很大,阵形皆不乱。渐渐地,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清兵开始感到恐惧,有人畏缩不前,有人开始后缩,甚至出现逃兵;白杆兵却不敢逃,一人逃跑,全队乃至全家遭殃的连坐法令他们宁愿死也不敢逃。 清军的阵形乱了,土兵的阵形仍然整齐,按一、三、五、七、九,五层的顺序连续不断地冲击清阵。等到第五层扎入清阵后,马万年的瞳孔瞪得滚圆,自家人知自家事,白杆兵的菁华俱在前五层,若第五层与清军相接后仍不能破阵,自己便败了。 “死吧!”明军勇将秦翼明手中的白杆矛狠狠一戳,送清建昌镇标右营游击关天爵见了阎王,又拔出佩刀,砍落关天爵的将旗。见将旗倒落,建昌镇标右营将士大哗,纷纷败逃,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土军靠拢 “杀!”见表叔这边得手,马万年发了声喊,领着身边的亲卫冲向清军,扩大战果。 很快,清建昌镇副将李应龙部被土兵击溃,李应龙本人也被马万年之弟马万春砍下首级。建昌镇左营、重夔镇左营、重夔镇右营、巴县城守营……纷纷败逃。败军裹挟着程廷俊的中军节节后退。 “白杆兵果然名不虚传,五千人居然击败了我的七千人!”程廷俊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下令撤退。 败军狼狈逃回佛图关,尚未及喘息,土兵又追着败军杀向关来。程廷俊、王明德无法,只得撤回巴县,据城而守。 清军没来援军时,土兵们攻不破佛图关,来了援军,反倒轻松破关。马万年暗呼祖宗保佑,趁势攻城。被逼入绝境的程廷俊、王明德拼死抵抗,巴县的城防又坚固,一时半会打不下来。程廷俊索性放弃铜锣峡,将军队全部集中于重庆府城巴县,一边依赖城防与土兵对峙,一边派人飞马传信给川陕总督李国英、四川巡抚高民瞻,请求增援。(本章完) 第784章 后顾无忧入贵州 “好酒!入口醇美,含有酱香,遵义枸酱真是名不虚传!大伙儿都尝尝,哈哈哈~”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满满地饮了一碗产自遵义赤水河畔茅台镇的“枸酱酒”,环顾左右。他是爱酒之人,最喜烈酒,将酒仔细灌入喉咙,一滴也舍不得浪费。遵义茅台镇酿酒的历史极其久远,据传远古大禹时代,赤水河畔的土著居民——濮人已善酿酒,“枸酱,酒之始也”,“唐蒙饮构酱而使夜郎”等等记载不绝于典籍。 “大将军,此处既有美酒也有姑娘,末将真舍不得离开呢!哈哈哈~”征南副将军那日松打了个哈哈,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搂着身旁的歌伎狂笑不已。美酒和歌伎都是降官遵义通判程正性所献。当日,见严自明、郭李爱俱战死,己方大军丧失怠尽,识时务的程通判乖乖打开城门投降,百般逢迎征南大将军一行,因而受到西日莫赏识,委为署遵义知府一职。 表面上看那日松是在说自己没出息,沉迷于酒色之中,不肯出征,实际上却是在暗暗提醒西日莫:您可是南路军主帅,大汗将扫荡南方的重任交给您,您怎可停留于遵义,贻误战机? 人老成精的西日莫自然听懂了那日松的意思,呵呵一笑,“你们以为我停留于遵义是被枸酱酒和播州的姑娘所迷?呵呵,我只是担心若南下贵州,重庆的清军会截断我军后路而已。喏,这是刚收到的军报,如今咱们再无后顾之忧矣!”说完扬起手中一道军报,传于众人看。 众人一瞅,军报上写着:清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向化侯谭诣、慕义侯谭弘叛清归明,拥立庆符王朱宣,连克数县,包围了重庆府治巴县。 “哎呀!长生天保佑,我军再无后顾之忧矣!”那日松大喜。 “此乃大汗洪福,天佑大卫!”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大呼。 “咱们大汗是莲生大士下凡,所以才能有此福运!”四川总兵坚村绛曲亦欣喜若狂。 众人纷纷附和,最高兴的莫过于贵州巡抚任僎。他是大卫朝廷封的贵州巡抚,可目前卫军尚未攻下一处贵州地方,空有其名,着实希望卫军立即南下夺取贵州,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贵州巡抚。“兵贵神速,请大将军立即南下!”当官心切的任巡抚高声呼道。 “请大将军发兵南下~请大将军发兵南下~请大将军发兵南下~”请战声此起彼伏。 “好!饮下这碗出征酒,请诸位随我南下扫平南方!”西日莫哈哈大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发出狼嚎:“大卫必胜!” “大卫必胜~大卫必胜~大卫必胜~”呐喊声响彻在大帐中。 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自然知道捕捉战机,见重庆的清军自顾不暇,立即下令留下三千兵马守遵义,自率九万大军南下贵州。考虑到包围重庆的明军马万年、冉奇镳、谭诣、谭弘部都是打着明朝庆符王的名号,那庆符王朱宣可是向大卫国称了臣的,名义上也算大卫的兵马,所以又遣使夸奖了他们一番,还送上一批缴获清军的物资。不求这些明军能为自己所用,也不求他们立下多大战功,只希望他们将四川的清军牵制在重庆,不影响自己南下贵州的计划就好。马万年等人起兵的确牵制住了四川清军,也减轻了占据眉州、邛州的庆符王政权的压力。清川陕总督李国英听说石柱、酉阳土兵反清并包围重庆的消息后,大惊失色,急忙从刚攻下成都的军队中抽调潼川参将余先贵、顺庆都司张奎、南充守备高攀龙部三千人由成都驰援重庆,庆符王政权的压力不自觉小了很多。 出征前,老谋深算的西日莫将乌蒙土知府禄承爵之子禄天德唤入大帐,“禄将军,听说水西宣慰使安坤是你的妹夫?何不修书一封劝他归降?若是能由水西入贵州,咱们也可以避开乌江天险,直捣贵阳”。乌蒙禄氏与水西安氏联着姻,禄天德之妹嫁给了水西宣慰使安坤。 “大将军有所不知,我那妹夫着实胆小,怕八旗怕到了骨子里,前些日子,家父多次修书劝其归顺,都被其拒绝。此事难矣!”禄天德却支支吾吾,没有把握。 “无妨,你只管写你的信,安坤归不归顺与你无关。哼哼,若是水西安氏识相,仍可为水西之主;若是执迷不悟,我便让水西从此不再姓安”,西日莫冷笑。 禄天德只觉得心里发寒,慌忙提笔给妹夫写信,言词之间竭力吹嘘卫军如何强大,劝其早日归顺,勿做螳臂当车的蠢事。不过,听与不听,也只能任由妹夫了。 —— 纳雍水西宣慰府行宫内,安坤愁眉不展地盯着两封信看。一封是他的大舅子禄天德写的,言说卫军兵多将广,难以抵挡,劝其叛清归卫;另一封是清贵州巡抚卞三元写的,言说卫军已经攻下遵义军民府,即将南下,自己命总兵高宗、朱尚文领兵四千在乌江沿岸布防,担心兵力不足,请他出动土兵一万相助,又说卫军豺狼野心,若任其进入贵州,必然威胁水西,等等。 两封截然相反的信令性格有些懦弱的安坤犹豫不决,不由得发出长叹,“唉~” “苴穆(水西安氏土司自称)为何叹气?”夫人禄天香温柔地替他揉捏肩膀,问道。 “卫军打过来了,卞抚院让吾派兵一万助守乌江,汝兄长却让吾降卫,清卫两国都不是吾安氏得罪得起的,奈何~奈何?” 禄氏是乌蒙禄氏的女子,自然向着娘家,笑道:“如今正值乱世,有兵才能保水西平安。妾以为您应该将人马召集起来,哪都不去,就守着水西。只要咱们兵强马壮,不管大清还是大卫,都得让您三分”。 “哪都不去、守住水西?”安坤闻言细细思忖,忽然笑道:“夫人说的是,只要吾水西兵强马壮,谁又能奈我何?” 有了对策,他立即下令给水西十三则溪的慕魁(高级土官),命他们带着人马至纳雍集中。位于乌蒙山东南麓的纳雍乃是水西安氏的祖地,峰蛮叠起,沟壑纵横,流水下切,山高坡陡,聚兵于此,谁又能奈安氏何?(本章完) 第785章 遭构陷水西易主(上) “安坤迟迟不肯出兵协守乌江,诸公觉得该如何处置方好?”贵阳城巡抚衙门内,清贵州巡抚卞三元愁眉不展地问贵州提督李本深、四川提督郑蛟麟二人。 前些日子他写信给贵州宣慰使安坤,言说卫军夺了遵义,极可能南下贵州,让他率一万水西土兵协助总兵高宗、朱尚文守卫乌江,不料安坤却借口水西贫瘠,无粮无饷无军械,要求贵阳方面先提供钱粮军械才肯出兵。哼!谁不知道尔水西安氏富甲一方,数百年累积下,家里的钱粮堆积如山,说水西贫瘠岂不是笑话?无奈之下,卞巡抚凑了两万两银子、从府库调拨了些军械,送往水西。可好巧不巧的,安坤忽然染病了,无法出征。真这么巧?早不生病,晚不生病,让尔出征尔便生病?卞巡抚不相信,找李提督和郑提督商议对策。 听巡抚如此说,李本深大有深意地瞅了郑蛟麟一眼,那意思:机会来也,咱们可得抓住!与入了镶红旗汉军、中了大清的科举、属于满清铁杆死忠的卞三元不同,他俩都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心腹。李本深是明兴平伯高杰外甥,高杰死后降清,累迁至贵州提督;郑蛟麟曾是明松山都司,从松山降清,官至四川提督。此二人实际掌握着贵州的军权,向来与吴三桂来往密切,遇事只听吴三桂的。 此次南下灭明,为了更好地让汉人降将为自己卖命,清廷对吴、尚、耿诸藩有过裂土封疆的暗示,吴三桂率军南下后,野心滋生,也有称霸西南的野心。为实现自己的野心,“欲专滇黔”。若想达到这个目的,水西这块贵州北部的门户、兵家必争之地便非得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可,此外,水西安氏的富裕,也让平西王爷眼红,暗中叮嘱李本深、郑蛟麟,找机会除掉安坤、控制水西。 “咳”,郑蛟麟轻咳一声,露出凝重的表情,“抚院,看样子安坤是借故推托,不想为大清出力”。 “哦,汝是说他是想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卞三元叹了口气。 “若安坤只是想中立,倒也罢了。怕只怕他和永宁奢氏、镇雄陇氏、东川禄氏、乌蒙禄氏一样,也起了反心呀。您莫要忘了,那降卫的乌蒙土知府禄承爵正是安坤的岳父”,李本深借机撩拨。 卞三元吃了一惊,“说安坤有保存实力之心,吾相信。可若说安坤想背叛大清降卫,恐怕未必。前些日子,郑逆(指郑成功)派部将吕弘潜入贵阳,可是安坤密告给吾等抓获的,此人向来顺,又怎敢谋逆?” “抚院差矣,此一时彼一时。西南的这些土司,向来畏威而不怀德,谁的势力大便依附谁。此前,彼等畏我大清军威,纷纷背明降清;如今,卫军已攻下半个四川,气势汹汹有南下贵州之意,彼等见卫军势大,欲叛清归卫,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四川提督郑蛟麟说道。 听了这话,卞三元愁眉紧锁,沉默不言。 见他不说话,李本深又加了把料,“您可曾听说安坤命令十三则溪的慕魁(掌军事的土官)率各自的兵马聚于纳雍一事?据说足足聚集了三万土兵”。 “嗯,是有这么回事。吾找人询问过安坤,说是他们的祭祖日要到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嘛,热闹些也是正常的”,卞三元笑道。的确,彝祖是很重视祭祖日的,彝经载每年的祭祖日,“打牛遍山红,杀猪遍地白,宰羊遍山黑”。 “吾已经调查清楚,离水西安氏往年的祭祖日还有两个月,提前聚集部众,您真的相信他们是在祭祖吗?”李本深叹道。 “汝是说安坤与卫军有勾结,图谋不轨?”卞三元吓了一跳,“若安坤亦反,卫军由水西入黔,乌江天险便难以倚仗喽!”“您不妨以商议军情为名,召安坤来贵阳。若他肯来,说明无谋反之心;若不肯来,必有异心,当早图之”,郑蛟麟出了个主意。 “善!”卞三元点头称善,立即修书召安坤来贵阳。 —— “抚院邀吾去贵阳商议军情,汝等说说看,吾是去还是不去?”安坤问一众亲信。 “父亲刚以患病为由拒绝了卞抚院出兵助战的要求,此时去贵阳,岂不是告诉卞抚院病已经好了?若卞抚院再让父亲领兵去乌江,何以拒之?”次子安重乾禀道。 “是啊,苴穆,此时正值清卫交战的非常时期,您若去贵阳,恐怕会受制于人,还是留在纳雍,坐观天下形势为好”,心腹慕魁安武也说。 其余土目皆不赞成安坤去贵阳。见众人都不赞成,安坤有了决断,“既如此,吾便继续称病,留在纳雍,汝等亦须小心戒备,守住各条通往纳雍的道路”。毕竟是水西之主,虽然他生性有些懦弱,下起命令时却依然充满威严。 “是!”众人全部言是。 —— 大清早,贵州巡抚衙门口,几个抚标营兵威严地伫立着值守。贵州巡抚卞三元勤于王事,每日都起得早,导致手下人也不敢怠慢,抚兵们站得笔直。 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忽然出现,躬着腰,谄媚地陪笑,“小民有机密事要告诉抚院,请诸位通传”。 “抚院老爷也是汝这等腌臜泼才可以见的?滚!”守门的什长冷笑一声,朝中年人的腰上踹了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那人被踹倒后狼狈爬起,恶狠狠地低嚎:“有人要在贵阳起兵谋逆,被吾侦知。尔等不让吾见抚院,出了事,担得起这天大的干系吗?” “有人要在贵阳谋反?”什长斜瞥了中年人一眼,半信半疑道:“尔且在衙门口候着,吾去通传。尔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仔细着尔之皮!” 谋逆之事,非同小可,贵州巡抚卞三元听到通传后,尽管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己治下的贵阳城里谋逆,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还是命人将那举报之人带进衙门。 那人虽然长得獐头鼠目,却是个有胆气的,见到巡抚也不慌张,扑通跪倒,说的第一句话便让卞三元大惊失色,“小民陈大见过抚院大老爷,特来密告伪明匡国公皮熊、湘平伯常金印、陈凤麟、高岑、吉士英、米应贵等人,伪造印敕旗纛,欲在贵阳城内叛乱,拥立夔东伪韩王夺取贵州一事”。(本章完) 第786章 遭构陷水西易主(中) “尔一介小民,怎会知晓如此机密之事?”卞三元将信将疑。身为一省大员,他的阅历自然是极丰富的,一眼就瞧出此人是白身。 “小人乃是伪明举人陈凤麟的家仆。前些日子,有个叫常金印的人来找我家老爷,说是卫军大兵压境,清军主力很快就会北调乌江防御,到时候贵阳空虚,正是反清复明的良机。他奉匡国公皮熊之命来联系老爷,让老爷联络义士,不,奸党,伪造印敕旗纛,准备在贵阳城内叛乱,事成之后举贵州之地拥立伪韩王。老爷便让小人联络其好友高岑、吉士英、米应贵等人,收买死士,暗藏兵器,只待贵阳城内的守军北调便发动”,陈大说的有凭有据,不似作伪。 “汝说的这个常金印,莫非就是那个自称常遇春之后,常年在广东活动的贼人?他什么时候跑到贵州,又成了伪明的湘平伯?”卞三元依稀听过常金印的名字,问道。 “那贼人已经从粤走黔,还私自刻了块‘荡虏大将军湘平伯’的印,与皮熊等人串通一气,意图谋反。此人口才了得,一入贵阳,便和我家老爷一起说动了高老爷、吉老爷、米老爷谋逆”,陈大点头哈腰地问答。 卞三元知道高岑、吉士英、米应贵等人皆是贵阳土司之后,有些实力。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位匡国公皮熊,此人本是贵阳的土皇帝,女儿嫁给了伪明的韩王,与夔东十三家和安坤来往密切,兵败后朝廷数次通缉,却不知所踪,不想今日竟有了这逆贼的消息。想到这里,缓和了语气,问道:“那贼人有无说皮熊现在何处?” “回抚院大老爷的话,常贼说皮熊兵败后在可渡卜河削发为僧,然后隐入水西山中,在贵州宣慰使安坤的庇护下,这些年一直在招兵买马,此次他就是受皮熊之命潜入贵阳,煽诱诸土司为乱。据常贼说,皮熊正在游说安坤反清复明,还联络了夔东十三家的贼人,准备大干一场”。 安坤庇护皮熊一事,卞三元其实是知道的。但一直以为皮熊是安坤的好友,安坤庇护老友只是尽朋友之义,并未往谋反上想。可如今有人举报皮熊要在贵阳发动叛乱,他不由得对安坤愈发怀疑起来。这安坤,让他带兵到乌江防御卫军,不肯去;让他到贵阳议事,又不肯来;还与前明余孽勾勾搭搭,想干什么? 越想越是心惊,立即命抚标营副将沈应时率军缉拿常金印、陈凤麟、高岑、吉士英、米应贵等人。贵州的兵权尽在提督李本深之手,卞三元的抚标只编了一个营头千余人,他能控制的武力也只有这支标营。 虽然只有千余人,毕竟也是正规绿营,战力远非乌合之众能比。沈应时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了常金印、陈凤麟、高岑、吉士英、米应贵等人,在他们的宅中发现大量伪造的印敕旗纛和兵器。 证据确凿下,卞三元提审常金印。常金印倒是硬气,对自己意图在贵阳起兵一事供认不讳,还让卞三元赶紧处决自己好青史留名。 这人倒是条好汉!卞三元感慨之余,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安坤有无参与汝等谋逆之事?” “安坤?”常金印眼珠转动,忽然哈哈大笑,“尔真是蠢笨之人!若无安坤庇护,吾等如何能苟活至今?若无安坤支持,吾又如何能号令贵阳诸土司,又上哪弄这些兵器?” —— “郑提督,汝让吾以商议军情为名,召安坤来贵阳,若他肯来,说明无谋反之心;若不肯来,必有异心。这安坤果然未至!且贵阳城内刚查获一帮意图谋逆的逆党,乃是伪明匡国公皮熊所派,据为首的贼人常金印说安坤亦牵涉其中,看来水西是真的要反~真的要反呢,该如何是好?”卞三元慌了神,再召贵州提督李本深、四川提督郑蛟麟商议。由不得他不慌张,安氏世代占据水西,安坤的儿子安重圣又是水西西边乌撒军民府的土知府,水西十三则溪的部众全部出动,据说能召集十万罗罗。当然,十万可能有些夸张,召集个几万兵马还是不成问题。他若是真反,贵州便危险了! “抚院勿惊,安氏虽有数万人马,却大多是些山民,装备简陋,不通阵战,这样的兵马再多又有何惧?吾只带本部兵马便能荡平他们”,郑蛟麟一点也不慌,镇定自若。 见他如此有信心,卞三元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咱们赶紧议一议如何应对安坤谋逆一事”。 李本深想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正想着如何完成平西王交给的除掉安坤、占据水西的任务,便有这般好时机!憋住笑说道:“抚院,安坤毕竟是大清封的贵州宣慰使,要对付他须得皇上同意方可,这奏折怎么写,您可有计较?” “这倒不难,老夫已经写好,诸公在上面署个名便可”,卞三元长叹着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来。李、郑二人仔细观看,见上面写着:“……久蓄异谋,近闻刑牲祭鬼,将为不轨……臣欲为先发制人之策,乘其未动,早为剿平,以清肘腋之患,又乌撒土司安重圣,亦反侧叵测,所当并图收敛,以申国威也”,不由暗自好笑,卞巡抚这道折子简直是为平西王上的!二话不说,欣然署上自己的大名。 “抚院,安氏的土兵虽然战力不强,可毕竟人多势众。自古蛇无头不行,欲顺利勘平水西叛乱,最好先将安坤诱至贵阳逮捕,方好行事”,李平深献策。 “李提督,吾亦想诱捕安坤,可这谈何容易?”卞三元不满地瞥了李本深一眼。 “您不妨将常金印的口供誊写于那安坤看,令他来贵阳自证清白。并让与其交好之人密告安坤,说是若他肯来,则证明与叛乱无关,若不肯来,则说明确实与常贼一伙有勾结,大清将发兵讨之。安坤为人既怯懦又喜自作聪明,没准真会来贵阳自辩清白,到时候便可一鼓擒之”,李本深阴笑。“嗯,这法子倒是可以一试。听说水东宋氏的宋嗣文与安坤是世交好友,可让他劝安坤来贵阳”,卞三元想了想后有了决断。 —— 水东宋氏是汉族土司,相传是商朝后裔,宋国君主的后代。当年水东宣慰使宋钦妻刘淑贞与奢香夫人是好友,明廷派驻贵州的都指挥马烨欲在贵州改土归流,又出于民族偏见,视奢香为“鬼方蛮女”,役使官兵开置普定驿时,大肆杀戮彝族人民,并强迫水西交纳赋税,还将奢香抓到贵阳鞭笞,企图激怒彝族兵衅。奢香经刘淑贞的引荐,走诉京师,向太祖高皇帝面陈马烨逼反的真相。高皇帝封奢香为“顺德夫人”,赏赐金银和丝织品等物,并将马烨召回京都治罪。由此拉开了水西、水东世代交好的序幕。后因宋万化、宋嗣殷父子参与奢安之乱,水东宋氏被大明朝撤司止袭、改土归流,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过,宋、安两族的交情还在。 听说老友宋嗣文奉巡抚之命来纳雍,安坤热情接待,“兄长来我水西,有何贵干啊?”他笑眯眯地问。 “苴穆,祸事喽!有人污蔑您谋反”,说完,宋嗣文将常金印的口供拿于安坤看。 “哎呀!皮熊误我!”安坤看完跺脚大叫,“不瞒兄长,皮熊的确带此人来见过我,也的确劝过我反清复明,可我均未答应!常贼这般说法,是构陷安氏,企图离间水西与朝廷的关系,逼反水西啊!” “唉!苴穆有情有义的性子,愚兄最清楚,收留皮熊不过是出于朋友之义罢了。说您谋反,愚兄第一个不信。其实卞抚院也不相信,所以才让您去贵阳自辩清白。可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提督李本深却向抚院进谗言,说若安氏没有谋反,必然敢来贵阳,若果有谋反之心,必不敢来。所以,抚院才派愚兄来此劝您去贵阳以观察您的态度”,宋嗣文呷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半晌,安坤幽幽一叹,“兄长,你我乃是世交,您说句实话,我若去了贵阳还能回来吗?” “苴穆不记得先祖顺德夫人(指奢香)之事了吗?当时若她不去南京申辩,哪来如今水西的大好局面?”宋嗣文振振有词,见安坤仍在犹豫,慨然说道:“吾愿为苴穆做保,若抚院真有对付苴穆之心,吾必以死向抚院求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安坤终于放心,缓缓说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安某委实没有谋反之心。既然兄长如此说,我便与兄长一同去贵阳自证清白”。 罗罗勇士,一口唾沫一个坑,说去便去。安坤命乃叶(夫人)禄天香、次子安重乾留守纳雍,自己只带三百亲卫赶往贵阳。 刚行没多远,心腹安武闻讯赶来劝阻,“苴穆,去不得啊。前番抚院调您去乌江,您没去,他已起疑,如今发生谋逆之事,皮熊、常金印又的确见过您,您若去了,恐怕不但证明不了清白,反有牢狱之灾。不如继续称病留在纳雍,只要兵马在手,抚院纵然有疑您之心,也不能拿您怎么样”。 “汝懂什么,昔日先祖顺德夫人为保水西平安,甘冒风险赴南京面见太祖高皇帝,才有如今水西的欣欣向荣。我虽不如先祖多矣,为免水西发生战火、生灵涂炭,也敢学先祖,冒险去一趟贵阳”,安坤的脸上现出神圣之色。他虽然有些怯懦、也喜欢自作聪明,但为了水西,的确可以不惜生命。 “苴穆,蛇无头不行,您若有了闪失,水西可怎么办?”安武大哭。 “无妨,我妻有谋,我儿有勇,我走后,汝等要好生辅佐乃叶(夫人)和公子,水西依旧稳如泰山。只要水西稳当,朝廷不敢拿我怎么样”,安坤对妻子禄天香的谋略,次子安重乾的勇猛很放心,认为自己走后,有这两位在,水西必然无事,说完,狠狠一挥马鞭,打马往贵阳而去。 “唉!苴穆啊苴穆,龙不可脱海,虎不可离山,您这一去,水西危矣!”旷野中,安武痛苦地大呼,安坤却已跑远听不着。(本章完) 第787章 遭构陷水西易主(下) 峰挺狮形争巽位,岭穿龙脉演乾爻,这句诗描写的是贵阳的西城门威清门。望着高大威严的城门,贵阳宣慰使安坤百感交集。此城原来是他们老安家的驻地,洪武五年(1372年),水西、水东归附大明朝,大明朝将二土司合为贵州宣慰司,设司署于顺元城,改称“贵州宣慰司城”,老安家世袭贵州宣慰使。其后又先后置贵州卫指挥使司、贵州都指挥使司,永乐年间设贵州布政使司于宣慰司城,改称“省城”,隆庆年间改为贵阳府,万历年间改贵阳府为贵阳军民府。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安氏土司都一直驻于贵阳。到了崇祯四年(1631年),大明朝将参与奢安之乱的水东宣慰司废司改土归流,将宋氏在贵阳附近之地改为贵阳府直辖地,皆隶于贵阳军民府;又以水西安氏“水外六目地”改设镇西卫和敷勇卫,从此安氏土司势力退出贵阳,回归水西。 明初时的贵阳只是座土城,有五座城门:武胜门,朝京门,圣泉门,柔远门和德化门。天启年间,为防土司叛乱,大明朝在北门外增加外城六百多丈,新增威清门、六广门、洪边门、小东门。威清门便是那时候建的,新建的城墙自然比原先的城墙更加高大,象征着大明昔日的辉煌。 “苴穆勿忧,吾会全力在抚院面前为您开脱”,见他不说话,宋嗣文以为他是在担心,连忙劝解。 “多谢兄长”,安坤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自己并非是担忧,只是感慨世事沧桑变化。 威严的巡抚衙门到了,安坤一行正要入内,却被抚标营副将沈应时率军拦住。“巡抚衙门重地,请宣慰使将亲卫留于门外,解下兵器入内”,沈副将不卑不亢地说。 “身为亲卫,苴穆在哪,吾等便应在哪”,玛初(中级土官)安继胜愤然抗议。 安坤则摆了摆手,“沈副将说的是,巡抚衙门乃是军事重地,岂能带兵刃入内,汝等留在此处,吾独自进去”,说完解下兵刃,坦然入内。 入得正堂,见贵州提督李本深,四川提督郑蛟麟一左一右簇拥着贵州巡抚卞三元正襟危坐,李本深帐下参将敖再朝手按腰刀率提标中营将士杀气腾腾地护卫左右。安坤暗自苦笑,看来抚院真将吾当成逆贼了,忙恭敬施礼道:“下官贵州宣慰使安坤参见卞抚院、李提督、郑提督”。 “安坤,朝廷待汝不薄,汝为何谋反?”卞三元没有一丝客气,直接质问。 “抚院差矣,吾若真有反心,又怎会自投罗网?此诚是常贼的挑拨离间,欲挑起水西与朝廷的战火,残明势力方好从中渔利”,安坤急忙辩解。 “是啊,抚院,安宣慰使对朝廷赤胆忠心,下官一入纳雍言说此事,他便急着来贵阳自证清白,足见并无谋逆之心,您万不可上了小人的当啊!”宋嗣文也忙为世交开脱。 卞三元并不愚蠢,见安坤没有一丝犹豫、这么快就赶来贵阳,也有些怀疑其是否真的想谋反,沉吟不语。 郑蛟麟见要糟,大呼道:“抚院莫要为这奸贼骗了,他这是惧怕朝廷讨伐,演戏给您看呢”。 卞三元仍不吭声。李本深见状附耳说道:“抚院,咱们给皇上的折子里可是一口咬定安坤谋反,如果不按谋反处置,岂不是欺君?就算不按欺君论处,也会给皇上留下一个昏聩的印象。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为之了”。 听到“欺君”二字,卞三元打了个冷颤,定了定神朝安坤喝道:“住口!尔谋反一事铁证如山,还欲诡辩耶?拿下!” 话音刚落,敖再朝便带人将安坤按倒,绑了个结结实实。 “兄长救我!”安坤朝宋嗣文大呼。 “抚院,安宣慰使当真冤枉啊!”宋嗣文慌忙跪下求情。 李本深惟恐卞三元心软坏了平西王大事,来到安坤面前,拔出腰刀,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啊~”安坤瞪大眼睛,不甘地倒下。宋嗣文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李提督,汝这是为何?”卞三元大惊。 “抚院,水西兵多,吾欲借安贼之头,动摇水西军心”,李本深振振有词,悄声说道:“抚院不记得奢香之事了吗?您万不可学马烨,妇人之仁。只有除掉安坤,方能永绝后患”。 卞三元明白了,李本深是怕安坤学先祖奢香夫人脱险后赴京告御状,索性一杀了事。想了想,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抚院,衙门口安坤的亲卫如何处置?”副将沈应时入内禀告。 “还等什么,俱杀之”,李本深狞笑。 很快,院外传来喊杀志,又很快平息,三百水西亲卫血染巡抚衙门。 —— 一不做,二不休。卞三元与李本深、郑蛟麟商议后,决定由李本深率军一万北上与总兵高宗、朱尚文会合,利用乌江天险布防,阻止卫军南下;郑蛟麟率军一万立即前往纳雍,控制水西全境。郑蛟麟甚是彪悍,一路上行进得飞快,连续攻破六幕则溪、陇胯则溪、朵你则溪、的都则溪、火著则溪,直抵纳雍。之所以势如破竹,主要是此前安坤已将各则溪守军主力集中至纳雍地区,另外安坤的头颅也起到作用,遇到抵抗,清军便将安坤之头系于枪尖,大声呼喊“安坤已死”,水西军闻之魂飞魄散,一触即溃。 “阿莫(母亲),请让我下山与清狗决战,我誓要为阿达(父亲)报仇!”纳雍山头的水西宣慰使府内,安重乾大声向乃叶(夫人)禄天香请战。他喊禄天香为阿莫,却并非禄氏亲生,而是安坤与妾氏常氏所生。 “乃叶,我愿与二公子一同杀下山去,为苴穆报仇!”更苴叉戛那大吼。他向来与二公子安重乾交好,如今安坤已死,大公子安重圣又被过继到乌撒军民府(今贵州威宁)任土知府,水西无主,起了拥立安重乾继位之心。见二公子要为父亲报仇,立即大声支持。水西实行的是九纵官制,除了苴穆(土司),下设更苴、慕魁、濯魁、补木、气迈、备所、祃写、祃葩、黑乍九纵,此外掌总务者称阿牧址;掌礼仪者称补突、濯苴;看守大门者称拜苏、拜项;管祭祀牲口者称扯黑;管器物者称项慕;警卫人员称圆底;管战事者称苏文;管宣诵者称慕施;理祠祀者谓之诚慕。叉戛那的地位在水西仅次于安坤,他一表态,一众土官皆大呼报仇,欲追随安重乾下山和仇人拼个死活。 “不可呀,二公子、更苴,清军连战连胜,锐气正盛,我军宜凭借地利,坚守不出,待敌师老兵疲再击之”,慕魁安武反对。 “嗯,安武说得对,乾儿不可莽撞”,禄天香拿出乃叶的身份,想制止安重乾。 无奈安重乾此举除了替父亲报仇,还暗含立威夺位之意,想夺水西大权,便要摆脱继母约束。大呼道:“清军不过一万,我军却足有三万有余。罗罗勇士向来敢战,今以多击寡,反不敢战乎?” 言罢,不顾禄天香、慕魁安武苦劝,与叉戛那一起率众土目杀下山去。安重乾、叉戛那的部下是水西军的主力,他俩一动,全军俱动,禄天香控制不住局面,只得和安武殿后。 “罗罗(虎)~罗罗(虎)~罗罗(虎)~” 报仇心切的水西军口中呼啸着:“虎”字,他们是像猛虎一样的民族,打起仗来不畏死,嚎叫着杀向清军。只是勇则勇矣,却缺乏战阵训练,兵甲火器也匮乏,作战全凭一腔血勇。 “来得好!”清四川提督郑蛟麟见水西军放弃险要,下山与自己决战,大喜过望。命令前军缓缓后撤,引诱水西军远离山区。 见水西军全部进入平地后,郑提督命中军游击姚元贞,守备赵光才、梁进才列阵阻挡水西军;总兵施天润、张伏成分左、右夹击。见清军不再后退,反而三面夹击,安重乾知道上当。可他素来勇猛,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端起大铁矛迎着敌人冲杀,叉戛那等亦随其死战。见主帅英勇,罗罗勇士战意高昴,丝毫不畏清军战阵的压迫,以命搏命,居然抵住了清军的攻击。 郑蛟麟皱起眉头,水西军的人数远多于己,如果两军陷入僵持,敌军人多势众,到时候败的可能就是自己,狠了狠心,下令道:“开炮!” “大帅,我军正与敌人相持,开炮恐怕会伤了自己人啊”,众将苦劝。 “听吾军令,违令者,斩!”从郑蛟麟口中吐出的字坚硬如铁。 左营游击兼炮营游击张洪范闻令命部下架起大炮轰击。“啾~啾~啾~”炮弹尖啸着射向水西军,大部分在水西军中爆炸,小部分落在清军前军的军阵中。郑蛟麟管不了这么多,他只要胜利,不惜一切代价。 水西军的队形远比清军密集,在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击下,伤亡惨重。清军虽然也有不少被己方的炮火误伤,却仍维持着阵形,近的用长枪、刀盾,远的用弓箭、火铳,持续不断地杀伤水西军。罗罗勇士虽然勇敢,却大多没有甲,手中拿着的也多是些短刀、短矛等利于山区作战的兵器,在清军严密的军阵前成批的倒下。 “虎~虎~虎~”叉戛那嚎叫着冲向清军军阵,他要拼命。一枚炮弹射来,将这位更苴送上了西天。 再勇猛的战士也无法做到完全蔑视生死,巨大的伤亡令水西军崩溃了,他们成群结队的掉头向山区逃窜。 安重乾在亲卫的护卫下,也慌忙撤退,刚才的武勇消失得无影无踪。 “嗖”,一枝流箭带着啸音射来,水西二公子身躯重重地一顿,手中大铁矛落地,魂归纳雍。 —— “这便是水西安氏的行宫?”郑蛟麟登上纳雍的水西宣慰使府,他将这座府邸戏称为行宫。其实并没有说错,几百年来,水西安氏便是这儿的土皇帝。 “是啊,大帅,从当年水西安氏第七十四世孙安贵荣修建这座府邸,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了呢,据说里面藏着的金银珠宝、粮草物资堆积如山”,总兵施天润媚笑着说,双目射出贪婪的绿光。他原是明朝降将,去过纳雍,知道宣慰使府的豪富。 “哦,咱们去宣慰使老爷的仓库瞅瞅”,郑蛟麟大笑,在众将簇拥下朝安氏的仓库走去。被俘虏的安氏阿牧址(总管)不敢违抗,乖乖带人打开了一个个仓库。第一座堆放着成堆的金子,黄灿灿的金子;第二座放着一个个银饼,每一个都沉甸甸的;第三座放着各种铜钱,各种各样的通宝亮人眼;第四座是一匹又一匹的丝绸绢布;第五座是成山的粮食;第六座……一开始众人还有说有笑,最后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吁~” 郑蛟麟长吁了口气,忽然狂笑,“安坤真鼠辈耳!拥兵数万又有如此财赀,竟不敢放手一搏,莫说是裂土分疆,就是占山为王也不敢,居然乖乖地跑到贵阳送死!哈哈哈,鼠辈啊鼠辈!”(本章完) 第788章 报父仇引虎吞狼 乌撒土司本是乌蛮乌撒部首领,归明后第八任土司安伯被大明朝赐以“安姓”,其后土司安效良参与奢安之乱反明,兵败被杀后乌撒安氏无后,水西安氏的安坤趁机率军率占乌撒,让自己的长子安重圣做了乌撒土知府。乌撒这地方后世改名为“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威宁草海闻名天下。此时草海上正开,山河远阔,人间星河,蓝天、白云、湖泊、山川、树木融为一体,一切所能想象的风景,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安重圣漫步在这片草海,却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冥冥中有强烈的不安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这儿是他的领地。刚开始被父亲安排到这里承袭领地,他并不开心,因为这同时意味着放弃了水西的继承权。可过了一段时间,他渐渐爱上了这里。新领土的面积虽然没有水西辽阔,风景却极其优美,土地也肥沃,是个适合生活的好地方。二十岁的他执掌乌撒大权后,游刃有余,东倚水西,北联镇雄,西北交好乌蒙,西接东川,南邻沾益,与各大土司势力和平共处,有效发展了乌撒经济,让这块人间天堂更加繁华。当然,各大土司不来侵扰乌撒,除了安重圣奉行睦邻友好的策略、与世无争外,还和安重圣背后两大势力的支持有关。第一大势力自然是贵州最大的罗罗族土司水西安氏,安坤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乌撒土知府的宝座,自然会为儿子撑腰,水西安氏号称拥兵十万,哪个敢惹?第二大势力便是安重圣之妻陇氏的娘家:郎岱陇氏土司。郎岱(位于安顺州)土司是明代极有实力的大土司,最盛时拥有贵州安顺州、镇宁州、永宁州、习安州、普定县四州一县之地。其后,大明朝将普定县、习安州并入安顺州,又设安顺军民府,领镇宁、永宁二州,将原安顺州辖地作为府亲辖地。陇氏土司的势力在明朝时减弱,却仍是贵州属一属二的大土司,当年陇氏无嗣,水西土司安尧臣入赘、改姓陇承袭,因而水西安氏与郎岱陇氏其实是一家。为了巩固水西在贵州的地位,安坤早早地命儿子安重圣娶了郎岱土司陇安藩的胞妹,有这两大土司做靠山,别的土司自然不敢轻易招惹乌撒。 “老爷~老爷~”安重圣正觉得心神不宁,忽听心腹圆底(侍卫)安福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嚎叫。 “嚎什么,喊魂吗?”安重圣怒瞪了心腹一眼。 被他一瞪,安福勉强回过神来,带着哭腔抽泣道:“出大事了!宣慰使大老爷(指安坤)被清军杀了,安武慕魁护送着两位老夫人来咱们乌撒了”。两位老夫人,其中一位指的是安坤的正妻禄天香,另一位则是安重圣的生母常氏。 安重圣听完身体一颤,赶紧返回乌撒城。回去时,乌撒土府内已是哭声一片。 “圣儿,你阿达(父亲)和依以(弟弟)都让清军杀了,你要为他们报仇啊!”常氏哭肿了眼。 “圣儿,奸贼卞三元、李本深、郑蛟麟诱骗你父亲去贵阳杀害。卞三元又让郑蛟麟率军攻打纳雍,乾儿(指安重乾)报仇心切、下山出战,反被郑贼杀害。清军很快便会赶到,请赶紧准备兵马迎战”,禄天香虽然悲痛,说话却仍有条理。 安重圣闻言心里一沉,“阿莫(母亲),即使我将乌撒全部兵马集中起来,亦不过七千,如何敌得过清狗?” “夫君何不联络我嘛自(哥哥)?他那里还有万余兵马”,安妻陇氏忽然插嘴。彝族重视血缘,另一个时空,吴三桂平水西,杀安坤、安重圣父子。安重圣母常氏、妻陇氏逃往郎岱投靠姻亲陇安藩。吴三桂逼陇安藩交出常氏、陇氏,陇安藩拒绝后愤而反清,遭清军围剿后兵败身死。 “嗯,你嘛自那里自然是要派人联络的,只是清军势大,即使乌撒、郎岱加在一起也未必是对手,还需再找个靠山才是。那大卫国兵强马壮,若咱们投奔大卫,便可不惧清军”,禄天香出了个主意。 “可儿听说那些蒙古人残暴好杀,只怕降卫后引火焚身”,安重圣有些担心。 “所谓蒙古人残暴好杀其实都是清廷骗人的鬼话,我阿达(指乌蒙土知府禄承爵)举乌蒙一府之地降卫后,得到善待。据他老人家说,卫军乃是仁义之师,并不干涉乌蒙事务,亦不搞什么剃发易服,征的税比清廷还少。所以,完全没必要担心。况且,清军大军压境,纵然卫军是猛虎,当前也必须利用这只猛虎吞掉清军这条饿狼”。 禄天香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频频点头,的确,此时乌撒已经危如累卵,清军绝不会放过乌撒,即使明知卫军是虎狼之师,也得迎接他们。 “嗯,乃叶言之有理,我这便派人向大卫国请降”,安重圣下了决心。 —— 禄天香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清四川提督郑蛟麟是宿将,知道趁胜追击、斩草除根的道理。夺取水西后,立即命总兵张伏成部攻占赤水、毕节二卫,又命总兵施天润率军西进、攻打乌撒军民府。另一边,贵州提督李本深知晓郎岱陇氏与水西安氏的渊源,命总兵金友臣领兵三千驻于安顺州东北方的平坝卫,监视郎岱陇氏。陇安藩接到妹夫、妹妹的信后,虽有出兵援救妹夫之心,可他虽有万余土兵,却多是装备简陋的乌合之众,自知不是金友臣的对手,只是令麾下土目陇胜领兵五千驻于平坝卫西南方的九溪河西岸,沿河与清军对峙,并不敢轻举妄动。 施天润本是明朝降将,做明军时没听说过什么骄人战绩,降清后倒是生龙活虎,部下虽只两千余兵马,却杀得拥兵七千的安重圣节节败退。 安重圣和安武、安福等人屡战屡败后,退守乌撒城。施天润是打老了仗的,不慌不忙地将乌撒城围住。他舍不得用本部兵马攻城,命部下抓来附近百姓,整日里驱使百姓攻城,弄得方圆百里无人烟,活生生将人间天堂变成地狱。安氏母子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每日里翘首以盼卫国的大军。(本章完) 第789章 渡乌江直趋贵阳(上) “什么!清军杀害安坤、夺取水西,乌撒土知府安重圣请降?”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不由得哈哈大笑,谓左右曰:“我正欲南下贵州,没想到贵州自己便乱起来了,岂不是天助大卫?” “大帅,乌江号称天险,清军刚夺得水西,根基不稳,咱们不如打着为安坤报仇的名义,率军绕道水西进攻贵阳”,征南副将军那日松献策。 “嗯,绕道水西、渡过广河和鸭池河一线袭取贵阳,咱们能想到,清军自然也能想到。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忽然杀了安坤、袭取水西?不就是为了防备这个嘛”,西日莫笑了笑,“由水西攻取贵阳,一则路远,二则敌人必有防备,即使咱们袭取了水西,广河和鸭池河东岸,必然还有守军。不如干脆趁着清军分兵驻守水西,直取乌江渡,渡过乌江后经养龙坑、札佐、水东袭取贵阳”。 “大帅,乌江渡可是天险,自古便是‘黔蜀要津’、兵家必争之地。万历年间,明军讨伐播州土司杨应龙,便在此天险面前惨遭败绩,咱们不可重蹈覆辙,还是绕道水西更稳妥”,贵州巡抚任僎建议。 “是啊,大帅,我军不善水战,还是绕道为好”,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等将领亦反对。 “我军不善水战?泸州之战,杜子香、潘璘、朱养恩、龙海阳四位将军不是打得很好吗?况且正因为乌江渡是天险,敌人才会轻敌自大,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本帅便是要出其不意”,西日莫笑吟吟地望着潘璘、朱养恩、龙海阳三将,“杜将军如今驻守泸州,赶不上这一仗,横渡乌江之事便拜托诸位了”。 泸州之战其实主要是杜子香的功劳,杜子香会做人,让了不少战功给潘璘、朱养恩、龙海阳三将。三将一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受主帅一激,也想在战斗中证明自己,纷纷表态愿意充当渡江的先锋。 “大帅,您既然想出其不意,可以先夺取乌江关,拔掉清军在江北的钉子;然后佯攻茶山关、回龙场段渡口,由江界河段渡口渡江”,云南巡抚方于宣忽然说道。 西日莫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遵义的日子他已经派人将乌江沿岸的地形了解得十分清楚,知道江界河是乌江最险的江段,两岸山势险峻,尤其是在震天洞峡谷地段,两岸岩壁如刀劈斧砍,河道狭窄处不过二十米,江水湍急,水势汹涌,咆哮之势如战鼓雷鸣、赛过万马奔腾。“方抚院为何选那般险处渡江?”他悠悠地问,若不是这一路上方于宣为自己出了不少好主意,几乎以为此人是清军派来陷害自己的奸细。 方于宣乐了,“您不是说要出其不意吗?正因为江界河水流湍急,所以吾估计清军在江界河沿岸部署的兵力一定最少,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嘛”。 西日莫一愣,仔细思忖后,狼性大发,嘶吼着说道:“方抚院说得没错,越是险要的地方,清军的防范便越松。嗯,等打下乌江关后,坚村绛曲、巴图孟克部佯攻茶山关、回龙场渡口,我军主力由江界河南渡”。“是”,诸将齐声领命。 “大帅,江界河渡口毕竟是乌江的重要渡口之一,清军不会全无防范。吾以为我军应该以部份兵力在江界河渡口登陆,主力选在江界河渡口上游五里处登陆,更能出其不意”,方于宣又出了个主意。 卫拉特之狼欣赏地望了方于宣一眼,缓缓点头,“你们汉人有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帅便听你的话冒次险。诸将听令,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兵发乌江关,全军有进无退,无令后撤者,斩!” —— “抚院,吾已下令加强贵阳城防,今日起开始宵禁”,抚标营副将沈应时恭敬地向贵州巡抚卞三元禀告。贵州提督李本深,四川提督郑蛟麟分别率军前往乌江、水西后,贵阳城内只剩下沈应时的千余抚标和贵阳游击王光勇的一千城守营,总共两千多绿营兵马。卞三元命沈应时负责贵阳城防,又征召了一些汛兵、土兵、衙役协守,勉强凑了四千人。好在前些时日粉碎了常金印、陈凤麟、高岑、吉士英、米应贵等人的预谋叛乱,城内的隐患已经消除,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嗯,沈副戎辛苦了”,卞三元叹了口气,“安坤虽然授首,可却激反了乌撒;水西的姻亲郎岱陇氏据安顺州蠢蠢欲动;卫军又在遵义聚集重兵,南下的意图明显。贵州真是多事之秋呢”。 见他焦虑,沈应时急忙安慰,“抚院勿忧,郑提督已命施总镇将安重圣包围于乌撒城内;至于郎岱陇氏,由金总镇坐阵平坝监视,不足为虑;卫军虽然彪悍,却不善水战,李提督亲自率军依乌江天险而守,谅他们插翅难渡”。 “唉!怕就怕卫军不从乌江来,而是绕道水西啊!咱们刚除掉安坤、夺取了这块要地,水西的罗罗们人心不服呢”,卞三元叹了口气。 “李提督不是已经命刘总镇率四位副戎领兵一万据广河、鸭池河、三岔河而守,作为水西后方的第二道防线嘛,刘总镇乃是宿将,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沈应时再次宽慰。他口中的“刘总镇”指的是吴三桂麾下的总兵刘之复,此人本是降将,勇而有谋,颇得吴三桂器重,为了占据贵州,以图将来割据之所,吴三桂任其为贵州大定总兵,归贵州提督李本深节制;“四位副戎”指的是原明兴宁伯王兴麾下的四位总兵刘董才、王刘苍、王明池、朱守,此四人率部降清后,被任为副将,亦归李本深节制。为防卫军绕道水西袭取贵阳,李提督命刘之复率刘董才、王刘苍、王明池、朱守四将领兵一万守卫贵阳西边的广河、鸭池河、三岔河一线,以作为水西失守后的第二道防线。 听得这句,卞三元终于释然,恢复了巡抚气度,微笑着端起了茶盏。 “抚院还有公务在身,卑职告辞”,沈应时乖巧地告辞。(本章完) 第790章 渡乌江直趋贵阳(中) 乌江号称天险,中下游一直是明清时的川黔界河。元朝时开渡的乌江渡(今遵义市播州区乌江镇)是乌江最早的渡口,明洪武年间在乌江渡建有乌江关、乌江驿;其后又在乌江上游的六广河开渡六广河渡、建六广河巡检司和六广驿;在中下游设河口渡、河渡关;此后,由于河口渡、河渡关遭到严重损毁,加上河口渡附近有乌江回水形成的漩涡很容易翻船,于是在离河口渡下游两公里设茶山关渡口。江水两岸分别有四川和贵州两省设立的税关和军事关卡,由于明末战乱,这些税关此时已经废弃,清廷曾想恢复,可一直碍于战乱难以实现。乌江关雄立于乌江北岸,守卫着乌江渡和乌江渡所在的这一段滔滔江水。清参将敖再朝领兵两千扼守此关,成为清军安插在江北岸的一颗钉子。江南岸,回龙场、茶山关、江界河三段分别布有清军总兵高宗、游击王希秀部三千人,提督李本深部五千人,总兵朱尚文两千人。 敖再朝是李本深麾下猛将,因擅使一口六十多斤重的大刀,人送绰号:“敖大刀”。仅凭此绰号,很容易得出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形象。事实上,此人虽然是武将,却出生于书香世家。祖父敖宗诚、父亲敖凤都是饱读诗书之士,中过大明的科举。父亲还追随刘綎平定播州杨应龙之乱,参加过娄山关战役,因军功擢升参将。“敖大刀”自小聪明伶俐,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喜好使枪弄棒,从军后累积战功升为参将一职。时间已是深秋,秋风正凉,比秋风更凉的则是人心。他很清楚,自己作为孤军独守江北岸的乌江关,其实已经被当成一枚弃子,价值仅仅是及时报警并拖延卫军渡江的时间而已。看着关上的烽火台,“敖大刀”苦笑,自己只有区区两千人又不像南岸的友军有滔滔江水可以依靠,真要遇上卫国的大军,恐怕只好殉国喽! 等待的日子十分难熬,无奈之下,他立于关墙之上,耍起了大刀。刀法质朴,没什么架子,招招式式都可取人性命。 “好刀法!”围观的将士纷纷叫好。 敖再朝摆出宗师气度,收刀在手,气息内敛,不动如山。蓦地,他双耳抖动,警觉地向城外望去。须臾,滚滚洪流扑天盖地而来,城下,尽是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 “咚~咚~咚~”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亲自擂起了进军鼓,四川总兵坚村绛曲、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延长侯朱养恩分别率军攻击乌江关的四面城墙。勇士们呼啸着奋勇杀上城墙,乌江关历经战火后城墙残破且只有两千守军,渐渐地被突如其来的卫军抢上城墙。 “死!”敖再朝反手一刀,再次斩落一名卫军。 “嘭!”一把厚重的藏刀压在他的刀上,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持刀封住了他的刀势。敖再朝心头一凛,挥刀与之对战,忽然后背一凉,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趁其不备,从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刀。 “呃~”随着敖再朝不甘倒下,乌江关落入卫军手中。 仅用半日,卫军便攻克乌江关。西日莫的面上却并没有呈现出快乐的神色。他看着乌江关上燃起的冲天大火和狼烟,缓缓开口:“唉!本想着能出其不意拿下乌江关,没想到清军还是及时报警,令江对岸的敌人已经有了准备。传我军令,今夜在乌江关歇息,明日,巴图孟克部佯攻回龙场、坚村绛曲部佯攻茶山关,其余诸将直取江界河渡口”。 “是!”军令如山,诸将纷纷领命准备。 次日清晨,借着浓雾掩护,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领兵由乌江渡乘船直取对岸的回龙场渡口,拉开了渡江之战的序幕。清军总兵高宗、游击王希秀领兵三千驻守回龙场所在的养龙坑司,他们昨日便已见着乌江关上燃烧的烽火,做了准备,今日见有敌船来,立即下令开炮。江上的卫军战船亦开炮还击。卫军并未太靠近江南岸,因而双方的伤亡并不大。 中午,四川总兵坚村绛曲率军渡江,直取回龙场下游的茶山关渡口。茶山关得名与茶叶有关,这一带到处都是种满茶叶的小山,故名茶山关。又因为处于播州杨氏、水西安氏、水东宋氏三大土司交界处,土司们将此渡口作为向朝廷贡大木(楠木)的下水起运点之一,故又称楠木渡。清贵州提督李本深命参将曹国泰领兵三千防守茶山关渡口,这是此时乌江上最大的渡口,不得不重视;他自己则率军两千守卫茶山关上游数里的河口渡,此时的河口渡已经废弃不用,可作为战场经验丰富的宿将,李提督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亲自率军守卫这里。此时,他正瞧着河口渡上蒙满灰尘的水东宋氏刻的石碑愣神,“水东宣慰司晓喻:‘今四方安定,海内通达,来往人多,经行此渡……’”。岁月沧桑变幻啊!立石碑的水东宋氏如今已被改土归流,河口渡也已经废弃不用,可滔滔江水依旧! “报!茶山关发现卫军战船”,李提督正在感叹,部下传来卫军的消息。“传令曹国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茶山关”,李本深大喝,想了想不放心,又从自己的本部两千人马中抽出五百增援茶山关。此时,茶山关段江面上已经传出隆隆的炮声。 “三位将军,请满饮这碗得胜酒,为我大军打开一条登陆通道”,西日莫笑吟吟地为潘璘、朱养恩、龙海阳三将一一斟满美酒。 潘璘却并没有喝,而是将酒碗放于地上,“大帅放心,吾一定夺下江界河渡口,为大军建立滩头阵地!这碗得胜酒,待吾得胜回来再饮”。 朱养恩、龙海阳亦将酒碗摆平高呼:“待吾等得胜归来,再饮这碗得胜酒”。 “好!来人,将三位将军的酒存好,拿下江界河渡口后,本帅要和诸位同饮这庆功酒”,西日莫大喜,特意将“得胜酒”三字改成了“庆功酒”。(本章完) 第791章 渡乌江直趋贵阳(下) 清总兵朱尚文很幸运,他虽然只有两千人马,却被安排守卫乌江江界河段。这一段江面,山势险峻,尤其是在震天洞峡谷地段,两岸岩壁如刀劈斧砍,河道狭窄处不过二十米,江水湍急,水势汹涌,咆哮之势如战鼓雷鸣,堪称天险。朱总兵接过军令后,虽然内心深处并不相信卫军会从他的防区渡江,出于职责,依然安排部下日夜守卫渡口。 卫军还真从他的防区来了,征南大将军西日莫领着七万主力来到了江界河北岸。四川参军潘璘、延长侯朱养恩、总兵龙海阳三将各领五千水师第一批渡江。潘璘率五千水师扑向江界河渡口,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副都千户长丹巴达日杰率一万五千大军等候在对岸,只等潘璘登陆成功便杀向对岸。这两万大军看似凶猛,却只是卫军攻击的次重点,成功最好,若不成功,后面还有杀招。这杀招便在江界河渡口上游五里处,这一带并无渡口,但据当地的船夫说,遇到晴天,如果有大木船,其实还是可以登陆的。朱养恩、龙海阳二将领一万水师从这儿渡江,西日莫、那日松率军四万等候在对岸,只等二将登陆成功便杀向对岸。 乌江两岸的百姓说,渡乌江需要三个条件:大木船,大晴天,熟悉水性、了解乌江特点的好船夫。这三点,匆匆而来的卫军其实都缺乏,但凭着屡战屡胜的锐气,还是立即发起了进攻。 “开炮!快开炮!”听说卫军从此处登陆的消息后,朱尚文暗自庆幸自己并没有松懈、及时派了岗哨。一声令下,设在山坡上的炮台开始开炮。 不住地有战船中炮起火,潘璘部不惧伤亡抢上滩头,却被一座座如刀劈斧砍的岩壁阻挡。清军居高临下地射击,卫军成批地倒下,却始终攻不破岩壁上的清军壁垒。 “快!给李提督报信,卫军主力在江界河,快去!”朱尚文立即派人向李本深求援。降将出身的他,深知生命的宝贵,虽然挡住了卫军第一波攻击,却丝毫不敢大意。 “嘭~嘭~嘭~” 龙海阳看见座舰旁边的一艘快船撞上了江中的暗礁,发出渗人的声音,缓缓下沉。 “莫要怕,跟着我前进!”他喝令部下满帆向前。 这一带地形比江界河渡口还险,清军压根没料到卫军会从这里登陆,导致对岸仅有一百名守军。 终于靠岸了,龙海阳由船上一跃而起落下江滩,呼啸着冲向岸边的清军,一刀一个,连砍三人。一百清军顿时崩溃,四散而逃。 江对岸,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见己方顺利登陆,大喜之下,亲率四万大军渡江。渡得江来,立即绕到江界河渡口侧后攻击清军。可怜朱尚文,堪堪抵住正面的卫军,不料后方又来了敌人,手足无措下中流矢而亡,成为卫军的军功。 “那日松,你立即率军两万沿乌江而上,攻打茶山关、回龙场,本帅自领五万大军袭取贵阳”,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西日莫刚拿下江界河渡口便调兵遣将。 “勇士们,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可与我们获得的胜利相比,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前进,向一切有敌人的地方前进,消灭他们!”趾高气昂的卫拉特之狼发出狼嚎。 —— 驻守茶山关的清军参将曹国泰被从江界河方向而来的卫军包围,悲哀之余,以自己的热血染了茶;清贵州提督李本深见势不妙,率部往回龙场方向逃窜,企图与总兵高宗、游击王希秀部会合后撤往水西。卫军来得很快,征南副将军那日松抛下了步兵,只带五千轻骑穷追不舍,迅速追上清军,好一通杀。李本深、高宗无法,只得带少数精锐往水西撤退,王希秀腿短跑得不够快,被卫军包围在养龙坑司。他倒也光棍,索性便率部降了卫军。 狼这种生物,平日里懒洋洋的,可一旦发起攻击来,速度却惊人。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作战便如狼一般,可以长期不动,一旦行动起来便凌厉无比。他先是攻下了乖西司和开州,然后拿下札佐司,接着攻克水东司,仅用七天便兵临贵阳城下。之所以这么快,除了卫军勇敢善战外,清军主力俱在乌江和水西,后方兵力不足亦是主要原因。贵阳城巡抚衙门内,贵州巡抚卞三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时贵阳城内只有抚标营副将沈应时的千余抚标和贵阳游击王光勇的一千城守营,总共只有两千多绿营兵马。他命人征召附近的汛兵、土兵、衙役协守,勉强也才凑了四千人,兵微将寡,拿什么抵挡卫国的大军? “抚院,贵阳城是守不住的,请让末将护送您突围”,抚标营副将沈应时来到了卞三元跟前。 见是他,卞三元心情更糟。沈应时算是他的心腹,被他委以守城之责。不料居然不在城墙上指挥守城,反来这里劝自己逃命。 “沈副戎,那些民壮可济得事吗?”卞三元没回答、反问起另一个问题。听说卫军渡过乌江,他立即强征贵阳的青壮上城协守,组织了一支六千人的民壮队。 沈应时苦笑,“抚院有所不知,那些民壮从没入过伍,乱烘烘的,虽然人多,却济不得事,只能壮壮声势而已”。 “唉!贵阳正逢多事之秋,尔须好自为之,尽力便可,速回城墙指挥防守”,卞三元叹了口气。 “报!卫军攻破贵阳北城,王游击战殁”,沈应时正要回城墙,便传来北城失守的消息。不由得惊叫道:“抚院,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听得这话,卞三元从椅子上跳起来,谓沈应时曰:“沈副戎,汝立即打开西城门,咱们由西城突围去水西”。 沈应时暗笑,原以为抚院是想为大清殉国,不想居然将撤退的路线都早筹划好了,看来是早有预谋呢。“嗻~”虽然腹诽,面上却不敢怠慢,恭敬地应了声嗻。 卞三元脸色苍白地跨上战马,沈应时领着五百部下护卫着他开西门而遁。然而,想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刚出城不过三里,忽听马蹄声响,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率两千骑兵追击而至,将两人紧紧包围。 “呀!”沈应时嚎叫着挥刀冲击。“呯!”一声铳响,他的胸前泛起血,颓然倒下。 巴图孟克冷冷地瞅着卞三元,缓缓逼近。 “莫要杀吾,吾是贵州巡抚卞三元”,卞三元痛苦地大呼。(本章完) 第792章 兵分三路取贵州(上) “尔便是满清的贵州巡抚卞三元?”西日莫饶有兴致地盯着被五大绑押到面前的某人,如吃饱了的狼盯着肉,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正是”,卞三元抖了抖衣衿。他出身于辽东的名门望族:盖州卞氏。卞氏的功名始于大明镇国将军(从二品)卞英,此后世代为大明朝的武将。卞三元的祖父卞世祥做过盖州卫指挥使,到卞三元父亲卞为凤时,明亡清兴,卞氏再也没有世袭的武职。卞为凤与卞三元父子干脆双双以中式举人的身份进入后金政权为满人效力,使卞家完成了由武入文、由明入清的历史性转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卞三元比父亲在政治和文学上的成就更大,不仅官至贵州巡抚,还著有《公余诗草》,与高塞、鄂貌图等被称为清入关之前满洲“开诗律先声”的一代诗人。 见此人酸不溜秋,已是阶下囚还不忘抖落身上的灰尘,西日莫十分好笑,戏弄道:“贵阳一役,贵军各级官员将佐战殁者不知凡己,尔为疆臣缘何反不肯为满清死节耶?” “贵阳之战,吾已尽力,如今大势已去,纵然一死,又于大局何益?况自古文治国、武安邦,贵州军权皆在提督李本深之手,他都逃了,吾又何必死节?”卞三元话里流露出对李本深的不满。此人平时独揽军权、不听自己调度也就罢了,还挑唆自己斩杀安坤,分兵水西。当初若能维持与安坤的关系,将派往水西的兵马全部调往乌江防守,卫军未必能渡得了乌江。 “嗯”,西日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尔今被俘,可愿归顺否?” “吾其实早有归隐田园之心,若大帅开恩饶吾一命,愿隐入山林,从此再不问政事”,卞三元请求。 “你们这些汉人呀,就是喜欢吟诗作对,我虽不明白其中真义,读一读倒也上口”,西日莫笑着念道:“独有烟霞意,难羁世外身。闲看林际月,漫理手中纶。丛桂成招隐,名山肯让人。逍遥吾自在,泉石养天真”。 卞三元脸色顿变,这首诗正是自己写的《隐者》,不知这胡酋如何得知,看来彼辈对自己着实上了些心思。 “依本帅看,归隐山林是假,尔是怕降卫会连累辽东的族人吧?”西日莫冷笑,“尔身为一省巡抚,本帅岂有放过之理,要么降、要么死,自己选吧”。 卞三元身子一颤,咬牙说道:“吾的家眷均在贵阳东边的平越府,辽东的族人吾已顾不得,只求大帅立即出兵攻打平越,保护好吾的家人”。 见他肯降,西日莫大喜,笑道:“卞巡抚勿忧,本帅立即派人去平乐保护您的家眷。只是贵州的局势,您何以教我?” 卞三元明白了,这是在问自己能为卫军做什么,想了想苦笑:“贵州阖省军权皆在李本深之手,不过吾可以修书劝各府州县归降,此外,驻守平坝卫的总兵金友臣与吾有些交情,此人素来喜欢见风使舵,见卫军势大,又见到吾的劝降书,定然愿意归顺”。 西日莫大喜,安顺州的郎岱陇氏已经投降大卫,金友臣部的作用主要是监视陇氏土司的军队,若是金友臣也降了,贵州南部便再无有战斗力的清军阻拦自己南下!当即笑嘻嘻地鼓励道:“卞巡抚放心,您若能助朝廷平定贵州,朝廷定不会亏待您”。 “多谢大帅”,卞三元拱手称谢。 送走卞三元,西日莫立即下令分三路攻掠贵州:命四川总兵坚村绛曲、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领兵三万由贵阳往西攻打水西,再由水西南下;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四川参军潘璘领近三万兵马由贵阳往东攻打平越军民府,再由平越南下;自己亲率三万大军南下,约定三路大军在广西罗甸会师。 九溪河作为平坝卫和安顺州之间的界河,风景如画,此时却面临着被战火破坏的风险。郎岱陇氏土司陇安藩为替妹夫乌撒土知府安重圣分担压力,令麾下土目陇胜领兵五千驻于九溪河西岸;驻守平坝卫的清军总兵金友臣领兵三千驻于九溪河东岸。陇氏虽然暗中归顺了大卫并意图救援乌撒,可却并没有与清廷正式撕破脸皮,所以双方只是沿河对峙,并未开战。 “战又不战,和又不和,卞抚院、李提督在搞什么名堂?”清军大营内,金友臣手按佩剑,愤愤不平。他虽然只有三千兵马,却是装备精良的正规绿营,战力远比河对岸那些甲胄不全的土兵们强得多,真要打起来,自信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击败对岸的土兵。 此刻他很生气,生气的原因是河对岸又增兵了,陇氏土司陇安藩亲率五千土兵赶到对岸,令对岸的兵力达到了一万。敌人增了兵,仗不好打喽! “报!卞抚院差人送信至”,正生着气,部下来报。 “哦,让那信使入内”,金友臣精神一振,以为贵阳方面终于下定决心开战了。 信使进入大帐,恭敬地呈上卞三元写的信札。 金友臣充满希望地问:“抚院差汝来,可是命吾渡河消灭陇氏?” “非也。总镇有所不知,卫军渡过乌江,攻陷贵阳。抚院见卫军军纪严明,乃是仁义之师,已经顺应天命,归顺大卫。差小人来,是劝总镇您共同归卫”。 “什么!卫军攻陷贵阳,连卞抚院都降了?” 金友臣骇得面无人色,颤抖着拆开卞三元写给自己的信。好文采!端的好文采!卞三元的信写得团锦簇,将卫军说成威武之师、仁义之师,人数嘛,足有二十万。劝金总镇赶紧顺应大势、弃暗投明。不然卫军大兵一至,立为齑粉矣。 读完信,金友臣的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态度。 “报!威清卫方向发现卫军,打着‘大卫国征南大将军’旗帜,人数大约三万,正往平坝卫而来”,正犹豫着,哨探又传来一条消息。 “什么!卫国的那位征南大将军亲自来了?三万大军岂是吾能敌得过的?看来只有降卫矣?”见了军报,金友臣仰天长叹,终于下了决心。(本章完) 第793章 兵分三路取贵州(中) “罪将金龙臣归顺来迟,请征南大将军恕罪”,金友臣必恭必敬地跪伏于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马前,作为前明降将,这些年降来降去的,他对投降的这一套流程贼熟。 “哎呀,金将军弃暗投明,何罪之有?”西日莫笑嘻嘻地下马扶起金友臣。这一路势如破竹,投降的土司、武将数不胜数,他对如何受降的这一套流程亦是滚瓜烂熟,先是抚慰一番,然后给降将吃颗定心丸,“金总镇放心,汝归顺大卫后职级不变,依然是总兵,委任汝为平坝总兵的折子我已写好上呈大汗,很快便会有文书下来。日后若是立有战功,朝廷另有封赏”。 “多谢大将军”,金友臣的神情果然放松下来。 “估计很快郎岱陇氏便会派人来也”,西日莫忽然大笑。 听到大卫国的军队南下的消息后,郎岱宣慰使陇安藩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他一直担心清军会攻打自己,如今终于放心,带着一万苗族土兵赶来会合。 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兵马,西日莫大喜,下令置酒款待诸降将,休整三日后,大军继续南下。随着金友臣、陇安藩的归顺,贵州南部已无有战力的军队阻挡卫军前进,加上贵州巡抚卞三元写的劝降书,一路上,苗、仲家(布依)、葛僚(仡佬)等族土司们纷纷投降。广顺州土司、金筑安抚使王应兆与南明残余势力刘鼎联合,斩杀清朝官员蒋士璘、引兵三千来投;白纳长官司、上马桥长官司、小程番长官司、程番长官司、韦番长官司、大龙番长官司、金石番长官司的土司们也纷纷投降。 西日莫如一只饿狼飞快地扑向他的猎物,夺取金石番司后,命金友臣、陇安藩领本部兵马为先锋,由贵州继续南下广西,进入罗甸(罗斛哨)。罗甸这地方是广西右江道泗城土府的辖地,属于僮(壮)族赫赫有名的大土司泗城岑氏的势力范围。泗城岑氏的历史极其久远,早在宋代便已雄霸桂西,明朝时,泗城岑氏将势力范围由有“百粤推尊,两江上郡”之美誉的泗城州扩展到罗甸、望谟、贞丰、册亨、利州、唐兴、归乐、上林峒、安隆、古勘峒、程县、龙川诸地。顺治十三年(公元1655年),泗城岑氏土司岑继禄见大明朝不行了,投清击明立下战功。顺治十五年(1658年)清廷叙功晋泗城土州为泗城土府,以岑继禄为土知府,世袭。 金友臣、陇安藩夺取罗甸之战并没有遭遇到大的抵抗,泗城岑氏的土兵甫一接战便弃城而走。历经六百余年的泗城岑氏在广西树大根深,岑继禄更是见过大世面的,见卫军势大,知道不敌,一边命令部下撤退保存实力、遣使与进入自己领地的卫军谈判,一边飞马向昆明的清安远靖寇大将军多尼求援。 自己这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基本没有遭遇到大的抵抗,西日莫的心情极其得意,一边命部下在罗甸休整,一边催促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四川总兵坚村绛曲尽快领军来罗甸与自己会合。 —— 与西日莫差不多,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四川参军潘璘率领近三万兵马由贵阳往东攻打平越军民府之战进行得十分顺利,平越府驻军已经调至贵阳,守平越的主要是当地小土司杨义长官司金氏的军队。不知卫军厉害的金氏凑了三千余土兵抵抗,被杀得片甲不留。 “来人,将金氏一门老小尽皆屠了”,攻破金氏老巢平越卫杨义司后,为了杀鸡儆猴,那日松制造了灭门惨案。 血腥的屠杀吓坏了平越周边各地的守军,也给当地的反清势力以极大鼓舞。凯里苗酋阿戎率军三千反清归卫;镇远府施秉县土司阿福率苗民起义,杀死知县赵玉奇,清镇远副将石玉贵率军镇压,好不容易平息阿福之乱,本想发兵救援都匀府,不料黎平府田心寨又爆发苗、僮两族起义,石玉贵不得不引兵前往黎平府,救援都匀府之事只得不了了之;都匀府东部的里古州天坝司苗民起义,斩杀不肯降卫的天坝司长官夭应禄,清里古副将吴长春多次率军围剿天坝司苗民山寨,均无功而返;甚至就连湖广也受到影响,湖广通道县苗酋吴老潘纠合通道、靖州等地苗、僮土兵反清举事。 “尔便是凯里安抚使阿戎?”那日松笑嘻嘻地望着面前的这位苗族首领,见此人篷松着头发、赤着脚,身材高大如小山,黑乎乎的肌肉虬劲,不由得赞道:“好一条好汉!可能饮酒乎?”“如何饮不得?”阿戎将头一扬。 “接着”,那日松取下自己的酒囊扔过去。阿戎也不多说,接过后张口便喝,“咕~咕~咕~”,须臾一袋酒便喝得干干净净。 “能再饮否?” “麻汝(很好)” 又是一囊酒扔过去,又很快喝光。一囊接一囊,连喝七囊,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哈哈哈!久闻苗家出好汉,果然!安抚使可愿引本部兵马为我军先锋?”那日松大笑,目光中露出欣赏之色。蒙古人最是敬重能喝酒、不怕死的英雄,此人喝酒如此豪放,岂有不喜欢之理。 “吾带来了两千凯里勇士,愿为大军先锋!”阿戎手抚胸口,欣然领命。 “好!安抚使且找军需官领些铠甲、兵器,既为我军先锋,军械当补足才是”,那日松大方地说。为了拉拢贵州的土司为自己所用,卫军除了威逼还有利诱,将缴获的清军军械慷慨地赠于带兵来投的土司,立下战功后还有金银等财物奖励,功劳特别大的甚至奖励土地。土兵们大多装备简陋,如今加入卫军有这么多好处,着实令他们眼红。 “多谢征南副将军!”阿戎大喜,他虽有两千土兵,可只有五十副皮甲,兵器也缺乏,很多人还拿着削尖的竹子作战,能得到兵器和铠甲,实在是太好了! 有熟悉地形的土兵领路,那日松军的行进速度很快,夺取都匀府后,又连续招降新添卫和龙里卫,顺利进入广西、抵达罗甸。(本章完) 第794章 兵分三路取贵州(下) “总镇,清军正在渡鸭池河逃窜”,哨探向大卫国四川总兵坚村绛曲报告驻守广河、鸭池河、三岔河一线的清军动向。这支清军虽然都是由明朝降军组成的,可也分三六九等。听到卫军渡过乌江、攻克贵阳的消息后,清贵州大定总兵刘之复大惊,立即下令全军渡过鸭池河往水西撤退。他的本部自然是嫡系,第一批渡河;副将刘董才、王刘苍与他关系较好,第二批渡河;副将王明池、朱守平时不怎么听从调令,负责殿后阻挡卫军的追兵。 “什么!清军想逃,哪那么容易?给我追!”立功心切的坚村绛曲怒喝一声,立刻就要追击。 “总镇,咱们如今步骑混合跑不快,不如将军中的骑兵集中起来先行出发,步兵随后跟上,这样速度快,清军便逃不脱矣”,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建议。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坚村绛曲笑了笑,望向高跻泰:“这样吧,您带骑兵先行,我率步兵随后”。 “是”,高跻泰大喜,知道坚村绛曲这是将首功让给自己,大卫国最重军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高跻泰二话不说,带八千骑兵往鸭池河飞驰,坚村绛曲则率二万二千步兵紧随其后。 当卫军的骑兵抵达鸭池河南岸时,清军刘之复部已经渡河,刘董才、王刘苍部渡了一半,王明池、朱守部还没渡,于河边列阵。 “随我杀!”高跻泰恶狠狠地举起了手中的藏刀。 “杀”字刚出口,便有一骑由身边掠过,抢在了他的前头,却是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杨氏是与高氏并列的两大天全土司之一,杨先柱曾与高跻泰一同抵抗过大西军,彼此间感情深厚。 见是他,高跻泰摇了摇头,“一把岁数了,还跑那么快!”正嘟囔着,又有一支兵马驰到了他的前头,看将旗却是卫军副都千户长丹巴达日杰。见己军这副争先恐后的模样,高招讨使不由急得驭马飞驰,一边跑一边朝身旁的旗鼓官大吼,“加快速度,告诉儿郎们加快速度,莫要放跑了清军!” 此时清军已经半渡,卫军的突然出现令他们陷入混乱。刘董才、王刘苍部已经渡了一半,慌忙催促部下加紧渡河。王明池、朱守原来就对刘之复安排自己殿后不满,见卫军追至,王明池不管那么多,命部下抢船争渡,这个口子一开,为争夺渡船,清军居然自相残杀起来;朱守则忠实地执行了军令,列阵阻击卫军。他只有两千人马,如何阻拦得了八千铁骑,不一会儿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本人也受伤跌落,被卫军战马踏为烂泥。 “总镇,卫军追上来了,对岸的弟兄怎么办?”副将刘董才慌慌张张地问刘之复。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平日里他与这位刘总镇的关系最好。 “管不了这么多矣,走,快走!”刘之复面色苍白,打马便走。见主将不顾对岸袍泽逃命,刘董才、王刘苍亦跟随着他逃走。 鸭池河北岸的清军军旗渐渐远去,尚留在南岸的清军陷入绝望。“莫要打了,咱们被抛弃了。弟兄们,跟着吾,弃械归降”,王明池将心一横,扔掉腰刀,跪伏于地。见他带头,剩余的清军纷纷跪地请降。此战,卫军骑兵以伤亡百余的代价,斩杀清军两千,俘获三千,可谓大获全胜。 见天色已晚,对岸的清军也已跑远,高跻泰命部下在鸭池河南岸扎营,等待坚村绛曲的大军。 坚村绛曲抵达后,狠狠地夸奖了一番高跻泰,并不渡鸭池河追击清军败兵,而是下令全军渡过三岔河,由陇胯则溪、朵你则溪、的都则溪、火著则溪,直扑纳雍。在他看来,纳雍才是水西的心脏,纳雍一破,水西尽在掌握。 —— 纳雍城内,有清四川提督郑蛟麟部六千兵马和四川提督李本深、总兵高宗的两千败兵合计八千守军。知道卫军攻陷贵阳的消息后,郑蛟麟立即命令正在攻打乌撒军民府的总兵施天润部、驻守赤水卫、毕节卫的总兵张伏成部回防纳雍。 乌撒离得近,施天润带着近两千兵马率先返回,令城内的守军数量达到一万,也令郑提督和李提督据险而守的信心有所恢复。 “报!城外出现了一支军队”,这一日,二人正议着守城之事,忽然部下传来消息。他俩急忙登上土城观望,但见尘土飞扬,看旗帜足有近万。有这般规模,定是敌人无疑。“小心戒备!”郑蛟麟下达了军令。他的兵马此时比李本深多,因而当之无愧地成为守城的主将。 清军做着战斗准备,炮手装填好弹药,弓箭手上好了弦。 “咦?郑兄,您瞧,好像是咱大清的旗帜”,李本深眼尖,指着城外的旗帜说。 郑蛟麟仔细一瞅,城外果然打着清军的旗帜。派人仔细询问,原来是清军总兵张伏成、刘之复部。张伏成奉命率两千本部由赤水卫、毕节卫回防纳雍,途中遇到由鸭池河逃回的刘之复、刘董才、王刘苍的五千败兵,又方合兵一处,居然有七千之众,浩浩荡荡地返回纳雍。 一下子又多了七千人马,郑蛟麟和李本深的信心大增,排兵布阵,准备大战。 —— 坚村绛曲带着他的大军来到纳雍土城下,来时的三万大军仅折损百余人,却收伏了三千降军,使得他麾下的兵马数量接近三万三千,从兵力上讲远胜清军。然而,纳雍土城建于山区,居高临下,并不好打。 “总镇,纳雍地形险要,硬攻恐怕儿郎们伤亡太大,不如长期围困,待敌粮尽”,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建议。 坚村绛曲摇了摇头,“纳雍是水西安氏的土府,水西安氏世代积累的财富皆藏于此,听说仅贮存的粮食便够五万大军吃一年。长期围困、待敌粮尽,仗可就有得打喽。你看看这个”,说完将一道军令递于高跻泰。 高跻泰一瞅,却是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手令,“限三个月内拿下水西,南下罗甸会师”,惊鄂之下,面色一凝,“既然如此,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攻城矣!”惨烈的攻防战打响。 卫军先以火炮仰射,虽然对山上的敌军工事破坏不大,却给了己军巨大的信心,也给了敌人极大的压力;连续炮击三日后,各部轮番上山攻城。坚村绛曲舍不得消耗自己的嫡系部队,命降将王明池领降军三千主攻东山,又命高跻泰、杨先柱、丹巴达日杰诸将助攻南、西、北各山。苦战十日,付出三千条人命后,终于攻上山头,直抵纳雍城下。 “今夜且歇息一日,明日王明池、米格木尔、乌尔鲁部轮流攻东城,高跻泰、杨先柱、丹巴达日杰部分别攻打南、西、北三面城墙”,坚村绛曲冷冷地下令。 “总镇,我部伤亡太大,是否能歇息几日再战”,王明池哭丧着脸说。攻山之战,他的部下伤亡最大,三千兵马仅剩一千五百。 坚村绛曲丝毫不顾惜这些降兵的生死,狞笑着说:“明日必须死战,先入城者赏;无令而撤者,斩!”说完冷冷地瞅了王明池一眼。 王明池心里一寒,忙大声应是。 又战了十日,纳雍土城附近尸横遍地,卫军又伤亡了四千人,城上也伤亡近三千。王明池的部下仅剩九百有余,这一日正闷闷不乐地绕城巡视,城上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却是自己的旧友、刘之复麾下副将王刘苍。 “奸贼,吃吾一箭”,王刘苍一箭射来,正中王明池面门。王明池吃了一惊,被吓落马下,爬起一瞅,却无任何伤口,那箭截断了箭头,却系着书信,信上写着:“子时初刻(晚上十一点)献东门”,不由得暗呼上天保佑,将此信交于坚村绛曲。 敌人是真降还是假降?坚村绛曲思索片刻,决定试试。 —— 子时初刻到了,黑色的夜幕下忽然传来“咯吱”之声,厚重的东城门缓缓打开。 “入城!”坚村绛曲冷冷地下令,命王明池部先入城,千户长米格木尔、乌尔鲁各领一个千人队随后,再后面则是自己的大军。 王明池入得城内,却见王刘苍正恭迎在城门口。“王兄,是吾,今后还请多多照应”,王刘苍谄媚地说。 “好说,好说,贤弟且领吾去郑蛟麟的帅府”,王明池挺直胸膛说。 “郑蛟麟的帅府便设在城内的水西宣慰使府,王兄请随吾来”,王刘苍慨然领命,率本部兵马引着卫军往水西宣慰使府杀去。隐约间,王明池发现王刘苍部居然全部剪了辫子,反穿着战袍。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呐喊着杀向帅府,郑蛟麟却不在帅府,去城北巡查了,帅府内只有贵州提督李本深在。听得杀声,李本深慌忙率亲卫冲出,正遇昔日的部下王明池。好个王明池,不由分说,狠狠一刀劈下,将李提督的人头化成自己的战功。 纳雍城就这样被攻陷了,清军总兵刘之复、张伏成,中军游击姚元贞,守备赵光才战殁于乱军之中;总兵施天润,左营游击张洪范被卫军生擒;守备梁进才跪地投降。只是独独不见清军主帅、四川提督郑蛟麟的踪影。 “咦?纳雍城已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这厮还会上天遁地不成?”坚村绛曲大为惊奇,想了想说道:“在俘虏中给本镇好好找找”。 许久,高跻泰押着一身小卒打扮的郑蛟麟来到他的面前,“总镇神算,那厮还真换了身小卒服,混在俘虏中”。 “呵呵,郑提督如何降级做了小卒?”坚村绛曲嘲讽地问郑蛟麟。 此时的郑蛟麟已经顾不得脸面,跪地求饶道:“末将情愿归顺大卫,求大帅饶末将一命!” “唉!尔若是早降,不但能得活命,还能得重用。可惜城破后方降!若饶了尔,如何对得起死在纳雍的数千将士?”坚村绛曲狞笑,手臂狠狠挥下,“将这厮和俘虏的清军将领尽皆剐了,普通兵卒每十人抽一人斩杀,其余编入我军,弥补战损”。纳雍之战,他足足伤亡了七千人马,伤了元气,气愤难平下动了杀念。此令一下,郑蛟麟、施天润、张洪范等将俱被剐成了碎肉,俘虏的五千余普通兵卒也被屠戮了五百多。 补充了一批俘虏后,坚村绛曲清点部下兵马,人数依旧还有三万,战力却大不如前。他留下千户长米格木尔、乌尔鲁,降将王刘苍部四千人马守卫水西,自己带着两万六千大军由水西南下罗甸。途经安顺州时,遇到郎岱陇氏的热烈欢迎,镇宁、永宁二州亦齐齐归顺,未遇任何抵抗行至广西罗甸,与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实现了会师。 由于有大量的清军和土司兵马归顺,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惊讶地发现自己渡乌江时的九万大军,如今居然变成了十一万,除留下一万留守贵阳、水西外,自己于罗甸居然屯有十万大军。虽然因为补充了大量降兵、土兵,军队战力不如刚渡江时精锐,可数量毕竟可观。为提升战力,他决定整训十日后再南下广西。(本章完) 第795章 祭孝陵国姓无敌 永历十三年(1659年)七月十二日,十余万身着甲胄的将士来到了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孝陵。这里是太祖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合葬的陵寝,大明朝奉行孝治天下,故名“孝陵”,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具有莫大的意义,谁能首祭孝陵,谁便是大明的正统。 为首一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秀,抿着嘴唇,微髭、短粜,神采飞扬。只见他带着众人于门外下马后,由甬道旁行,上行三跪九叩头礼,诣宝城前行三献礼,谒陵态度之恭敬,礼数之尊崇,感人肺腑。 “太祖高皇帝!”那汉子深深一拜,忽然虎目垂泪,发出悲鸣。这一拜一哭不要紧,三军将士人人愤激,皆跟随他既拜而哭,“父老从者数万人,皆感泣”,玩珠峰乃至整个紫金山,顿成悲伤的海洋。此人非是别人,正是隆武帝赐姓朱、人称“国姓爷”的朱成功。 永历十二年(1658年),清军进兵西南,朱成功见清方主力集中于西南,决定率军乘船北上,沿长江进取金陵(南京)。此计划其实早已有之,为此还曾上表永历帝,报告出师大举,要求李定国、孙可望各军密切配合。去年,郑军开始了紧张的北伐准备,他亲自坐镇厦门,检查军备,储备粮食,督造战船,操练铁军,绥靖后方。出征前夕特意公布北伐禁条十项,主要内容是严禁奸淫、焚毁、掳掠和宰杀耕牛等。不久,永历帝晋其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全权主持北伐军事。四月,准备完毕的他率舟师十万(一说十七万),陆海并进,浩浩荡荡杀奔金陵,开始了闻名天下的长江之役。 开局并不顺利。八月初九日,他亲统大军乘船由舟山进抵羊山(今大洋山,属崎岖群岛),这里是“海道必由之路”,“南至定海,北至吴淞,皆一潮可到,盖江、浙之交界也”。在羊山,斯人发出豪言:“我提师望复神京,以为社稷”。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碰到了台风。八月初十日,陡然之间乌云滚天,狂风骤起,大雨如注,波涛汹涌,郑军舟船对面亦不相见,互相撞击和为大浪颠覆,翻沉损坏的很多。他的六位妃嫔,第二、第三、第五个儿子都被淹死,兵将、船艘、器械损失巨大,不得不返回舟山整顿。由于该岛荒芜,大军难以久留,九月初,郑军船只分三帮经舟山群岛与镇海县之间的海峡南下。祸不单行,清福建提督马得功趁郑军远出、金厦空虚之机,于六月初四日攻占了泉州附近的郑军基地白沙(即郑鸿逵归隐地);郑军中一些清方投降过来的北方兵将不习惯海上军旅生活,又被羊山飓风吓坏,纷纷逃走。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这位国姓并不气馁,一面整顿队伍,制造器械,修补船舰,筹集粮饷,准备明年再举;一面在南返途中攻克台州、海门卫、黄岩县、盘石卫、乐清县等浙江沿海要地。 永历十三年(1659年)二月二十日,朱成功由沙关来到磐石卫,再次着手部署长江战役,他吸取教训,一面加强金厦防务,一面传谕官兵搬眷随征,谕云:“官兵远征,不无内顾;携眷偕行,自然乐从。本藩统领大师,北伐丑虏,肃靖中原,以建大业。虑各勋镇将领官兵,永镇之时有为家之念,已经着兵、户官拨赶缯船配载各眷;各令有眷官兵照依派船载来,暂住林门,候令随行”。他用兵历来喜欢把将士的家眷安置于比较安全的地方,此时一反常态是因为对攻克南京、收取江南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在给部下的军令中用了“永镇”二字。此令一下,“官兵俱各欣悦”。有人觉得他是怕大军北征时,留在金厦的家眷被清军所夺,动摇军心;也有人作诗讽之曰:“浪激风帆高入云,相看一半石榴裙。箫声宛转鼓声起,江左人称娘子军……”。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仗打得如何。 此次可谓势如破竹!四月,朱成功、张煌言亲统大军北上,二十八日到达浙江定海,经过两天激战,全歼守军,焚毁清水师船只一百余艘,既解除了后顾之忧,又制造出进攻宁波的假象;五月初,他亲率兵马十余万、分乘大小船舰三千余只从定海北上,航向长江口。十九日,由吴淞口进入长江。清苏淞提督马逢知(原名马进宝)事前已同他有秘密联系,按兵不动,心怀观望;六月初一,郑军进至江阴;十六日攻克瓜州,阵斩清游击左云龙,破满汉兵马数千,清操江巡抚朱衣助投降;二十二日在镇江银山大破清江宁巡抚蒋国柱、提督管效忠派来的援兵,清镇江守将高谦、知府戴可进献城投降;二十六日,张煌言带领的一支为数不多的舰队已进抵南京城下。一时间,长江中来往行驶的是郑军的战舰,两岸驰骋的是郑军的战马,各城镇都涌动着欢迎郑军的百姓,抗清形势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清廷方面慌作一团,靖南将军喀喀木、江南江西总督郎廷佐密疏请求“速从京师调遣大兵前来,方可恢复瓜州,大江两岸城池亦不致失守”,“势甚猖獗,连日长驱,围困江宁,侵犯上游,大江南北各州县相继失守,内外信息不通几一越月”……漕运总督亢得时,在“不死于敌必死于法”的压力下,居然在往援南京的途中从船上跳入水中自尽。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清廷急调上海、杭州等地驻军以及由云贵返回北京轮休的军队驰援南京。 镇江距南京不过百里之遥,部将甘辉建议“昼夜倍道,兼程而进”;其他将领却以“我师远来,不习水土,兵多负重,值此炎暑酷热,难责兼程之行也”,又提出正下大雨,河沟皆满,不利于行军,建议走水路。所谓“不习水土”、“炎暑酷热”,固然有理,但同以北方人为主的清军援兵相比,就很难说得过去。至于正逢大雨,不利陆路行军,更是一种借口,因为清军援兵赶赴南京的路程要远得多。朱成功竟然采纳了这一主张,决定由水路进发,从而失去了第一次战机。六月十八日晚上,由贵州返回北京休整的部分满洲八旗兵在梅勒章京噶褚哈、玛尔赛、吐尔玛率领下由荆州到达南京,增强了防守力量,大大振奋了城内的士气。清两江总督郎廷佐在题本中说:“自海逆于京口得志后,贼势大盛,于六月二十六等日,已溯江逼近江宁。时因城大兵分,力薄难支,幸由梅勒章京噶褚哈、玛尔赛、吐尔玛等率满洲兵自贵州前来,省城方得无虞”。 不过,这支清军数量有限,又是因出征日久由他部替换回北京休整的疲惫之军,南京清军的实力并没能增强太多,硬要打,郑军还是打得下来的。可郑军在占领镇江后,行动却异常缓慢。十几万大军所乘海船形体巨大,逆水而上,又不顺风,只能靠纤挽而行,十天之后(七月初九日)才到达南京仪凤门下。按理说,兵将既然是乘船而来,当不致旅途疲劳,稍事部署即可发起攻城。可这位国姓爷仍然慢吞吞地动作,七月十一日他率领大将甘辉、马信等数十人在几百名亲随侍卫保护下“绕观钟山,采踏地势”,十二日,成功率诸文武将士赴孝陵祭太祖,哭奠列宗。 “国姓,兵贵神速,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候,当速取金陵才是”,望着哭成一团的主上,中提督甘辉有些着急地说。 “嗯”,身经百战的朱成功自然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点点头完成了祭拜。次日,“令甘辉、余新扎狮子山;万礼、杨祖扎第二大桥山;以翁天祐为救应,御仪凤门要路;马信、郭义、黄昭、萧拱宸屯扎汉西门,连林明、林胜、黄昌、魏雄、杨世德诸营垒。又令陈鹏、蓝衍、陈魁、蔡禄、杨好屯扎东南角,依水为营;刘巧、黄应、杨正、戴捷、刘国轩屯扎西北角,傍山为垒,连周瑞、林察、张名振等营。又令张英、陈尧策、林习山屯扎狱庙山,连诸宿镇护卫大营。各设鹿角了望,深沟木栅防御。江南一时震动”。不过,南京城是太祖高皇帝建都的地方,城垣非常广大,郑军虽有十几万也难将该城包围得水泄不通,如此部署,看似围住了南京,却让己方的兵力分散,变得单薄。 “国姓,伪清水师提督管效忠派人请降”,正准备下令攻城,前锋镇余新给这位国姓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哦,让来使入帐”,朱成功点了点头。七月十一日,郑军曾截获管效忠给清廷的紧急求援疏,其中说:“海师二十余万、战船千余艘,俱全身是铁,箭射不透,刀斩不入。瓜、镇二战,败回者魂魄犹惊,策战皆鞠缩不前……现攻围南都,危如垒卵,乞发大兵南下救援扑灭,免致燎原焰天”。他阅后非常高兴,判断“南都必降”,当即命人草拟招降书,用箭射入城中,如今敌人果然降矣!此时的他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认为以自己的实力和威望,敌人来降乃是理所应当,丝毫没有怀疑。 使者入帐,恭敬地呈上清水师提督管效忠的请降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大师到此,即当开门延入。奈我朝有例,守城者过三十日,城失则罪不及妻孥。今各官眷口悉在北京,乞藩主宽三十日之限,即当开门迎降”。 “哦,让孤等三十日?”朱成功读罢信,想了想同意了,毕竟南京乃天下有数的坚城,强攻损失太大,若不战而得南京,岂不是件好事? “尔回去告诉管效忠,本藩攻此孤城,不过一脚尖耳。既然来降,姑准其宽限者,盖欲取信于天下也。若至期不降,攻入之时,寸草不留”,他严肃地对使者说。 “国姓,此乃缓兵之计,不可凭信,可速攻之”,使者叩首而去后,部下潘庚钟建议。 “自舟山兴师至此,战必胜,攻必取,彼焉敢缓吾之兵耶?彼朝实有定例,尔勿多疑”,朱成功满不在乎地说,言语中尽显王者霸气。 潘庚钟急了,“国姓,孙子有云:‘辞卑者,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欲降则降,岂恋内顾?决是城中空虚。速为进兵攻之,乃为上策’”。 “哼哼,古者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今既来降,又准其约,若骤然攻之,彼心不服。俟其不如前约,然后急攻,莫谓城内人心悦服,且使天下皆知我行仁义之师。况太祖皇陵在此,亦不宜震动也。尔勿再多言”,朱成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位国姓治军甚严,极有威仪,潘庚钟不敢再劝,摇头叹气而出。 朱成功并不以为意,只是令诸提、镇,严防谨守,日则了望,夜则伏路,金鼓之声,日夜不息,守困以待其降。 —— “郑逆允了?” 听得使者回报,喀喀木、郎廷佐、噶褚哈、管效忠等人大喜,皆曰:“此乃朝廷之福”。所谓“请降”,不过是南京满、汉官员的计策而已。为了保卫南京,他们一面以管效忠的名义卑辞借以缓兵;一面从附近调集一切可用的军队,同时向清廷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援奏疏。 七月中旬,清军援师陆续赶到南京,“至七月十五日苏松水师总兵官梁化凤亲统马步官兵三千余名至江宁,又抚臣蒋国柱调发苏松提督标下游击徐登第领马步兵三百名、金山营参将张国俊领马步兵一千名、水师右营守备王大成领马步兵一百五十名、驻防杭州协领牙他里等领官兵五百名俱抵江宁”;浙闽总督赵国祚和驻防杭州昂邦章京柯魁派镶黄旗固山大雅大里、甲喇章京佟浩年带领驻防杭州披甲满洲兵五百名,浙江巡抚佟国器派抚标游击刘承荫领精兵五百名也“星驰赴援”;分驻南京上、下游的清军也源源到达。当郑成功沉浸于守城清军即将投降的梦幻之中时,清方却在不断调集援兵,力量的对比逐渐发生变化。(本章完) 第796章 骄兵必败铩羽归 “大海咸水深又深,龙王点将在龙宫,虾兵虾将骑海马,刺鲂藤牌做头阵。大海咸水思又思,海龟背脊八卦书,龙虾威武当元帅,奇门遁甲做军师。大海咸水浪又浪,鲨鱼海上称霸王,红瓜披挂黄金甲,身穿银袍带鱼郎。大海咸水蓝又蓝,锁管大来变鱿筒,黄实腹脐插黄旗,红虾头上一枚针……”金陵狮子山附近的长江江段上,兴高彩烈的将士们正在捕鱼,一边收网一边唱着渔歌。他们大多是胥民的后代,世世代代在海边生活,用闽南方言歌唱,土腔土调,独具一格。 这歌声惊动了奉朱成功之命巡视的户部主事杨英,皱眉问道:“军事重地如何会有歌声?” “杨主事,是前锋镇的兵士在江边捕鱼”,部下禀告。 “前锋镇的的驻地不是在狮子山上吗?如何离开汛地到江边捕鱼?要误事,误大事咧!”看着这些连甲都没披,穿着短衫、赤着脚的士卒,听着渔歌动人的旋律,杨英大惊,赶紧报于朱成功。 “竟有此事?余新是怎么带的兵?速唤他来见孤”,朱成功大怒。 “末将参见国姓”,作为郑军中的老人,自然有人向余新通风报信。一入帐,余新便跪地解释,“将士们长期在海边讨生活,想吃鱼,末将便命他们在江边捕捞,以供军需”。 朱成功蹙紧眉头,但余新部乃是郑军精锐的前锋镇,这些日子冲杀在前、战功赫赫,不好处罚得太严厉,寒了军心,只得板着脸教训道:“汝身为前锋镇,责任重大,万不可轻敌偾事,取鱼者伙兵则可,或战兵则事去矣”。 “末将知道了,回去后一定严肃军纪、整顿兵马、小心戒备,断不敢轻敌”,余新赶紧应是。出帐后,却笑了,“谁都知道再过些日子,城里的清军就要投降了,哪来的仗打?国姓爷真是小题大作!” —— 七月二十二日,南京靖南将军府,清军驻南京的最高统帅、靖南将军喀喀木召集江南江西总督郎廷佐、水师提督管效忠、苏松水师总兵梁化凤、梅勒章京噶褚哈、玛尔赛、吐尔玛等召开军事会议。 “诸位,诈降计已经取得实效,据哨探传来的消息,城外的海逆戒备疏松,正做着我军投降的美梦,眼下正是出击之时”,喀喀木笑呵呵地说。 “大帅打算何时从何处反击?”郎廷佐问。 “据观察,海逆驻狮子山的前锋镇戒备最松,那叫余新的敌将居然命兵士离开汛地到江边捕鱼,彼等一个个赤足短衫,连盔甲器械都不曾带,岂不是天助我等立功?”喀喀木呵呵一笑,见众人都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说话,凶狠地下令:“明日丑时初刻(凌晨一点十五分),梁化凤率麾下骑兵出仪凤门、管效忠领兵出钟阜门,其余诸将随后掩杀,冲击郑军营垒。此战有进无退,临战退缩者,斩!” “嗻~”诸将齐声领命。“嗯”,喀喀木满意地点点头,此次,他故意令汉族绿营兵打头阵,将满蒙八旗放在后面,是因为此前的镇江银山之战中,江南提督管效忠率一万五千士兵进攻郑军,其中包括约十个牛录的江宁满洲八旗,结果遇到郑军的重甲步兵和火枪兵,被杀得大败,满洲八旗四千多骑兵仅一百四十人逃回南京,整个驻防金陵的满军基本打光了。汉人死再多,皇上也不心疼,满人可是大清的根本,死得多了,皇上可饶不了自己。喀喀木深知这一点,所以此次令汉军绿营打头阵,将满军放在后面保存实力。 “杀~杀~杀~”冲天的喊杀声响彻在狮子山郑军汛地。 此时余新的部下还有相当多在外面捕鱼,大多数人来不及披挂就仓促上阵,很快便被清军击败,余新本人也被俘。初战告捷后,清军收兵在城外扎营。 “鼠辈焉敢欺孤!传令诸军往观音门附近集结,孤要以鞑虏之血血洗南都!”知道上当后,朱成功忿怒至极,身经百战的他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愤怒之下,在观音山至观音门一带集结军队,准备同清军决战。 他令左先锋镇杨祖统援剿右镇姚国泰、后劲镇杨正、前冲镇蓝衍部屯扎山上,作犄角应援;中提督甘辉、五军张英伏于山内;左武卫林胜、右虎卫陈魁列阵于山下迎敌;自己督右虎卫陈鹏、右冲镇万禄在观音门往来策应;后提督万礼、宣毅左镇万义等堵御大桥头大路;右提督马信、宣毅后镇吴豪、正兵镇韩英由水路抄蹑其后;左冲镇黄安专门负责水师,防止清军由水上来犯。集中兵力决战固然没错,可此时清军已经出城扎营,命将士连夜移营准备决战,反而使部下处于疲劳状态,匆忙中也不可能熟悉地形,做好迎战准备。 次日晨,清军全力出击,靖南将军喀喀木、梅勒章京噶褚哈、玛尔赛、总兵梁化凤等率领主力由陆路出战;提督管效忠等领军由水路配合;总督郎廷佐等守城。清军先从观音山后分路进攻郑军杨祖部,斩杀杨部骁将蓝衍,攻上山头;击败杨部后乘胜以泰山压顶之势居高临下向郑军猛扑,俘郑军中提督甘辉、斩杀五军张英;接着,列营于山下的郑军林胜、陈魁两镇也全军覆没;随后,后提督万礼等在大桥头遭到清兵首尾夹攻,万礼被俘。 见陆师全线崩溃,朱成功只得命参军户官潘庚钟站在黄盖下面,自己率领亲随卫士赶往江边调水师。然而败局已定,有限的水师既要保护随军眷属,又要为撤退留下后路,再无力量扭转形势。清军乘战胜之威进攻朱成功的黄盖所在,潘庚钟力战阵亡。至此,南京之战完全失败。 二十五日,朱成功率领败军乘船到镇江;二十八日,主动放弃镇江、瓜州等城市,退出长江口;八月初四,郑军退到吴淞;初七,这位不肯服输的枭雄将兵船集中于平洋沙、稗沙一带,打算攻占崇明县城,控制长江出海口,以图下回再来。初十日,郑军攻打崇明,然而大败之后,军心动摇,部将韩英、王起俸被火铳击伤而亡。不得已之下,只得含羞忍辱,传令班师。 长江战役虽然以失败告终,却使清廷统治者闻风丧胆,也让各地的复明志士恢复了信心。此后,郑军退保金、厦,虽然有大海作凭仗,但“金门寸土,不足养兵;厦门丸城,奚堪生聚?”面对困局,这位国姓爷不得不将目光转向隔海相望的台湾。(本章完) 第797章 心绪乱召回八旗(上) 冬天来了,北京城承乾宫内虽然升着火炉,依然阴气阵阵。这座宫殿是大清国皇贵妃所居之所,因其主人的高贵身份,在东六宫内意义非凡。皇贵妃董鄂氏十八岁时入宫,被顺治帝视为红颜知己,宠冠后宫,可因为原本体弱多病,加上皇四子又百日而殇,令她得了心病,渐渐地一病不起。自打她患病,顺治帝只要一得空暇便去探望。“皇上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切莫因为探望妾身,耽误了国事”,董鄂妃紧紧抓着顺治帝的手,喘息着说,目中尽是不舍。精通汉文化的她不像其他的妃嫔般在皇帝面前自称“奴才”,而是像明朝的妃子一样自称“妾”,这一点顺治帝十分喜爱,他亦是精通汉学的天子。 “朕是批好了奏折才来的,这些日子爱妃可好些了吗?”顺治帝温柔地问,这世间能让其温柔以待的寥寥可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谢皇上挂念,前些日子雷太医开了个方子,妾照方服用后好多了”,董鄂妃露出微笑。太医雷明德开的方子其实只能治标,难以治本,她的病已经积重难返,只是为了安慰眼前的这个男人,才强颜欢笑。 “好啊,雷明德医治朕的爱妃有功,朕要重重地赏他!”顺治帝顿时欢喜起来,铿锵有力地下旨,“授太医雷明德阿达哈哈番(三品清车都尉),着其领太医方文英、刘国栋、朱士余、张希俭等为皇贵妃诊治。哼!便是将太医院所有的药材用尽,朕也要医好爱妃的病!” “主子,太后请您去慈宁宫议事”,顺治帝的心情刚好转些,心腹内监吴良辅便来禀告,心中顿时一凛,自己的这位额涅一向巾帼不让须眉,若无大事,很少唤自己入宫商议。 “皇上,太后有召,您赶紧前往,切勿挂念妾”,董鄂妃乖巧地说。 顺治帝点点头,“嗯,等朕议完事再来看爱妃”。 —— “皇帝是天下之主,万不可因一女人耽误国事啊”,甫一见面,昭圣皇太后便给了年仅二十二岁的儿子当头棒喝。 顺治帝眼睛通红,身为帝王,心爱的女人生病多探望几次,便也是罪吗?不过,毕竟已经当了十六年天子,他还是保持了君主的气度,缓缓说道:“皇额涅的话,儿记住了。儿并未敢耽误国事,探望董鄂氏亦是在批阅完奏章才去的”。 “皇帝知道便好,祖宗百战得来的江山,可万万懈怠不得啊!”昭圣皇太后又叮嘱了儿子几句,话锋一转,“卫军三路伐我大清,皇帝可有什么打算吗?” 就知道问的是这个!聪明如顺治帝,其实早已猜到母亲召自己入宫的意思,平静地说道:“卫国三路大军中,南边那路其实并不足惧,我八旗主力如今正在云贵,彼等想取云贵比登天还难;中间那路眼下受阻于西安,西安乃天下坚城,济度、傅喀蟾等皆是良将,有他们守卫西安,又有李国英驻守汉中府和巩昌南部、李哈喇库驻守延安府和榆林卫,作为西安的屏障,当不致有失;既然中路卫军攻不下西安、无法与北路卫军会师,北路卫军便成了一支孤军。纵然虏酋苏勒坦气焰嚣张,连夺半个漠南和归化、大同多地,亦不过是强弩之末,一旦其顿兵于坚城之下、兵锋受阻,势便颓矣!” 见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昭圣皇太后心里喜悦,自己这儿子越来越有帝王威仪和手段了,终究没有辜负自己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培养!欣慰地说道:“皇帝说得极是,只是忽略了一个细节:卫军多骑兵,来去如飞。宣大总督佟养量虽然老于兵事,可毕竟兵少,分守宣府、阳高多地,兵力难免不足。倘卫军由山西突破一点,进入直隶,威胁京畿,该当如何?依予看,必须往宣府增派兵马,方能使其顿兵于坚城之下、师老兵疲,京师也方可保全”。 “皇额涅说的儿都明白,可前番海逆犯江宁(南京),朝廷命达素、索洪等率领一万驻京八旗往讨,此时京师着实无兵可调矣!”说到这里,顺治帝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到此处,昭圣皇太后粉脸不由得一红,派兵往援江宁其实是她的手笔。 朱成功领大军攻打江宁的消息传来后,天下震动,“居久之,而闻京口之乱,京师大震。东南之客,皆惶怖思归,至有泣下者”。在卫军三路伐清的不利局面下,又有海逆入长江、攻江宁,年轻的顺治帝一时惊惶失措,甚至产生了返回满洲的想法。是她厉喝“祖宗百战得来的江山,何能轻弃?”成功激起了皇帝救援江宁、保住江南财赋重地的雄心。于是,年轻的皇帝拔出天子佩剑,宣称要亲自荡平海逆,甚至还驾幸海子(指北京供皇帝游猎的南海子),整饬六师,准备亲征。这可吓坏了大臣们,好说歹说,方才决定皇帝还是留在京师坐镇,以内大臣达素为安南将军,同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等统领一万满蒙汉八旗征剿海逆。这么一来,固然稳固了人心,可也让本已兵力不足的京师陷入愈发捉襟见肘的境地。 “皇帝莫要气馁,虽然驻京八旗无法再抽调,但直隶、河南一带,挤一挤还是能抽调出一些绿营兵马的。河南河北镇总兵鲍敬、山东胶州镇总兵柯永盛,颇是能战;此外,也可从关外抽调一些兵马进京;为防不测,最好还是将征南的八旗主力召回京师吧”。 “您说什么?让多尼、罗可铎他们率军回京?”顺治帝大惊,眼下清军已全取云贵,吓得永历帝南逃缅甸,以李定国、白文选为代表的一些残明势力躲藏在山上,眼瞅着灭明在即这个时候撤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是的,撤兵。眼下京师危急,京师乃朝廷中枢,万不可有失,须立即调八旗主力回京,以策万全”,昭圣皇太后坚定地说。 “可是皇额涅,我大军回京后,若是残明死灰复燃该如何是好?”顺治帝惊问。(本章完) 第798章 心绪乱召回八旗(下) “无妨,岂有天子弃国而能重振旗鼓者?皇帝无须担心,伪帝永历南逃缅甸后已经失尽人心,八旗主力返京后,只需遣一良将镇守昆明,残明便成不了气候”,昭圣皇太后莞尔一笑,仿佛灭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皇额涅,伪帝虽然不得人心,李定国辈却甚是凶悍,儿担心我军离开云贵之日,彼等又会兴风作浪”,顺治帝还是不放心。 “蛇无头不行,皇帝可遣使去缅甸,逼缅王献上伪帝。只要捉住伪帝,明军士气尽丧,李定国辈纵然凶悍,又有何用?” 听了母亲的话,顺治帝茅塞顿开,是啊,若能逼缅王献上伪帝,残明失去了这杆大旗,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当下连连点头,“皇额涅说的是。只是您以为派谁镇守云南为好?” “八旗主力回京后,留守云贵的主要是汉军,当以汉将守云南为好。洪承畴既老又奸、忠心不足,不可使其留守;平西王吴三桂屡立战功,昔日朝廷对其曾有裂土封疆的暗示,不妨令其镇守云南,定然甘为朝廷所用”。 “可是皇额涅,吴三桂桀傲不驯,朕观其非甘居人下者,若使镇守云南,久后恐生乱”,莫看顺治帝年轻,可也是经历过血雨腥风、御极十六年的天子,看人还是看得准的。 “呵呵,就是因为吴三桂野心甚大,所以才不会容忍残明势力死灰复燃,否则他这个云南王如何做得安生?至于久后生乱嘛,若能击败卫军,天下太平,云南一隅之地,又能乱到哪去?皇帝若是不放心,不妨留一满将统少许八旗兵马监视,便可万全”,昭圣皇太后出了个主意。 “嗯,罗托是宗室,又是朕封的宁南靖寇大将军,我军三路伐明时吴三桂曾做过他的部下,不如留他在云南,谅吴三桂亦不敢有异心”,顺治帝想起了自己的从兄爱新觉罗罗托,从兄十八岁从军,足足打了二十六年的仗,算是满洲虎将,本以为提及他,母亲定会欣然同意。 孰料昭圣皇太后头直摇,“罗托固然骁勇、在军中亦有威望,可正因为他做过吴三桂的上官,留他在云南,吴三桂便会觉得朝廷在猜疑他,又如何甘心为朝廷所用?八旗北返后,云南的精兵皆在吴三桂之手,他若与朝廷有了嫌隙,恐怕残明真的会死灰复燃矣!” “那皇额涅打算留何人在云南?”顺治帝蹙紧眉头问。 “征南将军赵布泰屡立战功,地位与吴三桂同,留他在云南,既可以监视吴三桂,又不会过于激起吴三桂的反感,是个好人选”。 顺治帝仔细思索,越想觉得母亲说得有理,连连颔首,“皇额涅说的是,如此处置方为稳妥”。 “五省经略洪承畴与吴三桂有师生情谊,此人在汉人中名声极臭,绝不会降明,不妨将其亦留在云南牵制吴三桂”,昭圣皇太后又出了个主意。 “嗯,这法子好,洪承畴虽然奸狡,却已得罪天下汉人,只能跟大清一条路走到黑,便将他也留在云南”,有了计较后,顺治帝豁然开朗,立即下旨命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同平郡王罗可铎,贝勒尚善、杜兰,固山额真罗托、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济席哈,左都督张勇,总兵李茹春、王平、陈德等统满蒙汉官兵十五万班师回京;又令平西王吴三桂、五省经略洪承畴、征南将军赵布泰、镇国公屯齐留守云南,与广西提督线国安共同抵挡卫国南路军并继续围剿明军残部;他还派使臣去缅甸与缅王交涉,要求缅方向大清称臣并献上永历帝。 布置完这些,顺治帝的目光又转至已经打到距北京仅六百里的蔚州的卫国北路军身上。这支敌军可是由那位苏勒坦汗亲自指挥的,不可小觑呢。他笑了笑问道:“皇额涅适才打算调河南河北镇总兵鲍敬、山东胶州镇总兵柯永盛两部驰援宣府,可那二部离得并不近,赶到宣府需要时间,眼下可还有什么兵马能立即驰援宣府吗?” 这可难坏了昭圣皇太后,北京已无多少驻军,总不能凭空变出兵来!想了许久,方才说道:“前些日子予见京师空虚,命佟岱、石华善二人从关外征招了五千牧民入京,倒是可以一用,京师满城内的满、蒙成年男丁虽已尽皆征召从军,但八旗汉军子弟中尚有些成年男丁,全部编整成军,应该还能凑出些兵马”。佟岱是宣大总督佟养量之弟,参加过伐朝鲜、攻锦州、讨李自成等一系列大战,算是员有战争经验的老将,老佟家与爱新觉罗家联着姻,忠诚度不必怀疑;石华善则是很早降清的明广宁守备石廷柱第三子。石家本姓瓜尔佳,乃是满人,石华善又娶了豫亲王多铎第三女,授和硕额驸,值此非常时期,绝对可靠。听母亲提及这两个名字,顺治帝缓缓点头,即命佟岱、石华善二人领着从关外征招来的五千兵马和从满城内拼凑出的三千八旗汉军共八千兵马赶往宣府,以解燃眉之急。 “皇帝,宣府乃是重地,须遣皇族进驻方才放心”,昭圣皇太后忽然又说。 “哦,您打算遣何人前往?” “汝四哥叶布舒、六哥高塞、七哥常舒性格稳重,可以前往”,昭圣皇太后开始点将。 皇太极第四子叶布舒今年三十三岁,是庶妃颜扎氏所出,封镇国将军;皇太极第六子高塞今年二十三岁,是庶妃纳喇氏所出,封辅国公,喜作诗、好书画、精乐理、善弹琴,还出了部诗集叫《恭寿堂诗》;皇太极第七子常舒今年二十三岁,封镇国将军。这三位因为生母在宫中地位不高,仅是庶妃,所以封的爵位不算高,可都是先帝之子、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如今北京的皇族成年男子,或者病死,或者派往外地作战,留在京中的成年皇室成员极少,这三位便被挑了出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这种危局,还是自己的亲哥哥最可靠。听母亲提到了三位兄长的名字,顺治帝缓缓点头,“朕派一等护卫杰殷领三百侍卫护送三位兄长去宣府”。 “皇上,江宁八百里加急”,母子二人正议着,内监吴良辅呈上了南京来的军报。 昭圣皇太后面不改色,顺治帝定性差了些,眉头一扬,赶紧拆开细看,忽然激动起来,“皇额涅,海逆败了,已经退回金、厦了”。 “嗯,天佑大清!”昭圣皇太后暗中舒了口气,淡淡地说道:“皇帝当立即将达素、索洪、赖达部一万八旗召回京师,此外还须重赏有功将士才是”。 “重赏?镇江一战,那些奴才将驻江宁的满洲儿郎几乎丧失殆尽,动摇了满洲的国本,朕本打算在京口建满城巩固江南,暂时也无法实施。依朕看,应当部议彼等失镇江、瓜洲之罪才是”,顺治帝从鼻腔中喷出一口冷气。 听儿子说起镇江一战八旗的损失,昭圣皇太后不好多说,毕竟满洲人少,这样的损失实在有损元气,处罚一下让那些奴才们长点记性也好。 部议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江南江西总督郎廷佐守城有功,诏嘉奖;梅勒章京噶褚哈、玛尔赛、吐尔玛等亦叙了军功;巡抚蒋国柱、提督管效忠等因败绩遁走被分别议罪,“蒋国柱免死革职,与本王下为奴。管效忠免死,革提督并世职,鞭一百,发包衣下辛者库为奴,俱籍没”,“协领费雅住巴图鲁、札尔布巴图鲁俱革世职立绞籍没,牛录章京当都、巴尤布达什俱革职立绞籍没”。 可怜蒋国柱、管效忠等人在南京之战中拼死守城,只落得个凄凄惨惨凄凄的下场,顺治帝待他们可不像待自己的爱妃,没有一丝怜悯。满洲儿郎们的命宝贵,得让那些汉官们长长记性!(本章完) 第799章 识时务土司借路(上) 广西泗城州(今凌云县)州城以南五指山麓的一座沧桑的摩崖石刻上,两排龙飞凤舞的题联虬劲有力,“四水高耸,一水中流,是为泗中形胜;百粤榷尊,两江上郡,长承天上恩波”,将此处的风光描绘得淋漓尽致。好字!一笔一划尽显风流,处处显露出文人风骨! 第十六任泗城土知州、第一任泗城土知府岑继禄默默地望着这幅对联,由于过于操劳,四十岁年纪的他,两鬓已经白发苍苍。泗城岑氏,历史极久远,自宋皇佑四年(1052年)第一任土司岑仲淑随狄青征讨广西侬智高,被朝廷封爵封地定居广西时起,称雄桂西已达六百年;元朝封岑怒木罕为泗城路军民总管,让这个家庭愈发兴旺;其后,岑仲淑的子孙分为多支,各自为政,为争夺地盘争斗不休,比如田州的岑坚杀了泗城的岑福广、抢占利州,安隆长官司、上林长官司自立等等,导致泗城州管辖地缩水;到了明洪武二十一年,邻近的贵州发生三十六寨之乱,泗城岑氏出兵助大明朝平乱,大明朝将其中的十八寨划给泗城州,其他各部也重新归到泗城州治下,泗城岑氏达到鼎盛时期,有“泗城州四十八甲”之称,除了泗城州外,贵州十八寨,利州、程县、安隆、上林俱归管辖,泗城州也升为省直隶州,泗城土司的军队称“狼兵”,英勇善战,兵力之锐甲两江。 这幅对联是岑继禄的祖父岑云汉写的。万历四十年(1612年)祖父袭泗城土知州职,同父异母弟岑雷汉不服,勾结头目黄玛起兵夺职,焚劫祖父全家,祖父被迫流落邕州,期间曾在桂林、湖南等地书院求学,直到六年后才回归泗城。其后一直效忠大明,曾赴海南参与镇压琼崖王豹,被朝廷封为副总兵,“忠心效顺,矢志勤王,屡立荡寇之功,叠树寨旗之绩”。因为经历过兄弟相残,老人家一直希望家族内部能够和睦共处,可自古权力动人心,父亲岑兆祯和叔父岑兆禧为争夺土司之位明争暗斗,失望之下,祖父将土司之位传于父亲,归隐山林,有时间便教育自己礼义诗书,希望岑氏将来能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再后来,祖父病死,叔父趁机与父亲争立,成为第十五任土知州。十六年后,自己袭了叔父职,成为第十六任土知州。执掌泗城后,自己牢记祖父的教导:家和万事兴,对内礼敬长辈、团结族人,对外依附强者、扩大领地。清征南将军赵布泰率军进入广西后,自己眼见大明朝已是昨日黄,立即倒戈一击,出动麾下狼兵助赵布泰入云南击败李定国。因此大功,清廷将泗城州晋升为府,封自己为第一任泗城土知府。 如果说老祖宗岑仲淑带领族人在泗城扎下根,先祖岑怒木罕为泗城州奠定兴旺的基础的话,那么自己则将泗城州推向兴旺的高潮。通过助清击明,成为第一任泗城土知府、扩大了岑氏的领地以后,自己不再热衷于扩充军队、到周边地区扩大地盘,而是把积累起来的财力物力用在为民办实事、办好事上。建府署、建圣庙,并疏导龙渊河(旧县府前的小河),在自己的领导下,泗城府辖区内到处都在建设,修路修桥、建学堂、搞水利工程等,出现了难得的升平景象,百姓们的生活比以前也好过好多。人们都称赞自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好土司,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做这些不过是为了积攒岑氏的实力,时机一至,便要制霸全桂、称雄西南。 另一个时空,到了三藩之乱时,岑继禄看准风头,助清抗吴,再一次扩大岑氏的领地,将泗城岑氏土司带入前所未有的盛世辉煌。不过这个时空,麻烦来了,大卫国的军队居然一口气从四川打到广西、进入了岑氏的领地罗甸,那个什么征南大将军气势汹汹,大有若岑氏不肯归顺便踏平泗城之势。唉!助清吧,大卫国不答应;助卫吧,大清国亦不答应,这两方都是强者,远非自己一介小小土司能够抗衡的。思来想去,他决定采取战和两手应对,一面集结四十八甲四万余土兵于泗城州古勘洞附近,一面派使者与卫军议和。 前前后后、来来回回,总共谈了三次。第一次,卫国要求泗城岑氏归降,并借路放卫军入云南,而泗城岑氏只同意提供一些钱粮,其余一律不允,同时要求卫军归还罗甸;第二次,卫国表示泗城岑氏可以暗中归顺,明面上依然属清,但依然要求让开道路,放卫军入云南,而泗城岑氏表示可以暗中归顺卫国,但让路的事依然不允,要求卫军归还罗甸;第三次嘛,使者尚未回来,结果不明。 “波(父亲),儿回来了”,岑继禄正望着祖父写的对联,感慨万千,长子岑齐岱兴冲冲地跑过来。岑齐岱今年刚过二十,容貌似极了祖父。岑继禄派往罗甸与卫军议和的使者正是这位长子。 “瞧汝这高兴的样子,看来议和有眉目了?”知子莫若父,岑继禄露出笑容,和煦地问儿子。 “是的,波,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表示,只要咱们让开道路,放卫军由安隆、上林进入广西,他便将罗甸归还给咱们,并保证不再让一兵一卒进入泗城州,至于安隆、上林二司,待卫军夺取云南的广西、广南二府后便归还;此外,卫军也不再要求咱们向大卫国称臣”。 “嗯,怕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岑继禄叹了口气。久经风雨的他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卫军进入安隆、上林后,会轻易归还这二司之地。只是自己虽然号称兵力之锐甲两江,也集结了四万余众,可都是些土兵,战力远不能和身经百战的卫军相比,打是绝打不过卫军的,如果不赶紧与卫军达成协议,一旦对方兵临泗城城下,恐怕岑氏六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如今对方答应归还罗甸、并保证不再让一兵一卒进入泗城州,至少泗城州直辖的领地是安全了。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坚定地说道:“汝再去一趟卫军大营,告诉西日莫,安隆、上林二司不可全部借给他们,以南盘江为界,南盘江以西地区可以借给卫军,南盘江以东地区必须掌握咱们手中。他若应允,咱们与大卫国便是朋友,若是不允,惟有兵戎相见”。 “是,儿这便去”,岑齐岱领命而去。(本章完) 第800章 识时务土司借路(中) “以南盘江为界,南盘江以西地区借给我军、南盘江以东仍归泗城岑氏,我军攻下云南的广西、广南二府后再将南盘江以西地区归还?”大卫国征南大将军用狼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岑齐岱看,冷笑道:“看来尔父对大卫国仍抱有戒心,打算借南盘江之险防范我军呢”。在他的气势压迫下,岑齐岱混身冒汗,却仍鼓足勇气,挺直胸膛,昂然说道:“安隆、上林二司乃我祖地,今借一半于卫军,足见我们的诚意,也是我们的最大让步,您若不答应,唯有兵戎相见”。 听到“兵戎相见”四字后,西日莫一愣,刹时明白这是对方的底线,若不答应,卫军攻入广西之役便只能与桂西的土皇帝泗城岑氏大战一番。泗城岑氏号称掌四十八甲之地,势力遍及广西西部和贵州部分地区,不仅自身有五万狼兵,广西的其他土司,比如太平黄氏、忻城莫氏、庆远韦氏、龙州赵氏等,均惟岑氏马首是瞻。真要与泗城开战,等于多了十余万敌人。虽然这些土兵大多装备简陋、不精阵战,但广西狼兵向来凶悍,打仗不畏死,真打起来,自己必然会付出相当大的伤亡。想到这里,这位卫拉特之狼换了副笑脸说道:“你父亲恁的小心,我大卫乃诚信之邦,岂会诳他?既然他想以南盘江为界,便由他吧”。 听到西日莫同意了,岑齐岱松了口气,欣然返回去见父亲。 见儿子顺利完成了议和的使命,岑继禄很欣慰,儿子的能力日渐增强,泗城岑氏后继有人矣!他一边命人准备粮草辎重,偷偷送于卫军、表达善意;一边令安隆长官司长官岑光裕做好与卫军交割的准备,同时命部下准备接收罗甸。 正准备着,从叔岑兆先急匆匆赶来,“禄儿,南盘江以西乃我祖地,卫军豺狼成性,有借必无还,万不可借地给他们呀!”一见面,这位从叔便大声痛哭,责怪岑继禄崽卖爷田不心疼。 岑继禄的祖父岑云汉年幼丧母,曾祖父岑绍勋宠爱妾氏所生的第三子岑雷汉,一度想将土司之位传给岑雷汉,可碍于嫡庶有别,没能成功。其后,岑绍勋年老,宣布将土司之位传于嫡次子岑云汉,岑雷汉不服,勾结头目黄玛起兵夺职,焚劫岑云汉全家,岑云汉被迫流落邕州,寄情于山水,自称东湖钓叟。说也奇怪,有一天岑云汉忽然梦见弟弟岑雷汉,梦中的弟弟再无此前见自己的戾色,反而满面谦和,一如小时候般向自己恭敬施礼,“兄长,我要走了,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说完便消失不见。醒来后,岑云汉大奇,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很快,泗城方面传来消息,岑雷汉在远征安南的途中战死。他恍然大悟,原来弟弟这是借梦与自己道别呢,虽然为争位,兄弟之间争斗不休,可毕竟是亲兄弟,不由得泪流满面,感慨不已。岑雷汉死后,岑绍勋年老多病,泗城群龙无首,部下皆劝岑云汉打回泗城,夺取大权。岑云汉却说父亲年老,不忍心从他手中夺权。一直等到岑绍勋病危,召他回来,他才返回泗城,跪于父亲床前伤心不已。“我儿,今后泗城的事便交给你,你务必要善待族人,将咱们岑氏发扬光大”,老父亲说完这句便咽了气。岑云汉执掌大权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对弟弟岑雷汉留下的几个儿子痛下杀手以报弟弟当年焚劫全家之仇,不料他对弟弟留下的几个儿子竟相当之好,一如己出。岑兆先便是岑雷汉第三子,因为感激大伯的恩德,对大伯的儿子岑兆祯、孙子岑继禄忠心耿耿,时常进谏忠言,此番听说土司要将祖地借给卫军,生怕他上当,赶紧前来劝说。 岑继禄笑了笑,他知道从叔虽然喜欢置疑自己的决定,但也是为自己、为岑氏好,缓缓解释道:“从叔有所不知,如今清卫相争,我岑氏势力弱小却夹在中间,哪个也得罪不起。若不借路,卫军必然攻我,委实难抵挡,只有借路于卫,方能保住泗城”。 “可是禄儿,安隆、上林二司,咱们岑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地才重新夺回来的,就这么借一半给卫军,万一他们不还,如何对得起祖宗和死去的将士?”岑兆先还是舍不得。原来,安隆、上林二司虽是泗城岑氏的祖地之一,可后来从泗城分立出去,大明朝又曾在安隆改土归流,泗城岑氏只是名义上拥有二司之地,却实难真正掌握。后来,孙可望迎永历帝入南盘江北岸的安隆所、改安隆所为安龙府,安隆、上林二司实际落入大西军手中。此后,清军入广西,岑继禄向清军献策,从下流潜师宵济,遂入安隆,击败李定国军。战后,清廷论功行赏,这二司方才真正归泗城岑氏所有。刚到手没多久的领地被借了一半给卫军,这如何能舍得? 许是猜出了从叔的心思,岑继禄笑了,“舍得,舍得,有舍方能有得。如今清、卫两强相争,我岑氏夹在中间,只有择强者依靠才能生存。在清、卫两国没有分出胜负之前,绝不可轻易依附任何一方。我将南盘江以西之地借于卫军,也是存有坐山观虎斗之意。如果最终清军战胜卫军,我便助清伐卫,夺回祖地;反之,若卫军战胜清军,我便助卫伐清,夺取庆远、思恩二府,此二府之地远比咱们借给卫军的土地广阔得多、富裕得多,咱们也不吃亏”。 “原来禄儿打的是这心思”,听了侄儿的话,岑兆先仔细思索,渐渐地露出欢喜之色,“禄儿有勇有谋,我岑氏定能在你手上发扬光大。只是你说在清、卫两国没有分出胜负之前,绝不可轻易依附任何一方,那么如何将南盘江以西之地借给卫军方不致触怒大清国,还需小心筹划一番才是”。 “放心吧,从叔,我自有计较”,岑继禄自信满满。(本章完) 第801章 识时务土司借路(下) 发源于云南曲靖马雄山东麓的南盘江是珠江的组成部分,经贵州流入广西,中下游纵坡很大,水流湍急,滩险很多,号称天险。 安隆长官司长官岑光裕率四千狼兵在南盘江西岸布防,望着这滔滔江水,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安隆这地方虽然是岑氏的祖地,可民风彪悍,又曾被大明朝改土归流过,并不好管。甲之年的他,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那是农奴留给他的记念。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阿能农奴郎刚、郎暴、郎很三兄弟据阿能十八寨反抗岑氏统治,射杀了他的父亲、上一任安隆长官司长官岑峰,他接袭父职,费了好大的劲,才平息叛乱,激战中脸被一名农奴砍伤,留下了这道疤。 “长官,来了”,部下向他禀告。 岑光裕抬起头朝江对岸望去,对岸密密麻麻的尽是一杆杆鱼竿钓子旗,沉声下令:“待会儿朝天放铳、射箭,待卫军的船只快靠岸时撤退。记住,不可误伤卫军性命,不遵军令者,斩!” “是!”部下齐声应命。 —— 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与泗城岑氏达成和议后,并不放心,一边屡行诺言,将罗甸交还给泗城岑氏;一边缓缓而行、小心戒备,生怕中了岑氏狼兵的暗算。行军时,骑兵在外警戒、步兵列阵而行,晚上扎营也是深沟壁垒、多布哨探。 岑氏的狼兵果然信守承诺,由泗城州北部进入安隆司,一路上没遇到任何抵抗,当地的土官居然还派人送来犒军物资,令西日莫感慨僮族儿女真是好客,这是将咱们卫军当贵客招待咧! “大帅,前面便是南盘江了,是否渡河,请您示下”,征南副将军那日松恭敬地问西日莫。他虽是莲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简在帝心,可在大卫国元老重臣西日莫面前却是丝毫不敢放肆。 “莫急,让新降之军先渡”,西日莫冷冷地说。此次由贵州南下广西的十万卫军中,有大量的降兵和土兵。 “是”,那日松领命而去。 很快,降将金友臣、王明池、梁进才便率七千降军开始渡江;跟在后面的是朗岱土司陇安藩、金筑安抚使王应兆、凯里安抚使阿戎率一万三千土兵跟在后面;卫军主力则在南盘江东岸观望。 “轰~轰~轰~”南盘江对岸忽然射出炮弹,都是些射程不远的小炮,在离卫军渡船很远处有气无力地落下,声势虽大,却未造成一人伤亡。 卫军的渡船渐渐靠岸。忽听得“呯~呯~呯~”“嗖~嗖~嗖~”之声不断,岑氏狼兵开始朝天空放铳、射箭,惊天动地,却依然未造成人员伤亡。 “长官,卫军登陆了”,岑峰听到部下禀告,放眼望去,发现有几艘渡船已经靠岸,数十名卫军呐喊着开始登陆,将双眼一凝,喝道:“撤退!” 早已做好撤退准备的狼兵们毫无传说中狼兵的凶悍形象,口中呼喝着“败了~败了~”,排着整齐的队列落荒而逃。 “呵呵,岑继禄倒是守信,渡河!”见到此情此景,西日莫终于放下心来,传令全军渡南盘江。 一艘艘渡船不畏风浪朝南盘江西岸划去,一队队卫军士兵从渡船上跃下登陆。卫军顺利地渡过江,进入安隆司的重要军堡马场,马场已是一座空堡,没有一名守军,甚至连百姓也没见着一个;接着卫军进入安隆司城,依然是一座空城,没有守军、没有百姓,但也不是全空,善解人意的狼兵们留下了五百头牛、两千只羊,还有五千袋大米。 看着这些东西,西日莫又好气又笑,岑继禄倒是好手段,知道人口才是乱世最宝贵的财富,一边借地给大卫,一边又将所借地区的百姓迁移走,让大卫只得到一些空城,实在可气!可他又怕本帅生气,留下这些犒军之物,实在可笑! 沉思良久后,他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毕竟自己的目标是夺取云南的广南府、截断清军回援北京的道路,同时伺机夺取云南南部,搅乱清军的阵角,要达到这一作战目标,后方必须保持稳定。所以,现在还不是与泗城岑氏翻脸的时候。 “方抚院文采了得,便替本帅修书一封给泗城岑氏”,他手抚胡须对云南巡抚方于宣说道。 “哦,大帅想让吾写些什么?”方于宣含笑问。 “当然是感谢信,人家借路给咱们,又送来这么多给养,于情于理,都应该感谢一番”,西日莫冷笑。 方于宣明白了,大帅是想安抚住泗城岑氏,免得在未来与清军的大战中腹背受敌。当即提起笔来,妙笔生,什么雪中送炭、古道热肠、朝廷柱石、西南干城之类的恭维话写了满纸,最后又是一番嘘寒问暖,从天冷添衣说到不胜想念,不了解情况的人读了此信还以为岑继禄是西日莫的至交好友。 读完信,西日莫惊讶地望了一眼方于宣,这些汉人还真是会客套,明明咱与那土知府压根就没见过面,竟能写得如此娓娓动情! “大帅,这样写成吗?”方于宣恭敬地请示。 “嗯,写得极好,极好也~”西日莫连声称赞,命人将信送至泗城州。此时他的心思其实已经不在泗城州,而在云南的广南府,前不久他向广南土同知侬鹏写了劝降信,正焦躁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广南府是侬氏土司的领地,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大明朝改广南西路宣抚司为广南府,治所在广南城,建排栅为城,设西、南二门。崇祯六年(1633年),又将广西的上林长官司划归广南府管辖,遂成广袤千里的大府,可惜好景不长,上林司又先后落入大西军、泗城岑氏手中,侬氏土司的领地依然只有广南一府而已。前不久,广南土同知侬鹏向清五省经略洪承畴投诚,将印信、号纸呈缴,广南遂落入清军手中。 “大帅,侬鹏那厮将咱们派去的使者抓了送往昆明去也”,很快便有人带来侬鹏的消息。 “可恶!本帅一路上不知道屠了多少土府,区区一介广南土同知便敢如此猖狂!即刻发兵广南,城破这日,将那厮全家俱屠之!”蒙古人一向优待使者,侬鹏将使者押送昆明等于是赤裸裸在打西日莫的脸,由不得卫拉特之狼不气愤。(本章完) 第802章 紧密布置谋北返 昆明城里的五华山清军大营内,将星云集,三王、二贝勒、六固山、一将军、一经略、一镇国公正坐在一起议事。三王,指的是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平郡王罗可铎,平西王吴三桂;二贝勒,指的是贝勒尚善、杜兰;六固山,指的是固山额真罗托、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济席哈;一将军,征南将军赵布泰;一经略,五省经略洪承畴;一镇国公,镇国公屯齐。这么多人中,以信郡王多尼的身份最为贵重,不仅是郡王,也是全军统帅,故而威风凛凛地坐于正中,平郡王罗可铎、平西王吴三桂一左一右坐在他两旁。“皇上的旨意诸公都看过了吗?西番猖狂,竟意图窥测京师,皇上命我等尽快班师回京,诸公须加紧准备才是”,二十四岁的多尼长相很像他的父亲豫亲王多铎,既阴鸷又儒雅,说话的声音温暖和煦,神态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此时顺治帝命多尼、罗可铎带领尚善、杜兰、罗托、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济席哈、张勇、李茹春、王平、陈德诸将,率满蒙汉官兵十五万班师回京;平西王吴三桂、五省经略洪承畴、征南将军赵布泰、镇国公屯齐留守云南的旨意已经到达昆明。见到圣旨,多尼急忙召回正在攻打建昌的吴三桂,并积极准备返京事宜。听说让自己镇守云南,吴三桂大喜,命部将胡国柱、高得捷领兵一万驻守会理,继续与建昌的卫军对峙,自领大军返回昆明。 “吾愿为皇上效力、解朝廷之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三桂第一个站出来表态。他被任命为留守云南的主将,清军主力北返后,便是云南的最高军事长官,此时必须有个态度。 “我等皆愿为皇上效力、解朝廷之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齐声附和,声震大帐。 “好!诸公的耿耿忠心,孤回京后必如实禀明皇上”,多尼大笑着鼓励众人,望向洪承畴,“老经略,大军的粮草准备得如何了?” “呃~”洪承畴睁开老态龙钟的双眼,一抹厉芒闪过,随即消失不见,慢悠悠地开口:“前些日子我军虽在昆明缴获了大量明军的物资,可随着卫军入寇、征讨残明余部,各方面钱粮消耗很大,军需不足。吾已命云南巡抚林天擎抓紧筹备,估计再有一个半月便能将大军的粮草军械筹集完毕”。林天擎是洪承畴的亲信,曾任湖广巡抚,为武昌府学馆舍的建设写下过著名楹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其后被人告发索贿,降级调外用,清军打下云南后,在洪老经略的举荐下,被起用为云南巡抚。 “一个半月?不可,京师危急,一个半月太长,孤只能给汝一个月。一个月后,所有军需务必准备完毕!”多尼的话语转向严厉,双目炯炯地直视老经略。 “是”,洪承畴的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不再说话。 多尼暗自诧异,这个人总是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难怪皇太后说此人既老又奸、忠心不足。不过,对洪承畴的能力,他还是放心的,既然说一个月能准备完毕,军需粮饷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他又望向平西王吴三桂,“我大军走后,云南便交给汝也,须得替朝廷守住云南才是”。 “大将军放心,三桂一定为皇上守住云南,内剿残明,外拒强卫,纵粉身碎骨亦不敢辞!”吴三桂大表忠心,暗地底却是狂喜,他早有称霸西南的野心,“欲专滇黔”,前些日子见卫军夺了贵阳,以为壮志难酬,不料清廷竟命多尼率大军北返,将云南交给了自己,此诚一展青云之志的良机! “嗯,赵布泰、屯齐,汝二人须辅助平西王守卫昆明,不得有误!”多尼又叮嘱奉命留守云南的两员满将:征南将军赵布泰、镇国公屯齐,在说到“不得有误”四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赵布泰,瓜尔佳氏,满洲镶黄旗人,乃是皇太极时期的老将,曾经跟随郑亲王济尔哈朗、豫亲王多铎、贝勒博洛等四处征战,战功卓著。他还有一个非常知名的兄长、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瓜尔佳氏因为在多尔衮摄政时期旗帜鲜明地支持顺治帝,因而圣眷极隆,他也被任命为征南将军、为一军主将;屯齐则是满洲宗室,姓爱新觉罗,乃是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孙、多罗恪僖贝勒图伦之子。他亦是皇太极时期的老将,因为屡立战功,晋多罗贝勒,可惜在随敬谨亲王尼堪征讨南方时失利,被顺治帝追论尼堪战殁事,削爵,后封镇国公。由贝勒降为镇国公,屯齐的心中自然不平衡,此番随多尼南征,心中一直存有立大功恢复爵位的念头。 “嗻!”赵布泰大声应了声嗻。 “奴才一定替皇上当好差,协助平西王守住云南”,在说到“协助平西王”这几个字时,屯齐特意也加重了语气。 多尼暗自点头,从兄比赵布泰灵活,看问题通透,已然明白皇上留他在昆明的意思。他和赵布泰一个有勇、一个有谋,有此二人监视吴三桂,谅这位平西王也不敢有什么异心。想了想说道:“云南虽然已经收复,但内有残明余党、外有强卫虎视,孤给汝二人留下一万满蒙汉八旗兵马,以防不测”。 “嗻~”赵布泰、屯齐大喜,此时“满洲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神话依然存在,八旗子弟仍视自己为战无不胜的天之骄子,听说大将军给自己留下了一万八旗兵,二人胆气顿壮。 吴三桂的目中现出一丝忧色,随即演变成欣喜的笑容,“哎呀,有真满洲大军助孤守云南,孤无忧矣!”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真诚无比。 “好!望诸公体朝廷之难处,解皇上之烦忧,操练好部下兵马,各司其职,一个月后,大军由昆明经广西、湖广、河南、山西返回北京”,多尼铿锵有力地说。(本章完) 第803章 惹火烧身陷广南 “老爷,这是安南国少傅宗郡公给您的礼单,请您过目”,广南府衙,老管家侬义恭敬地递上礼单。 侬鹏得意地将腿跷于桌上,用一双凶恶的三角眼懒洋洋地瞥了眼礼单,见上面财物颇为丰厚,满意地嗯了一声。侬氏世镇广南数百年,莫看他只是同知,权力比普通的知府大得多,一句话便可断人生死。不久前,妾氏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绳英,虽不是嫡子,却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意义重大,整个广南乃至与广南交好的官员、土司,甚至连安南国(越南)的少傅宗郡公都给他送来了贺礼。 少傅宗郡公姓武名公悳,其家族世代出任宣光镇的守将,是安南国的一大割据势力。此时的安南国表面上还是奉行黎朝的正统,实际上已经分裂为南、北两部份。南方由阮氏控制,北方由郑氏控制,此外还有高平莫氏、宣光武氏这样的割据势力。生逢乱世,争战不休,自然容易滋生野心家的野心,武公悳恃其“山川险远,阴蓄不臣之心,僭称王爵,伪立朝班”,又跟后黎朝的死敌莫朝余党“屡有交书往复”,和云南、广西诸土司亦关系紧密,听说老朋友喜添贵子,长袖善舞的他派人送上厚礼。 “替我修书给少傅宗郡公表达谢意,此外,百日宴之事,须好生筹备”,侬鹏叮嘱老管家。 “老爷放心,小的已经布置好,到时候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侬义笑呵呵地说道。 “嗯,给洪经略的请柬发出去了吗?”侬鹏郑重地问。 “回老爷的话,已经发出去了,洪经略说有事来不了,他老人家特意为公子题了首诗”,侬义双手捧上一封信札献上。 侬鹏拆开一看,上面题着一首小诗:“蟠桃仙果著新枝,正逢神驹初生时。祥光瑞气映广南,传家应不负诗书”,不由得哈哈大笑,“洪经略有心矣!真不枉我诚心投靠!”前些日子,他接受洪承畴的招安,率广南阖府降清,从此便对这位洪老经略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经略温文尔雅、气度从容、英明睿智,特别喜欢提携新降之人,只要是降官找到他的门路,想当官的给官,想赚银子的给肥缺,有求必应,更难得的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自己十分客气,丝毫不摆天朝上官的谱。僮族(壮族)汉子性子直,人敬我一分,我便敬人十分,他觉得老经略看重自己,对其十分尊重,经常给老人家送“土特产”,老人家一律笑纳,每次都回信称谢,还在信中暗示,让他好好干,广南迟早要设土知府的,到时候非他莫属。 正因为觉得受到清廷的重用,所以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派使者劝他归顺,被他命人绑赴昆明、交给清廷发落。因为离大卫国远,他并不了解卫军的实力,认为左右不过是西番而已,再强也强不过大明朝,连大明都被大清灭了,区区几个番兵何惧之有? “老爷,小的听说卫军已经进入广西,您绑了他们的使者,须得小心防备才是”,老管家忠诚地提醒主子。 “无妨,卫军想攻我广南,须先通过泗城岑氏的领地,岑氏兵多将广,他们一时打不过来。纵然真来了,咱们向大清求援便是,信王爷的大军正驻于昆明,何惧之有?”侬鹏哈哈大笑,压根没将卫军当回事。 听主子这么说,侬义一想,似乎是这么回事,不再多说,弯腰告退,忙着替小主子办百日宴。 —— 城内弥漫着少主诞生的喜悦氛围,阖城军民个个面带喜色。夜色渐黑,一个守城的老军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虽然值宿时不让饮酒,可身逢喜事,偶尔喝几碗,官长们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广南是侬氏的广南,庆祝少主诞生,难道不该饮些酒水吗? 一队精锐的身影扛起长梯朝城墙悄悄移动,来到墙边,架起长梯,轻轻地向上攀登。为首者,乃是新近投卫的凯里安抚使阿戎,其麾下的两千凯里勇士皆是大山中长大的苗族汉子,极善攀登。 阿戎甫一归顺,便从卫军手中得到了大量缴获的清军军械,甲、刀枪、弓箭等应有尽有,心中感激。他是个实诚人,无功受禄,心中难安,正赶上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要兴兵给侬氏一点颜色看看,遂自告奋勇充当先锋。“噗~”阿戎轻飘飘落于城墙之上,轻如狸猫,本不该惊醒守军,却不料那老军饮多了酒行至城墙边方便,瞅了个正着。 “敌袭~敌~”老军一愣,慌忙呼喝,刚吐出几个字,便被阿戎赶上身旁,一刀斩作两截。 “儿郎们,跟我杀!”见形迹败露,阿戎发一声喊,举起环首刀,带着部下沿步阶朝城门洞冲去。苗族相传是战神蚩尤的后代,蚩尤被奉为中华“五兵之祖”,善锻刀,传说中的蚩尤刀“两侧有血槽及纹波形指甲印纹”。阿戎和他的两千部下大多配带着这种保留着远古气息的环首、直刃刀,或劈或砍,或刺或挑,很快便将毫无防范的守军杀得七零八落,打开了城门。 “浩瑞~浩瑞~浩瑞~” 报仇心切的卫军呼啸着驰入城中,见人便杀,狠如豺狼。不伤使者是蒙古的规矩,侬氏伤害使者,是对大卫国的污辱和蔑视,所以必须付出代价。卫军诸将一则想报仇血耻,二则想在征南大将军面前邀功,一入城便纷纷往土司衙门方向而去。 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运气好,第一个赶到。 “快关大门”,土司的管家侬义指挥家丁,想要抵抗。 “哒~哒~哒~”马蹄声起,一道白光闪过;马蹄声落,侬义人头跌落。巴图孟克挥舞着带血的蒙古弯刀,纵马驰入侬府,见人就杀,不论男女。“征南大将军有令,将侬氏全家俱屠之,不留活口”,这位杀神嚎叫着发出凶音。部下闻令,肆意杀戮,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土司衙门,很快便将阖府上下连兵丁带家奴千余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侬鹏一人。 “大将军,末将已将侬府上下屠尽,只留首恶侬鹏,请您发落”,巴图孟克讨好地向西日莫邀功。 “嗯,你干得不错”,西日莫夸奖了他一番,冷笑着说道:“本帅听说明朝的开国皇帝喜欢用剥皮揎草之刑,具体如何施行,倒是从未见过,便如法炮制了他,让本帅长长见识”。(本章完) 第804章 入云南横行无忌(上) “谁为本帅攻取富州?”西日莫笑吟吟地望着众将。富州是广南府重镇,向东连着广西、往南与安南国接壤,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自古便是马帮由陆运转水运的中转站,自元朝开埠通商,商贸持续千年,因而有着“滇粤关津”之美誉,在广西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不过,卫拉特之狼想打富州可不是图财,而是为了切断云南清军回援北京的通道。富州一下,云南与广西的联系便中断矣。 “末将愿往!”忽听有人大呼,仔细观察,乃是降将王明池,此人降卫后十分顺、屡立战功,现为副将。 西日莫大喜,用这些降将攻城,既可以壮大声势,又不用折损自己的嫡系军队,再妙不过。不过,皇帝不差饿兵,人家既然主动请战,不给点好处也说不过去。想了想说道:“富州乃军事重地,王副将若能攻下富州,本帅保举你为广南总兵”。 “谢大帅!”王明池大喜,他本是明朝总兵,降清后只得副将,如今终于要官复原职矣。 “刘参将,你与王副将同往”,西日莫笑吟吟地盯着降将刘鼎。刘鼎原为明朝将领,此前不肯降清,躲在贵州山区打游击,降卫后作战并不积极,疑有叛卫复明之心,所以命其与王明池同往以作试探。 “是”,刘鼎规规矩矩地应是,瞧不出神色变化。 “嗯,富州之事便如此处置。如今我军已经攻下广南,很快清军便会得知,大战一触即发。我意派一支骑兵深入云南腹地,搅得清军不得安宁,扰乱他们的作战计划。此任务十分凶险,非胆大心细之将不能担任。哪位将军愿往?”西日莫扫视众将,这一回再无一丝笑意,神情严肃郑重。 空气仿佛凝固,过了许久,竟无一人应答。云南乃满清集重兵之地,聚集的清军足有二十余万,以一支偏师深入云南腹地,这任务可谓九死一生。 “哼!想我大卫未立国时,兵不过万,便敢睨睥群雄,人莫敢欺;如今幅员万里、带甲数十万,尔等反倒一个个胆怯起来,还配做大卫勇士吗?”西日莫怒极骂道,直骂得诸将一个个羞红满面,不敢抬头。 激将法起了作用,一员中年将领虎吼一声,“大帅如何小觑我等,我愿带一支骑兵横扫云南!” 西日莫循着声音望去,见是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不由得又喜又惊。喜的是终于有人愿意承担这个凶险的任务;惊的是巴图孟克可是大卫国元老重臣鲁国公额尔克之子,额尔克是自己老友,若是他的儿子有什么闪失,对不起老友!不过,战场无父子,何况朋友,很快,这位卫拉特之狼便做出决定,命巴图孟克、丹巴达日杰领五千骑兵一路往西袭扰云南,为了加强机动性,特意给他们配备了一人三马。 —— 富州(今云南省富宁县境内)因为位于云南、广西乃至安南国的商路上,民族众多,除了苗族,还有僮族(壮族)、罗罗族(彝族)、纳西族、百夷族(傣族)等。这地方虽然名义上属广南府,但也只是上缴点赋税而已,广南同知侬鹏并不能有效掌控此地,真正权力在土知州沈氏一门手中。富州沈氏与广南侬氏一样,都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大家族,元朝时沈氏先祖便是此地土司,归附大明后世袭土知州一职。 这一任土知州沈昆瑺与侬鹏是好友,听说侬鹏喜得佳儿,命土目陆顺达送厚礼至广南,礼物送出没多久,陆顺达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知州,不好了,卫军通过泗城岑氏的领地奇袭广南城,将侬氏满门尽皆屠了!”“什么!”沈昆瑺听罢大惊,沈氏的势力并不算强大,不过三千土兵而已,他之所以刻意交好侬氏,就是因为侬氏的实力比自己强很多,关键时也好有个依靠。不料强大的沈氏居然一夕之间便被卫军灭了满门,卫军的实力可想而知。 “卫军得了广南,极可能伐我富州,您可得拿个主意啊!”陆顺达焦急地说。 “唉!主意~还能有什么好主意?降了吧”,沈昆瑺有气无力地说。 王明池、刘鼎率四千卫军赶到富州时,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遇到的只有张灯结彩、夹道欢迎的人流。不战而得富州,二人有些诧异,为防有诈,派人收缴土兵的兵器,土兵们十分配合,没有任何反抗。 看着一队队的土兵被拆散整编,王明池脸色缓和下来,微笑着对沈昆瑺说道:“知州莫怪,富州乃是军事重地,吾不得不小心些。您放心,朝廷早有明令,凡主动投诚的土官一律保留原职,您仍是富州的土知州,至于军队嘛,整编后由本将统一指挥,此乃征南大将军的军令,还望海涵”。 “岂敢,吾既已投卫,自然全凭大将军差遣”,沈昆瑺擦了把汗,强作欢笑,“您远来劳苦,请入城进些酒菜”。 “妙极,今夜定与知州不醉不归”,王明池呵呵一笑,“请放心,大卫定会善待您和富州百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酒过三巡、几番巴结后,气氛渐渐热烈,沈昆瑺将心一横,说道:“副戎,富州沈氏与维摩州沈氏乃是同族,吾愿修书一封,劝沈兆麟、沈应麟、沈锡麟三兄弟归卫”。 云南广西府维摩州原为教化土司龙氏领地,后龙氏无后,明成化八年(1472年),安南军队人侵,云南抚司调广南府富州土司沈启后率部堵截,屡立战功,于是委任沈启后率部驻防维摩州、师宗州、六诏(在今砚山县境)、法土龙(在今砚山县境)一带。沈氏遂取代龙氏成为维摩州土司,沈启后、沈开先、沈游龙、沈札、沈忠连续五代土司,多次率军击败安南国入侵。尤其是沈忠,从小读书,很有韬略,凡安南军可能入侵的道路,都派驻精锐部队,配备精良武器,安南军无法,只得退守安边河(在今马关县境外的越南境内)。沈忠子沈孟去世后,沈氏内部为争夺土司职位,各自分据要地,互相残杀,沈兆麟、沈应麟、沈锡麟各占部份领地。 “哦,您若能招降沈氏兄弟,大将军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功劳!”王明池大喜过望。(本章完) 第805章 入云南横行无忌(中) “哒~哒~哒~”马蹄飞扬,巴图孟克、丹巴达日杰领五千骑兵奉命由广南府往西,进入了广西府维摩州境内。云南多山,山路虽然崎岖,可难不倒骑术高超的勇士,他们驾御着战马在山道上缓缓而行,一人三马,五千骑兵便是一万五千匹战马,跑起来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维摩州土司沈兆麟、沈应麟、沈锡麟三兄弟接到同族的富州土知州沈昆瑺的劝降信后,犹豫不决。一方面,他们听说广南侬氏因为得罪卫军而遭屠杀,不敢得罪卫军;另一方面,又忌惮驻于昆明的八旗铁骑,害怕选择错误后万劫不复。思来想去,沈兆麟以沈氏家主的名义给巴图孟克写了封信,大意是沈氏虽有归卫之心,奈何时机未到,权献上些粮草辎重以供军需。 见到这封信后,巴图孟克乐了,这维摩沈氏与泗城岑氏一样,典型的墙头草、两边倒。也不怪罪,只着人命沈氏派些向导来。见卫军同意自己保持中立,只索取向导,沈兆麟舒了口气,立即派出数十名熟悉云南地形的向导,助卫军在云南驰骋。 有了这些向导,卫军的速度快了许多,短短三日便由维摩州渡过南盘江行至十八寨守御所,该所驻于广西府弥勒州十八寨山上。弥勒州原是昂氏土司领地,后因土司昴贵不法,被大明朝改土归流。清军在十八寨驻有一把总、三百士兵。 “丹巴达日杰,此乃我部首战,须打出大卫的威风来”,巴图孟克对副都千户长丹巴达日杰说。 “总镇放心,打不下十八寨末将提头来见”,言罢,丹巴达日杰率八百勇士悄悄潜行至山巅。茂密的山林掩盖了卫军的行踪,加上维摩沈氏首鼠两端,并未向弥勒州报警,守军对卫军的到来一无所知、毫无准备。 “镲~”蒙古弯刀闪着寒光,当丹巴达日杰挥刀斩下十八寨把总的脑袋后,战斗结束了,卫军仅伤亡十余人便歼灭了二百多敌人,夺下此关。 “将十八寨烧了,然后向弥勒州前进!”巴图孟克下令。方才的战斗中,有少量清军逃离,他不想给弥勒州守军太多的准备时间。 五千勇士驾驭着一万五千匹战马,闻令飞驰。然而预料中的激战并没有发生,弥勒州的城墙上居然升起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一彪人马走出州城,敲锣打鼓地欢迎卫军。为首一人,浓眉大眼,举止粗豪,手中还拎着颗人头。 “尔是何人?”巴图孟克诧异地问。 “吾乃昂氏后人昂复祖,闻王师伐清,特率众举义,斩弥勒知州首级来献”,那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这位昂复祖其实是临安芭蕉岭李氏之子,并非昂氏后裔,身逢乱世,出现几个野心家并不稀奇。明亡清兴之际,他曾以昂氏后人的身份请求清廷允其承袭弥勒土知州之职,被广西知府黎际皞批曰:“昂贵以不法改土,越世已一百数十年矣,此后皆借食之土舍,即果系昂贵血胤,亦无死灰复燃之理,况昂万祥已早逝,复祖岂有六年之遗腹乎?来历尚且不明,复敢冒请,滋扰地方,殊为不法”,差一点便被治了罪,亏得临安李氏颇有些势力,方得保全。因为此节,他对清廷极不满,闻卫军攻入云南,遂带着党羽斩杀知州,夺了城池投卫。 “好!真壮士耳!我定当上奏朝廷为尔表功”,巴图孟克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土司后人,自己兵少,有人来投,自然喜悦。 “吾昂氏世代为弥勒土知州,请朝廷准吾袭先人之职”,昂复祖请求。 “这个好办,我这便向大将军禀告此事,为尔呈情。尔且招募些兵马,为我安抚后方”,巴图孟克满口答应。在他看来,不过是区区土官,没什么大不的,只要自己开口,朝廷定会给些面子。“多谢大帅!大帅真乃昂氏的再生父母!”昂复祖激动不已。 “你是本地人,熟知本地情形,广西府城内现有多少兵马呀?”巴图孟克问了个关心的问题。 “原本驻有总兵陈德部五千兵马,后陈德被伪王多尼召回昆明,说是要班师回京,如今广西府城内仅有一个守备营一千二百兵马,外加知府黎际皞麾下的数百衙役。您若想袭广西,小人愿带死士混入城内,里应外合”,昂复祖欣然请命。 “好!壮士若能助我军攻下广西,我定当保举壮士为广西知府”,巴图孟克空口许起诺言。 昂复祖大喜,率二百亲信化装成百姓往广西府先行。 此时卫军到来的消息已经传至广西府城,知府黎际皞慌忙与守备一起指挥军民上城协守。黎知府是个好官,爱民如子,见有百姓从弥勒州逃回,命人放入城内收容。 卫军来了,先用战马驮着的百门小炮朝城头射击。小炮的威力虽然不大,轰鸣声却仍挫伤了守军的士气。 “浩瑞~浩瑞~浩瑞~” 卫军呼啸着开始攻城,三、五人一组朝城头射箭,在箭矢的掩护下,选锋登城。城里的守兵并非精锐,很快便在如潮的攻势下摇摇欲坠。 忽然南门传来厮杀声,厚重的城门居然由内到外被打开了,卫军的骑兵迅速由城门驰入城内,见人便杀。守军迅速崩溃,四散而逃。 “老爷,城破了,快走吧”,忠诚的家奴寻到黎际皞。 “走?往哪走?大清律法森严,失地可是重罪,不死于国必死于法。况且,吾之家眷皆在北方,逃跑会连累家眷。罢~罢~罢~谁让吾中的是大清的科举,便为大清死节吧!”黎际皞长叹一声,踩在凳子上,找出备好的绳子,在房梁上打了个结,然后将绳索往勃颈处一套,踢翻凳子,为大清殉了节。 攻下广西府后,巴图孟克将府库洗劫一空,分了些钱粮给昂复祖,命他招募百姓守城,自己则率主力继续往西进入澄江府。此处驻有吴三桂部下总兵杨威部两千人,另有一千城守营,自从圣旨命吴三桂留守云南后,多尼将准备带去援京的兵马全部集结于昆明,其他地方的守卫全部移交给吴三桂的部下。(本章完) 第806章 入云南横行无忌(下) 卫军逼近澄江府治河阳的消息惊动了守将杨威,杨威原是大西军将领,降吴三桂后,被封为总兵。吴三桂本是明臣,待归顺的明将甚厚。他也愿为其效命,只是部下兵马只有两千,加上河阳城守营也不过三千人马,那卫军据说有万余精骑(一人三马造成的假象),如何敢出战,只得征发百姓上城协守。正在焦灼,忽有吴军总兵塔新策、刘偁领兵四千余来会。塔、刘二人亦是大西军降将,与杨威交情甚好,此番是奉吴三桂之命增援澄江。 “塔兄,刘兄来得太及时了,卫军足有万余,小弟兵力不足,正不知如何是好,二位便如及时雨般降临”,心情转好的杨威打起了哈哈。 三人中,塔天策资格最老,此前在大西军的地位也最高,自然而然地成为三人之首,闻言笑道:“贤弟被卫军骗了,蒙古骑兵行进时为保持速度,夙来喜欢换马,所以一个人往往有两三匹战马。吾已派人打探明白,来的这支只是卫军的偏师,一人三马,兵力不过五千而已”。 “只有五千?”杨威、刘偁听罢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不错,两位贤弟,咱们在平西王面前立功的机会到了。城里的军队加在一起足有七千余,且皆是昔日大西精锐,兵力超过卫军,不如合兵一处击败敌军,如何?”塔新策鼓动着二人的斗志。自古新降之将都想立战功自固,杨威、刘偁欣然同意。 塔新策遂以自己和澄阳游击李贵部为中军,以杨威、刘偁部为左、右军,集结七千余众,出城迎战巴图孟克、丹巴达日杰率领的五千卫军。 双方首先派出少量轻骑,分散开来厮杀。这种小规模战斗主要是为了试探对方的弱点、对战局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不过前哨战的胜负往往会影响己方的士气,所以双方都派出了最勇猛的战士。卫军的骑兵主要由蒙古族和藏族士兵组成,这些士兵大多从小生活在马上,骑术超过清军绿营,因而取得了战斗的优势,基本上压着对方的游骑打。 “浩瑞~浩瑞~浩瑞~”见己方游骑占据优势,卫军士气大振,“浩瑞”之声响彻在河阳城外。 “可恶!”塔新策勃然大怒,吼道:“游骑各回本阵,全军列阵向前”。他打算利用己方的兵力优势,凭借军阵的威力碾压卫军。 七千余绿营列堂堂之阵,缓缓逼向卫军,气势升华中自带一股肃杀之气。卫军的骑兵排成五排,默默地等待。此时随着火器的普及,各国骑兵都已渐渐放弃了重装骑兵、改成轻骑兵,不过卫军依然在前两排各布有三百人马俱裹甲,手持马槊、大斧和狼牙棒等重兵器,身挟强弓的重骑兵,个个人高马大、杀气腾腾;后三排则各布有千余轻骑,装备着骑枪、马刀和骑弓。随着大卫国力的提升,着甲率也大为提高,因为此次任务凶险,派出的骑兵人人有甲,更显精神。 见敌人逼近,巴图孟克冷笑,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放箭!” 卫军后三排的轻骑兵开始仰射,他们大多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很好,可以在战马上自如地射箭,并不需要下马步射。箭如雨下,落入清军阵中,虽然清军也大多有甲,可还是有不少人手、足、颈部中箭,一些战马中箭后发出悲鸣,声音凄厉,不过总体伤亡并不大。清军的弓手大多只能步射,能骑射的少,于移动中只能被动挨打,难以还击,不过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他们顶着伤亡,居然还能保持阵形,缓缓靠近卫军,准备阵战。 “不错!”巴图孟克也不由称赞了一声,喝道:“重骑在前,轻骑在后,撤退!”是的,后撤,不与敌人硬拼,保持距离,利用弓箭使敌人陷入混乱后再近战,这是蒙古人的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战法。 卫军骑兵掉转马头,前两排重骑居前,后三排轻骑居后,缓缓后退。重骑兵们不管不顾地往前跑,轻骑兵们一边后退一边于战马上转身射箭,希望能使清军的阵形混乱,但闻“啾啾”与“嗖嗖”之声不断。清军多步兵少骑兵,能在战马上骑射的弓手更少,在移动对射中陷入劣势。更气人的是,每当卫军将双方距离拉至一箭之地后,又停下掉转马头开始齐射,加大清军的伤亡;当清军逼近后,他们又打马奔跑。塔新策叫了声苦,没想到敌人如斯狡猾,居然不与自己列堂堂之阵而战。可两军相交,如果下令撤退,容易造成阵型混乱,到时候敌人的骑兵趁势掩杀,自己便败矣。只得咬牙下令:“骑兵出击!”收到军令,澄阳游击李贵率一千八百清军骑兵从阵中驰出,企图缠住卫军,让己方的步兵跟上来阵战。 巴图孟克冷笑,再次下令撤退。卫军逃,清军追,渐渐地拉开与清军步兵的距离。见距离差不多了,他下令转身列阵,朝丹巴达日杰吼道:“丹巴达日杰,你率重骑冲击敌人侧翼,我率轻骑正面冲击敌阵”。说完,便率四千余轻骑朝着清军骑兵直冲而去。 见卫军来势汹汹,澄阳游击李贵暗自后悔自己贪功与步兵本阵离得过远,他麾下的这支骑兵是从清军各营中临时集中起来的,骑阵的配合程度远不能与卫军骑兵相比。不过此时后悔亦无用,惟有死战。将牙一咬,下令与卫军对攻。 双方的前锋甫一交战,忽然清军侧翼又来了数百卫军。这伙卫军,连人带马都裹着甲,手持马槊、大斧和狼牙棒等,犹如魔神般杀入阵中,或者将清军连人带马撞翻,或者用重兵器将马上的骑手砸倒、劈落。卫军重骑的突然出现令本已陷入劣势的清军骑阵迅速崩溃,见一个又一个袍泽在自己身边倒下,清军骑兵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纷纷催动战马逃离战场。 李贵也想逃,忽然一道黑影直刺入他的脖颈。却是一根马槊,矛长丈八谓之槊,马槊即是马上所用之矛。中了槊,李贵来不及吭一声即软软地栽倒。 “不中用的蠢材”,丹巴达日杰狞笑着抽回马槊,又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等清军的步兵赶到时,见到的是横七竖八伏于地的己方骑兵和战马的尸体,尸体后则是一排又一排重新列好军阵的卫军骑兵。 “列阵,快列阵!”塔天策心中一凝,慌忙下令。此刻,他已不想击败卫军,只想保住自己的步兵。 “出击!”巴图孟克手臂轻扬,下达了军令。 六百卫军重骑率先冲向清军,对这种重骑,普通箭矢无用,须得用火铳。可慌乱中,大多数清军的铳手来不及装药射击。卫军重骑冒着箭雨在清军军阵中打开豁口,四千余轻骑沿着豁口驰入清军军阵,肆意砍杀,摧毁一切有组织的抵抗。 败了~败了~ 塔新策、刘偁、杨威的部下多是大西贼出身,做过贼的人最会观望风色,见形势不对,各自鼠窜,将领们怎么约束都没用,甚至一些将领也跟着逃跑。见回天无术,塔新策只得下令缓缓后撤。然而此时将找不到兵,兵寻不见将,缓缓后撤最终演化成大溃败。 塔新策、刘偁算是运气好,活着逃回河阳城,清点人马,七千余大军逃回来的仅有两千。更让他俩魂飞魄散的是,逃回的军士说亲眼看见杨威中箭落马,被卫军的马蹄踩踏而亡。二人不敢再战,紧闭城门,飞马报于昆明求援。(本章完) 第807章 滇乱自有平西王 卫军在河阳城外大破清军的消息迅速在云南各地传播。云南这地方本就土司众多,历朝历代关于土司造反的事件数不胜数,前些年的沙普之乱就是一个例子。见清军战败,一些不满清廷统治的土司们蠢蠢欲动。 澄阳府西南部新兴州土司王耀祖便是其中之一,他素与大明朝黔国公沐天波交好,将沐天波的幼孙沐神保藏匿在自己的领地新兴州,此时见清卫交战,起了奉沐神保为主、复兴大明之念。恰巧大明朝开国公赵印选也逃至新兴州,见王耀祖有起兵的意思,便时不时拜访,火上浇油。 “王兄,如今清虏和西番交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正是复兴大明的良机,此时不动,更待何时?”这一日,赵印选又做起说客。 “吾亦知是良机,奈何只有一州之地,势力弱小,难有作为。惜乎~惜乎~”王耀祖感叹实力不足,连声哀叹。 “王兄谬矣,云南土司何其之多,其中不乏忠义之士。您一家势力稍嫌不足,大家伙联合起来,势力足矣!且清卫正交战,彼等又有多少能力管咱们?到时候咱们夹在清卫之间默默地积蓄力量,清强,便联卫抑清;卫强,便联清抑卫,岂不妙哉?”赵印选抚须微笑。 “哎呀,此诚妙策!便依贤弟”,王耀祖大喜过望,依其言向云南各路土司大撒英雄贴,信中说:“今沐氏有子在,事成奉以为主”。 王氏土司的影响力主要在云南东部,其他地方的土司多不理睬,昆明以东、以南的土司,比如宁州土司禄昌贤,嶍峨土司禄益、王扬祖,王弄土司王朔,蒙自土司李日森、李世藩、李世屏,石屏土司龙韬、龙飞扬,路南土司秦祖根,陆凉土司资拱,远江土司那烈,维摩州土司沈兆麟、沈应麟、沈锡麟皆表态支持。 见有十几位土司支持自己,王耀祖大喜,立即与同族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等在新兴州推戴黔国公沐天波之孙沐神保为主,又以明开国公赵印选为号召之资,率先起兵,建年号“大庆”。昆明东部、南部的诸土司纷纷出兵响应,一时聚众数万攻打临安府,连陷蒙自、嶍峨、宁州、易门,包围通海、石屏、宜良等州县,谋取昆明,各郡震动。 —— “总镇,云南乱了,咱们已经完成大将军交给的扰乱云南的军令,是否可以撤离?”见短短十余日云南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丹巴达日杰喜孜孜地问巴图孟克。 “不急,那些土司的军队都是些乌合之众,咱们如果现在撤离,很快便会被清廷扑灭。继续往西,将这把火烧得再大些”,巴图孟克呵呵一笑。 “既如此,末将这便准备西征”,丹巴达日杰敬地说。 “莫急,你派人联系王耀祖,就说大卫愿与他结盟,再将咱们缴获的清军物资给他们一些”,巴图孟克微笑。 “总镇英明,末将这便去办”,丹巴达日杰钦佩得五体投地。趁着清军被土司叛乱搞得焦头烂额之际,巴图孟克、丹巴达日杰率骑兵掠过昆明南部,继续往西,经楚雄、蒙化,又到大理逛了一圈方志得意满地返回广西府弥勒州。见巴图孟克仅以区区五千骑兵便将云南扰得鸡犬不宁,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大喜,写信大大夸奖了他一番,也带着大军来到广西府,与巴图孟克合兵一处,死死地扼住由云南通往广西的通路。 —— 昆明城五华山下的清军大营内,收到卫军骑兵掠云南的消息后,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陷入沉思。见他不说话,平郡王罗可铎焦急地说道:“大将军,皇上虽然命令咱们回援京师,但眼下的形势,吾等若离开,恐怕云南一省再非朝廷所有。不如先留下来荡平叛乱,然后再击败卫军、回援京师”。 “不!卫军已经夺取四川和贵州大部,又南下广西,攻克广南、广西二府,截断了我军回广西的通路。若不趁其立足未稳夺回此二府,恐怕我军回京的时间便要拖久了。救兵如救火,身为臣子焉能让皇上陷入危急?且叛乱的土兵人数虽多,却皆是乌合之众,以吴三桂的骁勇,即使咱们离开,相信也能很快平乱”,多尼摇了摇头,忽然笑了,“皇上已命吴三桂留守云南,既然如此,滇乱自有平西王,咱们又何必多操心?你应该仔细思忖皇上命吴三桂留守云南的深意才是”。 “我明白了,只是大将军,虽然吴三桂荡平那些土司并不难,可您别忘了云南还有李逆在,我大军若走,倘残明死灰复燃该如何是好?”罗可铎还是有些担心。 磨盘山之战后,李定国余众不过数千,势力窘迫。不久,贺九仪率万人来会合,军势稍振。他将大营移孟琏(云南澜沧),坚持数月,被清军攻破。又移营孟艮,招安头人,耕种纳粮如郡县例。清廷见一时无法扑灭明军,采取招降措施,意志不坚定者纷纷投降。清廷用贺九仪妻子劝降,李定国杀贺九仪,从此无人敢言降字。此后,李定国得知缅甸扣住永历帝的消息,与白文选商量攻缅抢出永历帝。 听罗可铎提及李定国的名字,即使淡定如多尼也不禁色变,许久方缓缓说道:“听说李、白二逆已经移营孟艮,正打算攻打缅都阿瓦、营救伪帝永历。李逆对伪帝素来忠诚,估计他未必有心思反攻云南呢。唉!京师危急,管不了许多喽。还是那句话,滇乱自有平西王,传吾军令,三日后兵发弥勒州与卫军决战、夺路回北京”。 —— 多尼的判断没错,自从顺治帝下旨命吴三桂留守云南后,这位平西王便把云南当成了自家的后园,土司们造反等于是到自己家捣乱,如何忍得?当即命部下兵发多路,荡平作乱的土司,因为新兴州土司王耀祖是领头的,他命永顺镇总兵张国柱带精兵攻打新兴州。 张国柱本为明朝副将,顺治二年,自海道率兵降清。降清后屡立战功,参加过下湖南、定广东、渡海收复琼州、败李定国于南宁等诸多大战。拨归吴三桂指挥后,因为是辽东旧人,颇受器重,被任为永顺镇总兵。 “张总镇,此次平叛,汝可有把握?”吴三桂严肃地问这位心腹。 “末将定竭尽全力,不负王爷重托”,张国柱甚是圆滑,不说把握、只论忠心。 “扑嗤”,吴三桂乐了,“以汝之才能,攻下新兴州不是难事。勉之!平叛之后,孤保举汝为云南提督”。 “多谢王爷栽培!”张国柱大喜。(本章完) 第808章 狼性机敏谋退路 弥勒州位于云南东南部,因唐宋时期的“弥勒部”居住于此而得名,元朝时设州。因为日晒充足,此处风景秀丽、果蔬卉种类繁多,在另一个时空被称为昆明的后园,是旅游爱好者的打卡圣地。忙!特别的忙!新任弥勒土知州昂复祖这段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四处搜集犒军之物进献给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与王耀祖等土司奉大明朝黔国公沐天波幼孙沐神保为主、打着复兴大明的旗号不同,他紧紧抱住大卫国的粗腿,斩杀清弥勒知州首级献给卫军,付出自然有回报,被大卫朝廷封为弥勒土知州、署广西土知府事,不仅恢复了昂氏土司昔日地位,权力甚至还有所扩大。感恩戴德之下,昂复祖愈发卖力地为大卫效力,鞍前马后地忙个不停,金银珠宝、粮草辎重不停地送,生恐大卫国的将军们吃不好、睡不香。 弥勒原是昂氏土司的领地,州城是在昂氏布龙城基础上修建的。布龙城位于弥勒东南部,背靠金顶山、面对陀峨山,是新哨、弥阳、东山三镇的结合部。在彝语中,布为庙,龙为城,布龙者,大致是山城、王城之意,虽然城池不大,却修得坚固。很长时间内,这里一直是广西府弥勒、泸西、师宗、丘北四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随着大明朝在云南改土归流的深入进行,成化十七年(1481年),世袭土知府昂贵因暴虐不法,被朝廷革职、“遣回弥勒州原本部安置”。其后,大明朝将广西府土司衙门北迁至城子(泸西永宁),可布龙依然名声显赫、盛极一时。在当地百姓心中,布龙城才是知府老爷应该居住的地方。 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看中了这里的地形,自领四万卫军驻守此城,命征南副将军那日松领军三万伏于对面的陀峨山,四川总兵坚村绛曲领军三万伏于城后的金顶山,一旦清军攻城,便出动两路伏兵击之。仗打到这个地步,他原先的十万大军,伤亡不少,又需分兵驻守四川、贵州、广西新得之地,能用于守弥勒的只剩五万。如今的十万大军中,有一半来自降军和投诚土司麾下的土兵。兵力虽然没有减少,战力却不如先前。没法子,只能利用闲暇练兵、以战代训。 仅管自己的麾下只有一半算是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兵,这位卫拉特之狼依然决心在弥勒州阻击清军十五万精锐的满蒙汉联军。无他,大汗正剑指北京,如果能将八旗主力拦截在南方,每拖延一日对大汗攻取北京之役都是有好处的。在他看来,整个弥勒战役的要旨就在于拖延八旗主力回援北京的步伐,胜负如何并不重要。 卫军大营置于布龙城内的土司衙门内。莫看昂氏只是个土知府,衙门却修得气派,高墙深院、金碧辉煌,连衙门的生活用水,都是用筒瓦从几里外的金顶山上引来的,在方圆不过十几里的布龙,如此浩大的工程,影响不亚于秦始皇修建阿房宫、隋炀帝开凿大运河,难怪当年土知府昂贵会搅得民不聊生,以致去省城告状者络绎不绝,让正想改土归流的大明朝逮着机会,取销了昂氏世袭的土知府一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坚固的城墙、充足的水源如今便宜了卫军,再加上夹在金顶、陀峨两山之间的险峻地形,令西日莫下定决心在此地阻击清军。 不过,狼性机敏,身经百战的卫拉特之狼自然不会孤注一掷,未思进先思退,准备好退路是必须的。他唤来地头蛇昂复祖笑嘻嘻地吩咐:“布龙城后有河通南盘江,昂知州可组织本地军民多扎些木筏、小舟,倘若我军不胜,则由此河至南盘江,再由南盘江返回广西”。 听此言,昂复祖心里凉凉的,自己好不容易借大卫国的势力夺取弥勒州、成为署广西府土知府,若卫军败退,刚到手的官职和领地可就没了意义!但大将军吩咐,又不得不应,只能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 见他如此,人老成精的西日莫呵呵一笑,“由水路返回广西只是迫不得已的举措,若我军得胜,自然没必要撤退。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纵然我军败回广西,也迟早会打回云南的。只要尔好生为大卫效力,荣华富贵少不了”。 听了这话,昂复祖精神大振,忙表起忠心,“下官身为朝廷官员,自当为大卫效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 “只是什么?”西日莫一愣。 “只是河道弯曲,由布龙城后的河流驶入南盘江,需要绕好大一个圈。下官知道此河有几处水甚浅,人、马可渡。不妨直接在南盘江岸边备好船只、木筏,事若不谐,您可率军由水浅处直接趟过河,再行至南盘江畔,乘船返回广西”,昂复祖媚笑着献策。 “妙极!亏得昂知州熟悉弥勒地形,我军省了大力矣”,西日莫大喜,狠狠地夸奖了一番昂复祖,直把这只忠犬夸得心怒放、喜笑颜开。 不得不说,有地头蛇相助,事情真的好办,卫军在昂复祖的帮助下,果然在后山的河道上发现了几处水浅可渡之所。西日莫便令昂复祖领本部兵马搜集船只、征发当地百姓至南盘江岸伐木造木筏小舟。 攻下广西府后,在卫军的支持下昂复祖招募了两千罗罗族(彝)族勇士,作为自己的私兵。为了替主子效命,昂土司不辞兴劳,指挥部下征发了两万百姓来到南盘江岸边搜集船只、伐木造木筏小舟,干得热火朝天。很快,一条条小舟、一排排木筏便出现在南盘江岸边。 见他卖力,西日莫又大大夸奖了他一番后便不再理会。毕竟作为南路军主帅,他更关心的还是清军的动态,准备退路不过是预防万一罢了。 “报!布龙城西百里处发现清军游骑”,正焦急地等待着,哨探带回消息。 “呵呵,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西日莫微笑着手抚胡须,蓦地喝道:“传本帅军令,各军坚守营寨,无令出营者,斩!”(本章完) 第809章 战弥勒短兵相接(上) 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带着他的大军来了,十五万满蒙汉联军,乌泱泱的,扎的营盘一眼望不到头。不仅数量多,而且南征到现在,一仗仗打下来,这些清军大多有作战经验,装备也不错,算是精兵。 一至布龙城附近,多尼便下令召开军事会议。二十四岁的他起初并无率领大军作战的经验,可奉命南征以来,几乎战无不胜,靠的便是集思广益、采纳众人之长。他和罗可铎虽然均没什么战争经验,可随征的那些老将,比如贝勒尚善、杜兰,宁南靖寇将军、固山额真罗托,镇国公屯齐,征南将军赵布泰等,个个身经百战,遇事多听老将的意见,准没错。 不过,赵布泰、屯齐奉命留守云南,大帐内的满洲大将只有尚善、杜兰、罗托、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济席哈八人,为更好地决策,除了满洲将领,他将汉将左都督张勇,总兵李茹春、王平、陈德等亦召到大帐议事。与别的骄横跋扈的满人权贵不同,多尼一向谦虚谨慎,不摆架子,因而在军中口碑甚好。 “卫国南路军进占弥勒,阻住了我军回援北京的道路,汝等都议一议,这个仗该怎么打?” “西日莫是卫军老将,有个绰号‘卫拉特之狼’,狼性奸诈、善使诡计,此城夹于两山之间,背倚河流,易守难攻,卫军选在此处与我决战,极可能在山中藏有伏兵,须小心查探,不得冒进”,贝勒杜兰说道。他一开口,贝勒尚善、杜兰,固山额真罗托、济席哈、巴思汉俱赞成。 “卫军趁我大军南下欲袭扰北京,皇上命我等尽快班师回朝解京师之围,救兵如救火,怎可耽搁。此地多山,若派哨探一座座山查看,耽搁时间不说,误了皇上的重托,谁能担得起?我意立即攻城,以我军之骁勇,此城旦夕可下”,平郡王罗可铎年经气盛,巴不得立即攻城立功。他是王爷身份,一开口,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卓罗紧跟着表示同意。 见罗可铎拿皇上说事,罗托不再反对。他对顺治帝一直感恩戴德。当年他被人揭发阴事,皇太极以其悖乱违法,重挞之,削爵幽禁。是顺治帝继位后将其复封三等镇国将军,后又谕吏部:“三等镇国将军罗托,当太宗时曾犯大罪,因爱其才,且系宗室,特加宽宥。今值国家用人之际,久令闲住,深为可惜,着授镶蓝旗满洲都统”,此后再命其偕都统济席哈自湖南进取贵州。总之,要是没有顺治帝,他如今还处于幽禁状态,可谓再造之恩。罗托虽不反对,贝勒尚善、杜兰却仍坚持原见,主张小心谨慎行军。云贵多山,明军将领李定国等又极善长利用地形打伏击,前不久的磨盘山之战便是例子,他们实在是被伏击怕了。 见满洲将领意见不统一,李茹春、王平、陈德等汉将大多识趣地做起了锯嘴葫芦。偏张勇敢说话,上前躬身施礼道:“大将军,末将觉得既要速战速决也要小心谨慎”。 “哈哈哈~”帐中诸将都被这句话逗乐了。速战速决必然来不及仔细打探敌情,如何小心谨慎?而小心谨慎又势必放缓进攻速度,如何速战速决? “尔是在说笑吧?此事焉能两全其美?”罗可铎不满地问。 张勇丝毫不惧,侃侃而谈,“布龙城背靠金顶山、面对陀峨山,东南有河连南盘江。西日莫乃卫军老将,在金顶、陀峨二山设伏的可能极大。我军若直接攻布龙城,卫军极可能从金顶、陀峨二山中杀出、攻击我军侧翼,所以需要小心谨慎;可京师危急,皇上召我等回京,实不能在此地延宕太久,明知卫军有可能设伏,也必须强攻布龙。大将军可命善战之将各领精兵三万,分别驻于金顶、陀峨二山的山口,多布哨探,若卫军由山上杀出,阻截之;您可率大军攻城,速战速决”。 此人倒是个人材!多尼望向张勇,露出笑意,问道:“张都督说得不错,若是汝领兵,打算如何攻城?” 感受到主帅的器重,张勇精神一振,“布龙是座小城,只有四座城门。西城门对着陀峨山,东城门对着金顶山,东南有河流入南盘江,东、西、南三门皆不好打,因而应将攻击的重点放在北门。布龙城小,藏不了太多兵马。末将估计西日莫定是将大军伏于金顶、陀峨二山,城内的兵马不过三四万。我军兵力十五万,分兵六万在金顶、陀峨二山的山口扎营后,还有九万之众,数量远超卫军。若佯攻东、西、南三门,将所有大炮集中起来轰击北门附近城墙,再以重兵击之,十日可破。此战的要害在于守住金顶、陀峨二山的山口,山口守军责任重大,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山里的卫军伏兵支援”。 “嗯,张都督所言甚善”,多尼听罢连连点头,严肃地对贝勒尚善、杜兰说道:“尚善领兵三万于陀峨山口扎营,杜兰领兵三万于金顶山口扎营,汝二人务必紧紧看住山中的卫军伏兵,不可使一兵一卒救援布龙城”。 “嗻”,尚善、杜兰大声领命。多尼又谓总兵李茹春、王平、陈德曰:“李茹春、王平、陈德各领军一万分别攻击东、西、南三门,虽是佯攻,也要给本帅打出主攻的架势来”。 “嗻”,三将欣然领命。 “罗托、济席哈领一万骑兵在北城周边巡弋,防范可能出现的敌人”。 “嗻!” “卓罗指挥炮营,将所有大炮集中于北城,收到军令后,给本帅狠狠地轰!” “嗻!” “罗可铎与本帅一同坐镇城北大营”。 “嗻!” “张勇为第一阵,伊尔德为第二阵,阿尔津为第三阵,巴思汉为第四阵,列阵于城北。一旦炮营轰出豁口,便攻入城去”。 “嗻!” 布置完军令,多尼激励张勇道:“张都督,此战汝献策在先,今又为攻城第一阵,若能成功破阵,本帅定当奏明朝廷,为汝请功!” 受到主子肯定,张勇大喜,感激涕零道:“大帅放心,末将一定死战!”直看得一旁边的平郡王罗可铎腹诽不已,从叔真是虚伪,分明是让那些尼堪(汉人)们打头阵消耗,却说得好像多器重他们似的。(本章完) 第810章 战弥勒短兵相接(中)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震耳欲聋的炮声震得小城乃至于周边的群山发抖。布龙城之战一打起来,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便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此前攻入四川、贵州、广西,一直到攻掠云南东部都十分容易,几乎称得上一帆风顺,令他产生了轻敌的念头,觉得满清不过如此。可这一次的敌人与此前遇到的截然不同,不但装备好,而且十分凶猛,作战极有章法,显是训练有素的强军。他终于明白满人何以能入主中原,不愧是八旗主力,打起来一往无前的劲头真有女真之风。 那又如何?尔满洲人食猪肉,我蒙古人也吃牛羊,要战便战,倒要瞧瞧鹿死谁手!卫拉特之狼发了狠劲,下令死守。可是,他的麾下只有十万兵马,分了六万去陀峨、金顶二山埋伏后,城内只余四万,兵力远少于清军。九万清军猛攻三日,处处都开始吃紧。守东城的朱养恩、守南城的龙海阳、守西城的潘璘不断告急。东门、南门、西门打得激烈,可西日莫却知道不过是佯攻,身经百战的老将仅凭炮声便判断出清军的主攻方向是北城,将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麾下的一万天全藏兵摆在北城。天全藏兵十分坚韧,打起仗来不怕死,训练和装备也不比大卫战兵差,是他手中的一支精锐。 “报!北门城墙被清军轰破两处豁口,我军正在堵豁口,高招讨使请求增援”,旗鼓官带来了北门的消息。 西日莫双目紧皱,一声不吭。 “大帅,是否可以让山上的伏兵出动?”云南巡抚方于宣询问。他和任僎都曾是孙可望的心腹,任僎被封贵州巡抚,卫军打下贵阳后留在贵阳料理政务,他随军至云南,成为西日莫帐下的头号谋士。 “不急,待清军再攻几日,以为破城在即、放松戒备后,出动伏兵为好”,西日莫摆了摆手,“命巴图孟克部增援北城”。此战,他在东、南、西三面各布有八千兵马,在北城留了一万,还有六千交给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指挥,作为全军的预备队。才打了三天就要出动预备队,大出西日莫的预料,可清军炮火太猛,布龙毕竟只是座土城,被清军不分昼夜连轰三日,轰破两处豁口,不派出援兵不行。迫不得已下,只能出动。 巴图孟克、高跻泰、杨先柱率军拼死抵抗,卫军终于堵住豁口,将攻入城的清军张勇部赶出。又攻了三日,清军的炮营不断地轰出豁口,卫军不断地堵,布龙北城躺满了尸体。没有预备队可派,西日莫干脆带着自己的亲卫上了北城墙。 “大帅,再不出动伏兵,恐怕城池难守”,方于宣请求。 这一回,卫拉特之狼没有拒绝,沉稳地点点头,命令中军旗鼓放信号。 —— 城头上燃起烽火,狼烟滚滚。见到信号,大卫国征南副将军那日松领军三万由陀峨山杀出,四川总兵坚村绛曲领军三万由金顶山杀出,两路卫军伏兵气势汹汹,喊杀声震动山野。 “该来的终究会来!”多尼叹了口气,登上在大营中垒起的高台,举起千里镜观察。但见各条山道上,两军犬牙交错,厮杀得难解难分。 卫军那日松部刚出陀峨山,便遇到在陀峨山口扎营的清军尚善部。尚善是沙场宿将,营寨扎得仍有章法,深沟壁垒,壕沟挖得既深又宽,战马难跃。那日松只得放弃骑兵的优势,下马步战。在拥有工事优势的清军面前损失惨重,却难以攻破敌人的营寨。 金顶山方向的情况大致相同,杜兰亦是老将,不仅在金顶山口垒起土墙,壕沟挖得甚至比尚善部挖得还宽。卫军四川总兵坚村绛曲攻了几次都攻不破,焦急中,他命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率五百擅长山地作战的勇士由悬崖处攀至清军营寨后方,不料杜兰竟在崖下布有守军,安象恒方从山上攀下,便被守军乱箭射死。见卫军难以突破己方的防线增援布龙城,多尼舒了口气,喝道:“传令张勇、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不惜一切代价从豁口处入城。中军大纛前移,本帅要亲自督战!” —— “那日松、坚村绛曲是怎么回事?没吃饱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能赶来?”出击的信号发出已经两日,卫军的伏兵却依然未至。这让卫拉特之狼焦急起来,气得破口大骂。由不得他不急,攻城战打到第八天了,清军的重炮太多,北城门被轰出的豁口越来越多,形势也愈来愈危急。 “大帅,清军早有准备,在陀峨山和金顶山的下山处扎有营寨,我军的伏兵一时难以突破敌人营寨。事急矣,为免被敌人困死在城中,请您即刻撤退”,方于宣焦急地说。 “撤退?哼!”战场经验丰富的西日莫自然知道城是守不住了,可战无不胜的傲气却令他拉不下脸来撤退。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忽听北城墙发出沉闷的巨响,离西日莫不远处的一大段城墙在清军炮火持续轰击下坍塌,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杀~杀~杀~”清军张勇部呼啸着由豁口入城。张勇部在攻城战中伤亡惨重,可为了在主子面前立功,这位大清国左都督仍然亲自冲锋,不惧矢石率部驰入城内。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各率本部紧随着张勇部入城。 “请大帅早做决断!”方于宣急得直跺脚。 西晶莫终于开口,“传我军令,全军由南门撤退,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招讨副使杨先柱率本部兵马殿后”。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响起,旗鼓官派出信使通知各处守军往南门撤退。 兵败如山倒!军令一下,此前还在拼死守城的卫军将士再无抵抗到底的决心,在各级将领带领下打开南门落荒而逃,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拥挤不堪,混乱不堪。然而还有一支兵马仍在激战,那便是奉命殿后的天全六番土兵。 “列阵,在南门口阻敌”,随着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一声大喝,天全土兵拔出了雪亮的藏刀。(本章完) 第811章 战弥勒短兵相接(下) 如潮的清军冲向天全土兵,天全人的血是热的,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补上,死死地堵在南城门前,直到最后一支友军撤离。 “撤!”见顺利完成撤退任务,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终于下达撤退的军令,此时他的一万部下伤亡过半。 土兵们依令出城,行不过数里,便听得如雷的马蹄声响,固山额真罗托、济席哈率一万骑兵追至。高跻泰无法,只得结阵而退,被骑兵纠缠后,速度慢了许多,很快清军步兵赶上,将天全军团团包围。 雪白的藏刀被鲜血染红,身负重伤的高跻泰倚在一棵老树下,大口喘着粗气,任清军四面八方涌来,犹如未见。 忽然来了个像貌英俊、眉眼略显阴鸷的年轻人。此人穿的甲胄与其他清军不同,外表为石青锁子锦,印有三层梵文,表面有金质甲钉。胄顶为金座,金座上有圆盘,圆盘上有一个由四片金叶组成的基座,基座中间插盔枪。盔枪、圆盘、金座、盔梁、舞擎、护额均镂着龙,护肩和上衣的连接处装有铁叶,铁叶周围錽金云龙,甲的甲绦是金黄色的。“尔相貌儒雅,像是读过书的。孤最是敬重有学问的人,若肯归降,朝廷定当重用。如何?”年轻人的声音很温和,透着股磁性。 高跻泰是有见识的,知道这种甲只有满清的亲王和郡王才有资格披挂,此人不是信郡王多尼便是平郡王罗可铎,冷笑着问:“尔是多尼抑或罗可铎耶?” “尔倒有些见识”,多尼微微一笑,骑于马上,傲然望向高跻泰,浑然上下充满王者威风,“孤便是大清国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既知我名,尔今愿降否?” “呵呵,临死前若能立斩王之功,亦不亏欠”,高跻泰猛地怪叫起来,持刀扑向多尼。 “大胆!”“放肆!”……左右亲卫大怒,纷纷持械护卫,将高跻泰团团围住。 鲜红的藏刀落地,浑身是血的高跻泰不甘心嚎叫着倒地,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但悲没有斩下王者之头!悲夫~悲夫! —— 丧家之狼,凄凄惨惨凄凄!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威风,他只想带着败军杀出条生路。 南门甫开,奉命佯攻南门的清总兵陈德便率一万部下拦截,想立斩帅之功。 那陈德是清故陕甘总督孟乔芳的部下,前些年西日莫率铁骑纵横陕西时,便是孟乔芳也不敢轻易招惹这头凶狼,何况陈德。可如今形势突变,卫军战败,小小的总兵居然也想猎狼。 “小儿焉敢欺我!”见到陈德的将旗,知是昔日的手下败将,西日莫气得胡须飞扬,率军直取陈德。奈何军心已失,冲了一阵,居然冲不破陈德的军阵。 “大帅,我军军势已失,不如绕过清军军阵而走”,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建议。 “绕敌阵而走?遇到小挫便怯战逃命,还配做大卫勇士吗?倘清军跟在咱们后面追来,必然全军覆没,就算想逃又如何逃得掉?”西日莫狠狠瞪了他一眼,朝身边的亲卫们吼道:“勇士们,敌人的大军很快便会追至,若不尽快杀出条生路,我们便再也无法回到家乡见自己的亲人。想回家的,便随我杀出去!”说完,老将军举起手中大刀,亲为箭头,再次跃马驰向陈德的将旗。此时他的亲卫还剩约三百骑,见主帅拼命,皆鼓起余勇,跟随主帅冲杀。巴图孟克见状,黑脸羞得通红,二话不说,驭马持枪超过西日莫的马头,冲在最前方。朱养恩、龙海阳、丹巴达日杰诸将亦率所部拼死冲杀。 古人云,穷寇勿追。盖败军若被逼到绝境,为活命便会拼命,便如捕猎时,猛兽重伤濒死时会凶猛地反扑,是一个道理。可惜陈德不懂这个道理,他平时打猎也不过猎些兔子之类的,没有猎过狼。为求活命,不顾一切的凶狼们冲散了清军的阵形。陈德见势头不妙,拨马便逃。可惜,有人比他更快,一袭蓝袍,一柄凶枪,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般轻点,枪尖便直透陈德的后心。“呃~”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陈总兵,须臾便做了枪下之鬼。 “好小子,真没给尔父丢脸!”西日莫赞赏地夸了巴图孟克一句,大呼道:“勇士们,不要管阵形,有马的骑马,没马的撒开腿往东跑,河西岸水浅处有我军的标记,从那里过河在东岸集结”。说完,卫拉特之狼不顾体统地率先驭马狂奔。卫军将士见状,再无方才的杀气,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得飞快。好在才老谋深算的卫拉特之狼早已命人沿途做好标记,跑得慢的倒不致迷路。 趟过河后,西日莫清点人马,发现只剩一万五千,真正是欲哭无泪。望着滔滔的河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帅,快走吧,再不走,清军追至便来不及也!”云南巡抚方于宣劝道。 “唉!不知道天全军如何了?”西日莫忽然长叹。 “天全军负责殿后,估计凶多吉少。您身为全军主帅,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必须迅速率全军撤至安全地带才是”。 “嗯”西日莫应了声,咬牙切齿地下令,“传令全军,立即撤往南盘江西岸;令那日松和坚村绛曲加快撤退速度,渡南盘江与我会合”。 —— 南盘江西岸,有大卫国封的弥勒土知州、署广西府事的昂复祖率两千土兵接应。按照西日莫的吩咐,昂复祖率两千土兵征发两万百姓日以继日地收集船只、打造木筏,终于为大军准备好了足够的渡河工具。 “大帅,布龙城如何了?”见西日莫的模样,昂复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自己祖地的情况。 “布龙城失守了,不过我军迟早还会打回来的”,西日莫沉声说道,斜瞥了昂复祖一眼。 昂复祖心中剧跳,慌忙应是。 “哼!本帅先率军渡江,汝且在岸边候着,若那日松、坚村绛曲领兵到来,便领着他们渡河与我会合”,西日莫气哼哼地说。 “是”,昂复祖头伏得更低。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杀了清弥勒知州降卫的,早已没有退路,只能追随大卫国到底。(本章完) 第812章 好盟友反戈一击(上) 滚滚南盘江水流淌着、呜咽着,那是流不尽的英雄泪!卫军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卫拉特之狼如今在清军的追击下一退再退。他不甘心,他要聚兵反击,遂下令在南盘江东南岸等待那日松、坚村绛曲的兵马。 坚村绛曲部驻于金顶山,离南盘江近,因而撤退得及时。清军尚善部虽穷追不舍,可借着山路掩护,卫军还是成功摆脱追兵,由预先做好标记的水浅处渡河,赶到南盘江东岸与西日莫会合。三万大军,居然只折损了三千;驻于布龙城对面陀峨山的那日松部便悲惨得多,他们离南盘江远,撤退途中受到清平郡王罗可铎,贝勒杜兰,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等多支清军追击,撤至南盘江东岸后,三万大军折损一半,只余一万五千人。 会合了这两支兵马,再加上陆续逃回的败兵,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手中又重新有了六万大军。只是数量虽仍可观,士气却十分沮丧。 他知道军心未复,此时不是报仇的时候,准备下令往维摩州方向撤退,忽有一人踉踉跄跄地奔来,一见面便嚎啕大哭,声音梗咽,“大~大帅,高~高招讨使战殁,天~天全军全军覆没!您要为我们报仇啊!” 此人身上的衣甲已经撕成碎片,满面血污,伤痕累累,西日莫仔细瞅了半天,方认出来的是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虽然对天全军的结局已有心理准备,听到高跻泰阵亡、天全勇士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心中依然震撼不已。手抚杨先柱之背抚慰道:“高招讨使死战不退,是真正的勇士!天全军以一军之牺牲挽救全军,更是大卫之骄傲!本帅一定上奏大汗厚加抚恤。朝廷绝不会忘记天全军的功劳,也绝不会忘记殁于此役的勇士!”言罢,命人取来纸笔,当场挥笔上疏莲大可汗,请求追赠高跻泰、并让高跻泰之子高一柱袭天全六番招讨使之职,又请求厚加抚恤阵亡的将士。 这番举动有效恢复了一些士气,卫军的精神比先时好了许多。卫拉特之狼不啰嗦,立即率军撤往维摩州,在维摩州得到土司沈兆麟、沈应麟、沈锡麟三兄弟的热情款待。有这些地头蛇提供粮草辎重,卫军的战力有所恢复,可尚来不及重新整编军队,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便领着他的大军追到了维摩州。 多尼这厮来好快!西日莫浓眉深锁,他本想在维摩州休整一段时间、重振旗鼓,可没想到才两日,清军就追了过来。此时实力未复,不是与敌硬碰硬的时候,思索片刻后,决定由维摩州撤往广南府,背靠广西的上林、安隆二司之地与清军周旋;为集中兵力,又下令放弃富州,召回王明池、刘鼎部四千卫军,屯兵于广南府城、倚着西洋江,准备与清军再战。 也不全是坏消息,在广南府城,他得到了一支援军,贵州巡抚任僎命乌撒土知府安重圣领六千罗罗勇士来援。有了这支生力军,再加上王明池、刘鼎部四千人马,卫拉特之狼手中的兵力恢复到七万,摩拳擦掌地准备与清军再战。 这一日,刚巡视完城防,云南巡抚方于宣来到他的大营。 见其满面忧色,西日莫笑了:“方抚院勿忧,胜负乃兵家常事。前番本帅在多尼小儿面前吃了个小亏,此次定要扳回来”。 “大帅,下官担心的并不是清军”,方于宣丝毫没有被西日莫的乐观情绪感染。 “哦?”西日莫诧异地问:“方抚院在担心什么?”“您是智者,岂不知祸生肘腋、衅起萧墙之理?莫忘了上林、安隆二司乃是泗城岑氏的领地,当初岑氏畏我势大,借地于我。如今我军战败,若彼起了夺回祖地之心,引兵来攻,我军岂不是腹背受敌?” “泗城岑氏?”听罢方于宣之言,卫拉特之狼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方抚院多虑矣。那岑继禄不过是胆小如鼠之辈,怎敢捋大卫的虎须?且岑氏土兵虽多,战力却并不强。就算其有反心,本帅只需派五千铁骑便能灭了他!” 狼自有狼的傲慢,是不屑于提防兔子的。可他却忘了就算是兔子也是能咬人的,何况泗城岑氏统治桂西六百年,树大根深、底蕴深厚,岂真是五千铁骑便能灭得了的?先时,岑氏土兵一见卫军便望风而逃,不过是岑继禄的示弱之计。岑继禄当年敢出兵攻击李定国的大军,又岂是易与之辈? 见西日莫不当回事,方于宣长叹口气,“大帅,上林、安隆二司关系我军退路,就算泗城岑氏不敢反,您也须增派兵马确保后路安全才是”。 听了这话,西日莫想了想说道:“汝之言亦有理,便命总兵龙海阳领兵四千前往上林司,若有不测,也好有个防范”。 —— 泗城州古勘洞是岑氏的祖地,泗城土知府岑继禄召集岑兆先、岑齐岱、岑光裕等泗城岑氏首领和镇安土知府岑吉祥、田州土知州岑懋仁、归顺州土知州岑继纲等岑氏旁枝首领商议。 “今日与诸位议的是一件大事。刚得到消息,卫军在弥勒州惨败。大清国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修书给吾,命吾兴兵袭取卫军后方,并许诺事成后将思恩府都阳、下旺、旧城三地划归岑氏。吾打算助清伐卫,夺回上林、安隆二司,同时收领三地。此事若成,我岑氏必然雄踞西南,为诸土司之首。诸位以为如何?”岑继禄笑呵呵地问。思恩府原是田州的一部分,曾经也是岑氏的领地。后来大明朝在田州搞改土归流,将田州一分为二,划了一大部分出去设思恩军民府,此地便不再属于岑氏。多年来,岑氏一直不服,如今终于有了重得旧领地的机会,怎不让人振奋?众人皆精神一振,孰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志向远大的岑继禄其实是想借助清伐卫之机,扩大岑氏在贵州的领地,取得思恩旧地不过是捎带而已。 “波(父亲),您先前不是说无论大清还是大卫都不是吾岑氏能惹得起的,岑氏应在清卫两国间保持中立,为何此次又助清伐卫?”长子岑齐岱不解地问。 “呵呵,无他,唯‘利’耳。伐卫不仅能夺回上林、安隆二司,还能得到思恩府都阳、下旺、旧城三地,最重要的是能够趁乱在贵州拓土。当初,吾正是助清伐明,才扩大了岑氏的领地,将泗城由州变府。如今又有扩充势力的好时机,难道不应该抓住吗?”岑继禄微笑。 “可是,土府,大卫如虎,岑氏似羊,羊能敌得过虎吗?”镇安土知府岑吉祥有些担忧,毕竟卫军一路南下,攻掠四省,凶名可是在外。 “哈哈哈~老虎只有在没受伤时才是老虎,如今卫军大败,在吾看来不过是只病猫。怎么,难道汝等连猫都怕吗?”岑继禄大笑,“放心吧,吾已派人联络了黄氏、韦氏、莫氏一同发兵。广西的土司联合在一起,出兵十万不是难事。卫军大败之后,焉能挡得住十万狼兵?”(本章完) 第813章 好盟友反戈一击(中) 俍兵原是指广西田州土司组建的土兵,又称“狼兵”、“狼师”,后泛指广西诸土司之兵。这些土兵作战勇敢且军饷由土司提供,朝廷只需在战后赏赐些荒田和财物即可,既便宜又好用,大明朝经常利用狼兵平叛,“狼兵素勇,为贼所惮”。不过因为并非正规战兵,朝廷缺乏有效的管束手段,为了掠夺战利品,狼兵军纪混乱,常有烧杀害民之举,以至百姓有惧狼兵甚于贼之说。 泗城利州,十万狼兵云集,气势汹汹,可吞云汉。居中的,是泗城土知府岑继禄、镇安土知府岑吉祥、田州土知州岑懋仁、归顺州土知州岑继纲、安隆司长官岑光裕、上林司长官岑兆先、以及泗城州四十八甲的土目们统率的五万岑氏狼兵。说是四十八甲,可由于前些年岑氏内乱加上距离遥远,贵州十八寨已经不听调遣,程县一带也被南丹莫氏占据,原四十八甲之地还剩三十甲。不过依旧是广西最大的土司,全力动员,可得五万狼兵,这一回泗城岑氏的族长岑继禄可谓将压箱底的力量都使出来了。 左翼是黄氏的狼兵。此时的黄氏以思明黄氏为主,思明土知府黄戴乾、思明土知州黄河龙、江州土知州黄廷杰、忠州土知州黄光圣、奉议州土知州黄嘉正等带着三万黄氏狼兵,依偎在岑氏军阵左边。黄氏向来与岑氏交好,当年岑继禄降清后,黄氏族长黄戴乾紧跟着便降了清,被任命为思明土知府。 右翼是韦氏和莫氏的狼兵。永定土司韦世兴、韦萌发,东兰土司韦兆罴,南丹土司莫士英,忻城土司莫谨率二万狼兵列阵于岑氏军阵右边。韦氏与莫氏虽然在对抗朝廷时能与岑氏保持一致,可在争夺领地时与岑氏也有矛盾。比如前些年,趁着岑氏内乱,东兰韦氏的军队经常由凤山袭扰岑氏的领地,南丹莫氏则趁乱夺了原属岑氏的程县之地。如今岑氏约两家一同伐卫,韦氏和莫氏其实暗含鬼胎。 南丹莫氏是忻城莫氏的同族,永定韦氏是忻城莫氏的姻亲,永定土司韦世兴之妻是忻城土司莫猛的姑妈,永定土官韦萌发是莫猛的大舅子。顺治九年(1652年),土舍莫付祥杀死忻城莫氏族长莫猛及其子莫宗昌、莫宗启,篡了忻城土司之位,乳母兰氏带着年仅三岁的莫猛第三子莫宗诏逃到母舅韦萌发家。南丹土司莫士英觉得掌控忻城的机会来了,顺治十年(1653年),他打着为莫猛报仇的旗号,联合永定土司韦世兴、韦萌发及莫猛弟莫谨,合兵击败莫付祥一族。然后逼忻城莫氏将木罗、新村,古尚三处村庄割给南丹莫氏作为酬劳,索取银一千二百两,夫役三百,送回南丹州。又将女儿嫁于莫宗诏,以莫宗诏年幼为名,让亲近自己的莫谨辅政并留兵千余驻守忻城,实际掌控了忻城。因为怕将来莫宗诏反悔,请韦世兴为中人。忻城莫氏素与泗城岑氏交好,莫士英担心自己吃相太难看会遭来岑氏干涉,所以起了交好岑氏之念,收到岑继禄的信,立即带兵七千前来会合;至于韦氏,则是因为其领地庆远府紧挨着贵州,闻岑氏想往贵州拓土,也想分一杯羹,收到联兵伐卫的邀请,韦世兴、韦萌发、韦兆罴等带着一万三千兵马赶来。 十万狼兵在手,岑继禄不由得意气风发,得意地坐于一匹黑马上,用手抚摸起长须。 “波(父亲),儿郎们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出发,请您示下”,长子岑齐岱有些兴奋地问。 “出发,全军前往上林城,三天后,我要拿下整个上林司”,岑继禄嚣张地哇哇怪叫。 —— 上林司位于广南府东边,是卫军的后方,游击将军王希秀率军三千镇守上林。王希秀原是清军降将,降卫后屡立战功,得到西日莫信任,命其镇守后方。 这一路,卫军势如破竹,泗城岑氏等广西土司十分顺,尤其是岑继禄,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命人送来一批劳军之物,所以王希秀对岑氏很放心。没有仗打,守备逐渐地荒废起来。 “将军,不好了,泗城的狼兵打过来了”,这一日,王希秀正搂着一个僮族女郎快活,部下带来了噩耗。 “泗城的狼兵进攻咱们?”王希秀一愣,“汝莫不是弄错了,彼等是给我军送物资来的吧?” “将军,错不了,泗城岑氏联合黄氏、韦氏、莫氏等土司,合兵十万,正在攻打上林城”,部下哭丧着脸禀告。“什么!”王希秀大惊失色,忙推开女郎,往城墙上赶去。但见城下各家土司的号旗漫山遍野,不知道来了多少只狼! “咚~咚~咚~”岑继禄的中军敲响了进军鼓。 “嚎~嚎~嚎~”狼兵们嚎叫着一涌而上,有的推着云梯、冲车,有的扛着长梯,密密麻麻,如同汪洋大海一般。 “放箭,快放箭!”王希秀狂吼。 箭很少,狼兵们太多,而且十分勇猛,丝毫不畏伤亡,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跟上。战了不到一个时辰,越来越多的狼兵登上城头。 王希秀知道上林城是守不住了,长叹一口气,准备弃城逃命。好不容易打开西城门,人还没来得及杀出去,岑氏猛将岑继纲便手持大锤闯入,对着王希秀的脑门狠狠一锤。可怜王希秀降卫后尚未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糊里糊涂便做了锤下之鬼。 —— 大卫国三等泸州伯、总兵龙海阳奉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之命领兵四千前往上林司驻守,刚行至驮娘江西岸便嗅到不寻常的味道,驮娘江西岸陆陆续续地出现败兵和百姓的身影。 “找几个败兵问问是怎么回事?”龙海阳问。 部下奉命找来败兵,须臾回复,“总镇,泗城岑氏联合黄氏、韦氏、莫氏等土司聚兵十万作乱,如今已经攻破上林司,正准备渡驮娘江”。 听了这话,龙海阳沉默不语,许久方说道:“上林司乃广南后方,一旦有失,我军将腹背受敌。吾奉大帅之命驻守上林,绝不能让狼兵轻易渡江。走,随吾去驮娘江!”(本章完) 第814章 好盟友反戈一击(下) 驮娘江原名驮阳江,因为北宋时期僮族首领侬智高背母过江而得名。当年背母过江的大孝子侬智高在北宋名将狄青的打击下客死大理,留下的是脍炙人口的传说和奔腾不绝的滔滔江水。此江流经山区,河床窄,水流急,自古便是广西上林地区的天然屏障。 大卫国总兵龙海阳率领四千部下来到驮娘江南岸,尚来不及构筑坚固的工事,岑齐岱部一万狼兵便赶到江北岸,作为土司的长子,迟早要继承泗城岑氏的家业,岑继禄特意令其为先锋,好在军中树立威信。望着南岸不多的卫军旗帜,年轻的岑齐岱露出不屑之色,他是地头蛇,熟知地形,知道从何处渡江水最浅,冷笑一声,下令渡江。刚打了胜仗,狼兵们士气正高,见少主有令,纷纷乘坐木筏往江南岸划过来。 “哼!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列阵!”龙海阳冷哼。莫看他只有四千兵马,可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战兵,老兄弟们跟随他先是做大西贼,再当明军,降清后变成绿营,到如今又成为卫军,一路风雨,也算是身经百战,作战经验是极丰富的。他自信自己的兵马虽少,对付那些大多数无甲、少数着简单皮甲,装备简陋的土兵仍然绰绰有余。 几十排木筏靠了岸,数百名土狼嚎叫着扑向卫军军阵。龙海阳却并未下令攻击,淡淡地喝道:“放箭”。 卫军开始抛射,阵阵箭雨射向这些土狼,因为缺少甲胄,在弓箭面前,他们伤亡不小。不过,生性悍勇的僮族汉子却并不畏惧伤亡,继续嚎叫着向卫军冲来。龙海阳依然不下令攻击,兵法云:“半渡而击”,此时敌人只渡了一小部份,大部分还没渡,还未到最佳的攻击时机。 又过了会儿,岑齐岱的部下渡过约莫一半。龙海阳觉得发起攻击的时机成熟了。“出击!”他大吼道。 四千精锐卫军默默地冲向土兵,五百名骑兵在前,将土兵的军阵冲乱,三千五百名步兵在后,缘着骑兵冲出的豁口奋勇冲杀。此时的岑氏狼兵有一半已经上岸、另一半部还在渡江,在卫军的凌厉攻势下,首尾不接,行列混乱。 “啊~”岑光裕的亲卫队长岑虎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地,一枝羽箭射中了他的右眼并凶狠地直贯脑髓,嚎叫着打了几个滚后,便再无动静。目睹心腹的惨样,一旁的岑齐岱心胆俱裂,终于忍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下令撤退。 “呜~呜~呜~” 听到撤退的号角,泗城土狼们慌了,纷纷返身向江边跑,抢夺木筏渡江。这一跑便将后背让给了卫军,卫军撵着土狼们的屁股狠狠地杀,以极小的伤亡杀伤大量土兵。土兵们愈发慌乱,幸运的找到木筏成功逃命,不幸的找不到原先的木筏,被卫军赶上杀死,甚至有为争木筏自相残杀的。 岑齐岱在亲卫的保护下,抢到一排木筏返回北岸,清点人数足足损失了三千人,不敢再渡,灰溜溜地等待父亲的大军。 江南岸,龙海阳杀得兴起,居然率数百勇士乘坐抢来的木筏往江北岸划来。岑齐岱大恐,好在安隆司长官岑光裕率四千土兵赶到,方才稳住阵角。见无机可乘,龙海阳返回江南岸。此战,他仅伤亡百人,歼灭了足足三千敌人,可谓大胜。更重要的是鼓舞了己方的士气,动摇了敌人的军心。 —— “尔竟敢丧我军威!拖出去,斩!”岑继禄听说儿子吃了大败仗,第一反应便是要将儿子砍了。当然,这只是一种做作,目的是为了重振军心,他相信自有人为儿子求情。 “少首领攻打上林时屡立大功,如今只是败了一阵而已,求大首领开恩”,果不出所料,“斩”字刚出口,安隆司长官岑光裕便开口求情。 “是呀,杀不得,少首领乃我族勇士,岂有临阵杀勇士的道理?”上林司长官岑兆先亦劝。“求大首领开恩~”镇安土知府岑吉祥、田州土知州岑懋仁、归顺州土知州岑继纲纷纷请求。 “岑兄,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妨令贤侄戴罪立功”,思明土知府黄戴乾与永定土司韦世兴对视一眼,也上前求情。其余土司见状,亦紧跟着求情。 有了台阶下,岑继禄喝道:“既然诸公为尔求情,拖下去打二十军棍!”顿时有亲卫架着岑齐岱出大营,噼呖啪啦打起了板子。见泗城岑氏军法如此森严,少主战败都要挨罚,诸将精神一振,再不敢懈怠。 “韦兄,明日由您率军渡江。如何?”岑继禄笑吟吟地盯着永定土司韦世兴。 “哼!狡猾的狐狸!尔见卫军不好打,便想让我韦氏打头阵,既渡了河又削弱了我韦氏,真是打得好算盘!”韦世兴心中暗恨,面上却无表现,点头称是。 次日,韦世兴、韦萌发、韦兆罴率万余韦氏土兵虚张声势,喊杀声震天响,攻了一日,仅伤亡数十人,无功而返。 见韦氏不肯出力,岑继禄暗恨,可此时不是与韦氏翻脸的时候,忍住气,命南丹土司莫士英率莫氏土兵渡江。为了让岑氏同意自己掌控忻城,莫士英曲意巴结泗城岑氏。见岑继禄命自己渡江,二话不说,与忻城土司莫谨一同引近七千土兵渡江。 他只有几千兵马,装备和训练程度远不能和身经百战的卫军相比。莫氏土兵在渡江时遭到炮击,好不容易渡过江去,又遭到卫军攻击,败下阵来。 见强渡无效,岑继禄愁眉深锁。 “大首领,驮娘江江水甚急,卫军人数虽少却有天险可依靠。您不妨派人佯渡驮娘江,率大军由安隆司绕至卫军后方。若能切断卫军退路,亦是大功一件”,镇安土知府岑吉祥建议。 “嗯,此计甚妙!”岑继禄想了想下令,“岑齐岱部新败,需要休整。便由其率本部兵马驻守北岸、佯攻驮娘江,吾自领大军绕道安隆。诸公当随吾死战!” “是”,诸将齐声领命。(本章完) 第815章 弃广南退守贵阳(上) “彼辈畏威而不怀德,见我势大便奴颜婢膝,稍逢小挫又起叛心,真小人也!”云南广南府城的帅帐内,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气得拍起桌子,因为过于忿怒,直拍得桌子“嘭嘭”响。 他在生土司的气,不是气广西土司,而是气云南某土司,此时他还不知道泗城岑氏背叛的消息。 前些日子卫将王明池、刘鼎率四千兵马攻打广南府富州,富州土知州沈昆瑺十分识相,带着土目陆顺达等乖乖归顺。投降后,沈土司表现得十分恭顺,不仅多方筹集粮草辎重、好吃好喝地款待卫军,还任凭王明池、刘鼎整编其麾下的三千土兵。后来卫军吃了败仗,他令王刘二将领军至广南府城会合,因土兵多是富州本地人,不愿离开家乡,为防军心有失,二将只带走了本部四千兵马,将土兵交还给沈昆瑺,嘱其守好富州。沈土司满口答应,面上尽是依依不舍之色,还亲自出城欢送卫军。结果卫军前脚刚走,后脚便命人撤下大卫的鱼竿钓子旗,换上大清的绿营旗,摇身一变成为大清的富州土知州。 区区一个土知州、三千土兵,西日莫并未放在心上。可富州地理位置重要,卡在云南、广西二省之间,清军得了此处,便可由云南进入广西,继而北上返回北京;同时也意味着大汗让自己牵制清军主力的任务有可能实现不了,这怎不叫人懊恼? 其实这位卫拉特之狼心里明白,布龙城之役战败后,自己已经失去了正面拦截清军主力的能力,能做的唯有牵制他们,拖延其北上的步伐。他之所以未在富州多布兵马而是将主力集中于广南府城,便是这原因。只是没想到富州丢得这般快,一矢未放便降了清。怒火攻心,连骂沈氏土司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没有骨气。 正气着,忽然云南巡抚方于宣急匆匆地跑入。方巡抚负责军情收集和后勤事务,见他这急切的模样,西日莫明白肯定是有紧急军情,沉住气,不慌不忙地问:“方抚院可是有紧急事情要告诉本帅?” 方于宣大口喘着气,理了理思绪开口,“大帅,龙总镇有紧急军报传来”。 龙海阳?我不是命他移镇上林了吗,缘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上林有失?西日莫心里一惊,定了定神,缓缓问:“军报里讲了些什么?” “泗城岑氏联合思明黄氏、庆远韦氏、南丹莫氏作乱,兴兵十万,夺取了上林州城。龙总镇正隔着驮娘江与土兵对峙。大帅,上林位于我军后方,一旦有失,我军的后路便被清军切断了。如今形势只能先撤回贵州,日后再报仇雪耻”,方于宣有些焦灼,毕竟后路一旦被切断,大军的粮草可就供应不上,甚至会陷入重围。 “唉!大汗命我尽量拖延清军主力返回北京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便被清军杀出条路来,我有负大汗重托啊!”西日莫喟然长叹。 “大帅毋需自责,正是因为咱们攻入贵州,清军才不得不绕道广西回北京,返回的时间比平常多数月,咱们实际上已经完成大汗的谕令,说不定此时大汗已经攻下北京了呢”,方于宣宽慰老帅。 听了这话,西日莫的心情好了很多,微微点头,忽又问道:“你如何断定多尼小儿会绕道广西回京而不是直接杀入贵州、由贵州北上?” 方于宣微笑,“我军一路征四川、入贵州、穿广西、战云南,所向披靡,大帅您更是声名远扬,清军想将我军逐出贵州很难。一旦两军在贵州鏖战,必然耽误回援北京的时间,这个道理多尼不会不知道。所以下官觉得清军会绕道广西返回”。听他恭维自己所向披靡、声名远扬,西日莫心情大悦,手抚长须笑道:“若不是泗城岑氏出兵扰我后路,我必在广南与多尼小儿再战。如今只能暂且回贵阳,待休整之后,誓要伐广西、克云南,一洗前耻”。 沙场经验极丰富的卫拉特之狼知道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命在布龙城之战中建制保存较好的四川总兵坚村绛曲部二万七千兵马为先锋,自带二万九千兵马为中军,郎岱土司陇安藩、弥勒土司昂复祖部一万兵马殿后,足足六万六千大军浩浩荡荡由云南广南府往广西上林司撤退。为了迷惑清军,撤退前卫拉特之狼还命副都千户长丹巴达日杰带两千骑兵袭扰了一下驻于广南府城百里外的清军大营,摆出一副要与清军在广南决战的架势,接着大军在夜间撤离。 次日,广南成了一座空城,察觉不对劲的清军哨探将卫军撤退的消息报于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 “撤退得如此隐秘,卫拉特之狼果然名不虚传!”听到卫军虚晃一枪、连夜撤离的消息后,多尼不但不恼,反而连声称赞对手会用兵。这一幕令身旁诸将心生感叹:信王爷当真好气度! “大将军,卫军初逃不远,我愿领一万八旗追之”,贝勒尚善请命。 “不可,救兵如救火,皇上正在京师等着咱们,岂可与卫军过多纠缠,延误了回京的时间?”平郡王罗可铎反对。 多尼微微点头,他是倾向于尽快回京的,正准备传令回京,忽听贝勒尚善大呼,“卫军以一支偏师搅得川黔桂滇四省鸡犬不宁,若不趁其新败之机重创之,恐怕我大军离去后,西南四省皆非国家所有”。 听了这话,多尼陷入了沉思,英俊的面庞似古井无波。许久,他开了金口,“尚善、杜兰,汝二人领两万八旗追击卫军。记住,五日内无论胜负都必须返回大营,不得浪战”。 “嗻”,二位见勒大声领命。 多尼又用温和而锐利的眼神环视诸将,直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方才下令,“全军在广南休整五日,各将官约束好部属,不得无令出营。违令者,斩!五日后,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急行军返回京师”。 “嗻~”诸将齐声领命,士气高昂。 (本章完) 第816章 弃广南退守贵阳(中) “宣慰使,您觉得清军会追过来吗?”弥勒土知州昂复祖满脸媚笑地问郎岱宣慰使陇安藩。虽然都是土司,但郎岱陇氏的势力远超弥勒昂氏,且昂复祖的出身来历存疑,很多人都认为他并非是真的昂氏后裔,只是凭着杀官起义的功劳才被大卫国封为弥勒土知州。因为势力和地位的差别,草根出身的昂复祖对出身名门望族的陇安藩百般讨好,在奉命殿后时唯陇安藩马首是瞻。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清军若来,只管厮杀便是,何惧之有?”陇安藩鼻孔朝天,话说得信心十足。郎岱陇氏与水西安氏联着姻,因为清廷杀害安坤,陇氏早早便投奔了大卫国,自觉比别的土司高一头。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待他也的确不错,拨给其部大量缴获的清军军械,装备在诸土司中算得上精良。不过,虽然话说得响亮,陇安藩却是在布龙城之战中见识过八旗兵利害的,知道凭自己的实力,绝非清军主力对手,方才所言不过是大话而已。 昂复祖在布龙城之战中负责打造木筏、掩护己方大军撤退,并未与清军正面交锋,所以不知底细,见陇安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禁诧异,征南大将军都败下阵来,足见清军的厉害,可怎么陇宣慰使却似乎并未将清军当回事?难道我军战败另有隐情、并非实力不如而是中了敌人的诡计?“宣慰使说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您在,咱们何惧清军?”他媚笑着说,声音不觉响亮了几分。 今儿个很邪,说谁谁便到,两位土司老爷刚念叨着清军,便听到如雷而至的马蹄声,清军贝勒尚善、杜兰率两万满蒙汉八旗骑兵追至。 “列阵!快列阵!”一见清军骑兵,陇安藩神色剧变,喝令部下列阵。土兵们虽然也习过阵法,可并不娴熟,在各级将佐指挥下,乱哄哄地开始布阵。 追来的两位爱新觉罗家的贝勒,尚善是努尔哈赤之弟的舒尔哈齐之孙,杜兰则是努尔哈赤曾孙,无论是辈份还是战功,尚善都稍胜一筹、为全军主将,杜兰是副将。见卫军的阵形并不严整,杜兰嗅到了立战功的机会,朝尚善请命道:“愿率本部骑兵击敌!” 同样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尚善自然也明白软柿子好捏的道理,不想让杜兰独得战功,笑道:“卫军素来彪悍,我让梅勒章京海尔图助你一臂之力”。镶蓝旗汉军梅勒章京海尔图是尚善部下骁将,南征以来屡立战功,让海尔图去暗含争功之意。 “嗻!”二将领命,率军猛冲卫军军阵。 “驾~驾~驾~”杜兰缓缓驭马驰向敌人,是的,缓缓驭马,身为大清贝勒,岂有轻身赴险之理?所谓亲自冲锋,只是做个样子、将大旗往前方移一移而已,自有部下替自己拼命。忽见一支人马从自己的将旗旁边掠过,旋风般冲到军阵的最前方。 “咦?” 他仔细一瞅,是自己的部将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赵继善。此人擅使一杆大枪,作战十分骁勇,南征以来立下不少战功、刚因功升为甲喇章京,真是心气儿高的时候,甫一开战,便冲在军阵的最前方。 “嗯,这尼堪(汉人)倒是能战!”杜兰低声称赞了一句。虽然赵继善早已入了旗,算是旗人并非汉人,但在满洲权贵眼中,依然是“尼堪”,与在白山黑水间长大的真满洲不可同日而语。 “噗”,带血的长枪狠狠一挑,又一名土兵被挑落马下。赵继善狞笑着朝郎岱宣慰使陇安藩的将旗看了一眼,纵马驰骋,有我无敌。虽然在满洲权贵眼中,汉军旗算不上真正的八旗,可在他心中却以身为八旗为荣,早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处处以旗人自居,每战必当先,因为立有战功,前些日子刚由牛录章京擢为甲喇章京。这一升官不要紧,打起仗愈发不怕死,攻击的战鼓刚敲响,便冲在最前面。 陇氏的军队在贵州土司中算是能战的,与别的土司抢地盘发生时胜多败少,可毕竟是土兵,勇则勇矣,不精阵战。被清军的骑兵纵队一冲,顿时四处露出破绽,乱成一团。 陇安藩慌了,布龙城战败的阴影霎时涌上心头,见敌人越冲越近,拨马就走。 赵继善怎肯放过这条大鱼,率军紧追不舍,有好几次差点将陇安藩挑下战马,亏得陇氏部将陇胜拼死护卫,方才保住性命。 弥勒土知州昂复祖便没有这般幸运,他受到陇安藩那句“清军若来,只管厮杀便是,何惧之有?”鼓舞,率两千土兵与八旗铁骑正面搏杀,忽然瞧见旁边的陇安藩部撤退了,方才如梦方醒跟着撤退。清军都是骑兵,如何逃得掉?很快两千部下被杀得干干净净,本人也被海尔图生擒。“小人愿降,请将军饶我一命”,昂复祖哀求。 “贪生怕死!瞧尔这点出息”,尚善用马鞭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恶狠狠地喝道:“尔想活命,须得为大清出力才是”。 —— 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刚带着大军行到广南府与上林司交界处,便见郎岱宣慰使陇安藩带着百余亲卫狂奔而至。 “莫将遭到数万清军骑兵追击,全军皆溃,未完成大帅交给的殿后的命令,请您责罚!”一见面,陇安藩便下马跪地请罪。 如今卫军新败,正是需要安抚人心之时,土兵是卫军的重要组成部分,不拿朝廷饷银,归土司私人所有,处置得太重,容易引发叛乱。西日莫皱紧眉头问:“尔有无看清,来了多少追兵?” “约莫~约莫两万或者三万,全是精锐骑兵,来去如风,末将委实敌不过”,陇安藩红着脸,将两万清军说成两万或者三万,倒也不全是夸大。 “此事也不能全怪尔,尔部只有万人,且皆是步兵,怎么敌得过数万铁骑,先下去歇息吧”,西日莫并未追究其败兵之责。 陇安藩如蒙大赦退下。 “大将军,坚村绛曲总镇已率军先行,咱们只有二万九千兵马,新败之下,军队员额不足,且士气不高,须加快行军速度,向坚村绛曲总镇统率的前军会合才是”,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劝说。 “不可,我军是步骑混合,行军速度不如全是骑兵的清军。一旦在行军过程中遭到清军尾随攻击,到时候士无战心,大势去矣。不如就地列阵而战,同时通知坚村绛曲总镇率前军返回支援”,云南巡抚方于宣反对。 “方抚院说得对,除非咱们丢下步兵逃命,否则绝对摆脱不了清军骑兵。既然如此,便留下来与他们决一死战”,西日莫瞥了一眼巴图孟克,讥讽道:“巴图孟克,你平时自夸武勇,怎么一遇到危险便想像兔子一样四处逃窜?” 巴图孟克的脸胀红得可怕,蒙古勇士的自尊令他爆发出惊人的战意,怒吼道:“大帅,末将是草原上的雄鹰,可不是兔子,愿为先锋与清军死战!” “好!这才是大卫的好男儿!”西日莫微微一笑,谓众将曰:“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皆是大卫的勇士、本帅的袍泽,本帅绝不丢下步兵逃命,情愿留下与清军决一死战,尔等敢战否?” “敢战~”诸将见西日莫不肯丢下步兵逃命,无不感奋,皆愿随其死战。 见军心可用,西日莫遂一边派人通知前军坚村绛曲部返回,一边命部下列阵等待清军。(本章完) 第817章 弃广南退守贵阳(下) 因为在布龙城之战中伤亡很大,卫军各部战斗缺额严重,老将西日莫依然决心与清军战过一场后再撤退。他令那日松、巴图孟克各带七千骑兵为左、右翼,亲领一万五千步兵为中军列阵待敌。 尚善、杜兰率两万骑兵追至时,面对的是一支队列整齐、阵形严密的军队,卫拉特之狼排兵布阵的本事自然非土司们可比。 尚善暗自点头,冷笑着喝道:“让那土司上前喊话,惑敌军心”。 一名分得拨什库(骁骑校)率三十名骑兵押着弥勒土知州昂复祖来到阵前。在刀枪的威胁下,昂复祖颤抖着大喊:“我是弥勒土知州昂复祖,如今已经降清。大清仁慈,不杀俘虏,大伙儿降了吧~大清仁慈,不杀俘虏,大伙儿降了吧~”声音悠长,在旷野中飘荡。那分得拨什库与部下亦一齐高呼,将土司的话传得更远。 西日莫双目一凝,谓身边诸将曰:“谁为本帅斩下此人首级?” “末将愿往!”副都户长丹巴达日杰大声领命,也不带部下,单枪匹马持长矛朝昂复祖跃去。他骑术了得,驭马跑得飞快,转眼便来至面前。 那分得拨什库亦是八旗中的勇士,见状大怒,持刀来战。 “噗!”也未瞧见丹巴达日杰如何出手,一矛便刺中分得拨什库的左胸。藏族出身的他擅使藏矛,矛头两面均有双道血槽,矛头尾部有两个大型飞刃,加大了杀伤效果,加上出手力又大,仅一矛便要了满洲勇士的命。 杀了那分得拨什库后,又连杀五六人,丹巴达日杰闯至昂复祖面前。 “将军救我,我是迫不得已呀!”昂复祖大声哀求,却听“噗哧”一声,一柄长矛带着浓烈的杀意贯入弥勒土知州的腹部。“呃~”他不敢置信地呃了声,身体便失去了生机。丹巴达日杰不拖泥带水,趁清军尚未反应过来,立即拨转马头驰回本阵。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军阵中传来阵阵欢呼声。 “好胆!”尚善怒喝着令两翼骑兵袭扰卫军以作试探。岂料卫军两翼亦是骑兵,几番对攻下来,未占到便宜。 “令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赵继善部为箭头冲阵”,尚善阴沉着脸下令。 见主帅命自己冲阵,赵继善丝毫没有被当成炮灰消耗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是主子对自己的信任,长枪上举,率所部恶狠狠扑向卫军。一千五百正黄旗汉军攻势凌厉,先冲击卫军总兵金友臣部,卫军军阵前是一杆杆如林长枪,斜立着枪尖迎向清军的奔马。为长枪所阻,清军难以破阵。赵继善牙一咬,取出佩刀,横举着率军掠过军阵。清军刀刃很锋利,削断卫军最前排的矛尖。忽有箭雨雪般飘向清军,卫军弓手开始抛射,虽然清军都着甲,却依然有伤亡。 掠过金友臣部,赵继善又率军先后掠过金部旁边的金筑安抚使王应兆部、延长侯朱养恩部,驰至尽头后转了个圈,再次攻向金龙臣部。这一回他要削断金部第二层的长枪。“呯~呯~呯~”卫军阵中传来火铳声,征南大将军在长枪阵中暗伏着火铳手,专门猎杀敌人的将领。 赵继善忽然觉得身子挨了记重锤,一股大力狠狠地袭来,接着便失去意识,栽落马下。 区区一个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的生死打动不了尚善击溃卫军的决心,他命杜兰率军再次冲阵,不过除了丢下一地的人、马尸体外,依然破不了阵。 “帅旗前移!”,尚善打出真火,想要亲自上前厮杀。忽见前方烟尘滚滚,大卫国四川总兵坚村绛曲率前军返回。 见敌人又来了大批兵马,尚善知道今天想要击败卫军已无可能,若不撤退甚至会溃败,遂下令撤退。打老了仗的西日莫怎肯容他安然离开,派那日松、巴图孟克部骑兵一左一右夹击。这些日子卫军吃了败仗、心头苦闷,正需发泄,勇士们嚎叫着驭马杀向清军,追在八旗的屁股后面狠狠地杀。 “浩瑞~浩瑞~浩瑞~”四下里到处可闻卫军的欢呼。老将西日莫的脸上却并未看到太多笑容,清军撤退的很及时又全是骑兵,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种追击战并不能杀死太多的清军,且来的不过是敌人的一支偏师,若在此地耽搁太久,敌人的大军追来便麻烦了,见追了有一个时辰,镇定地下令收兵。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场胜利。屡遭失利的卫军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军心!当晚,卫拉特之狼下令表彰有功将士,并指挥全军继续往上林司前进。 —— 驮娘江畔,大卫国三等泸州伯、总兵龙海阳已经坚守了十日。原以为己方兵少,必然是一场苦战。不料甫一开战便趁敌半渡而击、击退了岑氏土狼的先锋部队,此后,对岸的狼兵似乎并不急着渡江,偶尔有些战斗,亦是些小冲突,有惊无险地一守便是十天。 这一日,龙海阳正悠闲地坐于营中看兵书,忽报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率大军赶到驮娘江,不由得大喜,“大帅一至,吾无忧矣!”立即出营迎接。 “末将迎接来迟,请大帅恕罪”,一见面龙海阳便热情拜见。 西日莫翻身下马,给了他一个熊抱,哈哈大笑道:“泸州伯莫要谦虚,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有大功!若不是你守住了驮娘江,我军后路便被切断矣。对了,对岸的那些土兵可有什么动静吗?” “禀大帅,末将前些日子趁敌人前锋半渡之时,主动出击,击败了敌人前锋。估计是挫了土兵们的锐气,这些日子,他们一直不敢大规模渡江,只在对岸虚张声势”,龙海阳有些得意地说。他不知道岑继禄听了镇安土知府岑吉祥建议,留下长子岑齐岱部佯攻驮娘江、自领大军绕道安隆,还以为岑氏被自己打怕了,不敢再次渡江。 咦?那岑氏的部下号称狼兵,狼性凶狡,怎么会如此胆怯?西日莫有些狐疑,但此时却没有时间查清楚,只是笑呵呵地谓龙海阳曰:“泸州伯准备一番,明日随我北上安隆”。(本章完) 第818章 安隆司二狼相争(上) 兵贵神速,布龙城之战失利后,卫军久战疲惫,极需回贵阳休整。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对此一清二楚,在驮娘江畔与龙海阳部会合后,立即下令由上林司北上安隆司,再由安隆进入贵州境内。此时他的总兵力仍有六万出头,声势依然浩大。 四川总兵坚村绛曲、四川参军潘璘奉命率两万七千军队行进在最前面,西日莫自领三万三千人马随后,又命守备梁进才率游骑在后方侦查、发现追兵及时禀告。 追兵倒是未见,狼却来了一窝。尚善、杜兰战败后返回广南府,清军统帅多尼急着率军解北京之危,下令立即由广南府进入广西北上,压根顾不上贵州,所以卫军后方空荡荡的,见不着一个追兵。不过,泗城岑氏的族长岑继禄听了镇安土知府岑吉祥的建议,绕道安隆司南下上林司,倒是与由上林北上安隆的卫军遇了个正着。岑氏土司曾经长期掌控泗城、田州等地,其兵骁勇,被称为狼(俍)兵,偏巧卫军统帅西日莫也有个绰号:“卫拉特之狼”,因而后世有喜欢戏说历史的文人称在广西安隆司爆发的这场战斗为二狼相争。 安隆司崎岖的群山丘陵之间,有一块平地,在多山的大西南,十分难得,以前这里是养马的地方,得了个名字:马场。 坚村绛曲、潘璘二将率军刚行至安隆司马场,便遇到了一窝又一窝、倾巢而出的桂西狼兵。中央是泗城岑氏的四万人马,左翼是思明黄氏的三万大军,右翼是庆远韦氏和莫氏的两万土兵,足足九万只狼,各色军旗招展,一眼望不到头,犹如汪洋大海。 “变阵!游骑出击”坚村绛曲低吼着下令。在安隆司居然遇到如此规模的大军,令他始料不及,避无可避,惟有迎战。 收到军令,卫军由方阵变为圆阵,采取环形防御,将金鼓旗帜部署在中央;同时三名千户长扎木苏、巴拉金、阿勒腾各领两千骑兵分三路纵队驰向狼兵的左、中、右三阵。 “呜~呜~呜~” 伴随着悠长的号角,五千岑氏骑兵、三千黄氏骑兵、三千韦氏和莫氏骑兵由狼兵阵中奔出,分别迎向卫军的三路轻骑。 卫军的骑兵主要由蒙、藏、回等长期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战士组成,骑术精湛。因而虽然数量居于劣势,却占了骑战的上风。战不多时,南丹莫氏土舍莫应慎便被卫军千户长阿勒腾斩于马下,韦氏骑兵将领韦萌发大恐,拨马绕阵而逃。阿勒腾击败敌人,耀武扬威地绕着土兵的右翼射箭骚扰;左翼的黄氏三千骑兵也被卫军千户长扎木苏的两千轻骑打得还不了手,抵抗一阵后亦掠过己方阵角,由阵后逃归本阵。扎木苏亦如法炮制,率军远远地朝土兵的左翼军阵射箭;中阵岑氏的五千骑兵数量较多,且比黄氏、韦氏、莫氏的骑兵精锐些,也只堪堪与卫军的两千骑兵打成平手。 “没用的废物!” 一旁观阵的泗城土知府岑继禄气得破口大骂,此次他带着九万大军倾巢而出,本以为定能打卫军一个措手不及,不曾想刚至马场便遇到北返的卫军主力,避无可避,唯有决战。只是没想到自己这方的骑兵如此不堪,明明数量上占优势,却打不过人数更少的卫军骑兵,真正是气死人也!其实也不能怪自己的骑兵,土狼们骑的战马大多是西南产的矮脚马,耐力好、擅走山路,缺点是体型较小、冲击力不足,与卫军骑兵骑的体型较大、冲击力强的蒙古马在平地对阵,自然吃亏。云桂川滇多山,偏偏马场一带地形较为平坦,令卫军骑兵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忽有激昂的歌声传来,一杆杆鱼竿钓子旗出现在卫军军阵后方,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率中军赶到了战场。 他的到来,令正在交战的卫军将士勇气倍增,战场上但闻“浩瑞”之声不断。这位卫拉特之狼是打老了仗的,一见战场形势,便率步兵于坚村绛曲部左后方列阵,与坚村绛曲部列的防御性的圆阵不同,他列的是可攻可守的方阵;又命那日松、巴图孟克各带七千骑兵在方阵两翼游弋、伺机击敌。 “变阵!”见主力赶到,坚村绛曲二话不说,下令本部由圆阵重新变回方阵,准备由守转攻。 这一幕看得岑继禄头皮发麻,没想到卫军大败之下仍然如此坚韧! “大首领,事急矣!请下令象兵出战!”镇安土知府岑吉祥见势不妙建议。 岑继禄瞪了岑吉祥一眼,那意思: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绕道安隆攻击卫军侧后,这下好了,遇上卫军主力!不过岑吉祥的话并没有错,别看卫军数量不如己方,可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重要的是大多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作战经验比自己这边丰富得多。如果不立即出动杀手锏,待卫军完全占了上风便来不及了。 “象兵出战!”他怒气冲冲地下令。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本打算将象兵作为杀手锏用于两军僵持、胜负未分的最关键时刻,不料甫一开战己方的骑兵便完全落了下风,若任由卫军骑兵冲击己方军阵,很可能会被冲乱阵角,逼得自己不得不提前使用杀手锏。 桂西诸土司中,岑氏的领地镇安府、归顺州,黄氏的领地太平府、思明府,赵氏的领地龙州紧邻着安南国,蓄有象兵。尤以赵氏的象兵最多,可是龙州赵氏自洪武二年(1369年)归顺后,一向老实本分,谁得了天下便听谁的话,如今形势未明,赵氏在清、卫之间选择中立,哪方都不得罪;接着便属黄氏的象兵,足有一百二十头战象,每象配战兵七人,驭手一名、射手一名、长枪兵或长矛兵一名、刀盾兵四名分守象的四蹄;再接着岑氏分枝归顺州土知州岑继纲麾下有战象五十头,镇安土知府岑吉祥麾下有战象三十头,合在一起有战象两百头、象兵一千四百名。这些大象体型巨大,冲击力惊人,是桂西土司的杀手锏,因黄氏的战象最多,因而以黄氏将领思明土知州黄河龙为象兵统领,岑氏将领归顺州土知州岑继纲为副统领。 收到军令,黄河龙、岑继纲二将命部下驾驭着战象缓缓向前。 “出击!”随着象兵统领黄河龙的一声狼嚎,两百头战象撒蹄狂奔,朝着卫军坚村绛曲部的军阵冲去。(本章完) 第819章 安隆司二狼相争(中) 大象这种野兽体型十分庞大,长鼻甩甩、跑起来带风,想当初纵横北方的满清八旗来到西南与大西军交战,刚见到这种生物以为是神兽,吓得落荒而逃。不过,这么多年仗打下来,他们在一次次与象兵作战的过程中积累了经验,觉得大象无非是长得高大些、皮厚实些,怕火、怕铳、怕巨响、也怕破甲箭和利刃,只要战法得当,没什么可怕的。卫军虽然没有与大规模象兵交战的经验,可是久驻四川,对川黔桂滇四省的情形还是了解的,对大象这种生物也并不陌生。即使如此,那一头头甩着长鼻、踏风而来的巨兽带来的冲击力,依旧让他们心生畏惧。 “快!点火、呐喊!”坚村绛曲见大象朝自己的军阵冲来,大声下令。 卫军将士纷纷点燃火把、射出火箭、大声呼喊,希望能吓跑大象。奈何这些大象并非普通大象,而是受过训练的战象,很小时耳朵便被刺聋,听不到恐吓声和炮弹的轰鸣声,对于火,它们从小便接受踏火等训练,虽然因为天性,不自禁地有些害怕,可仍能在御手的指挥下继续冲锋。 “架枪~放箭~准备火铳”,坚村绛曲连续下达军令,浑身惊出冷汗,若让这些大家伙冲乱军阵,可就全完了。 前排的卫军架起长枪,一根根斜向上成四十五度角;后排的卫军开始抛射,如雨的箭矢淋向象兵。可这些大家伙的皮太厚了,寻常的箭矢根本奈何不了它们,除非射中它们的眼睛等薄弱部位,只有很少一部分因为射中眼睛或者驭手停了下来,大多数战象继续冲至卫军阵前,用长鼻卷起根根长枪,或者干脆用象蹄踏断枪杆,将枪杆后面的长枪兵踏成肉泥。接连冲破三层长枪林,直扑坚村绛曲所在的将旗。 “哞~”一头硕大的战象冲至卫军将旗不远处,发出类似牛叫般低垂的吼声,大鼻子一甩,将一名卫军勇士卷起甩飞。 “怎么回事?铳营怎么还没准备好?”坚村绛曲急了。卫军注重火器应用,各军都备有专门的炮营和铳营,不过在布龙城之战中,弹药和火器损失严重,尤其是大炮,只带回部分小炮,重炮大多成了清军的战利品。他部下的铳营人员和火铳损失不大,不过药子却不多了。 “呯~呯~呯~” 潘璘指挥铳营开始射击,卫军铳手五人一组,朝着狼兵的战象齐射。“哞~哞~哞~”不时有战象受伤倒地,也不时有将士被战象所伤。卫军的火铳虽然杀死了一些战象,也让一些战象负痛而逃,可想一下子杀死、逼退两百只大象,还是很难。 “中军突击,两翼警戒!儿郎们,随我杀!” 见己方的战象成功扰乱了卫军的阵形,岑继禄大喝一声,亲率四万岑氏狼兵冲向卫军坚村绛曲部,又命左翼思明黄氏狼兵、右翼庆远韦氏和莫氏狼兵负责警戒卫军西日莫部。 先是被战象冲乱阵形,接着遭受岑氏土狼的狂野冲锋,坚村绛曲临危不乱,镇定地下令:“放弃大阵,各自为战!” “呜~呜~呜~” 中军旗鼓吹响了号角,一队队卫军将士以十人或数十人为队,结成一个个小小的圆阵,各自防御。这些小圆阵看着简单,可却是由一场场血战得出的经验凝结,长枪兵、刀盾兵、弓手或铳手互相配合,将闯入军阵的土狼们杀死。一时间,坚村绛曲部居然散而不乱,顽强地抵抗着冲入大阵的土狼。不过,没有了大阵的防御,这些小阵终究会被攻破,若无救援,坚持不了太久。“呼~”岑继禄狠狠挥刀劈死一名卫军,心中暗惊:没想到卫军如此精锐,破了阵还能抵抗。他担心地瞅了一眼坚村绛曲部的左后方,那里是卫军统帅、卫拉特之狼西日莫的大阵。现在两军纠缠,如果敌人的中军冲杀过来,不知道两翼的己军能不能阻挡得住? “加快速度,尽快砍下敌人的将旗!”泗城狼王猛然嚎叫起来。 —— “大意喽!没料到这些土司还蓄有象兵!”坚村绛曲部左后方的卫军大纛下,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喃喃自语,“幸好敌人的象兵发动得太早,未起到奇兵的效果!” 尽管自己的部下正陷入敌人的围攻中,这位卫拉特之狼依然不慌不忙地又观察了会儿战场的形势,忽然狂笑起来。 “大帅何故发笑?”见他在不利的情况下狂笑,部下大惊,以为主帅得了失心疯,纷纷问候。 “西南多山,此处偏有块平地,正利于我骑兵纵横,此是腾格里在护佑大卫呢!”西日莫收敛笑容,猛然大喝道:“传令那日松部骑兵攻击敌人左翼;巴图孟克部骑兵攻击敌人右翼,中军步兵尾随巴图孟克部前进,一旦骑兵冲出豁口,步兵便顺着豁口杀进去,击溃敌右翼”。 “大帅,您不救坚村绛曲总镇了吗?”方于宣问。 “坚村绛曲是将才,军阵虽散不乱,还能支持一阵子,等我军击溃敌人两翼,其围自解”,卫拉特之狼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忽然狠狠地朝下一拽。 那日松部七千骑兵凶猛地攻向狼兵左翼,左翼思明黄氏族长黄戴乾率三万狼兵拼死抵抗,卫军的骑兵虽勇,在厚重的敌人军阵面前一时也攻不进去,只得绕阵袭扰。 然而左翼并不是卫拉特之狼的突破目标,右翼才是他攻击的重点。身经百战如他一眼便看出右翼的敌人大约两万,不但人数少于敌中军和左翼,阵型也列得杂乱,显然是敌人的薄弱处,于是集结七千骑兵、两万步兵先攻右翼。 “嗷~嗷~嗷~”巴图孟克发出狼嚎,带着七千卫军铁骑凶猛地扎入右翼前排的庆远韦氏军阵。 见他来得凶猛,庆远府永定土司韦萌发持斧来挡,驰至马前,一柄大斧泰山压顶。好个巴图孟克,眼疾手快,侧身闪过斧头,反手一刀,刺穿韦萌发的腹部。斩杀韦萌发后,又纵马跃入忻城土司莫谨的军阵,卫军骑兵气势太盛,慌得莫谨拨马逃窜。 狼兵右翼被卫军骑兵冲出一道道豁口,西日莫趁机率步兵由豁口攻入狼兵军阵。狼兵后阵的永定土司韦世兴、东兰土司韦兆罴、南丹土司莫士英部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见大势已去,韦世兴不想让自己的儿郎蒙受太多的损失,下令撤退。(本章完) 第820章 安隆司二狼相争(下) “将败兵往敌人中军驱赶,骑兵绕行攻敌右翼”,见己方成功击溃敌右翼,西日莫心情大定,跨于一匹黄骠马上威严地下令。 卫军驱赶着战败的韦氏、莫氏狼兵朝岑继禄的中军奔去,企图冲乱敌人的中军。此时岑氏狼兵大半已随岑继禄杀入卫军坚村绛曲部军阵中,位于后阵的田州土知州岑懋仁、安隆司长官岑光裕慌忙率一万五千狼兵拦住西日莫的大军。 “放箭!喊话让他们绕阵走!”见败兵甚多,为防其冲乱自己的军阵,岑懋仁顾不得什么友军不友军,下令放箭。阵阵箭雨将跑在最前面的韦氏和莫氏的溃兵射倒,岑氏狼兵一边放箭一边高声呼喊着让他们绕阵而走。 永定土司韦世兴见状,狠狠地骂了声娘,慌忙打出将旗,率歼兵败将绕阵而逃。因为心中有了嫌隙,干脆率军直接逃回领地,不再参战。 正率军疯狂攻击坚村绛曲部的岑继禄发现己方右翼溃败、中军后阵遭受攻击,暗骂韦世兴和莫士英废物,情急之下,不得不抽调上林司长官岑兆先部五千人回援后阵,得到岑兆先部的增援,岑懋仁、岑光裕勉强挡住卫军的攻势,陷入鏖战之中。 然而很快狼兵的左翼又发生变故,见右翼韦氏、莫氏的军阵被卫军击溃,左翼的黄氏狼兵人心惶惶。思明土知府黄戴乾空有三万大军,却也只能与卫军那日松部七千骑兵打了个平手。这固然有马场一带地形较平坦、利于骑兵弛骋的原因;也与黄氏土兵战力不强有关。黄氏一向重视象兵和骑兵,步兵装备简陋,其最精锐的象兵已由思明土知州黄河龙率领突入卫军军阵,骑兵又在方才的骑战中伤亡惨重,剩下的步兵如同没了主心骨。好在兵力充足,在黄戴乾指挥下布起长枪阵抵挡卫军骑兵。 见敌人布起长枪,那日松并不急着破阵,而是命部下离得远远的朝狼军军阵射箭,黄戴乾亦命部下回射。卫军骑兵大多来自在马背上长大的蒙、藏、回等族,几乎个个能射,七千骑兵便是七千弓箭手;黄氏狼兵虽有三万之众,却仅有四千弓箭手;且卫军大多有甲、甚至是铁甲,而狼兵则大多无甲、少数着皮甲,在这种对射中很吃亏。 黄戴乾咬了咬牙,命江州土知州黄廷杰、忠州土知州黄光圣率军进攻,打算凭数量优势与卫军决战,不料见狼兵迫近,卫军上马便跑,拉开距离后,又重新射箭。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毕竟步兵是跑不过骑兵的。 那日松在等,等土狼的军阵在箭雨中出现破绽再进攻。不过黄氏狼兵毕竟人多势众,前排偶有破绽,后排便会上。一时半会觅不到战机,只能无奈地僵持。 忽然,那日松的眼帘中出现一杆杆迎风飘扬的鱼竿钓子旗,又有一支骑兵出现在眼前狼兵的侧翼。他认出了巴图孟克的将旗,知道巴图孟克部已经击溃敌人右翼、前来帮忙。 哼!区区几万土兵,何用他人相助?卫拉特勇士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从胸腔中发出怒吼,“勇士们,随我杀!” 在主将的鼓舞下,卫军骑兵朝黄氏土狼的军阵冲去,迎面而至的是一杆杆长枪。驰至长枪前,那日松牙一咬,用腿轻踢马腹,右手马刀伸平,通灵的马儿乖巧地转身,从长枪阵前掠过,借着马力,锋利的蒙古弯刀将一杆杆长枪的枪尖削落。部下皆随其拨马掠阵,很快便将狼兵第一排的长枪枪尖削落殆尽。 那日松掠过敌阵后,绕了个圈,开始削狼兵第二排的枪尖、杀死来不及撤回本阵的第一排长枪兵。猛然间,他发现侧翼的友军巴图孟克部也在掠阵攻击敌人。“跑起来,加速,随我冲!”他狂吼着,誓要比巴图孟克先破阵。 很快,那日松便连续削落五层长枪,马力也接近顶点。“驾!”他摸了摸战马的耳朵,再次用脚尖轻踢座骑。马儿知道主人心意,奋起余勇,朝狼兵阵中心跃去。“唰~唰~唰~”右手的蒙古弯刀伸平,像割麦子般割下颗颗土狼之头。“嘭~”左手骑枪凶狠地捅入一名狼兵的胸膛,借着马力,左手一个旋转,将骑枪从尸身上拔出,又刺入另一敌人的小腹。转眼之间,这位勇士便连杀十余名土狼。 没有了长枪的掩护,狼兵们或者被战马撞得七零八落,或者被马刀和骑枪杀死,幸存者被血腥的屠杀吓破了胆,不顾将领的军令,纷纷后退。 终于比友军先突破敌阵,那日松十分得意,激发马力,朝黄氏的将旗驰去。 见他来得凶猛,黄戴乾心胆俱丧,顾不得部下,率少数亲卫落荒而逃。 那日松驰至黄氏将旗前,狠狠一刀,那旗便“哗啦”一声落地。将旗一落,黄氏土狼们彻底没了战心,四散而逃。 击溃敌人左翼后,那日松、巴图孟克率万余骑兵朝岑氏狼兵所在的中军涌去。自家事自家知,二将知道己军马力已达到顶点,无法立即发动冲锋,命令部下下马结阵,朝狼兵的中军放箭。这已足够,本来在卫军的凶猛攻势下便感吃力的岑氏狼兵,见己方左翼又被击破,卫军的骑兵从左翼方向赶来朝自己射箭,军心大乱,有机伶者偷偷溜出军阵逃窜。 两翼的战败令岑继禄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 “大首领,我军已败,请传令结阵而退”,镇安土知府岑吉祥上前建议。 “唉!未料卫军如此凶悍,看来助清伐卫的决定下早了些啊!”岑继禄恢复镇定,长叹着下令:“全军结阵,且战且退!”此时双方缠在一起,如果下令直接撤退,必定会导致全面崩溃,只能结阵而退。 军令下得没错,奈何岑氏土狼们已没有了战心,见主帅下令结阵而退,大多数人只听见撤退,忘记了结阵。一个接一个,比谁逃得快,岑氏军阵迅速在移动中崩溃。岑继禄无法,只得在亲卫的护卫下狼狈逃窜。 “快~快撤!”象兵统领思明土知州黄河龙不断地催驭手加快速度,跨下战象撒蹄狂奔,却依然跑不过战马。一名卫军骑兵追至,于马上弯弓搭箭,“嗖”的一声,黄河龙落下象来。(本章完) 第821章 回贵阳休整待战(上) 安隆司马场之战将桂西土司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岑氏、黄氏、韦氏、莫氏四大家族整整九万狼兵,被六万卫军杀得大败,韦氏、莫氏败得早,只损失五千兵马;黄氏损失了一万精锐;位于诸土司之首的岑氏十停去掉六停,足足损失了两万四千之众,元气大伤。泗城土知府岑继禄率军返回驮娘江畔与长子岑齐岱会合后,全军也不过二万三千人,见原先的五万大军损失过半,再不敢捋卫军的虎须,灰溜溜返回泗城严防死守;因为惧怕卫军攻打岑氏老巢泗城州,他派人飞马向清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求援。然而此时的多尼已经在率军返回北京的路上、无暇理会,只修书于吴三桂关注此事。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取得马场之战的胜利后,并未趁胜攻取泗城州,一则从布龙城之战至今,部下兵员折损严重,极需补充,实在无力再打大战;二则岑氏蟠踞泗城州六百年、树大根深,真要攻打泗城,土狼们拼起命来,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三则,自己出征这些日子,四川的清军在川陕总督李国英、四川巡抚高民瞻指挥下,有些蠢蠢欲动,若离得太远,恐怕后方不稳。所以,这位卫拉特之狼决定见好就收,趁胜返回贵阳。 不过为了给桂西的土狼们长点记性,临北上前,西日莫命巴图孟克、丹巴达日杰二将率五千精骑特意绕泗城州与安隆司的边境绕了一圈,吓得岑继禄将全州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成年男子尽皆征发入伍,小心戒备了足足半月后,方得知卫军撤离上林、安隆二司的消息。 初得知这一消息,这位土知府还有些不相信,及至打探明白卫军的确撤退后,才派兵接收上林、安隆之地,再不敢有北上贵州扩张势力的念头,只命人不断加强北部边境的防御。 —— 大卫国南路军由安隆司北返,进入贵州境内。“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一入贵州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地无三尺平”、一米以内都找不到平整的地面,有些夸张,但贵州这地方山高林密、地面崎岖行路难却是事实,再加上多阴雨天,时不时地下雨,给行军造成很大困难。不过,因为打了胜仗,将士们士气倒是颇高,精神头足,倒也不觉得艰辛。 终于走出大山、进入贵州普安州黄草坝营(今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兴义县)地界。当年大明开国之初,明将傅友德的部将黄昱平定黄草坝后设营,取名黄平营、又称黄草坝营,取“黄氏平定之地”之意。不过,如今这里是普安州土司龙吉兆的领地。 卫军刚进入黄草坝营,普安州土知州龙吉兆便带着鼠场营土司龙吉佐,楼下营土司龙吉祥,部将文元、苏刚保、胡世昌、况荣及一万土兵敲锣打鼓地欢迎。细心的龙氏土司不仅欢迎仪式搞得隆重,连鸡鸭鱼肉、包子馒头等吃食和热水都已备好,摆出了迎接贵客的架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龙吉兆已经与清廷结下死仇、再无退路,唯有跟随大卫国一条路走到黑。 清军占领贵州期间,在普安州东边的安南卫驻军军屯。屯军将领王回子仗着大清的势,强行侵占安南卫周边马乃营的土地并欺压当地的佃户。马乃营是龙氏土司的领地,激起了龙氏土司的不满。于是,龙吉兆便联合鼠场营土司龙吉佐、楼下营土司龙吉祥等在放马坪兵营歃血为盟,悄悄联络领地内的各族各寨“把事”(寨主)率领各族民众共同反清。听说土司要反清,早就不满清廷横征暴敛的普安州各寨把事纷纷响应,营盘山周边的卡嘎寨毛把事、曾家庄寨曾把事、送瓦寨黄把事、坪寨甘把事、石板河寨贺把事、白岔寨康把事等头领自筹粮草,组织本寨青壮年投奔龙吉兆,一时声势浩大。 龙吉兆并不是莽撞之人,虽然人马聚集起来,却不急着树起反清的大旗,而是以放马坪、马乃屯为根据地,命部将文元(又名文阉牯)训练马兵,在营盘山及其东门外的咔呷寨(彝语意为水塘上方生产铁器的寨子)、果母寨(彝语意为老人和孩子居住的寨子)一带设步兵营,命部将苏刚保(又名苏缸钵)统领训练和制造兵器。经过精心准备和谋划,才开始发动。 这一动,便动如雷霆!又到了当地百姓逢申日赶集的日子,由罗罗族(彝族)统领,有濮夷(布依)族、苗族、汉族共同参加的各族义军在营盘山赶集的坝子里举行誓师大会,宣誓反清。普安州苦清久矣,各族青壮来了足有万余,因为苗族白岔寨离营盘山较远,军队集结时白岔寨的人只到了一半,龙吉兆将三道石门坎外散居的苗族青壮补充到白岔寨的队伍当中,后世三道石门坎外散居的苗族寨子便被称为“补齐”。 如果等所有村寨的青壮都到齐,还能多组织几千兵马,可是兵贵神速,龙吉兆怕耽误久了,清军会有防备,决定不再等路远的寨子,立即发动进攻。势如破竹,义军首先向安南卫境内的阿计屯、水桥、麻衣冲、下三阿、白屯等处进攻,席卷大半个安南卫后,又向广西泗城州(今广西凌云县)推进,占领了很多的屯寨,震惊云贵。 收到军报时,清云贵总督赵廷臣十分为难。此时卫军即将攻打贵州,没料到后院失火。赵总督为官清正,提倡农耕,与民生息,惩治贪官,有个绰号“赵佛”。既然是“佛”,自然是慈悲为怀,于是安排使者前往营盘山劝龙吉兆投降。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的龙吉兆已经暗中投靠大卫国,借着卫军即将攻入贵阳之势,心气儿正高、声势又正锐,如何肯降?不但不肯降,为向部下展示反清的决心同时向大卫国表达忠心,还亲手斩杀赵廷臣的使者,将人头送于卫军南路军统帅西日莫处。这一来便与满清结下死仇,不死不休!(本章完) 第822章 回贵阳休整待战(下) “赵佛”被激怒了。莫看这位佛爷一向爱护百姓、提倡农耕,任云贵总督期间曾向顺治帝上疏,建议在滇黔二省兴办教育、减轻徭役、开垦荒田、以本省秋粮贷为春种之需,可也是有脾气的,去年贵州土司冯天裕、冉宗孝等起兵反清,正是他调思南、平越、遵义、偏桥诸路兵击败反贼,将冯天裕、冉宗孝及一众部下杀了个干干净净。尽管卫军即将攻打贵州、抽不出太多的兵力镇压,为防反贼坐大,“赵佛”依然带着自己的两千多督标前往镇压、将贵阳防务交给贵州巡抚卞三元。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救了自己的命,卫军迅速攻克贵阳,赵总督因为不在贵阳而虎口余生,不敢再待在贵州,一口气撤至云南曲靖府,连连上疏,请求清廷派兵增援。另一个时空,如果不是卫军进入贵州,龙氏土司组织的这场起义很快便被清军扑灭,清军将参与起义的寨子全部屠尽,将龙氏三百余口和龙氏部将、各寨的把事,全部押到营盘大寨东门外斩首后推下深山沟,那山沟由此被当地百姓称为“人头湾”。这个时空,托卫军的福,龙氏土司全族活得好好的,不但未被剿灭,反而声势壮大起来。听说征南大将军率军返还贵州,如何能不热烈欢迎? “龙知州客气了,如此热忱相待,本帅受之有愧呢!”见龙吉兆如此热烈地招待自己,西日莫很感动。时穷节乃现!听说自己吃了败仗,很多土司立即调转马头投奔到满清一方,甚至有恶毒的还倒戈一击,远不如普安龙氏这般忠心耿耿! “若没有大帅,普安州百姓仍蒙受满人欺侮、生不如死!大帅便如普安百姓的再生父母,下官欢迎您是应该的!”龙吉兆慌忙表态。 “啪!”西日莫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难得普安龙氏对大卫忠心耿耿!我军需回贵阳休整,普安州和新城所便交给尔镇守,须好生替朝廷守住两地才是”。新城所位于安南卫的南部,安南卫一向由朝廷派兵驻守屯田,清廷驻安南卫守将王回子奉云贵总督赵廷臣之命想在普安州马乃营设流官取代土官,普安州是龙氏的领地,此举侵犯龙氏的利益,逼得龙氏起兵反清。龙吉兆起兵反清后,夺回了马乃营,不过安南卫仍归朝廷所有。西日莫如此一说,等于是将安南卫的南部划归龙氏管辖。 “多谢大帅!下官一定尽心尽职、替朝廷守住普安州和新城所!”见自己的领地有所扩大,龙吉兆大喜过望,千恩万谢个不停。 西日莫心中暗叹,布龙城之战自己败得太惨,此后又连续作战,人马损失太大,必须回贵阳休整补充后才有力量打大仗,因此不得不依赖土司的力量增强贵州南部的防务,想让人家卖命,不给好处不行。将新城所交给龙氏土司,一则可以笼络忠心于大卫的土司,二则可以利用土司的力量替自己守住贵阳的门户、减轻自己的压力。看着慷慨,实则是不得已耳! 在普安州休整三日后,西日莫又令副将王明池领兵四千驻守安南卫城,率大军经安南卫先后抵达永宁州、镇宁州、安顺州、广顺州,进入郎岱陇氏、金筑王氏的领地。卫拉特之狼好生鼓励了郎岱宣慰使陇安藩、金筑安抚使王应兆二人一番,命他俩互为犄角,替大卫守住贵阳南边的门户。在广顺州时,又遇到一件糟心事:凯里安抚使阿戎请求返回凯里。原来驻守贵州东部镇远、黎平二府的清军有进犯都匀府之势,他担心自己领地的安全,想返回凯里。西日莫不好阻拦别人回家,虽然如今兵力紧缺,仍拨给了些兵甲钱粮,让其返回。 接着,卫军返回贵阳城。贵州巡抚任僎、布政使冷孟銋、提刑按察使张重任等官员率众相迎。冷、张二人皆是南明永历朝降官,与任僎有些交情,在任巡抚举荐下做了大卫朝的官。 “大帅为国奋战、劳苦功高,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见面,任僎便谦卑地行礼。 望着白发苍苍的任僎,西日莫有些感慨:这老儿看着老迈,还是有些能力的!任巡抚的确有能力,擅长理政,上任时间虽不长,却将贵州中、西部地区治理得紧紧有条。尤其是贵阳、水西一带,乃是贵州菁华所在,他老人家一上任便清查贵阳和水西地区的人口和田亩、鼓励农耕、发展手工业和商业、兴修水利和道路、清剿土匪流寇,迅速稳定了局面。 “都是自家人,任抚院切莫多礼!”西日莫不慌不忙地下马回礼。 咦?大帅向来倨傲,今日为何待老夫如此客气?莫非有求于老夫?任僎久经风雨,猜出西日莫找他有事,看破不说破,云淡风轻地请卫拉特之狼入城喝酒吃肉。 一番好吃好喝后,西日莫开了尊口,“不瞒任抚院,我军久战之下,兵员军械损失严重,极需补充,不知贵阳的府库内还有多少钱粮?能为我军招募到多少战士?”因为要分兵镇守贵州各地,加上一些土司率军返回自己的领地,卫军抵达贵阳后,兵力仅余四万五千人,必须补充新兵。四川久经战乱、地广人稀,又面临着川陕清军的反扑,四川巡抚阿苏木不断地写信叫苦,指望四川提供兵源不可行,西日莫只能将希望放在贵州方面。 望着卫拉特之狼迫切的眼神,任僎乐了,“大帅勿忧,贵阳有钱也有粮,贵州又历来出好兵,为您招募些新兵还是办得到的”。 原来,因为卫军攻取贵阳用时十分迅速,清廷尚来不及带走藩库里的钱粮;且清四川提督郑蛟麟部攻下水西安氏的老巢纳雍时,得到了安氏数百年积累的巨额财富,卫军攻下纳雍、俘虏郑蛟麟后,通过拷问郑蛟麟等一干将领,得到了不少安氏余财,转运回贵阳;任僎又是理政好手,不该的钱绝对不,居然在贵阳存下银二十万两、粮十万石、其他物资若干。 因为府库有钱粮,贵州又民风尚武,招兵并不难。任僎命人带着钱粮,去贵阳周边山区招募勇士,很快便招募了一万五千新兵。充了这批新兵后,贵阳的卫军增加到六万。西日莫又将降将王刘苍部四千人马由水西调往平越卫,与凯里安抚使阿戎成犄角之势,提防贵州东部的清军势力反扑。然后,这位卫拉特之狼便默默地操练兵马、存储物资,等待时机,报仇血耻。(本章完) 第823章 拔钉子血战阳高(上) 龙,身躯庞大而雄伟,传说能操纵风云、掌控天地,象征着强大的气势和统治力;狮,张牙舞爪,常被用来形容披荆斩棘、无所畏惧、独当一面的英雄,也象征着佛门的狮子吼。此刻,这两种庄严的生物同时出现在蔚州知州衙门前的一杆三丈有余的大纛上,威风凛凛,似乎欲择人而噬。自从这杆大纛一出现,蔚州城内便流言蜚起,说是大卫国的莲大可汗御驾亲临蔚州,他将十万虎狼扎营于城东边的小五台山中,即将率军由蔚州往东直取北京,云云。似乎为了验证这说法,蔚州知州李英、学正任先学、吏目程履祥等这段时间十分紧张,动不动就组织衙役在街巷内巡逻,还派人清扫街道,恨不得让整座城池变得一尘不染才好。自姜瓖之乱后,血淋淋的屠杀带来了诡异的和平,蔚州已经多年未经战火。百姓们默默地祈祷,希望战火不要再降临这座古城方好,至于踊跃从军、助卫伐清的念头,大部分汉人都没考虑过。毕竟满人也好、蒙古人也罢,在汉人的眼中都是异族,尽管大卫国不强迫汉人剃发易服,可要收天下汉人之心,短期并不容易。 其实,城内虽然出现卫国莲大可汗的龙狮大纛,但大可汗本人并不在城内;小五台山中的确扎了很多营寨,却只有少数兵马,其他多是空营;卫军的人数也没有十万,大可汗和他的六万虎狼潜藏于蔚州西北方葫芦水河畔的密林之中。 这一切都是苏勒坦使的障眼法,目标是声东击西、拿下阳高卫。阳高卫位于大同东北部,清军占据此地,随时可以由阳高袭取大同,威胁卫军后路。在上回军议中,他没有听从礼部尚书博贝的“先与征北大将军脱里部会合,再攻取北京”的建议,也没有听从兵部郎中哈喇瑚里的“继续攻打漠南蒙古,招募当地蒙古部落的勇士扩充实力;然后一直打到辽东的盖州、义州,慑服朝鲜,将满人的建州老家与北京截成两断”的建议,而是听从右都御史胡琏器的建议,决定由蔚州出发,直捣北京。这其实也是大可汗自己心中的执念。蔚州距离北京不过六百里,若能攻克满清的心脏北京,大事可定;纵然不能攻克,亦能让天下震动,动摇其根基。只是用兵之道,未思进,先思退,进攻北京之前,必须巩固自己的后路,阳高卫便成了一颗不得不拔掉的钉子。 这段时间,莲大可汗一直在为巩固后方、进攻北京做准备。先是任命李世英为山西巡抚、王度为山西布政使、戚良宰为山西按察使,命他们替自己料理后方、巩固局势;接着命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领兵一万逼近克什克腾旗的乌兰布通峰,漠南万户长巴拜领兵五千逼近巴林部左翼旗的插汉城,牵制漠南蒙古亲近满洲的部落;又从新近占领的乌珠穆沁部左翼、乌珠穆沁部右翼、阿巴嘎部左翼、阿巴嘎部右翼四旗招募了四千蒙古勇士,补充兵源;再然后便在蔚州制造一系列假象,希望能让清军相信自己的攻击方向是笔直朝东往北京。 障眼法起到了作用,听说卫军打算由蔚州一路向东、直取北京,清宣大总督佟养量急得吐了血,若是放任卫军攻入北京城下、惊扰了太后和皇上,自己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急令驻守保安州的宣化镇总兵佟学文移驻小五台山东边的美峪所,挡住卫军东进之路;又一个劲儿地向清廷请求援兵。说来也巧,求援疏没上多久,顺治帝又派遣三位皇兄:四哥爱新觉罗叶布舒、六哥爱新觉罗高塞、七哥爱新觉罗常舒率佟岱、石华善、杰殷诸将,八千余兵马增援宣府。这可算解了佟总督的燃眉之急,忙令佟岱、石华善率八千兵马入驻美峪所,与佟学文合兵一处。 听说清军增援美峪所的消息后,苏勒坦得意地大笑,召集全军曰:“勇士们,朕带领你们从西打到东、从北打到南,即使是大同那样的坚城,也挡不住你们的马蹄,让我们继续向北京前进,那里曾是大元的大都!在此之前,先去阳高小城狩狩猎,免得一路行来寂寞!哈哈哈~” 在刺耳的狂笑声中,莲生大士在人间的代表带着他的六万勇士开始了攻取阳高之旅。 —— 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率一万骑兵为先锋,后面跟着大可汗的五万骄兵悍将。行不多时,长长的桑干河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桑干河阳原段(今河北阳原县一带),古称顺圣川,为达到“高城深池,以设其险,敛兵归牧,以有其备,外无所虞,内有所恃,马盛兵强,疆圉严缉”之目的,大明朝在顺圣川川东、川西分别修建顺圣川东城和顺圣川西城。 从蔚州找来的向导熟练地带大军寻到了水浅处。 “驾~”满都拉图拎起手中的狼牙棒,用脚轻踢马腹,马儿乖巧地朝水中趟去,一点一点,轻松过河。“勇士们,跟着我,前进!”他开心地大呼。 鄂尔罗斯不满地瞥了这位喜欢出风头的猛将一眼,不过出身于土尔扈特部的他圣眷完全不能和出身于辉特部的满都拉图相比,人家从小就跟随大汗打天下、是大汗身边的红人,纵有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默默地率领兵马过河。 刚过河,卫军便被顺圣川西城拦住了去路。说是城,其实是座驿站,明清两朝官员巡查、路过,都要在此休息。不过,毕竟担负着边防重任,城高三丈五尺,有城门三座,城防还是蛮坚固的。可惜兵少了些,大明朝时原有在籍官兵一千一百六十九名,到了顺治年间,只余官军五百五十九名、马一百五十六匹。怎经得住一万卫军虎狼呼啸而上? “噗~” 银白色的弯刀捅入了顺圣川西城守备的胸膛,随着那守备缓缓倒地,城头的绿旗被砍落,换上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 “勇士们,朝着阳高卫,前进!”满都拉图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狼牙棒,朝部下大呼,继续一马当先,行进在军队的最前方。 “这蠢货,岂有主将走在最前方之理?万一有失,岂不动摇军心?”鄂尔罗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提了口气在胸腔,猛地嚎叫起来:“浩瑞~” “浩瑞~浩瑞~浩瑞~” 旗开得胜的卫军将士士气如虹,呼啸着纵马奔腾,朝阳高卫杀去。(本章完) 第824章 拔钉子血战阳高(中) 阳高卫在大明朝时其实是两个卫:阳和卫、高山卫,顺治三年(1646年)清廷裁撤山西卫所,将阳和、高山二卫合而为一,设阳高卫。这地方位于晋冀蒙交界处,地势犹如条状葫芦,桑干河恰似系在葫芦上的飘带,缓缓流过。白登之围、四次高柳之战皆发生在这附近,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攻守驻戍之所。明朝以前,这里山川林莽、水丰草密、田园牧歌。明朝时,大量屯兵驻守、垦田戍边,世代马背民族游牧之所遂转变为汉文化农耕之地。此刻,兵备道衙门内,山西按察副使、阳高兵备道曹溶正领着高山守备张捷、阳和中路通判陈禹谟等待着贵客来临。 曹溶此人官运不怎么好,多坎坷。他本是明崇祯十年进士,在明朝官至御史,一直是七品官。顺治元年(1644年)仕清,一路升迁至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因为在清朝得到重用,他积极为大清出谋献策,疏陈定官制,定屯田、盐法、钱法规制,禁兵丁将马践食田禾,巡缉土贼,平粜以裕仓储,设兵循徼、科举、荐举隐逸、访旌殉节者等事,皆被采纳实施。正青云直上之际,却因为在学政任上所举贡生中有明代受世袭职和中武举者一事被发现,降两级调用;接着又因选拔贡生超额被革职回籍。这一打击很沉重,直至顺治十一年(1654年)方官复原职,又一路升迁至广东右布政使,当上了正三品的高官。可惜好景不长,顺治十三年(1656年)以举动轻浮,降一级改任山西阳和道,补山西按察副使,备兵大同。 来来回回,几经宦海浮沉,曹道台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默默地准备着东山再起。机会来也!卫军攻陷九边重镇之首的大同,除了他驻守的阳高卫外,大同全境俱失,若能替朝廷守住阳高,甚至能反攻大同,必能得到朝廷重用!所以,他尽心尽力地修缮城池、准备守城器械,打算死守阳高卫,除了原驻阳高的三千绿营外,又招募了五千青壮。青壮虽多,战力却远不如正规战兵,正感兵力不足之际,宣大总督佟养量命正红旗汉军梅勒章京吴国祯率两千兵马入驻阳高卫城。这可解了曹溶等人的燃眉之急,可这位吴章京乃是很久便归顺大清的辽人,入了正红旗汉军也算是旗人,入驻阳高卫城后,自觉高人一筹,架子甚大,以阳高卫最高军事官员自居,只要关于兵事,事事皆要做主,甚至对于民政也喜欢颐指气使,动不动就催粮催饷。这让同僚觉得不大舒服,亏得曹道台忍性好,强忍着配合,这一日,他听说卫军主力移师蔚州、有进攻北京之意,打算趁卫军主力远离之际,袭扰大同,早早召集官员在兵备道衙门等候吴章京前来商议。不料等了许久,贵客依然不见人影。 “嗞~”曹溶老神在在地吸了口热茶,正宗的信阳本山茶(信阳毛尖),香高、味浓、汤色绿。见张捷、陈禹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朝二人笑了笑,“诸公稍安勿躁,吴章京军务繁忙,想是在处理军务。饮茶,这可是好茶!饮一口生津解渴、清心明目、提神醒脑、去腻消食呢”。 “多谢兵宪的好茶”,见曹溶一点都不着急,二人暗赞了番他的养气功夫,亦不慌不忙品起茶来。 “哎呀,有劳诸位久等,适才有几个兵痞调戏良家妇女,被俺用皮鞭狠狠地抽了一顿,见笑~见笑~”忽听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响起,人未到、声先至,一个高大健硕的汉子步入客堂,正是正红旗汉军梅勒章京吴国祯。此人皮肤甚白,额头上有道深深的刀痕。 “章京治军严谨,下官佩服!”曹溶不慌不忙地给他戴了顶高帽,殷勤地请他入坐。 吴国祯也不客气,坐下去便捧起一碗茶,“咕~咕~”地牛饮了起来,饮罢煞有介事地赞了声:“好茶!”一饮而尽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大笑着问:“曹兵宪说要请吾商议军事,不知商议何事?” 见他提及正事,曹溶端正了神态,正色说道:“哨探传来消息,卫国伪汗率大军进驻蔚州,准备进攻北京。吾意趁卫军主力远离大同之际,袭扰大同。一则可牵制卫军,使其无法全边东进;二则若真能夺回大同,亦是大功一件。您以为如何?” 听了这话,吴国祯愣住了,暗笑这些读书人真是读书读傻了!卫军离开大同,阳高卫便安全了,只需守住阳高卫,便是泼天大功,何必去大同捋虎须?如果将卫军主力引了来,岂不是引火烧身?凭咱们手中这区区一万良莠不齐的人马,如何能是卫军主力的对手?况且就算没引来卫军主力,大同是什么地方?九边重镇之首,城池坚固,岂是咱们这点人马能打得下来的?想到这里,干笑了几声,开了金口,“曹兵宪欲引兵袭扰大同,当真是好胆略,俺佩服。只是朝廷给俺的军令是驻守阳高卫,俺岂能轻离驻地?若被卫军趁虚夺了城池,这个干系可担不起!” 见他拒绝,本已对其不满的高山守备张捷起身向曹溶请命道:“末将愿领本部兵马袭扰大同!”他是曹溶心腹,自然唯其马首是瞻。 “嘭~”沉重的一记拍桌声,吴国祯勃然大怒,“佟督宪命俺统领阳高兵事,所有驻军皆应听俺节制。没有俺的军令,擅自出城者,斩!” 阳高清军袭扰大同的蠢动被吴国祯扼制了,却歪打正着地保障了守城的兵力。吴国祯虽然狂妄,却是打过仗的,守城亦是把好手。他将一千正红旗汉军、二千绿营和五千青壮编为两队,每队四千人,轮流守城;又以剩余的一千正红旗汉军、一千绿营为预备队,命多备盛礌石滚木、金汤热油,准备守城。 当满都拉图、鄂尔罗斯率领的一万卫兵抵达阳高卫城下时,面临的便是这么一副铁壁铜墙。趁着旗开得胜的锐气,满都拉图下令攻城。(本章完) 第825章 拔钉子血战阳高(下) 此时正值冬季,护城河的河水已经结冰。卫军将士推着密密麻麻的楯车朝城墙奔去,后面跟着一辆辆云梯车。身经百战的勇士躲在楯车后面,直到楯车进入火炮射击的死角,方一跃而出,三或五人一组,张弓搭箭,压制城上的铳手和弓箭手,待城上的火力被压制后,卫军的步兵将云梯车搭在城墙上,手持轻便的滕牌、弯刀,灵活地缘着云梯朝城上登,很快便有一张张狰狞的脸涌上城来。 “呀!”高山守备张捷狠狠一刀砍倒一名卫军,越打越是心惊,没料到卫军如此精锐,才这么会工夫,便有百余敌人登上城墙,结成十余个登城点,掩护云梯车由登城点运送人员上城。敌人越涌越多,这么打下去,恐怕很快城防便要坚持不住。 “结阵,给我射!” 关键时刻,吴国祯率预备队赶到城墙,他将军中的八百杆火铳集中起来,五十人一队,分布到各面城墙上,见到卫军密集处,便放铳射去。 “呯~呯~呯~”随着阵阵铳响,登城点附近的卫军被击成血人倒地。 张捷看得有些发楞,吴国祯狠狠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领人烧云梯?” 张捷这才如梦方醒,命人点上火油,朝城下的云梯车淋去,很快便有一辆辆云梯车燃起冲天大火。 连续三次攻势都被打了下来,卫军损兵四百却没能攻破城防,满都拉图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亲自挑选三百最精锐的勇士作为选锋,打算亲自攻城。 次日一早,趁着天刚朦朦亮,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满都拉图率三百选锋悄无声息地直逼城下。 “敌袭~敌袭~敌~”一名负责警戒的老卒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惊恐地大喊。 “嗖!”一枝羽箭射中老卒的咽喉,他捂着喉咙,摔下城墙。 满都拉图身似狸猫,几个腾挪便登上城墙。几杆长枪刺来,他手中的狼牙棒仿佛长了眼,轻松挡住,又借势抡起,将使枪的几名守军砸成肉酱。选锋们皆是军中勇士,很快便杀尽一小段城墙的守军,卫军顺着这面城墙,快速登上城来。负责这面城墙的阳和中路通判陈禹谟赶紧指挥部下想将卫军赶下去。 “咦?这是个领头的”,满都拉图瞅准这条大鱼,取下背后强弓,稍一瞄准,嗖的一声,正中陈禹谟的额头。从小狩猎的蒙古人几乎个个是好射手,这一箭准备无误地要了陈通判的命。 守军慌乱了,报警声传至城内。吴国祯率八百正红旗汉军、八百绿营赶到,见状立即命部下结阵与卫军搏杀,慌乱的守军也在各级将佐指挥下结阵向登上城的卫军碾压过去。 卫军亦结阵抵挡,争取让更多的己方将士登上城。卫军的选锋虽然都是精锐,奈何人数太少,加上新登上城墙的二百将士,亦不过五百,挡不过数倍清军的围攻。战了一个时辰,伤亡过半,被挤压得不断后退。 满都拉图见状,知事不可为,狂啸一声,下令撤退。卫军纷纷缘云梯车下城,走得慢的,便被赶上来的清军杀死。 好不容易跃下城来,满都拉图刚舒了口气,一枝流箭飞至,右臂被贯穿,手中狼牙棒跌落。 “嗖嗖嗖”,又有数枝箭射至。“啊~”满都拉图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长生天的召唤。不料,箭矢入肉的痛感并没有传来,一个大大的黑影挡住了那些箭。仔细一瞧,却是鄂尔罗斯手持大盾,替他挡住了箭矢。 “你速撤,我护卫”,鄂尔罗斯大吼。 满都拉图投之以感激的眼神,飞快地朝己方军阵跑去。连攻两日,伤亡八百,伤了锐气,二将不得不于城外扎营等待大军到来。 —— “打一个小小的阳高城都损兵折将、丧朕军威,要尔等何用?拖下去,斩!”望着灰头土脸的满都拉图、鄂尔罗斯,莲大可汗发了雷霆之怒。天子一怒,便要杀人,不过不是真杀,而是为振奋军心。鄂尔罗斯也就罢了,满都拉图可是从小跟随其起兵的心腹,岂有擅杀心腹之理?说完一个“斩”字,大可汗便拿眼瞅众将。果然,一听大汗要斩两名万户长,诸将纷纷求情。 “嗯,既然诸将为尔二人求情,且准戴罪立功,拖下去,各打二十军棍!”苏勒坦发出怒吼,诸将听后心中一凛,满都拉图、鄂尔罗斯皆是军中大将,他们差一点都被斩了,可见大汗是动了真怒。下回攻城可须死战才是,否则人头难保! “明日起,以小炮轰击东、西、北城,集中所有重炮轰击南城,炮声一停,全军攻城,兵打完了,将填进去;将打完了,朕亲自登城。一日之内,大卫的军旗必须插上阳高城头!”随着莲大可汗威严地下令,阳高卫之战进入最血腥的时刻。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轰~轰~轰~” 次日凌晨,炮弹不要钱似的朝阳高卫城渲泄,震得城墙抖动不已。整整半日的轰击,虽没能轰塌城墙,却轰得城墙千疮百孔,守军射在矮墙后面,不敢抬头。 炮声刚停,硝烟尚未散去,和硕特万户长苏合、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便率两万最精锐的卫军直扑南城;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各率一万卫军猛攻东、西、北三面城墙,大可汗则静静地立于城外的高台上督战。 卫军这回拼了命,无一人敢后退,个个奋勇登城。 阳高卫虽是军事重镇,城池也算坚固,可毕竟正规战兵只有五千,其余五千只是临时招募的青壮、没打过大仗。在十倍多卫军的围攻下,城池处处吃紧。很快,有忍受不住战场血腥的青壮开始逃跑,渐渐地正红旗汉军、绿营兵也失去斗志,向城内逃窜。 南门第一个被攻破,正红旗汉军梅勒章京吴国祯战死在城头;听说城破,山西按察副使、阳高兵备道曹溶哆嗦着在宅中架起绳索,上了吊;高山守备张捷躲入一幢民房内被生擒。 阳高一战,卫军前后伤亡近两千之众,莲大可汗虽然是佛门大士、慈悲为怀,却也被伤亡气得怒火烧心。他戏谑地对张捷说:“你本是汉人,为何为满人如此卖力耶?今日尚能活否?” “大汗饶命~天成参将刘先与罪人有旧,若饶罪人一命,愿替您招降天成卫”,张捷吓得浑身冒冷汗。 “也罢,尔且修书一封,若天成卫归顺,朕便饶尔一命,否则便用尔之头祭奠英灵!”苏勒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命人将其押了下去。(本章完) 第826章 一鼓作气掠宣府(上) 虽然在阳高卫城伤亡近两千兵马,可毕竟迅速破城、打出了军威,为弥补战损,苏勒坦将原驻守归化城的皇五子毕力根达来部三千兵马调至帐前听用,又将在阳高卫俘虏的千余俘虏拨归降将阳高守备张捷指挥,命张捷招降天成参将刘先。天成卫其实是明朝的叫法,全称是“天成卫兼镇虏卫”,顺治帝裁撤山西卫所,将天成、镇虏二卫合成“天镇卫”。刘先便是驻守天镇卫的参将,但当地人还是习惯称其为天成参将。按说参将官不算小,至少也得管个二、三千兵马,可兵荒马乱的年代,各部建制混乱,一个守备能辖几千兵,一个总兵有时才几百人,刘成本是明朝降将,虽说是正三品参将,部下实打实仅有一千人。好在前些日子宣大总督佟养量拨下笔银子,令各地扩军备战,刘成部奉命再扩编一千人。刘参将还是按照在大明时的习性,银子到手先贪一半,只扩招了五百兵,狠狠赚了笔扩军费。 很快,他便尝到兵力不足的苦头,只有区区一千五百兵马,如何抵挡卫军的铁蹄?其实就算他招满了二千人马也不是卫军的对手,阳高卫的兵马比天镇卫多得多,其中还有二千八旗(正红旗汉军),不一样被卫军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了?正踌蹰着如何应对,老友张捷的劝降信到了。 刘成是个爱财的人,爱财之人往往惜命,二话不说便降了卫,为示虔诚,还命部下剪了辫子,换成蒙古人常用的“三搭头”发型,穿上蒙古袍,又领着部下丢盔卸甲弃械,齐齐地跪于城外迎接莲大可汗。 如此顺,果然惹得龙颜大悦。望着梳着蒙式“三搭头”、身披蒙古袍、丢盔卸甲、赤手空拳的刘参将,莲大可汗十分喜悦,自己欲夺汉人的江山,必先收亿兆汉人之心,可尽管已经严肃军纪、处处怀柔,可投奔自己的汉人仍然不多,难得有条主动投降的忠犬,怎能不好好表彰一下?于马上威严地说道:“满清以奴欺主、覆灭明祚,着实不义,朕率军伐之,不仅是报蒙古林丹大汗之仇,亦是为尔等汉人雪耻耶。难得尔识天命,率众归顺,特擢为天镇副将,望尔好生为朕效力,勿起反心”。 刘成一听大喜,其在大明时便是参将,降清十余年,依然是参将,因为一直升不了官,遂将心思放在捞钱上,不料甫一降卫,便升了副将,怎不欢喜?忙感激涕零道:“谢大汗隆恩,臣一定为大汗效死”。 “嗯,平身吧”,苏勒坦满意地命其平身,想了想,为在降将中彰显自己赏罚分明的形象,又以张捷招降刘先有功,升为阳高游击,引得张捷亦连连磕头谢恩。 安抚完人心,这位大可汗仅在天镇卫待了二日,便下令由大同进入北直隶宣府镇,制造攻打宣府的假象。他本有六万大军,在阳高卫折损近两千人,补充了由归化城调来的毕力根达来部三千兵马、三千降兵后,兵力反增加至六万四千之众。以这些兵力,攻打北京似有不足,又于征战途中再次催促卫拉特总督巴尔思率五千督标和四万五千从哈萨克万户府、布哈拉万户府征集来的军队尽快赶到北京参战。仗打到这个地步,大卫国全境除了必须保留的军队外,各省也只有哈萨克、布哈拉、阿冈赫巴三万户府之地没有大规模征兵。阿冈赫巴万户府远在伏尔加河畔,是西迁的土尔扈特人建立,只是名义上臣服,大卫国并不能有效管控。思来想去,也只能从哈萨克、布哈拉调兵。好在这两个地方的百姓都以游牧民族为主,善于骑射,虽然路途遥远,征兵的速度还是快的,希望能赶得上北京之战。 因为在阳高卫之战中,折损的全是大卫国的精锐战兵,心疼不已的大可汗这回令降军打头阵。他令在察哈尔之战中降卫的满族降将阿林保为先锋、刘先和张捷为副先锋,领五千降兵先行,自己率大军紧随其后。阿林保是货真价实的满洲人,本是正白旗参领,降卫后立了些战功,为了千金市马骨吸引更多的八旗将领投降,大可汗特意擢其为副将,部下两千满蒙汉降兵都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颇是能战。原本他还对阿林保有些不放心,可前些日子乌衣卫传来消息,顺治帝得知有满将降卫的消息后震怒,下旨将阿林保的老父和几个儿子尽皆处死,其余家眷流放宁古塔为奴,此人没了牵挂,用起来便放心了。 —— “先锋,前面便是怀安卫,那里驻有山西布政使司参议、分守口北道(宣化府)范印心麾下的三千余绿营兵,清军镶黄旗汉军甲喇章京王承恩部一千五百汉军旗,镶黄旗牛录章京阿什图部三百满八旗,总兵力约五千人”,见阿林保远眺着怀安卫城,刘先讨好地对他说。虽然同是参将,阿林保比他投降的时间早,又是正先锋,深谙为官之道的刘先对其很恭敬。 阿林保其实并不是在关心怀安卫的城防情况、而是在感慨。他奉命去察哈尔时曾路过怀安卫,没想到物是人非,回来时已不再是大清的正白旗甲喇章京,而是卫国的察哈尔副将!因为自己一时贪生怕死,害得阿玛(父亲)和几个阿哥(儿子)被杀,全家流放宁古塔。皇上恨自己恨到骨子里,再也没有了回头路!可远在北京的皇上又如何知道自己投降的无奈?本打算寻找机会逃回大清,不料一道圣旨绝了所有退路,只能跟着蒙古人一条路走到黑。呵呵,骂我是满奸?既然如此,我便奸给你们看看! “传令下去,先在城外扎营,做好防范敌人趁夜劫营的准备”,被刘先打乱了思绪,阿林保咬牙切齿地吼道。 “先锋判断敌人今夜会劫营?”张捷诧异地问。 “嗯,我曾与镶黄旗牛录章京阿什图一同共事过,此人是个莽夫,仗着有些武艺,最喜好勇斗狠,我军初至,他率部夜袭的可能较大”,阿林保不慌不忙地说。 见主将如此有把握,刘先、张捷对视一眼,齐声应是。(本章完) 第827章 一鼓作气掠宣府(下) 镶黄旗牛录章京阿什图是旗内有名的巴图鲁,个子不高却孔武有力,擅使一对大铁锤,打起仗来出了名的不怕死。闻卫军已抵达怀安卫城外,向镶黄旗汉军甲喇章京王承恩请战,“卫军初至,必然疲惫,我愿率本部兵马夜袭敌营,挫敌锐气!” “夜袭?”王承恩一愣,作为汉人,他能入旗并坐到甲喇章京的位置,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自然通晓军事。夜袭如果成功,可以有效打击对方士气,有助于后面的守城;可如果失败,亦是凶险万分。阿什图是满洲人、正儿八经的八旗子弟,如果有了闪失,自己可是会得罪人的。不过此人求战心切,直绝回绝,亦得罪人。老奸巨猾的他,不说“可”,也不说“不可”,笑眯眯地问身边的山西布政使司参议、分守口北道(宣化府)范印心,“范公以为如何?” 范印心五十一岁,是顺治四年的同进士,事继母至孝、友爱异母弟如同胞、对治下百姓也比较爱护,因而官声很好。不过此人虽然饱读圣贤书,对打仗却是门外汉,见王承恩问他,手抚长髯,煞有介事地说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卫军连战皆胜,必然大意,又连日赶路疲惫,刚扎下营寨,难免疏忽。阿什图章京此策正合兵法!” 见范印心赞成,阿什图乐得手舞足蹈。 王承恩暗暗叫苦,他本以为读书人胆子小,必然不赞成夜袭,由他出面拒绝,再好不过。没想到这位范参议倒是胆大,居然赞同。他答应了,自己若是不答应,必然得罪阿什图,人家可是真满洲将领,得罪不起。想了想,咬牙道:“阿什图章京既然想去,本部兵马可能不够。这样吧,我带上汉军旗和一营绿营与汝同往,范参议留下守城”。 —— 夜已深,寂静无声,王承恩、阿什图率三千满汉兵马悄悄往卫军兵营潜来。卫军果然因为连战连胜而大意,并没有在营外布太多岗哨,清军摸掉两处暗哨后,便来到军营外。想是因为连日赶路太辛苦,军营外居然连壕沟都不曾挖。 阿什图暗叫了声“天助我也”,二话不说,用绳索拉断栅栏,率三百满八旗骑兵冲营,一边冲营,一边四处放火。王承恩见状,也只得率马步兵紧随其冲杀。 喊杀了一阵后,王承恩渐渐觉得不对,怎么光听到喊杀声、营帐内却见不着几个卫军?正在迟疑,忽听得几声炮响,阿林保、刘先、张捷各领本部兵马分三路杀来,迅速将清军包围在营寨,营寨内忽然响起联绵的爆炸声,却是卫军在里面堆放了火药和易燃物,炸得清军人仰马翻。 火势越来越大,阿什图怪叫一声,举起双锤、纵马跃出,企图杀出条血路。 “嗖~嗖~嗖~”箭如雨下,很快便将这位巴图鲁射成了刺猬。 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王承恩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朝城池方向疾奔。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却是阿林保率军追至。王承恩拼命鞭打战马,只求尽快脱险。阿林保却不慌不忙于马上取下骑弓,八旗子弟中能于奔驰的战马上射箭的弓箭手并不多,而他恰好是其中之一。搭上箭,眯眼瞄准,那箭“嗖”的一声射去,正中后颈。 “呃~”王承恩身子猛的一顿,“扑通”一声栽下马来。 此战,卫军以伤亡二百的代价,歼灭清军千余人,更重要的是射杀了怀安卫守将王承恩。次日天明,阿林保趁胜往城池杀去。此时已有败兵逃回城内,守城的绿营兵听说己军战败,王承恩、阿什图战死的消息后惊得面如土色,满八旗和汉军旗都败了,剩下咱们这点人马能打得过卫军吗? 见军心惶惶,守城的千总干脆打开城门,直接下跪投降。听说守军降了,山西布政使司参议、分守口北道范印心想要自杀殉国,毕竟中的是大清的科举,为大清尽忠理所应该。可绳子已经悬好,脚踩在凳子上,终究狠不下心踢倒凳子。 “唉!自古艰难唯一死啊!”他长叹了一口气,索性取出剪刀剪断脑后的辫子,降了。 —— 不伤一兵一卒,便招降两千余守军,麾下兵马增加到七千,阿林保十分欣喜。他本是降将,对降官极好,见范印心投降,不但不为难,反待其十分客气。 苏勒坦率大军赶到怀安卫城,见自己的主力未动,仅靠五千降军便拿下了素称坚固的城池,不禁诧异,问清原委后,大大夸奖了阿林保一番,又令范印心原职留任。 “大汗,奴才以为当趁胜攻下宣府镇城”,礼部尚书博贝建议。 “奴才附议”,额尔克、苏合、满都拉图、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乌日根达莱、札木毕诸将皆附议。 “宣府,坚城也。您既然决定攻取北京,便不应在宣府耽搁太多时间,留下一军监视宣府即可,请率大军掠过宣府疾驰入京师”,右都御史胡琏器大声反对。 “奴才赞成胡总宪的话”,兵部郎中哈喇瑚里支持胡琏器。 苏勒坦点了点头,“宣府乃是九边重镇之一,攻打这样的坚城必然费时间。朕的目标是北京,便不能在此地耗费太多时间”。说到这里,大可汗的声音停止了一会儿,瞅着皇次子齐王麦拉斯缓缓说道:“怀安卫乃军事重镇,我儿当为朕守之”。 “誓为父汗守住怀安卫!”麦拉斯兴奋得大呼。 看着儿子英武的样子,苏勒坦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自己当年的样子。他给儿子留下了二千精锐的蒙古骑兵,又将天镇副将刘成部两千步兵拨给儿子指挥,亲率六万二千大军往北直隶保安州杀去。 —— 大军刚离去,齐王麦拉斯便唤来天镇副将刘成,“尔率军守城,孤带本部骑兵到宣府镇遛遛马”。 “殿下不可呀,宣府乃军事重镇,伪清宣大总督佟养量的督标,天津镇总兵克德的镇标,还有清廷从各地调来的满蒙汉兵马俱在镇城内,兵力足有一万五六千,此外,宣府周边各处亦有万余兵马,您只有两千骑兵,太过凶险”,刘成大惊。 “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虚张声势’嘛,正是因为咱们兵少,才要主动出击,不然如何守住怀安卫?且父汗正在进军北京,我率军袭扰宣府,可以迷惑佟养量,使其不敢出兵骚扰父汗后路”,麦拉斯哈哈一笑,狠狠地拍了一下刘成肩膀,直把刘副将拍得受宠若惊,“尔莫担忧,我的部下皆是骑兵,一人双马,来去如飞,只袭扰不攻城,清军虽众,又能奈我何?”(本章完) 第828章 兜兜转转赴保安(上) 宣府镇城内,一排手持利刃、昂首挺胸的军士默默地立着,高大的衙门尽显庄严气势,牌匾上“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几个字,挟带着浓厚的官威,这便是权倾宣府、大同、山西的宣大总督衙门。 “咳~咳~咳~”,衙门的书房内,佟养量不断地咳嗽着,用手帕捂着嘴,居然渗出红来。 “督宪可得保重身体,眼下国事蜩螗,山西、宣大离了您可不行”,顺治帝的四哥镇国将军叶步舒好言抚慰。爱新觉罗家与老佟家联着姻,努尔哈赤娶佟佳氏为妃,生有褚英、代善二子,佟氏第一代佟养性、佟养真、佟养正、佟养量、佟养和(佟岱)、佟养甲皆是满清高官,第二代“年”字辈,第三代“国”字辈亦纷纷出现在朝堂,因为门生故吏遍布满清朝堂,故有“佟半朝”之说。三十三岁的叶步舒从小在宫中长大,虽然因为母亲的庶妃身份,登不上至尊之位,可从小耳闻目睹过无数政治斗争,对拥有强大实力的佟氏,刻意笼络。 “是啊,皇上还依赖督宪挡住卫军,您这个时刻须保重身子骨才是”,“督宪为国为民太过操劳了,可得将养好身体,方能更好地为皇上效力呢”,二十三岁的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常舒亦纷纷感叹。宣府镇乃北京的最后一道门户,顺治帝极其重视宣府的防御,一口气派出三位皇族入驻宣府。这三位兄长虽然平时不关心政事,可到了危急时刻,还是体现出爱新觉罗家族的血性,放弃声色犬马、琴棋书画,毅然披上战袍。 “多谢王爷们挂念,下官无碍的”,同时被三位爱新觉罗家族成员关心,佟养量十分感动,努力压抑着咳嗽,问天津镇总兵克德:“卫军攻下怀安卫后可有什么动静?” 能在这座衙门的书房议事的都不是寻常人,这位克德亦是大有来头,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汉奸李永芳第十子,编入满洲正蓝旗,几个兄弟,李率泰、巴颜、呼图礼俱做着大清的官,在满清朝堂上亦是根基深厚。不过在佟养量面前,他丝毫不敢拿大,恭恭敬敬地回答:“禀督宪,卫军攻下怀安卫后,主力未见动静,不过有数千骑兵一直在袭扰万全左卫一带,甚至还出现在镇城附近。看来似乎有攻打宣府镇的打算”。 听了这话,佟养量不惊反喜,以手加额曰:“天佑大清,此乃皇上鸿福啊!” 众人不禁诧异,敌人兵临城下,难道不是祸事、反倒是福气吗?辅国公高塞是众人中地位最高者,年轻的他平时喜欢吟词写诗、琴棋书画,城府并不深,闻言沉不住气问道:“督宪何出此言,难道您心中已有破敌之策了吗?” 佟养量微笑,“下官并无破敌之策,只是庆幸卫军没有直接攻打北京,而是选择先攻宣府。如今八旗主力南调,北方空虚,朝廷需要时间调兵遣将。宣府,天下坚城耳,吾自信能坚守一段时间。敌人在宣府耽搁得越久,朝廷便越安全、皇上便越安全,此诚天佑大清呢!” 听了这话,众人面面相觑,如果卫军主力真的冲宣府镇而来,北京倒是安全了,可宣府可就危险了。此老真是忠心,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了。 “督宪为牵制卫军,不顾己身,真是吾辈之楷模!”镇国将军叶步舒第一个反应过来,大赞特赞佟养量的忠心。 “是啊,吾等皆应以督宪为榜样,舍身报国!”镇国将军常舒亦感慨不已。高塞这才反应过来,忙领着众人说了些高山仰止之类的话,惹得佟养量开心不已。 “可是王爷、督宪,如何判断卫军下一步是否攻打宣府呢?”一等护卫杰殷忽然开口问。杰殷虽然官职不高,却是顺治帝的亲信侍卫,顺治帝派他护卫三位皇兄入驻宣府,亦有让其充作监军的意思。 听了这话,刚才的讨论戛然而止。佟养量沉思片刻,说道:“须加派哨探密切监视卫军动静。吾已命镶黄旗汉军梅勒章京马程祯领二千汉军旗、两千绿营驻于深井堡,卫军若想由宣府至保安州,必先经过深井堡;保安州城内尚有正白旗汉军甲喇章京吴天寿部一千五百汉军旗和一千保安城守营;镶白旗汉军甲喇章京祖植椿部一千五百汉军旗驻于怀来卫,卫军若想攻打北京,这些地方必有消息传来,且先打探清楚再说”。 —— “大汗,奴才已经打探清楚,清军在怀安卫东边的深井堡、保安州、怀来卫俱布有精兵,若想直取北京,须一座座城打”,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恭敬地禀告。 大帐内生起了炉火,此时已是乾元十七年(1660年)元月,天寒地冻,外面飘着大雪。莲大可汗的汗帐内生着火,暖意融融。苏勒坦舒服地躺靠在无畏狮子座上,惬意地喝了口香甜的马奶酒,朝哈达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朕要直取北京?一座城接一座城的打,太费时间,既然满清在深井堡、保安州、怀来卫布有精兵,咱们从这些地方绕过去便是”。 从这些地方绕过去?哈达一惊,瞥了眼地图,暗道:莫非大汗想返回蔚州? 见他盯着地图看,苏勒坦乐呵呵地说道:“朕想返回蔚州,不过不入州城,而是渡过桑干河,由蔚州北部直插保安州。你看如何?” 见大汗问自己,哈达慌忙回答:“乌衣卫是大汗的眼睛和耳朵,只负责向大汗禀告军情,如何决策,不敢擅自发表意见”。 “你呀,就是太谨慎!”苏勒坦瞅着这位少时的玩伴,悠悠地叹了口气,“朕乏了,你退下吧”。 “是!”哈达躬身而退。 次日,莲大可汗下令,全军由怀安卫南下,绕过深井堡,骑兵疾行、步兵将辎重负于战马上,轻装前行。因为随行的马、驼甚多,卫军的机动力是惊人的,行军速度比普通军队快很多,六万二千大军仅用一天多的时间便行进至桑干河畔,被一座小城:顺圣川东城拦住了去路。(本章完) 第829章 兜兜转转赴保安(下) 第829章 兜兜转转赴保安(下) 野旷行人断,风高戍鼓鸣。 青山邻绝漠,白日闭孤城。 戎马千年地,江湖万里情。 不堪征战后,极目一沾缨。 这是明嘉靖朝吏部尚书杨巍任宣化巡抚期间、途经顺圣川时写的诗。诗中的孤城指的就是圣顺川东城(阳原东城)、一座为了养马而建立的城堡。直到嘉靖末期,顺圣川一带都是大明朝的马场,此后随着屯垦的深入,农耕渐渐代替了游牧,马政也渐渐荒废。不过,当地许多村庄还保留着马政时代的名字:头马坊、二马坊、三马坊云云。 卫军猛将苏合、满都拉图领一万精骑为先锋,风一般驰至这座小城。“苏合”在蒙古语中是“斧子”之意,莲大可汗希望这把斧子能替全军快速劈开条通路来。 自从圣顺川西城被卫军夺取后,圣顺川东城便有了防备,东城守备率一千屯丁日夜不停地加强戒备。不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当那守备望着遮天蔽日的卫军旗帜和那一辆辆用骆驼拉的云梯车时,抵抗的意志立刻荡然无存,颤抖着吼道:“打开城门,迎接卫军”。 随着这一声吼,战争的乌云消散,卫军兵不血刃地夺取圣顺川东城。 圣顺川东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却位于桑干河畔,是重要的渡口。为确保己军退路的安全,苏勒坦将一千圣顺川屯丁,编入阿林保麾下,随军出征,另派骁将三等当雄侯、山西提督姬际可领两千步兵驻守圣顺川东城。姬际可是很早归顺大卫国的汉人将领,为了收拢天下汉人之心、也为了顺利入主中原,伐清之役开始后,苏勒坦大力提拔汉人将领,姬际可有幸成为军中第一位汉族提督。 “姬卿,圣顺川东城扼着桑干河渡口,朕将此城交给你,等于是将我军退路交到你的手中,虽只有两千兵马,你也要替朕像钉子般钉在这里”。“陛下放心,臣誓守此城,清军若想夺城,除非从臣的尸体上爬过去”,五十八岁的姬际可激动得胡须飞扬。 “嗯,若有警,可向蔚州和怀安卫求援”,说完这句,莲大可汗便大手一挥,恶狠狠地道:“渡河!” 一艘艘小船、一排排木筏载着六万一千卫军将士朝河对岸划去,很顺利,没费什么周折,卫军便全部渡过桑干河,返回至蔚州境内。 苏合扛起手中的大斧,满都拉图举起了狼牙棒,领着一万铁骑疾驰,由小五台山以北的丘陵,进入北直隶保安州美峪所。 保安州自古为战略要地,“州通燕云,襟带妫蔚,东顾则扰居庸之戍,西出则震飞狐之师”,原本人烟密集,可崇祯七年七月,皇太极破城,将保安州焚掠一空,人口便稀疏起来。虽如此,亦是北直隶有名的要地,清内大臣、和硕额附石华善,宣化镇总兵佟学文、三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佟岱率五千从关外征招来的索伦(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三部)兵、三千汉军旗、五千宣化镇标共一万三千兵马驻守在保安州美峪所境内的美峪所,挡住卫军东进之路。 三员清将中,论身份,石华善最高,他是大汉奸石廷柱之子,不仅官居内大臣高位,还娶了豫亲王多铎的女儿,授和硕额驸。不过太过年轻,今年不过二十余岁,此前从未经过战阵,缺乏沙场经验;其次便是宣化镇总兵佟学文了,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做到一镇总兵,自然是打过仗的,不过,他在朝廷中的背景远不能和石华善比;地位最低的是佟岱,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等阿达哈哈番而已。不过,三人中,却以佟岱的背景最硬。他还有一个名字“佟养和”,乃是宣大总督佟养量的亲弟弟,“佟半朝”家族第一代成员。说到此人,亦算是满清老臣,随皇太极伐朝鲜、围锦州,从郑亲王济尔哈朗打塔山、杏山,同都统叶臣等征山西,随阿济格讨李自成,随孔有德征湖南……战功赫赫,官居浙闽总督的高位。却在浙闽总督任上与同僚不和、引发弹劾,革去恩诏所加世职,只留军功所得三等阿达哈哈番。普通人受了这么大挫折,往往一蹶不振,可他是“佟半朝”家族核心成员,有一大堆亲戚照顾,恰巧卫军入侵,老佟家上下打点,为其谋到与石华善共同前往关外募兵的机会。二人差使办得不错,成功募到五千索伦兵,加上从北京满城的汉军旗旗丁中挤出的三千人,共八千人马被清廷派往宣府镇增援。为怕弟弟着急,刚至宣府,佟养量便嘱咐弟弟多立战功,只要立了功,恢复原先的世职,不在话下。 因为背景最深厚、又有极其丰富的战争经验,佟岱遂成为美峪所清军的实际指挥者。前些日子,传来卫国的莲大可汗屯兵于蔚州、意图进攻美峪所的消息,屯岱不惊反喜,机会来也!立大功的机会来也!若能击败伪汗、力挽狂澜,莫说恢复原先的官职,便是更上一层楼亦不在话下。作为皇太极时代的老将,他是打过大仗的,朝鲜国王那么狂妄,还不是被大清打得找不着北?明朝在锦州和塔山投入那么多兵力,最后还不是在八旗铁蹄面前一败涂地?李自成号称“闯王”、连明朝的皇帝都逼死了,最后还不是被杀得大败而逃?区区一个西番伪汗算得了什么?在屯岱看来,卫军也只敢趁八旗主力南下征明、北方空虚的机会捡捡便宜,战斗力与真满洲无法比。他的部下虽然没多少真满洲兵将,但却有从关外招募来的五千索伦士兵。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八旗中最凶悍的,其实正是这些从小在白山黑水间长大的索伦蛮子,打仗不怕死,箭射得极准。的确,索伦三部: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是八旗的重要兵源,每当经过大仗,成年男子减少时,清廷便会将索伦人编入八旗、增加人口。自己有五千这样的精锐,何惧卫军? 见众人公推自己为首,打老了仗的佟岱命石华善、佟学文领三千汉军旗、五千绿营守美峪所,自己带着五千索伦蛮子伏于美峪所东北部的涿鹿山中,打算待卫军攻城时给敌人一个大大惊喜。 (本章完) 第830章 涿鹿山莲花逐鹿(上)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涿鹿山便是传说中的古战场。山不算大,却郁郁葱葱地长满了树木,一直延伸至美峪守御千户所城。清内大臣、和硕额附石华善与宣化镇总兵佟学文率八千兵马坚守所城。望着城外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卫军营寨,首次指挥作战的石华善不由得面色苍白、心生惧意。许是察觉出他的恐惧,佟学文微笑着使出激将法,“美峪所城小且坚,卫军的兵力优势难以发挥,末将的五千镇标都是跟随末将征战多年的精锐,待会儿额附且瞧末将手段”。 “瞧汝之手段?那置吾于何地?”石华善闻言一怔,继而愠怒起来,此人竟敢小觑吾!当下不阴不阳地回答:“总镇的镇标固然精锐,吾的三千八旗亦是虎贲之士,您别忘了,大清的天下可是八旗打下来的”。此时的满清开国不久,八旗军威仍盛,汉军旗也算是八旗的一部分,石华善颇为自己能统领三千汉军旗而得意。其实,一开始满蒙八旗是按三丁抽一的标准建军,汉军旗是按二十丁抽一的标准建军,可随着战火日隆,清廷将满蒙八旗能抽的几乎都抽遍,又大量征召汉军旗旗丁入伍,如今汉军旗的男丁也与满蒙八旗类似,抽调得差不多了。他这三千人是北京满城内仅剩的三千汉军旗男丁,因为是最后抽出来的,兵源质量远不如前面组建的汉军旗,虽然顶着个旗兵的名头,战力还真不一定比得过石华善麾下的五千绿营。石华善说“大清的天下可是八旗打下来的”其实是一语双关,既告诉佟学文自己的部下也是能战的精锐,也提醒他莫忘了旗人才是大清的主人。年轻气盛的他被激起好胜之心,刚才对卫军人多势众的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以滔天的战意。 佟学文见状微微一笑,“既然如此,等会儿末将便静观您麾下八旗勇士的风采。其实咱们只要坚守三、五日,待佟岱将军趁卫军无备时由涿鹿山杀出,咱们再开城击敌,两面夹击,必能大胜卫军!” “好!功成之日,吾必用大碗与总镇豪饮一番,方算得痛快!”石华善再吐豪言,混身散发出英雄气息,心潮起伏下赋诗曰: 《斩莲》 西番猖獗战鼓来, 龙狮纛下莲开。 丈夫自有凌云志, 誓斩妖莲慰圣怀。 破敌何须惟韩信, 城中自有老将才。 涿鹿山间伏兵势, 月蚀西方贼运哀。 此诗前边说卫军势大猖狂,但他却并不畏惧,誓要斩杀莲大可汗报效顺治皇帝;后面称赞老将佟岱、佟学文胸有韬略,早在涿鹿山间藏好伏兵,等到月蚀西方、大败卫军之时,卫国的国运便悲哀矣!既表达志向和忠心,还抬高同僚、鼓舞了士气。佟学文听完后将胸膛挺得笔直,笑道:“额附的诗作得真好,今日正是吾辈舍身报国之时也!” ——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想对自己不利,那位被佟学文誓斩的“妖莲”猛地打了个喷嚏,此刻他正率领文武官员观察美峪所的城防。 “城小且坚,不易拔耳!” 观察了一会儿,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发出感慨。他打过无数攻城战,知道城池面积越小,兵多的那方优势越不容易发挥,且这座城乃是坚固的石城,纵然自己使用大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轰塌的,所以叹了句“不易拔耳”。 “奴才愿为大汗拔下此城!”忽听一声雷鸣般的大吼,阿林保梗着脖子大呼。他并非蒙古人,本来没有资格称奴才,可苏勒坦怜他因为降卫,家人或被清廷斩杀、或被流放宁古塔,只剩孤苦伶仃一人,特意挑了名蒙古贵女赐与其为妻,他便以蒙古人自居,称起了奴才。 “你?” 用降军攻城,乃是卫军常用的手段,见阿林保主动请战,苏勒坦岂有不同意之理?不过面上还是犹豫了一番,说道:“此城恐怕不太好打”。 “奴才誓要为大汗拿下美峪所”,阿林保大声哀求。过了美峪所便是顺天府境内,真正打到了天子脚下,他想起被顺治帝下旨斩杀的父、子,被流放的妻妾、女儿,双目不由得通红。 “既如此,待炮营开过炮后,你与张捷二人主攻西城,朕再命巴布、塔斯希布虚攻南、北二城,放东城让清军逃窜”,苏勒坦沉声说。他是熟读《孙子兵法》的,懂得“围师必阙”的道理,故意留一座城门给守军逃生从而动摇守军的军心。 中军旗鼓将大可汗的军令准确无误地布置下去。巴布率二千车臣部勇士来到美峪所南门外虚张声势;塔斯希布则率二千赛因诺颜部勇士佯攻美峪所北门;卫军的攻击重点在西城,炮营在西城外架起大炮,光骆驼拉着的云梯车便有数百架之多;东城看着没有布置军队,好心肠的莲大可汗却命西里巴图尔率两千土谢图部勇士伏于东门外三里处,旺楚克率两千札萨克图部勇士伏于东门外五里处,清军真要从东门逃跑,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勒坦之所以能有今天可不是靠普渡众生得来的,而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战争经验极丰富的他除了命阿林保、张捷率五千降军首攻西城外;还命鄂博堆乌朗海、特古斯朝克图各领五千兵马打第二、第三阵,乌日根达莱、札木毕、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鄂尔罗斯诸部一万八千兵马守卫中军,苏合、满都拉图各领一万精骑在中军附近游弋,以防不测。这位奸诈的蒙古大汗并不知道清军在涿鹿山中布有埋伏,只是觉得美峪城太小,在前方放太多的兵马施展不开,索性将重兵布于中军,只在城池周边多插旗帜、虚张声势。布重兵于中军,亦是一向小心谨慎、重视自身安全的他惯用的战术,这种布置即将在战役最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以致后世有史家吹嘘说料事如神的莲汗早就猜到清军有埋伏,故意布重兵于中军、诱而击之。(本章完) 第831章 涿鹿山莲花逐鹿(中) 一大早,卫军猛烈的炮火便震得美峪所城轰轰直响,足足射了两个时辰,归于平静。 “咚~咚~咚~” 密集的鼓点骤然响起,卫军呐喊着三面攻城。久经战阵的佟学文很快便判断出敌人攻击的重点是西城,命偏将分守东、南、北城,自己与石华善亲往西城督战。 城下,一名老卒猫着腰藏在楯车后面躲避着箭雨,见楯车进入了火炮射击的死角,熟练地从楯车后一跃而出,缘着搭上城墙的云梯车向上攀爬。石华善张弓欲射,身旁的佟学文箭已离弦,一箭贯穿老卒的胸膛,见自己命中,他朝石华善微微一笑,那意思:吾快了一步。 石华善不服气,亦张弓朝一名敌人射去,可射战场上身着甲胄的活人比射箭靶难多了,那箭没中,擦着敌人的头盔而过。 张福吃了一惊,他本是阳高守备张捷的家奴,混身有把子力气,擅使一口四十余斤的雁翎刀,平时作为亲兵护卫在张守备左右。张守备降卫后升了游击,他也积功升至把总。此战,张游击欲在莲大可汗面前露脸,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将领。作为久经战阵的老行伍,张福听得箭声,迅速将头伏低,用滕牌挡在胸前,加快了冲锋的脚步。他不敢后撤,大汗有旨,“无令而退者,斩!” “嗖~嗖~嗖~”连绵的箭雨从张福的身边掠过,有几枝箭插在了藤牌上。他松了口气,张游击已经私下里许诺,若能成功拔城,升他为千总外加五十两银子。再没有什么比升官发财更动人心弦的了,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 “呯!”沉闷的火铳射穿藤牌,张把总只觉得身子一轻,失去了意识。 城墙上,佟学文和石华善你一箭、我一箭地较着劲,沙场百战的佟总兵的箭法比初出茅庐的石华善好得太多,他已射出五箭、射中三名敌人,石华善才射出四箭、射中一人。不过,石华善的箭越射越沉稳,脸上再不见方才的青涩。 嗯,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又是我大清一员良将!佟学文瞅了眼石华善,心中暗笑,蓦地神情凝重起来,城下,敌人的鼓声变得更急,狂风骤雨要来了!—— 经过方才试探性攻城,阿林保看出敌人的兵力并不多,而且似乎缺乏火炮,果断下达攻击令。 “咚咚咚~”鼓声转急。阳高游击张捷率两个千人队在前、阿林保率三个千人队在后,逼近城池。为防不测,他将自己的本部置于张捷部二里外。 敌人果然缺乏火炮,任卫军穿过结成冰的护城河,也没听到一声炮响,接近城墙方有雨点般的箭矢和铳弹射至,在身着甲胄的士兵面前,这样的打击造成的伤亡并不大。 卫军很快涌上城头,被守军赶下来,再涌再下,如是者三。阿林保放心了,率三千本部冲向城头。为掩护步兵攻城,莲大可汗又命喀尔喀右翼伯本塔尔率一千喀尔喀右翼旗弓箭手随阿林保部一起抵近城墙射箭。四千大军乌泱泱逼近西城墙。 “终于来了!”佟学文见状大喜,喝令道:“开炮!”军令一下,隐藏在西城墙两边拐角处的炮台开始射击。这位总兵此前一直不许炮营开炮,直至卫军大规模攻城时才让大炮发挥作用。 “啾~啾~啾~”“轰~轰~轰~” 密集的炮弹落入卫军后阵中,将毫无准备的他们炸得人仰马翻。美峪城小,阿林保又误以为城上没有火炮,布的军阵十分密集,因而在凌厉的炮火面前吃了大亏。仅第一轮射击便死伤三百余人。 阿林保红了眼,狂啸着朝城池冲去。将是兵的胆,部下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迅速穿过炮火,直抵城下火炮死角处攻城。见阿林保增援自己,张捷大喜,与之合力指挥部下攻城。奈何此前的炮击造成数百人伤亡,卫军的士气受到影响,攻了许久,反复搏杀,始终夺不下城墙。仁慈的大可汗见状,终于命人擂起退军鼓。 “奴才无能,未能克城,请大汗责罚”,第一次攻城,便付出了千人伤亡,阿林保羞惭满面地请罪。 “守城的清将太过狡猾,居然藏炮于城角,非你之过”,苏勒坦丝毫没有怪他。这反倒使得阿林保愈发惭愧,“奴才请求明日再战!” 苏勒坦没有责怪,正是因为还想用他攻城,在这位大可汗眼里,降军不过是消耗品而已,用于攻城战最好不过,既然想让人家出力,自然不好太过责怪。没想到阿林保主动请战,正中下怀,想了想说道:“明日朕让炮营猛轰城墙,你将阵型布得疏些,一次只使用一个千人队,车轮战疲敌,连攻三日后,朕命鄂博堆乌朗海部替换你”。 见大汗不但不责怪,反倒体贴地只让他连攻三日,阿林保更加感激,暗暗发誓要打出个样子报答大可汗的恩德。 次日,卫军的炮火轰击得更猛,阿林保也攻得更猛,连攻三日,伤亡近两千,守军依然顽强地守住了城池。 —— 涿鹿山的山顶上,佟岱正举着千里镜观察着美峪所城的攻防战,他的身边,站立着来自索伦部的三位牛录章京:鄂温克族的涂格冬、达斡尔族的阿拉尔、鄂伦春族的克库迪。索伦三部各有特色,达斡尔族擅长驯鹰和游牧,鄂温克族擅长驯鹿,鄂伦春族擅长狩猎和驯马,在后世被誉为“山海经里记载的神族”。在征服索伦部的战争中,满清见识到索伦各部强悍的战斗力,从1640年将“索伦部”分编为八牛录(佐领)开始,不断地将索伦各部编入八旗,充当作战的利器。不过,他们虽然利用索伦各部为自己作战,心里面却瞧不上这些“索伦蛮子”,给各部首领的官职并不高,往往是牛录章京便到了顶。 佟岱终于放下千里镜,涂格冬有些着急地问:“大帅,卫军已经连攻三日,您为何还不出击?” “呵呵,卫国的那位伪汗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若刚攻城便出击,必有防范,所以吾故意忍了三日。伪汗见前三日均太平无事,必然放松警惕,战机便至矣!”佟岱微笑。 “那您认为什么时候出击方好呢?”克库迪问。 “明日”,佟岱凶狠地将胡须往下拽了拽,沉声下令:“明日诸位须随我死战!” “嗻~”三将齐声领命。(本章完) 第832章 涿鹿山莲花逐鹿(下) 第四日,苏勒坦命自己的大舅子鄂博堆乌朗海领五千兵马替换阿林保、张捷部攻城,又仁慈地命二将率军于大营内休整。三天的狂猛攻城,两人部下五千兵马伤亡足有两千,如蒙大赦般率部休整。 鄂博堆乌朗海在大卫国功臣中爵位并不算太高,不过是个二等伯,但却出生于杜尔伯特部,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亲兄长、莲汗的大舅子,因而在大卫国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五千部下装备在卫军中也算得上精良。此次随征伐清,他一心立下战功,让自己的爵位再往上升一升,所以接到军令,便卖力地猛攻美峪所城。城内的清军守将石华善、佟学文也拼命地指挥部下防守,城上城下,处处是断肢残臂。 “嗯,卫军又战了半日,久战疲惫,破敌的良机来也!”涿鹿山上,大清国三等阿达哈哈番佟岱放下千里镜,恶狠狠地下令:“出发,绕路攻打卫军的中军!”其实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攻打卫军大营,另一个是攻打卫军中军。根据经验,敌人的主帅往往在中军,而不在营寨,心高气傲的他眼中只有一人:卫国的莲大可汗。纵然击破敌人大营,最多也只能取得一场战斗的胜负,若能阵斩伪汗,对卫国的打击才是致命的。 鄂温克族的牛录章京涂格冬率一千六百鄂温克族士兵行进在最前面,这些士兵的坐骑并不是马,而是驯鹿。这种生物长相奇特,拥有鹿一样的角、马一样的头、驴一样的身子和牛一样的蹄子,鄂温克语称“奥荣”,当地俗称“四不像”。因为蹄子较大、掌面宽阔、周围生有特殊的刚毛,无论在枝繁叶茂的森林,还是沼泽,都穿行无阻,被誉为“林海之舟”。最难得的是,跑起来极快、可与猎豹争锋;达斡尔族牛录章京阿拉尔、鄂伦春族牛录章京克库迪各率一千六百本族骑兵跟在鄂温克族士兵后面;佟岱率二百亲卫列于达斡尔骑兵中间。 五千清军骑兵借着密林的掩护,由美峪所城东北边的涿鹿山偷偷绕了个圈来到美峪所西城,连续剿灭了三股卫军哨骑后,终于抵达卫军中军大纛三里外。此时行踪再也无法隐藏,也不需要隐藏。 “嗷呜~嗷呜~嗷呜~”涂格冬口中发出驯鹿的吼声,第一个冲向卫军,他的身后是一千六百名骑着驯鹿的鄂温克勇士。他们是天生的驯鹿者,如猎豹般快而敏捷,将达斡尔、鄂伦春两族的士兵甩在后面。 “快,跟上!”怕涂格冬兵少吃亏,佟岱命令后续骑兵提升马速。 苏勒坦在其他三面城墙附近布下八千兵马,命托罗什瑚领兵三千留守大营,阿林保、张捷部三千兵马亦留在大营休整,鄂博堆乌朗海、特古斯朝克图各领五千兵马攻城,苏合、满都拉图各领一万精骑在中军附近游弋,此时他的中军还有一万五千人马。 “呜~呜~呜~”卫军哨探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没料到敌人居然在我的阵后藏有一支伏兵,可他们藏在哪呢?为何哨骑没有察觉?大可汗目光一凝,想到了涿鹿山,暗叫一声:大意了! “哼!这么点兵马便想击破朕的中军?不自量力!”很快,身经百战的大可汗便看出敌人的兵力并不多,迅速恢复镇定,淡淡地下令道:“骑兵拦截,步兵变阵!” 中军旗鼓摇起号旗,训练有素的卫兵迅速由疏阵变方阵,集中兵力,层层固守。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率三千骑兵出阵拦截清军。 鹿与马激烈地相撞,鹿的速度已经提到极致,而由于太过匆忙,卫军骑兵的马速还来不及提至最高。更可怖的是,驯鹿的角坚硬、粗壮、多枝而又分杈,雄鹿们还会找到光滑的树干对角进行打磨,让它们变得更为尖锐,全力冲刺之下,鹿角轻松给战马造成巨大的杀伤。 “咴聿聿~咴聿聿~咴聿聿~”一匹接一匹战马被撞翻在地或者被鹿角刺得血肉模糊。 “可恶!”卫军副千户长托克图举起手中的蒙古弯刀朝一名清军将领奔去,誓要将敌人斩于马下。那将动了,手中刀流线般灵动,托克图只觉得眉心一疼,便失去知觉。 涂格冬收起了手中猎刀,那刀形如柳叶,刀尖狭长,重心后置,扁长的刀柄与刀身线条契合。这把猎刀是他少时在森林中打猎用的,不知道屠过多少猛兽和勇士,早已练得心灵合一。 猝不及防下,札木毕的三千骑兵迅速被一千六百名鄂温克族驯鹿兵击败。他还想整兵再战,为己方的军阵多争取一些布置的时间,可佟岱、阿拉尔、克库迪率达斡尔、鄂伦春两族士兵赶到,将好不容易重整队形的卫军骑兵再次冲散。无奈之下,札木毕只得引军退去。 “跟随我,朝敌人的龙狮旗前进!有斩伪汗者,擢三级、赏千金!”佟岱怪叫一声,朝卫军龙狮大纛方向急驰,目露凶光。他撞上了最外围的卫军长枪阵,抽刀在手,狠狠地砍断几根长枪,往军阵里楔入。卫军千户长玛罕忙指挥部下抵抗,却被鄂伦春族牛录章京克库迪一箭射中咽喉。鄂伦春族擅长狩猎和游牧,族人个个皆是好猎手,克库迪更是清军中有名的神射手。 克库迪领着鄂伦春族弓箭手射乱卫军军阵后,佟岱、涂格冬、阿拉尔诸将趁机领兵突破卫军军阵,击溃玛罕部外,又连续击败布和阿尔图、阿勒达尔、塔尔浑诸部,离莲大可汗的中军大纛仅有一箭之地。 “请大汗尽快撤至安全地带”,充当护卫中军之职的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慌忙请求。 朕的中军足有一万五千众,居然被这几千蛮子击败了?苏勒坦不服!很不服!手按刀柄,脸色阴沉地朝乌日根达莱嚎叫:“岂有堂堂蒙古大汗被几个野人吓退之理?尔平日里自称勇士,便是这么护卫朕的吗?来人,取朕的枪来!” 左右替大可汗取来那杆已经好久没有染血的亮银枪,大可汗持枪在手,默默地做着准备,看样子是要亲自上阵。 居然逼得大汗亲自上阵,实乃护卫之耻!乌日根达莱脸羞得通红,朝苏勒坦施礼道:“请大汗静观奴才杀敌,奴才誓死也不让敌人逼近大纛”,说完便领军迎向冲入阵来的清军。 卫军虽众,奈何分散在各处,一时赶不至大纛附近,乌日根达莱竭尽全力,依然难以击退清军。 苏勒坦的身边仅剩三百侍卫,人数虽少,却皆是千中选一的勇士。大可汗朝随侍身边的百户长朝乐门笑了笑,“朝乐门,你的祖父巴尔思是卫拉特猛虎,不知道你有没有祖父身上的虎威!” “奴才愿随大汗死战!”朝乐门大呼。“很好,朕要亲自领军向前,尔好生护卫朕的大纛,纵使战死,亦不可让它倒地”,大可汗威严地吩咐。 “是!”朝乐门严肃地应是。 莲动了,右手亮银枪、左手可汗刀,率三百侍卫增援乌日根达莱。 “噗~”狠狠一枪扎入一名清军的胸膛,许久没有开过杀界的苏勒坦双目赤红,仿佛魔神降临。 “浩瑞~浩瑞~浩瑞~”见大汗的大纛前移,卫军军心大振,将士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本有些抵挡不住的乌日根达莱部军阵,刹时如打了鸡血般重新坚挺,将清军死死缠住。 见大汗危急,额尔克、鄂尔罗斯、恩和巴图、济木巴诸部卫军纷纷来援。随着时间的延长,卫军人多势众的优势渐渐显现,竟有将清军反包围在阵中之势,激战中,达斡尔族牛录章京阿拉尔被卫军骁将乌日根达莱阵斩。 佟岱越战越心惊,蓦地瞳孔放大,他发现远处又来了两支卫军。奉命在中军附近游弋的苏合、满都拉图两部听到喊杀声,返回中军。 “不好!快撤!”佟岱大叫一声,下达了撤退的军令,与克库迪一起率军撤退。刚才的战斗,涂格冬率鄂温克族勇士冲杀在最前面,此时却陷入重围,撤不出来。 猎刀已经被血染红,涂格冬不记得杀了多少敌人,跨下的驯鹿连连嘶吼,他知道鹿力已经达到顶点,摸了摸老朋友的头,悲哀地仰天长啸。 “呯~”铳响了,这位牛录章京不甘地倒地。 佟岱率少数残兵败将逃回涿鹿山,此时他再也没有猎鹿的心情,反而自己变成了鹿,四处躲避着卫军的追逐。 “谁能斩杀佟岱,擢三级!”刚才差点被人斩落汗旗,莲大可汗恨极了清军主帅,率军跟在后面穷追不舍,打听清楚袭击自己的清军主将姓名后,咬牙切齿地下令。 此令一下,卫军全军沸腾,将涿鹿山包围,四处搜寻逃入山中的敌将。 很快,克库迪的人头变成了恩和巴图的战功,只是佟岱却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给朕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苏勒坦怒极。 “大汗,有俘虏看见方才有几个人躲到旁边的一座小山头上去了”,老将额尔克禀告。 苏勒坦往那座小山一瞅,说是山,其实只是个小土坡而已,不过长满了树木,搜寻不易。凶狠地下令,“放火,给朕将他们烧出来”。 熊熊烈火很快浸染了整座山头,无数野兽惊惶地窜出,却不见人影。 “咦?怎么没人?” 苏勒坦很奇怪,见天色已晚,下令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察看。次日清晨,山火熄灭,卫军将士在一棵烧焦了的枯树下发现了三具烧黑的尸体。 “禀大汗,此人便是佟岱。据俘虏说,此人手中的刀正是那厮日常所用”,左右抬来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苏勒坦见这具尸体通体焦黑,攥刀的手却握得紧紧的,死都不肯松开,忽然叹了口气,“此人亦算是良将,不料却落得如此下场。莫要折辱他的尸体,寻块地方葬了吧”。(本章完) 第833章 留遗书二将殉国 胜利了,却是一场惨胜!虽然歼灭了埋伏于涿鹿山中的清军伏兵,卫军却伤亡了足足四千之众。此前攻打美峪所城时,伤亡了二千人马,可多是一些降军,莲大可汗并不太在意,这回不同,死伤的都是卫军精锐,令他的心情变得有些抑郁。六万一千大军,如今只余五万五千,虽然离北京只有一步之遥,可照这么个打法,能否打下北京真不好说。 苏勒坦不想在美峪城下消耗太多的兵力,派人将佟岱那具烧焦了的尸体送入城内,还给守将传了一句话:“若降,原职留用;不降,鸡犬不留”。强硬的态度背后是希望能兵不血刃地劝降守军,他真的不想为争夺一座小城流太多的血。 看着佟岱那具烧得黑乎乎的尸体,宣化镇总兵佟学文有些发怔。他是“佟半朝”家族的远支,与宣大总督佟养量、三等阿达哈哈番佟岱兄弟一样,都属于正蓝旗,见佟岱落得这般下场,不禁有些神伤。 “总镇~总镇~总镇~”正愣着神,和硕额附石华善的呼叫让他恢复了清明。“咱们如今该怎么办?”石华善的的声音透着股惊慌,虽然这些日子,这位额附表现得很勇敢,可毕竟是第一次上阵,此前一直指望着山中的佟岱部支援,如今佟岱部全军覆没,怎能不惊慌? 佟学文深深叹了口气,“额附,恐怕你我殉国之日就要到了!”见石华善默不作声,又厉声喝道:“咱们的妻儿老小皆在北京,除了殉国,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这声厉喝将石华善喝清醒了,是啊,自己是旗人,不为自己也得为家族想想,如果降卫,家人的下场会很惨,惟有为大清尽忠,至少家人还能得些抚恤。朝佟学文笑了笑,“看来,吾和总镇要给朝廷上疏喽!”上疏指的是上绝命疏,向朝廷表明自己宁死不屈、壮烈殉国的决心,希望朝廷能看在这耿耿忠心之上,善待自己的家人。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默默地写起遗书。写给皇帝的遗疏,无非是些忠君报国的场面话,写给家人的遗书则感情细腻真挚得多。佟学文在遗书写道:“恭候父亲、母亲、夫人万安。西番迫城,尽灭我伏于涿鹿山中之兵,复三面围城。虽尚未攻打,奈何军心已失、收拾不来。文,国大臣,殉节分内事耳,但恨未及尽孝于父母膝前;子女尚幼,亦不及抚之。一别无期,夫人莫要苦恼,照管好三个孩儿,便是与予之情分耳。其他亦顾不得也,皆随缘去。书至此,肝肠寸断矣!三月一日文寄”。写完后,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一会儿想起自己少时家贫,父母省吃俭用,拉扯自己长大,如何之辛苦!自己一路从军,多少次出生入死,方坐到如今之官位,多么的不容易!妻子如何的贤惠、小妾如何的妩媚、子女又如何可爱,真正是舍不得呀舍不得!想着想着,一向注重威仪的他居然默默地流下泪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也扯动了石华善的心弦。他出身富贵之家,年纪轻轻便娶了爱新觉罗家的贵女、豫亲王多铎的女儿,眼瞅着前途无量,不料今日竟然要丧命于此,怎能不黯然神伤?他比佟学文还不能忍,如小女子般抽泣起来。 将是兵的胆,主将写遗书、哭鼻子,部下的军心便更涣散了。他俩是大清的高官,受恩深重,愿意为大清殉节,可底下的低级将佐、普通兵士可没这个觉悟,他们领着微薄的军饷,从军只为挣个前程或者混口饭吃,可不想为满清将命赔进去。尤其是那些绿营兵马,他们的待遇比八旗兵差很多,更没有追随主将殉国的觉悟。 宣化镇标千总段大纶,把总何其文、张正举、冯坤、刘辅国等人不肯随二位大官一起战死在城头,偷偷向卫军射下降书。 接到城上射下的降书,多疑的莲大可汗并不深信,舍不得拿自己的嫡系军队冒险,命降将阿林保、张捷部受降。果然是真降,段大纶等率部下千人杀死守营的游击将军、如约打开了驻守的北城门,卫军由北城门一涌而入。 听说北城守军叛变、卫军已经进城的消息后,宣化镇总兵佟学文仰天长啸,“皇上啊皇上,奴才本想再坚持几日,为京师防御多争取一些时间,可惜未能如愿!悲夫~悲夫~”说完,拔出腰中佩剑,抹了脖子。自古艰难唯一死!大清国内大臣、和硕额附石华善本与佟学文相约共同殉国,可事到临头又萌生出求生之念。为了涣散城内的军心,莲大可汗只派兵包围了南门、北门和西门,故意放东门给守军逃生。情急之下,石华善顾不得这是不是卫军的奸计,集结起两千汉军旗兵出东门逃窜。 奈何以卫拉特战神自居的莲大可汗又岂会如此好心地放守军一条生路?他早已命副都千户长西里巴图尔率两千土谢图部勇士伏于东门外三里处,都千户长旺楚克率两千札萨克图部勇士伏于东门外五里处,只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石华善率残兵败将出城三里,便遭到西里巴图尔部的伏击。西里巴图尔是土谢图汗衮布之子,衮布降卫后,他也成了卫臣。因为初降不久,急于立下战功巩固自己在大卫朝廷中的地位,打得格外凶狠,将石华善杀得大败,惊慌中只带百余骑逃走。 “驾~驾~驾~”这位大清额附跑在队伍的最前方,不住地用马鞭抽打着战马,恨不得立即逃出生天。 “咴聿聿~扑通~”正奔跑着的战马忽然失足跌倒,将石华善摔了个仰面朝天,却是被一根绊马索绊倒。 “杀~杀~杀~”都千户长旺楚克率两千札萨克图勇士杀出,不费之力便擒住了这条大鱼。旺楚克是与莲大可汗有八拜之交的札萨克图诺尔布汗的嫡长子,因为父亲与莲大可汗的交情,大可汗待旺楚克甚好,不仅敕封其为三等札萨克图公,还委以都千户长之职。不过,以前都只是虚职,并无实权,南征之战开始时,为了更好地动员漠北蒙古各部的兵力为自己所用,大可汗命旺楚克统率二千多札萨克图部兵马随征,算是有了实权。为报大可汗的恩典,也为了更好地在大卫国立足,旺楚克率弟弟成衮、部将阿海仿青浴血奋战,屡立战功。此次,又立下偌大功劳。 “兄长此次抓获伪清的塔布囊(驸马),可谓大功一件!”年幼的成衮兴奋地对旺楚克说。 “大汗乃英明神武之主,小弟切不可有居高自傲之念!”旺楚克慌忙告诫弟弟,年少的面庞上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 听说抓住了满清的和硕额附石华善,苏勒坦大喜,为纪奠战殁于美峪所城的将士,下令将石华善枭首示众,又重赏了旺楚克。然后,便摩拳擦掌地准备进入满清的心脏顺天府。北京,大元之大都,近在眼前!(本章完) 第834章 入顺天人心渐变 因为有人献城,卫军仅以四百余人的较小伤亡便攻克了美峪所城,杀敌二千、俘敌三千四百,另有千人反正投诚。为了千金市马骨、鼓励更多的清军反正,莲大可汗擢投诚的清军千总段大纶为美峪所都司,把总何其文、张正举、冯坤、刘辅国等人俱为守备,将其部千人与俘虏全部拨归阿林保、张捷二将指挥。补充了这批降军和俘虏后,卫军数量勉强恢复到五万九千,但战力却有所下降。 大可汗管不了这么多,他的目标是北京,只要攻下北京,定鼎天下便不再是梦!他命三等喀尔喀右翼伯本塔尔领军千人驻守美峪所,自己率五万八千大军继续东进,很快便抵达顺天府境内。顺天府是明、清设于京师(今北京)之府制,辖五州、十九县。因为是天子所居之地,所以府尹地位显赫,品级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级,往往由尚书、侍郎级大臣兼管,其他正三品衙门用铜印,惟顺天府用银印,位同身为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 卫军进入顺天府的第一战是沿河口所。此城的守军大半被抽调至宣府镇,剩下的二百余守卒不敢战,落荒而逃。不战得城,苏勒坦心情大好,命三等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领兵千人驻守沿河口所城,准备继续率大军沿浑河前进。浑河,西汉以前称治水、东汉称水、金代称卢沟河、明代称卢沟河或浑河,后世到康熙年间改称永定河,乃是北京西边的天然屏障。 大军尚未前行,以晋商为主的张家口各大商号又偷偷派了代表来,送上了价值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犒军之物。这些商号的嗅觉极其灵敏,很久以前便已与卫军暗中建立了联系,如今卫军已经打到北京城下,天下渐有易主之势,他们自然要加大犒军的力度。 仗打到现在,耗费的银子海了去,苏勒坦正为军费烦恼,这些肥羊便送了厚礼来。他笑嘻嘻地接待各大商号的使者,笑纳了他们的礼物,又特意强调了自己的“困难”。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各大商号代表咬牙表示,过段时间会再凑一百万两资助大卫国。心情大悦的卫拉特战神下令在营中置酒、好生款待这些雪中送炭的“好朋友”。 还有让他心情更愉悦的,攻入顺天府后,归顺大卫的清朝官员明显增多,甚至包括一些曾经以满清忠臣面目示人的官员。令大可汗印象最深刻的是光禄寺丞魏象枢,光禄寺丞虽然只是从六品的文官,可魏象枢其人却以清廉梗直闻名,在满清官场上官声甚好。 此人是山西蔚州人,顺治三年进士,历任刑科给事中、刑科左给事中、工科右给事中、吏科都给事中等职。六科的官职虽然并不大,却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察六部事务,享有“科抄”,“科参”及“注销”之权,还可以参与“廷议”,“廷推”,参与朝廷大政方针的制定,监督其执行,与各道监察御史合称科道,十分的有实权。魏象枢是个有胆量的,给清廷上过很多有真知灼见的奏疏、弹劾了很多贪官。不过,他最出名的还是两个字:清廉,一件朝服居然能穿九年,缝缝补补,怎么也舍不得换新的。顺治十一年(1654年)的春分,春光明媚,魏象枢以吏科都给事中的身份陪祀朝日坛,正与同僚列于道路两旁,忽听坐御辇经过的顺治帝喊起了他的名字,并伴有哈哈大笑之声。这一突发变故惊得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真龙唤名。直到顺治帝的车驾过后,才有同僚告诉他,“皇帝是笑魏给事绯衣也!”他看着自己的朝服,也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件朝服穿了九个年头,的确太破旧了,可即使如此,他也没舍得更换新衣,继续穿着旧朝服上朝。如此清廉,自然成为士林之楷模,一时名声大噪。 性情耿直者,必然得罪人!大学士宁完我弹劾陈名夏,牵涉到他,说他与陈名夏的姻家牛射斗有连。虽然他极力辩白自己压根不认识牛射斗,事后依然被降补詹事府主簿,虽然很快又迁为光禄寺丞,实权却小了很多。心灰意冷下,于一年前以母老乞终养、回到了老家蔚州。这位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刚回家乡没多久,蔚州便落到卫军手中。降卫的蔚州知州李英知道他的大名,向朝廷引荐。听说自己的控制区还有这样的“清官”,求贤若渴的莲大可汗立即授其正四品左佥都御史的官职。不料他却以自己中的是满清的科举为由,抵死不从。没奈何下,只好命地方官将其软禁在家。 不料听说卫军攻下美峪所、进入顺天府的消息后,这位“清官”居然改变了态度,表示愿意为大卫效力,还向莲大可汗上了道洋洋洒洒的奏疏。 “哦,那头犟牛愿意归顺了?将他的奏疏取于朕瞧”,苏勒坦听说魏象枢改变主意,大喜,迫不及待地取出此人上的奏疏看起来。 奏疏先是歌颂了一番大卫国皇帝的恩德,又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便开始提建议,“国家根本在百姓,百姓安危在督抚。原诸臣为百姓留膏血,为国家培元气。臣不敢不为朝廷正纪纲,为臣子励名节……”,第一条意见指出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权力太大,应该限制他们的权力。好家伙,仅这一条便得罪天下督抚,此人该有多大胆!莲大可汗是马上天子,最喜欢有胆量的大臣、最瞧不起没有血性的孬种,这奏疏正对脾气,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后面是解决的法子,“督抚任最重,有不容不尽之职分、不容不去之因循,宜责成互纠……”,让总督和巡抚互相弹劾、互相纠正错误,说白了就是互相制衡,以免尾大不掉。“善!” 大可汗赞了一声,又往后读,“王道首教化,蒙、汉、藏、回、满诸臣僚宜敦家教”,“制禄所以养廉,今罚俸例太严密,宜以记过示罚,增秩示恩”,“治河方亟,宜蓄人才备任使”,“戒淫侈宜正人心,励风俗宜修礼制”……一条接一条,足足提了十条建议,这还不算,又弹劾了卫军控制区内的几名贪官。苏勒坦二话不说,十条建议全部采纳,命人将那几名贪官就地免职,给足了这位面子。 “朕不喜得地,喜得人才,今日我大卫又得一俊才,着实心中喜悦”,为了向群臣展示自己求贤若渴、虚心纳谏的一面,大可汗还将魏象枢上的奏疏拿与随征的官员看,当着诸多官员的面大赞魏象枢有才。 他想表演,群臣岂敢不给面子,纷纷称赞大可汗是天下少有的圣君,又连连祝贺他得到贤才。 龙颜大悦下,大可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乌衣卫万户长哈达:“魏象枢穿的朝服换了没有?” 自从大可汗下令将此人软禁,哈达便命人暗中观注此人动静,对他的情况自然了解,不由得抿嘴笑道:“禀大汗,此人依然穿着那件旧朝服,已经足足穿了十五年矣!” 啥?还穿着那件旧朝服?一件衣服穿十五年还能再穿吗?苏勒坦震惊了,随即觉得这是一次教育大臣的好机会,谓众官员曰:“你们瞧瞧,一件朝服能穿十五年,何等的清廉!若卿等个个诸如魏象枢,朕无忧矣!” “奴才愿学魏象枢,清廉为官”,“臣亦愿学魏象枢,俭以养德”……见皇帝让自己学习魏象枢,大卫国的官员们纷纷表态愿意要向这位道德模范学习。 一听大臣们都要学魏象枢,反把莲大可汗吓了一跳,若自己的大臣全部如他般一件朝服穿十几年,上朝时五颜六色的一片补丁,那大卫朝廷岂不成了叫子窝?想到这里,慌忙说道:“朕是让卿等学习魏象枢清正廉洁的气节,可不是让卿等都穿旧朝服上朝。来人,赐一件新朝服给魏象枢,告诉他,朕希望他能做大卫国的魏征”。(本章完) 第835章 从来板荡识诚臣(上) “呯~叭~”北京城乾清宫内,大清顺治皇帝陛下发了龙威,将御案上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刚沏好的茶汤溅落,香气四射。 “佟养量这狗奴才是怎么当的差?居然敢将卫军放入顺天!朕要砍了他的头~”紧接着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皇上想杀人,吓得一旁伺候的内侍们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一人不害怕,用平静似水的目光默默地直视着他,那是他的皇额涅:昭圣皇太后布木布泰。“就算皇帝砍了佟养量那奴才的头,便能让卫军退兵吗?”她用淡淡的声音平静地问儿子。 顺治帝瞬间沉默,是啊,就算朕砍了佟养量的脑袋,卫军也不会撤兵,发火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不发火了,老母亲却发出狮子吼:“你祖父当年忍辱负重、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何其艰难!你父亲历经险阻,方能建立大清。他们面临的困难比你多得多,何曾似你般胡乱动怒?卫军兵逼顺天,是你这个做皇帝的将八旗主力南调导致大清北方兵力空虚的结果。佟养量只有两万多兵马,要防范宣府镇各处,如何防得住?他又有什么错?你不检讨自己的失策反迁怒于臣下,岂是明君所为?” 听了这话,顺治帝的粉脸羞得通红。母亲的话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上了卫国那位伪汗的当,本以为那人的兴趣只在漠北,不曾想他的野心如此之大,居然想夺取北京、定鼎天下。自己这边刚踌躇满志地准备荡平残明、统一九州,卫国那边便举倾国之力讨伐自己。失策的是自己,并不关佟养量的事。事实上,那奴才拖着病躯为自己戍守宣府、也算呕心沥血,自己说要砍他的脑袋治罪,也的确有些冤枉他。醒悟过来后,恭敬地向母亲道歉,“皇额涅说的是,是朕失态了”。 昭圣皇太后暗暗点头,知错能改,方是明君气度,放缓语气问道:“卫军兵逼顺天,皇帝打算如何应对?” “朕已命驻京八旗加强戒备,又命人将京师附近的绿营、汛兵、驿卒、衙役等全部集中到城内,目前已经集结了两万兵马”,顺治帝抖擞精神说,声音响亮,心里却发着虚。所谓的两万兵马,堪战的其实只有一万驻京八旗、其他都是乌合之众。仿佛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又使劲吼道:“顺天巡抚祖重光已率蓟州、通州二镇的精兵在西山驻守,阻止卫军入寇。朕已命宣大总督佟养量、保定巡抚刘祚远、山海关总兵冯铎、真定府副将署总兵事刘秉钧率军入卫京师”。 昭圣皇太后点点头,她知道直隶的绿营营制是顺治元年所定,共设宣府、真定、蓟州、通州、天津、山海关六镇,其中宣府、天津两镇兵马正在宣府与卫军交战,为对付卫军,除山海关外,其他各镇兵马早已抽调得差不多,所谓蓟州、通州二镇精兵,估计也就四千人左右,至于守卫京城的两万军队,有战斗力的只有一万驻京八旗。不过大战在即,只能给儿子鼓劲、不能松劲,柳眉倒竖,厉喝道:“我满洲女子可不似汉人的女子柔弱,生死存亡之际,亦是能拿得起刀枪的。皇帝应该将满城内所有十六至四十岁的健妇编练成军、上城协守”。 “将健妇编练成军?”顺治帝先是一愣,仔细思索一番后又连连点头。的确,白山黑水间长大的满洲女子向来有习武的传统,不少人还会射箭。虽然入关十余年后,武风淡了许多,可还是有不少女子能拿得了刀枪的,想到此处,兴奋地说:“皇额涅说的是,儿立即下旨让满城内所有十六至四十岁的健妇上城协守”。 “嗯,有兵不可无将,你打算以何人为主帅?”昭圣皇太后再问。 “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鳌拜、遏必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且对朕忠心耿耿。朕意以索尼为主帅,鳌拜、遏必隆为副帅,节制北京城内的所有兵马”,年轻的皇帝坚定地说。 “皇帝跟予想到一齐去了”,昭圣皇太后颔首微笑,“只是驻京的旗军很多是八旗贵胄,光靠几个奴才恐怕镇不住局面,还须安排位宗室监军方好”。“派宗室?诸王中能战的皆已被朕派往各地,还有何人可派?”顺治帝苦恼地问。 “康亲王杰书可以”,昭圣皇太后说出了个人名。 “杰书?他才十六岁,怎么可以为监军?”顺治帝大惊。爱新觉罗·杰书是礼烈亲王代善之孙,虚岁十六,去年刚被封为康亲王,此前从未有过领军打仗的经验。 “十六岁不小了,你的祖父、父亲,哪个不是这个年纪上的战场?况且只是让他以皇族的身份充当监军,又不是让他领军作战,有何不可?”昭圣皇太后笑了,“若是觉得杰书年纪太小,可让你的亲弟弟韬塞协助杰书”。爱新觉罗·韬塞是皇太极第十子、顺治帝的亲弟弟,今年虚岁二十二,因为母亲是庶妃,只封三等镇国将军,在宗室中地位较低。 顺治帝想了会儿,面露喜色,“皇额涅想得极周到,便如此办理”。 —— “什么!卫军攻下美峪所城,往顺天府去了?”宣府镇城内,听说卫军虚晃一枪、绕过深井堡往东攻入顺天府的消息后,宣大总督佟养量大惊失色,久久地沉默后,猛地吐出口血来,“皇上,奴才该死呀,没能挡住卫军,让卫军惊扰了太后和您,罪该万死呀!”一边痛骂自己罪该万死、一边鼻涕、眼泪一起流。 见他这样,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叶步舒、常舒,天津镇总兵克德,一等侍卫杰殷慌忙劝解。 “快!赶紧做好准备,吾要火速带兵入卫京师”,佟养量回过神来吩咐。 众人明白,京师有难,朝廷往往会追究地方督抚的责任,若不抓紧入卫,恐怕会被朝廷治罪,佟督宪要带兵入卫,既是尽忠,也有自保之意,齐声应了声“嗻”。 “督宪,您离开宣府,宣府的城防交给谁?”高塞关切地问。 “吾离开时会给宣府镇留下七千精兵,克德总镇久经沙场、杰殷侍卫骁勇善战,有两位守城,宣府镇可保无虞”,佟养量想了会儿说道。(本章完) 第836章 从来板荡识诚臣(下) 佟养量给高塞、叶步舒、常舒、克德、杰殷等人留下七千兵马,自己率八千兵马风急火燎地赶往北京救驾,一路上又命驻深井堡的梅勒章京马程祯部二千镶黄旗汉军、驻保安州的甲喇章京吴天寿部一千五百正白旗汉军、驻怀来卫的甲喇章京祖植椿部一千五百镶白旗汉军与自己会合,行进至延庆州境内时,兵力已经增长到一万四千众。“告诉全军,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日夜兼程,就算跑死了战马,也要给本帅赶路”,大清忠臣佟养量声嘶力竭地下令。 —— 真定府真定县,一座气势非凡的牌匾上书有“巡抚保定等府提督紫荆等关兼管河道”几个大字,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保定巡抚衙门了。听说西番入寇,此刻的巡抚衙门外,再无往常的镇定,处处可见手握钢刀的军士。 衙门内的一间偏房内,两个人正议着军事。年纪大些的约莫五十岁左右,胡须斑白,精神矍铄,乃是保定巡抚刘祚远;年轻些的不过三十多岁,虎背熊腰,双目炯炯有神,乃是真定府副将署总兵事刘秉钧。 刘祚远出身于名门望族:安丘刘氏。这个年代,刘氏出了刘正衡、刘正宗、刘祚远三位进士。从第一位进士刘希龙起,老刘家便世代考着大明的科举,自然是忠于大明的。可兵荒马乱的年代,命运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清军入关,刘正衡、刘正宗兄弟南下金陵,辅佐福王,意图恢复。可福王小朝廷乌烟瘴气,难成气候,被清军攻灭后,不得不返回家乡。满清定都北京后,为巩固政权,下旨起用明朝旧吏。刘正衡以目疾拒绝清廷的录用,刘正宗则做了清朝的官,历任翰林国史院编修、侍讲学士、吏部右侍郎、弘文院大学士、吏部尚书、少傅、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等职,为官勤勉,颇有政绩。因为文章写得好,又擅长诗词和书法,很得顺治帝赏识,经常与皇帝一起谈诗论书,不仅是皇帝言听计从的宠臣,也是其文墨挚友。不过近年来,因为顺治帝迷于佛教,疏于朝政,他上疏劝谏,逆了龙鳞,渐有失宠之势。 刘祚远是刘正宗族从孙,顺治十二年乙未进士,沾刘正宗的光,官运亨通,历任翰林院庶吉士、吏科给事中、吏部考功司主事、文选主事、历稽勋郎中、四译馆太常寺少卿、大理寺正卿、保定巡抚等职。此人在任内清慎称职,秉公办事,廉洁尽责,官声还是很好的,曾于顺治十四年秋奉旨典试陕西,有奸吏徇私作弊,被其立案严惩,全省典试肃然,顺治帝闻奏报,大加赞誉。因为同族的从叔祖刘正宗是顺治帝的宠臣,本人又屡屡被皇帝拔擢,他对年轻的顺治皇帝心怀感激,常思报效。机会来也!卫军入寇京师,朝廷再三催促各地兵马驰援京师。一听君父有难,身为大清忠臣的他立即召集真定府副将署总兵事刘秉钧来巡抚衙门商议入卫京师之事。 “刘副戎,卫军兵逼北京,皇上危急,正是我辈舍生救主之时也。汝速备齐兵马,与予同去北京救驾”,一见面,他便急切地对刘副将说。 刘秉钧苦笑,“抚院,您是知道的。朝廷已经多次抽调真定镇的兵马去宣府、大同增援,如今真定镇仅剩镇标左营、镇标右营、倒马关营三个营头、三千兵马。这么点兵马,守卫驻地尚且不足,哪来的余力入卫京师?” “汝之难处,本抚尽知。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天大的事也大不过救驾。岂有天子有难,为臣者置之不理之理?”刘祚远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大道理,然后说道:“驻地的守卫可让地方官带些衙役、捕快维持,汝速集结三个营头全部兵马随吾的抚标一同去北京护驾”。 刘祚远的抚标其实也被抽调了一半,只剩一个营头一千人马,加上刘秉钧的三千人,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千之众,可身为大清忠臣的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率军入卫北京。 只不过,事情往往很滑稽。刘巡抚一心舍生护主,可他在朝中的靠山、从叔祖刘正宗此刻正受到政敌的弹劾。政敌见刘正宗因为劝皇帝不要迷于佛教,失了宠信,弹劾他打击同僚、贩卖私盐。另一个时空,顺治帝气刘正宗干涉自己信佛,命人当众宣读弹劾他的奏疏,想让其认错。不料刘正宗于殿前,暴跳如雷,竭力争辩。大怒之下,当朝罢了刘正宗的官,将其置于法司,“从宽免死,家产之半入旗,不许回籍”,刘祚远亦受牵联被罢官。可这个时空,因为卫军寇京师,顺治帝需要文武官员齐心协力共御外侮,不愿意掀起党争,只将刘正宗降职留用了事,也没有罢刘祚远的官。虽然如此,对刘氏的宠信大不如前矣,可叹刘祚远却并不知,心心念念地便是快速赶到北京,护卫他的皇上主子。 ——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值此危难关头,急着赴北京救驾的还有山海关总兵冯铎。提起冯铎,名气不大,可提起他的兄长冯铨,在这个年代几乎无人不晓。当年冯铨因为被视为魏阉党羽,在大明朝得不到重用,干脆降了清,到清朝发光发热,做到了弘文院大学士高位。此人擅长搞党争,喜欢重用北方汉人、排挤南方汉人,是北方汉官的首领。四年前,冯铨便因为年老加太保致仕,但顺治帝舍不得他,仍留在朝廷以备顾问,后经奏请回到原籍。在老家没待多久,顺治帝又想起这位老臣,去年清廷改内三院为内阁,又命其以原衔兼中和殿大学士。 因为爱屋及乌,虽然冯铎没立过太大战功,却仍然被顺治帝擢为山海关总兵。受恩如此深重,自然要为皇上效死。听说卫军入寇顺天的消息后,冯总镇坐不住了,立即召集部下誓师入卫,带着八千兵马往北京城而去。虽然“忠”字当头,可冯总镇的行进速度并不快,每天也就走个三四十里而已。(本章完) 第837章 跃马扬鞭寇京师(上) 《虞美人江山无限》 江山无限抬头望, 拔剑西山上。 寄豪情猎猎风中, 跃马扬鞭只为九州同。 登临绝顶知音少, 岁月催人老。 史家笔下总无情, 功过是非一觉待天明。 这首《虞美人》是卫国的莲大可汗攻入顺天府、登上北京城外石景山某无名峰时所作。 西山是太行山北端余脉,古称“太行山之首”,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而被称为“神京右臂”。靠近卢沟河(永定河)的石景山便是西山的一部分。除了石景山,西山还有东灵山、百山、平坡山、卢师山、香山、荷叶山、瓮山等诸多组成部分。石景山之所以得名,相传与万历皇帝有关,万历帝二十六岁游此山,在藏经洞旁见一古柏突兀于巨石夹缝间,蟠根错节,甚为奇妙。山中老僧告诉他,古柏为战国时燕昭王所种,树龄已近两千年。人吃了古柏的树籽儿,可以祛病消灾,长生不老。皇帝听罢,兴致勃勃地写下了“灵根古柏”四个大字。老僧请人将其镌刻于崖壁上,成为山石间一景,石景山也因此得名。 大可汗登上石景山区的这座小山峰,可不是为了写诗作词,而是为了观察敌情。小峰对面的主峰被清军所占,清顺天巡抚祖重光率蓟州、通州二镇精兵在西山驻守,石景山的主峰驻有清蓟州总兵张鹏程部两千兵马。 按说山中风景甚美,又刚作完词,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可大可汗却很不开心。君临天下的他,早已习惯俯瞰众生,可如今却不得不仰望主峰上的清军营寨。石景山其实并不高,大可汗登的这座小山峰其实只有五十余丈,清军占据的主峰也不过约一百三十丈(430.8米),向上仰望的角度并不大,可自诩天下第一英雄的他,依然不喜欢这种仰望的感觉,冷冷地下令:“传令阿林保、张捷部立即攻山,给朕狠狠地打!” 此次攻入北京的五万七千卫军中,有七千多降军,拨归阿林保、张捷二将指挥。因为前番在美峪所的战斗中卫军精锐伤亡颇大,所以此次大可汗特意命降军当先锋、打头阵。他并没指望这些降军能发挥多大作用,只希望能尽可能的消耗守军实力。 —— 无独有偶,主峰上,清蓟州总兵张鹏程亦在观察着卫军的情状。张氏原是陕西一带的名门望族,张鹏程本人做过明朝的总兵,降清后仍为总兵。另一个时空,此时的他已经告老还乡,可为了防范卫国的崛起,清廷大量留用有战争经验的老将,他被留在原职发光发热。 “卫军何其众也!”戎马一生的老将估算完卫军的营帐数量,立即判断出山下有数万大军,兵力远超自己,不禁暗自叫了声苦。他曾以石景山地势不高、不利于防守为由,向巡抚祖重光建议放弃石景山,集中兵力驻守石景山后的门头沟一带。与山势较低的石景山不同,门头沟一带高山林立,整个西山的最高峰、高达六百九十余丈的东灵山(2303米)便位于门头沟。可祖巡抚却非说什么要节节迟滞卫军、为京师防御争取时间,坚持命蓟镇绿营驻守石景山。 “唉!书生误国啊!”听完军令,张鹏程长叹一声,拗不过上官,只得执行。如今见到山下卫军的军势,不由得面如死灰,自己的部下此前已大部被调往大同、宣府增援,如今只剩镇标左、右两个营头二千人,石景山秀则秀矣,却谈不险峻,如何坚守? “父亲,卫军的号角响了,看来他们即将攻山”,老将正想着心事,儿子张玉麟上前禀告。望着儿子那张英武的脸,张鹏程好一阵心酸,儿子从小习武、武艺精湛,这些年随自己征战,立下不少战功,如今已官居游击之职,如果年纪轻轻便与自己一起战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麟儿,待会儿仗一打起来,汝便偷偷从后山撤离”,他认真地对儿子说。 “父亲,您不是一直教育孩儿,为将者当身先士卒嘛,为何今日让孩儿不战而逃?”张玉麟大惊。“此仗必败无疑,汝还年轻,有大好前途等着汝,不可徒死于此”,张鹏程坚定地说。 “不,吾要与父亲共进退”,张玉麟不肯。 “胡闹!吾是主将,如何能逃?就算逃走,弃军而逃也是死罪。莫要说了,等会儿一开打赶紧从后山走,这是军令”,张鹏程摆手斥退儿子。 —— 接到大可汗攻山的军令,阿林保大喜。自从家人被顺治帝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后,他便与满清结下了血海深仇,摩拳擦掌地准备攻入北京、报仇血恨,并不认为大可汗命自己打先锋是将降军当成消耗品,反而认为这是主上的天恩,给自己一个复仇的机会。谓阳高游击张捷曰:“张游击,你我蒙大汗天恩,今日不可不粉身相报!” 七千四百降军中,察哈尔副将阿林保部有四千四百人,阳高游击张捷部有三千人。听了阿林保的话,张捷连连点头,“副戎说的是,末将愿意随您死战!” “此次若能攻下北京,大汗便是天下之主,咱们不可不努力”,阿林保不放心,又叮嘱了他一句,那意思:大卫即将得天下,咱们是降将,想在朝廷立足,必须多立战功方可。 张捷闻言精神一振,“副戎放心,待会末将愿第一个上”。 “嗯”,阿林保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观守军人数不多,我正面攻山,你率军从主峰侧面的山峰包抄过去”。 见他主动担任伤亡较大的正面攻山任务,将伤亡较小的包抄任务交给自己,张捷暗暗感激,点头应是。 “轰~轰~轰~”卫军的火炮开始轰鸣,若是高山,炮是轰不上山顶的,可石景山的主峰并不高,刚好在卫军大炮的射程之内。 “还击,给我射!”张鹏程怒吼一声,喝令己方的炮营还击。 “轰~轰~轰~”山上的大炮开始还击。虽然有居高临下的射程优势,但守军的火炮数量远低于卫军,一时在炮战中居于下方。好在石景山有很多树木,有树枝遮挡,守军的伤亡并不大。 “将士们,随我杀!”杀字刚出口,阿林林保便左手持藤牌、右手执短刀第一个跃上山去。见主将如此悍勇,部下被激起血性,密密麻麻地往山顶涌。(本章完) 第838章 跃马扬鞭寇京师(中) “兄弟们,莫要怕,建功立业便在此时”,阿林保正往山上跑,忽听见一将边怒吼、边蹬蹬蹬地率部下冲在最前面。仔细一瞅,见是守备何其文。何其文是在美峪所反正的降将,因为反正之功,由把总被擢为守备。此刻想是立功心切,冲在最前面。 见何其文想抢功,其他降将,如段大纶、张正举、冯坤等俱被挑起斗志,不顾生死地朝山头涌去。莲大可汗瞧不上降军的战力,殊不知这些降军为了能在新阵营站住脚,往往比精锐战兵还好用。 “军心可用啊!”阿林保大喜,加快了登山的脚步。 见卫军密密麻麻地往山上涌,张鹏程平静地取下弓箭,四处搜寻。很快便瞄上了一名将领打扮、冲杀靠前的敌人。搭上箭,拉满弦,再松开,“嗖”的一声,那箭朝敌人的额头飞去。 何其文正努力攀爬着,忽听得尖锐的啸声,只来得及叫声“不好”,便被箭射穿前额、一命呜呼。 尽管守军卖力地死守,但毕竟人数太少,渐渐地涌上山头的卫军越来越多。 “将士们,随我杀!”张鹏程大吼一声,率二百亲卫冲向刚登上山顶的卫军,企图将敌人赶下山去。正激战着,从侧面的山峰又上来一支卫军,卫军游击张捷、守备刘辅国率三千兵马杀到。 这一下,守军再也抵挡不住,被冲乱阵角,四散奔逃。身边的亲卫越战越少,张鹏程目眦欲裂,挥舞着大刀,发疯般朝敌人猛砍。一名卫军偷偷潜至他身后,持枪捅去。 “竖子敢耳!”一把亮晃晃的雁翎刀将那长枪兵劈成两截。“父亲,快随吾杀出去!”张玉麟出现在张鹏程身旁。 “麟儿,不是让汝从后山撤退嘛,为什么不听为父的话?”张鹏程又喜又悲。喜的是儿子着实孝顺,不肯舍弃自己独自逃命;悲的是儿子这么做,恐怕不但救不了自己,反而会将他也搭进去。 “孩儿岂能丢下父亲独活?请父亲快随孩儿走”,张玉麟手持雁翎刀,护卫着老父朝后山走。 奈何此时卫军已经攻上山头,想逃走谈何容易?很快,父子俩便被卫军团团包围。背靠着背,两人互相掩护着对方,拼死搏杀,伤痕累累。慢慢地,喊杀声停息,山头的老柏树下,出现了两具尸体。 见父子俩的尸身布满伤痕,整个人似血葫芦一般,阿林保不禁动容,命人将两具尸体埋在老柏树下,从此,石景山多了一处景观:父子柏。 —— 苏勒坦本来只想利用降军消耗石景山上的守军,没想到这些降军的战力居然十分强悍,仅用一天时间便拿下了石景山。大喜之下,他召来阿林保、张捷二将,各赐酒一碗:“此仗打出了我军威风,两位将军请满饮此碗”。 大可汗亲自赐酒是何等的荣耀,受宠若惊下,阿林保、张捷将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明日尚能战否?”饮完酒,大可汗忽然问道。 二将忙将身体挺直,昂声说道:“末将愿为大汗拿下黄草梁”。 驻守西山的清军共有四千五百人,其中蓟镇总兵张鹏程领二千绿营驻于石景山,顺天巡抚祖重光、通州总兵李荣领二千五百绿营驻于石景山后的门头沟。门头沟的地势可比石景山高得多,其中高于四百五十丈(1500米)的山峰有一百五十座。祖巡抚并未将兵力置于最高峰东灵山,而是判断卫军会从黄草梁来、将军队置于黄草梁上。黄草梁,高五百二十丈(1732米),位于门头沟境内第三峰,是一条长十余里的草甸,又称“十里坪”,每逢九月中旬,山上的野青茅、胡枝子,都成为黄色,因而有黄草梁之称。 祖巡抚的判断没错,这里的地形比东灵山等处平缓,卫军果然选择从这里突破。虽然准确判断出卫军的攻击方向,在兵力居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依然没用。 攻山战开始前,阿林保故意将从石景山抓住的几个俘虏释放,命他们回去劝降,动摇守军的军心。果然,听说石景山失守的消息后,黄草梁上的清军士气大衰。甫一开战,便有清军逃跑。阿林保、张捷攻取黄草梁所用的时间居然比攻打石景山还少,仅半天便攻上了山头。清通州总兵李荣在逃跑中不小心坠入山崖,顺天巡抚祖重光则被阿林保率军包围。 祖巡抚是认识阿林保的,见是他,慌忙嚎叫起来:“请章京看在昔日的交情上,饶吾一命”。阿林保在清朝任甲喇章京时,曾经驻于通州、归顺天巡抚节制,祖重光亦算是他的老长官。 “饶汝一命?”阿林保冷笑,“当日皇上要杀我父、我子,流放我家眷时,怎么不见汝上疏恳求皇上饶过他们?”说完,不由分说,拔刀便朝祖巡抚的头上砍,直把祖巡抚砍得脑浆迸裂。 仅用数日,卫军便突破清军的西山防线,以损失千人的代价,杀死杀伤千余清军,俘虏千人。莲大可汗下令将这千余俘虏补充给阿林保、张捷二将,总兵力并没有减少,只是新补充的军士尚未来得及融合,便要被派往战场。 “大汗,过了黄草梁便可长驱直入北京城下”,新归顺的左佥都御史魏象枢恭敬地向莲大可汗介绍着地理。因为喜欢此人敢讲真话,苏勒坦特意将其召至身边随征。 “嗯”,大可汗嗯了一声,忽然问起另一个问题:“魏卿,你久在清廷中枢,对伪清的情况定然知晓。你觉得朕与北京城里的那位顺治帝相比,哪个更贤明?” 听他提及顺治帝,魏象枢忽然有些伤感,曾几何时,他因为清廉为官受到顺治帝的赏识,可惜很快便陷入大学士宁完我与陈名夏的党争,被降了职,心灰意冷下回乡静养。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曾是清臣,如今却要帮着大卫伐大清,命运真的由不得自己。平稳了一会儿心绪,说道:“臣以为陛下胜顺治帝多矣。顺治帝固然聪敏,却刚愎自用、睚眦必报;而您的胸襟比大海还要广阔,从不因怒乱杀人……”(本章完) 第839章 跃马扬鞭寇京师(下) 《春秋公羊传》曰:“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意为天子居住的地方规模很大、人口众多。 北京城的确很大!共有外城、内城、皇城、宫城(紫禁城)四重城廓。外城周二十八里,墙高二丈,基厚二丈,顶收一丈四尺,有永定、左安、右安、广宁、广渠、东便、西便七座城门;内城周二十四里,墙高三丈五尺五寸,有德胜、安定、东直、朝阳、崇文、正阳、宣武、西直、阜成九座城门,老北京常说的四九城,指的就是内城的四面城墙和九座城门;皇城周十四里半,有大清(明朝时叫大明,清朝入关后改为大清)、东安、西安、北安四座城门;宫城周七里,有午、神武、东华、西华四座城门。城高池深,坚固难摧! 然而,无论多么坚固的城墙也需要有人来守。因为守城兵力严重不足,此刻,大清的乾清宫内已经吵翻了天。 “皇上,我军兵力共四万四千,其中称得上精锐的只有一万驻京八旗和四千真定绿营,其他还有一万杂兵、两万健妇,要防守偌大的京城着实困难,且外城残破,一直未有效修缮,奴才建议放弃外城,集中兵力守卫内城”,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事索尼建议。他在朝中德高望重,一开口,大学士额色黑、金之俊等便齐声附和。 “不战而弃外城,太伤士气,万万不可!奴才以为当坚守外城,逐节抵抗,等待援兵!”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大声反对。他自认为是八旗第一勇将,对顺治帝任命索尼为主帅守城,心中多少有些不服。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理銮仪卫事遏必隆向来与鳌拜来往密切,见他开口,立即表态支持。 见将领意见不一,年轻的顺治帝犹豫不决,问其他人:“卿等以为如何?” 剩下的人中,康亲王杰书年纪尚幼,不说话;镇国将军韬塞、保定巡抚刘祚远、真定府副将署总兵事刘秉钧地位较低,不敢急着表态;剩下的便是两位已呈退休状态的元老重臣: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了。 冯铨老奸巨猾,既不愿得罪索尼,也不愿得罪鳌拜,想了会儿、慢悠悠说道:“臣以为二策皆有道理。皇上不妨将外城的百姓全部迁往内城,先遣将防守外城,若实在守不住再撤往内城坚守”。满清占据北京后,实行“满汉分治”,外城主要供汉民居住,很多会馆、商业、娱乐场所皆在外城,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在外城坚壁清野。 听他如此说,范文程暗骂了句奸猾,中庸之道固然不得罪人,可如今正值危急关头,若因为怕得罪人便不敢发表意见,怎么对得起太宗皇帝(指皇太极)的知遇之恩?想到这里,他大声说道:“臣以为外城不可弃。外城的永定门联接着北京城南的交通要道,东面的广渠门更是漕运的重要码头。若是不战而弃外城,北京与外界的联系便断了。京师人口众多,没了漕运,恐怕用不了多久城里便会缺粮”。明初将皇城墙东移,将一段运河水路揽入城中之后,南来的船只无法直接进入积水潭中,外城东面的广渠门大通桥便成为漕运实际上的码头所在。 听范文程提及漕运,索尼亦叹了口气,“范先生所言,奴才其实也想过。不过京师的存粮尚够支用三月有余,只要坚守三个月,各地的勤王兵马必到,到时候京城之围自解,漕运亦可恢复。当前最紧要的是集中兵力坚守”。 听他这么说,本已倾向于守外城的顺治帝又有了动摇,将目光转向第一个赶到北京救驾的保定巡抚刘祚远身上,“刘卿,汝怎么看?”因为屡次劝谏自己信佛,年轻的天子本已对刘祚远的从叔祖刘正宗起了隔阂,借有人弹劾之机,将其降职留用。没想到危急关头,竟还是刘正宗的从族孙刘祚远第一个率军驰援。不由得连连感慨:还是安丘刘氏对朕忠心!将刘正宗官复原职,又赐宴于刘祚远、刘秉钧及部下诸将。 “皇上,臣以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也不知道京师保卫战能打多久,漕运万不可断”,刘祚远是书生脾气,有话直说。殊不知此句一出,等于是在说索尼、额色黑、金之俊没有远见,一下子便得罪了三位重臣。 这个书呆子!索尼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是知道刘祚远的性格的,倒是不以为意。额色黑、金之俊二人阴冷地瞧了刘巡抚一眼,暗中结下梁子。 顺治帝终于下定决心,口吐谕令,“刘祚远、刘秉钧,汝二人率保定绿营及城内的一万营兵防守外城;遏必隆,汝立即督促顺天府尹刘格等,将外城的百姓全部迁入内城;索尼、鳌拜,汝二人率一万驻京八旗、两万八旗女营守卫内城;范文程、冯铨、额色黑、金之俊等组织衙役,维持京师治安,严防奸细”。虽然皇帝的语气很镇定,但明白人都知道,所谓“一万营兵”,不过是由北京及周边的汛兵、驿卒、捕快、杂役等凑成的乌合之众;所谓“两万八旗女营”,不过是由满城里的八旗成年女子组成的军队,这些军队的战力比真正的战兵差远了。 “嗻~”众人齐声领命。 —— “这便是元大都?果然雄伟!”就在清朝君臣愁眉苦脸之时,苏勒坦率领一干重臣,在亲卫的护送下,骑马绕城而行、观察城防。心比天高的莲大可汗故意不称“北京”,而以“元大都”称之,暗含重振蒙古帝国的雄心。“陛下,元大都周五十七里,如今的北京城周不过二十八里,规模比元大都可是缩小了很多呢”,右都御史胡琏器笑着说。此人博学多才,对各地的建筑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怪不得朕方才巡城,发现城北部、东北部、西北部都有荒弃的旧城墙,想来都是大元时所留”,苏勒坦叹了口气,声音中暗含着对蒙古帝国的缅怀。 不过,毕竟是绝世枭雄,很快他便忘记了那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帝国,转而问出另一个问题:“胡卿,你们汉人筑城都喜欢筑成四四方方的形状,为什么这座城却呈'凸'字形?” “都是国库空虚惹的祸”,胡琏器抿嘴一笑,“当年明朝的嘉靖帝下令修筑外城,本打算先修南城,再往北与原元大都土城相接,形成一个大的围合,却不想由于财政拮据,只修了南面的城墙,然后东折转北、接内城东南角;西折转北,接内城西南角,遂成此独一无二的‘凸’字形城墙”。 “难怪朕适才观察,发现外城的城墙并没有内城的城墙高大,而且很多地方残破不堪,看来是因为缺银子,修的不太结实啊!哈哈哈~”苏勒坦心情很好,开起玩笑来。 玩笑归玩笑,打仗,这位大可汗是不含糊的。次日一大早,便命苏合、满都拉图、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各领二千精锐的骑兵于北京外城正南部的永定门、东南部的广渠门、东部的东便门(城门口向北开)、西部的广宁门外挑战。 “城里的清军听着,有胆子的便出城与我军一决高下,躲在城墙里算什么好汉?”“都说‘八旗不满万,满万无人敌’,为何今日如此怯懦,莫不是见了我军的威风,不敢战矣?”“似这等贪生怕死,莫要再着男装,换上女子的衣裙吧”……永定门外,传来阵阵辱骂声。 “副戎,卫军欺人太甚,请让末将出城击敌!”有血性之将向守将、清真定府副将署总兵事刘秉钧请战。 “住口,此乃敌人的激将法。抚院有令,无令擅自出战者,斩!”刘秉钧手按刀柄,气得满面通红、两颊的青筋鼓起。在将领的严令下,任卫军如何谩骂,清军就是不出城。这更加助长了卫军的气焰。 “看来那些狗杂种是怕了咱们。勇士们,跨上战马,跑起来,尽情地玩耍!”卫军猛将、和硕特万户长苏合大吼一声,驭马在永定门外奔驰,一边跑着马、一边耍起杂技,在马上猫腰、缩身,甚至倒挂,将马术的精妙,演绎得淋漓尽致。主将一带头,部下们便玩疯了,有的于马上站立,有的在马上侧身,有的将手中的兵器朝空中抛去、再灵巧地驭马接住,有的抛出套马杆、做出套野马的姿势,有的高唱牧歌,有恶心人的、干脆下马朝着城门撒起尿来。威武雄壮的北京城,成了卫军的跑马场。 广渠门、东便门、广宁门外的情况亦大同小异,曾经不可一世的八旗劲旅在卫军的兵锋面前,居然吓得不敢出战,只敢据城而守。 《卫太祖本纪》:“帝伐北京,阖城俱恐,无敢出战者”。(本章完) 第840章 外城破横生枝节(上) “大汗,这是乌衣卫北京千户所弄到的城防舆图,请您御览”,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恭敬地呈上一张图来。 苏勒坦定睛一瞅,见图绘得很详细,不仅将外城、内城、皇城、宫城的长、宽、高标出,还将何处有箭楼、何处是炮位、哪里有营房、哪里是墩台等等,都做了标记,连声称赞道:“乌衣卫的差使当得不错,尔有心了!” “为大汗效力是奴才的本份”,哈达不敢居功,又小心地呈上一封密札,“乌衣卫制定了一份夺城计划,请求圣裁”。 苏勒坦拆开密札,聚精会神地看起来,却是份动用城内乌衣卫番子夺取西便门城门的计划。京师重地,岂能没有巡哨,想夺城恐怕没这么容易。历经风雨的大可汗凭直觉认为这份计划很难成功,但还是批准施行。若真的不成功,不过损失几个乌衣卫的番子,若侥幸成功,得到的是北京外城,所得远大于所失,值得赌一把。 “朕准了,尔退下吧”,他挥退哈达,继续研究舆图。上回巡城时已经仔细查看过外城的各处城门,与舆图上显示的相同,外城七门中,西面的广宁门最为高大坚固,重檐的三层城楼,由箭楼和城楼组成,上面还架设有不少火炮,不好打;永定、左安、右安、广渠四门,都是两层城楼,城高池深,附近有兵营,亦不好打;倒是东便、西便二门,虽然亦是两层城楼,但城楼矮小简陋,且附近没有军营,乃是城防的薄弱点。哈达献上的夺城计划,便是想夺西便门的城门,看中的正是此处城防薄弱。不过,身经百战的大可汗选择的重点突破方向还是东便门。东便门离广渠门很近,大军可由此趁势攻下广渠门和大通桥码头,截断清廷的漕运;同时掌控了这座漕运码头,卫军就可以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将人员和物资输入到城内,便于后续的攻城战。 他命塔尔浑部佯攻广宁门、索诺木策凌部佯攻永定门、恩和巴图部佯攻左安门、阿勒达尔部佯攻右安门、济木巴部佯攻广渠门、张捷部主攻西便门,阿林保部主攻东便门,满都拉图部策应阿林保部;又命苏合、鄂尔罗斯、布和阿尔图、托罗什瑚各领三千骑兵绕着外城四面城墙巡弋;再命额尔克、乌日根达莱、札木毕、特古斯朝克图、什喇布、鄂克绰特布诸将护卫中军。为了迷惑清军,他故意将自己的龙狮大纛插在正南面的永定门外。 永定门位于京师南北方向“中轴线”最南端起点,由此向北至正阳门(前门)、有一条宽敞的大街相通,交通便利,见卫军将中军置于此处,负责外城守御的清保定巡抚刘祚远长舒了一口气,谓真定副将署总兵事刘秉钧曰:“西番以为永定门交通便利,欲以此为攻击重点,却不知永定门虽然交通便利,城墙却甚是坚固,可没那么好打。既如此,咱们倒是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 “抚院,西番人多势众,您还须请示皇上,调京旗增援才是”,刘秉钧却不似刘祚远般有信心,语气沉重地说。守城的清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便是一万驻京八旗,不过为了护卫皇族的安全,这些八旗兵都被安置于内城,守卫外城的只有四千真定绿营和一万乱七千八糟的营兵。 “京营是护卫皇上的,岂可轻动?”刘祚远摆了摆手。 既然判断卫军的主攻方向是正南的永定门,防守大计便好安排了。颇有些血性的刘巡抚亲率二千精锐的真定绿营兵和一千营兵守永定门,命刘秉钧带两千精锐的真定绿营守广渠门;又命营兵中战斗力较强的巡捕三营分别守广宁、左安、右安三门;东便门和西便门则各派了一些乱七八糟拼凑成的营兵。为了增强守卫力量,他还请求征发城内的百姓上城协守,可满清刚占据北京不过十六年,顺治帝担心若征发汉民上城协守,这些汉民会倒戈献城,没有同意,假惺惺地说:“朕不忍让百姓受苦”。 —— 乾元十七年(1660年)三月八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至西便门的城门洞内,本应宁静的城门口处却闹哄哄的一片,往北开的城门前挤满了骆驼和拉骆驼的人。这里本是外城的便门,一个“便”字暗含着与人方便之意,拉骆驼运货的商队从这里进出,“拉骆驼跑城儿”亦是北京一景。 “卫军入寇,朝廷有令所有城门一律关闭,许进不许出。走~快走~”守门的兵卒没好气地吆喝着,试图驱赶走这些商人和伙计。“官爷,小的是大名府人士,运货进城,不想被困在了城内,您行行好,偷偷开城,放了小的吧”,一个高个子掌柜挤到兵卒跟前,塞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小卒不敢私吞,交给把总。 把总打开一瞅,里面全是银子,冷笑一声,“若是平时,这些够尔等通行三回,可如今是战时,朝廷有旨,擅自开城者,斩。咱可不能为了这点身外之物丢了小命。这些银子便当给弟兄们的犒赏,多谢掌柜的”。 “官爷,您不放咱们出城,也得将银子还给咱们呀”,“是啊,官爷,做事可不能这样”见他拿了银子不办事,掌柜和伙计们鼓噪起来,慢慢逼近城门。 “爷收尔等的银子,是给尔等的面子,还不快滚!”把总手按刀柄,浑身发出赫赫官威。 掌柜的面露恐惧之色,蓦地衣袖中飞出一枝弩箭,正中把总的咽喉。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把总瞪圆了眼睛倒地。那掌柜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短刀,长啸一声,“弟兄们,随我夺城”。 听到这声指令,城门边的骆驼队中忽然出现百余道身影,手持刀枪往城门处冲去。 “不好!快,点火报警!”西便门守备见势不妙,忙命部下点燃墩台上的烽火。城内的骆驼队中,同样也飞出三枝响箭。 “杀~杀~杀~”见到信号,早已埋伏于城外的卫军张捷部三千呐喊着朝西便门的城墙冲去。(本章完) 第841章 外城破横生枝节(中) 西便门墩台上燃烧的雄雄烈火引起了广宁门守将、步兵统领佟徽年的注意。佟徽年是在美峪所战死的佟岱之子,听说佟岱阵亡于涿鹿山的消息后,顺治帝十分悲痛,擢其子佟徽年为正二品步兵统领。步兵统领,民间俗称“九门提督”,负责指挥巡捕三营。巡捕营亦称京营,即京师绿营,是拱卫京城的绿营军队,掌分汛防守并巡逻稽查外城及京郊地方。初设南、北二营,顺治十四年(1657年)增设中营,合称“巡捕三营”。年纪轻轻便做到如此高位,足见皇帝对老佟家的厚爱。 佟徽年曾多次随父亲佟岱出征,是打过仗的,武艺精湛。可是所谓“巡捕三营”却只是京师的卫戍部队,掌治安、司缉捕等,因为驻于京城,很少有仗打,平息骚乱、缉拿盗贼还行,打大仗,战力远不如地方绿营。他直辖的巡捕中营两千人马更是三年前才成立的,其中很多是勋臣子弟,虽然满清刚入关不久,这些勋臣子弟大多也习些武艺,可却桀骜不驯,甚是难管。 “尔等速随吾集结兵马,驰援西便门”,佟徽年手按刀柄对麾下将校下令。众将面面相觑,一名平时桀骜不驯的步军副尉说道:“统领,咱们负责的是广宁门,何必管西便门的事?要去汝去,吾可不趟这浑水”。 “唰~” 佟徽年刀出鞘,一刀便削落步军副尉的头。他忍这厮很久了,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杀人的机会,“不遵军令者,斩!” 人头一落,平时狂妄的诸将顿时凛然,没想到这年轻的统领平时和气,却是个敢杀人的狠角色!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齐声应了声:“嗻”,领命而去。 广宁门本有两千巡捕中营外加一个千总率领的六百杂兵。佟徽年留下一千六百人守城,带着一千巡捕中营精锐火速赶往西便门。广宁门与西便门仅隔二里多地,须臾便至。赶到时,大卫国乌衣卫的番子刚好砍落吊桥,打开了城门,城外张捷部麾下守备刘辅国率二百精锐涌入城内,将组织部下拼死抵抗的清军西便门守备杀得节节后退。 “列阵,给吾射!”佟徽年怒喝道。部下赶紧排成五排,举起火铳。 “呯~呯~呯~”连续的火铳声掩盖了厮杀声,城门口过于拥挤,清军的火铳造成大量的杀伤,乌衣卫的番子和刘辅国的部下纷纷倒在血泊中。 “杀!” 刘辅国大吼一声,持刀朝佟徽年冲去,只差五六步的距离,被飞来的铳弹射倒。 见来了援兵,西便门守备大喜,忙与佟徽年合兵一处,将冲入城门洞的卫军又赶了出去,重新拉起吊桥。见冲入城的部下又被赶回,部将刘辅国亦折在城内,张捷大怒,挥军攻城。 其他各门亦是喊杀冲天,正南的永定门、东南的广渠门还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尤以永定门附近的炮声最密集,显是卫军的攻击重点。 东便门外,却相对平静得多。城外的卫军装模作样地呐喊着冲向城门外,却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下来,不住地吆喝着,显是佯攻无疑。 东便门守备郎熙化是汉军镶黄旗人,据说他与朝中的满洲大姓钮祜禄氏沾点亲,才得了这个差使。钮祜禄,满语是“狼”之意,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甚多,民间戏称“狼一窝”,这个年代的代表人物是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钮祜禄遏必隆。因为有这座大靠山,郎守备的这个官儿做得蛮滋润的,直到卫军兵临城下。 郎熙化暗暗感激刘祚远安排自己防守这座不太重要的城门,因为不太重要,风险性也相对较小,看来刘抚院是知道自己背景的,特意照拂一二。其实他误会了,刘祚远主要是担心他的能力及其部下的战斗力,不敢将重要的城门交给他防守。 “怎么搞的,炮营怎么还不开炮?”卫军察哈尔副将阿林保着急地嘟囔着。他与顺治帝有血海深仇,急着杀入城内报仇,可大可汗下的军令是等炮击过后、硝烟未散之时进攻,所以焦急地等待炮声。 大炮其实早已架好,卫军在小小的东便门外集结了五十门重炮、六十门小炮,俱隐藏在栅栏、布幔之后,之所以没开炮,是因为炮营副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尚没有接到军令。“哒~哒~哒~”一名旗鼓官驭马驰来,带来了大可汗的军令,“大汗命你部开炮!” 接到军令,孟库特木尔精神一振,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开炮!” “啾~啾~啾~” “轰~轰~轰~” 无数炮弹射向东便门,刚才还风平浪静的东便门瞬间成为火海。 当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名老卒被炮弹掀上天后,郎熙化懵了,怎么回事?卫军哪来这么多炮? 硝烟还未散尽,郎守备尚未反应过来,卫军便推着云梯车朝东便门的城墙扑过来。因为阿林保下有严令:不许喧哗,不许喊杀,只许默默地攻城,所以卫军的攻势静悄悄的,除了云梯车的车轮声和士兵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声音,仿佛是一支幽灵军团。 此时仍处于小冰河期的末期,冬去春尚未来,护城河里的冰亦未融化,卫军得以推着云梯车迅速通过护城河靠上城墻。当一队接一队士兵缘云梯车登城时,很多被方才猛烈的炮火炸懵的守军尚未反应过来。 郎熙化终于清醒了,气急败坏地嚎叫起来,“快,准备守城~准备守城~” 接着,他的曈孔中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阿林保手持钢刀恶狠狠地朝他扑来,这位副将急于报仇,所以攻城时第一个登城,上来时瞅见郎熙化的将旗,立即锁定了他。 “噗~噗~噗~” 钢刀声声入肉,连续砍翻几名守军,冲到郎熙化面前。 “妈也!”郎熙化叫了声苦,拔刀欲抵抗,却出奇地手软脚软起来。 “嘭!” 阿林保凶狠的一刀斩在郎熙化的脖颈处,将这位守备的首级削落。 “快!随我夺取城门!”阿林保朝部下大呼,又顺势一刀,砍断了守军的将旗。(本章完) 第842章 外城破横生枝节(下) 卫军由东便门进入城内,报仇心切的阿林保命部将段大纶领兵一千守住城门,自己率三千多人马来直奔外城东部的广渠门而去。东便门只是平常供小商贩进出的便门,并不重要,广渠门却是连着漕运的重要城门,他的目标是夺取广渠门和大通桥码头,放城外的卫军入城。 “将士们,随我杀!”阿林保一马当先,冲杀在最前面。将是兵的胆,见主将如此骁勇,部下亦个个士气大振。 一匹黑马威风凛凛地进入东便门,马上的将军手持硕大的狼牙棒,杀气腾腾,乃是大卫国猛将满都拉图。满都拉图奉命策应阿林保,结果阿林保部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了东便门,压根没用其他部队策应。见己军打开了东便门城门,争于立功的他,立即率军飞驰入城,没寻着阿林保,追问守城门的段大纶:“阿林保何在?” “我家副戎率部去夺广渠门了”,段大纶赶忙回答。 “什么!他竟不等我,直接去夺广渠门?”原先的作战计划是阿林保、满都拉图二部夺下东便门后合兵一处攻击广渠门,不料阿林保部打得太猛,独自便攻下东便门,如今又直扑广渠门。满都拉图悚然一惊,难道这小子想独吞战功?情急之下,朝段大纶吼道:“你带兵守着东便门,我去支援阿林保,这小子跑得也太快了些!”言罢,率部朝广渠门飞驰。 广渠门下,正进行着激战。守卫广渠门的是清军真定副将刘秉钧麾下两千精锐的真定绿营,见卫军从东便门方向冲来,刘秉钧知道东便门凶多吉少,一边率军死死抵挡卫军,一边飞马向保定巡抚刘祚远求援。他是打过硬仗的,虽然形势危急,却能镇定地将部下分成两拨,一拨抵挡广渠门外的卫军,一拨据城墙抵挡冲入城内的卫军。阿林保连攻数次,均被守军击退,而城外攻打广渠门的济木巴部被运河限制,兵力的优势无法发挥,一时之间亦破不了城。 “抚院,汝速派援军来,不然外城便完了!”刘秉钧外表镇定,心里却在呐喊。援军果然来了,不过不是清军的援军,而是卫军的马蹄。生怕捞不着战功的满都拉图率三千卫军赶来,他的部下多是骑兵,所以速度很快。见广渠门正陷入激战,这位猛将长舒一口气,总算没将功劳放跑! 身经百战的满都拉图一眼瞅见广渠门城楼内侧的一对登城马道,高呼道:“勇士们,随我骑马登城!”说罢,亲率骑兵朝马道驰去。他的部下都是蒙古族士兵,骑术高超,很快便砍翻守军,由马道驰上城墙。虽然广渠门的城楼被雉堞和女墙遮挡,显得低矮,可却依然有三丈多宽,骑术高的骑手然能在上面跑马。 骑马登城的卫军杀得守军阵形大乱,阿林保趁机指挥步兵冲上城墙。 “结阵!给我顶住!”刘秉钧激动地指挥部下,继续坚守。可登上城的卫军换了弓箭,一波波的箭雨将本已慌乱的守军射得更乱。 一员猛将手持狼牙棒冲来,那棒沉重之极,挨着便死。杀了一个又一个,连诛二十余人后,冲到刘秉钧面前。 “竖子敢尔!”刘秉钧挥刀格挡,却被震得手发麻,刀亦被震飞。那棒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将他的头颅深深地砸进颈部。杀死刘秉钧后,满都拉图迅速率部控制城墙、夺取了大通桥码头,阿林保则率军打开广渠门及瓮城的城门。 莲大可汗此时已经偷偷率大军转移至大运河边,见广渠门的城门开了,淡淡地下令:“入城!”虽然表情平静,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袍角。 一队又一队卫军进入广渠门内,大运河上,一艘接一艘船载着卫军的军械辎重朝城内运去,这些船只都是卫军在大运河沿岸搜索而得。 “令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阿林保率军穿过天地坛(天坛),截断永定、右安、左安三门清军的退路,特古斯朝克图率军攻打广宁门,札木毕护卫炮营将大炮装船运到大通桥码头,再由码头运往城内,命令炮营朝着内城给朕狠狠地轰,其他诸将随朕扎营于大通桥码头”,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卫拉特战神,苏勒坦一眼便发现了大通桥码头的军事价值,刚截断清军漕运,便命部下用船运输笨重的军械,比如大炮之类,以作攻城之用。 “抚院,东便门和广渠门都失守了,卫军已经破城,请赶紧随末将撤回内城”,永定门外,刘正谊对刘祚远说,他是刘祚远同族的从叔祖,虽然百分辈份大,却比刘祚远足足小了十九岁,此人武艺了得,在另一个时空中本应在今年考上武进士,可因为卫军入寇,留在刘祚远身边做了亲卫将领。“撤!” 刘祚远知道情势危急,也不废话,立即下令撤退。刚行至离内城正阳门不远处,被卫将乌日根达莱拦住去路。 “抚院快随末将冲出去”,情急之下,刘正谊举起长枪,护送着刘祚远拼死向前。人一旦拼上命,便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居然死中求生,突了出来,来到正阳门外。 “吾乃保定巡抚刘祚远,外城失守,卫军马上就要来了,快开城门,放吾等入城!”刘祚远朝城内大呼。 守正阳门的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却不肯开城门,“卫军将至,开城门容易造成城门失守,请刘抚院将绳索缠在腰间,我等拉您上来”,说完,从城头垂下一根根绳索。 刘祚远无法,只得和部下一起,将绳索缠在腰间,任守军往上拉。 “嗷~嗷~嗷~” 忽听得狼啸声声,卫将乌日根达莱率部追至。见敌人正朝城头攀爬、煮熟的鸭子要飞,不由得勃然大怒,恶狠狠地下令,“给我射!” 部下得令,纷纷张弓,箭如雨下。刘祚远好不容易被拉上城,刚舒了口气,忽听一声惨叫,却是从叔祖刘正谊背部中箭,跌下城来。他赶紧朝城下望,见刘正谊后部插着数枝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不得活也,不由得老泪纵横。 广宁门守将、步兵统领佟徽年率军增援西便门,因为西便门离内城近,侥幸撤入城内。可驻守左安门的巡捕北营、驻守右安门的巡捕南营便没有这般好运气,全军覆没于外城。 —— “传令炮营,给朕日夜不停地轰击内城;通告全军,先登城者,擢三级!”迅速攻破北京外城后,苏勒坦仿佛看到满清皇帝跪在自己脚下乞降的场景,得意地下令。隆隆的炮声也仿佛是在印证这座城即将更换主人。胜利在握的莲大可汗气定神闲地在大帐内写起诗来: 《南狩大都有感》 谁云坚城不可摧, 所向披靡我军威。 元之大都今犹在, 风卷残云旌旗飞。 “报!城外出现两支清军援军!”正当大可汗诗兴大发之际,哨探传来军报。眼瞅着外城已破、内城将下,却横生枝节、敌人又来了援军,苏勒坦不由得眉头大皱。(本章完) 第843章 骄兵必败古今同(上) 来的这两路人马,一路是宣大总督佟养量及麾下梅勒章京马程祯、甲喇章京吴天寿、祖植椿诸将一万四千兵马,听说卫军往北京去了,佟养量急得吐血,率督标日夜兼程驰援,在延庆州会集各路兵力后,过居庸关(延庆卫)抵达京师北边的昌平州,与北京只有一步之遥;另一路是原本被顺治帝派去驰援宣府的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部两镇一万三千兵马。鲍敬和柯永盛率河面河北、山东绿营在北直隶河间府沧州会合后,接到顺治帝的圣旨,命二将改变进军路线、赴北京驰援。二将不敢怠慢,沿大运河而上,行至顺天府武清县。 打探到这两支清军的消息后,莲大可汗坐不住了,北京的北边和南边都来了敌人的援军,如果阻击他们,势必分兵,且北京是满清的朝廷中枢所在,拖久了,敌人的援军会越来越多,必须速战速决、集中兵力逐个击破。先打哪支呢?他思索再三,决定先打清宣大总督佟养量。老佟家世代与满清皇室联姻,是清廷的死忠,且自己的战略是由北向南,若能击溃甚至歼灭宣府镇的精兵,对自己尽快统一北方极有利。 虽然敌人的援军已经离北京城很近,但战争经验丰富的大可汗丝毫也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布置。他命鲁国公额尔克领兵两万余包围北京内城;又命恩和巴图、阿林保、张捷领兵一万阻击北上的河面河北、山东绿营;自己带两万骑兵急驰至北京城北部的元大都旧址埋伏,静候南下的宣府镇绿营。 元大都旧址那一段又一段的土墙和茂密的树林,有效遮掩了卫军的行踪。隐藏在树林中的苏勒坦忽然想起小时候诺木达莱带着他猎黑熊的情景,黑熊很强大,能掌裂牛羊,可额祈葛命人设好陷井,耐心地等待熊到来,然后将它们引入陷阱,便能不费什么力气猎到它们。如今想来,打猎其实和打仗是一个道理,比得就是耐心。 —— “督宪,末将打探到卫军在沿河口所只驻有千人,咱们何不派兵渡过泸沟河、攻下沿河口,切断卫军的粮道和退路?”宣大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向宣大总督佟养量建议。 “汝之言固然有理,可时间不等人,绕道去沿河口所虽能切断卫军的粮道和退路,可却甚是耽搁时间。若北京城破、皇上有了闪失,吾等纵然万死亦难以赎罪。且蒙古人作战素来喜欢携带大量的牛羊马驼、又擅长狩猎,纵使切断了他们的粮道,一时半会儿也饿不着他们,还是迅速南下、驰援北京为好”,佟养量断然拒绝。 “可是督宪,咱们这一路南下,居然未遇到卫军阻击,着实有些诡异,末将担心有诈”,林国梁说出自己的担心。 “咱们日夜兼程地赶路,卫军如何来得及阻击?且吾已命甲喇章京祖植椿率骑兵先行探查,并未发现有何不妥”。镶白旗甲喇章京祖植椿出身于辽东祖氏,虽不是祖大寿那一支,亦是将门子弟,连他都没发现不妥,林国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随佟养量往南疾行,很快便抵达北京北郊。 依然没有敌人拦截,这一回佟养量迟疑起来,都到北京郊外了,怎么敌人还不出现?莫非真的有诈?他命正白旗甲喇章京吴天寿、镶白旗甲喇章京祖植椿率三千骑兵先行试探,驰至元大都遗址不远处,忽听三声炮响,卫将西弟西里巴图尔率二千土谢图部落勇士、巴布率二千车臣部落勇士一左一右杀出。 “果然有埋伏!”佟养量大喜。他是满洲随龙入关的老将,战斗经验极丰富,最怕敌情不明,现在敌人的伏兵杀出,等于是将情况摆在明处,反倒不怕。 卫军的骑兵很彪悍,将吴天寿、祖植椿二将压着打。见己方的骑兵不支,佟养量命梅勒章京马程祯率二千镶黄旗汉军骑兵增援,自己带九千步兵跟在后面。清军主力加入后,卫军骑兵抵挡不住,掉头返回。 一鼓作气的道理,佟养量是知道的,立即下令追击,想趁着击败卫军的锐气冲至北京城下。 又有一支卫军拦截,是卫将旺楚克统率的二千札萨克图部落勇士,却抵挡不住清军的锐气,战不多时,亦败退而走。“给我追!”佟养量暗叫一声:天佑大清,下令加快行军速度。清军很快进入元大都遗址。 “轰~轰~轰~”连绵不绝的炮弹落入清军阵中,炸得清军人仰马翻。 “杀~杀~杀~”喊杀声大作,卫军骑兵从四面八方涌出,滚滚马蹄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将清军军阵冲击得七零八落。 清甲喇章京祖植椿被流矢射中面门,一命呜呼;梅勒章京马程祯、甲喇章京吴天寿麾下的骑兵也被杀得乱成一团,二将见势不妙,忙率部下拨转马头逃命。骑兵能逃,步兵却逃不掉,佟养量所率的步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逃窜,这一逃便将后背交给了敌人。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清军的步兵一个接一个被追上来的卫军骑兵砍倒,清宣大督标左营参将林俊奇、右营参将王进加均殁于军中。亏得有宣大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保护,佟养量才勉强逃得性命,会合马程祯、吴天寿部败兵后,原先的一万四千大军仅余六千。他无力再战,可又怕顺治帝责怪、不敢返回宣府镇,只得后退百里、在北京东北方扎营观望。 此战卫军仅伤亡八百余人,便击溃宣府镇绿营的主力,可谓大胜。得胜之后的莲大可汗不由得骄傲起来,下令将三千清军俘虏押往鲁国公额尔克处充做攻城的炮灰,亲自率军折往南方,打算击溃河南河北绿营和山东绿营。 清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率军由武清县前往北京,刚行至离北京百里处,便发觉前方有大队卫军。见卫军势大,二将不敢战,率部下灰溜溜又返回武清县,关闭城门、严防死守,至于救援北京的事,暂且搁置一边。 见所谓的两路援军被自己杀得败的败、逃的逃,大可汗愈发骄横,提笔写道: 《破敌》 两路援军又如何, 一南一北俱哀歌。 宝刀不斩无名辈, 谁人名列紫光阁?(本章完) 第844章 骄兵必败古今同(中) “大帅,前面便是武清县城了,要不要和城里打声招呼,让他们备些犒军之物?”固山额真索洪向安南将军、内大臣达素请示。 章佳达素是皇太极时期的老将,参加过大凌河、锦州、伐东海女真虎尔哈部、败李自成、讨张献忠、平姜瓖等一系列战争。最得意的一仗是跟随敬谨亲王尼堪征湖南,尼堪战死后,部下将领俱被治罪,他却因为在宝庆府、全州击败大西军以及复兴安、灌阳的战功被免于处罚。前些日子,海逆(指郑成功)兴兵沿长江而上,欲克南京,清廷大为震恐,可主力已经南下征明,只得再次挤出一万满蒙汉八旗,交由他增援南京。不料尚未赶到南京,便传来海逆战败而逃的消息,接着朝廷又有旨意命其回京。战功没捞着、圣旨不可违,达素无法,只得憋着一肚子气返回北京。他的部下皆是骑兵,行进的速度甚快,很快便进入直隶境内、同时也收到了卫军进犯北京的消息。知道京师如今兵力不足,担心主子安全的达素心急如焚,带着部下日夜兼程地赶路,行进至武清县境内。 “去吧,让他们多准备些干粮”,达素应允,命部下扎下营寨、深挖壕沟。虽然急着返回北京救驾,可毕竟是沙场百战的老将,对安营扎寨之事丝毫不含胡,防范严密。 扎好营寨,刚想歇息,索洪又闯入他的大帐,“大帅,末将派往武清县的人回来了。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部两镇兵马俱在武清,说是卫军势大,他们和卫军血战后不胜,撤至武清防守”。 “什么!两镇兵马连北京的边都没挨着?”达素吃了一惊,若是这样,围攻北京的卫军数量绝对不少,皇上危急!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明日一早,随我去武清”。 次日一早,一万满蒙汉八旗骑兵风驰电掣般驰至武清城下。听说安南将军、内大臣达素来了,鲍敬、柯永盛不敢怠慢,赶紧出城迎接。 达素不露声色,与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同率军入城。进得临时改为中军大营的县衙,方露出狰狞之色,“来呀,绑了!” 众亲卫如狼似虎地将鲍敬、柯永盛推倒捆绑。 “大帅,吾有何罪?”“是啊,大帅,末将无罪呀!”二将大惊,忙叫起撞天冤。 “哼!西番寇北京,尔等奉命救驾,纵然不胜,亦应留在京师附近牵制敌人,才是人臣之礼。可尔等竟然一口气逃到武清,置皇上安危于不顾,怎敢说无罪?”达素冷笑,“弹劾尔等的奏折吾已写好,大清军法森严,饶不得贪生怕死之辈”。 二将闻言面如土色,柯永盛一个劲儿地磕头,鲍敬却高呼道:“末将愿追随安南将军戴罪立功!” 达素赞赏地瞅了一眼鲍敬,这尼堪倒是个明白人!大喝道:“尔等既然愿意戴罪立功,本帅倒是可以给尔等一个机会。明日收拾兵马,随我入京救驾,若立下战功,朝廷不吝封赏,若畏战不前,难逃军法森严”。“嗻~”二将齐声领命。 鲍敬小心地问道:“大帅,咱们如何去北京?卫军的骑兵数量远多于我,京师东南部尽是平原,利于敌不利于我呀”。 “无妨,咱们走水路,全军乘船沿潞河(北运河)北上至通州,再由通州入北京”,达素平静地说。通州位于大运河上,是漕运的重要枢纽,都说南船北马,可出身于白山黑水间的达素竟能想到走水路的法子,大出众将意料。其实这也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法子。北上进入直隶境内后,他发现由于卫军截断了漕运,很多运粮船都滞留在码头上,听鲍敬、柯永盛述说了卫军骑兵的战斗力后,起了乘船避开卫军骑兵的念头。 “大帅英明,末将佩服!”鲍敬恭敬地施礼。 “逢迎之语便不必说了,本帅看重的是诸位的战功”,达素环顾众将,“诸位既然跟随本帅前往北京救驾,便是本帅的部下。本帅向来赏罚分明,进军鼓一响,拼了命也要奋勇向前,无令后退者,定斩不饶!” “嗻~”众将闻言心头一凛,应声响亮了很多。 —— “报!通州方向发现清军援军,离我军仅四十余里”,哨探传来的消息令踌躇满志的莲大可汗皱起眉头,“怎么又来了一支敌人的援军?真真是不知死活!” 原本他的心情是极好的,没费多大代价便攻下北京外城,又击败敌人两路伏兵,可谓所向披靡。这些日子,他令炮营将大炮运进城内,猛轰内城,已在崇文门、宣武门轰出多处豁口,虽然敌人堵住了豁口,可城防却出现松动;又逼迫三千清军俘虏蚁附攻城,虽然这些俘虏阵亡殁尽,却发现守城的清军中有很多是妇女。居然令女人从军,看来城内的兵力真的空虚,身经百战的他立即做出判断。判断是准确的,清军在外城损失了七千余兵马,逃回内城的仅六千多,加上驻京八旗,防守内城的仅有一万六千多战兵和两万由八旗健妇组成的“女营”,想防守偌大的内城,兵力严重不足。 可正当大可汗打算向内城发起总攻、给敌人以致命一击时,偏偏又来了一支敌人的援军,恼羞成怒之下,痛骂敌人不知死活,竟敢来捋他的虎须,当即命鲁国公额尔克领兵继续攻打北京内城,自率三万骑兵欲歼灭这股敌人。他之所以恼怒,除了觉得有人冒犯了他的虎威外,还有为自己决策失误后悔之意。右都御史胡琏器、左佥都御史魏象枢俱劝他通州是漕运的门户、且距离北京甚近,应该拿下通州彻底断绝满清的漕运。可他却觉得攻取北京在即,不愿分兵去通州、削弱攻打北京的兵力。不想敌人的援军竟然从大运河上来了,通州距北京不足五十里,若当时攻取通州,敌人焉能走得了水路? 虽然心里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在军事上犯了个错误,可身为卫拉特战神的大可汗岂有认错的道理?梗着脖子吼道:“传朕的军令,全军疾驰,务必拦截住这支敌军!” 大可汗有令,卫军的骑兵拼命地跑马,终于在北京城东二十里处拦住了清安南将军达素部。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北京城近在眼前,双方都没有退路,誓要分个高下。(本章完) 第845章 骄兵必败古今同(下) “卫军到得好快!”望着敌人那一杆杆张牙舞爪的旗帜,安南将军达素目光凝重。他本以为自己率军由水路援北京,卫军定无防备,此前也派人打探过,卫军在通州附近确实未布置太多兵马,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敌人骑兵的速度,依然被他们拦住了去路。不过戎马一生的老将打仗是不怂的,立即命鲍敬、柯永盛率一万三千兵马列阵于中央,自己和固山额真索洪各领五千骑兵分列左右。 见清军布阵的速度很快,莲大可汗微微点头,这个对手不弱。不过他依旧对胜利抱有绝对的信心,原因就在于此地属于平原,利于骑兵纵横,而此次带来的三万铁骑全是卫军的精锐。骑在宝马“追风”之上,观察了一会儿敌人的阵形后,扬起马鞭厉喝:“传令苏合、特古斯朝克图各领本部骑兵攻击敌之左、右翼”。 “驾~驾~驾~” “哒~哒~哒~” 苏合、特古斯朝克图均是卫军中的猛将,各领五千精锐骑兵,闻令而动,狂野地扑向清军。 “传令两翼,与敌对攻!”达素打了一辈子仗,深知马速在骑战中的重要,见卫军骑兵冲锋,毫不相让地下令己方的骑兵反冲锋、与敌硬碰硬。 “嘭~嘭~嘭~”双方的骑兵碰撞在一起,不住地有人和马被撞倒和撞飞,接着便是你死我活的残忍厮杀。都是精锐,兵力也相仿,纠缠着,搏斗着,一时难分胜负。 红色的神驹忽然打了个响鼻,苏勒坦轻抚着“追风”的鬃毛,笑道:“莫急,还没到尔出场的时候”。身经百战如他,早已看出两翼是八旗精锐,所以决定捡软柿子捏、从中阵突破,之所以派骑兵攻击敌人两翼,是为了缠住两翼的敌人,使其无法救援中阵。又等了一会儿,见两翼陷入疆持,点了点头,继续发号施令,“传令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阿勒达尔部轮番冲击敌阵中央”。 都拉图、乌日根达莱、阿勒达尔俱是卫军中有名的勇将,接令后风卷残云般驰向清军,冲得很猛,足可令风云变色。 生死关头,清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命部下布起一排又一排的长枪,阻挡骑兵。 见清军布起长枪阵,经验丰富的卫军骑兵纷纷拨马从敌人阵前掠过,防止撞上枪尖的同时挥刀斩断枪头。 “哼!”大可汗不满意地哼了声,似这般层层破阵,最终自己虽然仍能击败敌人,可太耗时间。身为卫拉特战神的他要的是速胜、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对方从而狠狠打击敌人的士气。 “命令炮营前移,给朕轰破敌人的中阵”,世人都道蒙古骑兵犀利,可其实大卫国十分重视发展火器,他们的火器部队也十分精锐。为了方便作战,卫军携带着大量安装于骆驼背上的橐驮炮。这些小炮虽然威力不如重炮,胜在射速快,机动力强。 “轰~轰~轰~” 卫军的橐驮炮开始发射,无数炮弹天女散般射向清军,给清军造成大量的伤亡,也将由河北河南绿营、山东绿营组成的方阵射得七零八落、阵形散乱。 机会来也!见己方的炮兵射乱了敌人的阵形,战争经验丰富的大可汗立即捕捉到战机,下令总攻。 “浩瑞~浩瑞~浩瑞”一个又一个卫军千人队,列着骑兵纵队,呼啸着驰向敌人。 鲍敬、柯永盛暗暗叫苦,可战前达素已有严令,不死于国、必死于法,不敢退、咬牙率军抵抗。可阵形已被轰乱,卫军的骑兵又着实骁勇,还是被他们冲破大阵,四处砍杀。二将无法,只得命部下结小阵、各自为战,希望能坚持到两翼真满洲大军的支援。 —— “总镇,我军明显不支,咱们现在出击吗?”战场二里外的山林里,梅勒章京祖泽淳问山海关总兵冯铎。 山海关总兵冯铎是大清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的弟弟,听说卫军侵犯北京,一向忠君爱国的他带着八千兵马由山海关赶往北京救援。一开始,他走得很慢,每日只行三四十里。可后来,顺治帝催促进兵的旨意一道接一道,口气也越来越严厉。冯铎知道皇上动了真怒,再不走快点,事后定会被追责,加快行军步伐,渡过潞河来到北京东效。正赶上卫、清两军交战,小心谨慎的冯总兵下令部下隐于附近的山林中观战,听到祖泽淳的话,默不作声。 祖泽淳是降清的明朝将领祖大寿第三子,身为将门子弟,战争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见冯铨不表态,急道:“总镇,若再不出击,我军必败,到时候咱们再出击亦来不及!” “是啊总镇,皇上已经对咱们救援迟缓不悦,若得知咱们见死不救,恐怕会龙颜大怒”,参将霍达也劝说。 听到“龙颜大怒”四字,冯铎终于动容,缓缓开口道:“吾迟迟不动,只为寻找战机,既然如此,出击吧”。 “杀~杀~杀~” 清军山海关镇的突然赶到令战场的局势出现变化,有了这八千生力军的支援,本已崩溃在即的清军中阵又重新稳定下来。 “哼!” 见敌人在后方还埋伏着一支人马,大可汗冷哼一声,驾御着“追风”,亲率三千侍卫加入战团。此时卫军仍然占据上风,可受清军山海关镇的干扰,未能彻底击败敌人。天色渐黑,双方不得不收军回营。 “明日朕定要破敌!”大可汗恶狠狠地发出狼嚎。 可到了次日,察觉出己军战力不如卫军的达素采取乌龟战术,龟缩于营寨内与卫军对峙。这位老将把营寨扎得既紧密又严实、像棵大树般将根扎得牢牢的,即使号称战神的莲大可汗一时也推不倒。双方一打就是五天,卫军虽占据主动,却始终不能击溃敌人。 —— 清晨的阳光照射着年轻的脸庞,顺治帝一身戎装立于朝阳门的城墙上,朝东方远眺。前些日子,宣大总督佟养量率军救援北京,一度打到元大都旧址,虽然最终被卫军击败,可却让城内的清军得知有援军抵达的消息,振作了士气。佟养量那奴才不错,兵败后不逃,仍然率残兵败将驻扎于北京东北郊牵制卫军,前日更是派人冒死潜入城下,向城内报信说安南将军达素、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率领的援军已到城东二十里处,正与卫军交战,建议城里的清军由朝阳门出击,里应外合突破卫军的包围。 收到这情报,索尼、鳌拜等皆主张立即出城攻击卫军、策应城外的援军。本已有些颓糜的顺治帝瞬间如打鸡血般亢奋起来,披上甲胄说要亲自领军出战。这可吓坏了一众大臣,好说歹说,才同意让鳌拜率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梅勒章京尼雅翰、正白旗汉军甲喇章京陈养中、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尚安禄、一等侍卫索额图率六千驻京八旗出朝阳门击敌。为振作士气,顺治帝坚持要亲自立于朝阳门上看己军破敌。 听说皇上亲自督战,八旗的士气果然振奋起来。见军心可用,鳌拜来到顺治帝面前大声请战,“皇上,奴才准备完毕,请求出战!”“好~好~好~”年轻的顺治帝连喊了三声“好”,朝他喝道:“朕便于朝阳门上,看尔立功!” “嗻!” 领命而去的鳌拜举着大刀下达军令,“传我将令,城门开时,各部依次出城,许进不许退,畏敌不前者,斩!无令后退者,斩!临阵脱逃者,斩!” “嗻~”孙达礼、尼雅翰、陈养中、尚安禄、索额图诸将皆大声领命。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领着最精锐的一甲喇满八旗冲在最前面,梅勒章京尼雅翰领着一甲喇满蒙八旗紧跟其后,鳌拜与陈养中、尚安禄、索额图诸将率两个甲喇的汉军旗跟在后面,恶狠狠地扑向城外的卫军。 朝阳门外驻有卫军阳高游击张捷部两千多人。见清军来得凶狠,张捷与守备冯坤拼死抵抗。奈何莲大可汗带三万精锐拦截敌人的援军后,包围北京内城的卫军仅有二万余人,而内城却有九座城门,每面城门附近能摆放的军队不过两千多。凭这么点兵力想阻挡六千精锐的八旗,实在困难,且被包围的清军犹如困兽,为了城内的父母妻儿,个个兴起拼命之心,在鳌拜的军令下,不管不顾,奋勇向前,很快便冲乱了张捷的军阵。 “啾~啾~啾~” 张捷命人射出求援的火箭,命部下就地抵抗,希望北边东直门、南边建国门外的卫军能够赶来救援。不料侧翼又传来喊杀声,却是宣大总督佟养量率六千残兵杀至。佟养量原本扎营于北京东北郊,偷偷潜至朝阳门外埋伏,见城内的清军杀出,立即出兵响应。 “将士们,随我杀敌!”须发皆白的佟总督冲在最前面。见督宪大人拼命,梅勒章京马程祯、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甲喇章京吴天寿等皆奋不顾死地率军冲锋。 这一下,卫军再也抵挡不住,游击张捷被满洲巴图鲁鳌拜阵斩,守备冯坤死于乱军之中。 鳌拜率军杀散卫军,来到佟养量的面前,“佟督宪,安南将军正在不远处与卫国伪汗激战,可敢跟我一同夹击伪汗?” 佟养量深知鳌拜是顺治帝的心腹,不敢拿大,恭敬地回答:“下官愿听调遣”。 “好!如今我军已经突围成功,当趁东直门、建国门外的卫军尚未赶来之机,往东疾行,与安南将军共同夹击城东的伪汗”。 “嗻!” 兵贵神速,鳌拜、佟养量率军出朝阳门往东疾驰,欲从侧后偷袭莲大可汗,刚行十里,背后有一支卫军追至,乃是和硕特部两位台吉额尔德尼、噶勒达玛统率的两千兵马。这两位台吉是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的长子和次子。当年为了拉拢和硕特、完成统一卫拉特之伟业,莲大可汗将自己的义女淑济嫁于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淑济公主为其生下两个孩儿,如今已长大成人,一个十八岁,另一个十六岁。淑济公主是蒙古林丹大汗之女,比鄂齐尔图小足足小十一岁,在苏勒坦看来,自己将身份如此尊贵的义女嫁给鄂齐尔图,又与其通商贸易、赐给财物,乃是天大的恩典,此人理应感恩戴德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才是,不料鄂齐尔图忘不了自己是卫拉特传奇英雄拜巴嘎斯汗之子,一心想继承父汗的心愿、称霸卫拉特,为了心中的志向,居然站到苏勒坦的死对头、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台那边,与巴图尔珲台台一同进攻大卫国,狠狠地给了岳父苏勒坦一刀。 卫拉特战神被激怒了,他率军北伐,很快击败鄂齐尔图汗的军队,逼得走投无路的女婿投降。鉴于女婿是拜巴嘎斯汗的嫡长子,在和硕特部有一定威望,战神并没有杀掉女婿,而是封女婿为三等都兰侯,剥夺了他的部众,在青海都兰草原划了块肥沃的牧地,命他带着家人和奴仆财产去都兰居住。虽然很厌恶女婿,但苏勒坦对义女淑济却是极好,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与亲生的没什么两样,爱屋及乌,对淑济所生的两个孩儿亦是极好,额尔德尼、噶勒达玛年纪轻轻,已经官居千户长之职。此次命其随征,亦有让两个年轻人立下战功、将来好封官授爵之意。击败佟养量后,他命二将率二千骑兵监视宣府镇败军,不料佟养量十分狡猾,连夜潜行至朝阳门外,二将发现监视的敌人不见后,一路追踪而来,终于追上了清军。 “二弟,我缠住这支敌军,你速去告知大汗防范侧翼”,额尔德尼对弟弟说。 “我不走,我要与兄长一同杀敌”,噶勒达玛舍不得哥哥。 “二弟,你忘了小时候额赫(母亲)教育咱们的话了吗?当年阿瓦格(古蒙古语,爷爷、外公,指林丹汗)被清军击败,若不是大汗收留,额赫早死于乱军中;后来额祈葛(父亲)做了错事,举兵反叛,本是死罪,大汗看在额赫面上,不但不杀,反封侯爵;大汗待额赫如亲女,便如我兄弟的阿瓦格一般,嘱咐我们要记住大汗的恩德、生生世世不可背叛!如今正是报恩之时,怎可在此耽搁时间,速去!”额尔德尼喝道。 被哥哥一骂,噶勒达玛不敢耽搁,打马飞奔而去。 为了尽快摆脱卫军的纠缠,夹击东边的伪汗,鳌拜、佟养量出动全力杀向这支卫军。 “勇士们,列阵,随我冲锋!”额尔德尼朝部下大喝,他的部下大多由家中的奴隶组成,忠心耿耿,见主子要拼命,皆紧紧跟随,冲向卫军,虽然只有两千,却打出了两万人的气势,死死地缠住清军。 厮杀声响彻在天地,一具具尸体化为尘土。额尔德尼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可仍然坚持战斗,激战中长枪的枪头被砍断。清梅勒章京尼雅翰瞧出便宜,驭马偷偷驰至他身前,持枪刺去。额尔德尼将身子一偏,左手攥住枪杆,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凶狠地刺入尼雅翰的腰间。“呃~”梅勒章京惨呼一声,摔下马来,再没了声息。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额尔德尼渐渐力竭,身边的亲卫也皆战死,正白旗汉军甲喇章京陈养中率军杀至,凶狠地劈出一刀。那刀劈在左肩胛骨处卡住,血流如注。剧痛令额尔德尼恢复了力气,右手持刀再次捅入陈养中的胸膛,然后抱着他滚下马来。等陈养中的部下将两人分开后,已变成两具尸体。 —— “什么!你是说城里的清军从朝阳门突围成功,与宣府镇合兵一处,正往朕的侧后杀来!”莲大可汗听到噶勒达玛带来的消息后,大吃一惊,平静下来后问:“敌人离我军还有多远?” “已不足十里”。 苏勒坦面沉如水,厉喝道:“传朕的军令,全军立即拔营,撤往阜成门外;再传令各部至阜成门外集中”。这道军令其实是放弃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外城,身经百战的大可汗敏锐地认识到自己兵力有限,随着来援的清军不断增多,已无攻下北京的机会,果断地打算撤军。 不过,撤退并不容易,鳌拜和达素率军两面夹击,虽然有了准备,卫军仍蒙受了一定损失。撤至阜成门外后,骄傲的大可汗开始反思,喃喃自语:“骄兵必败,这一仗是朕大意喽!”(本章完) 第846章 一口吃不成胖子 阜成门外的卫军大营内,兵败归营的莲大可汗下令召开军事会议。“我军前受小挫,你们都说说看,下一步该如何办?”他笑吟吟地问诸文武,面上没有露出半点不安或是忿怒的神色,仿佛打的是胜仗而不是败仗。这笑容鼓舞了众将,令他们重新变得战意高昂。 “大汗,我军南征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已打到北京城下,怎可因为小挫便撤军?奴才请求与清军再战”,和硕特万户长苏合梗着脖子大吼。这位猛将一开口,满都拉图、索诺木策凌、乌日根达莱、特古斯朝克图、鄂尔罗斯、布和阿尔图、托罗什瑚、札木毕诸将皆纷纷附和。 苏勒坦暗暗点头,他最担心的便是因为那场败仗损伤士气,所以才强作若无其事的欢笑。可看将军们那一个个好战的样子,便知道士气仍在,不由得放下心来。 “大汗,南征一年有余,我军连续苦战,已经师老兵疲。北京的城墙甚是坚固,如今满清援军不断抵达,城里的敌人士气恢复,奴才觉得很难迅速攻克北京。北京毕竟是满人朝廷中枢所在,如果拖长了,恐怕会有更多的敌人援军抵达,到时候结局难料。此战我军结果辉煌,不妨见好就收、大掠京畿而还”,鲁国公额尔克提出了不同意见,说到“大掠京畿而还”几个字后,双目露出异样的光芒。这位老将还保持着老一代蒙古人劫掠的习性,进入中原后,见京畿附近颇为富裕,动了抢劫的念头,在他看来,打仗就是为了获得财富,如果能抢到足够的战利品,这一趟便没有白来。至于一举灭清、定鼎天下,这位的野心一向不大,压根就没想过。 “是啊,大汗,将士们出征日久,都有些思念家乡。不如劫掠中原而还,一则可以削弱满清、增强我大卫的国力,二则也可提升勇士们的士气”,另一员老将塔尔浑亦赞成额尔克的意见。 听说不用打仗,还有东西可以抢,恩和巴图、阿勒达尔、济木巴诸将皆赞同。 “陛下此番若大掠京畿而还,下回再攻北京,恐怕面对的便是中原百姓的铁壁铜墙。臣以为我军小挫后迅速攻克北京的时机已失,撤退是应该的,却不可抢劫,以免失去民心。且一旦放任将士抢劫,他们个个腰囊丰厚、只想着带财物回家,哪个还肯死战?抢到的人口、财物需要用大车来运,又势必影响我军撤退的速度。大掠京师实不可取!”右都御史胡琏器大声反驳。他是汉臣,强烈反对抢劫中原百姓。 “陛下乃仁义之君,而满人剃发易服、跑马圈地,失尽民心。我大军一路南下,中原百姓多不肯助清抗卫,所以您才能如此顺利便打到北京城下。若放任部下抢劫,与残暴的满清何异?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臣亦以为大掠京畿不可取。当趁清军主力未归之机,尽快回师”,左佥都御史魏象枢亦是汉臣,支持胡琏器的建议。 “奴才赞成鲁国公的意见。我军南下,直捣大都,宣扬了大卫国威、大灭满人志气,如今敌人援兵渐至,不如暂且退出北京。至于劫掠京畿,奴才以为十分必要,不是为获取财富,更是为了削弱满人的国力。您可将我军沿途所经州县的人口、财物尽皆运往大卫,让京畿一带成为无人区。如此既可增加大卫的人口和财富,又能使满清在京畿陷入无粮可征、无兵可募的窘境”,兵部郎中哈喇瑚里赞成额尔克的意见。 “奴才反对!”礼部尚书博贝大喝一声,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忙解释道:“奴才反对撤出北京。自古欲成大事,无不经历艰难险阻,我军如今已打到北京城下,恰如百尺竿头,只差一步,岂有因为小挫便半途而废之理?大汗不妨允许勇士劫掠以提升士气,同时抽调漠北守军再攻北京”。 “奴才以为”,“臣以为”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苏勒坦听明白了,一半的人想要继续攻城,另一半的人主张撤退,可不管是想要攻城的还是主张撤退的,绝大多数人都想在京畿附近大抢一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大卫已经建国改制多年,可很多蒙古贵族依旧改变不了游牧民族喜欢劫掠的习性,虽然自己一向严明军纪,可一有机会,这些将军便想着抢银子、抢女人、抢奴隶,唉!鼠目寸光!真正是没有远见! “啪!”大可汗将御案重重一拍,怒道:“我蒙古乃大禹之后、夏后苗裔,与汉人同文同种,皆是黄帝子孙。劫掠汉人百姓便如劫掠蒙古百姓一般!谁无父母家人?若抢的是尔等的亲人,尔等还乐得起来吗?且朕一路行来,见百姓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因为战争,他们的生活着实困苦,朕又何忍再增添他们的苦难?”说到这里,他强挣出几滴眼泪,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忽又猛地将手一挥,“传朕的军令,各部不得劫掠民财。朝乐门,你带三百侍卫奔驰各处查看,有敢违抗军令者,立斩之!” “是!”年轻的小将朝乐门大声领命。 此话一出,胡琏器、魏象枢等一干汉臣感动得热泪盈眶,可额尔克等蒙古贵族却不以为然,觉得大汗对汉民实在太好了些。不过,迫于莲大可汗的龙威,纵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低声应是。 已经执掌马鞭三十一年的苏勒坦深谙权力之道,对如何驾驭臣下驾轻就熟,阻止了将军们抢劫的念头后,又给他们一颗甜枣吃,“此次南征,勇士们劳苦功高,我大卫从不亏待功臣!额尔克、博贝、哈喇瑚里、胡琏器,你们几个仔细查验记功簿,上一道叙功的名册给朕,该升爵的升爵、该拔擢的拔擢,等撤到安全地带后,朕要犒赏三军!” “是!” 一听大可汗要升爵封官、犒赏三军,众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毕竟与抢劫相比,爵位和官职更有诱惑力,且大卫最重军功,对军功所赐财物也很多。 “大汗,您说撤到安全地带后犒赏三军,是打算撤军了吗?”博贝关注到这一点,痛哭流涕道:“无数勇士血染疆场才换来兵临北京城下,您万不可半途而废、放弃定鼎天下的良机啊!” “忠诚无过于博贝!”见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苏勒坦不由得感动,手抚其背安抚道:“你的忠心朕知道,只是咱们蒙古有句俗语,’一口吃不成胖子’。清,大国耳,一仗灭之不现实,得慢慢来。这一回咱们只是来大都探探路,下一回再来,可就不走喽!哈哈哈~”许是想到未来入主大都的豪迈,这位枭雄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大帐内亦是一片笑声。(本章完) 第847章 归途血战卢沟桥(上) 想撤退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此时已是四月份,卢沟河的水化冻了,滔滔河水对卫军形成障碍,搜集到的渡船也不多,莲大可汗觉得走陆路更安全,下令全军扎营于河水东岸、经卢沟桥渡河。卢沟桥因横跨卢沟河(永定河)而得名,是一座石造联拱桥,建于金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六月,连通着河两岸的交通,在军事上具有重要意义。 卢沟河东岸,一队又一队卫军忙碌着,准备过桥。察哈尔副将阿林保部三千多兵马正在构筑工事,他是降将,殿后这种危险的任务非他莫属。激战过后,卫军还有五万,其中包括三千多降军,卫国精锐损失颇大,令大可汗心疼不已。 不过,更令他头疼的是礼部尚书博贝。决定撤军后,大可汗力排众议,决定先撤到归化城休整,再荡平忠于清廷的漠南蒙古各部,然后一直打到辽东的盖州、义州,慑服朝鲜,将满人的建州老家与北京截成两段,切断满人的根。这计划是此前哈喇瑚里所献,当时大可汗一心想速取北京,没有听,此时又觉得这法子好,拿来采用。可博贝却觉得漠南蒙古并非根本之地,与满清在漠南争夺意义不大,屡次三番的建言,令他不胜其烦。 “大汗,奴才还是觉得撤军回归化城不可取,您应该率军往西,先克太原、后取西安,与征北大将军会合后再攻北京。太原、西安皆是天下重镇,北京更是满清的中枢,三处任得其一均能令天下震动,何苦与满清在漠南纠缠,岂不是给了敌人招兵买马的时间?”这一日,礼部尚书博贝又来建言。 “博贝,你说的朕都懂。可是太原、西安皆是天下少有的坚城,由清军的精锐驻守,我大军在攻打北京时伤亡颇大,尚未来得及补充,一时间绝攻不下太原、西安,想与脱里部会师难矣。所以,朕才决定先回归化城休整”。 “可是大汗,咱们伤亡大,清军的伤亡更大,清国的人口多于大卫,中原和江南也远比大卫富裕,一旦让他们恢复过来,再想攻打北京,难矣!”博贝仍然坚持己见。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满清刚占了汉人的江山不久,根基不稳,又搞剃发易服、跑马圈地,失去汉民之心。此次朕进攻北京,虽未能一举拔城,却动摇了他们的根基,那些心向残明的汉人定会趁势而动,搞反清复明的那一套,人口再多、财富再多,内部不稳亦是无用”,说到这里,大可汗微微一笑,露出自信的笑容,“朕去归化城有三个好处:其一,可在归化城招募漠北、漠南的蒙古勇士为我所用,补充战争中折损的兵员;其二,可以继续攻打臣服于满清的漠南蒙古诸部,将那些部落的勇士变成咱们的士兵,增强咱们的力量;其三,辽东乃满清的龙兴之地,攻下他们的祖地,等于是切断了他们的根,对那些八旗子弟的影响可不比攻下北京小多少”。 “大汗的话固然有理,只是~”执拗的博贝还欲再言,却被同样执拗的大可汗打断,“莫要再说了,朕意已决,无须再劝”。 博贝叹了口气,“大汗既然圣意已决,不妨放出风声,就说您打算率军往西与征北大将军会合,迷惑清军”。 “嗯,这一回,你跟朕想到一起去了,朕已派人四处宣扬说朕的大军要往西攻打太原”,苏勒坦得意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清军前些日子小胜一阵,正是得意的时候,恐怕会趁咱们撤退之机追击,您应该做好准备才是”。 “哈哈哈,你又跟朕想到一起也”,苏勒坦放声大笑,“朕已命苏合、满都拉图各领五千精锐的骑兵在卢沟桥西岸桥头两侧埋伏,若清军敢追击,便放他们过桥歼之”。 —— 卢沟桥不过是一座长八十丈、宽二丈余的小桥。五万卫军经此桥渡河需要时间,人马鼎沸,自然瞒不过清军的耳目。顺治帝立即召集索尼、鳌拜、遏必隆、范文程、冯铨、额色黑、金之俊、达素、佟养量等重臣商议。“卫军已经撤退,卿等可为朕追之”,年轻的皇帝语气带着丝兴奋。 “不可呀,皇上,卫军虽遭小败,实力仍在,追之恐有不测”,索尼忙劝解,此人行事夙来稳重,老成谋国。范文程、冯铨、额色黑、金之俊均不主张追击。 “卫军竟敢入寇京师,若不给其痛击,太失朝廷体面,奴才愿领兵追之!”鳌拜却雄纠纠欲追。他一开口,遏必隆、佟养量皆赞同。遏必隆一向与鳌拜交好,佟养量则主要是怕皇帝追究他放卫军入北京之罪、急着立功赎罪。 “嗯”,顺治帝满意地瞅了眼鳌拜,多亏这奴才率军出朝阳门击败卫军,方能令敌人退兵,真不愧是满洲巴图鲁!年轻的皇帝是绝不能容忍西番袭扰京师、来去自如的,说是商议,其实早做出追击的决断,正要命鳌拜前往,安南将军、内大臣达素却昂声请战,“杀鸡焉用牛刀,奴才愿率本部兵马追敌!请皇上恩准”。 “嗯”,顺治帝又满意地瞅了眼达素,这奴才也是个忠心不二的,刚平定海逆归来,听说京师有难,立即日夜兼程驰援,若不是他,京师仍处于卫军的包围中呢。既然是功臣,自然不好拂他的面子,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由尔率部追敌”。 “嗻!”达素欣喜地领命而去。 “皇上,安南将军虽然骁勇,本部兵马却不多,臣以为须派大军为其后援,方保无虞”,范文程老态龙钟地开了口。 “嗯,范先生说的是”,顺治帝瞅了眼众将,心中犯了琢磨,虽然京师已经解围,可是兵马并不算太多,索尼、鳌拜、遏必隆这样的重臣必须留守京师,派谁助达素一臂之力呢? “皇上,奴才的弟弟、镶黄旗满洲都统穆里玛作战勇猛,可令其率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诸将策应安南将军”,好个鳌拜,举贤不避亲,大力推荐自己的亲弟弟穆里玛。 “朕准了,告诉穆里玛,让他好好地打,若立下战功,朝廷不吝封赏”,顺治帝立即应允。他对穆里玛还是很熟悉的,此人做过一等侍卫,在平定江西金声桓、王得仁之乱中,屡立战功,是满洲一等一的勇士。(本章完) 第848章 归途血战卢沟桥(中) 又一个千人队通过了卢沟桥,阿林保长舒了口气,照这个速度,再有半日,友军便可全部过河,马上便能轮到自己。 “哒~哒~哒~”雷鸣般的马蹄声伴随着滚滚烟尘而来,清安南将军达素率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等部近万骑兵追至。 “列阵!上土墙防守!”阿林保暗自庆幸,自己这段时间命部下在卢沟桥外围筑了土墙,不然真无法对付这么多骑兵。 见卫军筑了土墙,身经百战的达素立即命部下下马,用随军携带的小炮向土墙轰击,阿林保亦命己方的小炮回击,一时间炮来炮往,好不热闹。 又过了一会儿,达素见由泸沟桥过河的卫军越来越多,沉不住气,下令骑兵下马抢桥、弓箭手射箭掩护。城上亦不甘示弱反射,一时间卢沟桥头落满了箭,尽是“啾啾”与“嗖嗖”之声。 “副戎,弟兄们快顶不住了,让末将上吧”,守备张正举向阿林保请命。担任殿后的三千四百卫军中,阿林保只安排了二千八百人守土墙,命张正举带着最精锐的六百人担任预备队、养精蓄锐,见兄弟们都在杀敌,自己却在歇息,张守备面上挂不住,请战。 阿林保瞅了眼厮杀得最激烈的美峪所都司段大纶部的军旗,见旗帜不乱,缓缓说道:“莫急,段大纶还能再支持一会儿,没有军令,你便给咱老实地待在原地休息,一步也不许动”。 仿佛是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段大纶打了个喷嚏,朝土墙下的清军望去。这些清军个个身手灵敏,手持藤牌、顺着长梯往上爬,城下敌人的弓手则三、五人一组射箭掩护,攻城战打得很熟练,显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阿妈阿拉拉毕,阿吧拉都拉毕……”一个面目狰狞的清军忽然口中叽哩咕噜、说出一段满语。 “狗鞑子!”段大纶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本是辽东明军,家人皆被满兵所杀,迫不得已随主将降清、被调往宣府镇,在美峪所城降了卫。降卫后,想起与满人的血债,杀起满洲兵将来份外地狠。见城下来的是真满洲大军,段都司凶恶地取出长箭,拉满弓弦,“嗖”的一声射去。正用满语呼喝的清军猛的一顿、手捂咽喉摔下长梯,脑后的小辫子高高地扬起。 “第三个”,段大纶呢喃了一声,这是他杀死的第三个真满洲大兵,想当初做明军时,听说“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见了八旗兵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可如今当了卫军,杀得八旗多了,越杀越顺,再无一丝恐惧。 “且让尔等再嚣张一会儿”,见己方的又一次攻势被击退,清固山额真索洪发出冷笑。他这一路其实只是佯攻,护军统领赖达率领的那一路才是主攻。 另一段土墙边上,赖达率一千五百名护军缓缓靠近。护军营就是清军中大名鼎鼎的“巴牙喇营”,从满蒙八旗中选出,每个佐领十七人,顺治十七年,八旗各官职改用汉名,巴牙喇营改称“护军营”,“巴牙喇章京”改称“护军统领”。说白了,这支军队是清军精锐中的精锐。 赖达率部下悄悄靠近土墙,架起长梯朝土墙登去。见敌人的数量并不比别的地方多,墙上的守军初始并不在意,等一打起来,方知不对劲。这股敌人特别凶悍,即使负伤也往上攀,手中的兵器又大又沉重,单兵搏杀的技能也很强,只要见到同伴,便自动结成三个人的小阵配合作战,很难对付。见守军的伤亡越来越大、登上城墙的清军越来越多,阿林保终于下令预备队出击。 “弟兄们,该咱们上了!”张正举大喝一声,率六百勇士杀向护军营。护军们虽然凶悍,毕竟冲上城墙的人数有限,又血战多时,体力消耗大,被这支生力军一冲,不得不退下土墙。 见最精锐的护军营都被打退,达素不禁皱起眉头,正欲命部下用人命去拼,忽见后方又来了一支兵马,却是镶黄旗满洲都统穆里玛率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诸将赶到。两军会合后,清军的人数足有两万五千之众。“穆里玛额真来得正好,卫军的土墙甚是坚固,我军久攻不下,请助我一臂之力”,因为鳌拜的关系,达素对穆里玛很客气,自动交出了指挥权。 穆里玛亦不客气,接过指挥权后将两军分成若干个千人队,每次出动三个千人队进攻,杀退一波还有一波,一刻也不停。 从清晨一直打到晌午,卫军死战不退,可涌上土墙的清军还是越来越多。 段大纶力竭了,浑身是伤倒在土墙上,看见一名将领打扮的清军登上土墙,走到他的身边。或者是觉得这人已经死了,那将对他不理不睬。段大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那将的脚踝狠狠一刺。 “呀~” 那将负痛弯下了腰,段大纶忽然跃起,抱着他滚下土墙。“第七个!爹,娘,孩儿替汝等报仇了!”土墙下传出一道凄厉的声音。 “副戎,都~都过河了”,张正举对阿林保说。 阿林保举目一望,果然,最后一支友军也渡过了卢沟河,果断地吐出两个字:“撤退!” “副戎,清军咬得太紧,让末将殿后,汝率兄弟们先撤”,张正举请求道。 “嗯,汝小心些”,阿林保知道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答应了他的请求,率军过桥。 张正举率二百多残部,列阵于卢沟桥上,死死地挡住追兵的道路。清军潮水般涌来,小小的方阵却犹如礁石般岿然不动。每一波潮水带走一部分礁石,直至最后,只剩张正举一人。他挣扎着,举起手中的腰刀。 “嗖!”一枝长箭射穿了他的咽喉。“我敬尔是条汉子,便给尔个英雄的死法”,穆里玛放下手中的长弓,声音中竟带着几分萧瑟。 “额真,卫军已经过河,是否追击,请示下”,达素恭敬地请示。 穆里玛欣赏地瞅了眼达素,此人倒是乖巧,知道将首功让给自己,大喝一声,“上马,给我追!”说罢,便带着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部一千五百护军和三千八旗骑兵,呼啸着跃过卢沟桥;达素与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率八千多八旗兵跟在后面;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不敢与八旗将领争功,走在最后面。(本章完) 第849章 归途血战卢沟桥(下) “弟兄们,快跑啊,向西跑三里,咱们便安全了”,通过卢沟桥后,阿林保带着部下撒腿便跑。“殿后时,如果清军追赶,可将他们引入桥西三里处”,这是莲大可汗给他下的军令,他牢记在心。 卫军拼命地奔逃至桥西三里处,穆里玛、孙达礼率四千五百名精锐的八旗骑兵追到,正要赶尽杀绝,莲大可汗率万余侍卫亲军忽然出现,威风凛凛的龙狮大纛迎风飘扬。 见到这杆龙狮旗,穆里玛不由得大喜,没想到伪汗居然没走远、留下来亲自殿后,倒是有胆!若能诛杀此獠,自己便是大清国第一功臣!“儿郎们,随我杀!斩汗之功,便在今日!”他欢呼着、雀跃着,仿佛已将莲大可汗的首级拎在手中,浑没瞧见对方眼神中的不屑之色。 “嗤!不知死活!”宝马“追风”之上,战神不屑地嗤笑,从牙缝里飘出两个字:“出击!” “轰~轰~轰~”两翼传来炮声,苏合、满都拉图各领五千精锐骑兵一左一右杀至。卫军的攻击极其凶猛,迅速冲乱清军阵形,将穆里玛部与后面的达素部截为两段并包围穆里玛部两翼。大可汗的侍卫亲军则列着纵队,正面冲击穆里玛部。 一队又一队,卫军的冲锋似乎永远不会停止,将包围圈里的四千五百满八旗一个接一个撞倒、刺倒、砍倒。 “护军营,随我杀出去!”身为最精锐的护军营统领,孙达礼不愿意成为卫军的战利品,呼啸着带着数百勇猛的巴牙喇兵,拨马后撤,企图夺泸沟桥而逃。为了活命,这些巴牙喇兵化身为凶兽,悍不畏死地冲杀。 此时泸沟桥西侧桥口已被苏合麾下都千户长巴噶班第部两千兵马占据。巴噶班第是准噶尔部大台吉楚琥尔乌巴什(巴图尔珲台吉三弟)之子,麾下的两千准噶尔部勇士十分精锐。 不过,这支精兵如今的处境并不妙:桥东边,为了挽救穆里玛部,清安南将军达素督促部下不要命地朝西侧桥口发起攻击,企图冲出条通道、救出穆里玛;桥西边,又来了孙达礼麾下的巴牙喇兵。 “都千户,清军攻得太凶,儿郎们快顶不住了”,千户长阿喇布坦跌跌撞撞地跑来向巴噶班第禀告。 “顶不住也要顶,放跑了这支满八旗,大汗砍我的脑袋,我先砍你的脑袋”,巴噶班第朝阿喇布坦大吼,想了想又分出五百人增援他。他只有两千兵马,其中阿喇布坦有兵一千。再分出五百人后,西侧桥口只余五百人。 “都千户,那伙八旗太凶,您分兵增援阿喇布坦,咱们这边可就危险了”,另一名千户长特雷担心地说。 “特雷,我听说你是咱们准噶尔部有名的神射手,可以百步穿杨,却从没见识过。今日便让我见识一番神射的风采”,巴噶班第朝远处的孙达礼一指,“瞧见那员敌将了吗?只要射杀那厮,西边的敌人不战自溃”。 “都千户,您就瞧好吧”,特雷狞笑着取下背后长弓,那弓的弓身黑漆漆的,没有狸狐哨的装饰,比寻常的弓长一些。 箭在弦上,微一瞄准,立即脱手,“啾”的一声,直奔孙达礼面门。可怜孙达礼亦是满洲骁勇善战之将,可明枪易短、暗箭难防,听到风声想躲闪时已来不及,只一箭,正中面门,来不及发出惨呼,便栽下马来。他一死,巴牙喇兵的气势顿时一沮。 “好箭法!”巴噶班第长啸一声,谓部下曰:“勇士们,随我杀敌”,说完率部下杀向护军营。失去指挥的八旗护军乱成一团,很快便被杀散。西侧桥口依然在卫军手中。见率军夺桥口的护军营将旗落地,穆里玛知道孙达礼凶多吉少,不敢再夺桥头,率军沿着泸沟河往南跑,打算突破卫军包围后再趟河返回,不想遇见卫军猛将满都拉图,被杀得七零八落。凭着个人的武勇和部下的保护,他终究还是突围出来,沿着河打马飞奔。 “哒~哒~哒~”马蹄声响,满都拉图不肯放过猎物,率百余骑追赶。 穆里玛的身边只剩几骑,叫了声苦,打马飞奔。 “咴聿聿~咴聿聿~”跨下战马被箭射中,负痛之下将他掀入河内。身着铁甲的他不谙水性、甲胄又重,在河里扑打了几个水后沉入河底。 “大汗,我军已经全歼这股清军”,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恭敬地向苏勒坦禀告。 “嗯,命人打扫战场,将敌人的尸体筑成京观!”因为愤恨未能成功攻取北京,大可汗下了道残忍的军令。所谓京观,指的是战场上,获胜的一方将敌人的尸身堆积起来,形成一个小山的形状,然后用土夯实,说白了就是用尸体堆砌而成的一个土堆。筑这个不是为了将这些尸体入土为安,而是为了向敌人示威。 人多势众,在卫军将士的努力下,一座京观很快形成。大可汗满意地看了看,终于下令撤退。军令一下,卫军潮水般退去,正如他们潮水般涌来。 安南将军达素终于率部下占领西侧桥口,可桥口以及桥口三里外均没有发现卫军,甚至连清军的尸体都没见着一个。 “可是着了鬼!”达素嘟囔着望向空荡荡的卢沟桥及其附近。 “将军,您瞧那边”,亲卫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土堆”说道。 达素仔细看去,发现那“土堆”竟是用一具又一具清军的尸体垒成,不由得又惊又怒。回过神后,猛地喝道:“快,仔细察看,有无穆里玛额真的尸身”。 部下依令搬开尸山,正黄旗护军统领孙达礼等各级将领的尸体赫然在列,唯独没发现镶黄旗满洲都统穆里玛的尸体。达素松了口气,命部下仔细寻找。可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很快便在泸沟桥畔发现穆里玛的大刀和被射死的战马。他不死心,招募水性好的渔夫打捞,在河中捞出穆里玛的尸体。 “天啊!这让我如何向瓜尔佳氏交待!”达素心胆俱裂,失魂落魄地逃回北京。 此役,卫军斩杀满八旗四千余人,包括一千五百名最精锐的巴牙喇兵,杀得八旗子弟闻泸沟桥而色变。(本章完) 第850章 虚晃一枪回归化 在泸沟桥打了个胜仗后,莲大可汗并没有停留,率军迅速撤退至沿河口所,与三等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率领的一千卫军会合,然后又继续撤至美峪所,会集三等喀尔喀右翼伯本塔尔的一千兵马,接着进入宣府镇,在圣顺川东城会合了山西提督姬际可的两千步兵。 听说卫国伪汗的大军返回宣府,驻守宣府的天津镇总兵克德吓得魂飞魄散。宣大总督佟养量已经带着宣府镇的精兵入卫京师,宣府镇城内仅有七千兵马。情急之下,他只得将驻守深井堡的二千绿营兵马、驻定保安州的一千绿营兵马调至镇城,又飞马向清廷求援。 然而,此时的莲大可汗像一只受伤的凶兽般急着回老巢舔伤口,对宣府镇并不感兴趣,将无兵防守的深井堡城墙拆除后,便返回了怀安卫城。在怀安卫,他会合了次子、齐王麦拉斯麾下二千精锐的蒙古骑兵和天镇副将刘成部两千步兵,兵力恢复到五万六千人。 “孩儿参见父汗!”见父亲返回,麦拉斯忙领着部将参见。 苏勒坦赞赏地瞅了二儿子一眼,笑道:“我儿以区区四千兵马,成功迷惑宣府的清军,守住了我军的后路,功不可没”。 “全靠父汗运筹帷幄,孩儿不敢居功”,麦拉斯慌忙谦虚。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朕向来赏罚分明”,苏勒坦大笑,当即加恩命麦拉斯食双王俸禄,一个人领两份亲王的俸禄还觉得赏赐低了,又赐千里马一匹、战甲一副、宝刀一把、珠宝十斛。 接着,大可汗广施雨露,大封南征之役的功臣。辽王苏穆尔、楚王宝音、晋王尔嘎朗、赵王毕力根达来、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皆赐王袍一套、珠宝十斛、丝绸百匹、俊马百匹、良田五千亩,辽王苏穆尔次子纳噶特封土城郡王、三子哈喇齐、四子乔吉皆授镇国将军,额尔克由二等鲁国公晋一等鲁国公,旺楚克由三等札萨克图公晋二等札萨克图公,苏合由一等白利侯晋三等白利公,满都拉图由二等轮台侯晋一等轮台侯,乌日根达莱由二等都兰侯晋一等都兰侯,姬际可由三等当雄侯晋二等当雄侯,巴噶班第由三等委鲁母侯晋二等委鲁母侯,特古斯朝克图由一等普兰伯晋三等普兰侯,阿勒达尔由一等喀什勒克伯晋三等喀什勒克侯,鄂博堆乌朗海由二等霍博克赛里伯晋一等霍博克赛里伯,恩和巴图由二等青河伯晋一等青河伯,塔斯希布由三等赛音诺颜伯晋二等赛音诺颜伯,本塔尔由三等喀尔喀右翼伯晋二等喀尔喀右翼伯,塔尔浑封三等广灵伯,鄂尔罗斯封三等河曲伯,巴拜封三等云川伯,托罗什瑚封三等马邑伯,布和阿尔图封三等静乐伯,札木毕封三等山阴伯,博贝授东阁大学士,胡琏器为左都御史,哈喇瑚里为兵部右侍郎,阿林保授察哈尔总兵,其他诸将皆有封赏。 重情义的大可汗想起在北京城东战死的淑济公主之子额尔德尼,下旨追封为保国公,又将其父鄂齐尔图由三等都兰侯晋为二等都兰侯,擢其弟噶勒达玛为副都千户长,亲笔给义女淑济写了感谢信,感谢她替大卫国培养出如此忠勇的战士。 这些举动十分有效,迅速鼓舞了卫军的斗志,从上到下皆变得战意高昂起来。虽然军心可用,苏勒坦却没有再攻北京,而是决定返回归化城招兵买马。他的根基在草原,只有重回草原,才能招募到足够的军队。 回归化城的准备在暗中进行,他命漠南万户府土绵巴图、万户长巴拜,察哈尔万户府土绵阿布鼐、万户长纳噶特;土默川万户府土绵热合曼、万户长尔嘎朗打开府库、就地招募各部落勇士从军。钱其实是不缺的,此次南征虽然没有劫掠民财,却将沿途州、县的府库洗劫一空,又从张家口各大商号那里讨要了不少银钱,足够蓦兵之用。为确保大同的安全,又令放弃怀安卫、收缩防线,命齐王麦拉斯、察哈尔总兵阿林保、天镇副将刘成领六千军队驻守天成、阳高二卫,拨给蔚州知州李英一笔银子,令其在蔚州募兵两千,沿天成卫、顺圣川西城、蔚州构筑防线。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终于到了离开的日子。大可汗率军由天成卫出发,一路往西,经阳高卫进入大同。一入大同城,卫军便四处征粮,叫嚣着要由大同南下攻打太原,然后杀向陕西、攻取西安、与征北大将军脱里的大军会合。听说卫军撤出怀安卫、返回大同的消息后,宣府镇守将、天津镇总兵克德终于放下心,赶紧上疏清廷报捷,说是自己大败卫军、将其赶出宣府镇云云。 —— 卫军撤走,春天来了,没了战争的威胁,北京城变得处处生机勃勃起来。慈宁宫内,昭圣皇太后正在接受顺治帝的请安。 “儿子给皇额涅请安”,顺治帝一丝不苟地行礼,对母亲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多少个风雨飘摇的岁月,正是因为有了母亲的全力支持,他才能坐稳这皇位。 “皇帝今儿个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耳聪目明的皇太后自然早已得知卫军撤至大同的消息,不过依然装做不知问儿子。 “皇额涅,克德那奴才上疏说他在宣府镇大败卫军,卫军已经逃回大同”,年轻的皇帝喜吟吟地说。 “哦,那克德有无说斩了多少卫军首级?” “这个~倒是不曾细说”,顺治帝微一思忖,明白过来,勃然大怒,“您是说克德那奴才虚报战功?如果属实,朕要重重地治他的罪!” “佟养量率主力回援京师,克德能以孤军守住宣府不失,便是大功,卫军寇京师,朝廷正需一场大胜振奋人心,皇帝不可过于认真”,昭圣皇太后缓缓开言,“只是卫军返回大同的消息确认了吗?” “已确认,各处传来的消息都印证了这一点。朕与索尼、鳌拜、范文程他们几个商议过后觉得伪汗可能是想攻打太原、西安,与中路卫军会师”。 “嗯,皇帝须派人密切打探卫军的消息。还有,再下道旨给多尼、罗可铎,让他们尽快返回北京。京师重地,不可无重兵驻守”,昭圣皇太后正色说。(本章完) 第851章 昭圣皇太后出手 “皇额涅说的是,朕这就下旨命多尼、罗可铎尽快回京。只是与外敌相比,内奸却更可恶!”顺治帝的神色忽然变得阴鸷起来。 “皇帝不必动怒,风雨飘摇之际,一些文臣武将暗中与卫军勾结、甚至降卫不足为奇。当年我朝入主中原,明朝的那些官儿们还不是一样降者如潮”,昭圣皇太后以为儿子说的是降卫的那些官员,笑着宽解。 “不是官员,是那些该死的奸商!这是十三衙门传来的密折,您瞧瞧”,顺治帝冷笑着命人取出几份密折呈给母亲。 清朝入关后的第一年,也曾仿效明朝设立锦衣卫,不过仅存在一年,第二年便改为銮仪卫,仅负责掌管帝后车驾仪仗,不再具有明朝锦衣卫的功能。之所以这么干,是为了笼络人心、尤其是士子之心。只是随着战争的持续,年轻的皇帝发觉残明一直保留着锦衣卫、西边的卫国也成立了乌衣卫,自己如果不设厂卫,在情报搜集上很吃亏。所以下令心腹太监吴良辅整合十三衙门,秘密收集各地的情报。十三衙门是内廷各衙门总称,并不是专属的特务机构,作为以小族凌大邦的君主,他对占据帝国绝大多数人口的汉族并不放心,密令十三衙门的宦官到各地做暗探、查探有无图谋不轨者。不过,十三衙门各有管事太监,力量难免分散,干脆整合起来,全交给心腹太监吴良辅统领。随着西边卫国的崛起,搜集关于卫国的情报便成了十三衙门的重中之重。 昭圣皇太后打开一看,里面记载着张家口各大商号,主要是山右“八大皇商”与卫国勾结的情报,某年某月某日,送给卫军多少犒军之物,等等。不由得扑嗤一笑,“这些都是吴良辅那奴才让人搜集的?” “正是,那奴才做事还算得力,帮朕收集了不少关于内奸的信息,朕已经将一些官员革职查办了。只是没想到那些奸商给西番的帮助居然比官员还大,他们赚着大清的银子居然为西番效力,真正是罪该万死!”想到自己还曾经赐宴给山西八大商号、封他们为皇商,顺治帝怒不可遏。 “商人嘛,重利乃是本性。当年那些商号赚着大明的银子不还是照样替咱们大清输运物资?何也?有利可图耳!卫军兵临北京城下,他们觉得中原有可能易主,抢着向西番献媚,不足为奇。如今我国已击退卫军,他们必然又会改变态度,汝又担心什么呢?难道想把那些商人的家都抄了?若是这样,今后谁为大清输运物资?” 昭圣后太后笑吟吟地说完,见顺治帝虽然怒色稍霁,却仍默不作声。知子莫若母,瞬间猜出了儿子的想法,莞尔一笑,“皇上是为银子发愁吧?” 被母亲看穿心事,顺治帝不由得脸红。他的确因为八大商号暗中与卫国勾结而生气,但让他想收拾这些商号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银子。连年战争消耗了国力,如今的清廷,户部的仓库空得可以跑老鼠,即使是内帑也没什么银子,而抚恤阵亡将士、招募兵员、收集粮草、添置军械……每一样都要钱。钱不够用,便想到这些“皇商”身上。恰巧好奴才吴良辅体察圣心,收罗出商号们勾结西番的证据,他便打算顺势而为,给这些商号扣上一顶“通西番”的帽子,抄家补贴国用。只是这些商号当年在大清入关时出过大力,抄他们的家难免会给人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犹豫不决下,气呼呼地来到慈宁宫,将这些密折拿于母亲看,想征求母亲的意见。 “皇额涅,朕不是因为缺钱才想整治这些奸商,委实是恨他们卖国求荣,不杀难消心头之怒!”他义正言辞地解释。 “嗯,皇帝可曾想过,当年那八大商号为我满洲入主中原立过大功,汝还亲自赐宴,封他们为皇商。如今忽然将他们抄家问罪,天下人会怎么看咱们大清?会不会说咱们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若这么做了,以后还有商人敢为咱们大清效力吗?”昭圣皇太后看着儿子微笑。 “可不抄他们的家,八旗的军饷怎么办?”顺治帝脱口而出,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由得面红耳赤。“扑嗤”,昭圣皇太后抿着嘴直乐,“想要筹集军饷,何必抄那些商人的家。况且那些商人最善于藏财,就算抄了他们的家,恐怕也抄不到多少银钱。皇帝不妨派人将那些商号的主事者关押起来,放出风声,说朝廷要调查商号私通西番一事。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乖乖地将银子送上。到时候再将主事者放了,随便杀几个人了事。如此,既解决了军饷难题,又惩治了奸商,还没人说咱们刻薄寡恩。何乐而不为?” “哎呀,还是皇额涅想得周到!”顺治帝琢磨着母亲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不由得喜出望外。 “西番此次虽未能夺取京师,却已是我大清心腹之患。皇帝可曾想过如何抑制西番?”替儿子解决了筹钱的烦恼后,昭圣皇太后又将话题扯到大卫国上。 “朕筹到足够的饷银后,打算在北直隶、山东、河南、辽东大量招募汉军,以汉制蒙。等八旗主力返回后,便发大军荡平西番”,顺治帝对击败卫国信心十足。 “嗯,皇帝有这样的志气自然好,只是坚固的堡垒从内部突破要比从外部突破容易得多。何不在西番内部想想法子?”昭圣皇太后和煦地说。 “从西番内部入手?您是说雪域的那些教派?据朕所知,伪汗对雪域控制得极紧,那些教派早没了昔年的力量”,顺治帝郁闷地说。 “不是雪域的那些教派,而是蒙古内部。予已经派佟国纲、图海、弼尔塔哈尔三人持密信前往察哈尔去见那位察哈尔王了”。 “您是说察哈尔王阿布鼐?他不是伪汗的义子吗?会背叛伪汗吗?”顺治帝一脸的不信。 “呵呵,草原上一直有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不能称汗的说法。阿布鼐是林丹汗的儿子、黄金家族的直系子孙,却不得不向伊克明安氏跪拜称臣,心里真的服气吗?”昭圣皇太后忽然娇笑起来,“成不成的,总得试过才知道”。(本章完) 第852章 察哈尔风云突变(上) 在察哈尔南部,北靠阴山支脉蛮汉山、东邻丰镇丘陵、南接马头山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泊。这片湖,汉朝称“诸闻泽”、“盐泽”;魏时称“盐泽”或“参合陂”;辽代称“奄遏下水”;金代叫作“昂阿下水”;元朝时称“下水”;到了清朝,称“岱噶津尔”或“岱哈泊”,后简称“岱海”。 这是片半咸水性湖泊,因为含有盐,故湖水微咸。汉朝时此地便有盐池,到了明、清,岱海周围,熬制土盐者很多。如今的察哈尔万户府土绵阿布鼐是个懂经济的人,大力鼓励察哈尔部民熬制土盐,并置有盐官,征收赋税。有了这处财源,察哈尔部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阿布鼐生活简朴,对部民甚至奴隶都挺好,经常施舍穷人并向僧人布施。察哈尔的百姓都说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土绵,甚至有人说作为林丹汗之子的阿布鼐才是蒙古真正的大汗,而拉萨的那位莲大可汗不过是山林野人的后代而已。当然,只是私下里说,要是敢在公众场合说,可是要掉脑袋的。莲大可汗命侄儿纳噶特担任察哈尔万户长、执掌军事,并留下五千卫军驻守。谁若敢在公开场合说出身于黄金家族嫡脉的阿布鼐才是真正的蒙古大汗,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驾~驾~驾~” 七骑在岱海南边的草原上奔驰,当先一人腰挎宝刀、背挟长弓,威风凛凛,正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另外六人是王府侍卫长噶尔马色冷,副侍卫长晋津,千户长布达里,侍卫陈特塔尔、噶尔昭、舒什兰。 马蹄声惊到了湖边的飞鸟,一只大雁从芦苇丛中飞出。 阿布鼐取出长弓,搭上箭射去。那箭似长了眼般,一箭穿胸。“呷~呷~”那雁悲鸣几声,无力地坠落。 “王爷好箭法!”“王爷威武”……众人七嘴八舌地称赞。 “大汗神射!”别人都是称王爷,惟有心直口快的侍卫舒什兰高呼“大汗”。 “舒什兰,你在瞎叫唤什么?再要乱喊,孤定要将你押送至拉萨治罪!”阿布鼐狠狠地瞪了亲信侍卫一眼,浑身散发出王者霸气,气势凌人。 舒什兰却满不在乎地嘟囔着:“您是林丹大汗的儿子,在奴才心中自然是蒙古真正的大汗”。 “嚓~”阿布鼐拔出了弯刀,寒气逼人。 舒什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大汗放心,奴才懂得轻重,陪您狩猎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人乱传的”。 “哼!”阿布鼐冷哼一声,板着脸不再理他。 “驾~驾~驾~”一骑飞驰而来,驰至阿布鼐马前跪倒,“王爷,后都千户长请您回去”。后都千户长,指的是察哈尔万户府后都千户长、二等鄂尔多斯伯大紥木素。当年苏勒坦占领察哈尔后,将原察哈尔镶黄、正蓝、镶白、正旗四旗编为左、右、前、后四个都千户府,以林丹汗时期的老臣虎鲁克寨桑为左都千户长、塔什海为右都千户长、巴达西寨桑为前都千户长,又以助卫军平定鄂尔多斯草原有功的鄂尔多斯部台吉大紥木素为后都千户长,阿布鼐原先的部众则被编为察哈尔中都千户府,以斯楞格为都千户长。众所周知,虽然阿布鼐是察哈尔亲王、万户府的土绵,但真正执掌察哈尔万户府大权的却是莲大可汗的亲侄儿、万户长纳噶特。不过,纳噶特如今不在土城,而是去了昭乌达盟克什克腾旗的乌兰布通峰。奉莲大可汗之命,他带着四千战兵和六千征召来的察哈尔部牧民进驻乌兰布通附近,牵制亲近清朝的漠南蒙古诸部。临走时,纳噶特给后都千户长大紥木素留下了一千战兵和一千牧民,命其暂代万户长之职。“哼”,听说是大紥木素请自己回去,阿布鼐冷哼一声,问道:“后都千户请孤何事?” “大汗的使者带了圣旨来,说是要封赏您的战功”。 “封赏孤的战功?”阿布鼐一愣,“难道大汗已经打下北京了吗?” “不是,据说清军的援军赶到,大汗攻打北京未克,已经返回大同”。 听了侍卫的回答,阿布鼐陷入沉思,义父的性子他很清楚,最是好大喜功,既然立志攻取北京,怎会半途而废?除非~除非是吃了败仗。想到这里,他的双目射出寒光,厉喝道:“既然大汗有旨,尔等速随我接旨”。 —— 土城王府内,大卫国副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趾高气扬地站着宣读圣旨,阿布鼐领着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大紥木素、斯楞格五人恭恭敬敬地跪着接旨。 孟库特木尔是卫国老将塔尔浑之子。塔尔浑虽然爵位不高,只是三等伯,可却做过莲大可汗之父诺木达莱的侍卫,与莲大可汗关系密切。沾父亲的光,孟库特木尔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副都千户长的高位。别看面前跪着的是大汗义子、堂堂的察哈尔亲王,他却知道大汗十分忌惮义子的黄金家族嫡脉身份,一直提防着这位义子。 于是,念完封赏的圣旨后,这位钦差拿腔拿调地替大可汗教训起了察哈尔亲王,“王爷,大汗嘉奖您的战功,特赐您王袍一套、珠宝十斛、丝绸百匹、俊马百匹、良田五千亩,这可是天高地厚之恩。您当牢记大汗的恩德,恪守臣子的本分方好。察哈尔是我军后方,须小心驻守才是”。 一个小小的副都千户长,居然敢当众教训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阿布鼐的肺都快气炸了,强忍怒火笑道:“钦使说的甚是。您远来辛苦,王府后堂已备好酒席,请随孤饮些水酒”。 “王爷好意,下官心领。只是还得赶去乌兰布通宣旨,只能下回叨扰”,孟库特木尔皮笑肉不笑地说。 “哦,大汗也封赏了纳噶特万户长?”阿布鼐闻言一愣。 “大汗已下旨封纳噶特万户长为土城郡王”,孟库特木尔笑着告辞。 听在阿布鼐耳中却如五雷轰顶。那纳噶特小小年纪,有何功劳封王?义父这是什么意思?有我这个察哈尔亲王还不够,又来一个土城郡王。一个察哈尔封两个王?(本章完) 第853章 察哈尔风云突变(中) 孟库特木尔宣完旨,得意扬扬地走了,留下抑郁不平的阿布鼐心潮起伏。他秘密召集左都千户长虎鲁克寨桑、右都千户长塔什海、前都千户长巴达西寨桑、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千户长薄托和五人商议。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斯楞格皆是阿布鼐之父林丹汗时期的老臣,薄托和则是万户府直辖的千户长,一向忠心耿耿。 “你们都是孤的股肱之臣,孤有心事也不瞒你们”,阿布鼐目光炯炯地望着五人,“今日那宣旨官孟库特木尔实在无礼,孤身为大元嫡脉、成吉思汗的子孙,受辱于一个小小的副都千户,深以为耻。奈何?”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奴才愿带人扮作清军劫杀那厮”,在座之人以薄托和最年轻,出了个扮清军杀人泄恨的主意。 “不可,若说是朝廷的钦使在咱们的领地被清军劫杀,莲汗何等人物,如何肯信?”中都千户长斯楞格断然反对,大声说道:“奴才是察哈尔人,只听从大元嫡脉的号令。您若是想隐忍,奴才便陪您一同隐忍;若是想兴兵恢复大元旧业,奴才亦誓死相随”。 此言一出,阿布鼐感动万分。当年他的父亲林丹汗兵败,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等老臣迫于形势,先后降清,唯有斯楞格忠心耿耿地保护着怀有身孕的母亲投奔卫国,又一路辅佐自己走到今天,何其难得!不由得哽咽起来,“即使是全天下的珍宝,也比不过斯楞格的忠心!” 他这一夸斯楞格不要紧,其他三位老臣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脸上挂不住了,毕竟他们曾在林丹汗兵败之际,弃主降清,虽然当时缺吃少穿、部众冻饿而死大半,乃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降,但毕竟名节有亏,与斯楞格相比,差了很多。 虎鲁克寨桑忽然老泪纵横,“当年之事,奴才实在是逼不得已,已经对不起老主子,不敢再对不起主子,不得不冒死为您言之。如今大卫国势昌盛,我察哈尔部实无力抗衡。请您暂忍小人之辱,韬光养晦”。 塔什海亦哭道:“请主子暂息雷霆之怒,难忍者忍之。若实在气不过,可上疏请大汗做主。毕竟您是大汗的义子,大汗定会为您惩治孟库特木尔那小人”。 听他俩都劝自己忍气吞声、不要与大卫国为敌,阿布鼐叹道:“孤虽然从小在大卫宫廷长大,却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蒙古大汗林丹之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兴大元,不料你们却已经忘记了”。 “奴才不敢!”听了这话,五位大臣全都跪下。 阿布鼐却不管不顾,流着泪说:“世人都说孤从小由义父抚养长大,义父待孤恩重如山。可谁又知道,因为这大元嫡裔身份,义父其实心中对孤十分忌惮,直到成年,在母亲和老臣们的不断请求下,他才肯放孤回察哈尔部,又派禅尔济掌管财权、阿达主管刑诉。孤名为察哈尔之主,却处处受到掣肘,好不容易得到领军返回察哈尔草原的机会,义父又派纳噶特、大紥木素领兵钳制于孤。还有一班小人整日在义父身边进谗言,说什么孤有反心、迟早必反。若不是孤小心谨慎,恐怕早死多时。唉!这有名无实的察哈尔亲王、土绵,不做也罢。只是今日受辱于一个小小的副都千户,死后实无颜面见祖宗!” “奴才该死,让主子受此大辱,请主子治罪!”见阿布鼐这般伤心,五人赶紧请罪。 “罢了~罢了~”阿布鼐摆了摆手,声音萧瑟。“主子,奴才有一言不吐不快”,巴达西寨桑却跪下言道:“咱们察哈尔部如今驻牧于土城附近,这里虽然有盐池之利,却地势平坦,且离归化、大同很近。如果您不暂息雷霆之怒,一旦卫军来伐,何以抵挡?” 这话击中了阿布鼐的心肺,义父的厉害手段,他是极清楚的。表面上说土城依着岱海,有盐池之富,将察哈尔万户府设在土城,是照顾察哈尔部,其实这地方富则富矣,却只有些小山、丘陵,无险可守,又离卫军的军事重镇归化城、大同很近,自己如果兴兵反卫,如何挡得住近在眼前的卫国大军? “巴达西寨桑,你说的对。孤的心累了,想去察哈尔召(察哈尔庙)拜佛,平静一下浮动的心。你们都退下吧”,阿布鼐意兴阑珊地说。 —— 察哈尔召是阿布鼐驻牧于察哈尔时所建的萨迦派寺庙。庙里的两位高僧阿杂里、僧格浑津均是智谋之士,每当察哈尔亲王遇到疑难事,都喜欢到庙里布施并请这两个和尚出谋划策,所以他俩对察哈尔亲王心事一清二楚。 见阿布鼐面色不善,阿杂里眯着眼睛、入定般一动不动。僧格浑津却笑起来:“阿弥陀佛!看来殿下此次试探效果不佳?” “我父亲的老臣中只有斯楞格支持我,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皆不赞成我兴兵反卫、恢复大元。如今我能够掌控的力量只有我的侍卫队、斯楞格中都千户府的三个千户、薄托和那一个千户,势单力孤,难成大事”,阿布鼐郁闷地说。 “您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又是林丹汗之子,察哈尔部的人心大多向着您,岂是表面上的这点力量?只要您打出成吉思汗的那杆苏鲁锭,察哈尔甚至全蒙古愿意响应您的人不计其数,又何必妄自菲薄?”僧格浑津劝解道。见他不说话,又笑了笑,“您不必烦恼,阿杂里上师早有谋划”。 “哦,请上师助我恢复大元,大恩大德,弟子永世不忘”,阿布鼐慌忙向阿杂里行礼求教。 阿杂里却入了定,闭着眼不说话,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故意为之,试探察哈尔亲王对自己的尊重程度。自从莲大可汗掌权以来,制定《大卫律》,取消了僧侣很多特权,对寺庙和僧人的财产也征收赋税,又在各派中搞互相制衡那一套,很多大和尚的日子不如以前好过。阿杂里、僧格浑津均属于失势的萨迦派高僧,对现状很不满,阿布鼐等察哈尔部的台吉又是他们的大施主,自然希望能通过帮助阿布鼐掌控察哈尔部甚至整个蒙古,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不过,他们又害怕阿布鼐掌权后会受其他势力更大的教派蛊惑而改宗,所以故意不理不睬,以作试探。见上师入定,阿布鼐面上没有露出半点不满,而是恭恭敬敬地等待上师醒来。 “阿弥陀佛!”阿杂里大和尚终于醒来,对察哈尔亲王的虔诚十分满意,笑道:“殿下勿忧,前些日子,垂扎布台吉到庙里布施,我已说服他支持殿下;敖汉部班第、玛济克两位台吉,奈曼部衮楚克台吉派人来布施时都曾向老僧表态:只有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才配做蒙古草原的主人”。垂扎布是附牧察哈尔部的喀尔喀部落台吉,手中有一万多部众、两千士兵。敖汉、奈曼这两个部落原先都是察哈尔部的附庸,虽然后来投降了满清,可依然与察哈尔部关系密切。 听说大和尚帮自己找了这么多强援,阿布鼐慌忙道谢,“多谢上师!” “您莫要称谢,莲汗轻侮僧人、倒行逆施,已成佛门公敌,这都是小僧应该做的”,阿杂里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又缓缓开口:“有几位客人想见您,不知您是否愿意拨冗相见?” “上师的客人便是孤的客人,快快有请!”阿布鼐大声说道,心中却在狐疑,不知上师介绍的那几人是何来路?(本章完) 第854章 察哈尔召贵客至 迷底很快揭开,一僧三俗出现在阿布鼐面前。阿杂里呵呵一笑,“待小僧为殿下介绍。这位是席力图召(汉名“延寿寺”)大上师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的弟子那旺罗卜桑拉布坦上师;这三位是大清国的使臣佟国纲、图海、弼尔塔哈尔”。一等侍卫(正二品)佟国纲是清一等公佟图赖长子、皇三子爱新觉罗·玄烨生母佟佳氏的兄长,在满清朝堂属于炙手可热的人物;图海原是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可因为性格刚正不阿、得罪的人太多,受了冤枉,被革职抄家,昭圣皇太后怜其才华,让他陪同佟国纲出使察哈尔戴罪立功;弼尔塔哈尔则是昭圣皇太后的兄长、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第三子。此三人奉命出使察哈尔,一时找不着门路,是图海出主意找察哈尔附近有名望的大和尚帮忙,思来想去,找到了席力图召大上师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身上,又通过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联络上了察哈尔召两位上师阿杂里、僧格浑津。 席力图召(汉名“延寿寺”)是归化城附近赫赫有名的大寺庙,因为第一代大和尚希体图噶因做过雪域四世神僧的老师而闻名。顺治帝在盛京(沈阳)继位时,二世大和尚那旺罗卜桑札木苏亲自前往祝贺,得到丰厚的赏赐,从此与清廷结下善缘。如今的三世大和尚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继承了前任的政治立场、与清廷一向关系良好,又不满莲汗害死雪域神僧阿旺罗桑嘉措、插手格鲁派内部事务,欣然接受清朝使者的请求,帮他们穿针引线、面见察哈尔亲王阿布鼐。 阿布鼐很虔诚,那旺罗卜桑拉布坦是席力图召有名的上师,他自然听说过,闻其名露出尊敬之色,可听到清国使臣也来了,不由得勃然变色,手按刀柄,怒道:“清国逼死我父汗(指林丹汗),如今又与大卫交战,两位上师居然请清国使臣来察哈尔,是要陷孤于不忠不义耶?”莫看他今年只有二十九岁,可也是打过仗、见过血的,又从小在宫庭长大,自带着王者霸气,甫一发怒,顿时散发出威压。佟国纲、图海心头一凛,刹那间产生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是顺治皇帝;弼尔塔哈尔更加不堪,被威压得说不出话来。 阿杂里大和尚却是了解他的,丝毫不惧,微笑道:“殿下差矣,忠有‘真忠’和‘伪忠’之分,孝有‘大孝’与‘小孝’之别。您是大元嫡脉,忠的应该是大元,而不是卫国。孛儿只斤家的嫡系子孙向林木野人的后代伊克明安氏俯首称臣,此乃‘伪忠’。只有重建大元、恢复成吉思汗之伟业,方算是‘真忠’;先汗(指林丹汗)何等英雄,本打算以青海为根基、控制雪域、号令全蒙古,不料途中出痘卒于西拉他拉大草滩(今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境),实死于出痘,与满清何干?先汗的遗愿是恢复大元、使察哈尔部恢复昔日之荣耀,您若能实现他的遗愿,方算是‘大孝’。若受假情假义所惑、认林木野人为父,放弃祖宗之荣光,匍匐于卫拉特人面前,只能算是‘小孝’。小僧无礼,请您放弃‘伪忠’、成就‘真忠’,放弃‘小孝’、成就‘大孝’”。 好个大和尚,能言善辩!听了他的话,阿布鼐脸色忽明忽暗,沉默不语。 佟国纲趁势递上礼单,“大清向来敬重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愿意支持您重建大元并结秦晋之好,这是给您的礼物”。 阿布鼐打给开礼单,见上面写着:“虎蹲炮二十门、火铳八百杆、绵甲一千具、刀两千把、枪三千杆、盾两千把、弓箭三千副、银三万两、布三百匹、粮五万石……”不由得心中狂跳,自己欲行大事,正缺军械钱粮,没想到满清便送了这些东西来。 虽然心中喜欢,胸有城府的他却仍不说话,保持沉默。 佟国纲见状,目视图海、弼尔塔哈尔二人。弼尔塔哈尔会意大呼:“草原上一直有不是黄金家族的子孙不能称汗的传统。伪汗虽然占据大半个蒙古,可人心却并不真心归顺于他。蒙古各部首领大多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您是林丹大汗之子,若肯举起义旗、重建大元,我科尔沁部第一个支持您!” 话音刚落,图海紧跟着说道:“不瞒殿下,我大清顺治皇帝已命科尔沁、敖汉、奈曼诸部兵马屯于乌兰布通附近,只要您举起义旗,大清定派兵接应”。此话半真半假,亲近清朝的漠南蒙古诸部的确在乌兰布通附近驻有万余兵马,可那是为了防范奉莲大可汗之命牵制漠南蒙古的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的军队,并没有太多余力管察哈尔部的闲事。不过,此言却给了阿布鼐极大的鼓舞和支持,终于缓缓开口道:“大清的好意,孤心领了。只是我察哈尔部势力弱小,实无力量与强大的大卫国抗衡。请诸位不要将孤放在火上烤”。 “哈哈哈~”图海忽然放声大笑。 “尊使何故发笑?莫非是在嘲笑孤吗?”阿布鼐勃然大怒,将腰刀拔出半截。 “我是笑殿下的耳目过于太闭塞,竟不知道卫军兵败北京、伪汗败逃大同的消息?” “你在说什么?”阿布鼐心头一跳,厉喝道:“给孤说明白喽!若有半字假话,定斩不饶!” 见阿布鼐神态激动,图海心中暗喜,不慌不忙,大声说道:“那卫国伪汗的确是帅才,声东击西绕宣府镇而过、率大军直逼顺天,初时甚是猖狂,一直打到北京城下、还连续击败我多路勤王之兵。可京师乃天子所居之所,城防何其坚固,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攻得下的?激战两个多月后,我大清宣大总督佟养量、安南将军达素、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山海关总兵冯铎诸部兵马赶到。达素将军善于用兵,沿运河北上通州,出其不意出现在北京城东。伪汗匆忙率军阻击,领侍卫内大臣鳌拜率军由城内杀出,宣大总督佟养量与之策应,冲出朝阳门,与达素合力夹击伪汗。腹背受敌下,伪汗大败而逃,人马伤亡过半。败军行至宣府时,又被我大清天津镇总兵克德击败,复伤亡万余。逃至大同后,估计所剩兵马不过二万矣!”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莲大可汗兵败北京城下是真,可伤亡近半则是胡扯,所谓过宣府镇时又被清军击败,其实是天津镇总兵克德虚报的战功。事实的真相是卫军撤至大同时,仍有五万多人,而且撤退期间还在卢沟桥大败清军。不过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话的人信不信。 似这种真中有假、假里含真的消息最是迷惑人。因为从传旨钦差孟库特木尔口中得知了大可汗未攻克北京、率军撤至大同的消息,与图海所言恰好对得上,所以阿布鼐信了,暗道:腾格里保佑察哈尔!复兴大元,正在此时!长舒一口气,沉声说道:“既如此,我察哈尔部愿与大清结盟,共抗卫国”。(本章完) 第855章 察哈尔风云突变(下) 土城东部的察哈尔万户府内,暂代纳噶特处理万户府事务的后都千户长大紥木素焦虑不安地坐着。他并非察哈尔部的人,而是来自于鄂尔多斯部,因为助卫军平定鄂尔多斯有功,获封二等鄂尔多斯伯、察哈尔后都千户长,管辖原正白旗察哈尔部众。莲大可汗这么做,一是褒奖功臣,二是想在察哈尔部诸台吉中掺沙子。 因为做事果决,大紥木素深受万户长纳噶特信任。纳噶特统兵去乌兰布通后,特意命其入驻万户府代行政务。可毕竟不是察哈尔人,想治理各种势力蟠根错节的察哈尔部着实有些力不从心。最大的麻烦是那位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大紥木素隐约觉得与自己作对的各种势力,明里暗里都受那位王爷影响,却苦于没有证据。若是纳噶特在,自可凭借军威压服反对者,可如今纳噶特已率军前往乌兰布通,只给他留下一千战兵和一千牧民,实在难以压制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察哈尔亲王。 “唉!”长叹带不走烦恼,大紥木素郁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正堂。 “嗖”,一枝暗箭掠过,在离他不远处落下。 他吃了一惊,前去察看。却是枝折断了箭头的箭,箭身绑着信。拆开观看,上面写着:“阿布鼐欲反,阿杂里、僧格浑津、斯楞格、垂扎布、噶尔马色冷、晋津、布达里、巴达里、巴呢、陈特塔尔、噶尔昭、噶尔马、薄托和、舒什兰皆是其党羽,请速做准备”。 看完信,大紥木素如遭雷击。如果信上所言是真的,凭自己手中的兵马可万万抵挡不住!他并不打算调查密信的真伪,此事一时半会儿查不出证据,就算真查出证据,反倒逼反了那位察哈尔亲王,只能暗中小心戒备。 他立即找来掌管财权的参政禅尔济、掌管刑诉的推官阿达商议,此二人皆是大卫朝廷派驻察哈尔万户府的官员,对莲大可汗忠心耿耿。 “都千户,阿布鼐一直以自己是大元嫡脉自傲,做梦都想自建一国、号令蒙古。这些年,此人一直在培植党羽、积蓄力量,密信所言多半是真的”,“是啊,阿布鼐狼子野心,大汗待其如子,他却心怀不轨,动不动就布施僧侣、施舍穷人,与朝廷争夺察哈尔民心,又四处拉拢、安插亲信,依我看,此人造反是迟早的事”,见到这封密信后,禅尔济、阿达一致认为信中所言是真的。 “如今万户长率军远征克什克腾旗,若密信所言是真,该如何是好?”大紥木素闻言愈发苦恼,他深知仅凭自己眼下的这点实力是不足以制伏那位察哈尔亲王殿下的。 “您应该立即派信使去乌兰布通见万户长,请他率军返回;此外,应该将咱们能控制的兵马集中起来”,禅尔济说道。 “嗯,我算了一下,加上万户长走前留给我的一千战兵、察哈尔后都千户府忠于朝廷的一千牧民,禅尔济管辖的三百税丁、阿达管辖的三百捕快,也不过两千六百人。不够,远远不够!”大紥木素痛苦地挠头。 “据我观察,左都千户长虎鲁克寨桑、右都千户长塔什海、前都千户长巴达西寨桑虽然是林丹汗时代的老臣,却曾经背叛林丹汗降清,心中难免有疙瘩,且他们年纪老迈、只求过安稳日子,未必愿意与阿布鼐一起作乱,您不妨利用他们的力量制伏阿布鼐”,阿达出了条妙计。 大紥木素听完眼睛一亮,想了想说道:“来人,即刻请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三位都千户来万户府议事”。 —— “王爷,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被大紥木素那厮请到万户府去了”,察哈尔召中,阿布鼐正带着一众心腹与阿杂里、僧格浑津两位大和尚讨论佛法,副侍卫长晋津闯入禀告。 “此必是大紥木素想拉拢这三位老臣制衡王爷,您不可不防”,侍卫长噶尔马色冷大惊。 “可恶!大紥木素那厮想对主子不利,先得问问我手中刀锋不锋利!”贴身侍卫舒什兰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脾气暴,抽刀在手,吼叫起来,“主子,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立即砍了那厮的脑袋!” “王爷,汉人有句俗语‘先下手为强’,奴才愿率军将大紥木素那厮和那三个老儿控制起来”,千户长薄托和亦大呼。 “奴才愿为王爷效死~奴才愿为王爷效死~奴才愿为王爷效死~”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千户长布达里、侍卫陈特塔尔、噶尔昭等纷纷大表忠心。 “扑嗤~”阿布鼐反倒乐了,“你们要是这么干,便中了大紥木素的奸计。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都是父汗旧臣,虽然年迈胆小、不敢随孤一同起兵恢复大元,可毕竟也算是自己人,让他们对付孤,绝无可能。若是将他们抓起来,反倒将其推到朝廷那边,岂不是中了大紥木素的奸计?” “哎呀,还是主子英明!没想到那厮如此奸诈,奴才差点便上了当”,舒什兰羞愧得直挠头,众人亦连声赞同。 “殿下差矣!生死存亡之际,非黑即白,岂容这些人首鼠两端?况且彼辈既能叛先汗而降清,背叛您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察哈尔本来势小力孤,若不能整合内部全部力量为您所用,必败无疑”,阿杂里大和尚忽然发出狮子吼。 阿布鼐想了想问:“那依上师的意思呢?” “以议事为名,召三位老臣入王府,若肯来,表明他们心中无鬼,虽然如此,亦须控制住他们,以他们的名义征召左、右、前三都千户府的牧民为您所用;若不肯来,立即兴兵攻之”,大和尚双目忽然现出厉色。 “嗯”,阿布鼐嗯了一声,却并未立即表态。 阿杂里目视僧格浑津、那旺罗卜桑拉布坦、垂扎布三人。 “察哈尔召五百僧兵愿听您调遣”,僧格浑津首先表态;“如您起事成功,席力图召、巧尔气召(席力图召属庙)的僧兵愿助您夺取归化城”,那旺罗卜桑拉布坦第二个表态;“我愿率本部二千勇士誓死相随!”垂扎布亦开了口。他们三人一开口,中都千户长斯楞格、王府侍卫长噶尔马色冷,副侍卫长晋津,千户长布达里、薄托和、巴达里、巴呢,侍卫陈特塔尔、噶尔昭、舒什兰等皆纷纷表示效忠。 阿布鼐估算了一下,这些人麾下的兵马加在一起足有八千多,远超留在万户府的驻军,胆气不禁一壮,况且阿杂里说得没错,造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非黑即白,容不得灰色存在。既然那三个老臣不肯助自己起兵,那便必须将他们控制在手中。颔首说道:“既然如此,孤明晚便召那三人入王府议事,你们立即集结兵马随孤起兵”。 “是!”众人齐声应诺。 —— 次日晚,果如阿布鼐所料,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没有与察哈尔亲王作对的胆量,听说王爷召自己议事,二话没说乖乖来到王府。刚入府,便发觉气氛不对,王府侍卫个个身着戎装、杀气腾腾。三人皆是见过世面的,不由得面露苦笑。 “孤已与大清国结盟,欲在今夜兴兵举义、恢复大元,你们愿意跟随吗?”阿布鼐手按宝刀、目露寒光。“主子,卫强察哈尔弱,万不可飞蛾扑火呀”,“主子,满清奸狡,万万信不得呀”,“是啊,此时收手还来得及”,三位老臣齐齐跪在地上苦劝。 “此三人冥顽不灵,待奴才斩下他们的首级”,舒什兰大怒,拔刀就要砍。 “住手!”阿布鼐喝道:“他们皆是父汗的股肱之臣,孤何忍伤害!将他们关押起来,收缴印信”。 “是!”舒什兰立即带人将三人押往王府后堂。 “晋津,孤封你为左副都千户长,带着虎鲁克寨桑的印信执掌左都千户府军权;布达里,孤封你为右副都千户长,带着塔什海的印信执掌右都千户府军权;巴呢,孤封你为前副都千户长,带着巴达西寨桑的印信执掌前都千户府军权。你三人集结三都千户府的部众后,立即赶至王府会合。斯楞格、噶尔马色冷、巴达里、舒什兰随孤率军包围万户府;薄托和率军攻打参政衙门;陈特塔尔率军攻打推官衙门;噶尔昭率军占领府库;垂扎布率军与察哈尔召的僧兵一同控制城墙”,阿布鼐有条不紊地部署兵力,他是打过仗的,颇懂些兵法。 “是!”众人吼声如雷。 —— 如此大规模的调兵遣将自然瞒不住有心人,早命人监视察哈尔亲王府动静的大紥木素立即召来禅尔济、阿达二人,“事急矣!有消息说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已被阿布鼐软禁,此獠反意已明,二位是文官,无守土之责,快快出城去乌兰布通求救兵吧”。 “下官虽是文官,亦有舍身报国的勇气,愿与您同死”,禅尔济不肯走。 “禅尔济,你文章写得好,必须走,将来好将我等的事迹传扬”,阿达朝大紥木素笑道:“都千户有所不知,下官此前曾在军旅待过,算不得文官,部下捕快中亦很有些能战的,愿留下助您一臂之力!” “既如此,阿达留下。禅尔济,你莫要婆妈,赶紧出城将察哈尔局势报于朝廷,莫让我等枉死”,大紥木素下了逐客令。禅尔济无法,含泪驭马夺城而出。 他刚出城没多久,垂扎布麾下的二千喀尔喀勇士和察哈尔召的五百僧兵便控制了城墙。率军攻打参政衙门的薄托和、攻打推官衙门的陈特塔尔、攻打府库的噶尔昭均未遭到激烈的抵抗,这些地方的守军已经被大紥木素集中至察哈尔万户府。 阿布鼐亲率斯楞格、噶尔马色冷、巴达里、舒什兰诸将四千精锐攻打万户府,与由一千战兵、一千牧民、三百税丁、三百捕快组成的两千六百守军激战三个时辰,从夜晚战至次日清晨,仍未攻下万户府。很快,薄托和、陈特塔尔、噶尔昭各带五百兵支援,撼动不了万户府分毫。阿布鼐无法,抽调守城的垂扎布部下将士一千增援,还是打不下来。时间一刻接一刻过去,转眼便战至次日午时,晋津率左副都千户府两千五百牧民、布达里率右副都千户府两千牧民、巴呢率前都千户府两千牧民赶来增援。万户府周围足足围了万余叛军,可直到第三日中午,仍无法攻下。 “殿下可将城墙上的重炮和军中小炮集中至万户府大门前轰之”,阿杂里大和尚出了条毒计。 在城内开炮,可是会伤到百姓的。一向爱民如子的察哈尔亲王却毫不犹豫地依计而行,将城墙上和军中的大小六十余门火炮集中至在万户府大门前。 “轰~轰~轰~”炮声如潮,连轰两个时辰后,万户府的大门轰然倒塌,叛军呼啸着蜂拥而入。 “叛贼受死!”忽有十几名捕快从府墙的豁口处杀出,直扑阿布鼐的王旗,为首之人正是推官阿达。 “好胆!给孤射!”见区区十几个捕快竟敢冒犯自己的龙威,阿布鼐勃然大怒。 “嗖~嗖~嗖~”众侍卫箭如雨下,须臾便将这十余个不知死活的“蠢人”射成刺猬。 杀净这些狂徒后,阿布鼐继续于王旗下观察战斗。很快,千户长薄托和兴奋地押着浑身是血的大紥木素来到他的马前,“王爷,奴才擒住了大紥木素那厮”。 望着伤痕累累的大紥木素,阿布鼐心中舒坦。这些年,此人帮着纳噶特处处压制自己,着实憋屈,如今他落到自己手中,快哉呀快哉!不过此人毕竟是朝廷派驻察哈尔万户府的高官,如果能招降于他,定能动摇忠于朝廷的那些人的士气。所以,他仍装出和善的样子说道:“孤一向敬重后都千户长的为人,若肯辅佐孤成就大业,定不相负!” “王爷莫戏耍我,我多次冒犯王爷,您怎肯饶我不死?”大紥木素不信察哈尔亲王的话,将头直摇。 见他不信,阿布鼐折箭为誓,“孤若有半字假话,有如此箭!” “既如此,奴才愿降,请给奴才松绑”。 “来人,快给都千户松绑!”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招降成功,阿布鼐欣喜若狂。 不料,甫一松绑,大紥木素便冲至阿布鼐马前,将不可一世的察哈尔亲王拉下马来。左右大惊,抡刀将其砍倒在血泊中。“奸贼!大汗待你有再造之恩,你竟敢恩将仇报,将来必不得好死!”生命的最后时光,大紥木素仍在用微弱的声音怒骂。 阿布鼐的面色阴沉下来,嚎叫道:“来人,将这厮给孤剁碎了喂野狗”。(本章完) 第856章 缓称汗迁移部众 攻了近三日,终于控制了土城,望着插于万户府的那杆王旗,阿布鼐长舒一口气,召集亲信商议,“如今察哈尔全境俱在孤手,你们都说说看,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王爷乃大元嫡脉,应该立即称汗,号召蒙古各部为您所用”,噶尔马色冷、晋津、布达里等提出了称汗的建议。 “称汗?” 阿布鼐心尖儿一颤,多少个日夜,他做梦都想坐上那至尊之位。脑海中忽然隐约浮现出朦胧的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林丹大可汗的身影。父汗,我若称汗,您在九泉之下当可瞑目了吧? “万不可于此时称汗!汉人有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称汗造成的动静太大,必然引起清卫两国的警惕。若不称汗,尚可借助清国的力量抗衡卫国,若称了汗,恐怕不光是卫国,便是清国也会与您为敌”,阿杂里大和尚侃侃而谈,俨然一副首席谋士的气度。 “可若不称汗,如何招募草原各部勇士为王爷所用?”噶尔马色冷不服气地问。 “殿下不是有成吉思汗传下的苏鲁锭嘛,只要打出这杆大纛,即使不称汗,草原各部也会望风归顺”,阿杂里镇定地说。其实真正的成吉思汗所用苏鲁锭有黑白二种,黑色的“哈喇苏鲁锭”已经毁于战火,白色的“查干苏鲁锭”如今在鄂尔多斯部手中。当年林丹汗之子额哲前往盛京(沈阳)投降后金,途径鄂尔多斯部时,护卫苏鲁锭的察哈尔部将士不愿让苏鲁锭落于清军之手,带着查干苏鲁锭留在了鄂尔多斯部。阿布鼐手中的苏鲁锭其实是仿制的,不过不要紧,有大元嫡裔这层身份,即使是仿的也是真的。 望着大和尚胸有成竹的模样,阿布鼐顿觉气定神闲,此次自己举义成功,多亏此僧出谋画策,不知不觉对其产生了依赖。闻言笑道:“上师说的甚是,我察哈尔部如今势力弱小,只能在清、卫两国间左右逢源,不宜过早称汗,招人瞩目”。 “王爷”,薄托和禀道:“土城离大同、归化太近,又无险可守,奴才建议将部众迁移到乌兰和朔、哈沙图附近。那里高山平原相间、丘陵沟壑交错,十分适合防守;且离清国的宣府镇近,危急时能得到清军救援”。 “哈哈哈,薄托和与孤想到一起去也”,阿布鼐大笑着下令,“晋津、薄托和、噶尔昭,你三人率五千勇士护送察哈尔部众去乌兰和朔;其他人随孤突袭归化城。席力图召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大上师会派僧兵响应咱们。若能拿下归化城,必能震动全蒙古,大事成矣!尔等须随孤死战,打出我察哈尔部的威风!” “是!” 诸将皆兴高彩烈、士气高昂,唯有附牧于察哈尔部的喀尔喀台吉垂扎布闷闷不乐。 军议散后,众将皆回去准备,垂扎布亦往自己的军营走,却被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唤住,“垂扎布台吉留步,今日军议,众将皆精神抖擞,您何故闷闷不乐?” “唉!汉人有句成语叫‘掩耳盗铃‘,都千户可曾听说过?难道掩住自己的耳朵,别人就听不见铃声了吗?”“台吉的意思是?”斯楞格若有所思。 “王爷乃大元嫡裔,不管称不称汗都会引起清、卫两国重视。自古欲成大事,必先造势,要么不反,反便要反他个惊天动地,方能引得草原各部英雄投效。如今已然拿下整个察哈尔,王爷却担心引来清、卫两国关注,畏手畏脚地不敢称汗,岂不是掩耳盗铃?又将部民迁往乌兰和朔,希望得到清国护庇,未战先怯、大失威风。猛虎如果没了威风,百兽如何肯归顺?且土城虽然无险可守,却甚是富裕,百姓早已习惯此地安逸的生活。今将百姓迁入山区,环境艰苦,若是打了胜仗还好,一旦战败,人心定会抱怨。想到这里,我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垂扎布长吁短叹。 斯楞格听了这话,露出凝重的神色,久久不言,许久方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主子已经做出决策,难以挽回。我等身为属下,唯有拼死护主而已!” —— 归化城内,土默川万户长、皇四子晋王尔嘎朗正在处理军务,土绵热合曼焦急地闯入,“殿下,下官收到一封密信”。 尔嘎朗呵呵一笑,“什么密信居然令抚院如此焦急?” “信上说察哈尔亲王阿布鼐意图谋反”。 尔嘎朗一愣,随即笑道:“他倒是选了个好时机”。的确是好时机,归化城本有一万守军,莲大可汗命皇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率五千人增援北京后便只剩五千兵马,虽然后来尔嘎朗奉父汗之命又在归化城招募了五千牧民,将兵力恢复到一万,但新招募的军队的战力远不如先前的老卒,需要时间训练。所以,此时是归化城防御力量较弱的时候。 “殿下,不光是察哈尔部,密信上还说席力图召的那些僧人与阿布鼐同谋。席力图召可是归化第一大召,属寺众多,信徒广布,光是僧兵就有数百。他们若与阿布鼐勾结,可不好对付呢”,热合曼呈上密信,面露忧色。 佛法昌盛的归化城到处都是佛寺,此时虽未形成后世“七大召、八小召,还有七十二个绵绵召”的规模,可数量也着实不少。所谓“大召”,不是指寺庙的规模大,而是指掌管召庙的大和尚职位高、权力大,只有设札萨克大和尚的寺庙才有资格称“大召”,而那些只设大和尚的寺庙被称为“小召”。这个年代,清廷尚未在归化城设立札萨克大和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大召、小召。虽然如此,各寺之间地位仍有高下。位于归化城石头巷北端的席力图召(汉名“延寿寺”)地位最高。传说,第一代席力图召大和尚、雪域四世神僧的老师希体图噶因曾经于四世神僧的坐床典礼中,坐在神僧的法座之上。“席力图”在蒙古语中便是“首席”或“法座”之意,该寺的地位可见一斑。除了席力图召,位于席力图召斜对面的大召(无量寺)、位于朋松街(通顺街)的博什克召(朋苏克召、崇寿寺)亦有较强的影响力。 尔嘎朗接过密信仔细查看,面沉似水,猛然喝道:“从今日起全城戒严,你留在万户府,孤去会会那位大和尚”。 热合曼吓了一跳,“您想去剿灭席力图召的僧兵?可席力图召在本地信徒众多,单凭密信所言,并无证据,冒然剿之,恐怕会引起民变”。 “哼哼,谁说孤要带兵剿灭他们?孤是去布施的”,尔嘎朗冷笑。(本章完) 第857章 除隐患晋王布施 席力图召古佛殿的经堂内,第三代席力图召大和尚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端坐着诵读经文。这是一座建于辽代的古老殿堂,一砖一瓦尽显岁月的沧桑,中间的法座是雪域四世神僧云丹嘉措坐床的法座,他是格鲁历代神僧中惟一的一位蒙古族。因为此间灵气旺盛,席力图召的历代大上师都在这里习经传戒。 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诵经的声音缥缈柔和,弟子那旺罗卜桑拉布坦在旁边默默地倾听,不敢打扰。许久,大和尚停止诵经,开了金口:“事情办得如何了?” “大召的内齐托音上师愿意与我们一起舍身护教。不过,博什克召的锡拉布上师不肯参与我们的行动。师尊,锡拉布上师会不会出卖我们?”那旺罗卜桑拉布坦担心地问。 “无妨,锡拉布只是胆子小而已,他绝不敢出卖咱们,不然就成了格鲁的罪人”,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想了想说道:“席力图召主寺和各大属寺的僧兵有六百余,加上大召的五百僧兵,里应外合,配合察哈尔王的兵马夺取归化城门,还是能做到的。博什克召不肯参加亦无妨”。 师徒二人正议着,忽有弟子慌慌张张地来报,“师尊,晋~晋王殿下前来拜访”。 “什么!”那旺罗卜桑拉布坦大惊,“晋王带了多少兵马来?” “大约两千,将整座寺都包围了”,弟子的声音透着惊慌,“不光包围咱们寺,对面的大召也被卫军包围了”。 听到这里,那旺罗卜桑拉布坦脸色苍白,对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说道:“师尊,此必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请立即集结色玛(僧兵)”。 “晋王有没有说为何而来?”大和尚倒是镇定。 “殿下说是来布施的”。 “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朵多格更(掌管僧兵的僧官)准备吧”,大和尚叹了口气,悠悠地吩咐弟子,“你和我一起迎接晋王”。 在席力图召,大和尚的话便是旨。收到法旨,朵多格更塞棱立即率领席力图召及各属寺的六百僧兵小心戒备。 这些僧兵在众僧人中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不读经,也不坐禅,大部分是一字不识的文盲,每天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修练武功和战技。他们大多由各寺不能遵守清规戒律的僧人组成,爱寻衅、好斗,向往许多俗人生活的快乐,又不愿意离开佛门。成为僧兵,便能在佛门和世俗之间得到一个保障。他们常常自豪又滑稽地用一句谚语来描述自己,“(我们是)即使佛陀出现在天空,也不知道忠诚,即使众生小肠下堕,也不知同情的人”。在塞棱的率领下,一队又一队手持长刀、棍棒、禅杖的僧兵开始布防。与普通的僧人穿低裹着的禅裙不同,僧兵们的禅裙从踝节部撩起,打了很多的褶,在腰间缠绕两圈;每只耳后保留着一绺称为“耳发”的头发;为了显示他们的凶恶,还用茶锅底的烟炱和茶杯底的油叶在眼睛周围涂上黑垢。 沉重的寺门打开,那旺罗卜桑拉布坦双手合什施礼,“小僧参见殿下”。 扬了扬剑眉,年轻的晋王尔嘎朗寒声问道:“大上师何在?” “师尊正在古佛殿修习经文,请问殿下来此何为?” “布施。孤想给贵寺的僧人每人布施一双布鞋、一碗粥”,尔嘎朗笑笑,“怎么?上师不欢迎孤入寺吗?” “岂敢,殿下请,师尊在古佛殿等着您呢”,那旺罗卜桑拉布坦慌忙引他入内。 尔嘎朗却不忙着进去,用眼打量了一下山门,绿黄琉璃瓦图案装饰着歇山顶,屋顶上建有相轮和飞龙,两只瑞鹿一左一右对称立着,吉祥又气派。不禁暗暗点头,不愧是土默川第一寺!朝身边的千户长苏赫巴鲁使了个眼色。苏赫巴鲁会意,立即命部下进入寺内,控制寺门和寺墙。 “殿~殿下,您这是做什么?”那旺罗卜桑拉布坦面如土色。“王爷千金之躯,来你寺布施,岂能没人护卫?”苏赫巴鲁怒喝。 尔嘎朗微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孤的侍卫过于小心,让上师见笑了。请继续引路”。 “阿弥陀佛”,那旺罗卜桑拉布坦只得宣了声佛号,继续往前走。一路行来,殿、堂、楼、阁,到处可见僧兵。遇到有僧兵的地方,苏赫巴鲁便布下手持刀枪的勇士监视,让带路的上师心中叫苦不已。 古佛殿的经堂内,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大和尚放下手中的经文,向年轻的晋王殿下称谢,“老僧代阖寺僧人谢过殿下布施”。他的声音充满感激,听不出半点不妥。 尔嘎朗笑了,“请大上师将全寺僧人集中到大雄宝殿,孤要亲手将粥和鞋布施给他们。如果消息没错的话,席力图召的僧人和僧兵加在一起,当有千人”。 不好!此人居然连我寺中僧人的人数都调查清楚了,来者不善!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心头一凛,彬彬有礼地拒绝,“阿弥陀佛,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寺中僧人清静惯了,不喜见人,烦劳您将礼物交给知客僧,再由寺院统一发放”。 “呵呵,恐怕由不得大上师。孤向来言出必行,让僧人到大雄宝殿接受布施,那便非去不可”,尔嘎朗冷笑。 “大胆狂徒,怎敢对大上师无礼!”塞棱率十余名最勇猛的僧兵冲过来,企图制住这位年轻的王爷。 “噗!” 白色的钢刀刺入他的胸膛,出来时已是血红。苏赫巴鲁一刀捅死塞棱,又率部下扑向僧兵。与真正的战兵比,这些僧兵的战场经验还是少了些,被一一杀死在经堂。经堂外,也传来阵阵惨叫,很快,守卫经堂内外的六十余名僧兵便全被了结,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经堂。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痛苦地闭上眼。 “大上师与察哈尔部勾结、密谋叛乱之事,孤已尽知。您若真有慈悲之心,便命令外面的僧兵放下兵器,将全寺僧人集中至大雄宝殿。孤保证只追究你和你的弟子那旺罗卜桑拉布坦,不伤害其他人”,尔嘎朗含笑望着他。 “奸贼,我和你们拼了”,那旺罗卜桑拉布坦想拼命。 “住手!听殿下的话,将全寺僧人唤入大雄宝殿”,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喝止住弟子,又向尔嘎朗合什行礼,“希望殿下言而有信”。 一队又一队僧兵扔下兵器,一个又一个僧人走入大雄宝殿,被手持刀枪弓箭的卫军士兵看管起来。尔嘎朗果然守信用,不但没伤害他们,反而真的布施给每位僧人一碗粥、一双鞋。有没心没肺的僧人,双手合什致谢,仿佛布施的是位大善人般。 势力最强大的席力图召都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解决势力不如席力图召的大召(蒙语称“依克召”)便更加容易。大召的内齐托音大和尚先前见寺院被卫军包围,便已慌了神,不断地派弟子解释。不过当时尔嘎朗正忙着对付席力图召,懒得理会他。等处理完席力图召后,也不废话,直接命人劝降。内齐托音大和尚远没有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的胆量,二话不说便率全寺僧人接受了晋王殿下的布施,被控制在寺内的大殿内。 原来准备在察哈尔军队来袭时出兵接应的两座大寺全部被解决,犹如砍断了察哈尔王阿布鼐的一只臂膀。等他率军赶到时,非但没有得到想像中的接应,反而不得不面对卫军的铁臂铜墙。(本章完) 第858章 攻归化铩羽而归 草原上掀起滔天巨浪,不,不是巨浪,而是滚滚而来的蒙古人的马蹄。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率万余察哈尔部勇士疾驰归化城,他要趁卫军不备,奇袭归化城。可越走,心里越是惊疑,为什么没见到席力图召的信使,甚至连欢迎的僧人都没遇到一个? “主子,情况不太对,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大上师不会改主意了吧?”都千户长斯楞格问。 “不会,大上师德高望重,怎会诓骗于我?定是卫军盘查得严,僧兵们都隐藏在寺内。走,咱们去召城附近的寺院瞧瞧”,阿布鼐深知自己是全军主帅,一举一动都影响军心,表面上依然信心十足。“召城”指的便是归化城,因为召庙云集,被当地百姓称为“召城”。 大军闻令而动,先前往归化城东郊北山中的东上师洞召(崇禧寺),再前往西北部的上师洞召(广化寺),然后又去了西部的什报气召(慈寿寺)。这三座寺院分别由来自雪域的高僧博格达察罕的三位弟子所建,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因为皆是格鲁派寺院,平日素与席力图召走得近。阿布鼐本以为三寺僧人早做好了迎接自己的准备,不料,他们瞧见察哈尔部的军队,十分意外,非但没有集结寺中的僧兵,就连犒军之物都没有准备。 “看来大上师并没有通知这些寺庙接应咱们。主子,莫非有诈?”,斯楞格问。 阿布鼐眉头一皱,缓缓说道:“这三座召寺并非席力图召的属召,也许大上师害怕泄露消息,没有通知他们。走,咱们再去席力图召的属召察哈尔速木寺(广寿寺)瞧瞧”。 察哈尔速木寺位于归化城西北郊大青山南麓的乌素图村,是席力图召的属召,全寺上下约有百余僧人。见阿布鼐率军前来,寺中的上师佛罗布桑旺扎倒是大力欢迎,命人献上了不少吃食。 “上师可曾接到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大上师的法旨?”阿布鼐狐疑地问。 佛罗布桑旺扎双手合什行礼,“十日前,大上师命小僧将寺中的五十名僧兵全部集中至席力图召,此后便再无消息。小僧曾派人打听,可归化城已经实行宵禁且许进不放出,实在不知道城内的情况”。 “不好!看来有人泄露了消息,城里的卫军对席力图召动了手”,阿布鼐大惊失色,立即命喀尔喀台吉垂扎布、后副都千户长巴达里率军三千直驱城下,自己率大军随后,试探守军的反应。 “轰~轰~轰~” “嗖~嗖~嗖~” “啾~啾~啾~” 攻城战开始,双方炮矢如雨,声势弄得很大,不过伤亡却不大。垂扎布、巴达里奉阿布鼐之命试探着朝城池各处攻击,每次只出动数百人,大声呐喊,冲近城墙便返回,希望能造出声势,告诉城里的内应,察哈尔的大军来了。不料,连攻三日,除了损失两百余军士外,一无所获。席力图召的僧兵仿佛人间蒸发般,没有任何消息。 第四日,阿布鼐正坐于军帐内苦恼,忽报城内派出信使要见自己。 “尔便是晋王的使者?”他狐疑地望着来人,问道:“晋王派尔来想说什么?” “殿下让我给您捎一句话”,信使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什么话?”阿布鼐好奇地问。“殿下说您不必再等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大上师了。大上师和席力图召、依克召(大召)的上师们正在接受殿下的布施,可没时间见您”,说完信使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小纸条。 阿布鼐拆开一瞅,上面写着:“今奉鞋、粥于席力图召、依克召诸上师。每僧奉鞋一双、粥一碗,各合千五之数。谨具微儀尔嘎朗奉申,衣钵之敬,法弟尔嘎朗拜”,不由得恼羞成怒,“你们将席力图召、依克召的僧人全部软禁了?” “您说笑了,不是软禁,是布施。阿弥陀佛,我家殿下可虔诚着呢。小人已将口信奉上,就此告辞”,信使说完便要往外走。 “主子,此人放肆无礼,请让奴才取他性命”,侍卫舒什兰大怒,抽刀便要砍。 阿布鼐摆了摆手,“昔年我祖成吉思汗见三种人不杀:不及车轮高的孩子、工匠、信使。此人虽然无礼,孤却不可以没有气度。放了这信使,让他给尔嘎朗传句话:‘若是好汉,便于明日出城与孤一战’”。 “什么!你是说阿布鼐约孤明日出城野战?”听完信使的话后,尔嘎朗乐得手舞足蹈,谓众将曰:“那小子的算盘倒是打得精,想激孤放弃坚固的城防与之在城外决战。天下间哪有如此好事?来人,传孤的军令,紧闭城门、小心防守,擅自出城者,斩!” “尔嘎朗,你是老鼠吗?为何不敢出城一战?”“城上的懦夫听着,如此怯懦,不如找套妇人的裙子穿上”,“都说辉特部的老祖宗雅布甘篾尔干是个出生便能走路、力能拔山的好汉。为何他的子孙如此胆小?难道雅布甘篾尔干的血液没有传承下去,你尔嘎朗是个杂种?”……次日,城外的察哈尔将士使出混身解数大声辱骂,越骂越难听。一身戎装立于城墙上的尔嘎朗却若无其事,只淡淡地对部下说:“逞口舌之利算不得英雄,能含羞忍辱才是真正的好汉。阿布鼐这是黔驴技穷矣!” 见骂了大半日,城上没有半丝动静,阿布鼐面色铁青,沉思良久,终于下令攻城。归化城的坚固他是知道的,可自己率军来夺城,不战而走又太伤士气。“先登城者,擢三级,赏银千两、马百匹”,他大呼道。 “嗷~嗷~嗷~”许是被重赏刺激,察哈尔士兵呐喊着,推着各种攻城工具,潮水般朝城头涌近。 阿布鼐端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战场。这一回,他出动了全力,斯楞格、布达里、巴呢、噶尔马色冷、巴达里、垂扎布、陈特塔尔各部轮番攻城。不断地有察哈尔军登上城头,又不断地被守军赶下来。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侍卫陈特塔尔的身影,这是他身边出了名的勇士,善使一把虎叉、力大无比。 “勇士们,随我登城,为王爷争光!”陈特塔尔大吼着率二百膀大腰圆的选锋,凶猛地扑向城墙。铳箭如雨下,身边不时地有人倒地,却拦不住这位勇士的步伐。很快,他便登上城墙、连诛十余名守军,率部下牢牢地占据城墙一角,察哈尔士兵由该立足点迅速登城。 “好!真不愧是我察哈尔的勇士!”阿布鼐兴奋地大呼,在心里为陈特塔尔鼓着劲。忽然,勇士的身子剧烈颤动,脖颈处插入了一枝羽箭,如布袋般从城头跌下。 “呃~”心腹勇士的战殁,令阿布鼐心如刀绞,也让他放弃了继续攻打归化城的想法,下令撤兵。 “王爷,仗刚开始打,为何要撤?”诸将不解。 “归化城太坚固,卫军倚城而守,不好打。即使打下来,也大伤元气。我察哈尔部势力弱小,禁不住这样的损失。立即撤退,去乌兰和朔!”阿布鼐坚定地说。(本章完) 第859章 乌兰和朔插大旗 一黑一白两杆矛状大纛在乌兰和朔的草原飘扬,据说这便是成吉思汗传下来的的苏鲁锭。苏鲁锭在蒙语中意为“矛”,黑色的“哈喇苏鲁锭”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白色的“查干苏鲁锭”象征着和平和权威。传说当年成吉思汗手握“苏鲁锭”出世(手中握着一块两头尖尖的菱形胎血);又传说成吉思汗曾被敌人围困在一个叫千棵树的地方,他下马把马鞍倒扣在地上,向着苍天大喊:“长生天父亲啊,请救救你的儿子吧”。话音刚落,天上落下了长矛一样的东西,举着这长矛指向哪里,哪里就奏响凯歌。总之,这大纛对于蒙古人来说意义非凡。阿布鼐自信,只要将这两杆大纛插在乌兰和朔的草原上,很快便会有勇士络绎不绝地前往投奔他。的确,见到这圣物,陆陆续续有牧民前来投奔,不过数量不过几千人,远达不到络绎不绝的程度。除了普通牧民,乌兰和朔周边的四子、苏尼特、阿巴嘎、阿巴哈纳尔、克什克腾、翁牛特、喀喇沁等部落的台吉们,一个没来。说一个没来也不准确,确切地说还是来了一个:奈曼部台吉札木禅。不过,他可不是因为成吉思汗的苏鲁锭来的,而是奉清廷之命率奈曼部七百勇士前来支援。在清廷眼中,察哈尔部是枚牵制卫国的好棋子,为了坚定他们的投效之心,尽管漠南诸部正面临着卫军的压力,还是派奈曼部出兵增援。 见到这支援军后,阿布鼐在心中怒骂,区区七百人济得甚事?可虽然援军不多,对鼓舞士气却是有好处的,只得忍住气,好生招待。聪慧的札木禅看出察哈尔亲王的心事,笑道:“大清已命宣府镇出兵接应您,我部只是先锋而已,您莫要焦虑”。一听还有援兵,阿布鼐气色好看很多,又查看札木禅送来的物资,发现足够武装两千兵马,心中更加欢喜,下令置酒宰羊款待奈曼部勇士,一时间宾主尽欢、称兄道弟。 “报!卫军纳噶特部由乌兰布通返回,目前已经抵达布尔哈台河东岸”,长生天似乎在和他开玩笑,刚才还欢天喜地热闹饮酒,一会儿工夫便来了敌人。 “纳噶特?”阿布鼐心中凛然,他是领教过这位万户长的手段的,虽然比自己小着几岁,做事却老练果断,牢牢掌控察哈尔万户府大权、将自己压制得死死的。若不是此人奉义父之命率军前往乌兰布通牵制亲近清朝的漠南蒙古诸部、离开了土城,自己能否控制整个察哈尔还真不好说。自己的军队刚在归化城碰了壁,虽然伤亡不大,可士气难免受影响,不知能否敌得过这小子的大军。 见斯人愁眉苦脸的样子,阿杂里大和尚乐了,“殿下不必忧虑,破纳噶特不难”。 “哦?上师有何妙计?”阿布鼐顿时来了精神。 “察哈尔部是蒙古大汗的直属部落,而您是大元嫡裔,察哈尔人怎么会反对您呢?”大和尚微笑。 “您是说策反纳噶特军中的察哈尔人?”阿布鼐很聪明,稍一提醒便想明白关窍。此次纳噶特奉命率军进驻乌兰布通附近、牵制亲近清朝的漠南蒙古诸部,不仅带走了四千精锐的卫国战兵,还带走了六千征召的察哈尔部落勇士。那些卫国战兵大多来自其他部落,不过六千察哈尔部勇士可是自己直属部落的。 “正是。您不妨令有子弟在纳噶特军中的察哈尔家族给自己的子弟写信,让他们弃暗投明。限十日来投,不肯来者,视为叛逆,全家俱斩。如此,纳噶特的军队必然不战自溃”,阿杂里大和尚阴狠地说。 “妙!人孰无父母妻儿,拿家人的性命威胁,纳噶特军中的察哈尔勇士必然纷纷投奔孤。只是,拿他们家人的性命相要挟,是否不太仁义?”阿布鼐有些犹豫不决。 “争夺天下可顾不得仁义。况且殿下只是这么说,并没有真的杀死那些勇士的家人,怎么能说不仁义呢?昔日佛祖也曾割肉喂鹰,为了达成理想,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区区一点虚名与复兴大元之伟业相比,孰轻孰重,请您思量”,大和尚振振有词。 “上师说的对,孤全听你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梦想,一听“复兴大元之伟业”这几个字,阿布鼐顿时下定了决心。 —— 布尔哈台河东岸,纳噶特坐于大帐内默默地想着心事。前不久,叔父军中的副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传来了叔父封自己为土城郡王的圣旨,这本是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可谁知孟库特木尔走了没多久,察哈尔万户府参政禅尔济从土城逃回,带来了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叛乱、夺取察哈尔全境的消息。这真是个晴天霹雳!轰得年轻的土城郡王脑门嗡嗡直响。一开始,他很担心叛军会攻打归化城,那里可是卫军重要的物资屯积地。不过,想到自己的从弟、晋王尔嘎朗一向做事沉稳、有勇有谋,又放下心来。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身为察哈尔万户长,平定察哈尔部的叛乱责无旁贷。平静下来后,他立即率大军由乌兰布通返回,为了迷惑与自己对峙的漠南蒙古各部联军,还故意在虾蟆岭虚张声势。等漠南蒙古诸部反应过来时,他的大军已返回察哈尔。 “王爷,听说阿布鼐那奸贼正在乌兰和朔驻牧,下官愿率军为先锋平定此獠”,禅尔济闯入大帐请命。自从在土城与大紥木素、阿达决别后,这位参政便与察哈尔亲王结下深仇,誓要为两位好友报仇。 “你的心情孤理解,阿布鼐辜负大汗养育之恩,孤亦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只是乌兰和朔一带山岭纵横、地形复杂,冒然进军恐遭埋伏,还是等察探清楚敌情后再进军吧”,纳噶特温言抚慰于他。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都镇抚使(正三品,掌军纪、监察)岱森达日慌慌张张地入帐禀告,“王爷,不好了,今日末将巡营,发现昨晚察哈尔营有二百余士兵逃跑。据调查得知,叛军拿察哈尔部士兵家眷威胁,察哈尔营如今人心惶惶。如何处置,请您决断”。(本章完) 第860章 设伏洪格尔敖包 “卑鄙!”禅尔济气愤得大骂。 “虽然卑鄙,却抓住了我军命脉。孤的一万大军中,除了大汗拨给孤指挥的四千战兵外,其他六千人马皆是临时征召的察哈尔部青壮,他们的家眷都在察哈尔。阿布鼐用他们家人的性命威胁,怎能不军心大乱?”纳噶特叹了口气。 “王爷,那六千察哈尔青壮只不过是些临时招募的牧民,并非我军主力。大汗拨给您的四千勇士才是百战老兵,他们的忠心无需怀疑。有他们在,我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岱森达日却有些不服气。 “嗯,为今之计只能趁军心尚未完全散去之际尽快赶往乌兰和朔与叛军决战”,纳噶特断然下令,“今日搭建浮桥,明天一早全军渡过布尔哈台河,然后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疾驰赶往乌兰和朔”。 从来形势不由人!次日渡河前发现,又有三百多察哈尔营士兵当了逃兵。 纳噶特咬了咬牙,下令继续前进。然而逃跑的察哈尔营士兵越来越多,第三日竟有一千多人逃跑。全军行至乌兰和朔时,仅剩六千人,察哈尔营只剩两千兵马。 纳噶特将剩余的两千察哈尔将士召到身前说道:“谁没有父母妻儿?叛军拿亲人的性命威胁你们,你们若想离开,孤绝不阻拦。丢掉兵器,便可以回家;若肯留下,往后便是孤的生死兄弟!” 剩下的察哈尔勇士面面相觑。许久,有勇士来到纳噶特面前施礼,“小人的家人都在察哈尔部,不敢不回。多谢王爷网开一面”。说完,那勇士跨上战马,扔下弯刀,驭马而行。纳噶特果然信守承诺,视若无睹。见有人带头,又陆续有勇士选择离开。最终,剩余的两千察哈尔勇士走了一半,六千人的军队变成五千。 纳噶特却毫不气馁,强留这些心有羁绊的人待在军中,只会令军心动荡。如今虽然人少了,却皆是愿为大卫死战的热血男儿,反倒放心。遂下令将剩余的察哈尔营编为一个千人队,与四千卫军精锐战兵同行。 —— “报!卫军已至吉呼郎图洪格尔(洪格尔乌拉山)山口,正往洪格尔敖包前进”,哨探将卫军动向报于阿布鼐。 “传令薄托和、噶尔昭坚守洪格尔敖包;见到峰火后,晋津、布达里、巴呢、巴达里、垂扎布、札木禅分别由各峰杀出,夹击卫军”,阿布鼐果断地下令,忽又有些不放心,谓侍卫舒什兰曰:“你带两百人增援薄托和,无论发生何种情况,都必须死死守住洪格尔敖包,不可后退半步”。 “是!主子放心,卫军想夺下洪格尔敖包,除非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过去”,舒什兰欣然领命。 “吉呼郎图洪格尔”位于乌兰和朔东南部,蒙语意为巍峨可爱的山。“洪格尔敖包”乃是吉呼郎图洪格尔的主峰,高四百九十七丈(1656米)。相传很久以前有位叫玛塔的上师被一位骑士送至此地,为记念骑士,玛塔在吉呼郎图洪格尔的最高峰垒起敖包;也有说法说当年察哈尔部与满清大战,林丹大汗的孙子额尔和洪格尔将军阵亡于这一带,察哈尔百姓将额尔和洪格尔的遗骨安葬于主峰上,并将该峰定为祭祀的敖包。 此刻,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的中军大帐便扎于这座主峰的峰顶,又分兵驻守吉呼郎图洪格尔的各座山峰以为犄角。为了安全,他命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僧格浑津率军四千护卫察哈尔部众至洪格尔敖包东边翁贡乌拉苏木境内的翁贡淖尔。“翁贡淖尔”是片盐湖,蒙语意为神圣的盐池,赛乌素高勒、古斯贵高勒两条河流注入这片盐池,周围有山亦名翁贡。既有山、又有水、还产盐,安置部众最好不过。布置完这一切,阿布鼐忽然觉得有些憋闷,走出大帐,来到峰顶,向下凝望,久久不言。 “如今我军兵强马壮,而卫军仅剩五千,殿下在担心什么?”阿杂里大和尚不解地问。从卫军中逃回的五千察哈尔勇士大多投到阿布鼐麾下,加上此前的兵马,如今的察哈尔部兵力超过两万,相较于仅有五千人的卫军的确是兵强马壮。 “孤和纳噶特斗了多年,深知这小子绝非有勇无谋之辈,恐怕未必会中计”。 “您是说纳噶特未必会中咱们的埋伏?”阿杂里想了一会儿,忽然眉头一扬,“就算纳噶特不中计,可打仗最重要的是实力,如今他的军队逃散一半,实力远不如您,两军相逢强者胜,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大和尚的话对阿布鼐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从小丧父的察哈尔亲王在莲大可汗的羽翼下战战兢兢地长大,回到部落后见到慈眉善目又足智多谋的大和尚,觉得分外亲切。每当遇到烦心事,他总喜欢到庙里找大和尚倾诉,碰到困难,大和尚总能想出法子帮他解决。久而久之,他对大和尚产生了依赖、某种角度说视其如自己的父亲一般。 “上师说的是,是孤过于小心了”,得到阿杂里的鼓舞,阿布鼐顿时信心倍增,脸上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 “王爷,穿过吉呼郎图洪格尔便是乌兰和朔,您为何顿兵于山口,迟迟不进?”山口旁,禅尔济、岱森达日二将来到纳噶特面前询问。 “你们看,山路崎岖,一旦我军进入山谷,联络便会不便。且这里到处都是山,若阿布鼐那厮在山中藏有伏兵,从各处发起攻击,我军便会被截断,首尾难以相顾。所以,不可进山”,纳噶特用马鞭指着群山对他俩说。 “可阿布鼐那奸贼将部众藏于山中,若不进山,如何剿灭叛军?”禅尔济焦急地问。 “孤身为察哈尔万户府万户长,对乌兰和朔一带的地形还是了解的。此地南高北低,只要绕到乌兰和朔北边,山就少了也矮了,道路也会变得平坦”,纳噶特微笑。 听到这里,禅尔济若有所思。岱森达日却仍没听明白,继续傻傻地问:“如何才能避开山区,绕到乌兰和朔北边呢?” “顺着宝格达音高勒走,河道两边的地形还是平坦的”,纳噶特高声说。宝格达音高勒是发源于乌兰察布化德境内的一条大河,由南向北流经乌兰和朔,全长百余里,拥有十条支流。(本章完) 第861章 乌兰和朔血未干(上) 军令如山,纳噶特军令一下,卫军立即离开吉呼郎图洪格尔(洪格尔乌拉山)山口,折往西北方向,沿着宝格达音高勒河由南往北前进。 “咦?卫军的旗帜怎么动了?”洪格尔敖包上,正在俯视卫军动态的阿布鼐发出惊疑之声。 “看来让殿下猜着了,纳噶特果然没有中计。可速派哨探观察卫军去向”,身旁的阿杂里大和尚说道。 “嗯,传令哨骑盯紧卫军,每半个时辰一报”,阿布鼐面色凝重地下令。 “报!卫军往西北方向疾行”,“报!卫军行至宝格达音高勒东岸”,“报!卫军正沿宝格达音高勒由南往北疾行”……哨探传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卫军的动向也越来越明显。 “不好!他们是想顺着宝格达音高勒绕过吉呼郎图洪格尔至乌兰和朔北部。那里地势较平坦,一旦他们进入乌兰和朔北部袭扰我军后方,仗就不好打了”,阿布鼐惊呼起来。 “纳噶特倒还真是将才”,阿杂里赞叹一声,朝察哈尔亲王献计:“请殿下立即集结兵马赶往宝格达音高勒东岸拦截卫军,绝不能让他们深入我军腹地”。 “也只能如此了,您说的对,两军相逢强者胜,我军兵力远多于卫军,纳噶特要战,孤便与他战!”阿布鼐面目狰狞地低吼。 ——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吹响,一队又一队察哈尔军队下山集结、赶往格达音高勒东岸。 虽然阿布鼐的军令下得很快,可察哈尔军队分布在各座山峰中,急切间难以全部赶到。他只能集结自己的侍卫队,守卫洪格尔敖包的薄托和、噶尔昭、舒什兰部,以及洪格尔敖包附近的晋津、布达里部八千兵马拦住卫军去路。 “王爷,是奸贼阿布鼐的王旗”,禅尔济忿恨地指着对面的察哈尔大纛对纳噶特说。 “哼!看样子为了拦截我军,这厮没来得及集结伏于山中的全部兵力,调虎离山之计成矣。此时,倒是破敌良机”,纳噶特微笑。 “末将愿为先锋,冲击叛军军阵”,都镇抚使岱森达日主动请战。 “下官亦愿为先锋”,禅尔济也想为战死在土城的同僚复仇。 “不要争了,孤为宗室,岂有临大战居后之理?当亲为箭头,尔等护卫两翼,随孤破阵。此战的关键便在于我军能否赶在其他叛军到来前击败阿布鼐,全军有进无退,畏敌后退者,斩!”纳噶特厉喝一声,拔出鞘中长刀。 “是!”见土城郡王的态度坚定如铁,二将不敢再争,回本部默默地准备。 “勇士们,大汗待阿布鼐恩比海深,不仅救过他母子性命,还收为义子、封其为王。可那奸贼竟然忘恩负义,甘当满清的鹰犬、向逼死亲父的仇人摇尾乞怜。天下间岂有以子叛父、恩将仇报之理?天道若亡,我必战死;天道若存,我军必胜!跟随我,前进!”纳噶特驭马在军阵前缓缓而行,向部下做战前动员,亲卫将其演说的内容,大声向全军传开。 “前进”二字说完,纳噶特便跃马横刀第一个冲向叛军。部下为其演说激动,又见其如此英勇,士气大振,个个悍不畏死地追随他杀向察哈尔军。“快列阵!炮营开炮!”见卫军来得凶猛,阿布鼐慌忙命部下列阵抵抗,又命炮营开炮。他军中火炮数量并不多,多是些橐驮炮、虎蹲炮之类的小炮,不过六七十门而已。匆忙间炮营尚不及开几炮,卫军便驰至阵前。 “噗~噗~噗~”借着马力,纳噶特的长刀狠狠地削落一颗又一颗敌人的脑袋。 “是万户长!”叛军中,俄日勒和克瞪圆了双目、小声嘀咕。“俄日勒和克”,蒙语意为“英勇”之意,他亦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屡立战功,是军中的十户长。原本,他是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麾下,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却造了义父莲大可汗的反,说是要恢复大元伟业、孛儿只斤氏的子孙不能向林木野人伊克明安氏低头。大人物的事情,小老百姓弄不明白,万户长对部下不错,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当兵、领份军饷、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谁料王爷控制察哈尔后,却拿出征在外的勇士家中亲人性命要挟,逼不得已只能离开万户长投了王爷。 万户长真是条好汉!居然不阻拦,任想回家的察哈尔勇士回家。“谁没有父母妻儿?叛军拿亲人的性命威胁你们,你们若想离开,孤绝不阻拦。丢掉兵器,便可以回家;若肯留下,往后便是孤的生死兄弟!”万户长的话犹在耳边,俄日勒和克不由得放下了手中长刀,悄悄地拨马往后退。 “嘭!”一根硕大的狼牙棒凶狠地砸碎勇士的头,俄日勒和克无力地从马上栽下。 “王爷有命,临战后退者,死!”叛军勇将噶尔昭一棒砸碎逃跑者的头,率部下吼道:“跟着我,挡住敌人!” 纳噶特率军在叛军阵中驰骋,敌人数量虽众,于他却如入无人之境。正厮杀得痛快,忽有数百骑驰来,当先一人手持狼牙棒,相貌十分凶恶,连杀数名卫军勇士,嚎叫着冲向他的马前,“纳噶特小儿受死!” “你是何人?”纳噶特冷笑着举起手中的长刀。 “察哈尔亲王麾下勇士噶尔昭今日取你性命!”报完名姓,噶尔昭便挥舞着狼牙棒砸过去。 “嘭!”纳噶特挥刀格挡,那棒极重,居然一棒磕飞了他的刀。 “呼~呼~呼~”噶尔昭一棒紧似一棒,誓要取他的性命。 “哼”,生死存亡之际,纳噶特冷哼一声,躲过棒,寻个空档,猛然从马上跃起,将噶尔昭扑落马下。趁这位落地的大力士还未反应过来,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 “保护王爷!快保护王爷!”身边的亲卫慌忙驰至纳噶特身前,将土城郡王重新扶上战马。 “莫要管我,继续朝察哈尔部的王旗前进!”死里逃生的纳噶特迅速恢复了镇定,冷冷地下令。(本章完) 第862章 乌兰和朔血未干(下) 一黑一白两杆苏鲁锭威风凛凛地立着,象征着不可战胜的战神。苏鲁锭旁,立着绣有五爪金龙的察哈尔亲王大纛,大纛下的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神情镇定、看似水波不惊,其实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卫军的攻势太猛,明明只有五千人马,却杀得自己的八千大军毫无还手之力。其实,他忽视了一个细节,卫军虽然只有五千人,可却有四千是大卫国的精锐战兵。而他的八千大军中,除了两千亲卫算是精锐战兵外,其他都是从牧民中征召的军队。虽然蒙古人从小骑马狩猎,个个能战,可牧民和战兵还是有区别的。纳噶特又亲为箭头,激发起部下的拼命之心,自然占了上风。 “大意喽!孤大意喽!”阿布鼐喃喃自语,忽然瞳神(瞳孔)放大,眼眸中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长刀的纳噶特杀到了离他不远处。 “舒什兰,你守着主子,我来战他!”侍卫长噶尔马色冷冲侍卫舒什兰吼道,随即率一千侍卫拦住纳噶特。 “嚓~”见他走远,舒什兰拔出弯刀,朝阿布鼐请求,“主子身负振兴察哈尔的重任,万不可置身险地。待会儿若噶尔马色冷拦不住卫军,请让奴才纠缠住敌人,您立即撤退”。 阿布鼐不由得感动,有这么多忠勇的将士在,何愁大业不成!手按可汗刀,叹道:“若噶尔马色冷拦不住卫军,孤便与你们一起奋勇杀敌,成吉思汗的子孙绝不像老鼠一般逃窜!” “阿弥陀佛!老僧虽是僧人,亦愿与殿下一起斩妖除魔!”阿杂里举起手中的禅杖,谓察哈尔亲王曰:“卫军人数远少于我军,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散布于各山的友军赶到,我军必胜!” 阿布鼐微微点头,随即神色大变。他发现自己的中军虽然还在抵抗,可两翼却已呈溃败之势。原来纳噶特亲为箭头,命禅尔济、岱森达日护卫两翼。二将见主将不惧危险、冲杀在最前面,感动之余,打得份外凌厉,迅速击破叛军左翼晋津部和右翼布达里部。任晋津、布达里如何抵抗,依然被冲击得七零八落,阵不成阵。“快吹聚兵号!”他愤怒地大吼,命中军旗鼓官吹号催促各山的友军迅速来援。 “事急矣!殿下可命炮营开炮,暂时阻挡卫军;再命各部收缩,等待援兵”,阿杂里大呼。此时两军正在交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开炮会误伤自己人,一般情况下双方的炮营是不会开炮的。可眼看己军要败,阿杂里顾不得这么多,疯狂献策。 “可是上师,此时开炮会伤到我察哈尔将士”,阿布鼐犹豫不决。 “若不开炮,我军必败无疑,到时候我察哈尔勇士伤亡更大”,阿杂里焦急地说。 阿布鼐又观察了会儿战场形势,发现不仅是两翼,前方噶尔马色冷的军旗也摇摇欲坠,显然撑不了太久。“唉!也只好如此了!”他长叹一声,喝令炮营开炮。 “轰~轰~轰~”叛军开炮,虽然只有六十余门小炮,可突如其来的炮弹还是造成了大量伤亡,数百名卫军和察哈尔士兵倒在血泊中。 “可恶!炮营那些家伙开的什么鬼炮,连自己人都炸!快,列阵,支起盾牌”,噶尔马色冷骂骂咧咧地命部下支起盾牌,躲避弹片。他不敢退,后面便是察哈尔亲王的王旗,自己一退,主子危矣。虽然炮击杀伤了不少察哈尔士兵,可却成功令他的压力小了不少,卫军没想到察哈尔军的大炮会在两军混战时开炮,被轰击得攻势一沮。他趁机命部下重新列阵,稳定局势。“呸!这奸贼好毒辣的心肠!”纳噶特望着阿布鼐的王旗,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战争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发现敌人的两翼已经溃败,立即改变战术,从中军各分出五百人调至左、右翼,与禅尔济、岱森达日二将会合后从两翼包抄察哈尔军,自己则率少量兵马牵制察哈尔军的正面。 见两翼的卫军一左一右包抄而来,阿布鼐不由得色变,自己刚将主要兵力摆于阵前阻挡纳噶特,两翼方向又来了敌人。此时身边已无兵可派,如何阻挡? “长生天(腾格里)啊,您抛弃了察哈尔人吗?”他仰天长叹。 可能是长生天听到了他的呼唤,关键时刻,叛军巴呢、垂扎布部赶到。见到这两支援军,阿布鼐用手背抹了把冷汗,命巴呢、垂扎布分别于自己两侧列阵,阻挡卫军的包抄。 有了这两支生力军,叛军的军阵变得更加雄厚,卫军的攻势也陷入了僵持。 渐渐的,巴达里、札木禅诸部兵马赶来,战场的形势开始变得对叛军有利。 “可惜,只差一点便能大败叛逆!传令两翼收缩,全军掉头撤退”,纳噶特懊恼地下令。这位年轻的统帅毫无为荣誉死战到底的信念,信奉的是打不过就跑的原则,见形势不对,立即掉头逃窜。 见刚才逼得自己险些战败的卫军掉头撤退,阿布鼐鼻子险些气掉,怒骂道:“纳噶特,你这奸诈小人,想逃跑,哪那么容易?传令各部,给孤围过去,定要全歼卫军!有斩纳噶特之首的,擢三级、赏银千两、马千匹”。 听到军令,叛军人人争先,晋津、布达里、巴呢、巴达里、垂扎布、札木禅诸将各领本部朝纳噶特的帅旗围过去。 “请王爷领兵疾行,下官愿率本部殿后”,禅尔济来到纳噶特面前请求。 “晚了,岱森达日已经率军去了。快随孤撤退,莫让岱森达日白白牺牲”,纳噶特深叹了口气。 禅尔济回首望去,果见岱森达日的将旗正朝后方移动。无奈之下,只得随纳噶特领军撤退。卫军先是往南由宝格达音高勒水浅处渡河,再往西撤至四子部落,又由四子部落撤至归化城。进入归化城后,纳噶特先是拜会了从弟晋王尔嘎朗,然后使人打探消息。很快有消息传来:大卫国都镇抚使岱森达日与六百部下全部战殁于乌兰和朔。(本章完) 第863章 贺战功借力示弱 “恭贺王爷旗开得胜,大败卫军”,宝格达音高勒河东岸,浓浓的血腥味尚未散去,薄托和、晋津、布达里、巴呢、巴达里、垂扎布、札木禅诸将纷纷向阿布鼐祝贺,贺他取得了宝格达音高勒之战的胜利。 我胜利了?真的胜利了吗?阿布鼐在心中苦笑。此战,他的部下伤亡达到三千,而卫军的伤亡不过二千,且是有序撤退、并非溃败,充其量只能算是击退敌人而已。对于势力弱小的察哈尔部来说,一下子损失三千人,即使获胜也是败了!不过,自己刚刚在乌兰和朔竖起大旗,正需要一场“大胜”鼓舞士气,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这场胜利。想通这点,这位察哈尔亲王欢笑起来,“传令全军,今晚杀牛烹羊,孤要大宴三军、犒劳勇士”。 庆功的酒香尚未散去,他便将阿杂里大和尚请至大帐议事。“大师,孤已在乌兰和朔立起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可投奔孤的牧民并不多,各部的台吉也拒绝了孤的使者,除了奈曼部,没有一个部落愿意出兵与孤会合。奈何?”这话透着股辛酸和无奈,甫一在乌兰和朔坚起大旗,这位察哈尔亲王便向邻近的部落:四子、苏尼特、阿巴嘎、阿巴哈纳尔、克什克腾、翁牛特、喀喇沁等派出信使,希望他们奉自己为主、复兴大元,不料均遭拒绝;又出兵土默川,希望联合席力图召等寺院的力量掌控土默特部,结果在归化城碰了个灰头土脸;迫不得已下,将主意打到较远些的部落:鄂尔多斯、茂明安、浩齐特、巴林、扎鲁特、喀尔喀右翼、喀尔喀左翼等的身上,依然没有效果。除了奉清廷之命出兵的奈曼部外,他在整个蒙古几乎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盟友。 大和尚闻言满脸通红,当初有人劝阿布鼐称汗,是他说不用称汗,只要打出成吉思汗传下的苏鲁锭,草原各部便会望风归顺,如今阿布鼐已在乌兰和朔立起了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可草原各部响应者寥寥,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想了想说道:“殿下勿忧,尔嘎朗虽然守住了归化城、却要提防格鲁派僧人反扑;纳噶特又新败。此二人在短期内皆无力量讨伐咱们,您大可利用这段时间招兵买马”。 “嗯,好在刚得到消息,义父已挥师西向攻打太原、西安,欲与脱里的中路军会师后再攻北京,短期内顾不得察哈尔。孤倒是还有时间休养生息、积蓄力量”,阿布鼐长吁了口气。相对于晋王尔嘎朗、土城郡王纳噶特,他更惧怕的还是那位坐在无畏狮子座上的莲大可汗。那个人从小抚养自己长大,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防、钳制自己,稍不小心,便会因为大元嫡脉的身份而丧命。每回想起那张慈祥温暖的脸庞背后的阴狠毒辣,他都不禁后背直冒冷汗,如今终于找到自立的机会,才算从阴影中解脱出来。可义父带给他的压力却是巨大的,自起兵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义父的动向。最新消息显示,义父进入大同后,又率大军由大同往西南方向前进,如今已入驻朔州,准备攻打太原。知道这个消息,他才如释重负,着实睡了几个好觉。 “殿下说的是,此诚扩充势力的良机!您何不借力使力,攻伐周边各部?”阿杂里笑眯眯地说。 每回瞅见大和尚微笑,阿布鼐便能生出无穷的勇气,他知道大和尚在心中有了好主意时便会微笑。急切地问道:“孤虽然取得了宝格达音高勒之战的胜利,却伤亡惨重,如今兵力已不足两万。攻伐周边各部,恐怕力不从心。如何借力使力?还请上师指点迷津”。 “咱们的兵马不足,可以向大清借兵呀。乌兰和朔离满清的宣府镇很近,您不妨上疏清廷,请大清出兵助您讨伐依附卫国的蒙古各部;再用重金贿赂宣大总督佟养量,请他出动宣府镇精兵相助,若能借到清军之力,便有足够的力量征服漠南、漠北各部,集全蒙古之力为您所用。等兵强马壮之时,自可建国自立,恢复大元”,大和尚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哎呀,这真是个好主意!妙极,妙极!”听了这话,阿布鼐喜得眉开眼笑。 “除了借力,您不妨卑词修书向莲汗请罪,说您心中一直感念着他的恩德,本不想反,只是纳噶特等人屡加欺凌,宣旨官孟库特木尔又傲慢无礼,激起部下忿怒,为众所挟,迫不得已才起的兵,心中实无和大卫国作对的心思,若肯恕罪,情愿归顺”,阿杂里又出了个主意。 这一回阿布鼐没有称妙,满脸苦笑地说道:“上师说笑了,若是孤没有起兵,尚可修书于义父解释。如今已经占据土城,杀了大紥木素、阿达等官员,又击败纳噶特,在乌兰和朔坚起成吉思汗的苏鲁锭。说情愿归顺,义父如何肯信?”“莲汗自然不会信,您写信给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他信”,阿杂里继续微笑,高深莫测。 果然,阿布鼐被弄糊涂了,“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示弱。您越是卑词谄媚,莲汗便越觉得您实力弱小、没有力量与他为敌,从而放心大胆地攻打太原、西安。只要他的大军不返回草原,您就有时间征服各部、壮大自己的势力”。 “哈哈哈,上师可算是把我义父的性子摸透了。义父此人自命英雄,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最喜欢挑战强者,对弱者却往往不屑一顾。孤若是低三下四地向他请罪,他定会觉得孤羽翼未丰又胆小懦弱,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从而放心地攻打西安。只要大清和大卫两虎相争、顾不上草原,我察哈尔部的机会便来也。只是~”阿布鼐忽然面露忧色,“您让孤上疏清廷借兵,大清会同意吗?” “如果仅用重金贿赂宣大总督佟养量,恐怕还不够。还需~”,大和尚忽然放缓了语速。 “还需什么?只要能复兴大元,孤在所不惜!” “您的长子布尔尼今年十岁了吧。小僧斗胆,请您将长子送往北京为质,换取大清出兵相助”,阿杂里猛然吐出这句,便阖上双目,手捻佛珠,一动不动。 “什么!布尔尼?孤飘泊一生,只有布尔尼、罗布藏两个孩子,他们比孤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你怎么敢~怎么敢!”阿布鼐瞪着大和尚,咆哮嘶吼,似乎要将这老僧撕碎。大和尚却如入定般,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咆哮声化为哭泣和悲鸣。阿布鼐淌下两行清泪,无力地开口:“为了复兴察哈尔,便依上师”。(本章完) 第864章 归心似箭奔归化 春天来了,朔州至井坪所(平鲁)的官道上处处生机勃勃。一支大军快速地行进着,中间的那杆威风凛凛的龙狮大纛份外显眼,象征着莲大可汗和他的大军。 为了迷惑清军,大可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由大同南下朔州,做出攻打太原的假象,其实到达朔州后便拐了个弯,率五万大军潜行往井坪所,打算由井坪所北上翻越长城、进入草原,然后渡过兔毛川,经云川(单于城)至归化城。为了防止清军趁自己离开之际反攻大同,命皇次子、齐王麦拉斯率六千兵马屯于天成、阳高二卫;蔚州知州李英率军两千驻守顺圣川西城、蔚州;三等萨乌伯、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率原先驻守大同的七千守军加强大同镇城的防御。又命齐王麦拉斯负责指挥整个大同境内的军队。为防大同兵力不足,又命山西巡抚李世英、山西提督姬际可在大同府再招募六千新兵。 望着默默赶路的大军,苏勒坦心旌飘摇,他是草原之子,心心念念的都是大草原,恨不得马上回到草原的怀抱。 “陛下,此处便是井坪所,再往北有阻虎堡,出了阻虎堡便是土默川。此堡原名‘阻胡堡’,满洲入关时为了避讳,改成‘阻虎堡’。‘虎’者,‘胡’也”,左佥都御史魏象枢一路上滔滔不绝地为大可汗讲解着大同各边堡的风土人情,此人甚是博学,有他讲解,倒是不寂寞。蓦地,魏御使忽然想起蒙古也是‘胡’,自己‘阻胡堡’,‘阻虎堡’的一通乱说,可是犯了大忌,慌忙请罪,“臣一时失言,冒犯圣威,死罪呀死罪!” “咳~朕乃天子,理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区区口误,魏卿不必介怀。况且你们汉人称我们蒙古人为‘胡’,我们蒙古人亦称你们汉人为‘蛮’,这些都是多少年形成的口语,算不得冒犯”,苏勒坦哈哈大笑,“何况朕觉得‘胡’者,‘虎’也,威风得很~威风得很呢!哈哈哈~” 他这一笑,一干心腹大臣俱跟着笑,气氛立时欢快起来。 “大汗,紧急密报!”君臣之间正开心着,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手捧一封密札,急匆匆而来。 “哦?速拿于朕瞧”,一见他这样子,苏勒坦便明白事情小不了,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拆开密札,上面写着:“乌衣卫察哈尔千户所报:察哈尔亲王阿布鼐谋反,后都千户长大紥木素、推官阿达殉国,阿杂里、僧格浑津、斯楞格、噶尔马色冷、晋津、布达里、巴呢、巴达里、垂扎布、薄托和等参与奸谋”。 “哼!呵~呵~呵~”莲大可汗阅后先是冷哼,继而冷笑,喃喃自语:“小狼崽子终究养不熟,长大了便咬人!” “大汗,密札上说的是什么?”额尔克、苏合、满都拉图、博贝、胡琏器等皆好奇地问。 “卿等都是朕之股肱,无须隐瞒卿等,都瞧瞧吧,朕养的好儿子!”苏勒坦气哼哼地将密札传于众人看。“奴才愿率军平叛,誓要将那叛逆绑赴君前、由您处置”,“可恨!大汗待那小子恩重如山,他竟敢恩将仇报!奴才恨不得一斧劈死那小子!”“是啊,请大汗给奴才三千兵马,奴才誓要砸碎那小子的头!”额尔克、苏合、满都拉图等出身辉特部的重臣皆气愤难耐,纷纷请战。当年林丹汗的遗孀娜木钟怀着阿布鼐被满清逼得走投无路、跑到漠西投奔辉特部的情景犹在眼前,当初若没有咱们大汗庇护,她们母子早死多时,哪来今日的察哈尔王?这小子的荣华富贵都是大汗给的,竟敢背叛大汗,实在是罪该万死! “大汗,此事须慎重。阿布鼐毕竟是林丹汗之子,林丹汗的很多老臣都在我大卫担任要职”,大学士、礼部尚书博贝小心翼翼地说了句。 这话提醒了苏勒坦。的确,当初自己迎娶林丹汗的遗孀娜木钟,成功兼并了察哈尔余部,林丹汗时期的许多老臣都得到自己重用,比如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西域巡抚昆噶敖德斯尔、西域按察使衮楚克等,个个皆是封疆大吏。如今阿布鼐反了,他们会不会跟着小狼崽子一起作乱呢?如果是这样,局势恐怕会变得不可收拾。 “殿下,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老臣虽是林丹汗旧臣,可林丹汗已死,君臣之义便绝矣!如今他们身为卫臣,自然只会效忠于您,又怎么会理会自幼生长在深宫、连面都没过的阿布鼐呢?您万不可没有证据便猜忌大臣,这只会引来朝野人心浮动”,心直口快的魏象枢劝莲大可汗宽容,丝毫没有觉察到这么说有为逆党开脱之嫌。 “尔懂什么,那些老臣当初可是上过奏疏请求让阿布鼐返回察哈尔的,很多与阿布鼐关系非浅,比如那西域按察使衮楚克可是林丹汗的弟弟、阿布鼐的亲叔叔,尔敢担保他不反?”见小小的左佥都御史敢顶撞自己,博贝气哼哼训斥于他。 “胡卿,你怎么看?”苏勒坦望向自己的另一位谋臣:左都御史胡琏器。 “臣以为阿布鼐造反是因为得知了我军在北京兵败的消息、想趁机而动。此事乃是突然发生,他事先并没有来得及与那些老臣商量。那些老臣离得甚远,此时估计还未得知阿布鼐造反的消息。因此您不必担心他们。当前首要的是立即出兵察哈尔、平定叛乱,不可使贼势扩大”,胡琏器不慌不忙地说。 苏勒坦听明白了,不管怎么说阿布鼐都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在很多蒙古人眼中他才是真正的蒙古大汗,胡琏器是在劝自己行动要快,趁着阿布鼐羽翼未丰,及早铲除。点头笑道:“胡卿说的甚是,平乱越早越好。传朕的军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日夜兼程赶往归化城。让勇土们的战马都跑起来吧,让叛军在你们的马蹄面前瑟瑟发抖!” 在莲大可汗的激励下,卫国大军往归化城疾驰而行。一路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阿布鼐在乌兰和朔立起了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并击败了平叛的卫军纳噶特部。(本章完) 第865章 两大寺换了法台 归化城终于到了,这座城建于草原之上,又译为“呼和浩特“,意为“青色的城“。绿草如茵、风景如画,莲大可汗却顾不得欣赏风景,见到在城门口迎接的晋王尔嘎朗、土城郡王纳噶特后,只淡淡地吩咐了声,“随朕去万户府衙门议事”,便打马直奔土默川万户府衙门。尔嘎朗、纳噶特知道大汗定是想问阿布鼐叛乱的情况,不敢怠慢,尾随而去。“你们都说说,阿布鼐是如何起的兵?朕再三强调要看住这小狼崽子,你们便是这么当差的吗?”一入衙门,苏勒坦就面沉似水地怒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二王吓得脸色苍白。 许久,尔嘎朗反应过来,请罪道:“儿无能,请父汗责罚”。纳噶特也如梦方醒,跟着请罪,“请大汗责罚”。 见他俩不辩解,只请罪,苏勒坦气消了不少。仔细思索,是自己命纳噶特带兵去乌兰布通牵制漠南蒙古诸部,导致叛乱发生时他压根就不在土城,此事与他关系不大;尔嘎朗及时发现席力图召、依克召(大召)的僧人与叛军勾结,控制两大寺的僧兵并击退察哈尔部的围攻、守住了归化城,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说到底还是自己忽视了阿布鼐成吉思汗嫡裔这层身份的影响力、放松了对他的控制惹的祸。为人臣者主动替君父担责,这便是“忠”啊!想到这里,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你二人虽有过错,可叛乱发生后,尔嘎朗坚守归化、挫敌锐气,纳噶特以寡击众、主动去乌兰和朔平叛,亦是有功的。便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吧”。 “谢父汗圣恩”,“谢大汗天恩”,二王慌忙谢恩。 “呵呵”,莲大可汗忽然笑起来,“昔年在拉萨时,阿布鼐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娃娃,没想到去察哈尔这些年倒是历练出来了。此次作乱,策划的很是周密呢”。 “禀大汗,阿布鼐信佛,与察哈尔召的阿杂里、僧格浑津来往密切。此二僧皆是萨迦派高僧,颇有些谋略,此次叛乱估计是他们策划的”,身为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对察哈尔部的情况十分了解,连忙告诉莲大可汗。 “什么!又是和尚!朕亦算佛门中人,可为什么这些僧人却偏偏要与朕作对?”听说给阿布鼐出坏主意的是两个僧人,苏勒坦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登基以来一直注重在各派中搞平衡、抑制教派势力、巩固中央集权,表面上看各派的大和尚们都已经心悦诚服,可每遇到机会,便又会跳出来搅事。就拿此次叛乱来说,先有察哈尔召的大和尚出谋画策,后有席力图召、依克召的大和尚推波助澜,若没有他们暗中使坏,阿布鼐那小子绝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看来,必须将察哈尔、土默川一带的教权控制在手中,才能巩固大卫国在漠南的统治! 嗯,土默川一带格鲁派的寺院最多,得派个人去掌管席力图召、依克召才好。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女菩萨的身姿。当年在讨伐藏巴汗辛夏巴·丹迥旺波的战争中,自己以莲生大士肉身显世的身份,巧遇自己的明妃、珀东派桑顶寺第六代多吉帕姆神,并与之诞下结晶,取名仓央嘉措。此后,雪域两大神僧掀起叛乱,为了掌控格鲁,他让阿旺罗桑嘉措神僧结束了这一世的修行,让自己的血脉仓央嘉措成为新的神僧、执掌三大寺。虽然有自己为后盾,并拜了来自卫拉特的高僧咱雅班第达为师,可格鲁派中还是有不少大和尚不服自己的儿子。前些日子,儿子写信给自己,说是自己的女婿、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将第三子拉尊纳旺丹增送至儿子驻锡的蜇蚌寺拜儿子为师,小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今年刚刚十四岁,却十分尊重师傅、与儿子相处得十分融洽。 他知道女婿是因为当年在卫拉特内战中支持准噶尔部、兵败后失势,所以让第三子拜自己的儿子为师,并不是信仰有多虔诚,不过是为了拍自己马屁而已。可是想到义女淑济和为了掩护自己在北京城东战死的额尔德尼,大可汗决定给这位年轻的僧人一个大大的恩典。当即封拉尊纳旺丹增为“额尔德尼伊拉古克呼图克图”,命其执掌席力图召和依克召。小和尚顶着神僧弟子的光环,执掌这两座大寺遇到的反抗会少很多。让他执掌这两大寺,也有向女儿、女婿表明自己并没有因为阿布鼐叛乱而责怪她们的意思,毕竟淑济公主是林丹汗之女、阿布鼐同父异母的姐姐。自己连与阿布鼐血缘最近的淑济公主都能放过,其他人,比如那些林丹汗时代的老臣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上位者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天下,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苏勒坦的权谋之术早已锤炼得炉火纯青。 “父汗,您让拉尊纳旺丹增担任席力图召和依克召的法台,那席力图召的那旺罗卜桑丹津札勒僧大上师、依克召的内齐托音大上师该如何处置呢?”尔嘎朗恭敬地问。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送这两位大上师,还有那个叫那旺罗卜桑拉布坦的上师去西天乐土吧”,莲大可汗满脸慈祥地说道。 “是!儿这便命人去办”,尔嘎朗躬身领命。 “嗯,听说这两座召寺中喜欢舞刀弄枪的僧人不少?”大可汗忽然又想起这些寺庙中的僧兵。 “是的,前些日子儿布施时发现,这两座大寺及其属寺拥有的僧兵足有一千一百多人”。 “呵呵,这么说可以编成一个千人队了”,大可汗忽然笑起来,“这些人号称僧人,却不懂佛法,整日里只知道逞勇斗狠,六根不净,放在寺庙里着实可惜。命他们还俗,编入朕的军队,平叛时让这些人第一个上”。 “父汗,他们都是僧人,恐怕未必肯还俗”,尔嘎朗小心翼翼地回答。 “哼!有不从者,斩!朕倒要看看,在土默川,有没有敢不遵汗命的和尚”,莲大可汗冷笑着瞪圆了双目,目光森寒如电。(本章完) 第866章 平叛乱疾如旋踵(上) 宣化镇城的总督衙门内,清宣大总督佟养量正听着天津镇总兵克德的禀告,听后大吃一惊,缓缓开口询问:“可曾察验身份?此事可半点马虎不得!” “督宪放心,末将知晓其中利害,不敢大意,已找来察哈尔部的老人仔细辨认过,的确是阿布鼐的长子布尔尼”,克德正色道。 “嗯,阿布鼐为了求我大清出兵,竟然舍得让儿子为质,还真是个枭雄,不可小觑呢”,佟养量眯着眼说。 克德恭敬地问:“督宪,这阿布鼐如此有诚意,咱们是否允其所请、发兵助其攻伐蒙古各部?” “柯永盛的胶州绿营已经翻越小五台山、包围蔚州;鲍敬的河南河北绿营也已经攻下顺圣川西城、截断了驻阳高卫军援救蔚州的道路。眼瞅着蔚州将下,老夫正打算带宣府、天津两镇南下蔚州、夺取大同。这个节骨眼上,哪来的人马支援察哈尔部?且阿布鼐野心不小,又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在草原上颇有些影响,如果真助其成了事,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大清的隐患”,佟养量手抚胡须侃侃而谈。他在入卫北京的战斗中伤亡惨重,带去的一万四千兵马,回来的不足六千。虽然回宣府后补充了一些新兵,可是战力却大不如前。好在原本被派往宣府镇的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部万余兵马因为北京无事,又被派至宣府镇,让他的兵力达到三万。很快,哨探传来消息,卫国伪汗已经率大军南下朔州、准备攻打太原。这位总督觉得袭取大同的时机成熟了。遂命柯永盛、鲍敬先行南下,攻打大同东边的门户蔚州,自己率军接应。不料,仗刚开打,察哈尔王阿布鼐便将儿子送过来当人质,请求大清出手相助,倒是给他出了道难题。 “督宪,末将倒是觉得卫国的根基在草原,伪汗已经率军攻打太原,留在草原的兵力并不多,若助阿布鼐攻伐草原各部,可以动摇卫国的根基”,克德却有不同看法。 “汝所言亦有理。这样吧,吾让梅勒章京马程祯、甲喇章京吴天寿率三千汉军旗,再命敖汉右翼旗多罗郡王墨尔根巴图鲁温布、敖汉左翼旗多罗郡王玛济克、奈曼部多罗达尔汉郡王扎木萨各出兵一千支援察哈尔部。嗯,兹事体大,须尽快禀明皇上才好”,佟养量想了想又开口:“卫国内乱,察哈尔王送子来朝,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定然龙颜大悦。派人把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叶步舒、常舒请来吧。他们都是宗室,断断乎得罪不起,这种大功劳须得让他们领头上奏,吾等跟着署个名字便好”。 “嗻,末将这便去办”,克德暗暗佩服佟养量处事练达,恭敬地照办。 —— “传孤的军令,乌日根达莱部为先锋,全军潜行,明日一早拿下察察尔图(又名齐集尔),晚上孤要在沁岱过夜”,晋王尔嘎朗沉着地下令。为了一举歼灭叛军,莲大可汗命他率鲁国公额尔克、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等部三万兵马由归化城北上四子部落,进入乌兰和朔西部;自己则率三万精锐战兵由归化城往东,经穆海图、塔拉布拉克、察罕脑儿卫(商都县)、兴和守御千户所(康保县)绕到乌兰和朔东部,包围乌兰和朔。 “是!”诸将齐声领命。 “殿下放心,末将定为您打下这两个小土围子”,乌日根达莱满不在乎地说。在他看来,打下这两座守军不多的土围子,犹如探囊取物,简直是送功劳给自己。因为长年来往的商队很多,从张家口至漠南蒙古的商道上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补给点、为商人们提供食宿,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土围子。虽然此时满清还没有设立大站二十九个,腰站十五个的阿尔泰军台驿道,但这些土围子的功能与驿站也差不多。阿布鼐控制察哈尔后,在察察尔图、沁岱各驻扎有三百士兵,以为乌兰和朔的耳目。 “呵呵,万户长莫急着高兴,打下察察尔图、沁岱不难,难的是要悄无声息地拿下这两处地方,不得走漏消息于乌兰和朔”,见他开心的样子,尔嘎朗微微一笑。 “殿下放心,我先偷偷包围他们,再一举歼之,保证不让一兵一卒逃回乌兰和朔”,乌日根达莱眼冒精光,打仗他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的。“好!孤拭目以待,若走漏了消息,唯你是问”,尔嘎朗收住笑容,正色说。 “若走漏了消息,末将甘领军法”,乌日根达莱亦严肃地说,军令如山,可不敢开玩笑。 “啊~哈~”清晨,草原上的空气是新鲜的,察察尔图的老兵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打开土围子的门。根据经验,很快就会有商队来。只要有利益,商人们便会逐利而来,哪怕战火不断,而有了商队,察哈尔部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这话可不是老兵自己说的,而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当察哈尔土绵的时候说的。王爷理财是把好手,不仅命部众煮盐,还特别重视发展贸易。在他的带领下,这几年察哈尔部民的日子好了许多。可惜王爷立志恢复大元、造了卫国莲汗的反,不得不将部众由土城迁往乌兰和硕,才过没几年的好日子,又戛然而止。 “嗖!”一枝羽箭射穿了老兵的咽喉。一千卫军勇士迅速夺取土围子的大门,冲入里间,见人就杀,土围子周围则被四千卫军包围得严严实实。因为乌日根达莱下有严令,只许杀人,不许呐喊,卫军只默默地厮杀,并不发声。尽管如此,土围子里的响动依然很大,不断有惨叫声传出,也不断有人想从土围子里冲出来。这些人刚出土围子,便被外围的卫军弓箭手射杀。很快,厮杀声停止,整个察察尔图安静下来。 带队的卫军千户长向乌日根达莱禀告,“万户长,我军已将三百守军全数诛杀。末将仔细检查过了,没留下一个活口”。 “嗯,察察尔图的百姓呢?”乌日根达莱忽然问起另一个问题。 “总共四十户约二百牧民。末将怕走漏消息,全杀了”,杀性重的千户长得意洋洋地说。 “滥杀无辜可是犯了军法!”乌日根达莱怒瞪他一眼。 “您让末将阻绝通往乌兰和朔的消息,为防泄露,末将索性将土围子里的守军和百姓全杀了。的确触犯军法,情愿领罪”,那千户长慌忙说道。 “哼!”乌日根达莱冷哼一声,重重踹了他一脚,“既然已经做了,便做得干净些,一把火全烧了吧”。(本章完) 第867章 平叛乱疾如旋踵(中) 沁岱离察察尔图只有六十里,乌日根达莱率部下如法炮制,将沁岱的三百守军连同百余牧民俱屠之,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晋王尔嘎朗下令在沁岱歇息一晚,紧接着分兵一半给鲁国公额尔克、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让他们率军进入乌兰和朔西部;自己则率军攻下乌兰和朔北部的哈沙图、额列速图两个小镇子。 “殿下您瞧,那座峰是宝格达山的主峰老头山,宝格达敖包(译为“圣山”敖包)就在此峰附近。传说当年成吉思汗被敌军追赶至此,后无退路、情况危急,他仰天长叹:‘长生天,请保佑我!’话音刚落,刹时狂风四起,山上视野开阔、山下一片云海,敌军怕有埋伏,不敢进军。三天后,援军抵达,成吉思汗率军一举歼灭敌人。此时,他扶胸告天:‘我得以免灾,为此圣山所救,日后必常祭之,子子孙孙当与我一般祭拜’。说完,便捡起身边的石头砌成石碓,屈身九拜,并洒马奶酒以祭。从此,草原上的人们路过此地,便到敖包前祭祀,风俗延至今日”,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兴致勃勃地向尔嘎朗解说。 “嗯,既是圣山,我当遥拜”,尔嘎朗朝宝格达敖包的方向拜了几拜,高声说道:“长生天,请恕我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您若有灵,请保佑我军消灭投靠满洲、背叛蒙古、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奸贼阿布鼐!”说完,又谓乌日根达莱、鄂尔罗斯二将曰:“宝格达山地势甚险,若夺取此山便封死了察哈尔部北窜之路。此时敌人应该尚未察觉到我军的到来,诸位当随孤奋战!” “殿下放心,我等定死战不退”,二将欣然允诺。 —— 因为宝格达山离归化城相对较远,在察哈尔王阿布鼐看来比较安全。他在山中藏了很多粮草辎重,命后副都千户长巴达里领兵三千驻守;又在卫军最有可能发动进攻的西部方向,沿宝格达音高勒西岸部署了一万大军;然后命中都千户长斯楞格率军三千将部众安置于乌兰和朔东边的翁贡乌拉苏木;又命喀尔喀台吉垂扎布、千户长薄托和率军四千守住洪格尔敖包至宣府镇的退路。 巴达里是跟随阿布鼐多年的老人,与大多数察哈尔勇士喜欢饮酒不同,此人性格稳重、自制力强,平日里很少饮酒,即使赴宴,也极少喝多。因而赢得了察哈尔王的信任,命其看守设于宝格达山主峰老头山上的谷仓。察哈尔部的驻牧地离宣大甚近,阿布鼐又鼓励通商,这些年通过来往的商队屯积了不少粮食,这也是他敢于兴兵造反的底气之一。 “副都千户,不好了,山下来了卫军”,这一日,巴达里正在老头山顶的大帐内处理公事,部下惊慌来报。 “怎么可能?卫军新败,哪有这个力量卷土重来?”巴达里小声嘀咕一声,猛然喝道:“走,随我查探”。走到山顶处往下望,吃了一惊,山下密密麻麻扎满了敌人的营帐。可事到如今,怕亦无用,拔刀喝道:“准备战斗”。 “呼~”一块大石朝乌日根达莱滚去。亏得这员虎将身手了得,向侧后方虎跳,避开了狂滚而下的大石。 “呸!”乌日根达莱愤愤地啐了口唾沫。这已是他发动的第三次进攻,前两次被叛军击退后,他觉得没面子,亲自率军攻山,没想到仍然攻不下来。 “吁~”又打退了敌人一次进攻,山上的巴达里长舒了口气,然而,很快缓和的神情便凝固起来,卫军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紧接着乌日根达莱又发起第四次进攻。 一次接一次,敌人的进攻似乎永不停息,第十次进攻后,巴达里倒在血泊中,剩余叛军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跪地投降。此战,卫军以伤亡两千的代价歼灭三千守军,拿下了宝格达山。 —— 清宣府镇兴和守御千户所(康保县)的城墙上高高悬挂着绿营的军旗。所城对面的土山上,察哈尔部千户长薄托和正在眺望着这些旗帜,虽然明知所城内仅有一千清军,薄托和的心中仍然镇定不少。他知道阿布鼐让自己守在这里的意义:万一形势不对,察哈尔部可由此南撤至大清的控制区,接受清军的保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另一座土山上,另一个人也在望着这座城。此人非同小可,正是名咤一时的莲大可汗。这位大汗率三万精锐精锐战兵由归化城往东,连续攻下穆海图、塔拉布拉克等小镇,穿过察罕脑儿卫(商都县)北部,抵达兴和所附近。 “大汗,叛军的军营设在清军驻地附近,咱们要隐藏实力,悄悄进攻吗?”土城郡王纳噶特恭敬地请示。“清军不是傻子,待会儿一打起来,这么大动静,如何能不知道?”苏勒坦呵呵一笑,下令道:“光明正大地进攻,你和满都拉图二人率八千兵马给朕拿下叛军占据的山头。记住,不要管城里的清军、也不要打出朕的龙狮旗”。 “是”,纳噶特、满都拉图齐声应是。 “大汗,如果城里的清军支援叛军呢?”领命而去前,满都拉图又憨憨地问了句。 “哼哼~”莲大可汗发出冷笑,“如果城里的清军敢撄大卫的锋芒,你满都拉图便给朕用狼牙棒一个一个敲碎他们的脑袋”。 “哈哈哈~”众将闻言哄堂大笑,许是想起满都拉图抡大棒的样子很可爱,活脱脱像只狗熊。 八千卫军悄悄潜行至叛军所在的土山山脚,猛然向山上冲去。 “勇士们,不要慌,只要坚持一个时辰,大清的军队便会来救援咱们”,被喊杀声惊醒的薄托和慌忙指挥部下抵抗。虽然敌人的数量众多,可他的心里仍抱有驻守兴和所的清军出城相救的幻想。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城里的清军压根连城门都不敢开。察哈尔军迅速崩溃,绝望的薄托和瞅准一员持狼牙棒的敌将杀去,想在战死前多找几个人陪。 “嘭~嘭~嘭~” 不料那敌将身手了得,连续几招便将薄托和逼得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之下,手中大刀被狼牙棒磕飞。 “嘭!”那敌将趁机重重一棒,将薄托和砸得脑浆迸裂,重重地摔倒。 “哈哈哈~”一棒砸死敌军主将,满都拉图开心地大笑。(本章完) 第868章 平叛乱疾如旋踵(下) 洪格尔敖包上,附牧于察哈尔部的喀尔喀台吉垂扎布正低头想着心事。追随王爷起兵反卫后,初时很顺利,顺利控制察哈尔全境,甚至一度击败了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的兵马,可并没能攻下归化城扩大影响,察哈尔周围的各个部落也没有一个愿意追随察哈尔部起兵。王爷只能依靠察哈尔本部的力量,面对庞大的大卫国,宛如蚍蜉撼树、力不从心,时间一旦拖久了,卫国的大军返回,察哈尔部危矣!虽然王爷意识到了这一点,将儿子送往清廷为质,可大清果真靠得住吗?有些事不敢想,越想便越心烦。他烦躁地在大帐内来回踱着步。 “台吉,不好了,”兴和所有败军逃回,说是卫军攻下了兴和北边的我军营寨,千户长薄托和阵亡”,正焦虑着,部下又带来不好的消息。 垂扎布一愣,随即镇定下来,淡淡说道:“莫要慌,来的定是归化城的卫军。尔嘎朗要留兵驻守要地,纳噶特又刚吃了败仗,他们的人数不会很多。我军有高山之险,可据险而守”。听了这话,部下俱安心不少,奉命准备守山。 人算不如天算,“人数不会很多”的卫军来了,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本来三万铁骑便已不少,善于虚张声势的莲大可汗又故意命人多打旗帜,但见旌旗飞扬,宛如汪洋大海。 “缘何(卫军)如斯之盛?”望着山下敌人的军势,垂扎布忽觉天旋地转,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台吉,卫军派人送了封信来”,部下来报。 垂扎布极力稳住心神,命唤入信使、取信观看。信很短,只有一行字:“尔若肯降,饶尔不死、原职留用”,字面上赫然盖着大卫国皇帝的宝玺。“这~这~这~”他盯着送信的那人,只是个少年,年纪不大,眉清目秀,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半晌方回过神来,问道:“阁下何人?” “大卫国莲大可汗御前禁卫军都百户长朝乐门”,年青人淡淡地回答,双目如电,紧盯着他。 “大汗?御前禁卫军?你是说包围洪格尔敖包的是大汗的军队?他不是去打西安了吗?什么时候返回的察哈尔?”垂扎布大惊。 “嗤~”朝乐门不屑地一笑,鼻孔朝天,瞧都不瞧他一眼,从牙缝里冒出一句话:“圣上用兵,高深莫测,岂是尔能看得透的?” “嗞~嗞~”垂扎布倒吸着凉气,从脑门子凉到脚后跟。那个人太可怕了!大张旗鼓地号称去打西安,却无声无息来到这里。山下如果真是那个人亲统的大军,仅凭自己的区区两千兵马如何敌得过? “考虑得如何?速给个答复,莫要让大汗久等”,朝乐门冷笑。 垂扎布冷静下来,苦笑道:“请回复大汗,多谢他的美意。可昔年我在喀尔喀内斗中失败,带着部众在草原上游荡,犹如丧家之犬,若不是察哈尔部收留,恐怕早死多时。有恩不报,不是好汉,只能辜负大汗的美意喽”。“你居然拒绝了?”朝乐门收起不屑的笑容,正视眼前人,语气中带了些尊重,“我会将你的回复如实禀告大汗”。 这是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洪格尔敖包之战并没有持续太久。仅半日,卫军便攻下此峰。垂扎布身中十余创而亡,尸体不倒。 望着这具站立着的尸体,莲大可汗感叹不已,“即使如阿布鼐那样的不义之人,也有如此忠诚的部下!此人是好汉,来人,将他按国公之礼厚葬”。 —— 察哈尔王阿布鼐来到了宝格达音高勒河西岸,刚得到消息,一支卫军来到了河东岸扎营,人数约有万余,他不放心,亲往河岸巡视。河对岸的是卫鲁国公额尔克、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的一万五千兵马,他们奉晋王尔嘎朗之命率军进入乌兰和朔西部,来到宝格达音高勒河东岸,与西岸的叛军隔河相望,做出一副准备渡河的姿势,实则是吸引叛军注意,使其忽视其他方向的卫军。 阿布鼐仔细察看了河防,见守河的左副都千户长晋津、右副都千户长布达里、前副都千户长巴呢防范严密,不由得连声称赞,“河防固若金汤,诸位将军辛苦了!” “奴才不辛苦,愿为王爷效死!”诸将齐声表着忠心。察哈尔王龙心大悦,举起马鞭朝对岸扬去,笑道:“有河流之险,卫军能奈我何?” 然而长生天似乎在和他开玩笑,刚还自以为有河流可以倚仗,便接连传来不好的消息。先是一支卫军出现在乌兰和朔北部,副都千户长巴达里战殁,宝格达山失守;接着,乌兰和朔南部也出现卫军踪迹,这支卫军十分勇悍,居然一举攻下洪格尔敖包,切断了察哈尔部由吉呼郎图洪格尔(洪格尔乌拉山)撤往宣府镇的退路;还有更可怕的,南边的卫军攻下洪格尔敖包后,又分兵去攻翁贡乌拉苏木。他将察哈尔部众安置于翁贡乌拉苏木,一旦有失,将士的军心必然不稳。 “按哨探的消息,乌兰和朔四面被围,来的卫军恐怕有五六万众,如何会有这么多兵马?”被消息震惊到的察哈尔王有些六神无主。 “王爷勿忧,奴才觉得这定是尔嘎朗、纳噶特将土默川的男丁和健妇武装成军,也许还有一些依附卫国的部落。多则多矣,却未必精锐”,阿杂里大和尚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听他这么一说,阿布鼐恢复了镇定,没错,归化城的尔嘎朗不过一万兵马,纳噶特兵败后,部下也不过四千,哪来的五六万之众?惟一的解释便是这二人将土默川的成年男子和健妇都征召入伍了,也许还有些依附卫国的部落士兵。这些人人数虽众,战斗力却远不如战兵。不由得信心大振,笑道:“若将我察哈尔部所有年满十三至七十的男子、二十至五十的健妇征召入伍,亦有数万之众,何惧敌人”。 “哦,王爷想在宝格达音高勒河西岸与卫军决战?”一旁的僧格浑津大和尚问。 “不,乌兰和朔的南、北、东都出现了敌人,死守西岸已无意义。卫军正在攻打翁贡乌拉苏木,我察哈尔部的部众皆在此地,不可有失。先撤往翁贡乌拉苏木,在翁贡乌拉山与卫军决战!”阿布鼐淡淡地下令,浑身上下充满必胜的信念。(本章完) 第869章 立旗起歌败凶顽 “大汗,阿布鼐正逃往翁贡乌拉苏木,是否追击?请您示下”,纳噶特恭敬地向莲大可汗请示。此时的苏勒坦已率军抵达宝格达音高勒河西岸,与刚渡河的鲁国公额尔克、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的兵马会合。 大可汗忽然露出莲般慈祥的微笑,“不用,跟在后面慢慢盯着他们便好。传令尔嘎朗,尽快赶来与朕会合,再传令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发现来援救翁贡乌拉苏木的叛军主力后,不要阻拦,放他们入山。朕要在翁贡乌拉山全歼叛军”。 在蒙古语中,“翁贡”意为“神圣的”,“乌拉”意为“山”。之所以被称为神圣的山,是因为境内敖包众多。最出名的翁贡敖包祭祀着成吉思汗帐下大将道布丹拉庆。在翁贡敖包周围,还有希拉敖德敖包、额毕哈拉哈敖包、毕拉古敖包、达里岗崖敖包。到处都是经幢、哈达、风马旗,如何能不神圣? 阿布鼐很得意,他疾驰来援,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正在攻山的卫军居然没敢阻拦,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进入翁贡乌拉。看来阿杂里上师说的没错,所谓数万敌人不过是将土默川的男丁和健妇武装成军,所以才不敢拦截自己。如此,又何惧之有? 来到翁贡乌拉山,见察哈尔部众安然无恙,这位察哈尔王总算放下心,问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山下有多少敌人?这些天交战情形如何?” “回王爷,山下大约有一万五千卫军,虽然日日攻山,攻势却并不猛烈”,斯楞格如实回答。 听了这话,阿布鼐愈发放心,若是一万五千精兵,恐怕早拿下翁贡乌拉山了,可敌人连攻数日却打不下来,说明并非精兵。“传孤的军令,察哈尔部所有年满十三至七十的男子、二十至五十的健妇全部编入行伍,违令者,斩!” 好个察哈尔王,军令一下,全部皆动,迅速便集结起五万大军,单从人数上来说已经与莲大可汗的兵马差不了太多,可却夹杂着大量的老人和妇女。刚将部众集结完毕,山下便传来卫军主力赶到的消息。 “来的好!孤要在翁贡乌拉与尔嘎朗、纳噶特决战”,阿布鼐大笑着说。因为卫军只打着鱼竿钓子旗,没打禁卫军(侍卫亲军)特有的龙狮旗,所以直到此刻,他依然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晋王尔嘎朗和土城郡王纳噶特,毅然率军下山与卫军交战。 虽然夹杂着大量的老人和妇女,可蒙古的老人和妇女也都是能拿得起刀枪、射得了箭的。光看军队人数,五万叛军的确声势浩大。阿布鼐坚信自己部落的牧民战力超过归化城附近土默特等部落的牧民,定能取得战斗的胜利。自信本没有错,可惜他的对手是莲大可汗以及跟随大可汗身经百战的卫军精锐。 “列阵!”见叛军已全部下山,莲大可汗冷冷地下令,小声嘀咕了句:“朕倒要看看这只小狼崽子有多大本事”。 令旗挥舞,六万卫军闻令列阵,阵形严密、带着浓浓的杀气。 “这~怎么可能?”阿布鼐毕竟是打过仗的,立即觉察出对面不是拼凑的杂兵,而是真正的战兵,可怎么会有这么多敌人精锐? “呵呵,传令,打出朕的龙狮旗”,苏勒坦的嘴角处露出一丝微笑。禁卫军闻令纷纷竖起象征着莲大可汗的龙狮旗,最大的那杆高达五丈的龙狮大纛下,跨着宝马“追风”、手按伊力特宝刀的大可汗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战场,威风凛凛的样子仿佛战神。 “龙狮大纛!”“大汗的龙狮旗”,“不好了,莲汗带着大军回来了”……见到漫山遍野的龙狮旗,察哈尔军队顿时军心大乱 “起歌!”对面的莲大可汗又下了道军令。“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手中七宝刀,百铸乃得之。持刀上战场,犹胜新婚时。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军令一下,大卫军歌《苏勒坦汗向日喀则进军》立即在阵前唱响,震耳欲聋、可摧山岳。 阿布鼐看着那杆大纛、听着惊天动地的战歌,如遭雷击,心惊胆颤,从小形成的对义父的畏惧涌上心头,不由得六神无主起来。“殿下,咱们上当了,对面的不是尔嘎朗、纳噶特,而是莲汗的禁卫军。他没有去打西安,悄悄返回了草原”,阿杂里大和尚焦急地说。 “上师,咱们该怎么办?”此时的阿布鼐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阿杂里。 大和尚叹了口气,“如今阵形已成,后撤必然溃败,为今之计只有与敌死战。待会儿若战不胜,请殿下勿管部众,率众突围”。 “孤是察哈尔王,岂有不管部众逃命之理?若战不胜,孤便带着部众回翁贡乌拉坚守。孤已遣子为质,只要坚守一两个月,大清的援军必到”,关键时刻,阿布鼐爆发出成吉思汗嫡系子孙的血性,不肯弃众而逃。 “阿弥陀佛!小僧愿随王爷死战”,大和尚不再多说,举起了手中的铁禅杖。 “呜~呜~呜~”卫军阵中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对叛军来说犹如催命符。 尔嘎朗、纳噶特、额尔克、苏合、满都拉图、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鄂博堆乌朗海、鄂尔罗斯、乌日根达莱、札木毕诸将各率本部呼啸着杀向叛军。 “冲锋!”阿布鼐硬着头皮下令与卫军对攻,骑战中马速相当重要,他不愿意坐等敌人来攻、丧失马速。 然而,双方战力的差距很快显现。卫军骑兵很多装备有三眼铳,接近敌人时,先放铳,再娴熟地避开对方马头,用马头撞击对方马腹,手中的骑枪和骑刀也能很好地借助于马力施展,他们还排着传统的五横阵,阵形严整,很快便杀得大多由牧民组成的叛军溃不成军。叛军左副都千户长晋津中流矢而亡,右副都千户长布达里死于乱军中,奉清廷之命来援察哈尔部的奈曼部台吉札木禅见势不妙,拨马欲逃,被土城郡王纳噶特一枪刺于马下。 “主子,请速撤回山上”,侍卫长噶尔马色冷来到阿布鼐面前,拼死护卫着他朝山上逃。 “快,吹号撤退,打出孤的王旗,让将士们随孤回山据守”,阿布鼐脸色苍白地说。旗鼓官慌乱地吹响撤退的号角,那杆王旗却忽然被风吹断,察哈尔王不由得失魂落魄起来。 “让奴才为主子举旗!”贴身侍卫舒什兰见状下马捡起大旗,跃上战马,奋然扛起王旗。察哈尔军残部纷纷随着王旗逃往山上。阿布鼐收拢败兵,伤亡过半,咬牙下令坚守不出。此时,他惟一的希望便是大清国的援军。(本章完) 第870章 穷途末路暗子现(上) “大汗,末将请求攻山”,“大汗,请让末将去”……山下,大捷后的卫军士气大振,将领们纷纷请求率军攻山。 “莫急,困兽犹斗,逼得太紧,伤亡会很大。让那些和尚去吧”,苏勒坦呵呵一笑。“那些和尚”指的是因为阴谋作乱被强迫还俗、编入大卫军伍的席力图召和依克召千余僧兵。 可怜这些僧兵被大可汗强迫还俗不算,还要被强迫着充当攻山的消耗品。 “轰~轰~轰~”卫军将大炮运到半山腰,炮营开始向山头射击,密集的炮弹震得翁贡乌拉山发抖。 炮声刚停,千余僧兵便被督战队强逼着往山上登。炮石、滚木、铳矢如雨般从山上落下,带走一条条人命,不到半天,千余僧兵便几乎死绝。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尔等结束这一世的修行,下一世必为高僧”,仁慈的莲大可汗感叹了一句,随即谓众将曰:“朕知道你们很辛苦,可敌人更辛苦。他们吃了败仗,士气低落,所能倚仗的,不过是山势之险。若不趁敌新败夺山,等他们缓过气来,再夺此山便不容易了。你们当各领本部,奋勇登山,朕在山下看着你们!” “愿为大汗效死!”诸将闻言皆感奋,纷纷请战。 “好!朕将全军分成十部,分别由尔嘎朗、纳噶特、苏合、满都拉图、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鄂博堆乌朗海、鄂尔罗斯、乌日根达莱、札木毕指挥,日夜不停,轮流攻山”,大可汗凶狠地下令。军令一下,立时便让翁贡乌拉山成为尸山血海的人间地狱。卫军勇士急着攻上山立功,察哈尔勇士则拼命抵抗,他们退无可退、父母妻儿皆在山中。 “勇士们,随我杀敌!”晋王尔嘎朗左手持藤牌,右手持弯刀,向山顶登去,身为皇子,自当为全军表率。见其冲得太靠前,千户长苏赫巴鲁忙抢向前禀告:“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您留在阵后,让末将先登”。 “我为宗室,岂有临战退后之理?”尔嘎朗不肯退后。 苏赫巴鲁无法,只得率亲卫挡在他前面,奉勇向上登。 “呯~呯~呯~” 山上的火铳响了,不少勇士倒在血泊中。自从投奔满清后,察哈尔部从满清那里得到了不少火器,自己也购买了不少,这些火铳虽然笨重,用于防守却是利器,能轻易射穿箭矢射不穿的藤牌。 “呀~”剧痛令苏赫巴鲁惨叫一声,胸部中弹而亡。 “苏赫巴鲁,快起来,山顶还没攻下,你怎么敢死?”尔嘎朗扶着尸体大恸。仇恨令这位亲王红了眼,正准备继续往山上冲杀,忽然听到撤退的军号,原来是莲大可汗为了保持各部的体力、下令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支人马攻山,此时到了更换的时间。 翁贡乌拉山之战一打便是三天,已到绝路的叛军拼死抵抗,强悍的卫军居然没能打下来。见硬攻短期无效,莲大可汗下令向山上喊话劝降。“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劝降的话语响彻在山间,虽未给守军造成实际伤亡,却有效动摇了守军的军心。接下来几日,战斗越来越激烈,下山投降的察哈尔部众也越来越多。即使阿布鼐实施了极严厉的军法,也遏制不住投降的势头。“事急矣!请王爷趁着军心尚未崩溃,立即在夜间突破,奴才愿意殿后”,中都千户长斯楞格请求。 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察哈尔王泣不成声,“我从小丧父,是您一路护送我走到今日,便如我的父亲一般。我怎忍心让您留下来牵制卫军?” “奴才老了,本就活不了几年,噶尔马色冷、巴呢、舒什兰他们年轻,还可以辅佐王爷很多年。奴才心意已决,请您成全!”斯楞格的话坚定如铁。 见他下了决心,阿布鼐不再多说,含泪下令在夜间突围。翁贡乌拉山的夜是安静的,叛军前副都千户长巴呢率二千勇士为先锋,侍卫长噶尔马色冷,侍卫舒什兰领六千勇士护卫着阿布鼐、阿杂里、僧格浑津还有士兵们的家眷突围,斯楞格则率领剩下的兵马殿后。 几名卫军正无聊地打着哈欠,连续多日的攻山,双方将士都很疲惫。巴呢悄悄拔出弯刀,朝部下使了个眼色,几道人影潜至卫军岗哨面前,捂住嘴结果了性命。 “叽~叽~叽~” 连续的鸟鸣就是信号,叛军摸进营门,杀入营寨,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阿布鼐拔出可汗刀,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察哈尔王,而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蒙古大汗林丹之子。“勇士们随我杀出去”,随着这道军令,叛军疯狂地冲杀,要为自己和家人杀出条生路。此刻的察哈尔军犹如临死前的凶兽,凶狠无比,又是在夜间,视线不明,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卫军一时也拦不住,被他们连续冲出三道防线,杀透包围。当然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大量的士兵和家眷阵亡、掉队,突出来的,不过四千余人。 长枪断了,巴呢换上马刀。那枪是在刺入一名卫军勇士身体后折断的,当时那人持矛刺来,他避开长矛,一枪便捅入那人的胸膛,肠子流了一地。前面已无敌人,终于完成了身为先锋的使命,为全军打开了条生路。“呃~吼~吼~”巴呢放声长啸。“嗖!”忽然一枝流箭袭来,正中他的面门,这员猛将不甘心地摔下马,没了声息。 “噶尔马色冷、舒什兰,你们快保护王爷撤往宣府,我来殿后”,斯楞格大喝,寒风掀起老将的白发、宛如飞雪。二将知道时间宝贵,护卫着察哈尔王拼命往清军控制的宣府镇方向逃窜。 “哒~哒~哒~”滚滚而来的是卫军的马蹄,卫军猛将苏合率五千精兵追至。 “勇士们,列阵,随我挡住他们!”斯楞格举起了手中大刀,这把刀曾经随林丹汗南征北战,曾经保护过可敦娜木钟,曾经护卫过少主恢复大元伟业,如今,它要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哼!不自量力!”见有人阻拦,苏合冷笑着举起大斧,率军疾驰而来,迅速冲破叛军仓促结成的军阵,直取斯楞格。岁月不饶人,虽然斯楞格年青时是察哈尔部数一数二的勇士,可毕竟已经六十余岁,被苏合的大斧劈得手忙脚乱。几个回合后,斯楞格的脑袋被利斧劈开,手中大刀落地。 “勇士们,给我追,阿布鼐那小子的首级是我苏合的”,猛将杀完人后狂啸。(本章完) 第871章 穷途末路暗子现(下) “哒~哒~哒~”马蹄声声如雷,听在察哈尔王阿布鼐耳中却如同催命符。此时他的身边只余三千残兵败将,如何抵挡敌人的追兵?领兵的敌将,手中的那柄大斧再熟悉不过,不是卫军中有名的凶人苏合是谁?即使是自己兵强马壮时,遇到这凶人都有忌惮,何况如今这步田地? “阿布鼐小儿,莫要逃了,留下头来”,苏合猖狂的笑声在大风里飘扬。 “王爷保重,奴才挡住他”,侍卫长噶尔马色冷朝侍卫舒什兰吼道,“你保护王爷和上师速退”。说完,率两千兵马列阵阻拦。 “王爷,快随奴才走”,贴身侍卫舒什兰飞马奔驰到阿布鼐身旁。阿布鼐不答话,头也不回地拼命驭马奔驰。阿杂里、僧格浑津两位大和尚紧紧跟随。 噶尔马色冷的抵抗并没能持续太久,又有一支卫军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部追来。两军合力,迅速击溃叛军的抵抗,噶尔马色冷本人也被布和阿尔图阵斩。 苏合并未与噶尔马色冷纠缠,趁布和阿尔图正与他交战之机,率二百亲卫脱离战场,顺着阿布鼐的逃亡轨迹追去。 “殿下,洪格尔敖包到了,过了这座山峰便是大清控制的兴和守御千户所(康保县)。到了那里,咱们便安全了”,阿杂里大和尚指着高山说道。 “唉!如今我只剩这点残兵败将,就算逃入大清境内,又有何用?”阿布鼐有些灰心丧气。 “殿下差矣,昔年成吉思汗经历的魔难可比您多得多,可他从不气馁,终究一统天下、成就伟业。您当效仿先祖,百折不挠才是”,阿杂里劝解他。 “上师说的是,到了大清境内,孤定要向顺治皇帝请兵报仇!”阿布鼐恢复了斗志,连连点头。 “主子您瞧,卫军又追上来了”,舒什兰忽然指着远处说。远处,一队骑兵出现在视野中。 “快走!”阿布鼐大呼。 “殿下,我军连续激战,马力消耗太大,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卫军赶上。小僧愿带人从大道引开他们,请殿下脱去衣袍与侍卫换上,让舒什兰护送您和阿杂里上师从小路走。这样方能摆脱敌人”,僧格浑津大和尚献策。 “师弟,这样太危险!”阿杂里舍不得相处多年的师弟。 “师兄,您的才智远胜于我,将来能辅佐殿下成就大业的唯有您。我才智平庸,只能为殿下做这点事了,时间紧急,请您成全”,僧格浑津下定决心。 “师弟保重!”阿杂里知道卫军即将追来,不敢犹豫,含泪应允。 堂堂的察哈尔王阿布鼐不得不褪去王袍,与一名侍卫换衣而穿,又将大部分侍卫交给僧格浑津带走,只让贴身侍卫舒什兰带着十几个亲卫保护自己与阿杂里大和尚从小路而逃。 “万户长,阿布鼐朝那边逃了”,部下指着僧格浑津逃走的方向对苏合说。 苏合一瞅,逃走的叛军接近千人,跟阿布鼐剩下的亲卫人数相近,远远地能瞧见察哈尔部的王旗,王旗下还有一身着王袍之人,不是阿布鼐还能有谁? “给我追!不要心疼马。战马草原上有的是,孛儿只斤·阿布鼐可只有一个。哈哈哈~”猛将狂笑着朝僧格浑津逃走的大路追去。越追越近,敌人那一张张惊恐的脸清晰可见。 “莫要再跑了,敌人不过两百,我军却近千,杀了他们再跑”,僧格浑津举起手中的铁禅杖,命部下停止奔逃。 “呵呵,你这秃驴倒有些胆气,可惜却自不量力。我这二百亲卫,个个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好汉,你们虽然人多,不过是残兵败将,又有何用?”苏合不屑地扬起手中大斧,朝部下喝道:“给我杀光他们”。果然,打仗不是人多就可以的。苏合那两百亲卫,战力远超过这些败兵。很快便杀得这些叛军溃不成军。 “受死!”僧格浑津凶狠地一杖砸来。 “哼~”苏合闷哼一声,也不挥斧阻挡,待禅杖离头顶还有数寸时,微一偏头,左手握住杖身,右手一斧劈去,只一斧便将大和尚劈成了血人。 “呸!晦气,这秃驴倒是古怪,居然是笑着死的”,见僧格浑津临死前竟然带着笑,苏合有些疑惑。 “万户长,抓住阿布鼐了”,亲卫押来身着王袍的“阿布鼐”。一见此人,苏合神色大变,同殿为臣,他自然是见过察哈尔王本人的。厉声喝道:“你不是阿布鼐,说,那小子人呢?” 既然被选作替身,自然是忠心耿耿之辈,那人倒不胆怯,笑道:“将军中了僧格浑津上师的计。他带着大队往大路走,却让我家王爷带着十余人由小路而行。此时估计已经进入大清境内矣!” “该死!敬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个痛快!”苏合狂怒,一斧将那“阿布鼐”劈成两截。 —— “殿下,前面便是兴和守御千户所城,那里有清军驻守。咱们可以向他们寻求保护”,阿杂里大和尚对阿布鼐说。 忽见舒什兰来到身边,“主子、上师,连续赶路,马快不行了,是否让马歇息一会儿再跑?” “不能歇息,必须立即赶路,兴和所马上就到了”,阿杂里厉声反对。“啊!”忽然,他惨叫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前胸处,那里扎入了一把弯刀,是舒什兰的刀。“你~你~”大和尚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缓缓倒地。 “啊~啊~啊~”又传来连续的惨叫声,几名侍卫忽然拔出刀朝自己人砍去。须臾,山路上便只剩下舒什兰和另外四名侍卫。 “舒什兰,你想卖主求荣吗?”阿布鼐神色大变。 “您说错了,奴才并非卖主求荣。因为奴才的主子只有一个:大卫国莲大可汗陛下”,舒什兰戏谑地笑道。 “狗奴才,你是什么时候投靠的莲汗?”阿布鼐大怒。 “您怎么还不明白?奴才一开始就是大汗安插在您身边的一枚暗棋呀。奴才还有个官身:乌衣卫察哈尔千户所副千户长”。 “什么!你是乌衣卫?好~好~好~义父,你当真好手段!儿败得不冤!”阿布鼐放声狂笑。 “噗!”凶狠的一刀打断了他的笑声。望着透胸而出的弯刀,察哈尔王不敢置信,“你敢杀孤?” “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您的身份太特殊,若是生擒,杀或是不杀都是麻烦,还是战死沙场比较好些”,舒什兰微笑着拔出刀,血流如注。 “义父,你~你~好狠~”阿布鼐缓缓倒地,双目却依然圆睁着。(本章完) 第872章 诸般手段抚人心 “恭贺陛下平定察哈尔叛乱”,翁贡乌拉山的卫军大帐内,文武官员齐声恭贺卫拉特战神取得平叛之战的胜利。 “唉!作为大卫皇帝,平定叛乱固然可喜,可阿布鼐从小在朕的身边长大,对朕来说犹如亲儿子一般,作为父亲,面临父子相残的局面,又有什么好庆祝的呢?”苏勒坦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道:“传朕的军令,各军在追击过程中如果见到察哈尔王,不可伤其性命,务必将其活着带到朕的跟前”。 “是”,左右齐声应是。 “报!和硕特万户长苏合禀报,在离兴和守御千户所不远处发现了察哈尔王阿布鼐的尸体”。长生天似乎在和莲大可汗开玩笑,他刚下令不要取义子性命,便传来阿布鼐被杀的消息。 “朕的儿子死了?长生天啊,这简直是用刀剜朕的心,即使饮尽所有的烈酒,也浇不灭朕心中的哀愁!阿布鼐,好儿子,你为什么要背叛朕?落得如此下场~”苏勒坦闻讯放声大哭。 “请大汗节哀!”左右慌忙解劝。 “阿布鼐是怎么死的?”大可汗忽然问道。 “苏合万户长说发现察哈尔王、阿杂里上师以及六名侍卫倒在前往兴和所的官道上。察哈尔王身中数刀,死因不明。怀疑是遭遇山中马匪袭击”,亲信禀告。 “传朕的旨意,将兴和所附近的所有马匪全部屠了,不留一人,命苏合将阿布鼐的尸体运回,以亲王之礼安葬”,苏勒坦伤心地摆了摆手,又说道:“把察哈尔王妃和那孩子带上来”。 察哈尔王妃阿依迪达尔牵着阿布鼐次子罗布藏走入大帐,一入帐便带着儿子跪下,“稚子无知,求大汗只治妾身一人之罪”。 苏勒坦瞅那王妃,姿色普通,但是说话甚是得体,不由得暗自点头,那小狼崽子一心想着做蒙古大汗,娶妻娶贤、不爱女色,倒是难得。可惜喽~可惜喽! “平身吧。阿布鼐是上了妖僧阿杂里的当才做了错事,与你母子何干?”一提起阿杂里大和尚,苏勒坦气满胸腔,怒喝道:“将那妖僧的尸体剁碎了喂野狗,将俘获的妖僧弟子全部斩杀!” 天子一怒,何其恐怖!吓得阿依迪达尔母子不敢抬头,连平身都不敢。 “朕已经饶恕了阿布鼐的罪,并命人将其以亲王之礼厚葬,又怎么会怪罪你们母子?平身,快快平身”,见她娘俩还跪着,苏勒坦放缓了语气。“谢大汗天恩”,阿依迪达尔畏畏缩缩地拉着儿子起身。 “唉!朕的儿子阿布鼐死了,可察哈尔王的宗嗣却不能断。阿布鼐将长子布尔尼送往清国为质,如今只有次子罗布藏留在察哈尔,便让罗布藏继承察哈尔王位吧。阿布鼐是朕的义子,罗布藏便犹如朕的亲孙儿一般。今后你们孤儿寡母若是被人欺负了,可上疏给朕,朕为你们做主”,大可汗长叹一声,给了这对母子一个天大的恩典。先前下令裂阿杂里大和尚之尸是雷霆手段,此时让罗布藏继承察哈尔王位是菩萨心肠,恩威相济才是帝王之道。 “妾身母子谢大汗再造之恩,今后定结草衔环相报”,不但死里逃生,还保住了察哈尔王位,阿依迪达尔不由感激得痛哭起来。她这一哭,尚不懂事的罗布藏也跟着大哭。 感动的除了这对母子,还有林丹汗时期的老臣,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无不泪流满面,跟着王妃一起跪下谢恩。当初阿布鼐想起兵反卫,这三位老臣苦苦相劝,却反被察哈尔王软禁。卫军攻下乌兰和朔后,他们才恢复自由,为了保住主子的血脉,跟着阿依迪达尔母子一起请罪。本以为纵然能保住小主子性命,也要被贬为庶民,不料大汗如此宽洪大量,不仅不伤小主子性命,反让其继承了察哈尔王位,怎不让他们感动莫名,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莲大可汗可没给这三位老臣好脸色看,厉喝道:“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朕将义子阿布鼐托附尔等,尔等未尽到辅佐之职,任阿布鼐走上邪路,可知罪吗?” “奴才知罪,请大汗责罚”,三人慌忙请罪。 “朕罚你三人继续辅佐罗布藏,料理好察哈尔政事。至于察哈尔土绵之职嘛,便让虎鲁克寨桑担任吧”,大可汗又下了道旨意。虎鲁克寨桑已经六十多岁,在察哈尔部落中德高望重,而且因为年纪老迈,一向没什么野心。封他为察哈尔土绵,一则可以向林丹汗时期的老臣表示自己不会因为阿布鼐叛乱而对他们展开报复;二则可以迅速安抚察哈尔部的人心、稳定局势;三则可以向草原各部展示自己海纳百川的胸襟,相信很快草原上便会传遍自己的仁义之名。 “谢大汗”,三人连忙谢恩。 “此次阿布鼐作乱,二等鄂尔多斯伯、察哈尔后都千户长大紥木素,推官阿达殉国。命以国公之礼厚葬,大紥木素长子乌海继二等鄂尔多斯伯爵位,阿达子鄂齐尔为中书舍人”,大可汗又下了道旨意,追封殉国的官员并抚恤其家属。旨意一下,群臣皆称圣明。 “既然察哈尔王战死于乌兰和朔,便将察哈尔万户府的驻地由土城移到乌兰和朔吧”,大可汗忽然又下了道奇怪的旨意。原本他忌惮阿布鼐的蒙元嫡脉身份,将察哈尔万户府的驻地设在无险可守的土城。如今居然肯将驻地移至地形险峻的乌兰和朔,不得不说很奇怪。其实,这是形势变化的结果。经此一役,察哈尔部中的独立势力被清除一空,察哈尔王虽然身份高贵,却再无一点实权,已经无法威胁朝廷,再将万户府设在土城,不利于万户府的防御。索性迁入乌兰和朔,既有利于安全,也能向察哈尔部展示朝廷对他们的信任。果然,听了这道旨意,虎鲁克寨桑、塔什海、巴达西寨桑诸人皆齐呼万岁。 种种手段施展后,莲大可汗迅速稳定了察哈尔部以及其他草原各部的人心。忙完这些,他便磨起伊力特宝刀,准备扫荡亲近满清的漠南诸部。不料大军尚未出发,又传来了清军救援察哈尔部的消息。(本章完) 第873章 联袂而至收大礼(上) “这个佟养量倒是个人材,自己正在攻打蔚州、剑指大同,目光却并未离开草原,企图利用阿布鼐动摇朕的根基,嗯,倒是下了步妙棋”,得到军报后,莲大可汗微笑着夸了清宣大总督佟养量几句。与其说是夸奖敌人,不如说是彰显自信,往往越是自信的人越喜欢夸奖敌人,反倒是不自信的人经常将敌人说的一钱不值。 “此人虽然下了步好棋,又怎会是陛下这样的大国手的对手?”左都御史胡琏器笑呵呵地说。 听了这话,大可汗不由得浑身上下都舒坦。自己的臣子自己知,若是别的大臣夸自己棋艺高超、天下无敌,多半是溜须拍马的逢迎之举。可胡琏器却是高傲梗直之人,骨子里有文人风骨,极少逢迎自己。他说自己是大国手,多半是心悦诚服,讲的乃是真心话。能让高傲的胡琏器心服口服,怎不让大可汗开心舒坦? “大汗,军报上说来的清军人数并不多,不过六千人上下。此诚是满清给您送礼来了,何不一口吃掉他们?”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笑着建议。 “卿说的不错,朕刚平定察哈尔,那位宣大总督便派人给朕送来大礼,若是不收,有失气度。呵呵,朕便在吉呼郎图洪格尔(洪格尔乌拉山)设伏收下这份大礼。我军虽然久战疲惫,可朕却不能让朕的勇士休息,待全歼了敌人,再大摆宴席,让勇士们喝个痛快。哈哈哈”,大可汗被哈喇瑚里的话挑起了斗志,哈哈大笑。 “哈哈哈~”诸将俱大笑。 —— 山路崎岖,奉宣大总督佟养量之命驰援察哈尔的清梅勒章京马程祯、甲喇章京吴天寿率领三千汉军旗、三千敖汉、奈曼两部骑兵艰难地在山区跋涉。 佟养量原想让敖汉右翼旗多罗郡王墨尔根巴图鲁温布、敖汉左翼旗多罗郡王玛济克、奈曼部多罗达尔汉郡王扎木萨亲自率军出征,可他只是宣大总督,并非大清皇帝。三位王爷虽然给了他一些面子,同意出兵三千,却不肯亲自领兵出征。随着大卫国的崛起,每次与卫军交战都损失惨重,漠南的王爷们这次留了心眼,派出的并非部落精锐,只是些杂兵而已。望着这两个部落提供的三千“勇士”,马程祯气得胡须飞扬,可也只能忍气率军出征。 “马兄,过了这个山口,便是洪格尔敖包了,此处已是察哈尔部腹地,只是奇怪,为何不见察哈尔人来联络咱们?”吴天寿狐疑地问马程祯。 “吾也正纳闷着呢,只是军令如山,命吾等驰援察哈尔部,又不可不前进。只是越往里走,心中越不平静呢”,马程祯叹了口气。 “咦?察哈尔人来了”,吴天寿忽然往远处指去。 马程祯一瞅,远处来了十一骑,看打扮是察哈尔部落的人。骑兵的行进速度飞快,转眼就来到了他的跟前。为首一人,满头白发,年纪约莫六十余岁,立于马前,恭敬地说道:“请问来的可是大清国的兵马?” “吾乃大清镶黄旗汉军梅勒章京马程祯,奉佟督宪之命驰援察哈尔。尔是何人?”马程祯狐疑地问。 “下官乃是察哈尔中都千户长斯楞格,奉王爷之命迎接王师”,老头儿不慌不忙地说。 “你家王爷为何不亲迎王师?”马程祯端起架子问。 “卫国伪王尔嘎朗、纳噶特正在攻打乌兰和朔,王爷率军与敌人在宝格达音高勒河东岸激战,无法脱身迎接。情况紧急,请您速速发兵救援”,“斯楞格”焦急地请求。 “马兄,吾曾听说过察哈尔部中有一个叫‘斯楞格’的老将曾经担任过林丹汗的侍卫,当年正是此人保护阿布鼐母子逃归辉特部,对阿布鼐忠心耿耿。多半便是此人”,吴天寿小声对马程祯说。 “嗯”,马程祯闻言微微点头,笑着对“斯楞格”说:“既然如此,便请都千户为本将领路”,说完朝吴天寿使了个眼色。吴天寿会意,悄悄派人将这十余名骑士围住。“斯楞格”仿佛未觉,笑嘻嘻地为清军指着路,一路上谈笑风生,向王师介绍察哈尔的风土人情。“章京您瞧,这便是洪格尔敖包,翻过这座山峰,便是我察哈尔王帐所在。王爷已命人备好犒军之物,就等着犒劳王师呢”,老头儿指着高耸入云的山峰说。 “传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听说有犒军之物,马程祯下令全军加速行进。赶路疲惫的清军听说翻过这座山便有好酒好肉,个个精神大振,纷纷向山上攀登。 “轰~轰~轰~”连绵不绝的炮声突然响起,炸得正在登山的清军乱成一团。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杀来,将猝不及防的清军杀得乱成一团。 “老匹夫,你敢诓吾”,吴天寿怒视着老头儿。 “实不相瞒,我并非斯楞格,而是大卫国十户长勒和克。我军已经平定察哈尔部,阿布鼐、斯楞格等人已经伏法矣”,老头儿呵呵一笑,拔出蒙古弯刀,率十骑朝吴天寿杀去。 “给我杀光他们”,吴天寿被激怒了,率部下围住这十一骑。毕竟寡不敌众,一会儿工夫,卫国十一骑便全部倒在血泊中。不过,这只是清军最后的疯狂,五万卫国大军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将士们,随我杀出去”,马程祯狂吼着,率部下突围。虽然他是汉人,可毕竟入了旗,自当为大清效力,投降的念头,从没想过。“嗖~嗖~嗖~”乱箭飞来,将这位梅勒章京射成了刺猬。 吴天寿举刀拼死突围,可无论怎么突,都突不出卫军的包围圈。激战中,战马中箭将其摔下马来,被如狼似虎的卫军勇士绑了个结结实实。 “恭贺大汗旗开得胜。此战我军仅伤亡三百,便全歼了六千敌人,可谓大胜!”诸将纷纷向莲大可汗祝贺。 大可汗却并没露出高兴的神色,缓缓问道:“朕派出的信使呢?” “大汗,十一名信使全部被清军的甲喇章京吴天寿斩杀,我军已生擒此人”,部下禀告。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鼠辈焉敢如此!来人,将那厮剐了”,大可汗露出狰狞之色。(本章完) 第874章 联袂而至收大礼(下) 蔚州城,残破的鱼竿钓子旗有力无力地歪倒在城墙上,一杆杆绿旗插上了城头。在清军的疯狂围攻下,这座城坚守二十日,终究还是失守。 “咳~咳~咳~”知州衙门内,清宣大总督佟养量用手帕捂住嘴,将殷红的手帕放回袖中,缓缓下令:“将蔚州知州李英的首级悬于城门,以警叛逆”。 “嗻”,亲信领命而去。 “督宪,咱们下一步是否兵发大同?”天津镇总兵克德兴奋地问。大同是九边重镇之首,若能恢复大同,可是莫大之功。 “蔚州一下,我军再无后顾之忧,自当趁势直取大同。呵呵,想那卫国伪汗也算是会用兵的,居然放着大同这样的重镇不坚守,却千里远征西安那样的坚城。岂有跋涉千里攻坚城而能下者?”佟养量不屑地笑了笑,手抚胡须说:“皇上对北方的局势一直很担心,若能攻克大同,圣心必然欣慰”。 “末将愿随督宪死战,攻取大同,为皇上分忧”,众将齐声应答,士气高涨。 清军挟攻取蔚州之威,又攻克广灵县,渡过桑干河,包围了大同城。大卫国山西巡抚李世英、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率一万三千守军(其中六千是新招募的新兵)拼死抵抗。驻阳高卫的齐王麦拉斯、山西提督姬际可率军来援,在白登山附近受到清胶州总兵柯永盛的阻击。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蔚州的失守和大同的被围是满清送给莲大可汗的第二份大礼。收到这个消息后,刚平定察哈尔的大可汗犯了难。不救吧,大同乃九边之首,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万万丢失不得;发兵救援吧,出兵扫荡漠南诸部的计划便无法实施。 正在犹豫之际,长生天又给他送来了第三份大礼:梁国公巴尔思率五万大军赶到了归化城。巴尔思的部下主要来自哈萨克、布哈拉两万户府之地的诸多部落,因为路途极其遥远,直到今天才到。听说卫拉特之虎来了,莲大可汗欣喜若狂,谓众将曰:“朕正愁兵力不足,不知该先救大同还是该发兵漠南,猛虎巴尔思便带着援军来了,你们说这难道不是长生天在护佑咱们大卫吗?” “大汗乃是莲生大士下凡,方能得长生天护佑,奴才为大汗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博贝十分有眼色,第一个祝贺。 “奴才为大汗贺”,“臣为陛下贺”……诸文武纷纷向莲大可汗祝贺,直把他喜得眉开眼笑。 “命巴尔思立即率部下赶到乌兰和朔,朕要见他。好些年未见,甚是想念呢”,苏勒坦哈哈大笑。 收到军令,巴尔思立即率部下疾驰前往乌兰和朔,一见莲大可汗,这位卫拉特之虎便放声大哭,“奴才在塞外难瞻圣颜,这些年可想死奴才了!”见这位父亲时代的老臣哭得如此伤心,苏勒坦也红了眼眶,哭得稀里哗啦,感天动地。众人一见,赶紧相劝,二人材停止哭泣。 “大汗,奴才来晚了,请您治罪”,平抑住情绪,巴尔思跪下请罪。直把一旁的另一位元老重臣、鲁国公额尔克看得钦佩不已,好你个巴尔思,一见面先痛哭不已,让大汗动了感情,然后再请罪。这让大汗如何舍得罚你?真正是老奸巨猾!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苏勒坦赶紧扶起他,“梁国公快快请起,你来得正好,便如旱天的及时雨般,一点也不晚”。“大汗有令,尽管吩咐。奴才愿为大汗效死”,巴尔思赶紧请战。 “巴尔思,朕准备率大军横扫漠南,将那些依附满洲的部落一扫而光,可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清军包围了大同,你率军替朕解大同之围”,苏勒坦当即下令。 “大汗放心,奴才明日一早便赶往大同”,身经百战的老帅自然知道军情如火的道理。 “嗯,军情紧急,朕也不多留你。明日,你们便出发。今晚,朕要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勇士们”,莲大可汗也不矫情,立即同意了巴尔思的请求,下令摆酒款待巴尔思的部下。 这顿酒喝得极痛快。大可汗下令不拘礼节,尽情吃喝。为了拉拢远来的将军们,苏勒坦亲自向他们敬酒,遇到巴尔思、巴雅尔、兀鲁克等熟识的将领,便叙些陈年旧事;遇到大玉兹斯尔格里部首领波塔、依斯提部首领戳克拜,中玉兹克烈部首领支勒科拜、乃蛮部首领阿勒腾,小玉兹契丹部首领阔孜、克契丹部首领阿勒玛斯,吉尔吉斯部落首领赛采利姆、萨玛第等不太熟的将领,他也哈哈大笑,抱胸搂背的,搞得对方激动莫名。 这些将领足有三十余位,一个个敬过去,大可汗很快便有了醉意,于酒宴中手舞足蹈地喝起蒙古战歌来:“星天旋转,诸国争战。连上床铺睡觉的工夫也没有。互相抢夺,掳掠。世界翻转,诸国攻伐。连进被窝睡觉的工夫也没有。互相争夺,杀伐。没有思考余暇,只有尽力行事……” 听见大汗高歌,大卫国的将军们也借着酒兴,应和着高唱:“说到的地方就到,去把坚石粉碎;说攻的地方就攻,去把硬岩捣毁;把高山劈开,把深水断涸,这样勇敢地杀敌……” 在激昂的战歌声中,酒宴的气氛达到高潮。次日,巴尔思率五万大军往大同而去,大可汗也下令全军由乌兰和朔前往昭乌达盟的乌兰布通,准备先拿依附满清的克什克腾部开刀。然而,大军刚抵达萨里克河西岸,苏勒坦便收到了第四份大礼: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率十四万多大军返回了北京。 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可汗气得咆哮起来:“西日莫是怎么搞的?他不是号称卫拉特之狼吗?为什么不挡住多尼?” “大汗,征南大将军拖延了八旗主力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尽力了”,博贝为西日莫解释。 “是啊,陛下,征南大将军只有十万兵马,要面对的清军足有三十余万,即使是这样,依然将川黔滇桂诸省扰得天翻地覆,已经难能可贵,实在无力一直将八旗主力滞留在西南”,胡琏器亦为西日莫仗义直言。 听了这些话,苏勒坦不由得脸颊发红。西日莫仅以十万兵马便牵制了三十余万清军这么久,还一度攻到昆明近郊,的确是难能可贵。自己没能迅速攻下北京,却牵怒于臣下,有失帝王风范。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朕也知道西日莫不容易,方才是朕失言了。既然满清主力已经返回,当速取漠南才是”。(本章完) 第875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上) 顺治十七年(1660年)八月十九壬寅日,北京城乾清宫内,二十三岁的顺治帝默默地批阅着奏章。这些日子传来的消息喜忧参半,令他的心情也忽好忽坏,按理说登临帝位已十六个春秋,亲政亦有九年,理应磨练得喜怒不怒不形于色才是,可皇帝也是人,人总有软肋,这位的皇帝的软肋就在于一个“情”字。四年前,内大臣鄂硕之女入宫。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董鄂氏,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学问渊博,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礼乐典籍样样精通,这在后宫的满蒙世家女中寥若晨星,对于痴迷于汉学的顺治帝来说无异于寻到红颜知己。不管皇帝说什么,董鄂氏都懂。渐渐地,他的眼中只有董鄂氏一人,甫一入宫,即册为“贤妃”;才过一月有余,又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由,晋为皇贵妃;还赐给皇贵妃父母隆重的礼物,为她举行隆重的册妃典礼,甚至颁诏大赦天下。按常规,只有在册立皇后的大礼上,才会颁布诏书公告天下,因为册立妃嫔而公告天下的,大清后宫唯此一人。 董鄂氏得到了顺治帝不同寻常的宠爱,可小气的老天爷却不肯给每个人太多,三年前她生下皇四子,皇帝欢喜至极,居然举行颁布皇第一子诞生诏书的隆重庆典,给这孩子的待遇如同嫡出,之后更是大赦天下。然而这孩子生下不过数月便夭折,皇帝又下旨追封其为和硕荣亲王,各种丧葬规格无不逾制,还亲笔写道:“制曰:和硕荣亲王,朕之第一子也。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日,御天于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盖生数月云。爰稽典礼,追封和硕荣亲王……呜呼!朕乘乾御物,敕天之命,朝夕祗惧,思祖宗之付托,冀胤嗣之发祥。惟尔诞育,克应休禛。方思成立有期,讵意厥龄不永!兴言鞠育,深轸朕怀……”字字句句,伤心欲绝,甚至因为礼部郎中吕朝允、笔帖式额勒穆在安葬荣亲王时,不遵守所择时刻,将二人各戴枷号两个月,鞭责一百,流放宁古塔。董鄂氏原本体弱多病,皇四子百日而殇的打击使得她一病不起,这些日子病情愈发重了,令多情的皇帝心绪不宁,情绪也变得易受外界影响。 前一阵子宣府传来消息,说是伪汗义子、察哈尔王阿布鼐起兵叛卫,还将长子布尔尼送到宣府镇城充当人质。宣大总督佟养量上疏说,已派三千镶黄旗汉军、三千敖汉、奈曼部落骑兵救援察哈尔部。佟总督是个妙人,不仅在奏疏中大吹了一番圣天子在朝才有外番来朝的盛事,更提出了以蒙古制蒙古、从内部瓦解卫国的思想。这让顺治帝十分欣慰,大赞了一番佟养量这奴才有眼光、会办事,特意下旨褒奖。接着,又有好消息传来,佟总督亲率二万余兵马攻下蔚州、包围了大同。大同乃是军事要地,若能收复,北疆能安宁不少。受这一系列好消息影响,皇帝的心情好受了许多。 然而,老父亲天对自己的儿子天子开起玩笑,刚喂他吃了两颗甜枣,便狠狠给他两拳。先是佟养量上疏说派往察哈尔的六千兵马失去联络,而且一直没有关于察哈尔的消息传来,估计是阿布鼐起兵失败,派去的援军遭到不测;这还不算,那位有眼光、会办事的好奴才很快又上了一道奏疏,说是大同附近出现一支精锐卫军,人数大约五万,他与之打了几仗均失利,不得不解除大同之围,退至怀安卫、蔚州一线防守。从数量上看,这支卫军的人数与伪汗败退时的人数相似,因而好奴才怀疑伪汗攻打西安是假,偷偷潜回大同图谋再攻京师是真。这消息可唬得年轻的天子不轻,如果伪汗真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京师危矣,派人仔细打探,结果发现伪汗的大军南下至朔州后便没了消息,很可能真的返回大同。受惊之后的天子与索尼、鳌拜等重臣商议后,下令北直隶各府县小心戒备,发现卫军踪迹立即禀告。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老父亲天开了个小玩笑后又给了天子一个大大的惊喜:安远靖寇大将军、信郡王多尼率十四万多满蒙汉大军返回北京。多尼本来是带着十五万大军班师回朝的,在布龙城与卫国南路军大战一番后损失数千兵马,仍有十四万余众。这支军队主要由满蒙汉八旗组成,夹杂了一些绿营,算是清军的主力。主力回来了,顺治帝才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下令在太和殿宴请多尼、罗可铎、尚善、杜兰、罗托、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卓罗、济席哈、张勇、李茹春、王平等满蒙汉将领。席间,皇帝动情地一个个劲酒,大赞将军们劳苦功高、忠贞不二,多饮了几杯。虽然很疲倦,可却不肯休息,饮完酒回乾清宫继续处理政务,这些日子事情特别多,一大堆奏疏等着批复,哪敢歇息! “主子~”心腹太监吴良辅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顺治帝心里一惊,沉声问道:“可是宣大战事有了新消息?”此时,他已认定在大同出现的那支卫军便是莲大可汗亲率的军队,本来打算命多尼立即率军赴大同作战,考虑到八旗将士刚刚南征回来,难免疲惫,特意下旨休整五日,让将士们和家人见见面再出发。因为内心一直关注着宣府、大同的战事,见吴良辅这样子,自然以为是前线出了状况。 “并非是关于宣大战事的消息,是~是~”吴良辅吞吞吐吐,想说而不敢言。 “狗奴才,有什么事直说便是”,顺治帝笑了,听说不是关于宣大战事的,他的心情轻松不少。 “承乾宫传来消息,皇~皇贵妃娘娘薨了,呜~呜~呜~”吴良辅说完放声大哭。 “尔在说什么?”顺治帝一愣。 “主子节哀!皇~皇贵妃娘娘薨逝了”。 “胡说!狗奴才!竟敢诓朕!”年轻的天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神色变得绝望而狰狞,狠狠地踹了吴良辅一脚,连御辇都不乘,发疯般朝承乾宫跑去。(本章完) 第876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下) “护驾!快护驾!”这可吓坏了值守的大内侍卫,纷纷尾随皇帝奔向承乾宫。 “娘娘~呜呜呜~”承乾宫内外哭声震天,人人悲戚,目中含泪。皇贵妃性情温柔,心地最是善良,经常为犯错的宫女太监说情。承乾宫上下,不知多少人受过她的恩惠。如今逝去,怎不叫人悲伤? 跌跌撞撞地闯进承乾宫,见到停在凤塌上那香消玉殒的芳容,顺治帝懵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却哭不出一丁点声音。许久,他缓缓地问:“皇贵妃临终前说了些什么?” “回主子的话,娘娘临终时还惦念着秋决犯人的性命,说希望主子命人复核死刑案件,莫要杀错了人;娘娘还说,‘去世后禁装金玉之物,丧礼俭素’”,皇贵妃的贴身侍女哭着回答。 “爱妃呀,你总是这般善良,临走还想着别人!苍天啊,你为何要夺走爱妃的性命?朕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顺治帝嘶吼着,如一只孤独的野兽,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与董鄂氏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看奏折时若是草草看过,她便会提醒他应该看仔细些;每当他要和她同阅奏章时,她都会拜谢说:“后宫不能干政”;每当他下朝,她总是亲自安排饮食,斟酒劝饭,问寒问暖;每当他批阅奏章至夜分,她总是为他展卷研墨,侍奉汤茶;每当他听翰林院的官员讲课结束后回宫,她一定会打听讲课的内容,他也会再给她讲一遍,每次讲给她听的时候,她都非常高兴;她本不信佛教,是他为她解释《心经》的深层含义,她因而专心研习禅学,经常问他:“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每次他担心她的病情,她总是说不碍事…… “爱妃,你离朕而去,朕的心死了也!”痛断肝肠的皇帝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啊~呃~”顺治帝痛苦地睁天眼睛,御塌旁只有一个人,温柔地瞧着他,目中尽是悲伤。 “皇帝醒了,喝口参汤吧”,那人小心翼翼地将金汤勺递到他的嘴边,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亲娘昭圣皇太后。 “皇额涅,朕不想喝。爱妃死了,朕的心也死了”,顺治帝流着泪不肯进食。 “皇帝,若是董鄂氏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为他过度悲伤,而是希望龙体康健,治理好大清的万里山河”,昭圣皇太后流着泪说。 “皇额涅,朕想随爱妃一起去”,顺治帝摇了摇头,闭上龙目。 “混帐!身为天下万民之主,怎可为区区一介女子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死了倒是容易,心中可曾想过额涅会因为你的离去而难过悲伤?可曾想过皇子尚幼,祖宗百战得来的江山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毁于一旦?我大清以孝治天下,这便是你心中的孝吗?”刚才还泪流满面的皇太后忽然暴怒起来。听在顺治帝耳中却宛如当头棒喝,哭着向母亲致歉道:“皇额涅,儿知错了,为了大清的万里山河、为了您,儿不能死!” “我的好儿子呀!”听了这话,昭圣皇太后搂着儿子大哭,左右无不泣下。 —— 既然无法死,那便只能给死者以身后殊荣聊寄哀思。 悲痛至极的顺治帝传谕亲王以下、满汉四品官员以上、并公主、王妃以下命妇等,俱于景运门内外齐集哭临辍朝五日。尽管董鄂氏临终前曾有遗言丧礼从俭,可他却坚持要大办特办。先是谕礼部追封爱妃为皇后,礼臣们拟议谥号时,先拟四字,不允;至六字、八字、十字而止;犹以无“天”、“圣”’二字为歉,最后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方肯罢休;考虑到孝献皇后性情柔弱,一个人在异世界难免孤独恐惧,下令将服待皇后的太监、宫女三十名悉行殉葬;接着命满洲二、三品大臣抬着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举办大规模的水陆道场,一百零八名僧人诵经祈福超度亡魂;皇帝亲临寿椿殿,为后断七;又遵循孝献皇后的遗愿,停止下年秋决;还在西苑广济两山同时举行仙驭道场,为逝者超度祈福;按照体制,皇帝批奏章用朱笔,遇有皇帝或者太后去世时改用蓝笔,过二十七天后,再用朱笔,可孝献皇后死后,顺治帝用蓝笔批奏章,竟长达四个月之久。 “嘭!”乾清宫内,顺治帝狠狠地拍起御案,怒骂道:“那些学士平素里个个自夸文彩斐然,可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文章?丝毫不能彰显孝献端敬皇后的美德于万一!”董鄂氏死后,他命大学士金之俊撰写《孝献皇后传》,令内阁学士胡兆龙、王熙编写《孝献皇后语录》,还亲自动笔,饱含深情地撰写了四千字的《孝献皇后行状》,充分展现孝献端敬皇后董鄂氏的美言、嘉行、贤德。用情之深,天下罕有。然而,让学士们撰拟的祭文,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连续呈上三次稿,皆不允,还发起脾气,骂那些文章没有充分彰显出孝献端敬皇后的美德。 “吾辈凡再呈稿矣!再不允。须尽才情,极哀悼之致。尔等谁敢再写?”翰林院内,内阁学士胡兆龙问一众学士。已经被皇帝骂了三次,谁敢触真龙的霉头?许久,居然无一个敢写的。 “下官愿意一试”,中书舍人张宸自告奋勇。 胡兆龙点点头,他知道此人博学、工诗文,有些才情,叹道:“青琱(张宸字)且试写之”。 张宸也不多说,提笔洋洋洒洒写起来。胡兆龙看后,沉默半晌方说:“此文也许能合圣意,呈上去吧”。 “主子,学士们又拟了篇祭文”,乾清宫内,吴良辅小心翼翼地将文章呈上御案。 “哼!”顺治帝冷哼一声,接过祭文。听到真龙这声冷喝,一众内侍吓得头都不敢抬。 “渺落五夜之箴,永巷之闻何日?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后谁人?……”看着看着,顺治帝居然没发火,先是沉默,继而泪下,“这篇祭文写得好,写得好啊!只有这样的文章才配得上朕的爱妃!”此文写得的确好,翻译成白话是:“迷茫地听着这五更的箴言,她在后宫出名是什么时候?辅佐君王胜似我们十个大臣,在邑姜(周武王之妻)以后还有什么人比得上她?……” “此文何人所写?”终于停住哭泣,顺治帝问。 “回主子的话,是中书舍人张宸所写”。 “哼!我大清那么多大学士,写的文章竟不如一个中书舍人!”皇帝感叹过后说道:“传旨,将张宸擢为兵部督捕主事”。从此,张主事便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本章完) 第877章 不受信任的部落 在阴山东端、大兴安岭南麓、燕山余脉七老图山的交汇处,有一块美丽的高岭。蒙古语中,塞罕”意为美丽,“坝”意为高岭,这地方因而被称为“塞罕坝”。这块高原台地极其辽阔,水草丰沛、森林茂密、禽兽繁集。辽、金时,被称为“千里松林”,乃皇帝狩猎之所;如果历史按照原先的轨迹发展,再过二十一年(1681年),这里将成为满清的木兰围场,不过现在此处是昭乌达盟克什克腾旗的牧地。克什克腾,意为“亲军”、“卫队”。当年成吉思汗亲征乃蛮部时下诏:“加强克什克腾,以作为蒙古大军主力”,因而选拔千户长、百户长及自由民子弟之优者五百五十人,赐怯薛台(即克什克腾)为自己的护卫军,以木华黎、赤老温等为怯薛长。因为是蒙古大汗的护卫军,自然属于大汗直属的察哈尔部。北元时期,达延汗分封诸子,第六子翰齐尔博罗特(明朝译为阿赤赖台吉)领有察哈尔万户之克什克腾鄂托克。此后,博罗特的儿子打来孙成为蒙古大汗,与虎剌哈赤、魁猛可率领察哈尔、罕哈、好儿趁三万户的一部分南下大兴安岭,瓜分了朵颜三卫,克什克腾部自然分到了相应的属民。再然后,克什克腾部日益强大,最盛时“在迭儿只鹰境界住牧,直岭口七百余里,至贡关八百余里”皆为所有。势力一强,便经常随察哈尔部侵掠大明,明朝的史书中关于该部落的记载不断。 因为世世代代都是蒙古大汗的侍卫军,与大汗的关系自然比别的部落亲近得多。至成吉思汗第二十一世孙索诺木执掌克什克腾部时,一直效忠林丹汗。即使后来林丹汗战败,先有察哈尔部所属的兀鲁、敖汉、奈曼等鄂托克归附后金,后有乌珠穆沁、浩齐特、苏尼特等部先投阿鲁喀尔喀,再投后金,克什克腾部也始终不改变立场,坚定地跟随林丹汗西迁。直到林丹汗去世,苏泰太后和林丹汗之子额哲降清,索诺木才率部众归附。降清时,该部落仅余“男丁一千三百九十五人,家口五千四百三十八人”。曾经强盛一时的大部落,只剩下这么点人口,西迁后的艰难可想而知。事实上,林丹汗死后,属下的宰桑及高勒土门福晋等汗妃陆续归附皇太极,该部落一直坚持到最后,在满洲军队武力威胁下不得已才归附。 表面上,满清给了克什克腾部很大的礼遇:天聪九年六月二十三日:察哈尔索诺木侍卫台吉率其属下到达盛京城外,皇太极令礼部诸臣出城并宴请后入城,翌日,亲自接见索诺木等,索诺木向皇太极进献了三匹马,其属下臣官各献一匹。事实上,清廷一直瞪大眼睛提防着这个传统上忠于蒙元嫡裔的部族。崇德元年(1636年),皇太极于外藩蒙古编立佐领,这是继天聪九年在喀喇沁、土默特编立佐领后的第二次,也是最大一次编立佐领活动,奈曼、敖汉、巴林、扎鲁特、四子王、茂明安、喀喇车里克、翁牛特、乌拉特等部落皆被编立,同时阿鲁科尔沁、科尔沁、扎赉特、杜尔伯特等部的编立也提上日程。惟独漏掉了额哲所领的察哈尔部、索诺木所领的克什克腾部。额哲是林丹汗之子,皇太极怕他有了军队会卷土重来,而克什克腾部又是原蒙古大汗最忠诚的侍卫部族,给这个部族兵权,皇太极也不放心。 为了试探克什克腾部对大清的忠心,老谋深算的皇太极遣前锋章京努山、侍卫穆章、克什克腾部落台吉沙里、博洛和、云敦等,率兵往明朝的董家口、喜峰口侦探。此二处都是明长城的关口,明明喀喇沁部离这两个地方更近,却偏偏派克什克腾部前往。阅历丰富的索诺木清楚皇太极的打算,命部下好好地为大清打仗,俘斩甚众。即使这样,皇太极也仍然未将克什克腾部编立佐领。直到顺治九年(1652年),清廷才下令把克什克腾部改为克什克腾旗,划分十佐领,任命索诺木为首任札萨克一等台吉。是的,仅仅是个一等台吉而已,与其他部落首领动不动就亲王、郡王、国公的封,待遇低了很多。清廷还规定克什克腾旗每年向朝廷进贡活羊二十只、汤羊二十只,进贡的贡道为独石口。 索诺木一生阅历丰富,亲眼目睹了明的灭亡,清的兴起,李自成占领北京,崇祯帝吊死煤山等等,因而特别能隐忍。在他的韬光养晦下,部落的人口得到增长、六畜繁衍兴旺。可惜刚被封为札萨克仅四年,便因病去世。一等台吉之位落到了他的长子玛纳湖身上。与做过林丹汗侍卫的父亲不同,玛纳湖对察哈尔部的感情淡了很多。前不久,林丹汗之子阿布鼐起兵反卫,派人来到克什克腾部的牧地西拉木伦河(蒙语意为“黄色的河)流域招揽这位札萨克一等台吉,玛纳湖却担心失去现有的安逸生活,不让使者登上自己驻牧的吉拉巴斯峰(芝瑞镇三姓庄)。 这一日,刚过不惑之年的玛纳湖正搂着丰腴的美姬饮酒作乐,少年时他与父亲索诺木一同忠心耿耿地护卫林丹大汗西迁,吃过不少苦,如今执掌部落大权,却再无昔年的英雄志气,只想好好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额祈葛,察哈尔王(指阿布鼐)的使者没见到您不死心,又去了博罗和、云敦的营帐。那两个老东西听说察哈尔王起兵反卫、恢复大元,激动难耐,在外面吵着闹着要见您呢”,正在快活,长子阿玉什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打扰了满帐的春色。 一听博罗和、云敦的名字,玛纳湖眉头紧皱。此二人皆是父亲索诺木时期的老人,算是自己的叔叔辈,仗着资历老,一向不怎么服自己。不过,城府甚深的他,瞬间换上笑脸,命请二人入帐。 “台吉,当年咱们克什克腾部是迫不得已才降的清。满清对咱们甚是苛刻,只给了一等台吉的低等爵位,得到的封赏也比其他部落少,实在是欺负人,不如反了吧。如今清、卫两国交战,正是咱们崛起之时”,博罗和颤巍巍地说。 “是啊,台吉,察哈尔王是大元嫡脉,也是蒙古真正的主人,不如追随他复兴大元,必能成就一番大业”,云敦也壮怀激烈。 “两位叔父说得有道理”,玛纳湖呵呵一笑,先夸二老说得有理,接着话锋一转,慢慢分析:“只是当年西迁,咱们克什克腾部损失惨重,直到今天,也才有一万六千部众,既敌不过清,也打不过卫。而且咱们的牧地正处于清、卫两强之间,要想生存,只能依附一个对抗另一个。可如果投奔了阿布鼐,无论是大清还是大卫,都不会再相信咱们。没了依靠,等待咱们的命运就只能是或被清卫两国消灭,或被其他部落吞并。唉!当年随林丹大汗西迁时的惨状,我实不忍再见”。 听了这话,博罗和、云敦面面相觑。许久,云敦说道:“台吉,您可是成吉思汗第二十二世孙,难道就甘心向清朝的皇帝跪拜?” 玛纳湖眼珠一转,沉声说道:“额祈葛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忍耐、以部落安危为重。再等等吧,观望一阵子,若察哈尔王真有统一蒙古的能力,咱们再投奔他不迟。否则,莫说是复兴大元,就是保住咱们的牧地都难”。(本章完) 第878章 乌兰布通峰之战(上) 玛纳湖的小心谨慎起到了作用。很快有消息传来,察哈尔王阿布鼐起兵叛卫后并不敢称汗,反而卑词向大清求援,甚至将长子布尔尼送往清国为质。听到这消息,玛纳湖对克什克腾部的众台吉说:“阿布鼐并非甘居人下之辈,以大元嫡裔之尊,为了讨好大清却连儿子都送了出去,足见其实力不足。既然连阿布鼐本人都一心想着依附大清,我克什克腾部为什么要放弃强大的清国、反而去依附势力弱小的察哈尔呢?”此言一出,顿时抵得博罗和、云敦二人哑口无言。见这两位长辈不说话,玛纳湖得意地一笑,为自己不轻易依附察哈尔的英明决定而暗自得意。 然而,长生天并没有让他高兴太久,驻于克什克腾旗西南部乌兰布通峰的漠南蒙古联军统帅、科尔沁左翼中旗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世子和塔派使者来了,要求克什克腾部再送一批犒军的牛羊。前些日子,卫国伪汗派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领军一万逼近乌兰布通,清廷大恐,命科尔沁左翼中旗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率领漠南蒙古诸部一万五千兵马在乌兰布通峰、虾蟆岭一带布防。后来因为吴克善年纪老迈、身体不好,又换科尔沁左翼中旗的执政王、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的长子和塔为帅。 和塔虽然年轻,却是皇太极自幼扶养在宫中的克勤郡王岳托长女、大清和硕公主所生,其父又是科尔沁左翼中旗的执政王、昭圣皇太后的四哥满珠习礼,身份尊贵。他从小随父出征,颇有些战争经验,受命以来,倒是把乌兰布通峰、虾蟆岭一带守得如铁桶一般。就是有一点不好,明明大清拨有粮饷,仍三番五次地向克什克腾部打秋风,也不知吃掉了多少牛羊。察哈尔部叛卫后,纳噶特离军返回察哈尔平叛,离开了克什克腾旗,本以为联军会就此解散返回各部落,不料清廷却担心卫军卷土重来,仍要他们留守。有家不能回,勇士们心中难免空虚,动不动就向克什克腾部索要美酒和牛羊,有些懂得享受的大贵族还索要美女,搞得克什克腾部众台吉怨声载道,却碍于科尔沁部与大清皇室的关系,敢怒而不敢言。 这次来的是科尔沁左翼后旗札萨克多罗郡王长子布达礼,一开口便索要五百头牛、二千只羊、三百桶马奶酒外加十个美女。 又要这么多?玛纳湖听了这要求后,面露苦色。 “怎么?台吉舍不得?勇士们为了保护你们克什克腾部浴血奋战,总不能让他们连肚子都吃不饱吧?”布达礼冷冷地说。 玛纳湖心头一凛,谁都知道大清的后宫是科尔沁部的,皇太后、皇后都是科尔沁部的美女,此人虽然只是科尔沁部远枝郡王长子,却也万万得罪不起。忙陪着笑脸说道:“您说的是哪里话,我克什克腾部最是好客,这便叫人准备。今晚请品尝克什克腾部的美酒,定要与您不醉不休!” “如此,多谢台吉,克什克腾部的美酒和姑娘都是最好的,哈哈哈~”布达礼哈哈大笑,提到“姑娘”二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待他走后,云敦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台吉,难道咱们就这样被科尔沁人欺负?” “额祈葛临终时一再让我忍耐、以部落安危为重。如今清国势大,只能暂且忍耐,将来如何,静观其变吧!”玛纳湖叹了口气。 —— 克什克腾旗的地势西高东低,如斜形梓叶状,其中丘陵、山峦占了九成多,平原所占不到一成,浑善达克、科尔沁两大沙地在此交汇,大兴安岭、阴山在此联接,历来便是漠南诸部通往察哈尔的门户。乌兰布通峰是克什克腾旗西南部、浑善达克沙地东南部的一座小山峰,意思为红色的坛形山。山不算高,479丈(1595米),整座山都是由赭色玄武岩构成,因为位于浑善达克沙地上,周围地势开阔,显得孤峰矗立。由乌兰布通峰向西南方延伸至虾蟆岭,皆是山地,形成了一道拱卫克什克腾旗的天然屏障。科塔率领的漠南蒙古诸部联军便驻守在这道屏障之上,死死地拦住卫军的去路。 乌兰布通峰上,年轻的和塔双目炯炯地盯着由克什克腾旗返回的布达礼,“玛纳湖答应了咱们的要求?”“是的,他不但答应了,还多送了两个美女给我。这胆小鬼一点没有老索诺木的英雄气概。哈哈哈~”布达礼哈哈大笑。 “呵呵,他那是能忍耐,可不是胆小。克什克腾部一直是察哈尔汗的侍卫军,玛纳湖少年时曾随其父索诺木一同护卫过林丹汗西迁。对他,不可不防”,和塔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克什克腾部还不敢对我大清起异心”。 “大帅放心,克什克腾部如今也不过只有一万六千部众,最多也只能征召三千多勇士,如何能是我大清的对手?如果玛纳湖想造反,我大清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灭了他”,布达礼把胸膛拍得梆梆响。因为大清的皇太后、皇后皆是科尔沁部的女人,一口一个“我大清”在科尔沁部的王公贵族中司空见惯。 “嗯,察哈尔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和塔一笑,转换了话题。他虽然说要提防玛纳湖,其实并没有把势力弱小的克什克腾部太当回事,最关心的还是西边的大卫国。 “前些日子,佟督宪派梅勒章京马程祯、甲喇章京吴天寿率领三千镶黄旗汉军、三千敖汉、奈曼部骑兵增援阿布鼐,行进至乌兰和朔后便失去了消息。估计两军正在交战,卫军封锁了消息”。 “一点消息都没有?”和塔皱紧了眉头。 “阿哈(哥哥),大事不好了,有一支卫军来到了萨里克河(西拉木伦河源头)西岸”,正思考着,二弟玛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哦,有多少人?可打探清楚领头的将领是谁?”和塔的神情变得凝重。 “从敌人扎的营帐数量判断,人数大约万余,打着卫国晋王、土城郡王的旗号”。(本章完) 第879章 乌兰布通峰之战(中) “打着尔嘎朗和纳噶特的旗号?”和塔双目皱得更紧,“伪晋王和土城郡王不是正在攻打察哈尔吗?缘何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看来,阿布鼐危矣”。 “恐怕不只是阿布鼐,佟督宪派去增援乌兰和朔的那六千援军也凶多吉少。只是尔嘎朗和纳噶特总共只有万余兵马,如何能有既平定察哈尔又全歼六千援军的实力?”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郡王彰吉伦疑惑地问。此人正是和塔派往克什克腾旗的使者布达礼的父亲,年已六十,属于科尔沁部老一辈的王爷,见过大世面。 “想必是卫军趁阿布鼐不备偷袭了察哈尔部,然后又欺援军不识地理,伏击了他们”,巴林部右翼旗郡王塞布腾说道。这位亦是大清朝的皇亲国戚,娶了皇太极第五女固伦淑慧公主爱新觉罗·阿图,自然对大清忠心耿耿。此次进驻乌兰布通,别的旗主大多派部下去,他却以旗主之尊亲率一千五百勇士参战。 “塞布腾郡王所言有理,哨探传来的消息,萨里克河西岸的卫军数量大约万余,与尔嘎朗和纳噶特所拥有的军队数量正好对得上。我以为可以趁卫军渡河之时半渡而击”,科尔沁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鄂齐尔说。前不久,鄂齐尔的父亲、科尔沁右翼前旗的老郡王拜斯噶勒薨逝,这位刚当上郡王没多久,想立下战功巩固地位。 “嗯,就算是卫军偷袭了察哈尔部,可以区区万余兵马,连续击败阿布鼐和马程祯,卫军的战力可想而知。尔嘎朗和纳噶特也是久经沙场,不会不防备我军半渡而击。还是据山而守,静观其变吧”,和塔拒绝了鄂齐尔的建议。 “嗻~” 科尔沁部左翼后旗多罗郡王彰吉伦、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鄂齐尔,巴林部右翼旗郡王塞布腾,敖汉部左翼旗台吉扎木素、右翼旗台吉布达,翁牛特部右翼旗台吉毕哩衮达赉,郭尔罗斯部前旗台吉昂哈、后旗台吉扎尔布,喀喇沁部右翼旗台吉班达尔沙、左翼旗台吉乌特巴拉,土默特部右翼旗台吉衮济斯扎布、左翼旗台吉兆图等漠南蒙古诸部首领齐声应是。 —— 萨里克河西岸的卫军不是万余,而是五万。莲大可汗故意命尔嘎朗和纳噶特带一万两千兵马在萨里克河西岸扎营,自己则率三万八千大军偷偷由水浅处渡过萨里克河,埋伏于河东岸的密林中。如果乌兰布通峰上的清军欺卫军人少半渡而击,便中了卫拉特战神的埋伏。可没想到敌人竟不中计,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倚山而守。 卫军划着木筏,一个千人队接一个千人队,缓缓渡河,乌兰布通峰上的清军并没有大的动作,只派了些哨骑远远地监视。 “那个叫和塔的清军统帅倒是沉稳,依山而守,让朕不好下手”,见敌人不上当,苏勒坦赞了敌人一句,称赞完敌军统帅又威严地喝道:“既然不能凭计谋战胜敌人,那便用力量取胜。传朕的军令,各部列堂堂正正之势而战。以我军之威,何坚不可摧乎?” 此令一下,卫军各部当日便在乌兰布通峰四十里外扎营,凡营盘四十座,连营六十余里,阔二十余里,首尾联络,屹如山立。次日,卫军进抵乌兰布通峰山下,旌旗蔽日、排山倒海。见敌人军势如此之盛,守军皆颤栗。 “敌人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兵马?”乌兰布通峰上,和塔大惊。 “兄长您瞧,是伪汗的龙狮旗”,二弟玛尼指着卫军正中央的旗帜说。山下军旗飘飘,一杆又一杆卫国禁卫军(侍卫亲军)所用的龙狮旗如林般矗立,最高的一杆高达五丈,闪烁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伪汗果是枭雄,居然瞒天过海,佯作攻打西安,实则回到了草原。如此看来,察哈尔部和六千援军都是被伪汗所灭。传令三军,坚守营寨,倚山势之险破敌,不可出战”,和塔严肃地下令。乌兰布通峰南坡是无法攀登的峭壁;北面的陡坡虽可攀登,却易守难攻;西面有泡子河与哈而哈河从西北方汇入萨里克河;东面有高凉河流过并注入西拉木伦河,沼泽众多,从地形上看十分有利于防守,倚山而守的确是稳妥的法子。 “大帅,卫军的人数远多于我军,我军虽有山势之险,若一味防守,恐怕最终是守不住的。末将愿率军杀下山去,挫敌锐气”,巴林部右翼旗郡王塞布腾主动请战。众台吉皆钦佩地瞧着他,暗自佩服他的胆量,居然不畏叱咤草原的莲汗的赫赫军威。 和塔陷入沉默,半晌方开口,“挫敌锐气也好。我让三弟扎勒布率军与您一同下山击敌,须小心谨慎,若战斗不利,可速撤回山上”。 “嗻!” 收到军令后,塞布腾、扎勒布率一千五百巴林部、一千科尔沁部勇士从乌兰布通峰西面的山坡冲下山去。他面对的敌人是卫军老将、三等广灵伯塔尔浑。塞布腾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发现西面的卫军主要是步兵,而卫国向来以骑兵彪悍著称,没听说他们的步兵有多利害,若以骑兵居高临下击之,或能破敌。他不知道的是卫军塔尔浑部五千兵马并非普通步兵,而是火器兵,而且大多由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战力并不弱于赫赫有名的大卫铁骑。 “额祈葛,清军的骑兵下山了”,副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向父亲禀报。这位副都千户不是别人,正是去察哈尔向阿布鼐宣旨的那位。当初他向阿布鼐宣旨时趾高气昂,直接气反了阿布鼐,回来后得知消息,生怕莲大可汗治罪。不料大可汗却说,“阿布鼐想谋反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朕在北京失利才趁机而动,与孟库特木尔无关。孟库特木尔乃是朝廷钦使,为朝廷争体面,何错之有?朕若治其罪,岂不是向叛军低头?”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跟你说过多少次,军中无父子,莫要唤我额祈葛,唤我都千户”,塔尔浑瞪了一眼儿子。“是,都千户,敌人骑兵逼近,是否布鹿角?请您示下”,孟库特木尔大声询问。 “嗯,布鹿角,列阵!”老将塔尔浑大吼一声,气势比先前又凌厉了三分。 五千卫军开始列阵。每两名身穿甲的鹿角兵组成一组,抬着鹿角木,列于军阵前,一组又一组的鹿角木连在一起,可以阻挡敌人的骑兵、为铳手提供保护。铳手于鹿角木十步后列队,排成九行,每行一队,每队前后间隔十步。每架鹿角木后都站着一名手执小红旗的传令官,第九行铳手后面,又有百余门小炮。列好阵后,卫军默默地立着不动,却自有一股杀气。然而从乌兰布通西侧土坡顺势而下的清军骑兵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呼啸着驰向敌人。 见距离差不多了,塔尔浑老眼微凝,喝道:“开炮!” “呜~呜~呜~”号角手吹螺号三次,卫军最后方的炮兵闻号亦连续发炮三次。 “轰~轰~轰~”百余门小炮射出实弹和霰弹,炸得清军骑兵人仰马翻。不过,骑兵的速度很快,每门炮只来得及开三炮,便冲近卫军军阵,虽然杀伤了二百余骑,并不能阻挡敌人的攻势。 “勇士们,随我杀!”塞布腾抬起手中长枪喝道。忽然一道身影从他的马旁掠过,却是科尔沁部小将扎勒布不愿意将首攻让给巴林部,率科尔沁骑兵抢到了他前面。 “真是个小狼崽子!”塞布腾笑了笑,加快了驭马的速度。 “射!”见敌人骑兵冲近,塔尔浑大声下令。 中军旗鼓官摇晃起了信号旗,鹿角木后站着的传令官见到信号,立即手执小红旗缓缓摇动,小红旗一摇,第一队铳手开始齐射。“呯~呯~呯~”铳弹如雨,将冲在前面的清军连人带马射翻。第一队射完后,立即右转向后走,在队尾重新排列,清膛装药。第二队前进十步至鹿角木后,各队依次前进十步。小红旗再次摇晃,卫军再次齐射。各队依次放枪九次,称为九进,至第十进,完成射击队形的一个连环。这“九进十连环”战术据说是莲大可汗亲创,其实苏勒坦是借鉴后世清军平准噶尔部时采用的火器战术。虽然大卫国已经开始装备燧发枪和定装纸壳弹药,可受制于燧发枪的制作成本和技术,此时一半的铳手仍在使用火绳枪,这种战术,前面的鹿角能有效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各队轮番齐射能保持火力的密集、给敌人以巨大伤亡。在这个年代,算是结合卫军实际的先进战术。 一匹又一匹战马在卫军阵前的鹿角前停下,骑术不好的不得不下马步战,只有少数骑术精良的能驭马跃过。 见身边的袍泽被鹿角阻拦,一个接一个被射杀。扎勒布怒火中烧,猛地一夹马腹,那马腾空跃起,跃过鹿角,手中马刀横扫,将一名卫军铳手的脑袋割断。 “嗷~嗷~嗷~” 他口中呼啸着,又连杀数人。正在得意,“呯”的一声,一枚铳弹射穿了这员小将的胸膛。 清军的骑兵在卫军火器兵的军阵前血流成河,时间不长,便伤亡近千人。见情状不对,塞布腾只得下令撤退。撤退的号角吹响,有马的拨转马头往山上跑,马被射死的,只能步行回山。 “追击!”塔尔浑冷冷地下令。鹿角兵抬着鹿角木前进十步,九队铳手如先前般轮流射击,至第十进,鹿角兵复进十步,各队铳手亦复进十步、轮流射击。一直追击至半山腰,方才收兵。 此战杀得山上的守军胆寒,再不敢出战。(本章完) 第880章 来援军伯爵献计 乌兰布通峰首战,卫军仅伤亡一百多人,却让清军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科尔沁部台吉扎勒布也血溅山下。和塔意识到卫军的强大战斗力,觅山林深堑,倚险结营,只守不战,同时派快马向京师、宣府镇等处求援。见清军只守不攻,莲大可汗令僧格、阿玉什、商都巴图尔各率军一千由东、西、北三南试着攻山,均被清军打了下去。 “这小红山(乌兰布通峰由赭色玄武岩构成,看上去红通通的)南坡是峭壁、无法攀登,北面的陡坡易守难攻,东面和西面沼泽众多,大军难以施展。清军统帅又颇知些兵法,结阵严密,居高临下,着实不好打呢”,苏勒坦蹙起眉头。 “大汗,我军兵多势众,轮番进攻,必能攻克此山”,骁将满都拉图大呼。 “朕自然知道强攻能打得下来,可如此一来,勇士们伤亡必大。漠南如此辽阔,若每一处都强攻,恐怕用不了多久,朕便无兵可用喽”,苏勒坦愤怒地瞪了满都拉图一眼,直吓得这员猛将再不敢说话。 “大汗,漠南万户长巴拜率乌珠穆沁、浩齐特、阿巴嘎、阿巴哈纳尔各部一万勇士到了”,正在焦灼,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入帐禀告。 漠南万户长巴拜原本奉莲大可汗之命领兵五千威胁巴林部左翼旗的插汉城,与扎鲁特部右翼旗多罗达尔汗贝勒桑噶尔、左翼旗多罗贝勒桑嘉布,阿鲁科尔沁部多罗贝勒珠勒扎干,巴林左翼旗固山贝子满朱习礼等依附满清的蒙古台吉对峙。闻听察哈尔部叛乱的消息后,立即率军返回锡林郭勒盟,提防叛军北上。苏勒坦率军到归化城后,命其率军前来会合,他不仅带来本部五千精锐战兵,还带来了锡林郭勒盟各部五千勇士。 “好啊!他倒是来得及时!快请!” 原本感觉兵力不足的大可汗得到了一万生力军,龙颜大悦,下令设宴款待远来的将军们。除了漠南万户长巴拜外,来的还有三等苏尼特左翼侯滕吉泰、一等苏尼特右翼伯叟塞、二等阿巴哈纳尔左翼伯塞冷、三等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三等浩齐特伯朝尔等新近依附大卫的漠南蒙古各部首领。 乌兰布通峰下,酒香扑鼻。苏勒坦正啃着一条香喷喷的烤羊腿,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捧着满满一碗马奶酒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大汗,您最忠诚的仆人董夷思拉布敬您一碗酒”。 此人所在的阿巴哈纳尔部原本依附满清,前些日子,清廷的秘书院大学士、安北将军巴哈纳率军偷袭归化城,被莲大可汗包围,此人和叟塞、塞冷、董夷思拉布、滕吉泰等人见势不妙,临阵倒戈,其后助卫军平定锡林郭勒盟各部颇是立了些功劳,被封为伯爵。见是他,大可汗不好拂了新降之人的面子,亦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饮完还笑嘻嘻开起玩笑,“董夷思拉布,许久不见,你的肚子又大了不少,看来阿巴哈纳尔部的牛羊养人呢”。 “我的汗,奴才适才见您饮酒时有些闷闷不乐,不知可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外表憨厚、内实精明的董夷思拉布看出莲大可汗有心事。 “唉!朕是为乌兰布通峰烦恼。此地易守难攻,强攻伤亡必大;可若不强攻,一时又打不下来,兵贵神速,耽搁不起呢”。 “奴才的部落离克什克腾旗甚近,对此处的地形颇为熟悉。乌兰布通峰虽然险要,但其南部的虾蟆岭却只是高起的平缓坡地,虽然周围小山众多,相对乌兰布通峰却好打得多。您何不先攻下虾蟆岭?”地头蛇董夷思拉布出了个主意。 “打下虾蟆岭又有什么用?”苏勒坦不解。“大汗有所不知,虾蟆岭乃是两山夹一沟地势,隔着桦木沟与乌兰布通峰相望。乌兰布通峰西边的萨里克河、东边和南边的高凉河都源于虾蟆岭。若攻下此处,我军不仅可以截断北直隶清军增援乌兰布通峰的道路,还可以由此处沿高凉河而上、截断乌兰布通峰守军东逃之路。乌兰布通峰守军皆是各部落来的客军,并非克什克腾旗本旗兵马,没有死战到底的勇气。若是见我军攻取虾蟆岭,必然担心我军断其归路而望风逃窜”,董夷思拉布边打着酒嗝边分析。 妙啊!朕只考虑到乌兰布通峰不好打,却忘了守峰的并非是克什克腾旗的兵马,而是来自漠南蒙古各部落的联军。他们不是在自己家乡作战,没有为保护族人而拼命到底的决心,之所以坚守不退,不过是指望南边的清军和东边的漠南蒙古各部能派兵支援而已。一旦得知有后路断绝、被围死困死的风险,必然失去抵抗的勇气而逃窜,如此便可兵不血刃拿下这一军事要地。听了董夷思拉布的话,莲大可汗茅塞顿开,用力拍了一下这位三等阿巴哈纳尔右翼伯的肩膀,称赞道:“董夷思拉布,瞧不出你这圆圆的肚子里装的全是好主意呢”。 “谢大汗称赞”,被至尊拍了肩膀,董夷思拉布受宠若惊,直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分,脑门一热,大声请命道:“奴才愿为您拿下虾蟆岭”。 “你?” 苏勒坦正视这壮硕的汉子,缓缓点头,“朕让巴噶班第率两千准噶尔勇士与你一同去。若能攻下虾蟆岭、逼退乌兰布通峰守军,当擢为二等伯”。 “我的汗,奴才愿为您效死!”听说攻下虾蟆岭能升爵,董夷思拉布双目露出炽热的光。 “朕醉了,先回后帐歇息,诸位将军不必拘束,痛快地吃、痛快地喝,今夜不醉不归!哈哈哈~”莲大可汗忽然发出狂笑,在侍卫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离开了酒宴。见大汗离去,卫军将领们再无拘束,端起酒碗,载歌载舞起来。 一入后帐,莲大可汗的酒立即醒了,命心腹内侍玛拉秦将都千户长巴噶班第、三等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唤来。他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心中有了决断,立即便要施行。 “奴才参见大汗”,二将入帐参见。 苏勒坦严肃地盯着巴噶班第,直盯得他后背湿透方才开口,“巴噶班第,方才宴饮,朕瞅着你饮得最少,何故?” “禀大汗,如今正在战时,奴才不敢多饮,怕误了军事”,这位出身准噶尔部的年轻将军恭敬地回答。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苏勒坦露出微笑,“方才董夷思拉布建议朕出兵夺取虾蟆岭、逼退乌兰布通峰守军,朕觉得是条妙计。遍观诸将,唯有你酒喝得最少,今夜便由你率本部兵马与董夷思拉布一同夜袭虾蟆岭。耽误了你二人饮酒,功成之后,朕赐你二人每人一百桶美酒作补偿”。(本章完) 第881章 乌兰布通峰之战(下) 虾蟆岭是个美丽的地方,南北走向、两山夹一沟,是克什克腾部牛羊等牲畜的水源地,至于是否盛产小虾和蛤蟆没人考证过。董夷思拉布率一千阿巴哈纳尔部勇士走在前面,巴噶班第率两千准噶尔部勇士紧跟其后。如果是白天,他们能看到岭下桦木沟的沟膛里有零零散散的蒙古包,沟底还有条清彻曲折的小河,炊烟袅袅,牛羊成群,漫山遍野的红叶流金溢丹,与山顶上明黄的白桦叶融合在一起,宛如浑然天成的图画。可惜现在是夜晚,什么也瞧不见。 好在阿巴哈纳尔右翼旗与克什克腾旗离得极近,董夷思拉布以前经常来克什克腾旗访友,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领着人马在众多的丘陵山地间穿梭,居然顺利地摸到了虾蟆岭的坡顶。 守虾蟆岭的是喀喇沁部左翼旗台吉乌特巴拉,土默特部右翼旗台吉衮济斯扎布、左翼旗台吉兆图率领的三千喀喇沁部、东土默特部勇士。与科尔沁部差不多,喀喇沁部与清朝皇室联姻关系也十分密切,旗里的札萨克王公基本都是大清的塔布囊(附马);土默特部左翼旗与右翼旗指的是东土默特部。16世纪中叶,右翼蒙古土默特万户阿勒坦汗势力强大,南部的朵颜兀良哈人归附于阿勒坦汗。为了管理归附的朵颜兀良哈部,阿勒坦汗的长子辛爱黄台吉携其子孙、率部分土默特部众,从土默川地区向东迁徙,到达宣府边外、独石、蓟州的满套儿一带,与东南部兀良哈人共同驻牧。阿勒坦汗逝世后,辛爱黄台吉返回呼和浩特,继承彻辰汗号和顺义王位。留在东土默特的领地则由其子噶尔图统率,并继续同兀良哈人驻牧在一起。此后,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图谋重新统一蒙古各部,对东土默特部发动兼并战争,东土默特部不敌战败,不得不归附后金。1635年,清廷编东土默特部为土默特左翼旗和土默特右翼旗。其中土默特右翼旗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执掌,土默特左翼旗则是朵颜兀良哈部首领的后裔。因为当年在对抗林丹汗的战争中得到过满清的帮助,又与满清互市贸易,这两个部落向来支持满清在漠南的统治。 “什么人?” 巡逻的东土默特部百户长终于发现了摸上山的敌人。然而,一道白光掠过,他的脑袋便被董夷思拉布恶狠狠地斩下来。 杀散巡逻的守军,从俘虏口中问出敌军大帐所在,董夷思拉布立即率军摸过去。巴噶班第见状,唯恐少了军功,忙率军紧随。激战中,卫军千户长阿喇布坦砍断了大帐内敌人的将旗。守将喀喇沁部台吉乌特巴拉被打懵了,慌乱中落荒而逃。见喀喇沁人逃跑,土默特部台吉衮济斯扎布、兆图也不敢再战,亦紧跟着乌特巴拉沿高凉河逃到乌兰布通峰东边。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在天空,乌兰布通峰上的清军主将和塔听到了一沟之隔的虾蟆岭的喊杀声,可此时正值深夜,怕中卫军诡计,不敢救援。及至次日凌晨,喊杀声方停息,一切又复归平静。 “大汗,高阳河西岸发现了从虾蟆岭逃出的清军败军,正在往乌兰布通峰方向逃窜,是否拦截他们?”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恭敬地向莲大可汗询问。昨日中午大汗下令赐宴,将军们喝得尽兴,不料晚上便派军奇袭虾蟆岭,大汗用兵真鬼神莫测也! “不要拦截他们,也不要在高凉河西岸布防,任由败军上山报信”,苏勒坦淡淡地说,神色中不带一丝波澜。 “放败军去乌兰布通峰?”虽然没猜出大汗的用意,恩和巴图依然恭敬地命人传达军令。 当见到败退回来的乌特巴拉、衮济斯扎布、兆图三人时,乌兰布通峰上便炸了锅。 “大帅,虾蟆岭一丢,我军与大清的联系便断了,若卫军再由虾蟆岭封锁高凉河西岸,我军便成为陷入重围的孤军矣!”科尔沁部左翼后旗多罗郡王彰吉伦满面忧色。 “大帅,卫军刚夺了虾蟆岭,尚来不及派兵在高凉河西岸拦截,不如我军立即渡过高凉河,撤往翁牛特旗”,郭尔罗斯部台吉昂哈建议。“是啊,大帅,再不撤退,我军便陷入重围矣。请立即撤退”,鄂齐尔、塞布腾、扎木素、布达、毕哩衮达赉、扎尔布、班达尔沙等台吉纷纷请求撤退。 和塔不禁色变。尽管他很有信心在乌兰布通峰坚守数月、等待援军的到来,可如今军心已失,便再守不住也!他觉得今晚卫军夜袭虾蟆岭透着古怪,有点阴谋的味道,可军无战心,阴谋便成了阳谋,明知这可能是卫军的奸计,却也无法再守下去,只能趁着各部还听自己指挥,立即撤退到翁牛特部再作打算吧。 “你们莫要慌,立即回营约束部下,按秩序下山撤退”,和塔强作镇定地下令,又命郭尔罗斯部前旗台吉昂哈、后旗台吉扎尔布率两千郭尔罗斯部勇士殿后。 不料撤退令一下,各部落的台吉们纷纷指挥本部勇士抢着下山逃命,不按秩序,乱成一团。望着这乱糟糟的样子,和塔叫了声苦,他名为联军统帅,其实并不能真正约束其他部落的军队,只能率科尔沁部骑兵加速撤离。好不容易逃到高凉河西岸,赫然发现本应在最后面拦截追兵的郭尔罗斯部台吉昂哈、扎尔布居然率郭尔罗斯部勇士跑到了他的前面,虽然愤怒之极,此时也拿他俩没法子。 昂哈、扎尔布也瞧见了和塔,却视如未见,率本部人马由高凉河水浅处渡河。“哼!等撤至乌丹城(属翁牛特左翼旗),我定要上奏朝廷治你们一个不遵军令之罪!”和塔大怒,骂骂咧咧地率科尔沁骑兵渡河。 “大汗,清军果然离开了乌兰布通峰,正在渡高凉河,末将请求追击”,乌兰布通峰北边的卫军营寨内,猛将苏合、满都拉图请战。在乌兰布通峰以北,大可汗早命人从各部抽调骑术最精良的五千骑兵拨于二将指挥,又准备了一人三马,只为追击敌人而用。 “嗯,去吧,敌人匆忙而逃,来不及带太多的马匹和干粮,你们一人三马,又养精蓄锐多时,若还追不上敌人,便不要来见朕了”,苏勒坦板着脸下令。 “是”,二将领命追击,马不停蹄追了三天,终于在乌丹城不远处追上了逃跑的漠南蒙古联军。此时联军已无战心,只想逃命,如何敌得过?被斩首二千余,其余皆逃回各自的部落。 君无戏言,莲大可汗立擢董夷思拉布为二等伯,又赐给董夷思拉布、巴噶班第每人一百桶美酒。乌兰布通峰的失守标志着进入昭乌达盟的门户向卫军敞开。(本章完) 第882章 吉拉巴斯峰风光(上) 乌兰布通峰、虾蟆岭一线成了战场,克什克腾旗札萨克一等台吉玛纳湖却躲在自己的驻牧地吉拉巴斯峰(芝瑞镇三姓庄)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这位台吉想得透澈,既然大清不信任克什克腾部、不肯将防守乌兰布通峰的重任交给自己,自己又何必为大清卖命?只管保存实力便好。因为有这认识,大战初起,他便将克什克腾旗的一万六千部众全部集中于吉拉巴斯峰一带放牧。外面打生打死管不着,只要自己的族人没有伤亡便好。 然而,战争终究没有放过他,莲大可汗的大军在占领乌兰布通峰后深入克什克腾旗腹地,包围了吉拉巴斯峰。望着山脚下乌泱泱的卫国大军,玛纳湖脸色煞白,谓长子阿玉什曰:“卫军势大,恐难力敌”。 “既然打不过,何不降之?”阿玉什说道。 玛纳湖把头直摇,“大卫国如狼,我克什克腾部如羊,羊向狼投降,祸福难料。再等等吧”。 “额祈葛(父亲),您在等什么?” “等莲汗的诚意”。 莲大可汗果然有诚意,对吉拉巴斯峰围而不攻,还派了两位“老熟人”上山劝降。一位是林丹汗时的老臣、察哈尔部的塔什海,另一位是阿巴哈纳尔部的董夷思拉布。这两位,一个与克什克腾部的老台吉博罗和、云敦关系密切,另一个是玛纳湖、阿玉什父子的好友。大可汗命他俩劝降可谓用心良苦。 “传卫使入帐!”驴倒了架子不倒,尽管知道敌不过卫军,玛纳湖依然下令在帐外摆上刀斧手,向卫军展示克什克腾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哎呀,我的好安答(兄弟),多年不见,可想死我也”,厚脸皮的董夷思拉布仿佛没瞧见帐外刀斧手所执兵刃的寒光,亲热地打着招呼。 “呸!谁是你的安答?我道是何人引卫军偷袭虾蟆岭,原来是你这胖子”,玛纳湖啐了他一口,阴阳怪气地说:“你既依附大清,便该为大清尽忠才对。为何又叛清投卫?听说你用昔日同袍的血染红自己的功名、为大卫国立下不少战功,现为何爵呀?” 董夷思拉布呵呵一笑,多年老友,他熟知玛纳湖在降清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到如今不过是个札萨克台吉而已,在清廷给蒙古贵族的爵位中位居第七等,居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之后,刚才的那句话表面上看是责怪自己叛清归卫,实际上却是想打听投奔大卫后,能得到什么爵位,缓缓说道:“大卫的爵位只有亲王、郡王、公、侯、伯五级。我虽不才,忝居伯爵之位。安答的才具远胜于我,如若归卫,至少是个伯爵”。 “才是个伯爵?” “安答有所不知,我大卫素有非战功不得封爵的传统,所以爵位比满洲的爵位金贵得多,且大汗贤明,有功必赏。我初投卫时,不过是三等伯,因为助王师攻下乌兰布通峰,立擢为二等伯。安答的才具胜我十倍,若投卫立下战功,成就必在我之上”,董夷思拉布骄傲地挺了挺大肚子。 “嗯”,玛纳湖若有所思。“草原上素有非成吉思汗的子孙不能称汗的传统,伊克明安氏何德何能,敢自称蒙古大汗?”博罗和怒道。 “是啊,阿布鼐是林丹大汗亲子,他才应该是草原的主人。苏勒坦怎敢杀害大元嫡裔,失去草原人心?”云敦亦怒吼。 这两位都是克什克腾部的元老,当年护卫过林丹汗西迁,对察哈尔部感情甚深。 “大胆!天下有德者居之,铁木真虽然英雄,其子孙却多有不肖者。大汗德泽天下,取孛儿只斤氏而代之,有何不可?且大汗乃莲生大士下凡,莫说是这区区草原,便是九州万方之地,亦在佛光普照之下,尔等怎敢直呼圣人名姓?”董夷思拉布这一回没笑,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两位老儿,露出狰狞之色,仿佛他们骂的是自己的父亲。 “二位有所不知,阿布鼐并非大汗所杀,而是在逃亡的路上被马匪所杀”,另一位卫使塔什海慌忙打起圆场,他与博罗和、云敦一样,都是林丹汗旧臣,彼此间极熟。见二人听得认真,缓缓说道:“昔日清兵伐我察哈尔,娜木钟可敦率部众西投卫拉特蒙古辉特部时怀有先汗的骨血,取名阿布鼐。其后,可敦成为大卫国的皇贵妃,阿布鼐从小在大卫宫廷长大,大汗认其为义子,待其比亲子还要亲,不仅封其为察哈尔亲王,还亲赐牧场、牲畜。即使察哈尔王受小人蛊惑起兵叛卫,大汗亦不忍伤其性命,命部下务必生擒。不料天不假年,察哈尔王在逃亡途中遇马匪抢劫身亡。大汗得知后,悲恸万分,命人以亲王礼葬之并派军屠尽乌兰和朔附近所有的马匪。他还对王妃说,‘朕的儿子阿布鼐死了,可察哈尔王的宗嗣却不能断’,命阿布鼐的次子罗布藏继承察哈尔王位,又说‘阿布鼐是朕的义子,罗布藏便犹如朕的亲孙儿一般。今后你们孤儿寡母若是被人欺负了,可上疏给朕,朕为你们做主’”。 “你是说莲汗并没有为难王妃和小王子,还让小王子继承了察哈尔王位?”博罗和、云敦听到这里神情明显缓和。 “千真万确,当时我就在旁边,亲眼见到刚烈的大汗居然流出了眼泪。此种父子亲情,绝非二位所能想象”,塔什海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唏嘘不已,不自觉地抹起泪来。 听他这么说,博罗和、云敦再不吭声。 玛纳湖见状,朝董夷思拉布、塔什海施礼道:“方才是我无礼,请两位尊使勿怪。我克什克腾部愿意归顺大卫,两位尊使远来辛苦,请入大帐饮些美酒”。 “不了,安答,大汗还等着我等回复呢,下回再来叨扰吧”,董夷思拉布想要拒绝。 “唉!我与安答许久未见,今日定要一醉方休”,玛纳湖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拉着董夷思拉布的袖子不让走,硬要尽地主之谊。(本章完) 第883章 吉拉巴斯峰风光(下) “额祈葛,您真的打算降卫?”趁着博罗和、云敦与董夷思拉布、塔什海谈话之机,阿玉什偷偷地问父亲。 “嗯,方才董夷思拉布说我若降卫可得伯爵之封,此爵位不算高,却符合卫国招降的惯例。若说能得显爵,以我克什克腾部如今的实力,反倒有诈。看来莲汗是真心招降我们,可以降”,玛纳湖小声地对儿子解释。 见父亲分析得在理,阿玉什不禁钦佩,“额祈葛放心,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嗯,那便开席吧”,玛纳湖给了儿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命人美酒佳肴可劲儿地上,美丽的吉拉巴斯峰上很快飘荡起酒肉的香味。蒙古汉子实诚,很快,在场众人皆有醉意。 “有酒无乐,不是款客之道”,玛纳湖忽然大笑着拍起手掌来,“啪~啪~啪~”三声巴掌响,乐师拉起潮尔(马头琴),一队克什克腾部的歌手放声歌唱,喝至高潮,忽又有一少女头顶瓷碗,手持双盅,款款而来。乐声响起,少女按照盅子碰击的节奏,两臂舒展屈收,身体或进或退,翩翩起舞。此舞乃是从大元流传而来,将蒙古女子的端庄娴静、柔中有刚表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看那少女,约莫及笄的模样,肤白胜雪,眉眼含春,身着丝绸制成的锦袍,一双眸子灵动有神,英姿飒爽。一曲舞毕,少女向在座之人施礼、告退。众人失神,宴席上雅雀无声。 玛纳湖见状,哈哈大笑,“适才为诸位献舞的乃是小女斯日吉莫德格(金),不知舞跳得如何?还能入得尊客的眼吗?” “哎呀,刚才我还以为是孔雀开屏,没想到是您的女儿啊”,塔什海高声称赞。 “是啊,长生天赐福于台吉,才让仙女降临到您家”,董夷思拉布的奉承话比老塔什海高明太多,哄得玛纳湖哈哈大笑,猛地打了个酒嗝说起醉话来,“大汗待我克什克腾部仁义,小~小女蒲柳之姿,若能慰大~大汗辛劳于万一,便再好不过也”。 什么!众人顿时语塞,现场气氛莫名的尴尬。 玛纳湖用醉眼望着儿子,阿玉什会意,取出准备好的两份礼单,递于两位使臣,“尊使若能促成此事,便是我克什克腾部的大恩人”。 董夷思拉布、塔什海二人偷偷瞅了眼礼单,不禁动容,克什克腾部还真是大方! 玛纳湖见状,大声说道:“请两位尊使回禀大汗,我克什克腾部是真心归顺,若恩准联姻,我部愿尽出全族三千勇士,助大卫伐清”。 众人皆知,如今的克什克腾部总共只有一万六千部民,三千勇士已是部落能出的极限。董夷思拉布明白,老友这次是下了决心,不答应不成,欣然说道:“安答放心,我等回去后一定促成此事”。 —— “这么说,玛纳湖愿意率克什克腾部归顺大卫?”吉拉巴斯峰下的卫军大帐内,莲大可汗神采奕奕地问董夷思拉布、塔什海。 “正是,玛纳湖不仅愿意归顺,还愿意尽出全族三千勇士助您伐清。只是他还有一个条件”,董夷思拉布小心翼翼地说。“哦,什么条件?可是想受封显爵?大卫以军功封爵,新降之人寸功未立,只能封三等伯”,苏勒坦微笑。 “我的汗,玛纳湖有一女,年芳十六,貌若天仙。他想与您联姻”。 “与朕结亲家?呵呵,他倒是会盘算。说吧,他看上了朕的哪个儿子?”苏勒坦哈哈大笑。 “大汗,玛纳湖说您待克什克腾部恩重如山,想将女儿献给您”,说到这里,董夷思拉布压低了声音,“在吉拉巴斯峰时,玛纳湖曾命女儿献舞,奴才见此女舞蹈,当时便想起一首汉人的诗”。 “哦,你这莽夫居然还知道汉人的诗句,说来听听”,大可汗来了兴趣。 “回大汗的话,奴才少时,额祈葛给奴才请过汉人先生,所以读过些汉书”,董夷思拉布挺了挺大肚子,声情并茂地吟诵起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听了这诗,苏勒坦愣住了。此女真有如此美貌,连芙蓉都比不了?若是让美人儿每天含泪望月,岂不是浪费,不对,辜负了佳人?出征在外,已经太久没近女色,大可汗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不过,毕竟是马上天子,他迅速便调整了状态,摇头拒绝,“将士们正在为国奋战,朕怎可战时娶亲,动摇军心?此事不可”。说到“不可”二字时,声音低微而压抑。 董夷思拉布忙朝塔什海使眼色。老人家会意,颤巍巍地说道:“伪清所以笼络漠南诸部者,靠的正是‘联姻’二字。您若与克什克腾部联姻,便能得到三千克什克腾部勇士。若再与其他部落联姻,得到的勇士会越来越多。投奔咱们的勇士多了,依附伪清的勇士便少了,将士们的伤亡便也少了,此之谓弱敌之势以壮自身。所以,您娶亲不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大卫国、为了千千万万的将士啊!奴才斗胆,请您一定要答应!” 苏勒坦满意地望了这老头儿一眼,嗯,这老儿不错,会办事,如此一说,朕娶亲便不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国事,正大光明! “唉!”他长叹一口气,“朕非荒淫之君,为了大卫国、为了减少勇士们的伤亡,只能应下这门亲事”。 —— 听说莲大可汗同意联姻,玛纳湖喜得连胡子都飘起来。如此,克什克腾部归顺后在大卫国的地位便固若金汤矣!至于女儿比大可汗小二十九岁,一朵鲜插在牛粪上的感觉,这位父亲压根没有。 整座吉拉巴斯峰变得风光无限,克什克腾部的牧民杀牛烹羊款待卫军,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勇士们自然笑纳。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晕晕沉沉的大可汗借着酒劲放纵了一回人生。事后,望着斯日吉莫德格那一般的容颜和锦被上的点点殷红,不禁惭愧,憨憨地问了句:“朕是否老矣?” 斯日吉莫德格羞红了脸,“大汗是天神下凡,何故说老?” 听斯言,喜得一代枭雄仰天长啸,即封斯日吉莫德格为德嫔,玛纳湖为三等克什克腾伯,厚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牛羊马驼无数。(本章完) 第884章 一朵金花伴白莲 人逢喜事精神爽,乌兰布通之战,莲大可汗以区区三百多人的伤亡歼灭超过四千的漠南蒙古联军,还纳了美人、得到三千勇敢的克什克腾部勇士,心情自然是喜悦的。加上此前漠南万户长巴拜带来的一万勇士,此时卫军的人数已达六万二千余人,可谓兵多将广。天下无不散之宴度,与德嫔斯日吉莫德格春风一度后,他便率军前往翁牛特左翼旗的驻地乌丹城,纵使德嫔娘娘貌美如,纵使缠绵时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战神最爱的始终只有天下。 玛纳湖的长子阿玉什携博罗和、云敦等将,率领三千克什克腾部勇士走在最前面。投奔卫国后,大可汗下令将缴获的清军甲胄、军械赐于克什克腾部,铁甲、甲还有皮甲五八门,勇士们几乎个个身披甲胄,配马刀骑枪、挟长弓,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似乎是想让老丈人和大舅子感受到自己浓浓的真情,出征前,豪爽的大可汗又下令拨了二十门橐驮炮给他们。清廷一直忌惮世代为蒙古大汗护卫军的克什克腾部,导致部落里的勇士很难得到精良的兵器、铠甲,甫一降卫,立即鸟枪换炮。望着那二十门用骆驼驮着的橐驮炮,玛纳湖的眼睛都红了,暗暗感慨自己率部众降卫的决定真的是聪明无比。 “大汗,克什克腾部请求让族中第一勇士金侍卫守护您左右,请您恩准”,大军行了一日,刚扎好营寨,大可汗尚未来得及歇息,心腹内侍玛拉秦便笑嘻嘻进来禀报。 “金侍卫?”苏勒坦动了好奇心,笑道:“唤他入帐吧,朕倒要看看克什克腾部第一勇士长什么样”。 身穿武士袍的金侍卫轻轻踱入大帐,明眸善睐、婀娜多姿,一见大可汗便扑嗤一笑。这便是克什克腾部第一勇士金侍卫?怎么长相有些阴柔?苏勒坦觉得那人依稀有些眼熟,仔细一瞅,这不就是自己新纳的德嫔斯日吉莫德格吗?再一想,斯日吉莫德格在蒙古语中正是“金”之意。 “爱嫔,你怎么来了?为何这个扮相?”大可汗迟疑地问,语气中竟带着丝惊喜。 “这是额祈葛的意思,他说克什克腾部世代担任蒙古大汗的护卫,命我护卫您的左右”,斯日吉莫德格有些害羞地说。 “胡闹!你一介女流,怎可从军?”大可汗虽然欢喜,却不想让自己的女人面临危险。 “大汗有所不知,妾从小习武,也是有武艺在身的。额祈葛说大汗是盖世英雄也是妾的夫君,让妾贴身护卫,生死相随”,斯日吉莫德格红着脸说,脑海里想起父亲的谆谆教导:“大汗的身边美女如云,若不是因为出征在外,我儿恐怕难有亲近圣颜的机会。此次东征漠南,我儿当女扮男装,相随左右,找机会怀上龙种。如此,方能在大卫宫庭占住脚”。 “你额祈葛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一介女子在军营中多有不便,传出去也怕动摇军心”,苏勒坦听完虽然感动,却也有些担心。 “妾只带了两名侍女,皆女扮男装,不会让人察觉的。求大汗恩准”,斯日吉莫德格再次请求,目中的柔情似乎能冒出水来。 “这~”大可汗心动了,语气陷于停顿。 “我克什克腾部世代为汗护卫,可当年额祈葛眼瞅着伪清覆灭察哈尔却不敢报仇,反而不得已屈身事贼,这些年一直受到猜忌、欺压,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盼到蒙古又出雄主,才命妾贴身护卫。您若不让妾尽护卫之责,恐怕额祈葛会伤心,妾也无颜再见族人。求您恩准”,见大可汗迟迟不肯答应,斯日吉莫德格毕竟脸皮薄,差点要哭出来。 “唉!好吧,既然如此,爱嫔便随侍在朕的左右,平日里女扮男装,不得违抗军令,否则军法无情,须当紧记”。 “是”,斯日吉莫德格莺声燕语地应了声是,居然行了个军礼。别说,身着男装的飒爽英姿还真是别具一格,令阅美无数的一代战神也不由得恍惚起来。“呵呵,爱嫔不必拘礼,记住喽,有旁人时,你是我大卫国的金侍卫;无旁人时,你是朕的德嫔。夜已深,春宵苦短,莫要辜负了月老牵的红绳。哈哈哈~”苏勒坦放肆地大笑,一把抱起美人儿往龙塌上便走。 斯日吉莫德格不太懂“月老牵的红绳”是什么意思,却懂得大可汗想做什么,俏脸通红,顺从地宽衣解带,露出羊脂玉般的肌肤。 —— 这边厢二人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那边厢,翁牛特左翼旗驻牧的乌丹城内,却乱成一团。 翁牛特旗是清廷首封的十三个札萨克旗之一。“翁牛特”意为“神圣的山”(还有一种说法是“王的属民”),据说是成吉思汗弟斡赤斤后裔所建的部落(又说系元太祖弟谔楚因的后裔)。天聪六年(1632年),部落首领逊杜棱及其弟(一说叔父)栋岱青率部归顺后金,崇德元年(1636年)建旗,清廷命逊杜棱掌右翼,世袭多罗杜棱郡王;栋岱青掌左翼,世袭多罗贝勒(多罗达尔汉岱青贝勒)。设旗后,该部落随清军征喀尔喀蒙古、伐明,屡立战功。原本喀喇车里克是独立的部落,并不附属于翁牛特。为嘉奖翁牛特部的战功,清廷将喀喇车里克部编入翁牛特右翼旗,此举让翁牛特部势力大增,也使得翁牛特右翼旗对清廷忠心耿耿。 “大帅,不能撤呀!您一撤乌丹城便保不住了”,翁牛特左翼旗多罗贝勒搜色对战败的和塔说。前不久,和塔领败军从乌兰布通峰逃往翁牛特部的驻牧地,结果在乌丹城不远处遭到卫军追击,被斩首二千余人,逃入乌丹城后只剩数千残兵败将,起了撤退的念头。乌丹城是翁牛特左翼旗的驻牧地,多罗贝勒搜色自然想留住这支兵马帮自己守城。 “是啊,大帅,我翁牛特部举全部之力,亦可得四千兵马,加上您的部队,数量过万,足可一战”,翁牛特右翼旗多罗杜棱郡王博多和亦赞同搜色的观点。他的驻牧地虽然不在乌丹城而是在赤峰,可毕竟同属一个部落,同气连枝,且乌丹若是丢了,赤峰也绝守不住。 “两位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可我军新败,军无战心,勇士们如今只想回家,实难从命!”和塔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告辞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博多和、搜色二人面面相觑。 “从弟,各部联军都撤了,乌丹城绝守不住,不如你跟我一同去赤峰吧,合二旗之力总比孤军奋战强”,博多和劝搜色。 搜色却把头直摇,“赤峰离直隶不远,莲汗明显是冲直隶去的,去赤峰乃是置身险地”。 “那你打算去何方?” “北上,去投阿鲁科尔沁部。他们的牧地离直隶较远,卫军未必会去,又同属阿鲁蒙古(翁牛特、阿鲁科尔沁、四子、茂明安、乌喇特、阿巴嘎、阿巴哈纳尔等多个小部落统称为阿鲁蒙古),珠勒扎干贝勒必会善待咱们”,搜色提出条妙策。 博多和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头,“便依从弟”。(本章完) 第885章 畏强敌诸部北遁 乌丹城说是城,其实只是个小村庄,用土垒成圆形,周围栽上栅栏而已。虽然如此,可因为是翁牛特左翼旗的驻牧地,栅栏选用的是厚实的大木,土墙也夯得实,比一般的土围子坚固得多。一心立功的阿玉什率三千克什克腾勇士来到了城西三十里处。 “副都千户(苏勒坦封给大舅子的官职),乌丹城小且坚,恐怕不易攻打,不如今日先在此处扎营?”老将博罗和恭敬地询问。 “是啊,翁牛特两旗加在一起,足有四千兵马,若加上乌兰布通峰的败军,恐怕数量超过一万,兵力上远胜于我。不如在此扎营等待大汗的大军”,另一位老将云敦也说。 这两位都是阿玉什的祖父索诺木时代的老将,作战经验极其丰富。按说老将的话该听,可阿玉什却摇了摇头,“我克什克腾部刚依附大卫,若因为敌人兵力众多而不敢战,有何面目在大卫朝堂立足?再说,来时,大汗赐给我部那么多兵器甲胄还有二十门橐驮炮,若不敢战,恐怕会让大汗失望。传我的军令,继续前进,直抵城下”。 “是!”众将得令,率部继续前行,直抵乌丹城下。一路上居然没遇到敌人的哨探,土墙上也静悄悄的,甚至有鸟儿飞来飞去。 “怎么回事?空城?”阿玉什一愣。 “副都千户,这恐怕是搜色的诡计,请让末将先入城探路”,云敦请求。 “嗯,你带五百人先入城,千万小心”,阿玉什轻声嘱咐。 云敦心头一暖,率五百勇士缘长梯登城,顺利地登上土墙,又顺着步阶下城打开城门,一涌而入,见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无,只得向阿玉什复命,“翁牛特部左翼已经撤出乌丹城”。 “翁牛特人跑了?难道是去了赤峰?”阿玉什命哨骑察探,得到的消息是驻牧于赤峰的翁牛特右翼也没了踪影,过了许久,终于在西拉木伦河南岸发现正在渡河的翁牛特部众。他不敢怠慢,一边接手乌丹城防,一边将情况飞马报于莲大可汗。 “你们说,翁牛特人跑到哪里去了?”收到消息后,莲大可汗问诸文武。 “奴才以为他们极可能北上投奔巴林部”,老将额尔克说。他一开口,礼部尚书博贝、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等皆以为然。 “奴才觉得奇怪,翁牛特人连自己的驻牧地都不要了,想必是怕极了我军。巴林部的牧地离乌丹城并不远,要跑为什么不跑得远一些,反而跑到离我军近的托灰山(即套白山,巴林部驻牧地)?”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奇怪地问。 “哈喇瑚里侍郎的话极有道理,翁牛特人应该不是投奔巴林部,而是往更北方逃窜”,左都御史胡琏器朝舆图重重一指,“臣以为他们应该是投奔阿鲁科尔沁、扎鲁特、科尔沁三部中的某一个”。 “我军神威所至,敌人望风而逃,奴才为大汗贺!”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是个机伶人,率先向大可汗道贺。 “奴才为大汗贺!”“臣为大汗贺!”……在场的蒙汉官员如梦方醒,纷纷道贺。 苏勒坦撇了撇嘴,“朕要给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左翼旗固山贝子满朱习礼写封信,劝他们归顺大卫”。“大汗,塞布腾娶了顺治帝的姐姐固伦淑慧公主,又封了王,对清廷感恩戴德,恐怕不会降”,董夷思拉布对自己领地东边的老朋友很了解。 巴林部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成吉思汗的十世祖、黄金家族创始人孛端察儿的时代。很久以前,孛端察儿与其兄征服一群“无主”百姓时,捉拿到札儿赤兀惕部的一个名叫兀良合真的妇女,“那个妇女又跟孛端察儿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是捉拿来的女人,就给那个儿子起名叫巴阿里歹,也就是巴林氏族的祖先”。孛端察儿去世以后,他的子孙在成吉思汗时代立下不少功劳,成吉思汗将巴林部的三千户百姓由该部的诺颜“豁儿赤管辖,做万户,沿着额尔的思河林木中百姓之地,自由扎营居住”,从此巴林部西迁到阿尔泰山西北、额尔的思河上游。万历四十八年,喀尔喀五部的二十八名诺颜“刑白马乌牛誓盟”,向后金乞和,其中便有巴林部。天命十一年,后金以巴林叛盟,征之,戮其贝勒。天聪二年(1628年),巴林部为察哈尔所破,首领色特尔等率部众投降后金。天聪八年(1634年),清廷封色特尔之子塞布腾为郡王、主右翼,满朱习礼为贝子、主左翼。 “英雄难过美人关,朕当然知道塞布腾不会投降”,苏勒坦露出灿烂的微笑,“不过,为了大局,这封信还是要写的”。 “大汗是想先礼后兵?”“妙啊!这封信大汗并非是写给塞布腾和满朱习礼的,而是写给巴林部百姓看的。告诉他们,只要肯降,便能免死”,“大汗圣明,不战而屈人之兵!”众人纷纷揣测圣意、大唱赞歌。 听得谀词如潮,苏勒坦的面上再次露出神秘的微笑,朝众人摆了摆手,“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带着不解,如潮般告退。 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博贝正拔腿往外走,却被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拉住了袍袖,“阁老留步”。 “哦,万户长有何见教?”博贝不慌不忙地问。 “适才大汗明知塞布腾不会投降,依然写信劝降,我百思不得其解,请阁老为我解惑”。 “呵呵,圣心如渊,高深莫测,我亦不知大汗的用意”,博贝将头直摇。 “阁老休要诓我,适才众人皆在猜测圣意,唯有您笑而不语,定是心中有了答案,还请教我”,札木毕追问不休。 见不说不行,博贝缓缓开口:“巴林部在乌兰布通之战中伤亡不小,塞布腾虽然不会投降,却也知道绝不是我军对手,之所以赖在托灰山不肯走,是抱着我军不会北上、而是南下或者东进的侥幸心理。如今大汗修书劝降,显露出北上攻打巴林部之意,他如何还敢留在牧地等死?必亦往北遁去也”。 “明白了,大汗写信是想吓走巴林部,这么说我军下一步的目标是往北收服阿鲁蒙古喽?”札木毕问。 “写信给巴林部是为了吓走他们、不让他们袭扰我军后方,若真的是往北,又何必写信,直接打过去便是。依我看,大汗下一步不是往南进攻直隶,便是继续往东切断卓索图盟与昭乌达盟、哲里木盟的联系。圣心如渊,高深莫测,我等只需静静等待便好”,博贝说完便笑嘻嘻地走了,留下札木毕一人慢慢领会。(本章完) 第886章 圣心如渊难揣测(上) 一顶又一顶的毡帐,如繁星般印在大板草原上,牛羊马驼静静地啃食着青草,牧民们悠闲地躺在草地上,哼唱着古老的牧歌。这里的天是蓝的,草是青的,一切都是那么悠闲,仿佛是一幕山水画。托灰山(套白山、巴林部驻牧地)下,一排排砖瓦房,与画中的山水颇有些不相称。顺治七年(1650年)清顺治帝的姐姐固伦淑慧公主爱新觉罗·阿图下嫁巴林右旗第一代王爷色布腾时,从燕冀大地带来各种工匠三百余户,在托白山下建起王府,又围绕王府营建许多砖瓦房舍,当地人称其为“伊和板生”。“伊和”在蒙语中意为“大”,“板生”意为“房子”,故得名大板,这一带的草原也被称为大板草原。 因为娶了大清皇帝的亲姐姐,巴林部尤其是巴林右翼旗得到了清廷大量的赏赐,不仅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茶叶铁器,还有大量草原上极缺的工匠,日子比周围的部落富庶许多。与其他部落建旗后各有牧地、分别放牧不同,巴林部右翼旗和左翼旗依然合在一起游牧,二旗亲如一家,让周围的部落不敢小觑。 “巴林”在蒙语中是阵地、要塞、哨所、军寨的意思,巴林勇士也素有勇猛之名。前不久清廷命巴林部出兵乌兰布通,归科尔沁左翼中旗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世子和塔指挥,因为做了大清的额附,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亲率一千五百勇士出征,不料在乌兰布通峰之战中吃了大亏,伤亡过半,这对总兵力不到五千的巴林部来说,可谓损失严重。此刻,大板的王府内,塞布腾正与左翼旗固山贝子满朱习礼商议莲大可汗的劝降信。 “兄长,咱们巴林部受皇恩深重,万不可降卫呀!”满朱习礼看完信后急呼。 “我自然知道不可降卫,只是此番我部出征乌兰布通不利,足足伤亡了八百勇士,实力大损,如何抵挡卫军?要知道此次我们的对手可是伪汗本人”,塞布腾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 “这~”想到莲大可汗的威名,满朱习礼不由得噎住,想了会儿方期期艾艾地说:“听说翁牛特部投奔了阿鲁科尔沁部,不~不如咱们也往东北迁移,与阿鲁科尔沁、翁牛特合兵一处。一根树枝易折断,一捆树枝抱成团,合咱们三部之力,应该能挡得住伪汗的大军”。说到“应该能挡得住”时,他的声音明显减弱,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此时的莲大可汗已有一统草原之势,赫赫凶威令漠南诸部胆颤心惊,合三部之力是否真能挡住一代凶人,他的心里委实没底。 “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也”,塞布腾叹了口气,“如果撤到西喇温都尔山(汉名黄山、阿鲁科尔沁驻牧地),既可以合三部之力,又可以得到附近的扎鲁特、科尔沁诸部相助,到时便不惧卫军了”。 二人商议完毕,立即率部众往东北方迁移,一直走到西喇温都尔山(位于大兴安岭东麓)东边的阿鲁科尔沁部驻地。在西喇温都尔山,他俩受到阿鲁科尔沁部多罗贝勒珠勒扎干、翁牛特部右翼旗多罗杜棱郡王博多和、左翼多罗达尔汉贝勒搜色的热烈欢迎。在蒙古语中,“阿鲁”是山北之意,“科尔沁”意为弓箭手,看着一排排身背长弓的山北弓箭手,塞布腾与满朱习礼方才松了口气。 —— “大汗,巴林部撤离托灰山,往阿鲁科尔沁部的牧地而去”,乌丹城卫军大营内,苏勒坦正在召集心腹议事,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兴冲冲地入帐禀告。 “大汗神机妙算,巴林部见到您的信后果然北撤。下一步我军如何行进,还望示下”,老臣额尔克率先拍起马屁。 “鲁国公,你说说看,朕下一步会讨伐何方?”莲大可汗似笑非笑地问。 额尔克眨了眨老眼,“大汗的智慧如汪洋大海般深不见底,奴才一介武夫、粗鲁愚钝,实在猜不出圣心所向”。 “嗯,博贝,你说呢?”苏勒坦又问大学士博贝。 “大汗这几日按兵不动,想必是心中有了决断,奴才不敢妄猜圣意”。 “无妨,只管说,恕尔无罪”。“大汗写信招降巴林部,想是欲往北收伏阿鲁科尔沁、扎鲁特、科尔沁诸部”,博贝想了想说,直听得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摸不着头脑,上回阁老不是猜测大汗不会往北,下一步不是往南进攻直隶,便是继续往东切断卓索图盟与昭乌达盟、哲里木盟的联系嘛,怎么如今又说大汗想往北打? “哈哈哈~”苏勒坦乐得捧腹大笑,“人都说博贝多智,没想到也有猜错的时候。朕写信劝降巴林部,只是想吓走他们,免得他们袭扰朕的后方。实际上,朕是打算继续往东,攻下敖汉、奈曼、喀尔喀左翼诸部,然后再伺机攻伐卓索图盟、夺取锦州,彻底截断清廷与辽东、漠南蒙古诸部的联系”。 “嗞~”博贝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只猜到大可汗是想继续往东切断卓索图盟与昭乌达盟、哲里木盟的联系,一统蒙古,没想到这位战神的胃口极大,不但想统一整个蒙古,还想吃掉包括满人老家建州在内的整个辽东。好大的气魄!由衷地赞道:“大汗的雄心,奴才钦佩万分!” “陛下的气魄,臣万分钦佩,只是此时八旗主力已经返回北京,辽东又是满人的龙兴之所,恐怕清军会发重兵殊死抵抗。何不先收服敖汉、奈曼、喀尔喀左翼诸部,再北上征伐哲里木盟,然后往东攻取建州以北的海西女真旧地。一则可以壮大我军的实力,二则没有攻到满人的根本之地、阻力会小很多”,左都御史胡琏器建议。 “呵呵”,苏勒坦摆了摆手,“如此确实既能壮大我军的实力又可以避免与清军大战。只是卫、清两国的决战迟早要发生,晚打不如早打。朕今年已经四十五岁矣,不想将此战留给朕的儿子或者孙子再打!” “奴才愿为大汗效死!”“臣愿为大汗效死!”……战神的话感染了帐内的文武官员,众人皆战意高昂、齐声表态愿意跟随他与清军大战。 “嗯,既然你们都愿陪着朕大战一场,那便继续往东吧”,见士气可嘉,苏勒坦果断下令。 “大汗,奴才愿为先锋!”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请求。 “大汗,请让奴才去!”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不甘示弱。 “奴才愿往!”“臣愿往!”……众将齐声请战,士气如虹。 苏勒坦瞥了自己的大舅子阿玉什一眼,这一刻阿玉什幸福得想跳起来,以为妹夫会将先锋的重任交给自己。刚才那么多卫军大将争抢先锋之位,他初降未久,不敢争。 “苏合,满都拉图,你二人率军一万为先锋”,大可汗的话让大舅子的雄心凉了下去。(本章完) 第887章 圣心如渊难揣测(中) “苏合、满都拉图,你二人率军行至老哈河西岸后便停下来,不要渡河,只在岸边多扎军帐、虚张声势即可”,莲大可汗笑吟吟地吩咐。 “大汗,这是为何?”二人大急。不渡河、不打仗便立不了军功,如何能不急? 大可汗诡异地笑了笑,“其他诸将随朕赶往老哈河西岸,朕要在岸边等待长生天的指引”。 等待长生天的指引?难道不用打仗,光凭指引便能获胜?众将听了这道奇怪的军令,百思不得其解。可碍于大可汗的积威,没人敢置疑,只得纷纷应是。 “朕有些乏了,巴拜、阿玉什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苏勒坦忽然打了个哈欠。 “是”,诸将依令出帐。 他们刚退下,苏勒坦便精神抖擞地下令,“巴拜、阿玉什,你二人率一万兵马悄悄向南潜行至努鲁儿虎山青峦岭一带埋伏,敖汉部若想南逃,必经此处”。 “大汗何以觉得敖汉部会南逃?敖汉部素与奈曼部互相呼应,又有喀尔喀左翼旗、锡勒图库伦札萨克上师旗、科尔沁左翼前旗、科尔沁左翼后旗、东土默特部可以依靠,集结这些部落的勇士,未必不能一战?”阿玉什奇怪地问。 “莫要多问,只管等待长生天的指引便是。回军营准备吧,今夜便趁着夜色离开”,大可汗却并不解答,双手合什,似乎在向长生天祷告。 —— 老哈河,古称乌候秦水,蒙语称之为“老哈木伦”。“老哈”一词来自于契丹语,是“铁”的意思。这条河发源于七老图山脉,向东北流入赤峰境内,成为翁牛特部与敖汉部、奈曼部的界河。翁牛特部北逃阿鲁科尔沁后,近在咫尸的敖汉、奈曼两部自然很快便得知。敖汉左翼旗多罗郡王墨尔根巴图鲁温布、右翼旗多罗郡王玛济克立即集结起四千兵马在老哈河东岸布防。 老哈河水呜咽,两位郡王愁眉苦脸地商议起军情。温布的年龄比玛济克小不少,凡事喜欢听玛济克的,他问玛济克:“翁牛特部这一跑,咱们西边便失去了屏障,这些年连年为大清征战,勇士们折损甚多,如今合全部之力,也只剩四千兵马,奈何?” “我已向奈曼旗、喀尔喀左翼旗、库伦旗、科尔沁左翼前旗、科尔沁左翼后旗、土默特右翼旗、土默特左翼旗请援。奈曼部、喀尔喀左翼旗、库伦旗与咱们离得近,他们的援军应该很快就到,只要凭借着河水之险坚持一段时间,增援咱们的人马会越来越多”,玛济克想了想说。 “奈曼部与咱们同气连枝,自然会来,可其他部落就难说喽”,温布有些信心不足。敖汉,蒙语系“长子”之意。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于北元时由杭爱山徙牧瀚海,南渡老哈河。图鲁博罗特孙贝玛土谢图生二子,长子岱青杜楞号所部曰“敖汉”,次子额森伟徵诺颜以“奈曼”为部号。因为有着共同的祖先,这两个部落夙来走得亲近。 “放心吧,大敌当前,他们会来的”,玛济克努力振作精神说。 “报!有一支卫军来到老哈河西岸”,二人正议着,传来了可怕的消息。“什么!卫军来得何其之速!走,去瞧瞧”,玛济克拉着温布去东岸巡查。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对岸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帐,看上去至少数万兵马。其实只有一万,苏合,满都拉图奉在可汗之命率一万轻骑先行,行至老哈河西岸后,依大可汗吩咐,多扎营帐、虚张声势,硬是折腾出数万大军的气势,把两位郡王瞧得胆战心惊。 “速将部落里所有年满十三至七十的男子、十六岁至五十岁的女子都组织起来从军,阖全部之力,也许能坚持到援军赶来”,玛济克焦急地对温布说。 ——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之一物,最是神奇,人们都说只要饮足了此物便能消除世间所有的烦恼。奈曼部驻牧地章武台的一顶大毡帐内,庶人阿罕如往常般举起一个酒囊往嘴里灌去,吸了半天却再吸不出一滴,内里早已空空如也。 “来人,取酒来!”他大呼。 “主子,没酒了,前番王爷送来的美酒已经喝完了”,一旁的侍妾悲伤地说。 “没酒?没酒怕什么?只管朝我弟弟要,我喝得越多,我那贤弟便越放心。哈哈哈~”阿罕狂笑着,笑出了眼泪。 原来他不是什么“庶人”,而是奈曼部的多罗达尔汉郡王。他爹、奈曼部的老王爷衮楚克死后,他继承了王位。原本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惜却因为信仰问题犯了大错。 当年,三世雪域神僧母亲的同族近支、青海萨木鲁家族的呼图克图曼殊室利阿升上师进入蒙古地区传播格鲁教义,被土默特部阿拉坦汗尊称为“额祈葛上师(父亲上师)”,在蒙古享有盛名。天聪三年(1629年)皇太极下令迎请他来盛京,用皇帝的坐骑迎接并为其接风洗尘。每当皇太极面临问题向其求教,其总是能很快作答。龙颜大悦下,允诺他可以在后金境内的任何地方择地而居。于是这位高僧选择靠近土默特、喀喇沁部的库伦作为驻锡之地。清廷每年为其拨付白银一千两作为经费,还命附近的蒙古旗为其提供米面供养。崇德元年(1636年),曼殊室利阿升上师圆寂,皇太极命其弟囊素掌管宗教事务。顺治三年(1646年),囊素圆寂,清廷派盛京实胜寺上师西布札衮如克任锡勒图库伦掌印札萨克上师,从此在漠南形成了一个政教合一的上师旗:锡勒图库伦旗。 阿罕素来与锡勒图库伦旗的绰尔济大和尚交好,囊素上师圆寂后,清廷选盛京实胜寺的西布札衮如克大和尚任掌印札萨克上师。绰尔济大和尚不服气,不知道受了谁的怂恿,居然密谋反清,事败后逃到奈曼部。按说阿罕作为大清的臣子,理应将这图谋不轨的妖僧交给清廷发落。可这位王爷居然猪油蒙了心,将绰尔济大和尚窝藏起来,被其下属翁俄拜者发现。阿罕唯恐翁俄拜者泄密,将翁俄拜者满门抄斩灭口。最终事泄,清廷以滥杀无辜之罪将其削爵贬为庶人,并夺其所属人役,又将多罗达尔汉郡王之位给了他的弟弟札木萨。札木萨继承王位后,表面上对这位二哥十分宽容,经常送吃送喝,实际上却十分提防。他知道三弟的心思,干脆每日里喝得不醒人事,让弟弟放心。 “长生天呀,为什么我喝了这么多酒还不能回到你的怀抱?”阿罕哈哈大笑,仰头问苍天。 “你若想死,何不用刀?喝酒是喝不死人的”,一个声音忽然在他的耳旁出现。(本章完) 第888章 不速之客战将至 阿罕顺着声音望去,发现了一名衣著普通的大汉,约莫三十多岁,黑黑的皮肤,双手结有厚厚的茧子,想是平日里牵牛拽马、舞刀弄枪所致。一介庶民竟敢闯入自己的毡帐,令他颇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杀人的勇气还是有的,被激怒了的前王爷拔出配刀,恶狠狠照着那人就是一刀,白光如练,快如闪电。 “好刀法!”那人倒是不惧,轻飘飘躲过,手掌如刀,一掌拍晕在一旁看呆了的侍妾,笑着对阿罕说:“你就不怕我是你那三弟派来的?故意激你杀我、再治你一个滥杀无辜之罪?” “你究竟是什么人?”察觉出对方非等闲之人后,阿罕的酒醒了,厉声喝问。 “前些日子,伪清让盛京(沈阳)实胜寺的西布札衮如克大和尚接任锡勒图库伦旗的掌印札萨克,库伦旗里的绰尔济大和尚不服气,佛法也顾不得修,整日里阴阳怪气地发牢骚。我本以为他受不住这窝囊气,定会起兵反清。不料那和尚也只敢嘴上骂,半点实际行动都没有。是我派人送了他三十副甲、一百把刀、一百条长枪还有十杆火铳,并许诺为其后盾,他才敢图谋大事。可惜此人是个废物,煽动了许多日子,也只能召集三百僧兵,还没来得及成事,便被满清发觉,逃到你的部落。说起来,你之所以被废爵,还是因我而起呢”,那人边说边笑,仿佛是在开玩笑。 听在阿罕耳中却如遭雷击,“原来绰尔济上师图谋不轨是受了你的蛊惑,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干我们这一行的原不该告诉人真名,考虑到你和我有缘,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岱钦(意为战将),是大卫国乌衣卫漠南千户所正三品一级千户长”。 阿罕眼中闪过厉芒,看不出是激动还是愤怒,“你是卫国的官员?库伦旗离盛京不远,大清在盛京驻有重兵,起事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为何还煽动绰尔济上师起事?” “问得好!你比那和尚聪明得多,所以我直到今日方才见你”,那人笑了笑,“因为当时大汗正准备攻打北京,我奉命在漠南弄出点动静,成不成功并不重要,能牵制一下依附满清的漠南诸部便可。至于那和尚的死活与我何干?” “哼!你此次寻我,估计也是想让我做你的棋子、煽动奈曼部内乱吧?赶紧滚,我可不想落得与绰尔济上师同样的下场”,阿罕怒瞪那个叫“岱钦(战将)”的男子。往事一幕幕,从自己向绰尔济请教佛法,到绰尔济图谋反清失败投奔自己,再到自己因此事被削爵为民并被夺走所属人役、三弟趁机继承了原属于自己的多罗达尔汉郡王之位,接着便是失去权力后尝尽世态炎凉、醉生梦死地活到现在。这一切皆拜此人所赐,怎不恨得牙痒?只是理智告诉自己,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的武艺不如对方,杀不了也杀不得,方才克制住怒火,下了逐客令。 “荣不形于色,忍能受之于跨下,王爷这些年倒真是磨练出来了!”那人由衷地赞了声,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帐内的椅子上笑起来,“难道您不想重新执掌奈曼部的马鞭吗?我可以帮您”。 听说能帮自己重新夺回奈曼部的马鞭,阿罕愣住了,继而哈哈大笑,“你是想让我在奈曼部起事?呵呵,莫说如今我已无权无势、不是三弟的对手,就是我有能力制伏三弟,重新掌控奈曼部,喀尔喀左翼、科尔沁等部还有盛京的大军也会马上出动攻灭了我。我可不想落得绰尔济那般下场”。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您还不知道吧?大汗的大军已经夺取乌丹城,翁牛特、巴林部皆不敢战,仓皇北逃。敖汉部已向奈曼部求援,您的三弟很快便会率军援救敖汉部,他继多罗达尔汉郡王之位不过半年,根基不深,只等他离去,您重新执掌奈曼部的马鞭便易如反掌了”,岱钦胸有成竹地说,显然已经盘算良久。 阿罕的目光中露出炽热的光,嘴上却不屑地说:“呵呵,就算我一时掌控奈曼部,等周围库伦旗、喀尔喀左翼旗的兵马赶到,还不是死路一条?” “库伦旗的僧兵数量并不多”,岱钦哈哈一笑,“至于喀尔喀左翼旗嘛,喀尔喀左翼旗台吉衮布伊勒登已经归顺了大卫”。 “衮布伊勒登归附了大卫?他不是与莲汗有仇吗?这怎么可能?”阿罕听完心头剧震,不敢相信。“呵呵,再大的私仇在部落利益面前都无足轻重。何况当年我大卫与和托辉特部的冲突是因为和托辉特部毁约在先,降清后,清廷只给衮布伊勒登封了个一等台吉,划给和托辉特部的草场也不大。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降卫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岱钦微笑着递上一张纸来,“实不相瞒,来您这之前,我去了趟喀尔喀左翼旗,说服了衮布伊勒登台吉降卫。这是他写给您的信”。 因为两个部落离得近,原先当郡王时,阿罕也曾经常与衮布伊勒登通信,识得他的笔迹,拆信观之,衮布伊勒登在信中写明自己已经降卫,并将在数日后率军来奈曼部,约他择机控制奈曼部、与自己一起举事,迎接莲汗的大军。看到这里,阿罕终于下定决心,朝岱钦施礼道:“愿听千户长调遣”。 “好!待札木萨率军离开后,您便可以夺回部落大权,到时候与衮布伊勒登台吉的大军一同截断敖汉部的后路。我这便回去,让麾下的番子多做些准备,策应您”,岱钦朝阿罕回了一礼,匆匆离开。 目送他离开,阿罕露出凶光,朝被岱钦打晕的侍妾走去,狠狠一刀,结果了那女人的性命。杀完人,朝尸体叹了口气,“唉!你本不该死,可惜却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事!莫要怪我心狠,我若不心狠些,如何能在这乱世活下去?” —— 岱钦并没有说谎,来之前,他的确去了驻牧于喜峰口外养息牧河源察罕和硕图的喀尔喀左翼旗。所谓喀尔喀左翼旗,其实就是当年在喀尔喀内战中兵败降清的和托辉特部台吉衮布伊勒登的部众。 当年衮布伊勒登率部众先降土谢图汗衮布,卫军讨伐土谢图部时,他见势不妙,又逃到清朝境内降清。顺治帝虽然欣喜有喀尔喀蒙古部落来投,可因为当时清朝正与土谢图汗部结盟共同抗卫,为了避免土谢图汗衮布不悦,封给衮布伊勒登的爵位并不高,不过是个一等台吉而已。由于清廷一直觉得喀尔喀蒙古部落桀傲不驯,远不如漠南蒙古忠心,所以对喀尔喀左翼旗并不分信任,划给和托辉特部的草场也不大,这些年和托辉特部降清的日子不好过,衮布伊勒登感觉十分憋屈。 不过,见到来劝降的岱钦时,这位台吉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拔出了杀人无数的弯刀,“卫国居然敢派人来我和托辉特部劝降?难道苏勒坦忘了我兄长和侄儿是如何死的了吗?” 这一刻,即使是见惯大场面的乌衣卫千户长也被弯刀上的杀气惊出冷汗。不过,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乌衣卫高官,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淡淡地说道:“当年喀尔喀内战,你们和托辉特部被土谢图部击败,北逃至耶尔马克河,向斡罗斯人的大皇帝称臣,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地活着。是我大卫出兵击败土谢图军队,你们才能回到唐努乌梁海故地。当初你们与大卫本有共同夹击土谢图部的盟约,可却受满清蛊惑,躲在唐努乌梁海不肯出兵。是你们违背盟约在先,我大卫攻打你们又有何不对?况且,俄木布额尔德尼珲台吉是自杀的,额磷沁罗卜藏珲台吉是被身边的护卫出卖杀死的,与我卫军并不相干,哪来的仇恨?” 听了这话,衮布伊勒登一时语塞。和托辉特部本是札萨克图汗部的分支。当年喀尔喀内战,札萨克图汗诺尔布被土谢图部的军队杀死,汗位本应由其嫡长子旺舒克继承,可诺尔布的四弟衮布扎克冰图阿海却自立为浩塔拉汗;和托辉特部的珲台吉、自己的侄儿额磷沁罗卜藏趁机出兵杀死衮布扎克冰图阿海,自立为阿勒坦汗;不料,土谢图汗衮布做起了捕蝉的螳螂,趁机出兵攻打和托辉特部,逼得他们逃到耶尔马克河附近投奔斡罗斯人;再然后,卫国的苏勒坦汗做起螳螂后面的黄雀,以帮旺舒克继位为由,出兵攻打土谢图部,并与和托辉特部盟约共同讨伐土谢图人。结果兄长俄木布额尔德尼、侄儿额磷沁罗卜藏担心卫国吞并土谢图部后,会将和托辉特部当成下一个目标,违背盟约、躲在唐努乌梁海按兵不动。这激怒了卫军,被卫军杀得大败。俄木布额尔德尼被包围后不愿意受辱,自刎而死;额磷沁罗卜藏在逃亡途中被吉尔吉斯护卫赛采利姆杀死。说起来,倒是和托辉特部背盟在先,卫国这一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错。 见他不说话,岱钦忽然厉声大喝,“作为一部之长,您应该以部落的利益为重,岂能拘泥于私仇?您可是喀尔喀战神硕垒乌巴什之子,难道真的甘心一直受满清的钳制,守着那块小小的草场过日子吗?如今我大卫正在横扫漠南,您若率众投卫,我大卫将把库伦旗的部众和草场划给您”。 “把库伦旗的部众和草场划给我?”衮布伊勒登听后满眼放光,他忘不了父亲硕垒乌巴什时代和托辉特部的辉煌,一直想着壮大部落的实力。可这些年满清看管得紧,部落的人口和牲畜并没有太大的增长。如今终于有了扩充实力的机会,怎能不动心? “这是你们乌衣卫的意思?”老台吉缓缓地问。 “不,如此大事,乌衣卫岂有权做主?这是大汗的谕旨”,岱钦微笑着呈上一封仙翰(天子的书简、信札)。 听说是“仇人”苏勒坦写给自己的信,衮布伊勒登颤抖着拆开,只见上面写着:“朕最是敬重英雄,硕垒乌巴什是大英雄,他的子孙亦是好样儿的。衮布伊勒登若肯归降,可为二等和托辉特伯,库伦旗的部众和草场也可划给和托辉特部”。 按说见了“仇人”的信,理应愤怒地将信撕了才对。可不知怎么搞的,老台吉读完信后居然热泪盈眶,红着眼对岱钦说:“请转告大汗,我和托辉特部愿做他横扫漠南的马前卒”。(本章完) 第889章 十三衙门擒战将 岱钦离开了阿罕的毡帐,面上依然如往平常般古井无波,心里却乐开了。此次的差使办得很顺利,奈曼部、喀尔喀左翼部位于敖汉部后方,他们若能成功举事,必能让敖汉部不战自乱。 “驾~” 他扬起马鞭,跑到一片桦树林旁,打了个呼哨,树林中又跃出六骑,皆是随他来的乌衣卫番子。 “千户~呃~岱钦大哥,事情办得如何?”一名牧民装扮的番子问。 “很顺利,咱们酿的马奶酒都卖出去了。走吧,离开后把咱们散在各部落的亲戚都召到这里来酿酒,这里的酒好卖”,岱钦大笑着说。 “恭喜岱钦大哥马到成功”,一个番子会意地向他报喜。 “嗖!”一枝羽箭射穿了那番子的前胸。 树林里忽然又闯出四十余骑、包围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劫道的好汉?我等情愿将身上的财物交出,只求饶过我等性命”,岱钦可怜兮兮地说,手却悄悄朝刀柄摸去。 “尔莫要装了,我是御马监副管卜达,奉命来漠南公干。这阿罕一直是由我的人监视的,你来看他,自然瞒不住我。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为首一人声音尖细,见几人不就范,对部下喝道:“拿下,抓活的”。 “是,副管”,部下一涌而上。 “原来尔等是十三衙门的人,幸会~”岱钦微笑着说,忽然拔刀,白光一闪,将一名清国番子劈倒在地。 十三衙门是顺治朝的内廷机构。清朝虽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已经出现供内府差遣的宫阉人员,但真正完整地建立起太监制度还是在入关之后。顺治十一年(1654),建立十三衙门,包括司礼、御用、御马、内官、尚方、尚膳、尚宝、司设八监,尚方、惜薪、钟鼓三司,兵仗、织染二局,兼用满族官员与宦官主管。次年,改尚方司为尚方院。十三年(1656年),改钟鼓司为礼仪监,尚宝监为尚宝司。十七年(1660年),改礼仪监为礼仪院,内官监为宣徽院。原来这些内廷衙门只是为后宫办事的机构,可随着大卫国乌衣卫的崛起,顺治帝觉得大清也应该有专门搜集情报的机构,密令十三衙门收集各地的情报。其后又觉得十三衙门各自为政,管理太混乱,命心腹太监吴良辅整合十三衙门,以替皇家办事为名,派遣十三衙门的人员到各地做暗探、尤其注重查探卫国的情报和大清境内的图谋不轨者。原本顺治帝吸取了明朝灭亡的经验刻意打压太监,曾颁下铁律:“朕酌古准今,量为设置,级不过四品。非奉差遣,不许擅出皇城。外官有与交结者,发觉一并论死”。可凡事总有例外,他初登基时极为年幼,朝政被多尔衮所把持,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和太监在一起相处,在此期间与一个叫吴良辅的宦官培养出深厚的感情。随着多尔衮去世,顺治帝亲政,吴良辅的地位越来越高,不仅在皇宫中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在外朝也同样有关系网。聪明的吴公公见皇帝只宠董鄂妃一人,变着法子讨好巴结。七年前,朝堂爆发“北党”和“南党”之争,北党首领陈之遴和南党首领陈名夏互相争权,不满吴良辅专权的一些满洲权贵找到陈之遴和吴良辅的“结交”、“舞弊”、“受贿”等证据,顺藤摸瓜,又发现吴良辅不仅和陈之遴有所来往,还跟很多官员有着一样的交集。皇帝当初可是下过旨“外官有与交结者,发觉一并论死”,他们自以为这回可以致吴良辅于死地。不料,因为有顺治帝和董鄂妃的青睐,吴良辅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不过,董鄂妃的生病去世让权势滔天的吴公公少了一个大靠山。而因为倚董鄂妃为靠山,他无形中便得罪了皇后,以及与皇后同属科尔沁部的昭圣皇太后。想到皇太后的利害手段,吴公公直觉得后脑壳发凉,此时正值卫国与大清交战,为了讨好皇帝,巩固自身的地位,这位大太监将十三衙门的人员派往各地打探卫国的情报、搜捕卫国的番子,立下不少的功劳。其实随着穿越客的到来,历史已经有所改变,另一个时空,随着董鄂妃去世,用情至深的顺治帝命吴良辅在北京的“悯忠寺”剃发出家、为董鄂妃“日夜祈福”,而在次年正月初二日观礼时,这位皇帝染上了天,正月初七便病逝。吴良辅也在顺治帝死后不久被昭圣皇太后以康熙帝的名义下旨处斩。这个时空,因为卫国的崛起,三路卫军大兵压境,顺治帝除了为爱人之死而难过外,相当一部分精力集中在前线的战事上,顾不得琢磨让吴良辅剃发出家为爱妃祈福之事,因而也没有出宫观礼、感染天,间接地保住了吴公公的小命。 吴良辅派往漠南蒙古的人是御马监左副管卜达。当初吴公公向顺治帝建议设立十三衙门时,在御马监设都管一人为主官,左、右副管各一人佐之,卜达的官位在御马监仅列于都管之下。都管鄂那海年纪已经不小了,此次若能成功,接任都管的可能极大,所以接到任务后,卜达迅速赶往漠南,前些日子,库伦旗绰尔济大和尚图谋作乱的案子便是他破获的。因为窝藏绰尔济大和尚而被削爵为民的奈曼部前多罗达尔汉郡王阿罕也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岱钦刚潜入阿罕的毡帐,十三衙门的番子便已发觉,还发现阿罕的侍妾死了,脖子上有刀伤。敏锐的卜达立即猜出潜入者的身份,下令秘密抓捕。 双方的人数相差太大,很快,部下便全部战死,岱钦本人也被擒。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身份,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什么人?来见废王有何目的?”卜达笑眯眯地问岱钦。 “小的只是普通百姓,听说废王好酒,酿了些马奶酒卖于他,并无什么特殊身份?”岱钦急忙辩解。 “什么酒那么烈令废王酒后乱性、连侍妾也杀了?”卜达冷笑,“你最好还是说实话,不然我让人将你的指甲盖一根根拔了”。 “我这人最怕疼,便不劳您费心了”,岱钦苦笑,猛地用牙一咬,缓缓倒地。 “不好,他口中藏有毒药,快,给他灌水”,卜达惊叫。可惜太晚,斯人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倒是条汉子!”卜达赞了一声,猛然朝部下喝道:“走,快随我去见多罗达尔汉郡王”。(本章完) 第890章 援军原来是敌军 奈曼部驻牧地章武台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大兵营,收到敖汉部右翼旗多罗郡王玛济克的求援信后,多罗达尔汉郡王札木萨立即召集奈曼部的旗丁至章武台会合。唇亡齿寒,卫军的利害他是知道的,若见死不救任由卫军袭破敖汉部,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了。正忙着调兵遣将,侍卫禀告大清御马监副管卜达求见。御马监的名头他听说过,此乃内廷十三衙门中实权较大的一个,掌御厩、兵符之事,据说暗地里还有为皇帝耳目爪牙的职能,虽然大清太监的官职最高不过四品,副管不过是区区从四品,可却是天子近臣,万万得罪不起。 “快请他入帐,不,孤要亲自出迎”,札木萨想了想觉得还是亲迎为好,毕竟御马监打着替皇家办事的名义来漠南办事,也算是奉旨钦差,自己从二哥手中夺取多罗达尔汉郡王爵位不过半年,根基未稳,诸事皆须仰仗大清的支持,对大清的钦使自然要格外顺些。 “王爷客气了,咱家可当不起您亲迎”,见这位郡王居然亲迎,卜达心中得意,嘴上却十分客气。 “副管说的哪里话,您替皇上来我奈曼部公事,代表着皇家体面,孤自当亲迎”,札木萨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臂入帐,一点都没有厌恶。主要是他深知这位御马监副管的手段,前一阵子库伦旗绰尔济大和尚图谋作乱,据说便是这位破获的;自己的二哥窝藏绰尔济大和尚而被削爵为民,据说也是这位的手笔。 “王爷,客气话咱家也不多说了,我来此是向您通报一件事:今日,卫国乌衣卫的番子面见了废王阿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阿罕为防泄密,居然杀死了自己的侍妾”。 “什么!有这等事?”札木萨听完先惊后喜,他是从自己的二哥阿罕手中夺取的郡王之位,心中一直忌惮着阿罕,可毕竟是亲兄弟,杀兄怕引起部落中人非议。可如今二哥想勾结卫国谋乱,杀之便名正言顺了,想了想问道:“您可曾抓住那些番子?” “那些番子共有七人,死了六个,抓住一个。可惜,那家伙口中藏有毒药,居然服毒自尽了”。 “死无对证,恐怕仅凭这一点还无法将我那二哥治罪”,札木萨听完阴沉地说。 “那七个番子中有六个来自他处,另一个则是贵部赛音库蒙(上等人)色勒家的孛莎合因孛斡勒(家奴),我已命人查抄色勒的家,必能查获证据。请王爷立即派兵将废王控制起来”,卜达冷冷地说。 “好!孤这便去办”,正中下怀的札木萨立即命心腹、千户长乌尔兔率三百骑兵抓捕自己的二哥阿罕。 十三衙门的差使办得很顺利,御马监的番子顺利地抓捕了色勒及其家人、奴仆共十余人。在亲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之下,色勒迅速承认了自己的乌衣卫百户身份,交代被杀死的那个卫国乌衣卫头目乃是漠南千户所正三品一级千户长岱钦,并将乌衣卫奈曼百户所的人员出卖得一干二净。听说自己杀死了卫国乌衣卫一名正三品的高官,卜达喜得眉开眼笑,命人将奈曼部的卫国番子一网打尽,足足抓捕了二十余人。可没等他高兴太久,乌尔兔回来禀告,废王阿罕逃了。 原来阿罕自从听岱钦说绰尔济大和尚叛清是被他挑唆的,便对此人起了戒心。虽然他很想借大卫国的势力恢复以前的地位,可也怕被此人出卖。岱钦刚离开他的大帐,便召集家奴护卫自己的家眷往亲信苏日勒和克的家中逃去。“苏日勒和克”在蒙语中是“威武”之意,此人确实威武,号称奈曼部第一勇士,曾经做过阿罕的侍卫长,阿罕被废后,归隐于家中。得知老主子投了卫国打算东山再起后,苏日勒和克二话不说,护卫着阿罕逃到奈曼旗北部的莽牛营子,迅速拉起了一支五百人的兵马。 “什么!我那二哥逃到了莽牛营子?苏日勒和克也投了我二哥?”札木萨听了乌尔兔的禀告大惊。 “废王的部下不过是乌合之众,王爷何必担忧?只管发兵剿灭便是”,卜达不解地问。 “副管有所不知,我那二哥倒也罢了,那苏日勒和克可是我奈曼部第一勇士,手中的一柄大刀重六十斤,当者即死,十分厉害呢”,札木萨担忧地解释。 二人正商量着如何解决逃到莽牛营子的叛军,忽报喀尔喀左翼旗一等台吉衮布伊勒登率两千五百兵马救援敖汉部,路过章武台。 “太好了,喀尔喀左翼旗的兵马加上王爷您的兵马足有五千,消灭数百叛军不在话下”,卜达大喜。“此诚皇上洪福,请副管与孤一同迎接衮布伊勒登台吉”,札木萨亦大喜。 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将,衮布伊勒登虽然只带来了二千五百兵马,却个个精锐,列阵步入奈曼部的营寨时,自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瞒老台吉,我奈曼部本打算与您一同率军驰援敖汉部,不料我那二哥阿罕居然与卫军勾结,纠结了一支人马叛清投卫,目前正于莽牛营子扎营”,札木萨见喀尔喀左翼旗兵马雄壮,大喜之余吐露实情。 “什么!这贼子好生大胆!”衮布伊勒登眼珠转了转,义愤填膺地说道:“王爷勿忧,我愿与您一同平叛”。 “好!朝廷不会忘记老台吉的忠心!”卜达呵呵一笑,“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是先歇息一日,明日再出发”。 “对极,我已命人烹牛宰羊款待喀尔喀勇士,今晚先与老台吉喝个痛快,明日再去剿灭叛军”,札木萨亦笑着邀客。 “不瞒王爷和副管,我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这碗中之物。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哈哈哈~”衮布伊勒登乐得哈哈大笑。 众人亦大笑。很快,奈曼部的营寨内便酒肉飘香,喀尔喀勇士与奈曼勇士推杯换盏地大吃大喝起来。 夜深了,奈曼部的营寨内忽然四处起火,身披甲胄的喀尔喀左翼旗勇士手执刀枪,见奈曼军士便杀。护卫多罗达尔汉郡王的千户长乌尔兔听到响动、正在惊疑,衮布伊勒登率部众迎面而来。 “不好了,叛军劫营,快保护王爷与我一同撤退”,老台吉大呼。 “叛军劫营?”乌尔兔闻言一惊,下意识往起火处瞧去。说时迟、那时快,衮布伊勒登当面便是一刀,将稀里糊涂的乌尔兔劈成两截,又率众杀入札木萨的大帐。多罗达尔汉郡王今晚多饮了几碗,听得响动刚从塌上起身,尚来不及穿衣,便被老台吉斩杀。 “清国的御马监副管呢?那可是个重要人物,莫要让他逃了”,衮布伊勒登大吼。 很快,部下在马草堆里搜出了躲藏在内的卜达。“衮布伊勒登,你这叛逆,竟敢背叛大清,皇上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这位副管被抓后痛骂不已。 “哼!当年我随额祈葛纵横喀尔喀、卫拉特时,顺治小儿还未出生呢”,衮布伊勒登不屑地瞅了眼卜达,“听说你杀了乌衣卫的高官,若将你的头献于大汗,想必大汗会高兴”。说完,老台吉拔出血红的弯刀,对着卜达脖子斩去。(本章完) 第891章 圣心如渊难揣测(下) 苏合,满都拉图奉莲大可汗之命率军行至老哈河西岸后便停下来,多扎军帐、虚张声势,等待着己方的大军。然而,他俩没有料到的是大可汗并没有率军前往老哈河与他们会合,而是亲率四万二千余大军由乌丹城南下,渡过白尔格河、英金河等多条河流,悄悄地潜入翁牛特右翼旗的驻牧地赤峰。此时的翁牛特部已经北逃投奔阿鲁科尔沁部,赤峰一带虽然青草无垠,却瞧不见一个牧民,倒是有效地遮掩了大军的行踪。 来到赤峰后,众将皆以为大可汗要继续南下攻打与清廷世代联姻的喀喇沁部,不料战神一入赤峰便命大军隐藏,一连数日不进不退。有急躁的想问个究竟,皆被他以等待长生天的指引为由斥退。 苏勒坦确实是在等,不过不是等长生天的指引,而是在等乌衣卫的消息。 “大汗,乌衣卫漠南千户长岱钦报:喀尔喀左翼旗台吉衮布伊勒登、奈曼部前郡王阿罕愿意归顺大卫并袭扰敖汉部后方”,终于,乌衣卫万户长哈达送来了好消息。 苏勒坦露出了笑容,“好~好啊!岱钦此番立下大功,朕要重重地赏他!” “大汗”,哈达却是满脸悲戚,“岱钦在策反阿罕离开后,遭到十三衙门番子的袭击,已经壮烈殉国。这是他临终前传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此外,乌衣卫奈曼百户长色勒被十三衙门捕获后出卖同僚,乌衣卫驻奈曼部的谍网全军覆没”。 “什么!传朕的旨意,以伯爵之礼厚葬岱钦,擢其一子为乌衣卫百户”,大可汗听完一惊,感同身受的露出悲伤之色,然后郑重地问:“岱钦已死,策反和托辉特部、奈曼部的事宜有无变化?” “大汗放心,奈曼部前郡王阿罕已在奈曼旗北部的莽牛营子起义反清;衮布伊勒登率和托辉特部勇士前往章武台时,伪王扎木萨还以为他是来支援自己的,约其共同讨伐阿罕,衮布伊勒登假意答应,趁敌不备,斩杀扎木萨和十三衙门驻漠南的御马监副管卜达。目前衮布伊勒登应该已经与阿罕合兵,正在袭扰敖汉部后方”,哈达继续禀报。 “衮布伊勒登?”苏勒坦的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年和托辉特部以一部之力打得卫拉特诸部远遁的心酸、喀尔喀蒙古与卫拉特蒙古的百年仇恨……时光飞转,自己已经虚岁四十五了,与自己父亲同时代的老人们一个接一个雕零,不由感慨地问:“那老家伙的身子骨还好吗?” “回大汗的话,衮布伊勒登虽然已经满头白发,鞘中的宝刀却依然锋利,砍起敌人的脑袋毫不手软。听说在章武台,他的人足足杀了一千多扎木萨的部下”,哈达如实禀告。 “哼!这老东西,命倒是硬得很!”苏勒坦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喀尔喀与我卫拉特虽然争斗百年,但说到底大家都是蒙古人,理应亲如兄弟!告诉衮布伊勒登,朕向来有功必赏,他既立了功,立擢为一等和托辉特伯,答应赐给他的库伦旗部众和草场,朕也绝不会食言。此外,原奈曼部前郡王阿罕率众起义有功,封为三等奈曼伯”。 君无戏言,至尊一发金口玉言,自有官员拟旨不提。接着,又有军令下达,全军折向东南,往努鲁儿虎山前进。 军令一下,恩和巴图、乌日根达莱、鄂尔罗斯、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札木毕诸将皆大惑不解。 “鲁国公,咱们不是要讨伐敖汉部吗?大军行至赤峰,还可以说是绕到敖汉部的侧后攻击他们,可去努鲁儿虎山是什么章程?难道长生天给大汗的指引是敖汉部放着老哈河不守,要去努鲁儿虎山吗?”乌日根达莱问凯尔克。此前他曾多次想向大可汗问个究竟,都被至尊以天机不可泄露斥退,委实不敢再问,便撺掇德高望重的鲁国公额尔克去问。 可额尔克何许人也?乃是人老成精的人物!此老在朝堂立足的密诀便是多拍马屁少说话、唯命是从不顶嘴,又怎么肯因为年轻一辈的好奇心而当出头鸟,闻言呵呵一笑,“大汗乃莲生大士下凡,行事皆有长生天指引。我老了,精力不济,实在猜不出圣心所思,只知依圣命而为便是”。 “可是~”乌日根达莱还欲再说。“呼~呼~”额尔克翻着老眼,居然晕沉沉睡去,还打起呼来。 乌日根达莱无法,只得退去。 将领们不敢问,儿子却敢。皇四子晋王尔嘎朗素有谋略,颇得老父亲喜爱,所以不怕触怒至尊,来到大帐内询问:“父汗,将士们对您离开赤峰去努鲁儿虎山议论纷纷,不知您得到了长生天的什么指引?” “呵呵”,苏勒坦微笑,“长生天告诉朕,和托辉特部和奈曼部起义反清,敖汉部腹背受敌,即将南逃至努鲁儿虎山,所以要急赶着去包围他们”。 “和托辉特部和奈曼部起义反清?”尔嘎朗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问道:“喀尔喀左翼旗、奈曼旗起义断绝了敖汉部东逃之路,我军又在老哈河西岸驻扎,往东和往西迁移都不行,可您为什么判断奈曼部不会像巴林部、翁牛特部一样往北投奔阿鲁科尔沁部呢?” “哼!敖汉部右翼旗多罗郡王玛济克一向没什么出息,就知道依附强者、狐假虎威,朕威震草原,在他看来,阿鲁科尔沁诸部不会是朕的对手,能对抗朕的唯有满清。所以朕料定他一定会带着部众往南逃向满清境内”,苏勒坦冷笑。 “可是父汗,敖汉部不过三万多部众,最多也只能出动六、七千勇士,您不是已经派巴拜、阿玉什二人率一万兵马潜行至努鲁儿虎山青峦岭设伏了吗?又何必亲统大军前往?”尔嘎朗又问。 “阿弥陀佛,你退下吧,朕要歇息了”,苏勒坦却拈起身旁的一串佛珠,闭口不再言。 “是!”尔嘎朗躬身退下,却因为没搞明白老父亲的真实心意而陷入沉思,一边往自己的营帐走一边想着心事。迎面来了父亲的心腹谋臣左都御史胡琏器。见他这心不在焉的样子,胡总宪一笑,施礼问道:“晋王殿下在想什么?” “胡先生”,尔嘎朗回了一礼,“适才父汗告诉孤,和托辉特部和奈曼部起义反清,敖汉部必定南逃努鲁儿虎山。孤问父汗既然已经派巴拜、阿玉什二人在努鲁儿虎山青峦岭设伏,又何必亲统大军前往?父汗却不回答,只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让孤退下。唉!圣心难测,实不知他老人家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陛下已经回答了殿下,您却不自知耶?”胡琏器大笑。 “哦,父汗已经回答了孤?孤怎么不明白?” “陛下口喧佛号,是告诉殿下,我佛慈悲,他亲统大军前往是为了减少杀戮。毕竟敖汉部也是蒙古的一部分,将来也会是我大卫的子民,他不想多杀人”,胡琏器缓缓解释,“如果拦截敖汉部的军队人数与敖汉部拥有的军队人数相差不大,他们必定拼死突围,到时候伤亡必重。可若大汗亲统大军前往,敖汉部见寡不敌众,没准会不战而降。此举是为了逼降敖汉部,减少蒙古人的伤亡,岂不是我佛慈悲、‘阿弥陀佛’吗?” “原来如此,亏得先生为孤解惑,不然孤实在猜不透圣意!”尔嘎朗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向胡琏器施了一礼,扬长而去。(本章完) 第892章 显慈悲逼降敖汉 大军过万,无边无际,何况蒙古骑兵出征往往一人双马、甚至三马,四万余勇士,十万多匹战马、一万头骆驼外加充作食物的牛羊一起狂奔,直震得地动山摇,漫天的旌旗遮住了日光。 在众多勇士中间,有一座八匹雪白色神驹拉的马车,马车上那杆一面绣着龙、另一面绣着狮的五丈余高的大纛迎风飘扬,彰显着主人的神圣不可侵犯,这便是卫拉特战神莲大可汗的龙辇。天子六驾,皇帝的龙辇多用六匹马拉,莲大可汗觉得自己比别的皇帝尊贵,偏要多两匹、用八匹马拉。 克什克腾部第一勇士金侍卫护卫在龙辇周围,用修长的双腿驭马而行。虽然世代担任蒙古大汗侍卫的克什克腾部武风强悍,即使是女子也能驭马如飞。可这位德嫔娘娘毕竟是一等台吉玛纳湖的女儿,从没打过仗,也没有行军作战的经验,初时还能跟上行军速度,久之大腿内侧夹马腹夹得生疼,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正在此时,龙辇的帘子拉开,莲大可汗温柔的笑声传来,“金侍卫,且到朕的跟前护卫”。 “是”,斯日吉莫德格闻言松了口气,用力爬上龙辇,双腿已红肿难行,却仍倔犟地挺直身子,不肯呼痛。 “呵呵,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家,居然巾帼不让须眉,真是难得!疼吗?”大可汗温柔地将斯日吉莫德格揽在怀中,轻轻地替她揉捏起红肿的大腿,又耐心地指点,“行军时驭马用不着经常夹马腹,坐稳便好,马儿会自动跟着前面的马儿跑的;还有,你驭马时身子虽然是直的,可肩膀太僵硬,须放松些;控缰时动作大了些,试着轻些……” 受到大可汗温柔相待,德嫔斯日吉莫德格不由得俏脸通红,仔细聆听着夫君的指导,口中不时发出娇吟。 便是如此,在旖旎风光中,大可汗率军向努鲁儿虎山前进。 —— 蒙古人口中的“努鲁儿虎山”,翻译成汉语便是“脊梁山”,契丹时称“冷陉山”,属燕山山脉东段,绵延于辽西地区。这一带高山众多,有大黑山、苇子沟山、红石砬山、平顶山、青峦岭等等。 高三百四十六丈余(1153.7米)的青峦岭,据说登临其上可远眺渤海,当地人称之为“望海楼”。因为位于敖汉部与土默特右翼旗之间,敖汉部若想南下进入土默特右翼旗,必经此处。 原本这座岭常有盗贼出没、拦路抢劫,可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倒是平静了许多。不是盗贼发了善心,而是大卫国的将军巴拜、阿玉什率一万大军潜伏于此,将盘踞山中的百余名盗贼杀了个干净。他俩的任务是伏击敖汉部,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难免焦急。 这一日,巴拜正无聊地在营寨内挥舞着长斧,军中都说苏合乃是使斧第一猛将,他心中颇有些不服。正舞着,阿玉什急冲冲过来禀报,“万户长,来了~敖汉部来了!” “来了?”巴拜大喜,将长斧往背后一插,朝营寨外奔去。 营寨扎于岭上,居高临下望,岭下是一队接一队、或骑马或赶车的敖汉部众,男女老少倾巢而来,看数量足有数万之众。果不出大可汗所料,敖汉部部长多罗郡王玛济克听说喀尔喀左翼旗、奈曼旗降卫后,立即下令南撤。 “告诉勇士们,不要急,听我的号令行事”,巴拜冷哼道。 “是!” “兄长,这一路走来,我总觉得心惊肉跳,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敖汉右翼旗台吉布达问自己的哥哥、多罗郡王玛济克。 “不会,此次南撤,我特意避开了离老哈河近的赤峰、伯尔克、托和图等地,而是往东南经青峦岭进入土默特右翼旗的牧地。再由土默特右翼旗进入锦州境内后,有大清保护,咱们便彻底安全了”,玛济克对自己选择的迁移路线十分有信心。在漠南诸部首领中,他算是有能力的,所选的路线既近又“安全”。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老郡王大呼道:“告诉温布,走快些,越早进入大清境内,咱们便越安全”。 敖汉部左翼旗多罗郡王墨尔根巴图鲁温布,今年刚刚三十岁,奉命率两千左翼旗精锐替部落开路。颇有些勇名的他,手持一杆长枪,立于马上,威风凛凛。可随着山路越来越崎岖,很快他和麾下的勇士便只能牵着马步行翻山。老谋深算的玛济克没有紧随温布上山,而是保持着二里的距离。 正在山顶观察敌情的巴拜见状对阿玉什说:“没想到敌人这么谨慎,看来只能先吃掉他们的前锋喽”。 “末将愿听万户长调遣!”阿玉什大声表态。 “好!你率克什克腾勇士从侧后下岭,截断这股敌人与敌人大队的联系,我率军包围他们”,巴拜大声下令。 “是!”阿玉什领命而去。 温布正率军小心翼翼地翻着山,过了这座岭便是土默特右翼旗的牧地,到时候大家伙便安全了。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炮火粉碎了他的幻想。炮击刚停,卫军便从四面八方围拢来。 “不好!撤!快撤!”温布率军欲撤,又有一支卫军呼啸着截断了他的退路。“克什克腾部?快,随我杀出去!”他认出克什克腾部的军旗,又惊又怒,冲上去,长枪横举,将一个个敌人挑落马下。见主将拼命,部下皆尾随死战。阿玉什毕竟年轻,见来人凶狠,不禁有些变色。 “勇士们,我克什克腾部世代都是蒙古大汗的护卫,不要丢了克什克腾部的脸!”老将博罗和手持铁叉,杀了出去。 “勇士们,随我前进!”另一名老将云敦不甘示弱,拔出弯刀,紧紧跟随。 见两位与自己祖父同辈的老将如此血勇,阿玉什暗自羞惭,克服恐惧,率军死死地拦住包围圈中的敌人。 见前锋中了埋伏,玛济克大惊,赶忙率军救援。可因为谨慎,他离温布隔着两里路,山路崎岖,赶过去需要小半个时辰。看着时间不长,可在军事上往往很致命。 巴拜发挥出猛将本色,一斧接一斧,劈倒一个又一个敌人。很快便将被包围的敖汉部军士杀得七零八落。 温布拼命地突围,可拦路的克什克腾部勇士足有三千,兵力远胜于他,无论怎么突都突不破。正在焦急,老将云敦的弓箭瞄准了他,“嗖”的一箭,正中温布的咽喉。 敖汉部有组织的抵抗随着温布的死去而结束,除了温布十三岁的儿子札木素率三百多残兵败将逃出生天外,其他人都被卫军围歼。 赶来救援的玛济克见到己方惨状不敢相信,没想到仅仅小半个时辰,自己的前锋便伤亡大半。此处地形险峻,此时士气已沮,不敢再战,只得下令于岭下扎营。 “兄长,咱们该怎么办?”布达问玛济克。 “此岭离土默特右翼旗的牧地很近,相信土默特人听到消息会来支援咱们的”,玛济克强作镇定,安慰着弟弟。 长生天和他开了个玩笑,他没有等到东土默特部的援军,却等到了莲大可汗的大军。足足五万多卫军,乌泱泱将三万多敖汉部的男女老幼团团包围。 望着神兵天将的卫国大军,玛济克、布达兄弟心如死灰。 玛济克唤来布达,“到了这步田地,没什么法子可想,只能向卫军请降。你代我去见莲汗,不管他提什么条件都答应下来。希望他看在大家同属蒙古的份上,不要对敖汉部斩尽杀绝”。 —— “你是敖汉部的使者?在部落中任何职呀?”望着敖汉部派出请降的使者,莲大可汗和煦地说,丝毫不摆胜利者的架子。 “罪人是敖汉右翼旗多罗郡王玛济克之弟布达,我兄长后悔冒犯天威,情愿率部众归降,求大汗不要对敖汉部斩尽杀绝”,布达跪下请求。 “哦,你是玛济克的弟弟,倒是一表人才”,大可汗的声音愈发温和慈祥,仿佛有一朵白莲在绽放,令布达心中生出求生的希望。 可大可汗后面的话又让他心中陷入冰凉,“你敖汉部本隶属于察哈尔,可却背叛了林丹汗,让朕如何信任你们?不如尽皆屠了,一了百了”。 “大汗开恩,我部昔年背叛林丹汗,实是林丹汗气量狭小,满清又以兵锋逼迫所致。大汗乃是天下间少有的雄主,仁德之名传遍草原,我部愿向长生天起誓,情愿追随马尾,永不背叛。若违此誓,便让我部牲畜死绝,男女老少冻饿而亡”,情急之下,布达不断地磕头,发起毒誓。 嗯,火候差不多了。苏勒坦心中嘀咕,悲天悯人地说道:“朕以佛心治天下,天下苍生、非独蒙古,皆朕之子民。敖汉部虽然走错了路,可朕却不忍心滥杀,以伤天和。着将敖汉部编为一个都千户府,辖左、右两个千户所,命战死的温布之子札木素为敖汉左千户、统领左翼,你兄长奴颜媚清不可再统领右翼,便以你为敖汉右千户、统领右翼。千户长之职世袭罔替”。 “多谢大汗天恩!”虽然只得了千户长之职,没得到封爵,毕竟保全了族中性命,布达长舒了口气。 “布达,朕可以信任你吗?”苏勒坦忽然问。 “奴才愿做大汗最忠诚的臣民”,布达慌忙表态。 “好!朕封你为三等敖汉伯、署(代理)都千户长,统领敖汉左、右两千户。希望你不要像你兄长般让朕失望”,苏勒坦又下了道恩旨。这便是大可汗的厉害处,让布达取代其兄玛济克统领敖汉部,可以减少敖汉部的不满,而布达因为威望不足,又不得不依靠大卫朝廷的支持。恩威并施,必能稳稳地将敖汉部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奴才谢大汗信任!”这一回,布达的谢恩带上了哭腔。(本章完) 第893章 卓索图侵掠如火(上) 努鲁儿虎山青峦岭的大战惊动了附近的牧民,土默特右翼旗札萨克镇国公固穆终于得知卫军临近的消息。不过,由于莲大可汗行动迅速,等他得知时,敖汉部已经向卫军归降。 固穆咬了咬牙,请诸台吉议事,“伪汗的大军在青峦岭下包围了敖汉部,哨探来报,如今青峦岭下静悄悄的、已经听不到厮杀声,看来敖汉部凶多吉少。伪汗可是出了名的凶悍,连北京都敢打,他绝不会顿兵于努鲁儿虎山不前,下一步十有八九会冲咱们而来。都说说吧,该怎么办?” “兄长,这些年咱们靠着与大清贸易,部落的日子才比以前好过很多,背清降卫不可行。可卫军势大,打也是绝对打不过的,唯今之计只能率部众迁徙至大清境内。锦州、广宁、盛京皆可,只要进入大清境内便安全了”,土默特左翼旗达尔罕镇国公卓哩克图说。与其他部落各旗大多源于共同的祖先不同,东土默特部两旗的首领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土默特右翼旗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黄金家族的后裔,而左翼旗却是与东土默特部一起游牧的兀良哈人(朵颜三卫)的后裔。 “嗯,贤弟说的有理”,固穆点点头,因为离大清近,东土默特部与大清的关系更为紧密,靠着与大清贸易,别的部落缺乏的铁器、茶叶、布匹、丝绸等物,东土默特部其实并不缺,如果降卫,必然得罪大清,这些好处可就全没了。 “额祈葛,儿以为伪汗此次的目标是大清的盛京。此贼上回攻打北京未成,急着想打下盛京(沈阳)立威,咱们若是往盛京方向迁徒,还是躲不过卫军的兵锋。不如往西南方向走,投奔喀喇沁部”,固穆第四子衮济斯扎布却有不同意见。 “尔之言倒也有些道理”,固穆又点点头。 “喀喇沁部势力弱小,如何能是卫军的对手,还是撤到大清境内安全”,卓哩克图的儿子兆图支持父亲的观战。 “嗯,亦有理”。 固穆这个人啥都好,就一个毛病:优柔寡断。他觉得两种意见都有理,一时犯了难,半晌方说:“你们回去后把部众召集起来,先撤往大凌河南岸再说”。大凌河位于锦州以北,撤到那里既可以往东北撤往盛京,又可以往西南投奔喀喇沁部,看上去两全其美。只是大祸临头,执马鞭者却迟迟做不出最终决定,只能让部落人心惶惶,也让各台吉召集部属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 与动作迟缓的东土默特部不同,卫军这边却动作极快,称得上侵掠如火。与先前预料的一样,回到草原后,莲大可汗的的军队果然越打越多。就以努鲁儿虎山之战来说,卫军仅伤亡一百多人,便逼降了敖汉部、从敖汉部得到了两千余降军,进入卓索图盟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五万四千余众。 苏勒坦命阿玉什率三千克什克腾部勇士、布达率两千敖汉部勇士共五千人马为先锋,轻装翻越努鲁儿虎山青峦岭直扑土默特右翼旗的驻牧地;命归顺的敖汉部台吉札木素领三万敖汉部的男女老幼返回原先的驻牧地;为防意外,又命漠南万户长巴拜率七千勇士为第二阵;自领大军不慌不忙,缓缓而行,他自己之所以走得不慌不忙,是因为自信,自信仅凭先锋部队便能击败东土默特人。 新降之人若想在朝廷立足,惟有多立战功。阿玉什与布达都是降将,心里明白这个道理,督促部下不畏辛苦、日夜兼程地行军,仅用半日便翻过青峦岭,进入土默特右翼旗的牧地。 一路上居然没见着几个牧民,阿玉什正觉得奇怪。布达急匆匆赶来,“先锋,我的人抓了一个老牧民,据他说东土默特的部众都接到了镇国公固穆去大凌河北岸集合的命令,固穆打算率部众南渡大凌河进入满清境内”。 “快!告诉勇士们,没有军令不得下马,往大凌河北岸急行!布达,咱俩可不能将到手的军功丢喽!”阿玉什朝布达大吼,布达连连点头。 二将督促部下急忙赶往大凌河北岸,恰巧东土默特的部众正在用羊皮筏子搭建浮桥渡河。 “嗷~嗷~嗷~” 五千虎狼凶狠地扑向东土默特人。固穆并非没有准备,早已命衮济斯扎布、兆图二人领三千兵马在外围警戒。然而,克什克腾、敖汉两部的勇士打得十分勇猛,很快便冲破东土默特军阵。 兆图瞧见了克什克腾部的老将博罗和,欺他年迈,手持长矛刺去。博罗和却不慌不忙,于马上使了个铁板桥,双手抓住矛杆,借势一拉,将兆图拉下马来,反手一刀,结果了性命。“哈哈哈~”老将军得意地大笑,忽然一枝流矢射来,深入额头,亦栽下马来。 “额祈葛,卫军冲得太凶,顶不住了,快撤吧”,衮济斯扎布慌慌张张地来见父亲固穆。 “吧~”老父亲狠狠地给了儿子一马鞭,“顶不住也要顶,整个部落都在这里,难道你要我弃百姓而去?”说完,固穆带着一千亲卫迎向卫军。土默特左翼旗达尔罕镇国公卓哩克图见状,亦率本部兵马尾随。衮济斯扎布一咬牙,返身重新加入战团。 “大汗有命,降者免死~大汗有命,降者免死~”已至绝境的东土默特部勇士,正准备为了妻儿老小拼命,谁料对面的敌人居然喊话招降。对于普通牧民来说,不管是谁来统治,自己都是被统治者,如果能保住家人的性命,投降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陆续便有人带着家眷投降,渐渐地降者越来越多。 “谁让尔等降的,起来,给我起来!”卓哩克图怒极,一刀砍死一名跪在地上的降军。却被克什克腾部老将云敦瞧见,张开弓将他射杀当场。 激战中,布达身先士卒、驰入到东土默特部将旗附近,一刀劈落将旗,土默特勇士愈发慌乱起来。 固穆杀红了眼,陷入卫军重围,身中十余创缓缓倒下。不远处,他的儿子衮济斯扎布也不肯投降、力战而亡。 硝烟渐渐散去。此战,卫军以五百余人的伤亡,斩杀二千东土默特勇士,俘获二万三千余东土默特部众。 “来人,摆下酒宴,今晚朕要犒赏三军!”苏勒坦大喜,下令记下阿玉什、布达二人的战功并摆酒庆祝。 “大汗,如何处置俘获的东土默特部众?”大学士博贝问。 “从俘虏中挑出精锐编入朕的军队,再将俘获的东土默特部众编成一个都千户府,留在原牧地编户齐民”,苏勒坦下令。 “大汗,奴才以为暂且将东土默特部众迁移至克什克腾旗境内的萨里克河以北地区为好”,博贝却有不同意见。 “哦,这是为何?”大可汗奇怪地问。 “东土默特部的特地离清廷甚近,若将他们留在原地,万一形势有变,他们必然重投满清。不如暂时将他们迁往我军腹地,这样即使清军打来,他们也无法降清”,博贝幽幽地说。 “嗯,尔之言甚有理!”苏勒坦想了想说道:“不光是对东土默特部,对卓索图盟的所有部落皆当如此。先迁往萨里克河北岸,等击败清军后再迁回来”。(本章完) 第894章 卓索图侵掠如火(中) 大凌河北岸之战后,苏勒坦将千余东土默特战俘编入自己的军队,令大凌河北岸的卫军人数达到了五万五千余众。自认为兵强马壮的他将目光瞄准了战略要地锦州。是的,此次漠南之战,征讨不肯臣服的漠南部落、扩充自己的实力只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是切断清廷的龙兴之地辽东、奴儿干都司与直隶的联系。此时他已打到大凌河北岸,只要再攻下锦州,便能完成这一战略目标,将清廷的控制区截成两段。为了防止驻盛京的清军干扰自己攻占锦州的行动,他命令苏合、满都拉图渡过老哈河,与一等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三等奈曼伯阿罕麾下的和托辉特部、奈曼部勇士会合后,攻取库伦旗,作出由库伦旗进攻盛京之势。自己则信心百倍的准备攻取锦州。 “陛下,臣以为您忽略了驻牧于七老图山脉东北麓的喀喇沁部”,左都御史胡琏器建言。 “喀喇沁部?就是那个依靠与满清联姻发展起来的部落?听说他们部落的台吉个个都是满清的额附,回到家,女人一吆喝,便吓得直哆唆。凭他们也能威胁朕?哈哈哈~”苏勒坦乐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听大汗说喀喇沁部的台吉怕自己的婆娘,众将觉得有趣,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胡琏器正色道:“喀喇沁部的军队虽然不是我军的对手,可不做正面交锋,袭扰我军粮道、干扰我军行军还是可以的。他们与满清世代联姻,因而对满清忠心耿耿,如果我大军攻打锦州,必然会袭击我军后方。您忘了北京城下的教训了吗?万不可大意啊!” 听他说到北京城下的教训,苏勒坦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若非卿提醒,朕又轻敌矣!巴拜,你常说自己的斧子使得比苏合强,朕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替朕一斧劈开喀喇沁部。给你一万铁骑,去吧,一路往西,征服喀喇沁人,将他们的勇士变成朕的战士”。 “大汗放心,奴才一定打出个样儿让您瞧瞧!”巴拜大喜,大凌河北岸之战,阿玉什、布达二将动作太快,等他赶到,卫军已经击溃了东土默特部,没捞到多少战功。此次终于有了立大功的机会!收到军令,立即带着三等苏尼特左翼侯滕吉泰、一等苏尼特右翼伯叟塞、二等阿巴哈纳尔左翼伯塞冷、二等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三等浩齐特伯朝尔诸将并一万骑兵呼啸着往西南方而去。 —— 喀喇沁部的牧地在燕山山系七老图山脉的东北麓。七老图山,在蒙古语中是“七堆碎石头”的意思,位于喀喇沁部与直隶的交界处。 喀喇沁部的历史很古老,原先也算是卫拉特蒙古的一部分。元朝灭亡后,元代的哈刺赤军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哈剌赤牧户逐渐发展演变成为一个强大的部族,被称为“喀喇沁”,归属于卫拉特蒙古著名的脱欢太师。脱欢去世后,归属脱欢之子也先。也先被杀后,喀喇沁部的孛来称太师成为当时蒙古强有力的人物,率领部众活跃于河套、宁夏和甘肃。其后,该部成为右翼蒙古永谢布部十营之一,达延汗时,永谢布部因发动叛乱被击溃,唯喀喇沁一营幸存。此后,达延汗的孙子巴雅思哈勒(昆都伦汗)成了喀喇沁部的领主。很长一段时间,该部的首领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可在与林丹汗的几次战争中,喀喇沁部的黄金家族首领因为在战争中被杀、被虏而所剩无几。原先附牧于喀喇沁部的兀良哈人避开了残酷的战争,在其首领的率领下归附后金,继续沿用原宗主部“喀喇沁”这一名称。此后,喀喇沁部的马鞭由黄金家族转入到兀良哈人手中。 整个卓索图盟,如今只有东土默特、喀喇沁两部四旗。不过,喀喇沁部的人口比东土默特部多,说是两旗,其实当年降清时,喀喇沁部的三位首领固鲁斯布齐、万丹卫征、色棱各有部众,只是因为万丹卫征是固鲁斯布齐之弟,才被编为同一个旗。历史渊源流长,如今的喀喇沁部依然是三股势力。固鲁斯布齐的长子图巴色棱继承了父亲的多罗杜棱贝勒爵位,统领喀喇沁右翼旗;万丹卫征的儿子额琳臣继承了父亲的一等塔布囊封号,成为右翼旗中与图巴色棱并列的存在;色棱的次子奇拉特继承了父亲的镇国公爵位,统领喀喇沁左翼旗。三人都与清洲皇室联着姻,可彼此间也常有小矛盾。不过,一旦遇到外敌,还是能同仇敌忾、共御外侮的。毕竟都是兀良哈人的后裔、有着共同的祖先。 得知卫军进入卓索图盟的消息后,喀喇沁部的台吉们在七老图山主峰平顶山下召开了部落会议。中心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莲汗和他的大军。 叛清降卫?台吉们想都没想过,毕竟在座之人大多娶了爱新觉罗家的女人,如果背叛大清,家里的婆娘第一个便不会答应;逃到大清境内?这个不急,喀喇沁部紧挨着直隶,想撤退,随时都可以。只是逃跑容易,携带着家产逃跑可就难喽!这些年因为与大清联姻,部落颇是兴旺,家家户户都置办了不少物件,尤其是部落里的贵人们,每家都有大量的金银财宝、牛羊马驼,这一跑,很多东西带不走,经济上损失巨大。且因为与大清交好,喀喇沁部得到了大量的军械,各种铠甲兵器、火枪火炮都有不少,自以为比别的部落战力强些,不战便放弃自己的牧地着实舍不得。还有,种种情报显示,卫军是奔锦州去的,既然敌人的主要目标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所以,真的不急。那就与卫军真刀真枪地干一仗?呵呵,台吉们虽然很自信,却并不狂妄,莲汗凶名在外,已经征服了那么多个部落,单凭一个喀喇沁部如何能敌得过他的大军?所以,他们商议再三,得出一个方略:依山而守、只守不攻、等待大清的援军。(本章完) 第895章 小民大官诚可哀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巴拜的部下一人准备了两匹马,两万战马、数百头骆驼奔腾,震得卓索图盟三座塔城直抖。此城曾是元代的兴中州。清初,蒙汉移民在兴中州城废墟上兴建城铺,因当时城内尚存古塔三座(即后世的朝阳北塔、朝阳南塔、朝阳东塔),遂称之为“三座塔”。蒙古语称“三”为“古尔班”,“塔”为“苏巴尔罕”,故又名“古尔班苏巴尔罕”。 “万户长,咱们已经到古尔班苏巴尔罕了,过了此地便是喀喇沁左翼旗的牧地”,董夷思拉布恭敬地向巴拜禀报。 “准备攻城!”巴拜冷冷地下令。 “不用攻,三座塔说是城,其实只是个小庄子,里面只有些商户,没有军队。见我大军来到,必然望风归降”,董夷思拉布谀笑。 “哦,商户?可有特别殷富的吗?”巴拜眼神一亮。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虽然卫军军纪严明、大汗也三番五次下令不得抢劫,可此刻自己独自领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能从这些商户中捞些油水,再好不过。其实归顺以来,巴拜屡立战功,早该封侯,可因为老改不掉喜欢抢劫的坏毛病、多次违反军纪,迟迟未能封爵。直到不久前,才封了个三等云川伯。导致此次出征,受他节制的蒙古各部台吉:三等苏尼特左翼侯滕吉泰、一等苏尼特右翼伯叟塞、二等阿巴哈纳尔左翼伯塞冷、二等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三等浩齐特伯朝尔个个爵位都比他高,爵位低的统率爵位高的,也算是军中奇谈。虽然如此,毕竟有战功和资历在,那些台吉们却没有一个敢不听这位万户长话的。 董夷思拉布听明白了统帅的意思,谄媚地说道:“古尔班苏巴尔罕这地方位于盛京进入漠南的商道上,商号数量不少。最有名望的,当属曹家商号。不过,老曹家,咱们万万动不得!” “在这地方做生意,少不得使用财帛贿赂伪清权贵。咱们抄了他们的家,也算是为国除奸,如何动不得?难不成本帅还怕一个商人不成?”巴拜冷笑,斜瞥了董夷思拉布一眼。 这一瞥令董夷思拉布冷汗直流,他定了定神方说道:“您有所不知,曹氏身为此地首富,的确与伪清权贵来往密切,可与咱们大卫的关系更好。据说很久以前,曹氏家主曹三喜便与大汗攀上了关系,朝中的刘阁老(刘好古)、薛阁老(薛宗周)、傅抚院(傅山)、姬总镇(姬际可)等重臣皆与其私交甚密。他们家可动不得呢!” “哼!”巴拜重重地一哼。刚才提到的这些汉族官员都是大卫国的老臣,投卫的时间比他早得多,自然是惹不起的,之所以哼一声,是对大可汗重用汉臣不满。在这位看来,大卫的天下是蒙古人的天下,高官显爵理应全归蒙古人材对,可大汗偏偏重用汉臣,简直就是数典忘祖!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当着大可汗的面,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三座塔这地方邪,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俩正议论着曹氏,曹家商号便派人来送信,说是曹三喜及两个儿子曹玉蕃、曹玉台带着三座塔内的各家商号的代表已经在城门口等候,还准备了足足一百车的犒军礼物。 巴拜接过礼单一瞅,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凌罗绸缎等应有尽有,神色稍霁,冷冷地对信使说:“告诉你家主人,且安心等待,大军随后便到”。 三座塔的庄门外,各大商号的代表静静地等待着,不料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卫军的踪迹。 “父亲,那巴拜不过是个万户长,却好生无礼!以您和陛下以及朝中贵人们的交情,又何必将这莽夫当回事?”曹玉台不满地嘀咕。 “住口!汝在商场上磨练了那么久,怎么还是如此蠢笨?”曹三喜怒斥小儿子,又苦口婆心地教诲:“汝须谨记:无论多大的民,在官面前,也是小民;无论多小的官,在民面前,也是大官。民不与官斗,莫说是让咱们等一个时辰,便是候上一天,咱们也得恭恭敬敬地候着”。“是,父亲,儿明白了!”曹玉台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说话,将本来挺直的腰垂下几分。 卫国大军终于到了,人马过万,无边无际,似乎仅凭气势便能将三座塔的土墙掀翻。巴拜骄傲地跨坐于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上,在曹三喜身前勒住马,手持大斧,冷冷地盯着他,“尔便是这些商户中领头的?” 卫国兵锋如斯之利!幸亏我曹家早早地便与大卫君臣结下了善缘,不然可就大祸临头喽!见其军威,曹三喜暗自庆幸自己布局得早,慌忙走向前,跪在巴拜马前,“草民曹三喜叩见大帅!” “这老儿倒还懂事”,巴拜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慢悠悠地问:“尔便是曹三喜?送来犒军的礼物我收下了,多谢”。 “为大卫效劳是草民的本分,不敢当大帅的‘谢’字。您远征辛苦,请入寒舍饮些水酒”,曹三喜脸上堆满笑容,“草民还另外准备了三百头牛、一千只羊,五百桶马奶酒供将士们享用”。 “嗯,尔倒是有心了,头前领路”,巴拜的神色愈发缓和。 一行人来到曹家大院,院子并不算特别大,总共也就十几间房,院门口的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显示着主人不凡。想当年,曹老爷子因生活困难,独闯关东谋生,来到三座塔(今辽宁朝阳),先做佣工,后来租地耕种,存了点钱开了间豆腐坊,慢慢地发展到酿酒,开杂货铺、粮店、钱庄、典当铺等,生意越做越大,商业触角扩展到辽东、漠南、漠北,甚至是大卫国境内。因为省吃俭用惯了,老爷子虽然有钱却舍不得乱,院子规模并不是三座塔众商号中最大的。 这便是此地首富的宅子?看样子也没什么实力嘛。见这院子并不算特别大,巴拜起了轻视之心,估计曹氏与朝中的那几位大人物也只是略有些交情而已,得意洋洋地随曹三喜进入正堂。忽然,他发现正堂牌匾上书有“义商”二字,笔迹有些熟悉。再一细瞧,落款处还盖了一朵莲状的金印。这金印可有讲究,大卫国的莲大可汗私下刻有莲宝玺,每当兴致来了、吟诗作词时,便喜欢大笔一挥、盖上此玺,与这金印样式一模一样。 这一回,万户长不淡定了,狐疑地问:“这~这是大汗的御笔?” “前些年草民得了些满清方面的消息,密告于陛下,陛下便写了这两个字赐于草民。惭愧呀,额(我)何德何能,委实当不起此二字”,曹三喜满面羞惭地说。 “哎呀,老先生冒着生命危险为大汗送来满清军情,如何当不得‘义商’二字?倒是本帅惭愧,不晓得您的功绩,惭愧呀惭愧!”这一回巴拜的面上再见不着傲气,大声吼道:“传本帅军令,有敢骚扰曹家商号者,斩!”(本章完) 第896章 卓索图侵掠如火(下) 双方都试探出了对方的深浅,酒宴的气氛立刻变得热情欢快起来。 “我奉汗命征讨喀喇沁部,老先生常与漠南诸部贸易、熟知本地情形,可有什么指教的吗?”巴拜忽然问曹三喜。 “大帅有所不知,得知您的大军到来,喀喇沁部已将部民集中至七老图山的主峰平顶山中。如今喀喇沁右翼旗贝勒图巴色棱据守七老图山东北麓的土城,一等塔布囊额琳臣据守平顶山,喀喇沁左翼旗镇国公奇拉特据守外围的马盂山。三部加在一起有一万兵马,依山而守,很不好打呢”,曹三喜如数家珍将所知的情况一一说出。 “实不相瞒,我也只带了一万人马来。敌军数量与我相等,又据险而守,这个仗恐怕不好打。不知老先生可有破敌妙策?”巴拜谦虚地问曹三喜。 “额听说喀喇沁部的部长图巴色棱胆子并不大,此次与王师为敌是抱着依山而守,守不住便率部众撤往满清境内的心思。因而您只需虚张声势攻下马盂山,图巴色棱便会吓得逃往滦河西岸投靠清廷”,曹三喜缓缓开口。 “虚张声势容易,多打些旗帜、多弄些灰尘便可。只是我听说那马盂山形似马盂,地形险峻,想攻下此山恐怕并不容易”,巴拜皱眉说。 “马盂山是辽国的发祥地,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契丹八部。辽时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曹三喜先说了一段传说,引起巴拜兴趣后方才缓缓说道:“您说的没错,强攻肯定困难重重。额有一法可以轻松助您轻松攻下此山,只是若如此,恐怕今后曹氏商号便再也做不得伪清的生意喽!” “哦,老先生请讲!” “鄙号刚接了一笔买卖:运二百车粮食送往驻守马盂山的喀喇沁左翼旗军中。您若派勇士扮成民伕奇袭,此山必破。只是如此势必得罪清廷,清廷定会对曹氏在其境区的产业动手,额曹氏从此也再做不得伪清境内的生意”。 “原来如此,请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我定将老先生的耿耿忠心报于大汗。您放心,大卫绝不会亏待您!”巴拜双目炯炯地盯着老头儿。 “唉!曹某既然是大卫的子民,自然愿为大卫效死。区区一点财产上的损失,不值一提,大帅不必介意”,曹三喜叹了口气,应承下来。 此言一出,气氛愈发和谐,巴拜频频向曹三喜敬酒,这顿酒喝得十分开心。 酒宴散后,曹玉蕃不解地问曹三喜:“父亲,您不是常教导孩儿狡兔有三窟,不能把宝全押在一注上,可如今您这么做,等于是彻底得罪了大清,今后咱们家只能跟着大卫一条路走到黑了。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曹三喜乐了,“我儿说的没错,寻常情况自然应该多方下注。可是咱们与山右八大商号不同,他们是大清的皇商,有官府支持,实力雄厚,在大清境内,额们比不过他们。所以,要想成为山西商号之首,关键时候须敢于下重注。额观大卫军威雄壮,渐有一统山河之势,不如全心全意倒向大卫。此时局势未明,其他商号皆首鼠两端,咱们若全力投效,必能得到乾元帝青睐,将来若卫国得了势,山右八大商号便再不是咱们的对手矣!” “原来如此,怪不得您前些日子不断将产业由清国境内往西北移,儿子明白矣”,曹玉蕃心悦诚服。 —— 马盂山上,喀喇沁左翼旗镇国公奇拉特正听哨探禀报着军情。“你是说卫军数量有两万之多?”他有些不相信,不是说莲汗要去攻打锦州吗?怎么能抽得出这么多兵马? “额祈葛,消息恐怕是真的。伪汗入漠南以来,不少部落畏其兵威投降,导致其兵力越来越多,派两万人马伐我喀喇沁,未必是假”,儿子乌特巴拉解释。 “嗯,你说的亦有理。敌人势大,不可力敌,只能据山势而守。对了,上回我从那曹氏商号买的粮食运来了吗?”奇拉特皱眉问。 “曹家派人说了,这几日便至”,乌特巴拉回答。 “好!粮食一到,立即运往山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事万不可出差错”,奇拉特嘱咐着儿子。 曹玉蕃领着商队的一百名护卫和六百名民伕艰难地朝山上缓缓而行,一车又一车,足足两百辆牛车排成了长蛇形。 “站住!干什么的?”守营的百夫长喝问,猛地瞧见曹玉蕃,露出笑容:“原来是少东家啊,请稍候,我这便去禀告”。“有劳了,请兄弟们喝碗茶”,曹玉蕃笑嘻嘻扔过去一个银袋。 那百夫长的神情愈发好看,乐和和往寨内走去。 听说运粮车来了,乌特巴拉带人查看,见到了手执刀枪的商队护卫后,朝曹玉蕃喝道:“民伕可以上山,不过你的护卫须留在山下”。 “应该的~应该的~”曹玉蕃点头哈腰地命护卫留在山下,自己带着六百“民伕”上山。 终于行至山顶,打开寨门,民伕们将牛车赶入寨内,开始卸货。乌特巴拉猛然瞧见一名大块头民伕从粮车底部取出把长刀,朝自己扑过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他惊恐地想躲避,可那人动作太快,猝不及防下,一刀便捅入了他的小腹,狠狠一绞,立时殒命。 “我是三等浩齐特伯朝尔”,那人冷笑一声抽出了刀。 “民伕”们一边杀人一边放火,见到山上火起,山下的卫军开始攻山。奇拉特见势不妙,慌忙带人从后山逃命。 此战,巴拜以区区一百多人的伤亡,歼灭千余喀喇沁部军队,夺取天险马盂山。遂奋起余勇,朝七老图山的主峰平顶山前进。 —— “说,马盂山是如何丢的?”图巴色棱脸色铁青地瞪着奇拉特,他已派人快马飞驰北京向顺治帝求援,相信只要再坚持些日子,大清的援军便会赶到,可没想到才几天工夫,巴盂山便丢了。 “此事怪不得我,是曹家~曹家商号背叛了大清,借给我部运粮之机,放卫军入寨,攻下了马盂山”,奇拉特结结巴巴地解释。 “哼!我定要向皇上上疏,抄了曹家!”图巴色棱怒极,又气鼓鼓地问:“可曾打探明白,究竟来了多少卫军?” “已查探明白,卫军数量约莫在两万”。 “两万!”图巴色棱不由得惊叫起来,许久方说道:“卫军乃虎狼之师,若真有两万,人数便远多于我。曹家商号在本地经营多年,熟知地理,恐怕即使是借山势而守,咱们也未必守得住!” “依我看,应该趁卫军还未至,赶紧率部众撤至大清境内!”奇拉特建议。 “嗯,也唯有如此矣”,图巴色棱下了决心,率部众往滦河西岸撤退。 喀喇沁部众寻到水浅处,正过着河。卫军忽然杀至,巴拜亲执一柄长斧凶神恶煞般冲杀在最前面。 此时喀喇沁部众只想着赶紧渡河逃命,军无战心,很快便被杀得七零八落。战斗中,一等塔布囊万额琳臣之子茂秀失足落马,被卫军俘虏。图巴色棱率部众逃至遵化后,麾下部民已不足三万。 此战,卫军又以三百多伤亡的微弱代价,斩杀两千喀喇沁勇士,俘获喀喇沁部众万余。巴拜得意洋洋地命人押着俘获的喀喇沁部众去克什克腾旗境内的萨里克河北岸,自己则率军赶往锦州附近与大可汗会合。(本章完) 第897章 贪狼衮布伊勒登 “大帅,末将愿为先锋攻取库伦旗”,已过甲之年的一等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兴高采烈地向苏合请命。降卫后,老人家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由于得不到清廷的信任,这些年喀尔喀左翼旗的实力始终恢复不到从前。作为经历过和托辉特部辉煌时代的老人,见部落衰弱至此,他总觉得对不起父亲、兄长和侄儿,郁郁寡欢。如今终于有了重振雄风的机会,怎能不亢奋?前些日子,他奉大可汗之命进入奈曼部、助奈曼部前首领阿罕复位,趁机大抢特抢了一番,不仅抢到大量的财宝和牲畜,还掳走了一万奈曼部人口,将自己的二千五百人的军队扩充到三千五百人。阿罕不干,要求他归还被掳走的奈曼部众,他竟耍起无赖,将奈曼部民藏到自己的驻牧地,一口咬定没有此事。官司打到莲大可汗那里,为示公平,大可汗发了话:“朕只答应将库伦旗的部众和牧场赐给你,可没答应将奈曼部的人丁也赐给你。答应给你的才是你的,没答应给你的,你不能抢”。至尊发话,不能不给面子,老人家无奈之下归还给阿罕一千老弱人口,然后便咬死说自己只掳走这么点人。见此老如此惫赖,大可汗勃然大怒,威震天下的他本来是容不得臣下欺瞒自己的,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衮布伊勒登的实力比阿罕强得多,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抚慰阿罕几句了事。心头有气的大可汗不阴不阳地派人送给衮布伊勒登八个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见到这八个字,老台吉哈哈大笑,知道自己过了关,反而更加贪婪,迫不及待地想夺取大可汗答应赐给他的库伦旗部众和牧场。 “衮布伊勒登,你是惦记大汗赐给你的库伦旗部众和牧场、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他们吧?偌大的年纪,也不怕吃多了肚子会受不了?”苏合哈哈大笑。 “大帅说笑了,这些年我和托辉特部寄人篱下,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全仗大汗庇护,才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自然想多立些功劳报效”,受了奚落,衮布伊勒登丝毫不介意,厚着脸皮表忠心。 “大帅,末将投卫以来未立寸功,愿为先锋讨伐库伦旗”,三等奈曼伯阿罕也大声请命,一边请求还一边用眼斜瞥衮布伊勒登,心中想着,你这老儿劫走了我的部众,我也到库伦旗去大抢一番,劫走大汗赐给你的部众。 感觉到他的敌意,衮布伊勒登暗道不好,自己抢了这小子的部民,这小子想报复!连忙说道:“区区库伦旗,哪用劳烦奈曼伯,我领本部前往便可。若战不胜,再劳烦您”。 “呵呵”,苏合乐了,作为大可汗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大汗对衮布伊勒登的无赖之举十发不满,只是爱其骁勇才未降罪,如今终于寻到一个敲打他的机会,怎能不利用?沉声下令:“都别争了,一起去,若是堕了大卫军威,军法从事!”这道军令看似不偏不倚,其实却给了阿罕一个报复衮布伊勒登、抢夺库伦旗人口和牲畜的机会。 听得这道军令,衮布伊勒登暗暗叫苦,阿罕却面露喜色。二将领命,率五千五百人马往库伦旗杀去。说来也巧,刚行至奈曼旗与库伦旗交界处,便遇到前来援助敖汉部的库伦旗军队。 为了利用宗教笼络蒙古各部,清廷在一些大和尚的驻锡地设立了上师旗,并授与这些大和尚“札萨克达上师”称号。库伦旗,全称是“锡勒图库伦札萨克达上师旗”。该旗可不得了,第一任大和尚全称是“呼图克图蔓殊室利阿兴上师”,呼图克图是大清给的封号,“蔓殊室利”是“文殊菩萨”的意思,就是说这阿兴是文殊菩萨的化身;第二任大和尚是阿兴的弟弟囊素,封号是“锡勒图达尔罕卓尔济”,锡勒图是“法座”的意思,级别仅低于呼图克图,达尔罕是“神圣”之意。正是从囊素开始,该旗才被称为“锡勒图库伦札萨克达上师旗”;第三任大和尚更不得了,是雪域五世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的使者色钦曲杰金巴嘉措大上师。当年阿旺罗桑嘉措与卫国的莲大可汗不对付,急着寻求周边势力的支持。他发现后金的势力很大,决定派一位高僧去盛京,看看“它能否做我方施主”,选来选去,派出了这位大和尚。据说大和尚进京时,有五色瑞气从各个地缝冒出来,天上也有大朵的祥云飘啊飘,令皇太极惊讶不已,令其驻跸新建的实胜寺。囊素死后,顺汉帝封金巴嘉措做了锡勒图库伦的第三任掌印札萨克大上师,法号“西布札衮如克”,还封其为锡勒图库伦游牧地的旗主,建立起政教合一的上师旗。 西布札衮如克的封号是大清封的,他的旧主神僧阿旺罗桑嘉措又是死于莲大可汗之手,自然对大卫国恨之入骨,收到敖汉部的救援信后,立即命僧官阿日昔率一千五百僧兵救援敖汉部。说是僧兵,其实大多数都是附属兴源寺(西布札衮如克的驻锡地)的牧民。库伦旗虽为上师旗,但和尚的数量却是有限度的。大清国规定库伦旗和尚的数额为一千名,并按这一限定数额发放度牒和年俸。和尚虽然不多,寺庙的属民却足有万余,既是属民也是战士,只要大和尚一声令下,自有勇士愿为其效死。 僧兵的数量虽然不多,但阿日昔肩披“苏门奥尔黑木扎”(一种轻便袈裟)、身穿黄色衣袍的样子却唬住了卫军。在其他地方,只有达上师或担任德木齐以上教职的上师方可如此穿着。“快看,是大上师~”和托辉特部、奈曼部勇士目瞪口呆地盯着阿日昔,没有一个人敢向他放箭。其实,阿日昔并不是什么“大上师”。在库伦旗,僧人受班弟戒后便可以如此穿着,这是锡勒图库伦上师旗的僧人特有的待遇。 见没人敢动他,阿日昔来了劲,手持禅杖,亲为箭头,率军朝卫军扑去。 “什么大上师,不过是个妖僧而已”,衮布伊勒登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谓部将孛日帖赤那(意为:苍狼)曰:“都说你小子是狼,当有狼性,替我斩下妖僧的头”。 “是,主子”,孛日帖赤那二话不说,手执长枪杀向阿日昔,不过两三个回合便杀得那和尚手忙脚乱,盈盈一枪刺了个透心凉。主将一死,僧兵们立即溃败。 “和托辉特部的勇士们,随我去库伦旗,那里的草原是大汗赐给咱们的牧地,那里的属民和牲畜都是咱们的财产”,衮布伊勒登生怕奈曼部抢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刚获胜也不休息,率领和托辉特军队继续前往西布札衮如克驻锡的兴源寺。在他看来,兴源寺附近定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属民牲畜。(本章完) 第898章 逞凶威兵逼盛京 不惧疲惫的辛苦付出有了回报,衮布伊勒登终于抢在阿罕之前抵达兴源寺所在的山坡下。库伦原先没有寺,第三代大和尚西布札衮如克住在蒙古包里。顺治六年(1649年),清帝下旨给西布札衮如克:“你在锡勒图库伦盖一座正规的寺吧,别老是住在蒙古包里了”,遂有了库伦上师旗的主寺兴源寺。 望着建在山坡上的寺庙,老台吉双目露出异样的光,谓部将孛日帖赤那曰:“你带人将库存伦旗的部众和牲畜集中起来,千万莫让奈曼部抢了去”。 “是”,阿罕领命而去。 衮布伊勒登则率亲卫沿着山门外高高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而上。 兴源寺正殿内,年已甲的西布札衮如克大和尚正默默诵念着经文。不知道怎么的,今儿个的经文念得有些不知所谓,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另一个时空,他已经圆寂三年,札萨克达上师的职位落在萨木鲁家族(第一任大和尚阿升上师出生的家族)的晋巴扎木苏大和尚身上。可在这个时空,也许是雪域五世神僧阿旺罗桑嘉措的惨死、莲大可汗肆意插手格鲁派事务激发了大和尚的忿怒,令他舍不得死、硬是多活了几年要与苏勒坦斗争到底。 “呯~” 沉重的殿门忽然开了,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禀告:“师尊,咱们派去救援敖汉部的兵马败了,卫军已打到山下”。 “什么!”西布札衮如克浑身剧震。 “师尊,请快随弟子从后山走吧,晚了恐来不及也”,弟子的呼唤让大和尚恢复了镇定,咆哮起来,“快集合僧兵,召集全寺僧人抵抗!我格鲁派绝不向伪汗屈服!” “是!”弟子被他的话鼓舞,转身去传法旨,刚跑到殿门口,就听“啊”的一声惨叫,被人砍成了两截。 衮布伊勒登拎着把大刀入殿,刀口滴着方才那弟子的血,脸上神情说不出的阴森。 “阿弥陀佛!你是何人?杀我佛门弟子,不怕死后入阿鼻地狱吗?”西布札衮如克怒瞪着他。 “我乃和托辉特部的衮布伊勒登,以前也曾奉过格鲁仪轨,归顺大卫后,见大汗是宁玛派祖师莲生大士下凡,佛法高深,心悦诚服之下,已经改宗宁玛。有大士保佑,杀几个妖僧,想必佛祖不会责怪”,老台吉戏谑地调侃。见大和尚不说话,又恶狠狠地威胁:“乖乖交出寺里的财产,或可饶你一命”。 “呵呵,都说喀尔喀人是豺狼,果不其然!衮布伊勒登台吉,你受大清恩惠在漠南定居这么些年,大清何负于你?为何执迷不悟,又起叛心?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西布札衮如克双手合什,企图点化贪婪的老台吉。回应他的是一把大刀,刀顺着脖子削过,脑袋便滚落下来。 “呱噪!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搜不出庙里的赀财?”衮布伊勒登冷笑,命部下仔细搜寻。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寺里的赀财着实不少,仓库中藏有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粮食布匹无数。为了掩盖自己抢劫寺庙的罪过,老台吉索性将寺内的五百僧众杀了个干干净净,又一把火烧了兴源寺。 很快,阿罕带着奈曼部的勇士也赶到这里。和托辉特勇士俘获七千多牧民,奈曼部俘获三千多,将库伦旗的人口和牲畜瓜分完毕后,二人又将奈曼旗的青壮强征入伍,兵力扩充至七千。 “什么!那老东西屠了兴源寺?也不怕佛祖怪罪、死后堕入阿鼻地狱?”苏合听说此事后,吓了一跳,自言自语之余,想起大可汗的嘱托,率军继续由库伦旗前进,攻打盛京境内的都尔鼻城。 “都尔鼻”在蒙古语中意为“四方”,此城建于都尔鼻山(即今高山台山)下,因为距盛京较近,中间又有辽河天堑相隔,是会集归附的蒙古各部大军征讨明朝的理想之地。想当年努尔哈赤与明朝征战,每回都由此处出发,“太祖征明,大军必由都尔鼻入边”,“盖我朝未入关前,以此为全辽筦钥矣”。雄才大略的皇太极更是“遣达代统每旗护军校一人,每录甲士人一人,携家口往都尔鼻驻防”,又下令在都尔鼻山下修建都尔鼻城,并修建了由盛京通往都尔鼻城的“高速公路”:都尔鼻路。总之,此城乃辽西锁钥,万万丢不得。都尔鼻城守将、护军参领瓦岱出身于满洲八大姓之钮祜禄氏,是清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的孙子,对清廷自然忠心耿耿,虽然只有三千兵马,依然死守不降,派人向盛京昂邦章京札库塔乌库礼求援。 乌库礼接任盛京昂邦章京其实才几个月。几个月前,他的前任、出身于满洲八大姓之富察氏的敦拜病故,顺治帝想起这员老将,命其接任。与钮祜禄氏、富察氏这样的满洲大姓相比,乌库礼出身的札库塔氏只是满洲小姓、在朝中并没有太强的关系可以依靠,他之所以能官居高位,靠的便是四个字:骁勇善战。此人十六岁即上阵厮杀,崇德三年,从贝勒岳讬伐明略山东,攻济南时,云梯兵未至,他便攀雉堞先登,麾所部兵毕上,克城;崇德七年,参加锦州、松山大战,三战皆捷;顺治初,从固山额真叶臣攻太原;寻从英亲王阿济格定陕西、湖广、江西诸省;顺治三年,从肃亲王豪格下四川,讨张献忠;顺治五年,从讨姜瓖;顺治十年,郑成功寇福建,他率军往援,连破郑军……就这么一仗仗打下来,官越做越大。盛京昂邦章京郭拜病死后,顺治帝寻思着盛京要地,非身经百战之将难以镇守,思来想去派他接任。 这个年代的盛京昂邦章京权力极大,不仅管辖着盛京周边的军队,还有监督与节制科尔沁部六旗之权。前些时日,莲大可汗神兵天降、挥师漠南,连续征服众多部落,科尔沁部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屡屡写信向乌库礼求援。老章京却沉住气不予理会,只是默默地检阅军队、巡视战备。在他看来科尔沁草原并非大清的根本之地,即使丢了也无关大局,自己只有两万兵马,必须集中兵力坚守盛京。这一回却不同,卫军已经打到盛京的门户都尔鼻城,此城若丢,敌人便可直趋盛京城下。 “可查探清楚卫军人数?”老帅镇定地问心腹、正红旗都统阿尔泰,这种镇定不是装的,是打了一辈子仗形成的不动如山的从容气质。 “从旌旗数量上看,当有五万”,阿尔泰讷讷地回答。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当有五万?”乌库礼拿眼一瞪,“就是说,尔等只是数了旗帜,并未贴近查看喽?” 阿尔泰羞红了脸,“回大帅,卫军在外围布有大量骑兵巡弋,哨探难以靠近”。 “哼!亏尔也打了多年仗,不知道什么叫虚张声势吗?”责骂过部下后,乌库礼冷哼,“瑚里布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凌河北岸也发现卫军踪迹,估计是奔锦州来的。你说说看,他们攻击的重点到底是锦州还是盛京?” 阿尔泰思索再三,说道:“回大帅的话,伪汗用兵素来诡诈,末将委实判断不出卫军的攻击重点。只是觉得都尔鼻城乃盛京门户,盛京又是我大清龙兴之都,锦州可以丢,盛京万万不可丢!” “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锦州如果丢了,辽东与直隶的陆上联系便断了,最终盛京也是守不住的”,乌库礼叹了口气,“不过如果盛京丢了,你我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难矣!” “大帅,那咱们到底是去救都尔鼻城还是救锦州?”阿尔泰挠了挠头。 “瓦岱年轻,麾下只有三千兵马,若不救他,很快都尔鼻城便会失守;瑚里布乃我满洲老将,部下有七千精锐,锦州城坚,估计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我领五千人马救都尔鼻城,你率军防守盛京”,乌库礼作出决断。他的判断是有道理的,瓦岱虽然是将门子弟,但此前一直担任侍卫,缺乏大战的作战;而赫舍里瑚里布却是皇太极时期的满洲老将,参加过从龙入关、打李自成、征张献忠等一系列战争,因功晋三等阿思哈尼哈番(男爵),作战经验非瓦岱这样的毛头小子能比的。 阿尔泰关心地说:“大帅,伪汗亲统的大军人数至少有六七万,您领五千人去恐怕不够”。 “够了,我已命科尔沁六旗驰援都尔鼻城,还写信给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巴海章京对大清忠心耿耿,一定会带兵来援的;至于锦州方面,我也给山海关总兵冯铎写了信,请他出兵救援锦州”,乌库礼想了想又吩咐道:“我走之后,尔须将城内的衙役、驿卒、驻京各官员家的家奴等皆组织起来,上城协守,必要时也可征发百姓上城。记住,从今日起紧闭城门,盛京城许进不许出!丢了盛京,皇上砍我的脑袋,我先砍你的脑袋”。 “嗻!”阿尔泰大声应是。(本章完) 第899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天黑了,紫禁城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内,顺治帝正皱眉批阅着奏疏,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事)索尼于帝座旁的小椅子上默默地坐着,并不是所有的臣子都能享受他这待遇,一旁的大太监吴良辅便只能站着躬身侍立。今儿个召见他俩,是想听一听关于卫军动态的分析。虽说专司谍报的十三衙门一直由心腹太监吴良辅负责,可名义上十三衙门却是挂在内务府之下,总管内务府事的索尼又是老成谋国的重臣,遇到大事,他还是想听一听老臣的意见,所以一并唤了来。 “咳”,顺治帝轻咳一声,苍白的龙颜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乃是思念董鄂妃、茶不思饭不想觉不香所致。 “皇上身肩治理天下的重任,为了大清,请务必爱惜龙体呀”,见他如此憔悴,索尼不由得老泪纵横。 见老臣落泪,顺治帝心中感动,当年若不是索尼、鳌拜他们几个忠心耿耿地拼死护卫,自己的皇位早让多尔衮抢了去!温言抚慰道:“卿不必担忧,朕的身子骨不碍事。今儿个召卿来,是想问一问,该给敦拜个什么谥号方好?” 前盛京昂邦章京富察·敦拜乃是满洲有名的老将,参加过征宁远城、围锦州、山海关大战、征福建、剿河间、平广东等一系列大战,战功显赫,进一等子爵、加太子太保。后任盛京昂邦章京,在任上病死。 顺治帝借着给敦拜的谥号说事,是想将话题引到盛京附近的军情上。在这位至尊眼中,大清是泱泱大国,而正在威胁盛京的卫国不过是林木野人后裔创建的西番而已,若为区区西番连夜召重臣入宫商议,太失面子,所以先提给敦拜拟谥号一事。 老谋深算的索尼一瞅侍立在皇帝身边的吴良辅便猜出八九分,看破却不说破,沉稳地答道:“奴才以为,当谥为‘襄壮’”。 “辅佐朕躬、荡平叛乱,曰‘襄’;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曰‘壮’。卿拟得善!便谥‘襄壮‘”,顺治帝称赞了索尼的提议,忽又悲伤起来,“朕记得去年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逝世,给他的谥号亦是‘襄壮’吧?” 前宁古塔昂邦章京瓜尔佳·沙尔虎达亦是满洲名将,早年随父归顺努尔哈赤。从天命一直征战到顺治,参加过伐明、征朝鲜、讨李自成、平金声桓等一系列大战。顺治九年率所部驻防宁古塔后,又与入侵黑龙江、松江流域的罗刹人打得不可开交,先后于顺治十一年(1654年)、十四年、十五年三次击败俄国殖民者,击杀俄军头目斯捷潘诺夫。最后一仗,老将军是带病出征的,击杀斯捷潘诺夫后不到一年便病死了。消息传到北京,顺治帝悲恸莫名,追封其为太子太保,谥号“襄壮”,又让其子巴海接任宁古塔昂邦章京一职。 “皇上的记性真好!沙尔虎达的谥号确实也是‘襄壮’”,索尼恭敬地回答。 “唉!太祖、太宗时的老将日渐雕零,谁替朕镇守四方?”顺治帝忽发感慨。 皇帝担忧,做臣子的不能不有所表示。“奴才愿为皇上效死”,索尼立即起身跪倒,吴良辅亦跪伏于地。 “卿身上有伤,快平身,坐”,顺治帝忙唤索尼坐下,又谓吴良辅曰:“汝也平身吧”。 “谢皇上恩典”,二人慌忙谢恩,回归刚才的状态。吴良辅忽然呈上一封密札,“主子,刚得到的消息: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在古法坛村设下伏兵,大败入侵黑龙江下游的罗刹人,斩首甚多,还缴获许多船只和火炮。目前残敌望风而逃,巴海章京正在乘胜追击”。 听他说话,索尼不由得心惊,这奴才消息到得好快!兵部尚未收到文书,他倒先知道了。 “好~好啊!巴海不愧是沙尔虎达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呢,朕要重重地赏他”,顺治帝大喜。 见皇帝高兴,吴良辅凑趣道:“主子,巴海章京如此勇猛,正体现出我大清人才济济。奴才忽然想起一句戏词:‘长江后浪推前浪’”。 “长江后浪推前浪?”顺治帝忽然想起与董鄂妃一起听曲的情景。那一回他俩正听着《误入桃源》第二折,听到精彩处,他不由哼道:“水呵,抵多少长江后浪推前浪”,她跟着吟唱:“呵,早则一片西飞一片东”。往事历历在目,伊人却已不在!不由得眼眶红起来。 见皇帝悲伤的神情,吴良辅猛然醒悟,跪地请罪,“奴才惹主子伤心,罪该万死!” “罢了,此事与汝无干”,顺治帝叹了口气,望向索尼,“卫军进入卓索图盟,图巴色棱贝勒率喀喇沁部撤至遵化,据他说看见了伪汗的龙狮旗。如今大同、盛京附近皆出现大股卫军,卿以为哪路才是伪汗的主力?” 索尼想了想回答:“伪汗素以用兵诡诈闻名,龙狮旗出现在漠南,其本人未必便在漠南。前些日子,信王爷上奏,大同附近的卫军有五六万众,十分凶悍,他与之交战数阵,各有胜负。若不是卫军主力,焉有此等战力?不过盛京乃我大清龙兴之地,锦州更是咽喉要地,若失守恐辽东不复为国家所有”。 八旗主力返京后,顺治帝论功行赏,晋多尼为信亲王,罗可铎为平亲王。见北京兵力充足,又决定转守为攻、夺回军事上的主动,命多尼率八万满蒙汉大军会同大同附近宣大总督佟养量节制的两万余绿营兵马攻打大同;又命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等侍卫索额图领两万满蒙骑兵救援西安。 “嗯,朕也知道盛京、锦州皆是军事要地,不可有失。只是伪汗阴险毒辣,多尼、达素他们走后,京师驻军也仅剩六七万。若救援盛京,兵少了难以济事,兵多了又怕敌人偷袭京师。奈何~奈何?”顺治帝无奈地说。他被上回卫军攻打北京吓到了,不敢不在京师驻扎大军。 索尼正色道:“我大清以武立国,岂有坐困京师之理?皇上可命平王爷、鳌拜率军五万,会合山海关一万驻军救援锦州、盛京。至于京师防御嘛,可在直隶附近招募三万绿营”。 “说得好!我大清以武立国,不可坐困京师!”顺治帝被索尼之言激发出斗志,高呼道:“便依卿策,朕要在大同和锦州与卫军大战一场!”(本章完) 第900章 战大同亲王搏虎(上) 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在写给顺治帝的奏疏上说,他在大同遇到了五六万战力强悍的卫军,并不准确。确切地说,大同附近有梁国公巴尔思麾下从哈萨克、布哈拉等地征召来的五万精锐,山西巡抚李世英、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麾下的一万守军,天成、阳高二卫还有齐王麦纳斯、山西提督姬际可麾下的九千兵马,卫军总兵力六万九千,比他上奏的数量多。至于“交战数次,互有胜负”,其实也不准确,清军直到目前都打得很顺,并没有遭到太激烈的抵抗。只是多尼虽然年纪不大,却极有城府,将作战过程描述得艰辛些,起码有两个好处:其一,仗打得越艰苦,将来的功劳便越大;其二,卫国的莲汗出了名的狡诈凶残,如今虽然看似顺利,天知道那厮在后面憋着什么坏,说得艰难些,形势若有变化,也方便为自己开脱。信王爷思虑周详,一道奏疏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却误导了顺治帝君臣。他们见大同之战打得如此艰难,想必是遇上卫军主力,至于漠南出现的龙狮大纛,定是伪汗的声东击西之计。以伪汗的阴险毒辣,怎会堂而皇之地亮出汗旗告诉别人他此时正在漠南?这便是诡谋者的悲哀,因为此前多次使诈,偶尔来回真的,反倒没人信了。 多尼率八万满蒙汉大军抵达大同周边,会合宣大总督佟养量麾下的宣府、天津、河南河北、胶州四镇两万五千绿营兵马后,总兵力增加到十万五千,声势浩大。他的对手也变了,巴尔思抵达大同后,卫军统帅便由齐王变成了梁国公。这位老帅出了名的作战凶悍,有个绰号:“卫拉特之虎”,防守非其所长,也没打算死守大同,而是想在大同城外围与清军野战。身经百战的老帅自然知道自己的兵力不如清军,下令放弃大同周边的城池,一则可以集中己方兵力发起反攻,二则可使清军分兵驻守新得到的城池,分散敌人的兵力,缩小双方的兵力差距。 如此一来,直接导致多尼的仗打得很顺,几乎没有遭到激烈的抵抗便夺回蔚州、广昌、灵丘、广灵四县,接着又攻下浑源州。卫拉特之虎只是在浑源州稍作抵抗,便撤至桑干河北岸,不慌不忙引诱清军进入自己选定的战场。 没费太大力即夺取军事重镇浑源州,年轻的信亲王信心倍增,于州城内给清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写了封措词严厉的信,责令他俩尽快击败驻于宁武、雁门一线的卫军辽王苏穆尔部、威胁大同的西南部。自己则“趁胜追击”,渡过桑干河,直取大同、阳高之间的白登山。这一手十分狠辣,意在切断大同镇城与阳高、天成二卫的联系,将敌人各个击破。 “大帅,清军已抵达白登山附近”,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恭敬地向巴尔思禀报。 “不出本帅所料,多尼那小崽子果然往白登山来了!哈哈哈~”卫拉特之虎开心地哈哈大笑。他理想中的与清军决战的场所正是在白登山附近。卫军多骑兵,白登地区虽有些小山,面积皆不大也不陡,只能算是缓坡,骑兵来往如履平地,正利于己方纵横。此时阳高、天成二卫有九千卫军,大同城内有一万卫军,白登山附近则集中了五万卫军。 与巴尔思所想差不多,多尼也觉得此处地形对自己有利。与普通的清军不同,他的部下以满蒙汉八旗为主,八旗兵可是以骑射见长的,“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神话,信王爷从小便深信不疑,自然觉得在此地作战能充分发挥八旗铁骑的战力。他命贝勒尚善领一万八旗监视大同城内的卫军,贝勒杜兰领一万八旗监视驻阳高、天成二卫的卫军。 白登山,也称小白登山,自元代改名马铺山,位于大同城东十里处,西临御河,采凉山向西延伸,与采凉山之间山坳有汉时著名栈道白登道可通塞外,北靠方山。说是山,其实方不过二十里,高不及百丈,只能算是一座孤立的黄土丘陵,山颠建有白登台。 此山虽小,可因为汉高祖刘邦与匈奴的那场大战却变得无人不知。诗仙李白的《关山月》写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将古战场的沧桑描写得苍茫深邃。 卫拉特之虎登上白登山上的白登台,望着山上这块面积不大的平地,白发苍苍的老帅十分疑惑,谓随行的山西按察使戚良宰曰:“你们汉人的史书上说,当年白登之围,汉兵三十二万,匈奴兵四十万。可我观这白登台,最多也只能容纳数千兵马,整座白登山亦不过容纳万余兵马足矣,何来三十二万之多?” 戚良宰被问住了,思忖良久答道:“汉军三十二万,匈奴兵四十万指的是双方布置于整个平城(大同)地区的总兵力,于这被围的白登山区,倒没有这许多人马”。毕竟是汉人,这位想了会儿又称赞道:“当年汉高祖没等主力到齐,只率少数兵马便敢北击四十万匈奴大军,即使陷入重重包围,亦死战不退,真豪杰也!” 巴尔思听了不以为然,与王度不同,他是蒙古人。虽然有史书说蒙古乃夏后苗裔,与汉人同一个祖宗,可大多数人认为蒙古人乃东胡后裔,与匈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沾了个“胡”字,自然觉得匈奴更亲,闻言哈哈大笑,“你们汉人的史书最会吹牛,彼时匈奴的人口未必及得上大卫,以大卫之国力想聚起四十万大军亦要倾全国之力。且匈奴远不及我大卫富裕,当时正值冬季,四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物资给养岂是穷苦的匈奴承担得起的?恐怕是你们汉人皇帝的三十多万大军被几万匈奴兵打败了,羞愧之下,将匈奴兵的人数吹到了四十万吧。哈哈哈~” 见大帅说得有趣,众将亦哈哈大笑。戚良宰脸一红,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本章完) 第901章 战大同亲王搏虎(中) 白登台上,巴尔思凝视着山下无边无际的清军军阵,神色肃然,“行进有序,巍如山岳,真强军也!”的确,信亲王多尼统率的清军主要由八旗精锐还有多年征战的绿营兵马组成,刚刚征讨完南明得胜归来,士气正高又训练有素,军阵列得紧紧有条。固山额真罗托、伊尔德领两万骑兵列于左翼,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领两万骑兵列于右翼,多尼、佟养量领固山额真卓罗,总兵克德、鲍敬、柯永盛、王平诸将并一万八旗、三万绿营兵马居中。军阵蔓延极广却听不见一丝杂音,不动如山,沉默中生出杀气。卫军的中军设于白登山上。巴尔思命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斯尔格里部首领波塔、依斯提部首领戳克拜率一万八千骑兵为左翼,土尔克斯坦伯兀鲁克、克烈部首领支勒科拜、乃蛮部首领阿勒腾率一万八千骑兵为右翼,自己则领塔什干侯阿勒依,卡拉干达伯巴兰杜,契丹部首领阔孜,克契丹部首领阿勒玛斯,都千户尤斯滕,副都千户伊连、赛采利姆、萨玛第诸将并一万四千步骑兵为中军,倚白登山居高临下而守。整座军阵厚两翼、薄中央。这位老帅本打算先从两翼击败敌人,再谋求中央突破,白登山虽然不高,可毕竟也算居高临下,将火器营布于山上,拖住清军中军直到两翼获胜还是可以的。可当他见到清军的阵形后,便知道面前的敌人皆是百战精锐,想实现这一目标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容易也要打,两军已经接近,临时变阵必败,惟有按预定方针与清军决战。卫拉特之虎打了一辈子仗,从不知道什么叫怕,敌人的强悍反激起他心中的斗志,冷冷地下令,“轻骑出击!” “咚~咚~咚~”战鼓声声不停,从卫军左、中、右三阵中各驰出一千骑兵杀向清军。对面的清军不甘示弱,也各出千骑厮杀。 马蹄生风,黄沙滚滚,男儿百战,搏的是命。其他的鸟儿已被惊飞,唯余天空中盘旋的雄鹰,除了厮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很快,双方派出的轻骑已集群冲锋三个来回,战场上躺下近两千具尸体。 看着惊心动魄,其实不过是双方统帅的试探。见敌军与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硬撼三个来回仍未呈败象,巴尔思也不由称赞:“不愧是八旗主力,颇是能战!”见区区西番骑兵居然能与八旗铁骑来回对攻三次不退,多尼也不禁变色,“都说卫拉特人野蛮凶残,果不其然”。 “呜~呜~呜~”鸣金号吹响。由于都对对方起了忌惮,双方的统帅都没有下令进一步行动,而是仔细观察,寻找对方的破绽。奈何都是百战之军,想寻破绽哪那么容易?战场上一时陷于沉寂。 “出击!”白登台上的卫拉特之虎爆发出虎威,率先下令进攻。他的军队人数少于清军,尤其是中军人数仅为清军的三分之一,即使如此,依然抢先进攻,不为别的,只为蓄足马速,马速在骑战中极为重要。 多尼自然懂得马速的重要性,见卫军动了,亦大吼着下令:“突击!” 六条巨龙缓缓向前,气势磅礴、雷霆万钧,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碰撞、绞杀在一起。战鼓声震天,箭矢满天飞,各种兵器的碰撞声、士兵的呼喊声与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清军左翼,镶蓝旗汉军甲喇章京段应举双腿驭马,扬起他的马刀照着对面敌人的脸熟练地劈下。多年的军旅生涯令他养成了每天驭马劈砍数百下的习惯,因而很少有人能躲过他的刀,得了个绰号:“段一刀”。敌人却将身子猛地垂下,恰好射过马刀,手中的长矛向上斜刺,直直地刺入段应举的小腹,送段一刀见了阎王。这动作看似简单,却对骑士在马背上的稳定性要求极高。哈萨克大玉兹依斯提部首领戳克拜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不需要进行颠马训练便能在马背上来去自如,刺死段应举后又狂啸着杀向另一个敌人。这样的场面在战场的各个局部发生,你死我活,构成战场的全景图。 巴尔思很失望,他已将骑兵主力布于两翼,可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大卫骑兵并没能迅速击溃清军两翼,而是陷于缠战中。为了掩盖自己中军兵力的不足,他命阿勒依、巴兰杜、阔孜、阿勒玛斯、赛采利姆率八千骑兵杀向清军。时间一长,中军兵力不足的弱点便暴露出来。清军中阵的固山额真卓罗,总兵克德率一万八旗骑兵、五千绿营骑兵迎战卫军中军骑兵,因为人数众多,渐渐地占了上见。 见情况危急,卫军副都千户长赛采利姆瞅准卓罗的将旗杀去,打算击杀敌人骑兵主将、改善战局。这位副都千户长出身于耶尔马克河附近的吉尔吉斯部落,因为武艺了得,被和托辉特部珲台吉额磷沁罗卜藏招募为护卫。卫军讨伐和托辉特部时,他见额磷沁罗卜藏大势已去,斩其头而降,获得莲汗重用。这些年累积战功,做到副都千户长一职。说也奇怪,在和托辉特部时,这位吉尔吉斯勇士背主求荣,可自从投效了卫国,却忠心耿耿,屡立战功。敌人的将旗越来越近了,赛采利姆甚至能看清卓罗的脸。卓罗也瞧见了他,冷笑着将手一扬,“嗖~嗖~嗖~”身边的卫士闻令放箭。其中一枝箭射穿了赛采利姆的眼睛,惨叫声中,吉尔吉斯勇士堕马而亡。 “王爷您瞧,卫军的军阵两翼厚而中央薄,我军中军的人数远多于卫军,不如一鼓作气,攻取白登山、夺下敌中军大纛。如此,卫军必败!”清宣大总督佟养量看出卫军的破绽,向多尼献策。 “佟督宪与孤想到一起去了,听说对面卫军的统帅名唤巴尔思,有个外号叫‘卫拉特之虎’。巧了,孤平时最喜欢猎虎。便直取白登山,斩下他的虎头!”年轻的信亲王哈哈大笑,充满必胜的信念。(本章完) 第902章 战大同亲王搏虎(下) 鼓角齐鸣,令旗挥展,多尼瞅准卫军中军兵力薄弱的破绽,亲率中军冲向白登山。为鼓舞士气,他将自己的王旗前移,张牙舞爪的盘龙大纛迎风招展,见此旗,将士们皆抖擞精神、奋勇向前。 “嗷~嗷~嗷~”固山额真卓罗怪叫着亲为箭头驰向卫军,身后的一万八旗、五千绿营骑兵皆打了鸡血般随其冲锋。鲍敬、柯永盛、王平、林国梁诸将领二万五千步兵紧紧跟随,缓缓向前推进。 见己方骑兵应付清军的骑兵已经吃力,敌人的步兵又压了上来。巴尔思知道不敌,阴沉着脸命中军骑兵撤回白登山。见到白登山上的令旗,阿勒依、巴兰杜、阔孜、阿勒玛斯诸将松了口气,纷纷拨转马头、领着部下往山上跑。 此时两军正处于交战状态,卓罗、克德不肯放过撤退的卫军,率一万五千骑兵紧追不舍,几乎是撵兔子般撵着卫军上坡。 “可恶!我大卫铁骑天下无敌,不料今日竟受此辱!”见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被清军的骑兵撵着跑,一向骄傲跋扈的卫拉特之虎气得胡须飞扬,怒吼道:“炮营准备,清军一入射程,便给本帅狠狠地轰!”白登山上,除了八千骑兵外,还有护卫中军的副都千户长伊连部一千诺盖骑兵,都千户长尤斯滕率领的五千人的火器营。尤斯滕原是为斡罗斯军队效力的瑞典人,精通各种火器战术,在斡罗斯侵略哈萨克的战争中被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俘虏,后成为杨吉尔汗的火器营统领。在莲大可汗征讨杨吉尔汗的战争中,他再次被俘。苏勒坦惜其才,任为都千户长,统领一营五千人的火器兵。其部原本驻扎于哈萨克境内,为抵御火器犀利的斡罗斯军队,大可汗下令给该部装备了最新式的自生火铳还有射速快的青铜小炮。 接到军令,尤斯滕立即命令一千炮手、四千火铳手做好准备。三十门重炮,一百五十门青铜小炮迅速装药完毕。见清军追着己方骑兵的屁股进入了射程,这位瑞典籍的卫国将军扬起手臂,吐出两个字:“开炮!” 训练有素的旗鼓官闻令挥舞号旗。“轰~轰~轰~”“啾~啾~啾~”瞬间,道道火舌从山上的白登台射向正在冲锋的敌人。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清军人仰马翻,追击的速度为之一滞。卫军骑兵则趁机摆脱追兵,返回山上重整队形。 “稳住!列队!”卓罗、克德二将见状,立即打出将旗,召集部下重新列队。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强军,清军骑兵迅速恢复阵形,多尼也亲率赶上来的步兵列阵于骑兵之后,准备进行更大规模的攻击。 “大帅,我军骑兵已溃败,重新列队需要时间。请让我率火枪手出击,为骑兵争取时间!”尤斯滕兴奋地请战。他素与布哈拉汗国的降将兀鲁克关系不睦,见兀鲁克封了伯爵,心中不服,也想立功授爵。此时的西夷各国贵族多是世袭,普通平民想得到爵位比登天还难,像他这般有本事的,也只能去异国他乡碰碰运气。可惜大卫国实行的是军功授爵制,斡罗斯人见大卫国兵强马壮,并不敢掀起大战,只是一边与大卫通商一边小规模袭扰,尤斯滕的火器营驻扎哈萨克以来,捞不到大战打,自然也立不着太大的军功、授不了爵。如今大汗挥师伐清,自己统率的火器营被调入中原,终于有了立功授爵的机会。如何能不兴奋? 见他以区区四千火枪手便想冲击趁势杀来的清军,虽然知道火器营的火铳用的全是大卫国新装备的自生火铳,巴尔思依然暗暗赞赏其勇气。不过卫拉特之虎打了一辈子仗,早已见惯生死,即使心中欣赏,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严肃地说道:“我让诺盖骑兵与你们一同去,只需为我军骑兵争取到半个时辰,足矣”。 诺盖人(高加索突厥人)熊部落首领、大卫国副都千户长伊连率一千诺盖勇士担负着护卫中军之职。他之所以能担此要职,一则因为诺盖人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部落勇士勇敢善战,二则因为伊连与莲大可汗沾着亲,甚至勉强算得上是大可汗的岳父。想当年,大可汗远征哈萨克汗国,伊连见杨吉尔汗大势已去,毅然率部众归卫,还将自己的女儿热尼娅嫁于苏勒坦、获封僖嫔。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正常情况下,巴尔思是不愿意派伊连冒险的,只是此时已是关键时刻,再也顾不得照顾皇亲国戚,毅然命令诺盖骑兵跟在火枪手后面出击,不求获胜,只求为己方溃败的骑兵争取半个时辰的列队时间。 山下的清骑凶猛地沿着山坡往上攻,尤斯滕部的火枪手们则迈着整齐的步伐沿山坡缓缓而下,因为装备着自生火铳,他们的火铳射速比普通的火铳更快,并不需要排成传统的九列、施展所谓“九进十连环”战术。防守时,他们排成六列,前排的火枪手开完铳后退到最后一排位置进行装填,后面各排依次向前射击,循环往复,形成对敌军的持续火力打击;进攻时,依然是六列,不同的是第一排士兵跪着射击,第二排士兵弯下腰射击,第三排站着射击,一出手便是三列齐射,射完后,前三列退后装填,后三列齐射。只一轮齐射的密度便是防守时的三倍,能给敌人更大的杀伤。缺点是射完一轮后,装药需要时间,无法保持持续火力。这种战术原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所创,被称作是“古斯塔夫的雷霆”,身为瑞典人的尤斯滕将这种战术引入到大卫国并结合卫军实际改进。他还向莲大可汗建议推行瑞典人发明的纸壳定装弹药,这种弹药将弹头和火药装在同一个纸壳内,装填时不需要先后装入火药和弹头,而是一次性装入,简化了流程、提高了射速。 “提升马速~提升马速!”见山上冲下一群火器兵,身经百战的固山额真卓罗大吼着命令部下加速,自己却伏低身子、放缓了马速。战场经验丰富的他知道火铳的威力极大、甲胄难防,身为主将不可轻易冒险。不过,这些火铳装填速度缓慢,只要骑兵加快速度,射不了几轮,所以命令部下加速。 正蓝旗甲喇章京都赖想在主将面前露脸,率部驰向卫军。他是见识过明军火器威力的,虽然尼堪(汉人)们火铳犀利,可只要冲上去,一轮砍杀就能让他们崩溃。 奇怪的是对面的火铳手与明军的火铳手完全不同,面对越来越近的铁骑,居然面无惧色,排着整齐的队列继续前进,一直走到距离骑兵三十步(明时一步约一米五至一米七之间)处方才停下。 见敌人进入己方的最佳射程,尤斯滕萧洒地扬起手臂下令:“射击!” “呯~呯~呯~”跪射、弯腰射、直立射,卫军前三列火铳手同时射击,仅一次齐射便射出两千枚弹丸,因为火力太密集,几乎将冲在最前面的清骑全部射倒。 都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西番的火铳比明国还厉害!不过,八旗男儿,有进无退,他依然倔强地举起大刀,驭马向上冲锋。 前三列的卫军铳手迅速退后,后三列铳手继续跪射、弯腰射、直立射,再次同时射出两千枚弹丸。这一回,都赖失去了好运气,被一枚铳弹射穿前胸,重重地倒地。 卓罗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卫军居然在进攻中使用火铳,而且是集中起来使用,一会儿工夫,自己这边便倒下了近千骑。不过,如此密集的射击,必然难以持续,进攻的机会到也! “将士们,为了大清,随我前进!”这位固山额真算准卫军没有继续装填弹药的时间,长啸着率部下继续进攻。 越来越近,敌人的脸清晰可见。可与普通的火铳手不同,这支火铳兵似乎完全没瞧见越来越近的清军,默默地咬破纸质弹壳将弹药装入铳管。 “哼!”卓罗不屑地冷哼,虽然心中有些钦佩敌人的勇气,如此近的距离、面对滚滚而来的铁骑,依然有勇气装填弹药,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是,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这么近,如何来得及装填?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装填好弹药的火铳兵每二列合成一列,迅速由六列变成三列,或跪、或弯腰、或直立,都将手中的火铳对准清军。 “射!”尤斯滕的面目狰狞得可怕,喉管中发出嘶哑的吼声。 “呯~呯~呯~”这一回足足有四千枚弹丸射向清军。“啊~”卓罗的颈部和腹部同时中弹,身子软软地倒下。直到死,这位额真都不敢相信卫军的火铳手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镇定地装药射击,而且装填的速度能这么快! 主将一死,清军的士气为之一沮。 “让开缝隙!”尤斯滕继续下令。 火铳手们互相靠拢,每隔十人,让出一条丈余宽的通道。 “嗷嗷~嗷嗷~嗷嗷~”伊连率一千诺盖骑兵发出类似黑熊的吼声,呼啸着从这些通道杀向被射得七零八落的清军骑兵。这些诺盖勇士在阿斯特拉罕地区的艰苦环境中长大,个个悍勇无比,打起仗来不要命。 伊连虽然是大可汗的“岳父”,其实年龄与大可汗相差不多,手持一柄铁制的三股叉,左冲右突,凶狠无比。清镶蓝旗汉军梅勒章京杨凤翔想要阻拦,被这位狠人一叉插入胸膛,取了性命。 清军骑兵失去主将,又被射得不成阵形,如何是这伙凶徒的对手?一个接一个被砍倒、刺倒。前面的清军再也没有先前的气势,纷纷拨转马头逃窜,同后面的清军撞成一团。 “列阵!快列阵!”清天津镇总兵克德慌忙指挥败下来的骑兵重新列阵。 然而,很快他便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撤回白登山的卫军骑兵已经重新列好队形,巴尔思亲自率领他们发起冲锋。这位统帅深刻地让清军认识到了何为“卫拉特之虎”,手持大刀,一刀斩一人,挡者即死。 “浩瑞~浩瑞~浩瑞~” 卫军骑兵被老帅巴尔思的虎威鼓舞,纷纷悍不畏死地冲向敌人。这一回,克德再也抵挡不住,拨转马头率领残余的骑兵撤回本阵。毕竟都是老兵,清军的骑兵虽败,却知道不能冲乱己方步兵的军阵,沿军阵前沿掠过后重新整队。 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自己的中军几乎是卫军的三倍,而且方才骑兵还占据上风,怎么一会儿的时间便败了? “王爷,赶紧列阵,不能让敌人的骑兵冲乱咱们的步兵军阵”,宣大总督佟养量的劝说让他缓过劲来。没错,此时关键是守住自己的军阵。多尼深吸口气,佯作镇定地下令:“列阵!” 前排的清军步兵抬着拒马枪、推着楯车排列。这些楯车本是为攻山时抵御卫军火铳所用,没想到此时却成为阻挡卫军骑兵的障碍物。拒马枪和楯车之后,一排接一排的步兵竖起长枪,长枪阵后是密密麻麻的刀牌手、火铳手、弓箭手。 “吁~”巴尔思勒住自己的马头。 刚才,身经百战的他一边砍人,一边默默地观察。见自己的两翼仍然未能击溃敌人两翼,先破敌两翼再突破中央的战术没能奏效;而中央战场上,敌人的骑兵虽败,步兵阵型却仍严整,若是强攻,未必便能破阵,反而可能损失惨重。“哈哈哈~哈哈哈~”猛虎忽然仰天大笑,吐出四个字:“鸣金收兵!” “大帅,为何收兵?”还没打过瘾的伊连不满地询问。 “阁下,您是英明的统帅。敌人的步兵方阵极其严整,强攻的话,我军必然伤亡惨重”,尤斯滕却对这一决定赞不绝口。 巴尔思赞赏地瞅了眼尤斯滕,呵呵一笑,“此战虽未能击溃清军,却也让敌人丧胆。战了一整日,勇士们都乏了,且回营歇息,明日再战”。 白登山大战,清军虽然没有战败,中军却在兵力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足足损失了六千余骑,连素来号称敢战的固山额真卓罗都战殁于阵中,严重挫伤了全军士气。 多尼知道己方士气已失,短期内不宜再发动新的攻势,果断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扎营。年轻的亲王想在白登山猎虎,虎没猎到,反闪了腰。没关系,后会有期,来日方长,他默默等待着下一回的交锋。(本章完) 第903章 遣使臣北京议和(上) 北京城太和殿,在永乐年间称奉天殿,嘉靖年间称皇极殿,满清定都北京后改的名,民间则称为金銮殿。这座殿可不得了,矗立于紫禁城中央,乃是紫禁城中最大的殿宇。大殿内外饰以成千上万条金龙纹,屋脊角安设十个脊兽,京城中轴子午线沿着龙纹石雕御路升上三台,从天子宝座下穿过,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这里本是皇帝举行重大朝典之所,可当年清军入关,李自成撤退前一把火烧了紫禁城,除了武英殿、建极殿(保和殿)、英华殿、南薰殿、四周角楼和皇极门未焚外,其余建筑皆被毁坏。顺治帝本打算修缮紫禁城,可百废待兴,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一直没钱重修,只能稍加维持。所以,若非重大朝典,此殿一般不用。 今儿个便有了用处,大清国顺治皇帝要在此处接待西番的使臣。“西番”二字乃大清国对卫国的蔑称,尽管卫国兵锋甚锐,甚至一度打到北京城下,可在大清君臣眼中亦只能算是西边的蛮夷。一开始,礼部以莲汗曾经向大清称过臣为由,坚持让卫国使臣行觐见宗主国的礼节,不料那胖胖的使臣骨头甚硬,一句:“当年尔建州女真不也曾向大明称臣,今明帝南狩缅甸,何不遣使去缅甸问安?”便将礼部的官儿顶了回去。 听说西番遣使议和。顺治帝喜中有忧。喜的是西番主动遣使,说明他们怕了大清;忧的是怕被李闯一把火烧的有些破败的太和殿无法彰显朝廷的威仪。思来想去,命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理銮仪卫事)遏必隆主持觐见大礼,礼部满尚书渥赫、汉尚书王崇简,户部汉尚书成克巩协同办理。遏必隆本来掌管皇家仪仗,让他主持有向西番示威之意,顺治帝特意叮嘱:西番野蛮,畏威而不怀德,须得盛列甲兵,彰显大清的武德;接待使臣本就是礼部的差事;让户部参与自然是让户部掏银子修缮太和殿。顺治帝说得明白,既不能多费大清的公帑又务必让西番见到上国宫殿之威仪。说白了就是少钱、多办事、办好事。这可难坏了户部尚书成克巩,使尽混身解数,才勉强将太和殿破损处修补完善,外面涂上新漆,看上去金碧辉煌,骨子里却是破烂的。与卫国不同,满清的六部,每部设满尚书、汉尚书各一人。一个部两个尚书,谁说了算?自然是满尚书说了算,正常情况下,汉尚书无权,只有满尚书不在时,方能发挥点作用。原本成克巩不须操这个心,可此时户部满尚书瓜尔佳·车克被顺治帝派往福建防御郑成功、人不在北京,这若差事便落在成克巩身上。 成克巩的辛苦,只是筹钱的辛苦,一旦筹足银子便可以松一口气。最累的却是礼部尚书衔兼理藩院事的两位尚书渥赫和王崇简。从一个月前西番使臣进京,他俩便领着理藩院王会清吏司的一帮郎中、员外郎、主事、笔帖式、经承、帖写书吏等,忙得不可开交。从安排使臣住宿,到外交礼仪上的各种争锋,怎一个累字了得。如今终于到了接见的时刻,更是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出纰漏、引得龙颜大怒。 —— 京师鸿胪寺会同馆内,大卫正使左射斗挺着肥硕的大肚腩惬意地躺在一张躺椅上,丝毫没有即将见到顺治皇帝的紧张和不安。他本是清朝洛川知县,陕西大贼王永强起兵反清时降了王永强,后王永强归顺大卫,便做了大卫国的官。说来也怪,在清朝时,他不过是一介小小县令,可到了大卫国竟官运亨通,直做到礼部左侍郎的高位。据说莲大可汗还经常对人说:“左射斗的大肚子里面装的可不是草,而是满腹的阴谋诡计”。 见他如此淡定,副使、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汪蛟暗暗佩服:少宗伯(礼部侍郎尊称)如此云淡风轻,真乃名士风度也!汪蛟本是明朝吏部文选司郎中,永历帝南逃缅甸时,他不肯随行,躲藏于山中隐居。明降官任僎被莲大可汗任为贵州巡抚后,依大汗意思,招揽前明官员为官。任僎知道其人有才,特意命永历朝兵部侍郎万年策前往招揽,好说歹说,方才出山,被任为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当然,任僎如此热衷于招揽人才,并不纯是为了遵从圣命,而是希望多举荐一些降官,巩固自身的地位。此亦是官场常态,自古有之。此时的大卫朝堂,莫说汉人里分陕西乡党、前明降官、清朝降官、大西旧将等多个派系,便是蒙古人中亦隐隐有分成卫拉特蒙古、喀尔喀蒙古、漠南蒙古之势。大家形成派系、彼此间才好互相照应嘛。 “啊~”左射斗舒服地打了个大哈欠,谓汪蛟曰:“清国的官儿可说的是今日觐见?” “是也,少宗伯”,汪蛟有些着急,“按说时辰也快到了,可不知为何仍不见动静”。 “呵呵,莫急!只要咱们不急,着急的便是满清”,左射斗哈哈一笑,“汝忘了热河上营之事乎?” 提及此事,汪蛟也不禁乐了,望向左射斗的眼神带着几分钦佩。使团初至清境时,满清朝廷为显示大国威风,不让使团进京,只许留在热河上营。此时清廷还未在热河上营修建避暑山庄,不过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将使团安置在那里隐含着蔑视之意。当时,他要据理力争,是左射斗说不必,大卫使团的面子是大卫军队给的,只要我卫军能战,不怕清帝不见。果然,没过多久,大汗的军队便打到卓索图盟,热河上营附近的喀喇沁部不敢战,翻越长城,一口气逃至遵化。喀喇沁部迁移后,清廷坐不住了,以保护使团的名义火急火燎地将他们护送入京。类似的事还有很多,甫一入京,满清便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在会同馆外围盛列甲兵,意图恐吓。左射斗却毫无惧色,每日里好吃好喝,闲时便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其后,清廷又以卫国的大汗曾经向满清皇帝称过臣为由,坚持让他们觐见时行觐见宗主国之礼,左射斗又笑着反问:尔国为建州女真时也曾向明国称臣,贵国的皇帝为何不去缅甸觐见明帝?顶得满清的官员哑口无言。最终,清方同意免除使团行跪礼,改成鞠躬了事。(本章完) 第904章 和议交锋亦堪豪(上) “汪兄,咱们沿途所绘舆图都传出去了吗?”左射斗笑呵呵地问。莲大可汗派使臣去北京议和,可没安好心,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想通过议和迷惑满清,让清廷误以为大卫后继乏力,仗打不下去了;二是想试探满清的虚实。使团中安插有大量兵部职方司绘制舆图的人员,苏勒坦要求左、汪二人将沿途探察到的清军布防、山川河流、栈道水源等情报,尽皆绘于图上。为了尽快收到消息,还从宫中调拨一批飞奴(信鸽)供使团使用。这位至尊喜欢使用飞奴传递消息,已是卫国公开的秘密。别说,这种飞禽速度比马快得多,大大缩短了时间,能节省大量人力、物力。 “少宗伯放心,每份舆图都用三只飞奴送,而且也收到了陛下的圣谕”,汪蛟郑重地用双手捧起一张小纸片递于左射斗。 一听是“圣谕”,方才还懒洋洋卧于躺椅上的左射斗立刻一骨脑从椅子上起身,面露尊崇之色。虽然不是正式圣旨,可毕竟是金口玉言,左侍郎深知端谁的碗便服谁管的道理,半点不敢怠慢。 小纸片上只有短短的九个字:“已收到、莫着急、慢慢谈”。 见这九个字,左射斗苦笑。已收到,是说送去的情报已收到,好理解。莫着急、慢慢谈可就大有讲究喽!可以解释为不要急,一点一点慢慢谈;也可以解释为故意拖延谈判时间,等待出现利于己方的战争结果,从而在谈判中捞到更多好处;还可以解释为大汗并没有谈判的诚意,只是为了迷惑清廷,能否取得成果并不重要。出发前,他向大汗请示谈判方略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呈现在脑海中。 “臣愚钝,请示陛下,我大卫应该通过此次和议得到些什么?” “议和须以促使满清割让漠南、奴儿干都司、建州和辽东为目标。这是朕之底线,绝无讨价还价之可能”。 “漠南原属蒙古,奴儿干都司一带居住的海西女真、北山女真(野人女真)多是些化外之民,此二处清廷或许会割让,可建州和辽东乃是满清龙兴之地,清廷是绝不会应允的。臣惟恐辜负圣恩”。 “卿莫要担忧,无论和议结果如何,朕皆不怪罪”,大可汗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朕亦料清国必不允。无妨,和议得不到的东西,战场上取便是”。说这话时,左射斗明显感受到一股凌厉至极的霸气袭来,压迫得他不敢抬头,估计这便是天子之气,传说只有那些盖世英雄才有。 左射斗是个聪明人,莲大可汗话一落地,他便明白主上心中并没有放弃灭清的念头,否则不会提出对方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只是清国乃庞然大物,无论经济实力还是军队数量都比大卫强,想一口气灭掉清国、做九州天下之主,可能吗?和议得不到的东西战场上取,大汗说这话时的英雄气概深深感染了他,虽然心中怀疑,依然领命而行。 如今看到这九个字,他明白,和议能否取得成功,并不在自己这边,而在于大卫军队能否重创清军,横扫漠南、辽东和女真三大部。吁了口长气,大胖子嫣然一笑,腮帮子上的肥肉抖动,露出洁白的牙齿,“汝等学了一个月的礼仪,成效如何?可莫要在觐见时失了礼,让满人笑话我大卫无人”。 由于觐见皇帝时礼节繁多,朝会之前,清方负责赞导礼仪的礼官在鸿胪寺进行演礼。虽然左射斗对事关大卫尊严的礼节争得厉害、寸步不让,但对正常的礼仪却是一点不含糊,要求使团全体人员在演礼时认真学习清方礼仪,遇到值得借鉴的地方便记录下来,带回去参考。 汪蛟呵呵一笑,“少宗伯放心,清方的仪制司官比咱们还着急,天天都待在会同馆内,教得极细,恨不得让咱们的人记得滚瓜烂熟方好呢。一个月演练下来,使团上下早已练熟。对了,听说那司官还是满洲的第一位状元,以前做过清廷的大学士,因犯错被贬了官在礼部帮忙,倒是博学多才”。“哦,此人叫什么名字?哪个旗的?什么背景?”左射斗双目一凛,问道。 “叫麻勒吉,其他的下官未留意”,汪蛟回答。 “汪兄,陛下让咱们来北京,可不光是为议和,还须仔细收集关于满清的情报。怎可不事事留意?”左射斗严肃地说。 汪蛟脸涨得通红,“少宗伯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 见他认错,左射斗神色缓和下来,叮嘱道:“莫要大意,我大卫与清国正在交战,须提防清方在朝会中做手脚,落我国之脸面”。 的确,外交亦是战场,虽然没有硝烟,某种程度上却比战场搏杀还要激烈。入京一个月,双方其实已经交锋多次。 初入京时,清方先施以兵威,调遣驻京八旗在会同馆外围列阵,名为保护,实则恐吓。无效,左射斗面无惧色,带着使团上下每日里好吃好喝,闲时便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视八旗兵如无物。 其后,清方又在进呈表文时做文章,礼部满尚书渥赫命人在礼部堂正中设案,要求使团着清方的朝服由会同馆赴部,入左角门,立阶下之左。左射斗坚决不肯同意,说我大卫乃是尔国之友邦,并非尔国之藩属,如何能穿尔国之朝服?要穿也只能穿我大卫之朝服。几番交涉后,渥赫只得气鼓鼓地同意他们穿卫国的朝服。进呈表文时,渥赫出立于案左,仪制司官二员,分立于左右楹,会同馆卿立于左楹之西,皆穿着满清的朝服,趾高气昂地等待使团正使,又以通事二员,序班二员,引左射斗升阶而立。这些都是外交礼仪,左侍郎并不介意。岂料他奉表举授馆卿,再由馆卿转授渥赫,渥赫将表文陈于案正中退立后,又出现戏剧性的一幕:仪制司官居然要求正使以下行三跪九叩礼。左射斗大怒,说我等卫臣,只跪大卫天子,如何能跪尔满洲皇帝,坚决不肯,争锋激烈时,便要愤然离去。一旁的汉尚书王崇简赶紧圆场,好说歹说,方议定不磕头、正使行鞠躬之礼、正使以下行半跪之礼了事。其后,为表示心中愤慨,左射斗在呈给清方的贡物中,自作主张加了封抗议信。虽然知道这封信一定会被礼部扣下来,到不了清廷的内阁,多少也算表达了心中不满,提醒礼部收敛些。 进呈表文的风波过后,清方也的确收敛不少。负责赞导礼仪的礼官在鸿胪寺进行演礼时并未再为难,态度亦出奇地好,开龙亭门,演仪于亭中,从穿着打扮、位置排序到左右胪唱、行礼,讲解得耐心细致。不过,领教过满人蛮横的左射斗却不相信清方会老老实实地不做手脚,叮嘱手下小心谨慎。 “是”,听此言,汪蛟郑重地称是。(本章完) 第905章 和议交锋亦堪豪(中) “侍郎,清朝的礼官来了”,左射斗正与汪蛟说着话,随员来报。“吾之朝服还得体乎?”左射斗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朝服,问汪蛟。莫看他平日里诙谐随意,可值此重要场合,却是一丝不苟的。 “甚佳!宽严得体,凛然有威”,汪蛟回答。使臣的穿着代表着大卫的形象,这件朝服是比着左射斗的尺寸、请上好的裁缝制作的,梁冠、赤罗青缘上衣、白纱青缘中单、赤罗青缘下裳,黄、绿、赤、紫织成云鹤锦绶,下结青丝网,金带、佩玉、金绶环,大方得体、精美华贵。 事实上,大卫国的官服主要分五种:朝服、祭服、公服、常服、燕服,此外还有一些特制的赐服。朝服仅用于大祀、圣节、颁诏、开读、进表、传制等特殊场合。此番遣使进京向顺治帝进议和表,左射斗决定穿得隆重些、既给足清方面子又不失大卫体面。与清国的官服都采用左衽不同,大卫的官服一律右衽,与明朝的官服十分相似。没什么好奇怪的,明朝灭元时,借鉴了元朝的官服制式,而大元正是大卫的老祖宗。当然,细微处还是有区别的,比如常服正面虽然都绣着飞禽走兽,可大卫常服的背面却皆绣着鱼竿钓子图,等等。 “嗯”,左射斗满意地摸了摸了梁冠上的五道梁(三品五梁),沉稳地说道:“让清国的礼官进来吧”。 两名清朝礼官迈着官步,不慌不忙、步履从容地步入馆驿。此二人,一个是负责监视,不,照顾使团的馆卿(会同馆主官加鸿胪寺少卿衔)孙锡龄;另一个则是前些时日耐心细致地为他们讲解礼仪并进行演礼的仪制司官麻勒吉。 “见过使臣”,麻勒吉客气地施礼,孙锡龄则傲慢地双眼望天、一副天朝上官的模样。此时的华夏已是满人的天下,常见满官跋扈、汉官温和,此二人倒正好相反。之所以如此,是有原因的。孙锡龄做过宣府推官、监察御使,又奉主持觐见典礼的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之命宣扬国威、不可堕了大清体面,自然要严肃些;麻勒吉奉命负责赞导礼仪,很多地方需要卫国使团配合,自然和气些。更主要的是,此时的他其实是白身身份。此人乃是满洲正黄旗人,出身于赫赫有名的大姓瓜尔佳氏。与大多数满洲官员不精文墨不同,他却博学多才,精通满蒙汉三种文字,在顺治九年(1652年)的科举中,状元及第,成为第一位满榜状元,与如今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同为殿试一甲。因为背景深厚,很快做到弘文院学士的高位。后忖宠而骄,在奉旨招降孙可望时,诃辱直隶总督张玄锡,导致张总督愤而自刭,因为皇帝宠信,也只削加级、夺诰敕了事。其后,愈发骄狂。去年奉旨去云南赈灾并察探贝勒尚善纵兵扰民一事。大家都是满洲权贵,他自然包庇尚善,事发后被夺去官职。受此挫折,性格才变得沉稳起来。好在朝中人脉深厚,在同为瓜尔佳氏的鳌拜等人帮助下,以精通礼仪为由,谋了个暂时在礼部帮忙的差使。虽然暂时穿着五品学士官服,实际却只是一介白身,如何敢傲慢? 呵呵,此人长相粗豪,行事却彬彬有礼、毫无普通满洲官员的傲慢,会叫的狗不咬人,须得多加小心。左射斗仔细打量麻勒吉,心中做着评价,面上却客气地说,“有劳两位领路”。 礼官引着左、汪二人缓缓走出会同馆。一出门便发觉馆外的八旗兵人数比从前多了三四倍,为首一将,约莫二十多岁,手持一杆虎枪,跨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英气勃勃,一见使臣,便虎吼一声:“本将奉旨护卫使团”。说完将手一挥,一队彪悍的骑兵驭马驰至使臣两旁,个个杀气腾腾、明晃着刀枪。哪里像是护卫,倒象是押送。 “有劳您了”,一见是他,麻勒吉、孙锡龄忙客气地行礼。此人乃是一等侍卫(正二品)佟国纲,年纪虽轻,却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出身于满洲八大姓之首的佟佳氏,父亲是一等公佟图赖,妹妹是顺治帝的格格(低阶妾)佟佳氏。此时的清朝,后妃等级并不完善,分为皇后、皇贵妃、妃、福晋、小福晋、格格等。佟佳氏在宫中地位虽然不高,肚子却争气,生下皇三子玄烨。董鄂妃所生的和硕荣亲王夭折后,聪慧的玄烨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有如此背景,谁敢轻易得罪? 哼!又来这一套!左射斗心中不屑,朝佟国纲拱了拱手,算是回应,翻身上马,与麻勒吉、孙锡龄等人缓缓而行。 “左公观我八旗兵威是否雄壮耶?”麻勒吉忽然笑着问。 “呵呵,雄壮倒还雄壮,就是动静大了些、闹腾得利害”,左射斗一嘻,“草原上的牧民常说,喜欢闹腾的是牛羊,真正的猛兽反倒是安静的”。 “哼!牙尖嘴利!”见他将八旗劲旅比作牛羊、暗示卫军才是猛兽,孙锡龄不满地嘟囔。 麻勒吉却似乎没听出来,继续乐呵呵地说:“听说您曾是明国的举人,却做了我大清的知县,其后又成为卫国的礼部侍郎。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您身为汉人,却知道草原上的俗语。不容易,着实不容易呢”。这话听着是在夸赞,实则是在讥讽他不忠,历经明、清、卫三朝,三姓家奴是也。 左射斗不够聪慧,仿佛没听出麻勒吉的讥讽,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有多大的肚子端多大的饭碗。说也奇怪,以前在下很瘦,到了大卫,肚子便不自觉地大起来,普通的饭碗根本不够,除了我主乾元皇帝陛下,谁还有这等胸怀气魄、舍得赐给在下一个大碗呢?”用饭碗比喻官位,暗讽明朝和清朝的皇帝不会用人,将自己这样的人才埋没了,还是卫国的乾元皇帝有气魄、会用人。这话倒也没错,他在明朝只是个举人、没做成官,在清朝也不过是个知县,可到了大卫国便成了礼部侍郎,除了苏勒坦,一般的皇帝还真没有如此破格拔擢的气魄。(本章完) 第906章 和议交锋亦堪豪(下) 会同馆位于京师内城的正阳门附近,使团一行在驻京八旗威风凛凛地护送下,北行由天安门进入皇城,又绕了个小弯至宫城(紫禁城)西边西华门外的一块石碑前停下。见此碑,佟国纲、麻勒吉、孙锡龄等清方人员全部下马。 “请卫使下马!”佟国纲来到左射斗、汪蛟二人面前怒喝。 “为何?”左射斗故作不知。 佟侍卫没好气地朝石碑一指,“尔等没瞧见碑上的字吗?” “官员人等至此下马”,左射斗念完后一笑,“看来这便是贵国的下马碑了,客随主便,下马”。见正使发话,使团成员纷纷下马。 宫城(紫禁城)乃帝王所居之所,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明朝时便在宫城四门设下马碑,官员一律在碑前下马,步行进宫。顺治帝定都北京后沿袭明制,不过特许少数亲王、郡王在紫禁城内骑马,称“赏朝马”,另一个时空要到康熙年间,始有德高望重的老臣经皇帝特准可在紫禁城内骑马之制。 “驾~驾~驾~”使团上下刚下马,忽有一骑风驰电掣般从他们身旁掠过,不知是否故意,马蹄扬起的尘土恰巧飘向左射斗,将大胖子落了个满面尘灰。马上的骑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带着股贵气,瞧也不瞧使团,直入西华门,扬长而去。 “无礼!”汪蛟大怒,怒问麻勒吉:“贵国既设下马碑,此人为何能于宫城内骑马?” 麻勒吉乐了,“我朝特制,获‘赏朝马’的王爷可于宫城内骑马。方才那位,乃是我大清的显亲王”。 “显亲王?” 左射斗来时做过功课,知道这显亲王名唤爱新觉罗富绶,乃是顺治帝的兄长肃亲王豪格第四子。豪格被多尔衮陷害致死后,多尔衮霸占了豪格的福晋,当时其亲信何洛会曾想杀掉富绶,幸而多尔衮没有采纳,孤儿寡母甚是可怜。顺治帝亲政后,为长兄豪格昭雪,命富绶承袭豪格爵位,改封号为显亲王。可能是怜悯长兄死得冤,特赐侄子紫禁城内骑马的资格。大胖子可不傻,这位显亲王早不骑马晚不骑马,偏偏自己一行刚于下马碑前下马,便纵马而来,分明是给自己的“下马威”!不过,两国交锋,比拼的是实力,耍此等雕虫小技终究落了下层,想到此处,哈哈一笑,“原来是贵国的王爷,纵马直掠我国使团,端的是好礼数!” “呵呵”,麻勒吉干笑几声,“显王爷并不知诸位身份,不知者不罪,还请见谅!” 一段小插曲后,麻勒吉领着左射斗、汪蛟二人由西华门步入宫城。天子所居之所,自然威严,又加上遏必隆、渥赫、王崇简等人奉顺治帝之命特意布置,到处可见手执刀剑的侍卫。这些侍卫皆是从镶黄、正黄、正白上三旗中精挑细选出的勇士,个个忠心耿耿、武艺出众。左、汪二人感受到浓烈的杀气一股接一股袭来,却挺直腰杆、面无惧色前行。身为使臣,头可断,节不可丢! 一行人依次走过雍和门(熙和门)、贞庆门,来到朝会所在的太和殿。左射斗惊讶地发现与前番在鸿胪寺演礼不同,殿内已有两拨人在,看服饰亦是使臣。 “请尊使列于此处”,麻勒吉笑嘻嘻引着二人去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穿明朝官服的使臣身后站立。那使臣亦友好地朝二人微笑。 左射斗停住脚步,不满地问道:“不是说贵国的皇帝要单独召见吾等吗?这些是哪来的使臣?” “尊使见谅,皇上本打算单独召见,恰巧朝鲜国王和琉球中山王亦遣使前来,便临时做了调整”,麻勒吉面如春风、口吐善言,听在左射头的耳中却犹如冷水浇头。 原来朝鲜和琉球此时皆是清朝的属国。清廷施行“怀柔远人”的政策,规定“凡外国贡使,来京领赏后,在会同馆开市,或三日或五日,惟朝鲜琉球不拘限期”。即便两国仍然保持着明朝的衣饰,亦不做强求,甚至考虑到琉球贫困,还赐与琉球中山王布料,让他们自己制作官服。中山王已经习惯了明朝服饰,制作的官服等级并不严守郡王府规制,而是按照明朝九品补服制度,最高等级甚至出现了明朝一品大员的麒麟补。清廷也不以为意,小小的琉球,懂得什么礼数?念他们不远万里来我大清朝觐,多担待着些吧。此次来的琉球使臣便身着明朝一品大员的麒麟补,来京后得到礼部的格外优待,初抵京便有下马宴招待,住的地方也比大卫使团好很多。 “泱泱大国,当识礼数。朝鲜、琉球皆是贵国藩属,我大卫却是贵国友邦。让吾等列于琉球使臣之后,无礼之极!落的并不是大卫的脸面,而是贵国皇帝的脸面!”左射斗愤而抗议。“此事确实是礼部疏忽了”,麻勒吉抱歉地一笑,又面露苦色,“可朝鲜、琉球的使臣已依序成班,总不能让他们出去。还请左公体谅礼官的不易,多多担待”。 “此言差矣!此事涉及我大卫之体面,可不是能够担待的”,汪蛟怒道:“尔国皇帝若不尊重我大卫,吾等只能离去!” 麻勒吉眼珠转动,陪起笑脸,“尊使息怒,丹墀之下已经成班,实在不好安排,要不您说该怎么办?” “好办!”左射斗冷笑,“既然丹墀之下不好安排,那便‘升纳陛’”。 普通的台阶叫阶,帝王宫殿的台阶叫陛。“天子之陛九级”,皇室宫殿的台阶,九阶为一组,殿前的台阶用朱砂涂成红色,叫做丹墀。太和殿前的丹墀转圈九层,以示九重之天。平时大臣都是站在陛阶之下向皇帝奏事。如果有臣子立下大功,皇帝便允许他们“升阶纳陛”,一步步拾阶而上,登堂入殿。这本是奖励功臣的九种待遇(九赐)之一。后来,“纳陛”一词专指皇帝御座前的台阶。“升纳陛”,即指登上宝座所在台阶,与皇帝并位。这在皇权至上的年代是一种莫大的权利和荣誉。历朝历代,享有如此资格的往往都是闻名天下的权臣,比如王莽、曹操等。 “什么!升纳陛!”大清乃天朝上国,皇帝接见外国使臣时,高高坐于殿内御座之上、俯视着台阶下的使臣,方能有天朝上国的感觉。卫使想走到台阶上来,这如何使得?此言一出,不仅麻勒吉、孙锡龄等礼官勃然变色,就连一直隐藏在殿外的三位清廷重臣遏必隆、渥赫、王崇简也沉不住气,忽然出现于殿中。 “大胆!纳陛也是尔等能登的?当我大清侍卫的刀不利乎?”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理銮仪卫事)遏必隆气得浑身发抖。御前侍卫闻言皆将刀柄抽出半截,透出寒光。 “尔国无礼在先,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左射斗、汪蛟二人却梗着脖子,不肯屈服。 眼瞅着朝会的时辰将近,双方却僵持不下。直看得在场的朝鲜、琉球使臣目瞪口呆。其后,朝鲜使臣在回忆录中写道:“琉球使在我使之后成班,忽有仪制司官引卫使入殿,卫使自称友邦、不列藩属,拒绝于琉球使后成班。彼等争执不下,殿内喧哗,亦奇景也。忽有宦者至礼官前耳语,允其立于纳陛前沿西侧,争执方止”。 朝鲜使臣所说的宦者不是别人,正是顺治帝的心腹太监吴良辅。顺治帝得知殿内的争执后,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卫使倒是血勇。听说蒙古以西为尊,便让彼等靠前些,立于纳陛前沿西侧吧”。虽然没允许左射斗、汪蛟二人升纳陛,却允许他们立于朝鲜、琉球使臣之前,一直站到纳陛前沿西侧,既给了卫国面子,又没失天朝体面。吴良辅奉命传达金口玉言,算是解决了争端。 接下来的事,便是一整套烦琐的礼仪了,奏乐、警鞭、胪唱、行礼,等等。 终于等到接见完毕,遏必隆小心翼翼地走到顺治帝面前请罪:“奴才无能,请皇上治罪”。 “罢了,区区虚礼而已,待我八旗大军踏平拉萨之际,彼等便再不敢猖狂矣”,顺治帝摆了摆手。 “皇上,奴才建议将宴请地由太和殿改为紫光阁”,遏必隆忽然冒出一句。 紫光阁在宫城外的太液池(中南海),原是座数丈高的平台,上建黄顶小殿。明正德帝喜欢在此跑马射箭。嘉靖年间,平台被拆毁改建为二层楼阁,名紫光阁。嘉靖帝在此校阅禁军弓马。崇祯帝在此召见出征的将帅,为他们赐宴饯行。到了清朝,紫光阁变成了殿试武进士和检阅侍卫大臣较射之所。总之,这地方是演武之所,武风强悍。原本太和殿地方宽敞,宴请使团再好不过,偏要改在紫光阁,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改为紫光阁?”顺治帝思忖片刻,欣然笑道:“也好!朕许久未检阅八旗较射矣,便命禁旅八旗于紫光阁前演武,以助酒兴”。(本章完) 第907章 紫光阁骑射助兴(上) 北京之所以成为国都,缘于金废帝完颜亮。这位废帝尽管在历史上有很大争议,眼光却是有的。金灭北宋后,与南宋划淮为界,又威服高丽、西夏等国,所辖地域广袤,而国都却偏于东北一隅,不仅政令无法及时畅达内外,还让中原汉人和汉化契丹人很难归心。为此,这位皇帝不顾女真贵族反对,将都城从上京(今哈尔滨市阿城区南郊)迁至燕京(北京),改称中都。其后,元、明、清皆以北京为都。 自金时起,皇城西部、宫城之外的太掖池一直都是京师最美丽的风景之一。此水原本由北海、中海两座湖泊连成,明成祖定都北京后,又开挖了南海。紫光阁便位于太掖池的南海边上,背面可以望到清彻的南海之水,正面又可以校阅禁军弓马,满清定都北京后,常在此殿试武进士和检阅侍卫大臣较射。 这一回,顺治帝来了雅致,要请卫国使臣一边吃酒一边欣赏骑射。说白了,目的只有一个:让西番见识八旗兵的强大战力,从而老实臣服。考虑到晚上请客,八旗兵弓马再娴熟,卫使也瞧不真切,特意将酒宴时间改成次日午时。而为显亲疏有别,却于当晚在太和殿内先宴请朝鲜、琉球的使臣。 听说清帝先赐宴朝鲜使、琉球使,后赐宴自己,左射斗、汪蛟亦不气恼,耐心地在会同馆等待。赴宴的时间到了,迎请他俩的还是老熟人:麻勒吉和孙锡龄。 进入紫光阁附近,发现只是一幢上下两层的小楼阁,楼前是宽阔的平地,楼阁周边尽是手执刀枪的侍卫。 “请尊使入阁”,麻勒吉和孙锡龄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留在阁外。皇帝赐宴,普通臣子是没资格上席的。他俩,一个还处于免职状态,另一个品级低了点,只能于阁外侯着。 “请使臣随我上楼”,一等侍卫佟国纲冷笑一声,手按刀柄,引二人上楼,他的步伐透着愤恨,每走一步都重重一顿,似乎是想将阁楼的楼板震塌。 二人进入楼上最大的一间房,见房内已摆满酒菜,除了皇帝未到外,其他重臣,如显亲王富绶、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遏必隆,保和殿大学士额色黑,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汉尚书成克巩,保和殿大学士兼刑部汉尚书卫周祚,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汉尚书胡世安,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吏部满尚书伊图,吏部汉尚书孙廷铨,礼部满尚书渥赫,礼部汉尚书王崇简,刑部满尚书雅布兰,工部满尚书郭科,工部汉尚书杨义,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左都御史宁古礼等均已坐于席上。大国使臣、当有气度。虽然明白宴无好宴,左射斗仍友好地朝众人行礼。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随着一声“皇上驾到”,顺治帝缓缓登临御座,刹时便有乐官奏乐,礼官引众人行礼。 “罢了,卫国乃我姻亲之国,卫使算不得外人,众卿亦是朕之股肱,莫要拘礼,都随意些”,顺治帝微微微一笑,莫看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却已做了十七年皇帝,浑身充满天子气度,随意一句话便让众人如沐春风。 大臣们纷纷谢恩,就连两位卫国使臣也连声称谢。 “先生不远千里来我大清,辛苦了”,顺治帝温和地瞅了眼左射斗,目光和煦仿佛是在瞧亲人般,缓缓问道:“皇姐如今可好?”他口中的皇姐,乃是皇太极次女、固伦温庄长公主马喀塔。马喀塔当年嫁于林丹汗之子额哲,后额哲病死,为了国家利益,改嫁于卫国的莲大可汗,封为贵妃。 听他问起大卫贵妃,左射斗肃然起敬,躬身说道:“贵妃娘娘身体康健,前些日子,娘娘所生皇七子罗卜藏和硕奇被封为韩王”。 虽然皇家亲情淡薄,可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二姐,顺治帝听了此言,还是露出开心的笑容,举起酒杯,笑道:“那便好,朕敬先生一杯”。 “外臣不敢”,左射斗慌忙一饮而尽。 “卫使远来辛苦,卿等替朕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顺治微笑着对众臣说。皇帝的话便是圣命,在座的清朝重臣纷纷举杯,轮番向左射斗、汪蛟敬酒。他们只有两人,对方却足有十余位。人少喝不过人多,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 “呜~呜~呜~”忽有号角声传来,俄尔喊杀声大作,金与铁交鸣。 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欣然离席请命:“皇上,我大清以武立国,今儿个正是禁旅八旗较射的日子,请您检阅”。 “准!”顺治帝一改方才的温润如玉,大笑着谓左射斗、汪蛟曰:“请卫使观我八旗演武,以助酒兴!”说完便下令内侍打开阁窗。 窗外,一千八百名精锐的护军,分镶黄、正黄、正白列成三阵,每阵六百人。这些护军可不是普通的八旗,而是大名鼎鼎的巴牙喇营,汉名护军营,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每旗各有一营,主官称纛章京(护军统领),下设正副护军参领、委署护军参领、护军校、蓝翎长等官。 “皇上有令,演武开始!”鳌拜走到窗前,大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紫光阁嗡嗡直响。 正黄旗纛章京(护军统领)费雅思哈闻令亲自手执令旗挥舞。他是满洲有名的勇将,出身于满洲大姓富察氏,长兄盛京昂邦章京敦拜、次兄固山额真济席哈皆是军中有名的大将,前不久,敦拜病死于盛京昂邦章京任上,顺治帝想起敦拜以前的功劳,特地加恩让费雅思哈当了议政大臣。此时正是报主之时!在他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护军营随着令旗列阵“厮杀”,时而步战,时而骑战,阵形严整,杀气震天。 虽然知道所谓“演武”乃是清廷在向自己施加压力,左射斗、汪蛟二人仍然感受到阵阵杀意,后背冒出冷汗。 “驾~驾~驾~” 费雅思哈忽然翻身上马,跃马朝紫光阁驰去。一千八百护军列着纵队,跟着他绕着紫光阁转圈,将小阁震得直抖。 “射!” 费雅思哈大喝一声,于战马上取下弓箭,朝远处扎的草人射去,一箭正中胸口。“啾~啾~啾~”一千八百骑兵纷纷驭马射箭,箭如飞蝗。很快,远处的数百草人个个身上插满了箭。这种马上骑射的功夫,十分难练,需要相当高的马术和射术。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精通骑射的蒙古骑兵不同,清军的骑兵大多只能下马步射,但护军营例外,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八旗勇士,几乎个个能骑射,骑术和射术并不比蒙古骑兵差。 “先生觉得我八旗将士骑射如何?”顺治帝笑吟吟地问左射斗。 大胖子此时后背已经湿透,但极强撑着说:“贵国兵马甚是雄壮,只是尚不及吾大卫禁卫军”。(本章完) 第908章 紫光阁骑射助兴(下) “不及贵国之禁军?请问贵国禁军如何骑射?”顺治帝微笑着问,话语间却是不信。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他可不相信卫国禁军比八旗更善于骑射。 左射斗其实也只是吹牛而已,方才清军巴牙喇营(汉名护军营)的操演他看了,真乃天下一等一的强军!与大卫国最精锐的禁卫军不相上下,比驻守各地的其他禁军更甚一筹,比普通的地方守军更是强得太多。只是两国正在争锋,无论如何不能失了气势,所以贬低敌人、抬高自己便是应有之义。 “哈哈,陛下有所不知。我大卫禁军起源于成吉思汗时期的怯薛军,想当年横扫万国,莫有能挡者”,大胖子先拿成吉思汗说事、落对方的威风,毕竟满清虽然强大,可疆域还是比不上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帝国。见众人听得认真,复缓缓说道:“我大卫军制分守兵和战兵。初选善骑射者编练为分守各地的守兵,又择守军中骁勇善战者,擢为战兵。战兵又称禁军,只驻于京师和其他重要城池。禁军中最骁勇善战者方有资格入卫京城、随扈圣驾,称禁卫军。我大卫民风彪悍,百姓从小长于马背之上,即使是妇人和孩童亦能骑射,带甲之士何止百万,然最终能选为禁军者,不过十余万,复选为禁卫军者,不过四万而已。外臣有幸,亦曾见过禁卫军演武。怎么说呢?见贵国护军营演武,外臣虽然恐惧,汗湿后背,可尚能说出话来;见禁卫军演武,如泰山压顶,股栗而不能言。是以,外臣以为贵国护军营虽强,尚不及我国禁卫军”。 此话一出,满堂俱静。 见状,顺治帝微笑着问左射斗:“贵国民风彪悍,即使是妇人和孩童亦能骑射,不知先生射术如何?” 不好,要糟!大胖子知道自己吹牛吹过了头,涨红着脸辩道:“我大卫疆域广大,除了蒙古,还包括汉、藏、回、百夷、罗罗等族。蒙、藏、回各部逐水草而居,从小生于马上,自然连妇人和孩童亦能骑射,外臣是汉人又是文臣,却是不精骑射之术的”。 “谁说文臣不能骑射?我大清的文臣会骑射的多如过江之鲫。皇上,奴才请求为卫使演示骑射”,座中一人抓住了他的话柄,高声反驳。 见来人发话,顺治帝大喜,乐和和地介绍道:“此是我大清刑部尚书雅布兰,虽是文臣,亦善骑射,昔年跟随肃王赴四川讨张献忠,屡立战功。今日恰逢盛宴,便让其为先生演武助兴。来人,将席位移至紫光阁前的平台上,朕要与卫使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诸卿演武”。皇帝的话便是旨,立即便有人将酒席移至紫光阁的平台上。说是平台,却是有台阶的,仍然是居高临下,只是没了窗户的遮挡,看得更清晰。众人纷纷出阁就坐,等待雅布兰献技。 这雅布兰本是满清旁枝宗室,算起来还是顺治帝的从兄。此人本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当年随肃亲王豪格征讨张献忠时,一箭射中八大王要害,虽然功劳归了豪格,但军中都传他才是真正射死张献忠的猛将。因为屡立功劳,做到刑部满尚书高位。得了圣命,这位神箭手不慌不忙跨上一匹黑马,驭马而行,又于马上弯弓搭箭,连发九箭,箭箭命中靶心。最奇妙的是最后两箭,居然是连珠箭,前一枝射中靶心,后一枝又将前一枝射落。 “好~好~好~”在场的重臣乃至卫士皆齐声叫好。 “皇上,奴才亦愿试射”,“奴才愿往”……在场的满洲重臣皆跃跃欲试。这个年代,满人入主中原未久,许多从龙入关的老将还在,即使是年轻一辈的重臣,也大多打过仗,对骑射还是精的。 索尼、遏必隆、额色黑、折库纳、渥赫、伊图、明安达礼、郭科、宁古礼个个跃马奔驰、弯弓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如。年轻的显亲王富绶虽然只有十七岁,也连射数箭,箭箭命中,惹得顺治帝欣慰不已,暗呼大清后继有人。 左射斗、汪蛟二人见状,也暗道满清委实是劲敌,露出凝重之色。 “皇上,臣见八旗将士骁勇无敌,心有所感,愿赋诗一首,以助酒兴”,清吏部尚书孙廷铨忽然于席上吟起诗来:“骑射英姿出建州,马蹄如风鬼神愁。神箭凌空猎金虎,少阴王气黯然收”。“金虎”、“少阴”都是指的西方,“西方,少阴之位”,“西方,金也……其神为太白,有兽白虎”。这诗写得恶毒,卫国建都拉萨,位于清国的西边。前两句夸满洲主子骑射无双,倒还罢了,后两句又是“神箭射金虎”,又是“王气默然收”的,暗示八旗迟早要西征灭掉卫国。听得顺治帝喜气洋洋,不自禁叫了个“好”字。“皇上,臣亦有一首”,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胡世安吟道:“八旗神勇世无双,矢矧千里射苍狼。蚍蜉岂能撼大树,江海焉能斗来量”,这诗写得直白,苍狼白鹿本是蒙古图腾,用苍狼暗示卫国,直接嘲讽卫国与大清作对,犹如蚍蜉撼树、江海斗量,不自量力。 他二人一带头,一帮清廷的文臣欲在皇帝面前邀功,紧随其后,纷纷作诗,什么“纵马扬弓矢凌空”、“马蹄飞扬箭矢横”的写了一长串。 顺治帝越听越高兴,暗道这些汉人文官,打仗不行,写诗骂人的功夫可不是满官们比得了的!笑嘻嘻谓左射斗、汪蛟曰:“方才二位先生说不精骑射,想必精于诗文,何不就紫光阁盛事,作诗以纪之?” 左射斗明白,这是要文斗了。武斗自己是文官还好推辞,若文斗也不敢应,便真要让人笑大卫无人了!蹙紧眉头,正要说话,汪蛟却先一步开口道:“外臣亦作了一首,以博陛下一笑”。说完,吟道:“八旗兵如虎,诗臣笔似刀。虽无缚鸡力,字字凌风骚。笑问作诗者,哪个血染袍?狂沙今犹在,白骨乱蓬蒿”。这诗表面称赞八旗兵勇猛,气吞万里如虎,实际却是讥笑那些降清的汉人文官只知道打笔仗,却从没上过战场,逞口舌之利,于国家何益? 见同僚已经开骂,左射斗不再客气,长啸一声,吟道: 《临江仙赴宴紫光阁》 演武紫光添雅兴, 主人自诩英雄。 且将心事付酒中。 干戈犹未止,血染大江红。 万里议和实我愿, 马蹄狂卷西风。 且将笑脸庆相逢。 莫言沙场事,此恨古今同。(本章完) 第909章 和议难成且等待 紫光阁赐宴结束后,双方开始正式和谈。卫方的代表自然是左射斗、汪蛟,因为莲大可汗早有圣谕:“莫着急、慢慢谈”,他俩一点也不着急,真个就慢慢地谈;清方谈判代表规格比较高,以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事)索尼为主,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理銮仪卫事)遏必隆为副,另有礼部满尚书渥赫、汉尚书王崇简为辅。至于其他官员,几乎没有发言权。顺治帝对他们的要求是努力促成三点:其一、卫国向大清称臣;其二、卫国向大清赔偿白银一百万两;其三、卫军退出在贵州、四川、山西、陕西四省占领的地区。当然英明睿智的顺治帝也知道,仗打了两年,卫军也付出极大的伤亡,让他们一点好处得不到,和议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格外“开恩”,表示可以将陕西的宁夏三卫,漠南的土默川、察哈尔、伊克昭盟、乌兰察布盟、锡林郭勒盟“赏赐”给卫国,不过漠南的哲里木、昭乌达、卓索图三盟必须保持原状,作为清、卫、两国间的缓冲。谈判地点选在礼部衙门的后堂。 “哈哈哈~哈哈哈~”当左射斗、汪蛟听到清方的谈判要求后,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狂笑起来。 “尔等笑什么?”见他俩如此无礼,遏必隆忿怒地问。 “报歉!贵方的条件与我方相差太多,所以发笑”,左射斗憋着乐说。 “哦,尔国之条件如何?说!”索尼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问道。 “其一、南部,贵州可以贵阳府为界,贵阳府以西归卫、以东归清。四川,除了我国原先所有的雅州、天全六番、黎州外,嘉定、泸州、叙州、永宁、遵义、行都司、马湖、乌蒙、镇雄、乌撒诸府亦应由我方控制,其余地区仍归贵方;其二,中部,陕西,除了我方原先控制的临洮府、洮州卫外,靖虏卫、宁夏三卫、岷州卫、平凉府、凤翔府必须交由我方,为示诚意,我军可以撤出西安、巩昌、庆阳三府”,说到这里,左射斗停顿了下,呷了口茶,慢吞吞往口中咽。 索尼点点头,南部战场,卫军等于是维护了实际占领区;中部战场,则是从实际占领区往后退缩了部分,虽然与皇上要求的相差甚大,可毕竟做了些让步。沉声问道:“其三呢?” 左射斗笑笑,“其三嘛,北部,我方要得到整个漠南、奴儿干都司、建州和辽东。这是底线,绝无讨价还价之可能。当然,为示诚意,我方便不要求贵方因为擅自发动战争而赔银子了”。 “什么!” 在场的清方官员全部气愤地叫起来,别的地方倒还罢了,辽东是大清龙兴之地,建州更是满人的老家。卫国索要建州和辽东,看来是不想谈喽! “如果尔国的底线是这般,依我看,没必要再谈下去!”索尼毕竟阅历丰富,憋住气说。 “实不相瞒,下官来北京前,曾经请示大汗。也曾说过建州和辽东于贵国有特殊意义,恐怕不肯割舍。可大汗却说,‘朕亦料清国必不允。无妨,和议得不到的东西,战场上取便是’”,左射斗叹了口气,难得说了句实话。 索尼悚然心动,伪汗好大的口气,看来想一口气吞掉整个关外,与我大清隔山海关而治。前些日子,兵部奏报有两股卫军分别攻打锦州和盛京,看来那才是伪汗的主力。如此盛京和锦州危矣!好在皇上已派平王爷领军五万,会合山海关一万驻军救援锦州。希望能挫败卫军,解锦州、盛京之围。看来,要想打消卫国的野心,只能等待锦州之战的结果,一时半会儿是谈不出什么的。老谋深算的他又想起刚得到的消息:信王爷在大同受到小挫,正在与卫军对峙。据王爷说,领军的卫军统帅是有“卫拉特之虎”之称的卫国老将巴尔思。可如果伪汗亲率的禁卫军不在大同,仅凭一支偏师,能让信王爷的十万余大军受挫吗?紫光阁演武时,左射斗所说的卫国禁卫军的战力,对他触动很大,想当然地觉得卫国最能打的只有禁卫军,其他军队战力都不行,照此推断,伪汗应该不在锦州,在大同才对。却不知巴尔思的军队主要来自哈萨克、布哈拉两地的边军和部落勇士,因为经常与斡罗斯人和其他部落发生冲突,极其能战。他能沉住气,慢慢想着心事,一旁的遏必隆却坐不住了,抓住左射斗话中的语病指责道:“尔方才说是我大清擅自发动战争?分明是尔国趁八旗主力伐明之机攻我大清,挑起战争的是尔国”。 “非也!”左射斗将头直摇,“大明乃我大卫姻亲之国,我莲大可汗娶了明肃王之妹为贵妃,又将哈密公主嫁于秦王世子。我国与明国间签有共同防御和约,贵国不打招呼便入侵我国友邦,等同于入侵我国。所以,擅自发动战争的是贵国才对”。 “汝!”遏必隆被他的狡辩气极。 王崇简却幽幽地说道:“吾听说贵国与明国的和约是与秦王孙可望签的。如今孙可望已经归顺我大清,获封义王。是以,所谓贵国与明国的和约其实已经失效。此外,贵国的哈密公主与附马随义王一同归顺,需要送他们返回大卫吗?”这话听着是好意,却暗藏威胁,拿哈密公主充当人质,你们大汗的女儿在我大清手中,最好能在谈判中做出让步,否则…… 左射斗听完后小眼珠转了几转,哈哈大笑,“咱们汉人有句俗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哈密公主既然嫁于秦王世子,自然要留在公婆身边尽孝。好在咱们大汗儿女成群,还请您转告公主,不必挂念”。这话等于是在告诉清方,与国家利益相比,区区一个公主,大可汗是不会在乎的,想要挟大卫,打错了算盘。 索尼、遏必隆、渥赫、王崇简听完好生失望。索尼忽然说道:“尊使远来辛劳,且留于会同馆歇息,日后再谈”。这话等于是暂时终止了谈判。 “索尼兄,您为何中止谈判?”事后,遏必隆问索尼。 “卫使明知道提出的条件我大清不会答应,可仍坚持这么提,底气就在于觉得能在战场上获胜。所以,继续谈下去,意义已经不大,只能等到锦州、盛京、大同、西安等处的战事有了结果再说。哼!我八旗勇士天下无敌,岂是他们觉得能胜便胜得了的?”索尼冷笑。 “您言之有理,便等到大战有了结果再谈”,遏必隆连连点头,他与索尼一样,对清军获胜充满信心。 另一方,左射斗、汪蛟抱的也是同样的主意,不同的是他们觉得卫军必胜。 谈判于是陷入僵局,双方都在焦灼地等待前线的消息。(本章完) 第910章 盛锦大战雷声急(上) 第910章 盛锦大战雷声急(上) 绿草如茵的草原上有一条长长的河,袒露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一条发光的银项链。牧民阿都沁惬意地躺在草地上,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在河边跑来跑去,不远处,马群和牛群安静啃着青草。这里是大清皇室的养息牧场、盛京三大牧场之一,因那条长长的养息河而得名。盛京乃皇太极称帝的地方、满清龙兴之所。注重骑射的清廷在盛京设有养息、大凌河、盘蛇驿三大牧场,为皇帝养马。 阿都沁,在蒙语中是牧马人之意。此刻,这位牧马人是开心的。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看管马群,小儿子看管牛群,远处的两顶帐篷里,妻子和女儿正在制作马奶酒,自己反而是最闲的,只需要看管羊群。从拥有的牛羊马数量看,他是“富裕”的,远远超过普通牧民,可其实这些牲畜大多不是他的,而是归大清皇室所有。养息牧场有两百余户牧民,为大清皇室饲养大量的牛羊马驼。 虽然并不是替自己放牧,阿都沁心中依然充满感激。兵荒马乱的年代,普通的牧民不仅要替领主打仗,每年还要上缴大量的牲畜作为赋税。他所属的科尔沁部,年年替大清征战,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战死。而他因为是皇家牧场的牧民,不仅不用被征召入伍,每年缴纳的赋税也比普通人家少很多。为此,他对京城里的那位至尊充满感激,视之为大慈大悲的佛陀。 忽然,牧马人瞪圆了眼睛,从草地上弹起。他感受到马踏草地的颤动,放了一辈子牧,绝不会弄错。果然,远处出现了两条长蛇。阿都沁知道,那是蒙古骑兵经常排列的纵队。哪来的军队?是大清的还是卫拉特人的?他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很快便看到一杆杆鱼竿钓子旗。 “不好!是卫拉特人!快!把咱们的牛羊马都收拢起来,往东边赶”,眼尖的牧马人看出卫军铁骑的前进方向是南方,判断他们是奔都尔鼻城去的,立即让家人赶着牲畜往东边的科尔沁左翼前旗躲避。是的,遇到危险这位牧马人首先想到的是保住家人和牲畜,虽然他很感激大清皇帝给了他今天的“安逸”生活,可却丝毫没有向都尔鼻城报信的想法。兵荒马乱的年代,能保住家便是万幸,国不国的,真的无所谓。何况就算大清皇帝再仁慈,若是丢了一匹马,牧场的总管也是不会答应的。 来的是大卫国一等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三等奈曼伯阿罕的七千部下,他俩在库伦旗大抢特抢一番、扩充了自身实力后,奉万户长苏合之命,奔袭都尔鼻城。为争功,二将谁也不肯落后,遂排成两路纵队齐头并进。熟悉地形的他们沿着养息牧河的河岸前进,如此便于将士取水。这条河在元时称“羊肠河”,蜿蜒曲折。卫军沿河而行,仿佛两条飞速移动的游蛇,不过两天便抵达都尔鼻城下。 守将、护军参领钮祜禄·瓦岱是是清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的孙子。将门出身的他,不惧兵少,率三千关外八旗紧闭城门死守。与入关后迅速腐化的关内八旗不同,这些旗兵部分来自建州等地的八旗旗丁、部分来自征召来的索伦部落,十分精锐,尤其是那些索伦蛮子,打起仗来凶悍无比。 衮布伊勒登、阿罕二将凭着初到的一股锐气,甫抵城下便发起攻势。然而都尔鼻城城小且坚,又依托着都尔鼻山,易守难攻。瓦岱将部下分成三拨,轮流上城守卫,卫军人数虽多,一时竟拿这座小城毫无办法。 又一波攻势被挡了下来,衮布伊勒登看到己方的军旗明明已经插上城头,却被一名身披绣有鹿角纹宽肥大袍的索伦蛮子一刀砍断了旗杆。 “主子,奴才未能拔城”,部将孛日帖赤那羞愧地禀告。 “孛日帖赤那,你不是苍狼吗?血液里的狼性呢?我军数量远多于敌人,你却打不下区区一座小城”衮布伊勒登将不善言辞的爱将数落得面红耳赤。他与阿罕约定:轮流攻城,先破城者得首功,生怕被奈曼部抢了功去。“老台吉,且暂停攻城,清军的援军来了”,正怒斥着部下,阿罕急匆匆闯入。虽然因为衮布伊勒登掳走奈曼部部民不肯归还,二人心中有了芥蒂。可毕竟若无衮布伊勒登相助,阿罕是夺不回奈曼部马鞭的,况且在库伦旗时,他也掳走了一些莲大可汗许给衮布伊勒登的库伦旗部众,算是“礼尚往来”。此次两部合力攻城,彼此再有矛盾,也算是友军,所以得知清军援军抵达的消息后,他立即来寻老台吉商议。 “哦,来的是哪部清军?”衮布伊勒登缓缓地问。 “是清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的部下,兵力大约五千”。 衮布伊勒登神情凝重,“五千人不多,不过乌库礼乃满洲宿将,素有敢战之名。依我看,不如坚守营寨,等待大帅的兵马”。这位老将虽然一向敢战,却并非有勇无谋之辈,相反,性子又奸又猾,听说乌库礼之名后,立即决定穏字当头,先守稳营寨。 昂邦章京乌库礼的五千军队中,有三千辽东汉人组成的八旗汉军、一千五百关外八旗,还有五百悍不畏死的索伦士兵。 甫抵达都尔鼻城,姜桂之性、老而弥坚的乌库礼便立即朝卫军发起进攻,命索伦部落首领、牛录章京胡尔格率五百索伦勇士为先锋,自己与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镶白旗甲喇章京王怀忠率军为后盾,凶狠地冲击卫军军营。瓦岱见状,亦率军由城内杀出,两面夹击卫军。亏得衮布伊勒登、阿罕早有准备,坚守不出,勉强守住营寨。 苏合、满都拉图率一万精锐的卫军战兵赶到了都尔鼻城。二人皆是卫军中有名的骁将,一赶到战场,又向清军发起反攻。乌库礼战了几阵不胜,不得不收兵撤回城内坚守。 正当卫军打算一鼓作气打下都尔鼻城时,驻守盖州的甲喇章京祖泽清、驻守复州的参将王国泰领军五千赶到。不久,又有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科尔沁右翼后旗台吉都什豁尔率五千骑兵赶到,双方兵力相近,围绕都尔鼻城反复争夺。 (本章完) 第911章 盛锦大战雷声急(中) “苏合、满都阿图是怎么回事?他们一个是朕的利斧、一个是朕的狼牙,却连小小的都尔鼻城都攻不下来?”锦州城北,一代天骄莲大可汗不满地对众文武嘀咕。“大汗,都尔鼻城虽小,却是盛京的门户,驻扎有精锐的关外八旗,依托山势、城池坚固,且奴才听闻伪清的昂邦章京乌库礼纠合盛京、盖州、复州等地兵马并科尔沁的骑兵来援,一时打不下来亦属正常”,大学士博贝为两人开脱。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二将是大可汗的心腹,方才抱怨并不是真的怪罪。事实上,这支兵马不过是佯攻,以一支偏师将辽东清军主力牵制在都尔鼻城其实已经完成了任务,令大可汗真正不痛快的是久攻锦州不克。 话说莲大可汗亲率五万五千余精兵渡过大凌河,一开始势如破竹,连克八塔堡、大定堡、开州堡、七里河铺、大茂堡、大胜堡、流水堡,一直打到锦州城下。遂得意扬扬、扬鞭指城,夸口说数万大军跺跺脚便能震踏城墙。可却不知道到锦州外围这么好打,是因为守将担心兵力不足,将各堡守军撤至城内所致。城里的这位守将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满洲赫赫有名的老将赫舍里瑚里布。正红旗出身的他,早在天聪年间,便做过一等侍卫,随后任噶布什贤章京,屡从征伐。打李自成、征湖广等等,历经大小战役无数,因功晋噶布什贤噶喇依昂邦(汉名为前锋统领)。虽然麾下只有七千兵马,可他却毫不畏惧,镇定自若地准备各种守城器械,又组织丁壮上城协守,誓要与伪汗拼个死活。帅是将的胆,他如此镇定,部将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金维垣、游击将军张彦洪等俱感心安,纷纷约束部下,严阵以待。 乌日根达莱、鄂尔罗斯、布和阿尔图三将连番攻城,均被守军击退。此三将乃是大卫国身经百战的名将,部下亦皆是精兵,却在锦州城下碰壁,损兵千余,什么便宜都没捞到。大卫国疆域虽广,可多是地广人稀的草原、戈壁,总兵力远不如清军。何况损失的都是跟随大可汗南征北战的精锐,怎不叫这位卫拉特战神既心疼又苦恼。 “昔日明、清在锦州大战,清军久攻不下,遂围点打援,以锦州为饵,围歼救援锦州的明军,耗至守军粮尽,终得锦州。您何不也行此计?”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献策。 计策虽好,苏勒坦却知道,满清的国力超过大卫,自己所能利用的不过是其初得中华之地、民心未复,又连连战争、国库空虚,说白了便是趁他病、要他命。若在锦州城下拖延得太久,让满清喘过气来,大卫便危矣。可眼下又没有更好的攻城方法,似乎也只有此策。 “大汗何不一边在锦州城外设伏、围点打援,一边修筑工事、困死守军?并用大炮日夜轰城,若能轰塌城墙,此城必破”,博贝建议。 “锦州素为要塞,城基极坚固,恐怕非炮石能轻易轰塌。不如遣一支兵马监视锦州,主力去打锦州西南部的宁远。若得宁远,亦能切断辽东与北直隶的联系”,左都御史胡琏器认为锦州不是大炮能轻易轰开的,出了另一个主意。 “锦州城坚,宁远便不坚乎?当年伪清的太祖努尔哈赤可是拿宁远城没有办法,你凭什么认为宁远能被轻易拿下?”博贝不服。 二人正辩着,忽有军情官送上一封战报。苏勒坦拆开细瞅,沉默无言,半晌方谓胡琏器曰:“卿之策甚善,奈何晚了一步。伪清的山海关总兵冯铎率军已经赶到了宁远”。 —— 在明清时的诸镇总兵中,山海关总兵因为位于辽东和直隶之间、屏卫着京师,地位十分重要,能任山海关总兵者,往往是战功卓越之辈。不过,凡事皆有例外,清山海关总兵冯铎除了前些日子在卫军攻打北京时及时入卫、立了些战功外,几乎没打过什么大仗,之所以能做到这官职,主要是靠其兄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的关系。不过,虽然战功算不得卓著、在军中的资历也不深厚,毕竟与卫军打过仗,也不是无能的草包。收到清廷命其救援锦州的命令后,立即率军入驻锦州西南方向的宁远。宁远位于锦州与山海关之间,驻兵于此,既可以发兵救援锦州、又可以拱卫山海关,不失为一条妙策。 听说伪清来了援军,莲大可汗依臣下之计,命老将额尔克领军包围锦州、塔尔浑指挥炮营日夜不停地朝城上发炮,自己则亲率三万精锐在锦州西南边的金厂堡、杏山堡设伏,准备吃掉清山海关绿营。 如果来的是员猛将,这计策极可能实现,可惜冯铎在军中可不是以作战勇猛著称的,能做到山海关总兵,一是靠兄长冯铨深得顺治帝信任,二是为人处事圆滑、善于明哲保身。收到清廷派其增援锦州的命令后,他立即做出增援山海关的姿态,由山海关赶往宁远驻扎,抵达宁远后便待在城内按兵不动,还上疏清廷,说自己在宁远北部遭到卫军拦截,难以前进。 “总镇,朝廷让咱们援救锦州,可您却顿兵宁远不前,何故?”梅勒章京祖泽淳、参将霍达等不解,入帐询问。 “作战之事须小心谨慎。尔等莫要多问,本帅自有计较”,冯铎挥手斥退部下。 众人走后,其子冯原泗不解地问:“父帅,您顿兵宁远,莫非有什么破敌妙计?” 冯铎幽幽叹息:“哪有什么破敌妙计,不过是保护自己罢了。在北京时,为父与卫军交过手,那卫军甚是凶悍,又有五六万众,凭咱们这区区一万兵马,如何敌得过?可军令如山,锦州又不能不救。所以,为父才由山海关赶到宁远坚守,一则对朝廷有了交待,二则可以防止卫军夺取宁远后转向山海关,三则避开卫军兵锋。此之谓三全其美”。 领教过卫军兵锋的冯铨,打死都不敢离开宁远、前往锦州,这便坑苦了莲大可汗。任他做足工夫、布下天罗地网,也只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苦等十日,山海关绿营莫说进入卫军的伏击圈,便是连城也不出的。(本章完) 第912章 盛锦大战雷声急(下) “冯铎那厮恁地奸猾,躲在城内不出,奈何?”苏勒坦闷闷不乐地问身边文武。方才收到鲁国公额尔克派人送来的军报,说是塔尔浑的炮营连续轰击锦州十日,却只杀伤了些守军、在城墙上炸出一个个坑洞而已,墙基依然坚固。世人都道大卫铁骑利害,其实他最得意的还是自己一手打造的火器营,此次南下,随军带有攻城重炮八十门、橐驮炮一百八十门,皆用骆驼拉运,自以为轰破城墙不难。不料此城甚是坚固,居然轰不塌。 “父汗,咱们何不挖坑道、用‘放崩法’炸开城墙?”晋王尔嘎朗献策。 “嗯,传朕的旨意。命塔尔浑率火器营开挖地道,多布火药,用放崩法炸城;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领兵一万监视宁远之敌;其余兵马随朕返回锦州”,苏勒坦点头同意。既然宁远的山海关绿营不敢出城野战,他自然也不愿意再多耗费时间围点打援。 “勇士们,抓紧挖,若能炸塌城墙,每人赏银百两、羊一百只”,锦州西城的广顺门外,火器营都千户长塔尔浑大声激励着挖地道的将士。经过仔细观察,这位老将发现广顺门附近的墙基相对松些,于是将爆破口选在了西门附近,命部下同时开挖三条地道放崩,为防挖土声泄露,又故意将随军充作军粮的羊群、牛群放于地道口附近,每日里命军士鞭打牛羊,以牲畜的叫声掩盖挖土声。 “都千户放心,末将等定不负重望,誓为我大卫炸开锦州!”百户长额日斯拍着胸脯表态。 夜以继日,埋头苦干,卫军的地道很快逼近了广顺门。然而,锦州城墙底部,每隔百米便设有一瓮,选耳力好的军士、百姓入瓮听声。 “章京,西门有响动”,有军士听到声响,向游击将军张彦洪禀报。张彦洪不敢怠慢,忙报于瑚里布。 “尔是说卫军正在西城外开掘地道?”瑚里布不露声色地冷笑:“可听明白了,他们挖了几条?” “回大帅的话,从瓮底传来的声响判断,共挖了三条,全部指向广顺门”。 “哼!卫军中倒有些人才,广顺门前些年受过战火、重新翻修过,相对薄弱些,竟被彼等察觉”,瑚里布不由得称赞了句敌人。 “大帅,咱们怎么办?是否也在城内挖地道,放火熏之?”张彦洪询问。 瑚里布凝视着瑚里布,“如此太费事,也不干脆。呵呵,尔做游击也有数年了吧?” “蒙大帅关照,末将方能为此职”,张彦洪恭敬地说。 “呵呵,军中唯战功第一。若无战功,本帅再关照亦无用”,瑚里布冷哼一声,谓张彦洪道:“明日替本帅办成一事,保尔为参将”。 次日中午,西城外的卫军又虚张声势地跑到城墙前弓箭射程之外,喊杀一番,潮水般退去。这是老习惯了,每天上午攻击两次,休息两个时辰,下午再攻击两次,然后回营歇息。袭扰守军、不使其休息是常用的攻城方法,再平常不过,不仅守军习以为常,连进攻方亦已习惯。 “额祈葛,不,都千户,再有大半日,咱们便能挖到广顺门下放崩了”,塔尔浑之子、副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高兴地向父亲禀报。 “好呀!长生天保佑,希望能一次炸塌城墙”,塔尔浑喃喃自语,笑道:“歇息两个时辰再发动佯攻、掩护掘土的勇士们,千万莫让城上看出端倪”。 “是”,孟库特木尔大声领命。地面上,刚佯攻回来的卫军将士,纷纷喝水、啃肉饼,补充体力。地底下,百户长额日斯正领着一百五十名勇士,奋力地将一筐又一筐土从地道内掘出。三条地道,似三条长蛇,吐着信,缓缓游向广顺门。 忽然,城上垂下三百条长索,清游击将军张彦洪率三百敢死之士,个个手持铁锹、镐头,由城上缒下。一下城,便朝早已估算好的城外地道大概位置跑去。 “给我挖!却作要快!晚了,卫军便过来了!”张彦洪大呼一声,亲自执镐,跑到一处平地上,飞快地抡起镐头,其他军士或持镐或执锹、热火朝天地开干。 “找到了!”随着军士的高呼,一条地道被掘开。 “好!给吾憋死地下的那些老鼠”,张彦洪兴奋地大叫,指挥部下将地道口堵死、填平、压实。不远处,另外两条地道也被找到,如法炮制。 “快跑,回城!” 办完事,张彦洪怪叫一声,拼命朝城墙跑去,将坠下的绳索系在腰间,任守军将自己拉上去。 “不好!快救人!”看到此景,塔尔浑目眦欲裂,一边指挥部下掘开地道救人,一边命儿子带兵追击清军。 孟库特木尔翻身上马,率数百骑驰向城墙。出城的清军俱是身强力壮的敢死之士,动作极快,待卫军追近时,大部分已经回到城中。 “嗖~嗖~嗖~”卫军乱箭齐飞,将尚来不及逃回城的十余名清军射杀。 卫军重新掘开地道,发现地底下全是尸体。除了刚从地道内上来的三十人外,百户长额日斯与部下一百二十名勇士全部殉国。这些人是被封死在狭小的地道内,活活憋死、闷死的,个个怒目圆睁、模样狰狞。 “瑚里布,等攻破锦州,我要剥了你的皮!”塔尔浑气得老泪纵横,气哼哼驰入大营向莲大可汗请罪。 “是朕小觑了清军,非尔之过”,苏勒坦安慰了老将几句,下令集中所有大炮于西城,准备强攻。地道内的惨剧激怒了这位卫拉特战神,打算不惜一切代价破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当他摩拳擦掌之际,传来消息:清平亲王罗可铎、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山海关总兵冯铎率六万大军由宁远赶来援救锦州。 罗可铎、鳌拜奉命率五万满蒙汉军队援救锦州,至宁远时,会合山海关绿营兵马,军队总数达到六万。原本冯铎是不敢离开宁远的,可罗可铎、鳌拜的大军给了他极大的鼓舞,立即率军跟随二人往锦州而来。 一时间天雷滚滚,大战在即。(本章完) 第913章 定计策诱敌深入 “锦州城甚是坚固,守将瑚里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想要迅速拔城很难。更麻烦的是,咱们没有时间了,伪清的援军正往锦州杀来,人数大约六万。敌人兵力已经超过我军,后面的仗该怎么打,都说说吧,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嘛”,莲大可汗含笑问身边的文武大臣,看似云淡风轻,微微蹙起的眉梢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事实上,这位至尊虽然号称卫拉特战神,可并非战无不胜,时不时也会吃败仗,因而养成了军议的好习惯,希望能博众人之长,减少自身的失误。毕竟,兵者,国之大事也,多听听他人意见再决策总归是不坏的。 “大汗,我军虽少,却皆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清军虽众,不过是土鸡瓦狗。奴才觉得,便在锦州摆出阵势,与清军决战。先击破其援军,城中必然胆寒”,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第一个开口。 “奴才附议~”此言一出,恩和巴图、鄂尔罗斯、巴拜、鄂博堆乌朗海诸将皆高声附和,就连两员老将额尔克、塔尔浑亦主张在锦州与清军决战。 军心可用呀!见众将踊跃求战,苏勒坦十分欣慰。只是,他并不觉得在锦州与清军决战是个好主意。锦州位于辽西走廊东部,境内山脉联绵起伏,还有大凌河、小凌、辽河、女儿河等河流贯穿其中。在这里决战,自己的骑兵优势难以发挥,且此地离清廷的中枢很近,清军不仅有坚城可以依托,还随时可能得到清廷派出的援军支援。就算自己能够获胜,估计也是一场惨胜。本来卫军兵马就少于清军,如果在锦州消耗了太多的兵力,全取关外(山海关外)之地的计划便难以实现矣。虽然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可毕竟士气可鼓不可泄,他还是笑嘻嘻地称赞诸将,“卿等所言甚是,我大卫勇士个个以一敌十,何惧清军?” “大汗,我军虽勇,然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奴才以为还是应该围点打援,想办法在锦州城外伏击清军”,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建议。 “卿之策虽佳,然清军统帅并非有勇无谋之人。罗可铎倒也罢了,那鳌拜可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上回朕在金厂堡、杏山堡设伏,准备吃掉山海关绿营,不料冯铎竟不上当。鳌拜之才胜冯铎十倍,恐怕不会轻易中伏”,苏勒坦微微摇头。 “在锦州设伏,清军自然警觉。可如果在锦州之外呢?奴才觉得,我军可以诈败诱敌,先在锦州佯败一阵,然后引军北撤。听说那鳌拜作战十分悍勇,见我军败退,必然追击。如此,便易中伏耳”,博贝提出一条新建议。 “善!”苏勒坦点了点头,无论多小心的将领,战胜之后都难免大意,这法子可行,缓缓问道:“依卿看,在何处设伏为佳?” “努鲁儿虎山”,博贝在舆图上重重一点,“此山蔓延很广、地势险峻,我军可佯作翻越此山、撤退回大漠之势,清军必然不肯放过立大功的机会,一旦追击,便成为我军猎物”。 “嗯,的确是条好计!”苏勒坦喜上眉头,大声称赞。 至尊一开口,众将无不称妙。眼瞅着便要依此计而行,左都御史胡琏器不合时宜地挺身而出,“此计虽妙,臣却以为一旦我军翻越努鲁儿虎山,清军未必会追”。“哦,卿为何如此认为?” “臣以为清廷眼下最关心的乃是九边之首的大同,大同离北京太近,如果不能掌控在手,顺治帝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这从围攻大同的清军达十万余众,且多是八旗主力,可见一斑。锦州虽然重要,却并非清廷最重要的关注点。因此,我军一旦翻过努鲁儿虎山、显出撤军回大漠之势,清军很可能不会追击,而是加固锦州附近的防御,甚至会抽出部分兵马去大同助战。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弄巧成拙?” 听了胡琏器的话,苏勒坦陷入沉思。大同的战略地位,他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遣使议和时,在北部疆域的划分中,只提出要得到整个漠南、奴儿干都司、建州和辽东,一个字也没提大同。给清方一种错觉,即卫国只想要北方的草原和戈壁,对中原并不在乎,大同一地是可以通过谈判收回的。其实这只是假象,他深知大同的重要,压根没有交还的意思,只是心里明白清方也绝不可能割让,才未将其列入谈判的底线。这一点,便是使团正使左射斗也不清楚。既然九边之首的大同如此重要,若是自己表现出撤军回大漠的意思,清廷真可能命辽东的清军分兵增援大同。如此,不但不能诱歼敌人,反而会在军事陷于被动。 他忽然笑着望向胡琏器,“依胡卿之见,该当如何?”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人既然说不妥,想必有更好的法子。 “陛下,臣以为当攻敌以必救,我军不应该往北翻越努鲁儿虎山,而是应该往西,穿过东土默特部、喀喇沁部的牧地,直逼热河上营(承德),作出进攻北京之势。京师之地何等重要,就算罗可铎、鳌拜小心谨慎,又怎敢不救?只要清军离开锦州,我军便可于热河附近伏击他们”,胡琏器不慌不忙地说。 听完他的分析,苏勒坦只觉得眼睛一亮,继续问道:“那依卿看,朕应该在何处埋伏为好?”在大可汗看来,胡琏器乃智谋出众之士,定然知道伏击的最佳地点。不料这位左都御史被问得满脸通红,“陛下,臣此前并未去过东土默特部、喀喇沁部的牧地,对卓索图盟的地形并不熟悉,是以不知热河附近有哪些地方适合伏击?” “大汗,奴才前番奉命讨伐喀喇沁部时,发现在纳林昆都伦河南岸有座和尔博勒津山(汉名七金山),占地不大,东西长十里,南北宽五里,却地形峻峭、适合伏击。且山下皆是草原,适合我骑兵纵横。奴才建议在此山伏击清军”,漠南万户长巴拜提出了一个地名。 “和尔博勒津?嗯,和尔博勒津”,苏勒坦反复观察舆图,终于开口,“朕意已决,便在和尔博勒津与清军决战。此战有敌无我,有我无敌,诸卿勉之!” “愿为大汗效死~”大帐内群情激昂,战意冲天。(本章完) 第914章 血战和尔博勒津(上) 与群臣定好计后,莲大可汗立即下令将奉命监视宁远之敌的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部一万兵马收拢来,又修书给正在攻打都尔鼻城的苏合、满都拉图,命二将在十日内率军撤至喀喇沁中旗、纳林昆都伦河南岸的和尔博勒津山(汉名七金山),构筑好工事,等待自己;自己则领军继续在锦州与清军周旋。 苏合与满都拉图都是打老了仗的宿将,接到军令,二话不说,立即率军由都尔鼻城撤至东土默特右翼旗与喀喇沁左翼旗交界的古尔班苏巴尔罕(三座塔),又由古尔班苏巴尔罕撤至喀喇沁左翼旗的牧地建昌,再由建昌进入喀喇沁中旗的牧地和尔博勒津,一人双马、疾驰如飞,仅用八天便赶到和尔博勒津,然后便按大可汗的吩咐,伏兵于和尔博勒津的主峰桃山之中,等待卫军主力和清军的到来。因为撤退的速度过快,等都尔鼻城附近的清军察觉出不对劲后,卫军已经人去营空。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老将的特点往往是稳字当头,发觉卫军离去后,并不急着追,而是先派哨骑打探,不料苏合、满都拉图的部下全是骑兵,来去如风,居然不知所踪。 “尔等都说说看,卫军跑哪去了?”打仗最忌敌情不明,乌库礼问麾下诸将。 “大帅,听说平王爷的大军已抵达锦州附近、正在与伪汗对峙,卫军莫不是去锦州与伪汗会合?”护军参领瓦岱言道。 此人以孤军三千死守都尔鼻城,死战不退,颇得乌库礼赞许。听他说话,乌库礼点点头,“锦州至关重要,我等当助平王爷一臂之力”,言罢命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领兵二千助瓦岱守都尔鼻城,自己与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科尔沁右翼后旗台吉都什豁尔,甲喇章京祖泽清、王怀忠,参将王国泰诸将率一万三千步骑兵增援锦州。 他赶到锦州时,清军与卫军已经连战几场,获得小胜,连克金厂、杏山、松山诸堡,歼灭卫军数百,直抵锦州城下,与锦州守将瑚里布顺利会师。 听得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率一万三千大军赶到,平亲王罗可铎乐得哈哈大笑,谓众将曰:“如此,卫军腹背受敌,破敌良机至矣!”这位王爷乃是礼亲王代善之曾孙、克勤郡王岳讬之孙,衍禧郡王罗洛宏之子,根正苗红的爱新觉罗皇族,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可已经屡立战功、受封亲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王爷,伪汗素来狡猾,如今形势于我有利,须小心其使诈”,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禀道。 对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罗可铎向来敬重,颔首道:“您说的是,越是此种关头,越不能大意,须沉住气,稳扎稳打”。 “王爷,卫军多骑兵,伪汗用兵喜欢出奇致胜,如今见我军在锦州占据上风,须提防其离开锦州去别处袭扰”,另一员老将席特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此人出身于满洲大姓佟佳氏,是从龙入关的老将,在皇太极时期任噶布什贤章京(汉名前锋参领)。这个官职翻译成汉语,意为:前锋(前哨)之官。打前锋的,自然作战骁勇。当年他率军参加锦州大战,明兵自耀州至,孤军拒敌;从围大凌河时,部下裨将多贝阵亡,孤身入阵,夺其尸而还。明兵自宁远来援,激战中,掌旗官坠马,他捡起大纛,扛在自己肩上,率军驰骋。因此功,进一等阿思哈尼哈番…… 听了这话,罗可铎神色郑重起来,开口道:“传孤的军令,从今日起加派三倍哨骑,密切盯紧卫军动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将的话往往是准的,果然,乌库礼部抵达锦州次日,对面的卫军营寨便人去寨空,没了踪迹。 “什么!伪汗跑了?”听到消息的平王爷大惊失色,这些日子的交战,不过歼灭了数百卫军,敌人并未伤筋动骨,此时的撤退不像溃败,倒似是在使什么阴谋诡计。好在此前已有预料,布下了三倍哨骑。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卫军去了建昌。建昌?那不是喀喇沁左翼旗的牧地吗?伪汗去建昌做什么?罗可铎陷入沉思。 “不好!热河!伪汗的目标是热汗上营,他是奔京师去的!”席特库忽然叫起来。 “什么!伪汗想再袭京师?”罗可铎、鳌拜、乌库礼、席特库、冯铎等人皆悚然一惊。不久前,卫军在北京城下肆虐,彼时八旗主力未归,还说得过去。如今八旗主力已经返还,若放任卫军惊扰圣驾,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快!追击!绝不能让卫军进入京畿!”平王爷将牙咬得铁紧,面色青得可怕。 追是要追的,可锦州重要,也必须留兵驻守。思来想去,锦州守军不能动。罗可铎命瑚里布继续留守锦州,自己与鳌拜、乌库礼、席特库、冯铎诸将率七万三千兵马追击。因为八旗主力如今多在攻打大同,他麾下的骑兵,包括满蒙汉八旗兵、科尔沁蒙古骑兵、绿营骑兵在内,数量不过三万,其他皆是步兵。情急之下,便要亲率骑兵先行。 “不可呀,王爷,伪汗狡诈,您若率骑兵先行,恐怕中了伪汗奸计。请务必与步兵同进退”,诸将苦劝。 罗可铎沉默不语。鳌拜见状劝道:“京畿附近,关隘坚固,卫军想袭扰京师,没那么容易”。听得此语,年轻的统帅方缓缓点头,命大军昼夜疾行,赶往建昌。 老将又说对了,赶到建昌时得知,卫军受到滦平驻军、喀喇沁部骑兵的阻击,尚未攻下热河上营,正屯于马盂山附近。 “快,去马盂山!”罗可铎怒吼。 大军行至马盂山,卫军却又神奇地消失。直让年轻的王爷怀疑敌人是属兔子的,跑得如此之快!很快,再传来消息,伪汗得知清军大军赶到,又弃马盂山北上,正在赶往和尔博勒津(七金山)的路上。(本章完) 第915章 血战和尔博勒津(中) “伪汗正率军前往和尔博勒津,尔等都议一议,咱们是追还是不追?”平亲王罗可铎问众将。 “王爷,伪汗狡诈多端,未逢大战便北遁,难免有奸计,咱们不如守土不追。只要信王爷的大军攻下大同,北方形势便焕然一新矣”,盛京昴邦章京乌库礼主张稳字当先。当前朝廷的军事重心在大同,只要不让卫军进入京畿令攻打大同的八旗主力分心,便是大功一件,何必深入草原冒险?这话本有些道理,刚说完,另一员老将席特库便连声赞同。 奈何乌库礼不提信亲王多尼还好,一提却触及了罗可铎的痛点。他与多尼虽然年纪差不多,却小了一辈。南下伐明时,多尼是主帅、他是副帅,这些年一直屈居于自己的这位从叔之下。多尼是儒将,为人宽和,少了些武将的霸气,罗可铎自以为武勇,认为从叔地位高于自己不过是沾了辈份的光,心中不太服气。若是按乌库礼说法,自己领军固守京畿、按兵不动,岂不是将功劳都让给了正指挥攻打大同的多尼?这是他难以忍耐的。遂大声说道:“正因为伪汗用兵狡诈,若不重创于他,谁能确保此獠真个北遁?若其换个方向袭扰京师,又或者绕道大同,岂不是更影响大局?依孤看,须紧追不舍,不打垮伪汗不撤兵!” “壮哉!王爷不愧是我大清俊杰,奴才愿随您追敌。只是伪汗奸诈,进入和尔博勒津后须扎稳营寨,不可轻易入山”,见他说得豪迈,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慷慨请战。 “好!便依尔所言,即刻进军”。 罗可铎采纳了鳌拜的意见,命噶布什贤章京(前锋参领)席特库、甲喇章京祖泽清领五千骑兵先行,自率六万八千大军殿后,朝和尔博勒津追去。 —— 七金山,乃契丹时期山名,蒙古语称和尔博勒津。原称九头山或九龙山,,面积不大,东西长十里,南北宽仅五里,因其峻峭的山势而闻名于辽朝。萧太后和辽圣宗在距七金山十五里处建都(辽中京)。名为七金,其实却有九座山峰。主峰桃山雄伟挺拔,西侧的三座山峰连绵、形如笔架,东侧的五座山岳崎岖错降、酷似行龙。 此刻,主峰桃山之中,卫军骁将苏合、满都拉图率一万六千余精兵静静地埋伏;而大可汗亲率近五万四千大军于桃山东侧第一峰列好阵势,只等清军追来便伏兵尽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哒~哒~哒~”铁骑如风,席特库、祖泽清率五千满蒙汉八旗追至,见一杆高大的龙狮大纛赫然在目。 “吁~”祖泽清勒住战马,谓席特库曰:“章京,龙狮旗在此,当是卫军主力无疑。我军兵少,只可远远地监视、等待平王爷的大军”。 席特库深以为然,一面命部下远远地监视,一面派人飞马报于罗可铎。 “好啊!追了这么久,终于追上此獠,孤定要将其削首带回京师”,听说伪汗就在前面,罗可铎兴奋地直搓手,丝毫没将威震大漠、凶名赫赫的卫拉特战神放在眼里,仿佛取凶神首级不过小事一桩,怒吼道:“传令各军,加快行军速度,莫要放跑了敌人”。 军令如山,乌库礼、冯铎、张勇、李茹春诸部兵马先后赶到,紧接着罗可铎、鳌拜亲统中军缓缓而来。清、卫双方在桃山东侧第一峰前列好阵形,大战一触即发。 “命王辅臣、张大元部冲阵,其余诸军做好突击准备”,罗可铎凝视着对面的卫军军阵,缓缓下令。王、张二人原是顺治帝派往洪承畴军中的御前侍卫,在讨伐南明的战争中立下战功,一个被封吴三桂部下援剿右镇总兵,另一个被封副将。顺治帝调南下的清军回援京师时,为防留在云南的吴三桂尾大不掉,抽调了不少吴部的精兵北上。 “王爷且慢,伪汗用兵诡诈,须防其在山中设伏”,老将鳌拜忽然劝阻,手指桃山及附近诸峰说道:“若我军与卫军战至最激烈时,这些山中忽有伏兵杀出,大事去矣”。“呃~” 罗可铎扫视诸峰,狐疑地问:“哨探传来的消息是卫军不过比咱们早到半个时辰,如何能提前在山中设下伏兵?” “此正是可疑处。卫军多骑兵,按说应比我军早到数日才是,缘何仅比咱们早到半个时辰?汉人有句俗语,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遣重兵布防两翼为好!”鳌拜坚持己见。 虽然罗可铎年轻气盛,可对这位满洲老将的意见却不敢不听,毕竟人家身经百战,战场经验不是自己能比的。缓缓点头道:“也罢,传令乌库礼部护卫左翼,喇哈达部护卫右翼,须小心提防卫军伏兵。其余诸部,依次进攻,各军间隔二里”。 “嗻~”中军旗鼓应声前去传令。 见平王爷布置妥当,鳌拜没有再说话,而是手抚大刀,等待着厮杀。号称大清第一巴图鲁的他,武艺可谓精湛,一柄大刀不知饮过多少人血,背后的那张硬弓,更是普通人拉都拉不动的。 中军阵中临时垒起的土台上,莲大可汗紧盯着清军的阵型,露出凝重之色。自己虽然成功引诱清军来此决战,可对面的清军阵型严密,中军各阵布得疏,大炮难以对其形成大量杀伤;两翼各有万余精锐战兵守卫,即使自己设于桃山的埋伏发动,恐怕也无法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是朕小觑了罗可铎,不,鳌拜啊!”苏勒坦叹了口气,端起千里镜,仔细观察。 镜头中,王辅臣、张大元部五千绿营开始冲阵。二将虽然骁勇,部下却只有五千人,此种攻击,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试探。初次交战,罗可铎舍不得拿八旗将士、蒙古骑兵的命冒险,只舍得派绿营兵试探。若是区区五千汉兵的性命便能试出敌人虚实,在这位王爷看来是值得的。 瞧出对方是试探,苏勒坦并没有命令炮营开炮,而只是命前阵的巴噶班第部四千兵马小心拒敌,同时命令弓箭手放箭。蒙古人素来善射,军中多的是弓手,一时间箭如雨下。不过清军装备甚好,大多数的箭矢对身披甲胄的清军无能为力。 清军越冲越近,很快两军的前阵开始交战。杀声震天,伤亡却并不惨烈,交战半日,不过各损失数百兵马而已。眼瞅着天色渐黑,对方即将收兵扎营,伏兵再不出,便没什么作用,苏勒坦脸色阴沉得可怕,终于下令伏兵出击。 “浩瑞~浩瑞~浩瑞~”苏合、满都拉图率万余精兵忽然从桃山上杀出。(本章完) 第916章 移营桃山布驼城 “果然有伏兵!”罗可铎惊叫起来,顾不得思考为什么在自己一路追击下,卫军还有时间于山中设伏,忙令左翼的乌库礼部拦住伏兵,中军停止进攻、撤回本阵,右翼喇哈达部小心戒备,向中军靠拢。 “勇士们,随我杀!”盛京昴邦章京乌库礼命镶白旗甲喇章京王怀忠、参将王国泰率六千步兵列阵阻敌,自己亲率七千骑兵迎向由桃山俯冲而下的苏合、满都拉图部万余骑兵。虽然他的骑兵数量少于卫军,却毫不示弱,蓄足了马力正面击敌。如果说方才中军的接阵不过是试探的话,直到现在,和尔博勒津战役才真正开打,七万卫军与七万三千清军在此展开殊死搏斗。 将是兵的胆,老将乌库礼敢搏命,麾下的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科尔沁右翼后旗台吉都什豁尔、甲喇章京祖泽清、索伦牛录章京胡尔格诸将个个敢战,指挥部下死战不退。苏合、满都拉图虽是猛将,麾下骑兵数量也多于清军,却只能稍占上风,透阵而出后,马力已衰,无法击溃清军左翼的步兵方阵,只能于一个来回后,准备再次冲锋。 莲大可汗伫立于中军阵中临时垒起的土台上,端起千里镜,将战场情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安排在桃山的伏兵无法及时击垮清军左翼、从而威胁敌人的中军,而此时敌人的中军已经与己方的中军摆脱了接触,缓缓后撤,右翼也开始向中军靠拢。整个清军军阵犹如一只刺猬,将身子缩起来,用刺对着卫军,不好下嘴呢。 “哼!”大可汗冷哼一声,身经百战的他见敌人在两翼布有重兵便猜到伏击起不到作用,可凡事总有万一,还是想试试。如今果如自己所料,倒也不生气,冷哼一声,下令道:“全军转向桃山,向苏合、满都拉图靠拢”。 军令如山,训练有素的卫军列着整齐的阵形,由桃山东侧缓缓移向桃山。 “王爷,卫~卫军正在移营”,山海关总兵冯铎兴奋地向罗可铎禀告。 “移营?”罗可铎陷入狐疑,正常情况下,正处于交战中的军队很少移营,因为熟悉新的战场环境、安营扎寨都需要时间,这期间容易遭到敌人的攻击。卫军临战移营,犯了大忌,若是经验不足的统帅,倒也正常,可伪汗纵横天下多年,怎么会犯如此错误? 他想追击,又怕中诡计,正犹豫着,鳌拜上前说道:“王爷,伪汗这是伏击不成、想与驻守桃山的卫军会合,借山势与我军对垒。桃山虽险,可毕竟他们尚未扎营,可集全军之力尾随、寻机破敌”。 “可我军对和尔博勒津的地形不熟悉,孤担心有诈”,罗可铎有些不放心。 鳌拜微微一笑,“此地皆是平原,敌人的动向一目了然,纵使有诈,也只能是在山中。只要我军不入山,谅伪汗也无计可施。移往桃山后,您可命主力与敌对峙,遣偏师扎营,必要时据营寨坚守,如此便不惧奸谋”。 “嗯,此策可行”,罗可铎依鳌拜之计命全军尾随敌人往桃山移动。 见清军尾随自己而来,莲大可汗倒是不慌不忙,指挥全军列阵、缓缓而行。临战移营最考验军队的战斗力,好在卫军乃是百战强军、训练有素,移动途中仍能保持严整的阵形,令尾随的清军无机可乘。 “卫军真强军也!难怪能成我大清之劲敌!”见卫军移动得有条不紊,即使是历经无数血战的老将鳌拜亦不禁称赞。罗可铎叹了口气,“本以为移营会是个机会,不料竟无从下手。伪汗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伪汗颇善用兵,移动时军阵不乱,无懈可击。末将以为不可急躁,须耐心寻觅战机。待会进入桃山,您可以主力列阵接敌,遣偏师扎营。只要营寨扎成,我军便可攻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矣”,鳌拜禀告。 “嗯”,罗可铎应了声,不敢追得太近,下令哨骑抵近侦察,全军与卫军保持二十里距离、列进攻阵形尾随。 乾元十八年(1661年)二月六日未时二刻(下午一点三十分),卫军中军抵达桃山脚下。 “布驼城!”跨坐于枣红马上的莲大可汗虎躯一震,狞笑着下达军令。 “哼哧~哼哧~哼哧~”一匹匹双峰骆驼在卫军御手的指挥下趴伏于地,口中呼出悲哀的哼哧声,任军士们将其手足缚牢,用木桩固定绳索,直至无法移动为止。这种比战马大得多的庞然大物在中原不多见,在草原上却是司空见惯。此次南征,大可汗的军中有数千峰骆驼,平时协助运输重物,战时可以“筑城”。卫军勇士抬起箱垛,架于固定好的骆驼背上,再蒙上湿毡,环形排列,便成临时城池。这种战术据说是大可汗从明军的车阵、欧洲的车堡战术中获得的灵感。虽然没有车阵、车堡坚固,可胜在简易快捷、耗时少。 未时七刻(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清军追至桃山下时,卫军的驼城居然已有了雏形。 “这~这~这~”见卫军居然能以骆驼为城,平亲王罗可铎不由得慌张起来。 “王爷,咱们小觑了伪汗。不可使其成功筑城,请速命骑兵击之;此外,可令李茹春部扎营,以防不测”,鳌拜依然镇定,只是面色阴沉得可怕。 “骑兵出击!”罗可铎咬牙下令。乌库礼、席特库、喇哈达诸将闻令率骑兵杀向正在筑城的卫军。 “命尔嘎朗、纳噶特、乌日根达莱、布和阿尔图、巴噶班第率部迎战;塔尔浑指挥火器营架好炮铳;恩和巴图、鄂克绰特布部充当预备队,其余诸部从速布城”,早有准备的莲大可汗呵呵一笑,镇定自若地下令。骑战,他是不怕的。虽然他的兵马略少于清军,可骑兵数量却比清军多。和尔博勒津虽然是山区,可山脚下皆是草原,利于骑兵纵横。 不过,因为要留兵驻守桃山,还要布驼城、架炮、护卫中军,此时卫军用于骑战的骑兵数量其实与清军差不多,皆是三万。两军相逢勇者胜,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与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将士凶狠地碰撞在一起。(本章完) 第917章 山风山雨满驼城 督捕侍郎喇哈达出身于满洲大姓钮祜禄氏,来头不小,曾经做过顺治帝的一等侍卫。前些日子,京里传出消息,皇上有意任其为工部满尚书、议政大臣,只等立下战功便颁旨任命。为得到马上功名,他率四甲喇六千满蒙汉八旗冲杀得最起劲。不过运气不好,遇到了卫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将乌日根达莱,仅几个回合,这位自诩马上工夫了得的督博侍郎便被乌日根达莱震落了手中刀,复削落刀盔。亏得盛京昴邦章京乌库礼麾下索伦牛录章京胡尔格赶到,方才救了性命。索伦蛮子胡尔格臂力惊人,武艺了得,敌住乌日根达莱丝毫不落下风,反杀得这位卫军勇将气喘吁吁。 一名红袍红甲的战将迎风而立,手中的长枪已经染得血红,清峻的面庞透露出无尽的战意。甲喇章京祖泽清本是明朝降将祖大寿之子,降清后祖氏家族被编入汉军旗,家人大多在京师附近,不敢不忠于大清。因为屡立战功,如今已官居甲喇章京之职。他找着了自己的目标,卫军都千户长、二等委鲁母侯巴噶班第部。巴噶班第麾下的准噶尔部兵马在前期的战斗中伤亡很大,不得不从漠南的蒙古部落中补充了一些临时征召的牧民,战力比其他几部卫军稍弱。这瞒不过将门出身的祖泽清,决心挑软柿子捏。冲杀中,他的招式矫健而有力,每一击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声,家传的武艺并不是吃素的,连杀十余人,居然无人能挡其兵锋。 “清狗受死!”一声暴喝,巴噶班第麾下猛将、千夫长阿喇布坦手持大刀迎上。勇士的尊严便在于能斩杀勇士。 “呼~呼~呼~”祖泽清手舞长枪,绽放出片片光芒,那枪仿佛有了灵性,如蛟龙复活,接连几枪刺了阿喇布坦的眼,最后一枪直贯额头,将勇猛的千夫长刺于马下。 “阿喇布坦安答!” 不远处,阿喇布坦的好友、千夫长特雷见到了这一幕,恨得目眦欲裂。不过,作为准噶尔部有名的神箭手,他很清楚保持平静如水的心情对准头的重要性,咬紧牙关,迅速平抑住忿怒的心情,取下背后长弓,默默地弯弓瞄准,拉弓如满月。 “嗖!” 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祖泽清手捂咽喉,不敢置信地坠落马下。 “嗖~嗖~嗖~”冷眼看着仇人落马,特雷继续瞄准下一个目标,一箭杀一人,箭箭不落空。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处处可见。激战了两个时辰,卫军击退了干扰“筑城”的清军骑兵,以伤亡一千的代价,歼灭了一千五百清骑,虽只是击退而不是击溃,却成功掩护了己方的“筑城”成功。 首场大战略占上风,可卫拉特战神面上却毫无喜色,凝视着舆图,久久不言。 “大汗,您在担忧什么?”谋臣博贝问。 “朕是在担心清军偷袭桃山。整个和尔博勒津最高峰便是桃山,若清军抢占桃山,架炮轰击,我军纵然有驼城恐怕亦难以抵挡”。 “桃山上驻有苏合、满都拉图部一万六千清兵,又是居高临下,清军想夺取桃山,绝无可能”,博贝并不担心。 “嗯,话虽如此,汉人有句话,‘小心驶得万得船’”,苏勒坦叹了口气,果断说道:“让什喇布率一千五百名火铳手上桃山守御吧”。什喇布是和硕特部老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孙子,与其父玛迈达莱乌巴什一同归顺大卫,因为屡立战功且对大可汗忠心耿耿,被任命为中军都千户长,负责指挥一千五百名装备有自生火铳(遂发枪)的精锐火器兵,这支部队一直护卫在大可汗身边,如今居然在清军即将攻打驼城前派往桃山,足见大可汗对桃山的重视。“大汗如此布置,桃山坚不可摧矣!”博贝忙大声叫好。 “呵呵,尔等皆退下好好歇息,养足气力应付明日大战”,苏勒坦微笑着挥退左右。 —— 见识到卫军骑兵的凶悍,且见敌人已将驼城布好,罗可铎不敢再派骑兵袭击,下令撤军回营。好在此前已命都督同知、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部扎好营寨,据营而守,倒也立得住脚。 “王爷,卫军的驼城虽成,却并不坚固,明日可命步兵推着楯车前进。待步兵砍开豁口,再遣骑兵缘豁口冲阵”,老将乌库礼献策。 “嗯,汉将左都督张勇颇有勇略,其部河西绿营素称精锐,明日便令张勇攻驼城,冯铎领山海关绿营打第二阵,汝率骑兵打第三阵。务必击破敌人的驼城”,罗可铎凶狠地下令。 “嗻!” “明日汉军冲阵前,王爷可令炮营前移,以重炮击之,若能轰破卫军驼城,夺城便易矣”,另一员老将席特库建议。 “善!” “驼城立于桃山脚下,若能夺取桃山,架炮于山顶轰击驼城,卫军必溃”,鳌拜忽然献上一策。 “孤亦知桃山重要,可听说守桃山的是伪汗爱将苏合、满都拉图,此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部下骑兵十分凶恶,居高临下,夺山恐怕不易”,罗可铎没有太大信心。 “不过是匹夫之勇耳!”鳌拜笑道:“桃山南部是缓坡,骑兵可缘坡而上。您不妨令一支骑兵驭马攻山,卫军自以为骑战有优势,定然会冲下山来厮杀。到时候,您再遣一支精锐步兵,缘西部山道攻山。末将派人察探过,桃山虽然险峻,西部还是可以攀登的”。 “汝是说声东击西?”罗可铎思忖良久,连声称妙,又问道:“派哪支骑兵攻山为佳?步兵又派谁去?” 鳌拜手抚大胡子微笑,“可令科尔沁骑兵攻山,王辅臣、张大元二将素来骁勇,可充作攻山的步兵”。 罗可铎听明白了,骑兵攻山只是诱饵,风险很大,所以不能派八旗勇士去,只能派科尔沁骑兵去;汉将中,王辅臣、张大元也确实勇猛。只是科尔沁部可是昭圣皇太后的娘家,若让他们伤亡太大,恐怕皇太后那边不好交代。想了想说道:“便依汝之计,孤再让喇哈达率六千八旗接应科尔沁部骑兵。他不是一直想着当议政大臣嘛,哼,想升官拿军功来换!”(本章完) 第918章 血战和尔博勒津(下) 第918章 血战和尔博勒津(下) 凛凛军阵在驼城前展开,冲天的杀气压抑着人心。 “呼哧~呼哧~呼哧~”实在是太重了!累得拉炮车的牛儿直喘粗气。炮车上的红衣大将军炮重量均在三千斤以上,号称一炮糜烂千里,其实最远射程十里,有效射程能达到五、六里,不过若想射得准些,还须再近些方好。 清都督同知、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奉命率火器营前移至距驼城五里处放炮。辽人出身的他,本是定南王孔有德部下护卫,颇有些勇力,如今上了岁数,负责指挥火器营、看管后勤辎重等差使。收到平亲王军令后,率炮营在火铳手的护卫下缓缓前移。根据经验,卫军的重炮数量少、小炮射不了这么远,所以是安全的。确实,两国在火炮运用上有很大区别,卫国多骑兵,喜欢使用能用骆驼、马匹拉着跑、机动性强的轻型火炮,比如架在骆驼背上的橐驮炮;清国多步兵,喜欢使用需要二十个人、多头牛才拉得动的重型火炮,比如三千斤以上的红衣大将军炮,机动性虽然差,胜在威力大,尤其适合攻城破寨。不过凡事皆没有绝对,清军中亦有小炮,卫军中也有重炮。比如此次南征,莲大可汗起了灭清之念,为攻破大同、山海关那样的坚城雄关,军中炮营除了配置有一百八十门橐驮炮外,还有八十门重达四千多斤的重炮,皆安于炮车之上,为保持较强的机动性,每车用四匹骆驼拉着跑。莲大可汗给这种炮起了个名字:卫拉特之鞭。 见清军的炮营居然前移至驼城前五里处,正乱糟糟地忙着架炮,负责火器营的卫军都千户长塔尔浑乐了,“清狗也太小觑大卫,真以为咱们没有射得远的重炮?不过是嫌那玩意笨重不愿意带而已,今天便让清狗尝尝卫拉特之鞭的厉害!” “额祈葛,大汗命您择机开炮,现在射击吗?”副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问老父亲。 手持千里镜的塔尔浑呵呵直乐,“莫急,还有些炮车没进入射程,再等等,将他们一锅端”。千里镜这玩意珍贵,卫军中一般只有都千户长及以上级别的武将才配备,不过炮营是个例外,指挥炮战,看不远可不行,大可汗亲自下令,炮营千户长及以上将领人手一副千里镜。蓦地,老将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开炮!” “啾~啾~啾~” “轰隆~轰隆~轰隆~” 无数大炮弹带着尖利的啸音扑向清军炮营,大部分都是实心弹,也有一着地便散开的砂质页岩弹,还有内部填充有火药和碎铁片的开弹,第一种用于击毁清军的炮车,后两种用于大量杀伤清军人员。尤其是开弹,给清军造成了大量伤亡。清军炮营拥有大将军炮(重炮)一百二十门、佛朗机炮(小炮)一百三十门,卫军炮营拥有卫拉特之鞭(重炮)八十门、橐驮炮(小炮)一百八十门,重炮数量上,原本清军占有优势,不料却因为小觑卫军的炮营吃了大亏,被炸得七零八落。 一枚大铁球将一架炮车砸散了架,剧烈的爆炸将炮筒掀上了天,看得李茹春目瞪口呆,大意喽!没想到西番居然也有这么多射得远的重炮! “快!保护炮车,撤退!”李总镇下达军令时声音都带着颤音,幸存的清军炮营官兵在步兵的帮助下,乱哄哄地牵扯着炮车掉头、往回走。可想移动这些重达数千斤的大家伙谈何容易,撤退途中,又有大量的炮车被炸成碎片。等抢救回重炮,一百二十门大将军炮居然仅剩七十门,整整五十门重炮被卫拉特之鞭摧毁,此外还有五百余炮营将士丧命。 “可恶!” 本打算利用手中的重炮优势给卫军重大打击,不料反吃了大亏。平亲王罗可铎向来是只肯占便宜、不肯吃亏的主,如今吃了偌大的亏,焉肯罢休?阴狠地下令:“出击!” —— 刚毅的脸庞上刻着岁月的痕迹,目光如炬的张勇正默默地盯着己方中军的旗帜看。这位左都督以善于练兵、作战勇敢闻名,因为战功赫赫,先后得到孟乔芳、洪承畴、多尼甚至顺治帝的赏识,被洪承畴举荐为经略右标总兵。顺治帝听说了他的事迹,很赏识他,传谕道:“当今天下,像你张勇这样的良将很少了。军务不可以无根据地揣测、估计,要观察情况,灵活处理,千万不要自负才华,轻视敌人”,并赏赐冠服、甲胄、弓矢。受到皇帝的鼓励后,他作战愈发勇猛,随多尼攻打云南时,明军将盘江上的铁索桥焚毁,他带人连夜建造桥梁,使得大军得以迅速渡河,并在七星关击败明将白文选,因功进封左都督。多尼爱其勇武,命其随自己回京。 令旗动了,升起进攻的令旗;号角响了,吹响进攻的号角。 “出击!”张勇挥起大手,猛地下令。 军令如山,麾下猛将右标中营游击王进宝二话不说,率军充当锋矢。一辆辆楯车掩护着步兵前进,这种由厚木板包覆牛皮、铁皮复合而成的车辆拥有极强的防御能力,能挡住箭矢和铳弹的射击。清军十余人或者二十人一组,跟在楯车后面,头顶藤牌前进。 驼城内临时垒起的高台上,莲大可汗将这一幕看得分明,冷笑着下令,“告诉塔尔浑,不要心疼炮弹,人停炮不停,给朕不停地轰!” 接到军令的老将塔尔浑来了精神,指挥八十门卫拉特之鞭、一百八十门橐驮炮连续不断地射击。整整二百六十门大小火炮形成密集的弹网,罩向渐渐逼近的清军。 无数人、车被炮弹撕碎,可训练有素的河西绿营并没有退缩,而是冒着炮火、继续推车向前。张勇治军极严,无令而退者,即使是亲戚,亦定斩不饶,所以,无人敢退。 “弟兄们,冲啊!”头顶藤牌的王进宝猫在一辆楯车后面,发出怒吼。 “轰~” 一枚霰弹在他的身边炸响,迸开的弹片射入他的脖子,殷红的鲜血汨汨地流出。王进宝努力捂住脖子,可血似喷泉,怎么也止不住。很快,他便感觉浑身无力,思维飘向了另一個世界。 “打出吾之将旗,命将士们加速前进!” 巨大的伤亡并没能让张勇停步,作为宿将,他深知火炮的射击有死角,只要冲到一定距离,卫军的火炮便没了效用,所以命部下加速前进。 “呵呵,此人甚有胆!”驼城高台上,莲大可汗赞了一句,再次下令:“骑兵出击!给朕冲散敌人!”身经百战如他,一眼便看出在猛烈炮火袭击下,冲上来的清军阵形有些散乱,正是骑兵的好猎物。 “哒~哒~哒~”漠南万户长巴拜、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率一万骑兵呼啸着冲向河西绿营。 “莫要慌,竖枪!快竖枪!”张勇的瞳孔放大。久经战阵的河西绿营在他的指挥下,纷纷列阵,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在后。 “哼!有胆有识,真将才也!不过,尔之军阵已被朕的大炮射乱,军阵一乱,如何挡得住朕的铁骑?”莲大可汗看得分明,自言自语。事情的确如他所料,卫军骑兵迅速驰入清军军阵,四处砍杀。 “各自为战!”见大阵挡不住卫军,张勇下令部下各自结小阵而战。河西绿营纷纷以数十或数百人为单位结成一个个外面是长枪手、里面是刀盾手的小阵。这些小阵自然不是卫军铁骑的对手,可若想将它们一一拔掉,需要时间,拖延一阵子,后面的山海关绿营便能赶来增援。 “不错!真不错!”大可汗端着千里镜,不住称赞,河西绿营的表现的确令他刮目相看,原以为八旗兵才是自己的劲敌,不料这支绿营兵的战力居然不弱于八旗。 “陛下,臣观清军第二阵的战力不如第一阵,不如命巴拜、托罗什瑚继续冲击清军第二阵,另遣生力军歼灭清军第一阵残部”,左都御史胡琏器献策。 “善!” 苏勒坦冷冷一笑,命巴拜、托罗什瑚继续向前突击,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率一万骑兵歼灭清军张勇部。 收到军令,巴拜、托罗什瑚不再理会仍在抵抗的一个个清军小阵,杀向清军第二阵。乌日根达莱、鄂尔罗斯则开始围攻张勇余部。 二等札萨克图公旺楚克隶属于鄂尔罗斯麾下,立功心切的他瞅准张勇的将旗杀去。将旗附近只余千人,正是斩将搴旗的良机。清军长枪如林,年轻的国公毫不畏惧,率两千札萨克图部骑兵围绕着敌人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射箭,打算将清军军阵射乱。 “哼!”张勇取下了背后硬弓,搭上箭,“嗖”的一箭飞去。 “主子小心!”老将阿海仿青挡在旺楚克马前。好凌厉的透甲箭,一箭射透阿海仿青的心脏。 “阿巴嘎(叔父)!”旺楚克红了眼,当年若无阿海仿青保护,自己与弟弟成衮早死于喀尔喀内战中,阿海仿青于他便如家中长辈一般,如今长辈死在自己面前,如何受得了?发了疯似的驰向清军,挥刀斩断清军的长枪,成衮亦如兄长般死战。主将拼了命,札萨克图部的勇士个个如疯虎般拼起命来,清军毕竟人少,很快被冲破军阵。卫军驰如阵中,四处砍杀。 “噗~”毒蛇般的一枪,又刺入一名卫军的胸膛。张勇横枪立于马上,吐着粗气。 “驾~驾~驾~”旺楚克驭马杀来。 “乳臭未干的孩子,也敢战吾?”张勇不屑地冷笑,手中毒蛇抖动,几个回合便杀得旺楚克手忙脚乱。成衮持枪来助兄长,合兄弟二人之力居然落了下风。 正在危急,忽听风声如雷,一柄沉重的大刀从天而降,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将张勇从头劈到腹部,一挥两段。却是鄂尔罗斯赶到,趁张勇不备,从背后劈死了他。 张勇的将旗倒地,吓坏了不远处打第二阵的清山海关总兵冯铎。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战力不如河西绿营,张勇都败了,自己如何能敌得过? “传令各部,结阵后撤!快撤!”冯总镇二话不说,便要率军后退。“总镇,王爷的军令是让咱们跟在河西绿营后面进攻,您怎么敢无令后撤?”部下参将霍达闻令劝阻。 “汝没瞧见张勇的将旗倒了吗?谁说吾是无令后撤?吾是被河西绿营的败兵裹挟着后撤的”,冯铎撒起弥天大谎。 霍达愤怒地骂道:“身为二品大臣,如此临阵退怯,归去何颜见人耶?”竟不与冯铎同退,率千骑驰向卫军。区区千骑,如何能是卫军虎狼的对手,很快便淹没于卫军铁骑的滚滚洪流中。 冯铎的败退,扰乱了后面清军的阵形。罗可铎见状大怒,一时亦无法可想,只得命清军重整队形。 “王爷勿忧,我军虽遭小挫,只要能夺取桃山,战局仍然可为”,见他懊恼,鳌拜忙宽慰他。 “汝说的是,桃山~桃山~”罗可铎喃喃自语,凝望着桃山方向,似乎是想为自己鼓劲,猛然发狠道:“将王怀忠、王国泰部亦调往桃山”。 —— 桃山南部的缓坡,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右翼后旗台吉都什豁尔奉命率五千骑兵缓缓驭马登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科尔沁部是大清皇太后、皇后的娘家,关键时刻怎能不为大清效命? 督捕侍郎喇哈达则率六千满蒙汉八旗在山脚下接应。毕竟是皇太后的娘家,虽然是充当诱饵,也不敢让他们损失太大。 桃山之巅,苏合乐了,谓满都拉图曰:“驼城方向打得欢,我正愁待在山上没功劳立,不料彼等竟然送战功来也!你率军守山,我带铁骑杀下山去”。 满都拉图不依,“您是主将,不可轻离阵地,还是您率军守山,我带铁骑冲杀”。 争执不下,苏合忽然大笑,“既然如此,那便你我二人同去,让什喇布守山”。二人留给什喇布四千五百人马,自率一万三千骑兵居高临下,挟泰山压顶之势杀向清军。 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今年刚刚二十余岁,血气方刚,横刀立马迎战。对面来了一匹高大的黄骠马,马上的骑士挥动起大斧。额济音想躲,那斧子竟似有魔力般,贴着他的脖颈,狠狠一斧,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只一招便斩杀科尔沁部主将,苏合哈哈大笑,大斧不留情,连杀二十余人、劈断清军将旗。将旗一倒,清军立即崩溃,乱成一团。都什豁尔见势不妙,慌忙率部下山,与山下的喇哈达部骑兵会合。 杀得性起的苏合、满都拉图如何肯善罢甘休,追下山,与喇哈达、剌麻什希部战成一团,浑不知桃山又来了清军。清总兵王辅臣、副将张大元率四千五百精锐从桃山西部缓缓登山,后面跟着镶白旗甲喇章京王怀忠、复州参将王国泰部四千五百辽东汉兵,此时的桃山上只有卫军都千户长什喇布率领的一千五百火铳手和三千骑兵。 “敌袭~敌袭~”山上的哨兵发现正在登山的敌人,慌忙报警。 “列阵!准备射击”,什喇布亦并不惊慌,镇定自若地下令。这种镇定一是因为跟随大可汗征战多年,见惯了生死,二是因为他对自己部下装备的自生火铳(燧发枪)有信心,这种铳射速比火绳铳快,作战时只需排六排,便可连续不断地发射,形成连绵不绝的弹幕。 在他的指挥下,一千五百火铳手,排成六排,每排二百五十人,枪口瞄向正在登山的清军;三千骑兵则取下蒙古弓,列成三排、每排千人,准备向清军抛射。 攻山的清军久经战阵,手持藤牌、三或五人一组,每组间保持着一定间距,一声不吭,快速地朝山上攀登。渐渐地,他们的面容越来越清晰。 “射!”什喇布大声下令。 三千弓箭手抛射出箭雨,很密集,却并没能给身披甲胄、手持藤牌的清军造成太大伤亡,不过却减缓了他们登山的速度。真正造成巨大伤亡的是卫军的火铳手。 “呯呯呯~呯呯呯~”连绵的弹雨射向清军,射穿他们的藤牌,在敌人的身体上绽放出团团血。 “加快速度,冲上去,火铳便没用了!”王辅臣朝部下大呼。 清军听令拼命朝山上登,奈何他们是仰攻,想快速登上山顶谈何容易,一个接一个地被射倒。王辅臣急了,手持藤牌,狸猫般向上蹿跃。他身手敏捷,有个绰号“西路马鹞子”,既然是鹞子,自然想飞上去。 一名卫军老卒瞄准了他,狠狠扣下扳机。 “呯!”王辅臣瞪圆双目,手中刀、牌咣当落地。 “马鹞子死了~马鹞子死了~”部下惊慌起来,王总镇武艺极高、素为部下敬仰,他一死,王部士气全无,无论张大元再怎么约束也约束不住,不顾军令,纷纷向山下跑。败兵冲乱了后面的王怀忠、王国泰二将的军阵,不得已下,清军只好后退。 “点火放狼烟,告诉苏合万户长山西侧也来了清军”,什喇布吩咐部下向苏合报警后,拔出蒙古弯刀,朝部下吼道:“勇士们,随我杀!” “浩瑞~浩瑞~浩瑞~”蒙古勇士受胜利鼓舞,手执刀枪,呐喊着冲杀下来。 正在逃命的清军彻底慌了,四下乱跑,慌乱中,张大元、王怀忠战死,王国泰侥幸逃得一命,率残兵往大营逃窜。 山上的烽火惊醒了正在攻击清军骑兵的苏合、满都拉图,二将正欲回山救援,忽听山上响起了冲锋号,以及雷鸣般的“浩瑞”声。 “苏合,你听,看样子什喇布击退了清军,山上应该还能坚持一阵子”,满都拉图驰到苏合马前道。 苏合明白他的意思,眼瞅着清军骑兵就要顶不住了,此时回山救援太过可惜。想了想说道:“再攻一次,若不能破敌,便回山”。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在桃山南侧响起,卫军骑兵向满蒙汉八旗和科尔沁骑兵发起最后一次攻击。苏合举起大斧,不甘示弱的满都拉图抡着狼牙棒冲杀在最前面。主将不惜命,三军敢向前。卫军士气大振,列着纵队,一路路驰向清军。 科尔沁部先前已经败了一阵,坚持到现在早已油尽灯枯,首先崩溃,右翼后旗台吉都什豁尔一个不慎,被卫将噶勒达玛手中的套马索套住,擒下马来。清督捕侍郎喇哈达再也约束不住部下,率残兵败将奔回大营。苏合、满都拉图随后掩杀,斩获无数,重创清军后方率军回山。 —— 桃山东侧的驼城附近,清卫两军正在激战。卫军在击溃张勇部后已经转守为攻,杀得乌库礼、冯铎连连后退。无奈之下,罗可铎只得下令全军退守大营。营寨是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领人扎的,扎得颇有章法,凡营盘二十座,连营十里,首尾联络,屹如山立。可惜李总兵本人的情况并不乐观,因为重炮太重,撤退时无法带走,只得命人炸炮,刚炸了一半,卫军逼近,不得不放弃重炮,携带着小炮逃命,匆忙间,一些小炮亦被丢弃,回营时仅存佛朗机炮小炮七十门,整个炮营名存实亡。 “报!桃山大捷……” 收到桃山守军击溃两路袭山清军的战报后,苏勒坦乐了,立即令什喇布留守桃山,调苏合、满都拉图至驼城,准备进攻清军大营。他唤来老将塔尔浑,“塔尔浑,听说你发财了?” “我的汗,没有什么能瞒过您英明睿智的双眼。奴才在清军逃跑时缴获大将军炮四十门、佛朗机炮三十门”,塔尔浑乐得眉飞色舞。 “嗯,不管是缴获的还是自有的,一律给朕抵近射击。明日你若是轰不破清军营寨,这个炮营都千户长之职便不要干了,让你儿子来干!”心情极佳的大可汗跟老将开了个玩笑。 玩笑归玩笑,仗还得继续打。次日凌晨,塔尔浑集中一百二十门重炮(八十门卫拉特之鞭、四十门缴获的大将军炮),二百一十门小炮(一百八十门橐驮炮、三十门缴获的佛朗机炮)向清军大营发起猛烈炮击。从凌晨轰击到中午,直到火炮的炮筒热得无法装弹,方才停止。清军的大营一片狼籍,被轰出足足二十余道豁口。卫军步兵抬着厚木板呐喊着向前,将木板推倒在壕沟上,便成了一座座简易的“桥”,骑兵纵马过“桥”,顺着豁口驰入营寨四处砍杀,一边杀人,一边放火。 见自己的大营成了这般光景,罗可铎面色苍白。 “王爷速撤,末将殿后!”鳌拜请命。 “不,你跟我一起走。让冯铎、李茹春、王国泰殿后”,关键时刻,平亲王爷想到的是牺牲汉军,保存八旗和蒙古军队。 (本章完) 第919章 千里斩得大王头 山海关总兵冯铎、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复州参将王国泰奉命率一万五千余绿营残兵殿后。此种紧要关头,留下来九死一生,他们都不想死,可不留也不行,这是大清平王爷的军令,身为汉人,必须要有为满洲主子牺牲的精神。 罗可铎安排完殿后事项,立即与鳌拜、乌库礼、席特库、喇哈达诸将率残存的两万余八旗和蒙古败军飞快地往锦州方向逃窜。平心而论,他让绿营兵马殿后也并不完全是歧视,绿营多是步兵,想摆脱卫军铁骑的追击很难,只能成为壁虎被断的那条尾;而八旗和蒙古军队多是骑兵,运气好的话,还是能逃得掉的。 “哒~哒~哒~”满洲大爷、蒙古二爷、还有三爷八旗汉军纷纷驭马奔逃,战场上只剩下一万五千余不知所措的绿营。 “列阵!”老将李茹春依然忠实地履行军令,命部下列阵。 山海关总兵冯铎却唤来儿子冯原泗、梅勒章京祖泽淳,“汝二人速将军中战马集结起来撤退”。 冯原泗有些懵懂,“父亲,咱们往哪撤?锦州吗?” 冯铎却将头直摇,“不,伪汗取得大胜后,下一个目标必是锦州,咱们回山海关,避其锋铓”。 “这些将士皆是营中精锐,您何不带着全军一起撤?”冯原泗第一次经历战阵,对军中之事并不清楚,又问出一个问题。 冯铎叹了口气,“痴儿,汝以为为父不想带他们走?可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快去,晚了便来不及也!” 二将领命,偷偷集结山海关绿营所有马匹,勉强凑够八百骑,脱离主力,不管不顾往山海关狂奔。 “总镇逃了~总镇逃了~”有眼尖的山海关绿营军士看见主将逃离,惊惶地叫起来。很快,山海关绿营便做了鸟兽散。 复州参将王国泰见状,有样学样,亦抛下步兵,仅带百余骑逃命。 山海关绿营、复州营全跑了,湖广绿营军心涣散,任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如何约束也无用。李茹春叹了口气,也打算带亲兵逃窜,已来不及。卫军骁将阿勒达尔杀至他身边,手中铁叉凶狠地刺去,将李总镇刺了个透心凉。 冯铎见机得早,幸运地率八百骑逃出生天。王国泰和百余骑亲兵便没有这般好命,被卫军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追上。恩和巴图取下长弓,正要射,惊奇的一幕发生,王国泰居然带着亲兵全部翻身下马跪倒,“莫要放箭,罪将愿降!”这一声喊,救了一百多人的命,见不用杀人便能立功,恩和巴图冷笑一声,命部下用长索将这伙人绑缚押往营中。 和尔博勒津之战,卫军伤亡四千,斩首一万五千余级,俘获两万余人,可谓罕见的大胜。可莲大可汗并不满足,谓众将曰:“虽然获胜,然歼灭的多是绿营和科尔沁军队,八旗主力未伤。不全歼八旗、取下伪王罗可铎之头,朕终觉有憾!” “奴才愿为大汗取罗可铎之头!”“奴才愿往”……诸将纷纷请战。 “嗯。难得卿等如此忠心!只是许久未狩猎了,有些手痒,斩王之事,朕自为之。哼!八旗仓皇逃窜,不过一人一马而已,朕精选勇士,一人三马,不信追不上他们!”苏勒坦哈哈大笑,命额尔克、塔尔浑领兵万余守卫大营、看管俘虏,自率五万大军,一人三马,往清军逃窜的方向追去。 一匹匹战马肌肉紧绷、毛发飞扬,仿佛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马背上的骑兵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执着兵刃,眼神坚定地搜寻猎物。他们是卫拉特战神的大军,面对未知挑战、无惧无畏的勇士。马蹄哒哒,飞驰如风,不是为追逐速度的极限,而是要将一切阻挡大卫崛起的敌人撕碎。 好个大可汗!不用缰绳,仅用双足操控,便能让宝马追风明白主人的心意。它嘶吼着、狂奔着,扬蹄踏翻烟尘,风刮起血红色的马鬃,如火焰在燃烧。左手持伊力特宝刀,右手执亮银枪,苏勒坦眼中的光芒如利刃在闪耀。“痛快呀痛快!朕誓要斩下王者之头!”兴奋到了极点,伊人撕心裂肺地狂呼。 一人三马,又携带有大量的水和干粮可随时补充体力,卫军的速度比清军快了许多,仅用三日,便在建昌附近追上清军残部。 “王爷,末将挡住他们,您速速撤退!”老将席特库请求。 罗可铎眼神中闪过痛苦之色,可却没有迟疑,命他率三千骑兵阻击卫军,自率大军撤离。区区三千骑如何敌得过五万卫军虎狼?很快,卫军骁将满都拉图的狼牙棒便敲碎了席特库的脑袋。二日后,卫军在三座塔再次追上清军。罗可铎无奈,只得命喇哈达率五千八旗殿后。不到半天,喇哈达麾下的五千满蒙汉八旗便全军覆没,喇哈达本人也战殁于乱军之中。 又过了三天,卫军在小凌河北岸再次追上清军。这一回,罗可铎身边仅剩一万三千饥渴交加、疲于奔命的八旗兵。大可汗是有狩猎经验的,早已派军绕到前路堵截,顺利地包围了他们。 “王爷,请让末将杀出条血路,让乌库礼护卫您随末将突围!”鳌拜的眼神中见不着一丝惊慌,只有罕见的决绝。 罗可铎叹了口气,“昔日敬谨亲王(指尼堪)被李贼(李定国)包围,他说‘我军击贼无退者,我为宗室,退,何面目归乎?’敬谨亲王能做到的,孤亦能做到”。说完,拔出马刀,亲为箭头。 鳌拜怎肯让王爷拼命,率八百亲兵跃过罗可铎的马头,冲杀在最前面,乌库礼则紧紧地护卫着王驾。 好个大清第一巴图鲁,左手马刀、右手虎枪,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转眼便杀了二十余人。见他来得凶狠,卫军千户长阿咏嘎持刀来战,只一合便被虎枪捅落马下;和托辉特部著名勇士、绰号“苍狼”的孛日帖赤那手执长枪来战,枪对枪,也仅战了几个回合便被他的左手刀斩断脖颈。连杀两员卫将,鳌拜迅速突破到包围圈外围,卫军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率部来战,又被其冲破军阵。 “王爷,快随我冲出去!”杀出血路后,鳌拜朝罗可铎大呼。 自以为死中得生的罗可铎大喜,忙从打开的缺口奔驰而出。可凶残的莲大可汗又怎会轻易地放猎物逃生,在包围圈外部布下游骑紧盯逃走的清军,很快卫军又追上他们。这一回罗可铎的身边只剩下鳌拜和五百亲卫。 “王爷可敢与末将赌一把?”鳌拜忽然发问。 “赌什么?” “赌谁杀的卫狗多”,鳌拜哈哈大笑。 罗可铎乐了,“公有此雅兴,敢不奉陪?”说完,执刀杀向卫军。 鳌拜亦不再多说,只默默地厮杀。 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却无一人投降。这支小部队给卫军造成了七百多人的伤亡。终于,一枝流箭射穿了鳌拜的左眼,深透脑髓,大清第一巴图鲁虎吼一声,不甘心地倒下。 罗可铎浑身是血,被卫军团团包围。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并非是他武艺了得,而是因为莲大可汗有言在先,要亲自斩王。大汗圣谕,谁敢不遵?因此没人敢杀他,只将其团团包围,当作猎物,留给卫拉特战神猎杀。 战神终于到了,用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戏谑地问道:“尔便是伪清的平亲王罗可铎?” “没错,孤便是爱新觉罗罗可铎。尔便是伪汗苏勒坦?大胆西番,见了孤为何不跪?”罗可铎亦在看他,话语中有愤恨,有好奇,有轻蔑,唯独没有恐惧。 “西番”二字激怒了大可汗,连声冷笑:“我伊克明安氏乃是天神雅布甘篾尔干的子孙,昔年我祖宁可远迁至极西之地,亦不肯为他人之臣。哪像尔爱新觉罗氏,先前不过是明国之奴,趁明国内乱,以奴叛主,方得中原。废话少说,便让朕取尔性命,以慰战死的大卫英魂!” 言罢,驭马向前,长枪如龙,矫健刺出。罗可铎持刀格挡,忽见大可汗目光流动,一股杀气凛然。顿觉不好,刚要躲闪,苏勒坦的左手刀到了,寒光闪过,平亲王人头落地。 “大汗威武~大汗威武~大汗威武~”战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本章完) 第920章 叙功劳招降作词 寒风扑面,血腥味依然在空气中弥漫,一小队骑兵夺命飞奔。黑色战马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惧。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用鞭子抽打着黑马沿着河岸奔驰,按说这位皇太极时代的老将打了一辈子仗,早就见惯生死,应该不惧死亡才是,但正因为身经百战,才更知道生命的脆弱,他还没有活够,所以冲出卫军的包围后选择沿小凌河河岸逃窜,河岸边茂密的树林和芦苇丛可以很好地掩盖踪迹。 “吁~”老将勒住战马,朝左右喝道:“歇息一刻,让马儿饮些水”。 十余名亲卫闻令下马、进食干粮。一名头上有道深深的刀疤、浓眉大眼络腮胡的汉子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取下背后的长弓,靠于树后。 望着倚树取弓的索伦牛录章京胡尔格,乌库礼也拔出腰刀、做出格斗姿势。他知道胡尔格决不会判断错,附近一定有卫军哨骑。事实上,那位出身于索伦达斡尔族部落的牛录章京不仅力大无穷、武艺高超,还有极其敏锐的目力和耳力,自己能突出重围,多亏了他和麾下的五百索伦勇士。可惜,为了保护自己突围,索伦勇士死伤殆尽,只剩这么点人。 “哒~哒~哒~”三骑奔驰而来,是卫军散布在各地的哨骑,专门侦察有无漏网的清军。 “嗖~嗖~嗖~”胡尔格连发三箭,将卫军哨骑一一射杀,又来到乌库礼身边,“章京,卫军的探子在附近出现,恐怕追兵很快便至,请立即上马赶路”。 “嗯,上马。将士们,加快速度,很快便到锦州了”,乌库礼瞪圆双目朝亲卫们喝道,翻身上马,狠狠地挥起马鞭。 “驾~驾~驾~” 逃亡的人儿催动着战马,此时此刻,他们惟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的马,草丛和树木渐渐远去,生存的希望越来越近。 —— 斩下满清平亲王罗可铎、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的人头后,莲大可汗志得意满,对区区一个昂邦章京的死活其实并没有多在意,在大营内开起表彰会议并下令大摆庆功宴犒赏三军。 “此次什喇布以少数兵马击溃清军优势兵力、确保桃山不失,当为首功!”大可汗将首功给了都千户长什喇布。 “此皆大汗运筹帷幄的结果,奴才不敢居功!”什喇布喜得眉飞色舞。 “朕说你是首功,便是首功,莫要谦让”,大可汗微笑着瞅了他一眼,目光中饱含着嘉许和鼓励。其后,又一一点评诸将的功劳,尤其称赞炮营的炮打得好,喜得塔尔浑老脸绽开了。 忽然,这位战神看见立于后排、年轻的小将噶勒达玛,神情变得伤感起来,“噶勒达玛,此战你生擒科尔沁部台吉都什豁尔,好样儿的!没有让你兄长失望”。噶勒达玛是大可汗义女淑济公主与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之子,他的兄长额尔德尼在卫军攻伐北京之战中阵亡。重情重义的大可汗将义女的两个儿子视为自己的亲外孙,见噶勒达玛立下战功,不由得忆起为掩护自己战殁的额尔德尼,悲上心头。 “大汗节哀,额尔德尼若还活着,一定会为我军的大捷而喜悦的!”大学士博贝慌忙解劝。 “嗯”,苏勒坦长吁了口气,说道:“将都什豁尔押上来”。 科尔沁部是满清皇太后、皇后的娘家,也是与清廷联系最紧密的蒙古部落,众将皆以为大可汗是想杀都什豁尔祭旗。 不料苏勒坦一见被五大绑的都什豁尔,便换上了笑脸,“尔便是科尔沁部的都什豁尔台吉?嗯,果真是年轻有为,来人,给他松绑”。 绳索松开,都什豁尔抖了抖被绑得有些麻木的手脚,默默地打量着大可汗,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见他不说话,自诩战神的苏勒坦索性与他探讨起军事,“台吉认为此战贵军为何战败?” 今年不过二十余岁的都什豁尔思忖良久后回答:“我军中了贵军诱敌深入之计,劳师远征,士卒疲憋;和尔博勒津这地方利于骑战,而我军的骑兵少了些;还有,大炮没用好”。 “还有吗?”苏勒坦微笑着看着他。 “还有就是平王爷太年轻了些,作战经验和在军中的威信比不上您”,都什豁尔低垂着头说。 这话听在大可汗的耳中十分受用,喜滋滋地说道:“咱们蒙古人性子直,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朕问你,可愿归顺吗?” 都什豁尔身子剧烈震动,颤抖着说道:“我科尔沁部乃大清皇帝的姻亲,岂有降卫之理?”这句话等于是判了自己死刑。根据常理,拒绝投降的将领往往会被对方杀掉泄愤,他之所以声音颤抖,也是因为心里清楚这一点。 不料大可汗却并未动怒,乐呵呵地挑拨,不对,点拨,“你呀,就是太实诚,与满清皇室联姻的是科尔沁左翼中旗,与你们右翼后旗何干?满清的皇太后、皇后都出自左翼中旗,呵呵,一个旗封了三王一贝勒,当真显赫!科尔沁部六旗中,莫说左翼中旗,便是右翼中旗、右翼前旗、左翼前旗、左翼后旗也皆封了王爵,凭什么你们右翼后旗只封了个镇国公?不公平呀不公平!”点拨后又许诺:“如果你能说动科尔沁部归顺大卫,朕可以封你为科尔沁郡王、统率六旗。要知道,在大卫,异姓封王的只有察哈尔王,你是第二个。如何?” “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毕竟年轻,闻言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这会儿是激动地颤抖,不过还是拒绝了这根抛来的橄榄枝,“多谢大汗美意,我部与大清皇室世代联姻,受惠极多,实不忍背叛大清”。 “哈哈哈~都什豁尔,你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朕喜欢你!这样吧,先不忙着答复,朕给你时间慢慢想!来人,送台吉回帐,不得怠慢,好生款待!”苏勒坦也不再逼迫,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侍卫押走都什豁尔后,左都御史胡琏器不解地问:“此人十分顽固,陛下何以认为其会归顺?”苏勒坦微笑,“方才他拒绝朕的招降时,身体抖动得厉害。若真的置生死于度外,又怎会害怕?之所以现在不肯降,是因为还没看清楚形势,怕降卫后给科尔沁部带来灾难。无妨,等朕拿下锦州,此人必降!” “陛下圣明!”听此言,胡琏器心悦诚服。 “唤降将王国泰入帐”,大可汗又想起阵前跪地乞降的复州参将王国泰。 王国泰被召入大帐,一见面便磕头如捣蒜,“罪人不识天命,对抗王师,死罪呀死罪!” “平身!将军弃暗投明,何罪之有?”苏勒坦微笑,“尔在清国为参将,投我大卫可先署锦州总兵一职,将来若立下战功,再将‘署’字去掉”。 “陛下洪恩,臣万死难报!”一下子便由参将被直接拔擢为总兵,王国泰百感交集,也说不清楚心中是喜还是悲。 “听闻尔归顺时身边只剩百余亲兵。既为总兵,不可无兵。此战朕俘获了二万六千俘虏,其中有两万绿营、五千八旗、一千科尔沁骑兵。尔去绿营俘虏中挑选一万人,充作部下”。 “多谢陛下!”但凡武将,没有不喜欢带兵的,一下子便有了一万部下,王国泰激动起来。 “王国泰,朕可以信任你吗?”莲大可汗忽然厉喝。 “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总镇忙表忠心。 “嗯”,苏勒坦满意地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昔日满人覆灭元祚、夺走传国宝玺,诚全蒙古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可不报,卿当为朕报之!” “臣愿为陛下马前卒,讨伐伪清,义不容辞!”王国泰以为大可汗是想让自己这支降军作先锋,这也是应有之义,忙慷慨请战。 “卿之忠心,朕是相信的。不过,在伐清前,朕有一事让卿去办”,大可汗露出和煦的笑容,令降将心怒放。 “陛下有令,臣万死不辞!” “好!大战之前,需以仇人之血祭旗。此战,朕俘虏了五千八旗,卿带部下将这五千人尽皆杀了,祭奠死去的大卫忠魂”,大可汗的声音悠长,听在王国泰耳中却如雷鸣。让自己一下子斩杀五千旗人,虽然这五千人中,不仅有满八旗,还有蒙古八旗、汉军旗,可也算是与大清结下了死仇。将来即使自己再降清,大清也不会放过自己,只能跟着大卫一条道走到黑。好手段啊好手段!即使知道这是莲大可汗的手段,他也不敢不听从,方才的话音里隐隐含着杀气,若是不听,死的便是自己。 “臣愿为陛下效劳”,本着宁死他人不死自己的精神,王国泰欣然应允。 “呵呵,笔来!”可能是受一下子斩杀五千人祭旗的刺激,大可汗忽然来了兴致,命人取来纸笔,挥毫作词曰: 《满江红·大战方休》 大战方休,山川静,血腥风恶。 刀入鞘,甲衣脱去,几番萧索。 自古英雄多寂寞, 千军横扫强敌破。 仇讎血,当以祭英灵,长刀落。 江山好,风雨作。 肠欲断,愁难着。 九州何时定,龙腾虎跃。 狂饮高歌谈意气, 愿君莫负沙场约。 角声起,金鼓伴长戈,从军乐。(本章完) 第921章 攻克锦州定国运(上) “章京为何如此狼狈?平王爷呢?”望着好不容易逃回的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锦州守将、噶布什贤噶喇依昂邦(汉名为前锋统领)瑚里布惊讶地问。 “我军在和尔博勒津吃了败仗,卫军一路追击而来,王爷陷入重围,此时估计凶多吉少”,乌库礼脸色苍白地说。自己虽然侥幸突围成功,可罗可铎若是战死,皇上绝对会追究自己陷王之罪。想当初敬谨亲王尼堪战死,尼堪的部将大多被朝廷追责,削爵的削爵,降职的降职,没有几人能幸免。这一回,己方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不收拾自己,皇上怎息得了雷霆之怒? “怎会如此?”瑚里布听完震惊不已。那可是七万多大军,就这样被卫军一骨脑儿端了?连平王爷都凶多吉少? “须赶紧收拢败军备战,卫军马上就要往锦州来了”,乌库礼淡淡地说。 “请章京返回盛京守御、将锦州交给末将”,瑚里布恢复了镇定。 “不,锦州若失,盛京也是守不住的。我留在锦州助你守城”,乌库礼语气坚决。他知道自己这回铁定要被朝廷治罪,既然如此,留在最前线的锦州浴血奋战总比待在居于后方的盛京给皇上的印象要好,希望皇上能看在自己为大清戎马一生的分上,手下留情。 瑚里布亦是阅历丰富的老将,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心中微叹,不再多说。二人收拢了两千余败军,加上锦州原先的兵力,守城的兵力达到九千,又征发数千百姓上城协守,正闹得沸沸扬扬之际,卫国的大军便杀到了。 和尔博勒津之战,卫军虽然歼灭了清军大部,自身也伤亡六千多人,莲大可汗的嫡系军队减员至六万三千多人。不过,他在这场战役中抓到了两万俘虏,从中编练出一万降军,交由降将、署锦州总兵王国泰指挥,总兵力反而有所增加。 为震慑敌人军心,苏勒坦命部下多打旗帜,虚扎营寨,蔓延四十里,制造出二十万大军的气势。知道锦州城坚固的他,并不急着攻城,而是一边大建工事、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一边命炮营放炮轰城。城上的守军也开炮还击,但他们拥有的火炮数量远少于卫军,被压制得死死的。炮声隆隆,十天后,尽管被射得千疮百孔,锦州城依然顽强屹立,城池上的弹坑滑稽而可笑,仿佛在讥笑敌人的无能。 “真坚城也!” 莲大可汗喟然长叹,然后便令降将王国泰督促降军和俘虏攻城。 锦州北城外,两万人列阵而立。身披甲胄、手执刀枪的一万人是原大清复州参将、现大卫署锦州总兵王国泰的部下,另一万无甲、只装备着简单藤牌、兵刃的是那些运气不好,未能被挑入王部营中的战俘。王总镇奉莲大可汗之命从两万绿营俘虏中挑选一万精锐编为部下,另一万人则充作攻城的炮灰。虽是炮灰,毕竟也曾是清军战兵,编为十个千人队,倒也整齐。 于大可汗来说,让降军、战俘攻城是减少自身伤亡的有效手段,这些人死多少都不会让他心疼;可于王国泰来讲,这是自己降卫后的首战,能否拿下锦州,关系到自己在大卫国的地位。这一战,许胜不许败!他倒有些本事,挑选战俘时先将自己原先的部下约两千多复州绿营兵将挑出,然后又趁着扩军之机,对旧部大加拔擢、封官许愿,利用旧部牢牢掌控一万降军,接着又将一万战俘编为十个千人队,列于阵前,充作攻城的消耗品。为了保持战俘的体力,战前甚至向大可汗求了些酒食,赏给这些炮灰。望着这些排列整齐的炮灰,王总镇开始了他的即兴演讲,“弟兄们,汝等有的来自辽东绿营,有的来自山海关绿营,还有的来自湖广绿营,想当初,也算与咱一个锅里吃过饭。不瞒大家伙,此次攻城九死一生。咱把话撂在这里,生死有命,若是死了,只能怨自己福薄、怪不得他人;若还有命活下来,今后便是咱的生死兄弟。满洲残暴,当年不知杀了多少汉人,今儿个便算为天下汉人复仇了。待会儿炮声一停,便朝锦州前进,本镇已安排督战队,奋勇先登者,赏;畏缩不前者,斩”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猛烈的炮火似乎永远不会停,却终究会停。硝烟尚未散去,王国泰便下达了攻城的军令。 无数战俘推着装满沙土的斗车朝护城河奔去,将车里的沙土抛下护城河。炮弹和箭矢朝他们射击,不时有人倒地。好在锦州的护城河在此前的大战时被填平过,如今的护城河是新挖的,并不深。战俘的数量又多,很快便被填平。 “弟兄们,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杀呀!”须发白的老兵李国盛大吼一声,左手持藤牌,右手执刀,跟在云梯车后面朝城上跑。 他是湖广中路总兵李茹春的部下,与李总镇一样,都是辽人,至今还记得当年清军破城,全家惨遭屠戮的情景。原本他是想与鞑子血战到底的,不料李将军没胆子,将辫子一剪降了清,成了另一位辽人、大清恭顺王孔有德的部下。李将军跟随孔王爷从北打到南,成了大清的总兵,他也当上大清的把总,重新娶妻生子,渐渐地,心中的仇恨淡了许多。身在乱世,能活着比什么都强!今天,王国泰的话唤醒了他潜藏于心的仇恨。作为老兵,驱使战俘攻城的事,他没少干,知道自己快死了。罢~罢~罢~就当临死前为亲人报仇了!想起死在清军手里的父母兄嫂、妻子儿女,他的眼睛变得通红,顺着云梯车奋力攀爬,同时用手中藤牌努力护住要害。 “呯!” 一枚铳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整个人重重地坠落。身体已经无法动弹,意识也渐渐地消失。弥留之际,他想起自己新娶的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喃喃低语,“娘的,也不知道咱死后,伪清那边给不给抚恤?”(本章完) 第922章 攻克锦州定国运(下) 伤亡越来越大,有人受不了返身逃回,后面的督战队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刀。很快,第一个千人队便伤亡过半。有奸猾的老兵油子将身子一挺,趴在地上,装成死尸的模样,老实本份的继续缘云梯车木然登城。 “第二队,上!”见第一个千人队伤亡殆尽,王国泰将手一扬,又投入了一个千人队。昔日的袍泽变成遍地的死尸,没有让这位大卫国署锦州总兵产生丝毫怜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是将,而他们不过是万骨。 “杀~杀~杀~”喊杀声响彻天际。 第一日,卫军投入了四个由战俘组成的千人队,整整四千人,收兵回营时仅剩一千。惨烈的攻城战打了五天,直打到一万战俘变成一千后,王总镇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下令给这一千人战兵待遇,并恩准他们歇息十日。 五天的战斗消耗了大量守城物资,也给守军造成了不少伤亡,王国泰觉得自己出马破城的时机到了,向莲大可汗主动请战,“陛下,臣请求率军拔城”。 苏勒坦很满意他的态度,欣然说道:“朕会派尔嘎朗、纳噶特、巴拜佯攻东、南、西三门,再派鄂克绰特布领三千射雕手掩护你攻城”。 “多谢陛下!”王国泰大喜,他知道卫军射雕手由军中善射者中挑出,使用射程远的硬弓,攻城时藏于步兵之后,三或五人一组,专门猎杀守军,厉害无比。有他们在,自己攻城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次日的朝阳刚刚升起,卫军便对锦州展开攻势。尔嘎朗、纳噶特、巴拜各领五千兵马佯攻东、南、西三面城墙,并不真的攻城,只是远远地朝城墙开炮、放箭而已。这瞒不住身经百战的两位老将:乌库礼、瑚里布,他们迅速判断出卫军的攻击重点在北城,命偏将守东、南、西三门,将主力集中于北城。 凶猛的炮击过后,卫军王国泰部在数百辆楯车的掩护下缓缓逼近城墙,这一回出动的可不是充当消耗品的战俘,而是甲胄齐全的战兵。 “轰~轰~轰~” 城头仅存的几门火炮,有气无力地渲泄着不满,连续的大战摧毁了城上大多数火炮,幸存的也因为缺少炮弹和火药,只能稀稀疏疏射个几枚、聊表愤意而已。 “章京,好戏要开锣喽”,瑚里布朝乌库礼笑道。 乌库礼明白他的意思:卫军开始出动战兵,真正的大战即将到来。回之以慷慨激昂的话语,“昔日我辈从龙入关,身经百战,何曾怕过?今西番狂悖,正是粉身报主之时!” 似乎是被这位昂邦章京的话语所激,身边的索伦牛录章京胡尔格取下背后强弓,一箭飞出,将王国泰部一名千总射倒。仗打得异常艰苦!卫军步兵躲藏于楯车后面,铳矢难伤,城上的火炮又大多被摧毁,难以在敌人移动时给他们造成大的损失,只能在敌人登城时用弓箭和火铳杀伤他们。而在守军射杀登城的卫军步兵时,又遭到隐于步兵之后的卫军射雕手的狙杀而大量伤亡。为了在大可汗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王国泰亲自督战。这支降军爆发出此前罕见的战力,第一天便攻上城头,前锋统领瑚里布亲率预备队反击,才勉强将他们赶下城墙。 “嗷~嗷~嗷~”望着缓缓收兵回营的卫军,一名守军高声嚎叫、庆祝胜利。叫声鼓舞了疲惫的守军,有人跟着他嚎叫起来。乌库礼、瑚里布却没有半点喜悦,作战经验丰富的他俩心里明白:卫军出动战兵第一日便逼得自己不得不出动预备队,这意味着锦州城破在即了。 老将的经验往往是准的,连续强攻三日后,随着大量将士战死,城上的防守开始减弱。又过了两日,大量卫军涌上城头,顺着步阶抢夺城门。守门的索伦牛录章京胡尔格死战不退,与几十名部下尽皆战殁于城门洞中。 卫军打开了北城门,城外的王国泰大喜,狂吼道:“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随我前进”。 “浩瑞~浩瑞~浩瑞~”降军们呼喊着卫军庆祝胜利时常用的口号,呼啸着杀入城内。正在北城观战的莲大可汗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破城良机,命卫军各部由北门入城。 瑚里布的战甲已成碎片,汩汩的鲜血涌出,最致命的那道枪伤耗尽了他的生命,临死前的目光充满着愤怒和不甘。一名降军发现了他的尸体,从头盔判断,是名将军,狠狠一刀割头领赏。 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跌跌撞撞地退至城头,他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拔出腰刀架于脖颈之上,“皇上,奴才无能,先败于和尔博勒津,又失锦州,实无面目再见您呀!”言罢,抽刀横抹,血如泉涌,栽落城墙。 曾经屡攻不克的锦州如今仅用二十天便被自己夺取,莲大可汗欣喜若狂。更令他开心的是双方的战损比:卫军损失了一万五千名降军和战俘,外加百余名嫡系卫军,歼灭了九千守军。在他看来,战损比是一百多对九千,那些降军和战俘压根没被他算入战损中。 不过,此战降军出力甚大,伤亡也大,王国泰的部下打得只剩五千人,不安抚一下也说不过去。慈眉善目的莲大可汗唤来王国泰好生夸奖了一番,赐其甲胄、弓矢,将其官职前的“署”字去掉,正式任为锦州总兵。鉴于王部伤亡太大,又将在锦州抓获的三千俘虏补充给王部。这一回,他发了善心,并没有将俘虏中的旗人斩杀怠尽,而是一并补充给王部,充当自己攻伐辽东的消耗品。至于这些旗人会不会逃跑或者临阵倒戈,他并不担心,有大军监视,若有二心,杀了便是。 王国泰的部下又恢复到八千人,还没高兴多久,又有军令至。大可汗命晋王尔嘎朗领兵一万驻守锦州,亲率六万一千余大军攻打盛京,担任先锋的又是他的锦州镇。 后世史家们一致认为:攻克锦州标志着卫军截断了关外清军与关内清军的陆上联系,也意味着卫军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锦州之战看上去规模不大,其实却是决定清卫两国国运的关键一战。 (本章完) 第923章 摘花未得逼人降 攻打盛京前夕,为激励士气,大可汗下令烹羊宰牛犒赏三军。军令一下,锦州城外的卫军军营,顿成欢乐的海洋。此时的苏勒坦已有一统九州的想法,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为防麾下的勇士扰民,只命晋王尔嘎朗领兵一万驻守锦州,其他军队皆驻于城外。接受完诸将敬酒,喝得醉醺醺的某人来到克什克腾部第一勇士金侍卫、德嫔娘娘的毡帐。今日的酒格外助兴,一入帐,四十六岁的他便搂住比自己小二十九岁的娇妻,用那双握惯了刀枪的魔爪上下翻动。初为人妻的德嫔斯日吉莫德格正处于女人最美好的年纪,皮肤白皙细腻,修长的身材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曲线,长长的睫毛抖动起来仿佛会说话,令某人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 “不嘛,大汗”,平日里温顺奉承的德嫔居然拒绝,用纤纤玉指轻抚大可汗那张因为长期征战、风吹日晒,变得粗糙的脸,又调皮地张嘴呼出口热气,将他身体的每个毛孔尽皆点燃。 “淘气”,某人以为这娇娃是欲擒故纵,魔爪加快动作,渐渐地呼吸急促、口干舌燥起来。 德嫔用手止住他的进一步动作,娇羞地说道:“大汗,妾有了”。 “你有了?有什么?”大可汗下意识地问,紧接着反应过来,用手扶正她的肩膀,在香腮上狠狠亲了一口,哈哈大笑,“看来朕还不老!斯日吉莫德格,你是天使吗?总能给朕惊喜!” 德嫔温柔地望着夫君,眼神充满爱意,说出的话却极有挑逗意味,“不如让妾的两个侍女侍寢吧?”当年克什克腾部台吉玛纳湖将爱女献给大可汗时,曾陪嫁了几名侍女。不过,心眼多的台吉怕别人分女儿的宠,挑选的侍女皆像貌平平。此次女扮男装随夫出征,斯日吉莫德格从侍女中挑了两名会武艺、善骑射的随行。此时卫军中,总共只有这三个女人,自己不方便,唯有让侍女代劳。 “你的侍女?”苏勒坦的脑海中立刻浮现那两位虎背熊腰的彪悍女子,长吁了口气。身为至尊,宫中美女如云,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审美能力提高了,自然看不上那两位巾帼。呵呵一笑,说出的话语甜如蜜,“不必了,朕的心中只有你。今晚,朕什么都不做,默默地看着你便好”。 —— 次日,心中有火未泄的莲大可汗下令出征,想将火发到盛京守军身上。见充当先锋的王国泰部多是步兵,为了加快行进速度,还命人准备了车辆和马匹驮运他们的铠甲和辎重,让王部轻装疾行。 号音悠长、鼓声雄浑,披坚执锐的勇士目光充满着必胜的信心,旌旗飘飘、烟尘滚滚,铁壁般的阵型展现出无敌的气势。卫国大军默默地赶着路,八匹白马拉的御车内,莲大可汗正笑呵呵地端坐,望向对面的科尔沁部台吉都什豁尔。两名手按刀柄站立的侍卫用警惕的眼睛紧盯着都什豁尔,让他觉得自己若有一丝不轨,立刻便会变成刀下之鬼。 “都什豁尔,考虑得如何?你是聪明人,希望不要做傻事”,苏勒坦的声音温暖如玉,却隐隐含着杀机。歼灭了清平亲王罗可铎的大军,夺取了战略要地锦州,卫军的战场形势极其有利,因而他也没有了慢慢等待都什豁尔归顺的耐心。这是最后一次劝降,若还执迷不悟,杀了祭旗便是。 铺天盖地的威压压得这位年轻的科尔沁部右翼后旗台吉喘不过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之人的杀意,明白这一回自己若说半个不字,定会被人像牛羊般牵出宰杀。用尽浑身力气,方吐出一句话来,“我~我科尔沁部若肯归顺,不知大卫将如何对待我们?” 苏勒坦淡淡地微笑,“朕向来说话算话,你若能说动科尔沁部归顺大卫,朕可以封你为科尔沁郡王、统率六旗。不过,只有你们科尔沁右翼后旗能得王爵,其他各旗,只能得公侯之封”。这是赤裸裸的诱惑加挑拨,将科尔沁六旗中爵位最低的右翼后旗地位拔擢于其他五旗之上,其他五旗如何能服?都什豁尔若想坐稳部长之位,只能抱紧大卫国的粗腿。即使其心里清楚其他五旗不会服气,可王爵之封、凌驾于五旗之上的诱惑,又岂是这么容易拒绝的? 果然,此言一出,大帐内一片寂静。许久,都什豁尔方才缓过劲来,跪伏于车厢中,缓缓说道:“奴才愿降,只是请大汗将科尔沁郡王封于我的额祈葛,岂有儿子爵位高于父亲之理?” “嗯,尔倒是个孝子。朕准了!平身吧,莫要拘谨,坐”,苏勒坦微微一笑。 “大汗,劝额祈葛归顺大卫,奴才有些把握,可让其他五旗旗主也归顺,恐怕有点难。奴才觉得您不妨先劝降阿鲁科尔沁、扎赉特、郭尔罗斯等部,然后再劝降其他五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做了卫臣,都什豁尔自觉地为莲大可汗出谋划策起来。 “哦,劝降其他五旗很难吗?朕素来喜欢挑战,越是难事越喜欢做。不瞒卿,荡平辽东后大卫便会拿科尔沁部立威。剩下的五旗台吉,哪个不降,便灭了哪个。尤其是那左翼中旗,仗着是伪清皇太后、皇后的娘家,一个旗封了三王一贝勒。呵呵,若是朕将他们的首级送到北京去,不知顺治小儿看了做何感想?”苏勒坦冷笑,声音不高,却阴损歹毒。 都什豁尔听了浑身直冒冷汗。虽然科尔沁右翼后旗在部落中爵位最低,可大家毕竟是同一个部落的,彼此之间都沾着亲,他本人与科尔沁部其他台吉关系处得也不错,听说大可汗准备拿科尔沁部,尤其是左翼中旗树威,不由得兔死狐悲,担忧起来。哭泣禀告:“昔年科尔沁部与伪清联姻,实非得已。奴才一定劝说其他五旗归顺,求大汗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那是自然。仁慈的君主不会擅杀降人,只要科尔沁部的台吉们肯归顺,哪怕他们是伪清太后的哥哥,朕也一律既往不咎,不但不杀,反而会赐爵封赏。呵呵,莫说他们,就算是伪清的皇帝,若是肯降,朕亦不杀”,苏勒坦呵呵一笑。(本章完) 第924章 跃马扬鞭入盛京(上) 莲大可汗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见都什豁尔愿意归顺,立即命人拟了道封都什豁尔之父、科尔沁右翼后旗镇国公色棱为科尔沁郡王的旨意,又送给都什豁尔一份大礼,释放了俘获的一千科尔沁骑兵、让他们随其一同返回科尔沁草原。这个年代,可以依照俘虏的人数和身份向他们所在的部落索要赎金,也可以将他们作为部落的奴隶为主人干活,总之俘虏是战利品,意味着财富。大可汗放弃了一千人的财富,出手极其大方,将年轻的科尔沁台吉感动得热泪盈眶,拍着胸脯大表忠心,“大汗放心,奴才一定说服额祈葛率众归顺”。“呵呵,去吧,朕信得过你”,苏勒坦乐和和送走了他。 人刚一走,大学士博贝便禀道:“大汗,科尔沁人与满清联着姻,您不怕此人一去不复返吗?更不该释放那一千科尔沁俘虏,若此人归而复叛,这等于是在帮敌人恢复实力”。 “呵呵,不过一千人而已,朕还真没放在心上。让他们回去后替朕宣传、将大卫的军威和朕的仁慈传播至四方也好”,苏勒坦大笑,“博贝,你是智者,可惜胸襟小了些。为汗者,眼中看到的理应是万里山河,岂是区区一个科尔沁部?” “大汗圣明,奴才井底之蛙,听您一说,方才茅塞顿开”,博贝赶紧逢迎,哄得大可汗眉开眼笑。 —— 势如破竹,真正的势如破竹!王国泰率八千降军刚抵达义州城下,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城门便开了,义州巡检王定陆二话不说率一百五十余名兵丁跪地投降。是的,此时的义州只有一百五十余名守军。另一个时空,这地方被清朝用于安置投降的察哈尔部。可在这个时空,察哈尔部的牧民只有部分被清廷编入旗中,另一部分成为大卫国的子民,义州的人口比另一个时空少了很多。清廷只在义州设巡检司衙门,由一巡检率一百五十余名兵丁守卫,隶属于广宁县。卫国的日益强大,引起连锁反应,为加强北方的守御,清廷比另一个时空早了三年在广宁设县,且置参将一员、兵马两千守卫。 辽东乃大清龙兴之地,必须派些忠心耿耿的官员守卫方好。广宁参将石琳便是清廷眼中的自己人,二十四岁的年纪便授了参将。人家朝里有人!其父石廷柱本是大明的广宁守备,后金攻广宁时,二话不说便降了清,官拜大清的镇海将军。大明的守备降了大清,并非不忠,而是石氏本姓瓜尔佳,压根就是满洲子弟,自然要跟着努尔哈赤混饭吃。因为是在后金势力尚小时投降的,又是满洲大姓瓜尔佳氏的分支,颇受清太祖、清太宗和顺治帝的信任,四年前以少保兼太子太保致仕,进封三等伯。作为石廷柱的第四个儿子,顺治帝顾念老臣,再加上前些日子,石琳的三哥、和硕额附石华善在美峪所城被卫军枭首示众,死得壮烈,大笔一挥,将石琳拔拟擢至广宁参将之位。 按说与伪汗莲有杀兄之恨,石琳理应拼死抵抗、和卫军不死不休才是。可人家也有难处,他本有两千部下,前不久卫军攻掠辽东,被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抽调走了一半,如今广宁城内仅有一千士兵。这如何敌得过?石参将并不迂腐,坚决不做螳臂当车之蠢事,听说卫军进入义州境内,立即脚板底抹油、率一千部下往盛京逃命去也。 不费吹灰之力又夺下军事重地广宁,王国泰直呼这功劳立得容易,忙令部下加快行军速度。一路上,中安、沙河铺、羊肠河、小黑山、大黑山诸堡皆不战而降。这些军堡的守军都是隶属广宁参将的屯丁,半兵半农,本就不是什么精锐,听说卫军杀了平王爷、攻下锦州,广宁参将老爷也溜了,如何敢战?纷纷投降。为扩大实力,王国泰也不多说,从各堡屯丁中,挑选了一千身强力壮的,编入自己营中,将手中兵力扩大至九千,然后率军继续前进,进入了辽河套,将辽河西岸的全部土地纳入囊中。 辽河东岸,便是明朝的沈阳中卫、清朝的盛京。这地方,对明朝不过是区区卫所,对清朝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皇太极尊沈阳为“天眷盛京”,在此建都、改国号为“大清”。从此,这里便成了满人的龙兴之地、得天之眷的“盛京”。顺治帝是个不忘本的人,迁都北京后,并没有忘记盛京,以之为陪都。为发展旧都、为满人留个退路,年轻的皇帝实行移民奖励政策,拨内地各省百姓来此开垦。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各省百姓源源不断来到这里安家屯垦。他还颁布了《辽东招民开垦条例》,规定“凡移住之农民,每月供给食粮一斗,每垧垦地给种子六升,垦民每百人贷与耕牛二十头,其中食粮、种子于秋收后,如数归偿”,“凡招来新民,归部遣官偕同县官,城中每丁给地基二绳,约三丈(二日)于野,每丁给地五绳(二十五亩),永为民业”。还规定,“依开垦面积之多寡,决定地方官的升迁,或赐匾额,高悬门第,以示褒奖”。这样一搞,盛京的人口迅速增多,日渐兴旺。 四年前,顺治帝又下旨,以“奉天承运”之意在盛京设奉天府,与北京的顺天府并列。奉天府尹的品级是正三品,作为京府的长官,权力和待遇甚至比普通的正三品还大,算是辽东的地方大员。现任顺天府尹张尚贤是个有本事的,先是在登州知府任上招抚了大贼于七,接着又在辽阳知府任上政绩斐然。四年前,清廷裁撤辽阳府,置辽阳县,并入新成立的奉天府。顺治帝想起他的政绩,将其由辽阳知府改任奉天府尹,一下子由正四品升成正三品,可谓官运亨勇。同僚皆说他有福,他亦如此认为,直到卫军攻入辽东,张府尹方理解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的深义。(本章完) 第925章 跃马扬鞭入盛京(中) “大清律法森严,地方官有守土之职,若盛京有失,吾这个奉天府尹也只能殉国喽!唉!前一阵城里都在传,说是平王爷的大军败了,弄得人心惶惶,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一日,张尚贤正在后堂自言自语,管家张五福走过来禀告,“老爷,都统请您去一趟”。 “哦,阿尔泰找吾?”张府尹心中一凛,直觉告诉他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不过毕竟为官多年,还是沉得住气的,乘轿迅速赶往正红旗都统阿尔泰的大帐。 大帐内,除了阿尔泰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广宁参将石琳,一见此人,张尚贤便在心中狂叫:不好!广宁丢喽!广宁紧挨着锦州,如今已是捍卫盛京的最前线,石琳如何能离开广宁来盛京?必是丢了广宁!另一人,似乎见过,却记不得也。 “张府尹,这位是刚从锦州回来的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金维垣”,阿尔泰指着那人介绍,又谓金维垣道:“汝将锦州战局说与诸公听听”。 金维垣倒是健谈,从和尔博勒津之战一直讲到锦州失守,说到罗可铎、鳌拜、乌库礼俱已战死后,众人皆感震惊。尤其是石琳,暗自庆幸自己跑得快,否则必然成为卫军的刀下之鬼,连平王爷都战死了,广宁营那区区一千兵马如何敌得过? “卫军已经夺取广宁,很快便会打到盛京城下。我意将盛京城内的所有青壮全部征发至城上协守,还请张府尹助我”,阿尔泰说出正题。 “此乃下官分内事,这便命人征发城内所有青壮,还须组织衙役巡逻,严防奸细。只是城中兵力空虚,光征发百姓守城,恐怕不够,得立即抽调周边绿营增援盛京才是”,张尚贤毕竟经历过于七之乱,倒是临危不惧。 “哪还有兵可调啊!”阿尔泰叹了口气,“盖州的汉军旗、复州绿营早被乌库礼章京抽调一空,都尔鼻城、铁岭、抚顺等地皆是军事要地,如何能抽调?” “都统,事有轻重缓急,都尔鼻城、铁岭、抚顺虽然重要,但皆比不过盛京。盛京若丢,吾等如何向皇上交待?”张尚贤焦急地说。 阿尔泰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张府尹说的甚是。吾这便抽调三地驻军来援,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万没想到卫军这么快便攻下了锦州、广宁”,提到“广宁”二字时,隐隐有埋怨石琳未在广宁坚守几日、为己军争取些时间之意。石琳脸一红,装作听不明白,别人倒也无奈他何。 阿尔泰立即给驻都尔鼻城的护军参领瓦岱、驻铁岭的镶白旗汉军梅勒章京杜忠、驻抚顺的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马成勋写信,令他们率军入城。杜忠部和马成勋部离得近,迅速赶至,瓦岱部离得远些、尚未赶至,卫军前锋王国泰部九千兵马便杀至盛京城下。此时城内有阿尔泰部五千正红旗旗兵、梅勒章京杜忠部二千镶白旗汉军、甲喇章京马成勋部一千五百正黄旗汉军、广宁参将石琳部一千营兵,总兵力九千五百人,外加征发的一万百姓。 “城上的听着,大卫已克锦州,伪清平亲王罗可铎、鳌拜、乌库礼诸将皆已被我军枭首。尔等何不顺应天命、尽早归顺?否则,杀入城去,片甲不留”。一杆大大的“王”字旗下,大卫国锦州总兵王国泰列于战马之上,得意洋洋地听着部下朝城内喊话劝降。 “那不是复州参将王国泰吗?他怎么降卫了、还带着兵马打咱们?”守军中有眼尖的认出了曾为清复州参将的王国泰,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阿尔泰也瞧见了王国泰,不由得怒火中烧,谓杜忠、马成勋、石琳、金维垣诸将曰:“谁敢斩下那狗奴才的头?”空气忽然变得寂静起来,居然无一人敢答应。 “末将愿往!”有一将见状,梗着喉咙大呼。阿尔泰一瞅,乃是自己的部下、出身于东海女真虎尔哈部的正红旗甲喇章京瓦尔达。想当初女真分为建州、海西、东海(野人)三大部。其中建州女真包括建州五部:哲陈、浑河、苏克素护河、董鄂、完颜(又叫王甲)和长白三部:珠舍哩、讷殷、鸭绿江;海西女真包括哈达、叶赫、乌拉、辉发四部;东海(野人)女真包括渥集、瓦尔喀、虎尔哈(又译为瑚尔哈、呼尔哈、库尔哈、库尔喀)三部。各部互不相让、各自争雄。明朝采取的“分而治之、相互牵制”分化政策,更是加剧了彼此间的混战。幸好建州女真出了个雄主努尔哈赤,重新将女真三大部统一了起来。努尔哈赤用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就八个字:“讨好明朝、先弱后强”。东海女真被建州女真吞并后,渥集、瓦尔喀、虎尔哈等部皆被编入八旗,瓦尔达所在的部落被编入正红旗,其本人因为作战勇猛,一步步做到了甲喇章京之位。 见是他,阿尔泰大喜,手抚其背道:“若能挫敌锐气,尔当为首功!” 受了上官鼓励,瓦尔达二话不说,率一千五百正红旗骑兵驰出城外,直扑王国泰的将旗。 王国泰自从降了大卫后,犹如脱胎换骨般百战百胜,攻克锦州后更是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仗打得太顺难免骄狂,欺盛京兵少,还打着逼降的念头,浑没想到城内的守军居然敢出城袭扰。 “中军列阵!前阵迎敌!”见有人来撄他的虎须,王总镇勃然大怒,指挥部下给敌人一点颜色看。 瓦尔达手执硕大的虎叉一马当先,卫军前阵游击将军许鹏率七百骑迎战,被瓦尔达一叉刺落马下。许部乃是锦州营精锐,许鹏亦是营中猛将,他一死,卫军士气顿时沮丧。 王国泰脸色一沉,朝部下吼道:“列阵坚守!真蒙古大军马上便至!”说也奇怪,刚开战便折损猛将,全军士气正低落着。可一听到“真蒙古大军马上便至”,这支降军的士气立时恢复不少,竭尽全力布起长枪阵、抵挡清军的骑兵。 瓦尔达虽然占了上风,可毕竟兵少,冲突一阵后,难以攻破锦州营的中军。远处忽然出现一杆杆战旗和密密麻麻、正在快速移动的黑点。卫国骑兵到了,布的是蒙古传统战阵:鸦兵撒星阵,骑兵以小队分开,如星罗大海般辽阔,又可以随时在最合适的时机快速集结,给敌人进行致命一击。 “快!鸣金收兵!”城头上,阿尔泰见卫军主力赶到,惟恐瓦尔达有失,忙命人鸣金召他回来。 真蒙古大军到得如此及时,令王国泰长吁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势如破竹、一直打到盛京城下,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部下有多善战,而是因为借了大卫的威风而已。 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一见战场形势,便知道自己的前军吃了个小亏,暗骂王国泰无用,冷哼道:“围城起歌!” “……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欲识我军威,可问天与地。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男儿不畏死,国祚万年长”。 一队又一队骑兵围绕着盛京城转起圆圈、将整座城围得水泄不通。气势磅礴的战歌在盛京四周唱响,震得城墙瑟瑟发抖。(本章完) 第926章 跃马扬鞭入盛京(下) 震耳欲聋的歌声让方才清军的胜利显得黯淡无光,城外密密麻麻的营寨更是让守军感到绝望。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一至盛京城下,便挖起壕沟、广栽栅栏,彻底断绝了盛京城与外界的联系,又筑起炮台,下令炮营连续不断地轰城。 连续轰击一天后,大可汗发现盛京的城墙经清廷多次修缮,坚固程度竟然不比锦州差,遂放弃了用重炮轰塌城墙的想法,那样太费时间。而是下令将炮弹换成开弹和页岩弹,以大量杀伤敌人士兵为目的。他命苏合、恩和巴图、乌日根达莱、王国泰分别攻打东、南、西、北四门,又在四面城墙各布下二千射雕手掩护攻城、射杀守军。此次未像在锦州一样,三面佯攻、依靠降军打主攻,而是四面攻城,不分主次。身经百战的卫拉特战神一眼便发现盛京守军的数量远低于锦州,这个战法说白了便是人多欺负人少。伐清之战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虽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可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卫国内部也出现了停止战争、趁胜与清国达成和议的声音,正因为如此,他才派出使臣假意与满清议和,并急于拿下一两座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城市,以缓解自身面临的政治压力。此前未能拿下北京和西安,大同、贵阳这样的城市份量又不够,而盛京作为满清的陪都、龙兴之地,若能拿下,必能让卫国上下觉得灭清是可行的、大大振奋军心和民心。说白了,拿下盛京的政治意义太过重大,为免夜长梦多,必须赶紧将肉吃到嘴里。身经百战如他,深知攻心的重要性,一边下令攻城、一边命人不断地向城上射出劝降信,无非是降者免死、顽抗必诛那一套。 连攻三日后,守军渐感不支。正当大可汗暗自得意之际,驻守都尔鼻城的护军参领瓦岱、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率军五千赶到盛京北郊。其实他们距盛京还有百里时,卫军的游骑便已得知。得知城外来了敌人援军,喜得苏勒坦眉开眼笑,“关外之地何其广大,若能将敌人尽数歼灭于盛京,后面的仗便好打了”。遂令鄂博堆乌朗海领兵三千诱敌深入,满都拉图、鄂尔罗斯各领五千骑伏于北郊的树林中。 瓦岱、郝尔德挥师疾进,遭卫军阻拦。瓦岱麾下的火铳手发挥出作用,铳弹齐发,几轮射击后,卫军倒下百余。鄂博堆乌朗海见状扔掉旗帜、狼狈逃窜。 “传我军令,立即杀入城去”,瓦岱大喜。 “章京,卫军素来彪悍,败得如此快,恐怕有诈”,郝尔德有些担忧。 “盛京兵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即便有诈,我等也应试一试”,瓦岱摇了摇头,“况且敌人不识我军火器厉害,败退而走也是有的”。 听他这么说,郝尔德不再多言,随其往盛京北门驰去。 全军行至离北门二十里处,忽然喊杀声大作,满都拉图、鄂尔罗斯各领五千骑一左一右杀来,原本败逃的鄂博堆乌朗海也返身杀来。 “不好!中计了!快撤!”瓦岱大吼。却已来不及,卫军铁骑包围了他们。先是用三眼铳射击,继而使用骑枪、弯刀,将一个个清军斩于马下。瓦岱一个不慎,被鄂尔罗斯的大刀削落了首级。郝尔德见机得快,率千骑冲出包围圈,亡命而逃。 —— “尔便是伪汗派来的使者?入城是想劝本帅投降?”正红旗都统阿尔泰恶狠狠盯着面前的卫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那使者却是不惧,笑道:“下官原是大清义州巡检,卫军攻打义州时顺应天命,归入王总镇麾下,得授千总。咱们王总镇亦曾是大清的复州参将,投卫后立授锦州总兵。我主乾元皇帝乃英明神武之君、最会用人,大帅与诸位将军若是归顺,官职比在清时只高不低,切莫死心眼、做出以卵击石之事”。原来这位便是献义州降卫的清义州巡检王定陆,莲大可汗让锦州总兵王国泰选个伶俐人入城劝降,王国泰见他机警,便推荐了他。 “尔虽是小官,终究是大清之臣,贪生怕死降卫也便罢了,如何还敢厚颜无耻入城劝降?”阿尔泰气得双目圆睁。 “呵呵,陛下还给大帅和诸位将军带了礼物来”,王定陆命随从捧上四个木盒子,打开一看,却是四颗面目狰狞的首级。他倒是不惧,指着首级一一指点,“此乃贵国平亲王罗可铎之头;这颗首级是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拜的;这颗嘛,诸位都很熟悉,乃是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的;还有这颗,是都尔鼻城守将、护军参领瓦岱的。瓦岱自不量力,率区区五千兵马便想救援盛京,全军覆灭不说,还搭上了自身性命”。 见到这一颗颗脑袋,尤其是知道瓦岱已死的消息后,在场诸将皆沉默不语,这意味着盛京已成为一座孤城,再难有援兵至矣! “哈哈哈~按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可尔做着大清的官却叛我大清,不杀实在平不了心头之恨。有来无往非礼也,便借尔之头给伪汗回个礼吧”,阿尔泰忽然哈哈大笑,喝令左右,“将他的头砍下来,装盒子里交给其随从送回”。 “汝怎敢~”王定陆大惊失色,还欲高声抗辩。左右不由分说,牵出去便咔嚓一刀、人头落地。见自己派入城的使者被砍了脑袋作为回礼送回,苏勒坦怒极。天子一怒,便要杀人,向全军下令道:“明日起诸部当倾尽全力攻城,先入城者赏,畏缩不前者斩!” 收到军令,锦州总兵王国泰知道大可汗动了真怒,上回他在盛京城下吃了点小亏,惹得龙颜不悦,这一回决心先登,在大汗面前露脸,命部下今夜好生歇息,准备明日大战。巡视完军营,正欲脱衣睡去,忽有值守小校来报,“总镇,有人由城上缒下,被巡夜的军士捕获。那人说有机密事要诉于您”。 “哦?”王国泰眼珠一转,莫名激动起来,吩咐道:“带其去吾大帐”。 “王总镇,小人乃是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马成勋的家奴。我家老爷昔日与您有旧,他说自己也是汉人,不愿替满人卖命。如您恩准,愿于明日寅时开北门归顺”。 “昔年马章京与吾时常喝酒,呃,对酒当歌。呵呵,交情再好不过。汝回去告诉他,只要他如约献城,别的不敢说,一个副将跑不了”,王国泰呵呵一笑,立即许下愿来。 —— 寅时到了,厚重的北门如约缓缓打开,王国泰一马当先,率锦州营往城内杀去;身后跟着卫军布和阿尔图部四千精兵。这是莲大可汗的刻意安排,先让降军入城,后面跟着卫国精锐,一旦有诈,也损失不了自己的嫡系军队。 其实战神多心了,并没有诈。马成勋虽然入了正黄旗汉军,还当上了甲喇章京,可毕竟是汉人,此时盛京已至绝境,抵抗到底、必死无疑,他并不愿意陪葬;况且与王国泰是旧交,见其降卫后风生水起,也有些羡慕,所以是真降。 一入城,王总镇便瞧见了跪伏于地的老友,笑呵呵拉他起来,“马兄,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个。马兄若想在大卫有个好前程,速领吾去阿尔泰的帅府,斩下满洲都统之头,方算是大功呢”。 “嗯,总镇请随吾走”,马成勋毫不犹豫便出卖了自己的长官,带着卫军往阿尔泰的帅府奔去。城里的兵力大多布置在城墙上,帅府仅有三百正红旗兵丁。很快便被攻破,阿尔泰匆忙从床上跳下,拎起把刀刚出房门,便遇到王国泰、马成勋二人。直气得大骂,“狗贼,大清何负于尔等,竟然卖主求荣!” 被骂得羞愧难当,马成勋涨红了脸,狠狠一刀劈下,王国泰亦命亲卫帮忙,很快便砍下这位都统的人头充作战功。 城内喊杀声大作,守西门的广宁参将石琳见势不妙,干脆打开城门投降;东门守将甲喇章京金维垣倒是有骨气,力战而亡;守南门的正红旗甲喇章京瓦尔达最是血勇,城池被攻破后,率部下撤入民房,巷战而亡。顺天府尹张尚贤也算有气节,在衙门内举火自焚,也算为大清尽了忠。 盛京终于落入卫军手中,战火平息之后,莲大可汗的龙狮大纛出现在城内。在侍卫的保护下,斯人身披金甲、手按伊力特宝刀的刀柄,威风凛凛地立于御车之上,频频挥手向卫军将士致意。 “莲汗,斯木里(英勇无畏的莲汗)~莲汗,斯木里~莲汗,斯木里~”勇士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充满着真诚和崇拜。长期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跟着大可汗就能取得胜利,卫拉特战神是无敌的!连清国的旧都被大卫勇士攻下了,灭清又有什么难的呢? 此时的苏勒坦百感交集,两年多的战争已经让大卫的国库空了,拿下盛京虽然能大大激励己方的斗志,可未来的路仍很漫长。他忽然想起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本章完) 第927章 迁新都野心毕露 第927章 迁新都野心毕露 “阿南达顾实亦是老臣,办事怎的如此不得力?”盛京城内,莲大可汗望着眼前的一封奏疏,皱紧了眉头。奏疏是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上的,此人原是林丹汗旧臣,随可敦娜木钟投卫后得到重用,被封为漠北万户府土绵,颇有治才,将荒凉的漠北治理得井井有条。 众所周知,大可汗对辉特部的祖地、蒙古旧都哈剌和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小时候,他老爹诺木达莱大台吉便经常教他唱一首世代相传的歌谣:“庄严美丽的哈剌和林呵,诸色珍宝点缀着它。辉特先辈的夏营之所,我的鄂尔浑草原,黄色的草原”想当初辉特部的老祖宗率领林木中各部在此地世代居住,后来成吉思汗的马蹄踏上这片土地,征服林木中百姓,将这里建成了蒙古帝国的国都:哈剌和林。再后来,雄伟的哈剌和林城成了废墟,在它的残骸上,漠北的土谢图汗部建起庄严的额尔德尼召。 大可汗挥师吞并漠北后,曾经回到哈剌和林祭祖,当时整个鄂尔浑草原都沸腾起来。心腹们都在猜想,一直以重振蒙古帝国为己任的大可汗,极可能会迁都于蒙古旧都以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事实上,苏勒坦也的确有此意,在祭祖时暗中命令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重建哈剌和林城。可阿南达顾实却告诉他,漠北草原缺少工匠和部分原材料,想重建如此大城至少需耗银五十万两,若想将城内的宫殿布置得好些,恐怕耗银会更多。当时他正准备南下灭清,需要大量的军费,如何敢大兴土木、影响灭清大业,可又舍不得放弃祖辈的梦想,遂指示阿南达顾实,利用额尔德尼召的四边围墙,改建成城。 想当年土谢图部始祖阿巴岱汗在哈剌和林废墟上,用遗址的石头建成蒙古第一个大规模佛教中心额尔德尼召,其子更是在额尔德尼召建起周三里多的正方形围墙。规模虽远比不上周十五里多的哈拉和林城,在漠北亦算大城。卫军攻入漠北后,土谢图汗部出身的哲布尊丹巴大和尚率军抵抗,兵败后成为卫军的阶下囚。额尔德尼召及周边寺院遂落入卫军手中,在大可汗看来将这些寺庙的边墙拆拆合合、变成一座城,还不是小事一桩。不料,阿南达顾实却迟迟未有动作,等了许久方有封奏疏到,说是漠北各部大多奉行觉囊派仪轨,如果将觉囊派主寺改为城墙,可能会激起漠北民变。民变也就罢了,您的军队中可是有大量来自漠北的勇士,若是因为此事激起他们反叛,那便得不偿失了。所以,老人家认为改寺为城的想法不可行,还是拨银子筑城的法子好。 哼!老东西如此糊涂!朕若是有银子,还需要想这法子吗?看了阿南达顾实的奏疏,苏勒坦气得胡须飞扬,愤愤地骂起人来。不过,骂归骂,心里明白,老臣上的这道疏其实是有道理的。他的军队中,来自漠北札萨克图、土谢图、车臣、和托辉特诸部的骑兵接近两万,是卫军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因为不尊重他们的信仰,拆了觉囊派主寺建城,极可能引起民变、甚至兵变,当前正值与满清决战的重要关头,万不可后院失火。所以,只能暂时作罢。 其实,他想迁都的主要原因是拉萨离北京太远,不利于指挥灭清之战。若久不回京,难免人心浮动、影响朝政,所以才想将国都迁至离北京较近的地区。事实上,迁都的地址并非只有哈剌和林,归化城和宁夏城亦在他的考虑之内。归化城是土默特部阿拉坦汗模仿元大都的样式修建的,有八座楼和琉璃金銮殿,亦是漠北难得的雄城。不过,攻入归化后,大可汗仔细察看城墙,觉得规模小了些,与大卫的国际地位不相称,遂息了念头;宁夏城古名兴庆府,曾是西夏的国都,李元昊在此即皇帝位、建大夏国,按这个时代的说法,亦是有王气的地方。作为明朝的九边重镇之一,其城池比归化城雄伟高大了许多。不过,宁夏城周边的榆林、延安两地目前皆在清军手中,西安也久攻不下,若在宁夏城建都,东边的鄂尔多斯地区皆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和草原,除了黄河,无险可守。一旦黄河结冰,清军随时可以由榆林越过鄂尔多斯草原,直取宁夏。出于安全性考虑,也只能放弃。 唉!已经两年多了,若不迁都,恐怕离开国都太久、内部生变。莲大可汗皱眉思忖,他虽然是一代枭雄,却并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对大卫朝政的掌控力。虽然想逐鹿中原,可拉萨这地方却离中原太远,各种政治势力错综复杂。别的不说,各派的大和尚们虽然在自己的压制下不敢妄动,可依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有时候这些大和尚振臂一呼,立时便能燃起遍地烽火;雪域根深蒂固的大贵族世家,哪个手下没有千儿八百私兵?部分蒙古内部的旧势力对自己推行改革、重用平民子弟以及汉、回、罗罗等族人才,其实心里是不满的;还有那些被自己铲除的各部王公首领的后人,会不会趁自己不在拉萨时兴风作浪,真不好说。 越想越是心焦,索性找来几位谋臣:东阁大学士博贝,左都御史胡琏器、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左佥都御史魏象枢商议。 “大汗若想迁都,何不选大同?九边之首,城高池深,由大同伐清,旦夕可至直隶”,博贝第一個开口。 “奴才附议”,哈喇瑚里表示赞同。 “大同乃四战之地,若迁都大同,等于是在满清的咽喉插了把刀,清军必定不断攻打大同。陛下有绝对的把握守住吗?纵使能守住,清军动不动就兵临城下,如何治国理政?”胡琏器断然反对。 “西宁乃是西陲重镇,以此为都可以窥视陕西,关中向来是称王图霸之地”,魏象枢也提了个地点。 “西宁离北京依然太远,大汗坐镇西宁指挥灭清,着实不便”,胡琏器再次摇头。见谋臣们又提出两个新地点,均被胡琏器否决,苏勒坦一点也不气恼,反笑眯眯地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胡卿心中已有计较喽?” “陛下,臣以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好的迁都地点便是伪清之盛京”,胡琏器微笑着说出自己的看法。 “什么!盛京?”苏勒坦大惊,忙将头直摇,“汝方才说大同乃四战之地,若迁都大同,满清必然与朕不死不休。盛京何尝不是如此?若顺治小儿知道朕迁都于其父称帝之所,恐怕更要与朕拼命”。 “大汗圣明,大同在明朝时乃九边之首,盛京不过一区区卫城,如何能与大同比?”博贝连忙支持。 “奉天府南面靠海,东南边是朝鲜,东边是建州,北边是漠南科尔沁等部。这些地方的兵马皆不多,对我大卫的威胁较小,也是陛下即将率军攻伐的目标。所以,盛京看上去是四战之地,真正可虑的,不过是山海关内的清军而已。有锦州这样的坚城可以依靠,您又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胡琏器侃侃而谈,越说声音越是激昂,“如今清卫两国争雄,您在何处建都,伪清都会与您不死不休,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在他们的龙兴之地建都,必能削弱伪清之气势”。 听到这里,大可汗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手抚胡须,温柔地由上至下。 “报!晋王殿下有军报至!”正思考着,侍卫呈上一封军报。 苏勒坦拆开细瞧,见上面写着:“山海关总兵冯铎畏我军威,弃宁远返回山海关。儿已命副都千户阿雅斯领军三千入驻宁远”。看到此处,不由得将胡须狠狠往下一拽,大笑起来,“宁锦要塞尽在我手,迁都盛京又有何妨?朕就是要在满人的龙兴之地建都,顺治小儿能奈我何?哈哈哈~” 帝王者,天下至尊,说的话都是金口玉言,一口唾沫一个钉的那种。见大可汗已经下了决心,群臣如何敢违背,纷纷表态支持。 不过,大可汗对哈剌和林的感情是浓厚的,这感情来源于小时候父亲诺木达莱一点一滴地灌输,依然命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征发工匠在哈剌和林建城,只是规模小一些、仅是原城的三分之一;时间也不着急,每年拨三万两银子、分十年建成。大可汗还立下遗诏,自己死后不再火葬,而是土葬,陵寝便选在哈剌和林。又大笔一挥,以鹰娑川城为兴京、拉萨为西京、哈剌和林为北京、盛京为东京。他觉得盛京这名字不好,下旨改回沈阳。为让群臣理解自己改名的苦心,还特意解释了一番阴阳五行的高深学问,“据耶律铸(耶律楚材之子)说,大安元年(1209年)黄河水清,乃圣人出世的祥瑞之兆,正应着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国。所以,我蒙古属水德。山北为阴,水北为阳,此城位于沈水(浑河)之阳,正对应着水德。着改回沈阳之名,沈水滔滔,国运必昌!”虽然蒙古传统上对阴阳五行之说一向不怎么看重,但没人敢反驳大可汗,听到“国运必昌”四个字时,群臣皆齐声高呼大汗圣明。 迁都之事定下后,做事雷厉风行的大可汗立即给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皇太子卓力格图,以及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等重臣写信,命他们组织好人力、物力,尽快率文武百官及家眷赶往东京沈阳。想起两年多未见皇后和各位娘娘,多情的汉子还捎带着写了许多封温婉缠绵的家信。 (本章完) 第928章 攻守之势生变化 迁都之事虽已议定,可若等拉萨的文武百官来到沈阳,估计至少需要大半年时间。在此之前,需扫除关外的满清残余势力,为朝廷营造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莲大可汗命皇三子楚王宝音、鲁国公额尔克领兵一万二千驻守沈阳和奉天府其他地区,命降将、锦州总兵王国泰领兵八千由沈阳南下,攻打奉天府南部;命漠南万户长巴拜、抚顺总兵马成勋、萨尔浒副将石琳领兵一万东进,攻打抚顺、赫图安拉、萨尔浒等地。马成勋、石琳俱是降将,善于使用降将的莲大可汗给他俩升了官,又将在沈阳抓获的二千多俘虏编入他俩的部下,令两人麾下降军的数量达到五千,为防范他们降而复叛,特意命巴拜率五千蒙古骑兵裹挟着这支降军东进;命皇五子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领一万骑兵由沈阳东北方向前进,攻打铁岭、三万卫(开原);亲率二万五千骑兵由沈阳西北方向前进,攻打都尔鼻城、科尔沁左翼前旗,复与毕力根达来约定在科尔沁左翼后旗会师。 为了加强对辽东的治理,大可汗下令设置辽东行省,任康绒布政使萨拉勒图为辽东巡抚、明朝降官尹三聘为布政使、山西按察副使张弘俊为按察使;又任叶尔羌按察使巴雅斯古朗为康绒布政使、叶尔羌参军伊库里为叶尔羌按察使。这些官员中,尹三聘是新近才归顺的人材。此人颇有气节,另一个时空,他得知永历帝父子为吴三桂所害,悲愤至极,落发为僧。事实上,随着明朝永历皇帝南狩缅甸,一大批明朝官员投奔大卫,让大卫国得到不少人才。除了尹三聘,永历朝大学士扶纲投卫后被授兵部右侍郎一职,虽只是个虚衔,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即将大用的先兆。作为穿越客,苏勒坦听说过扶纲在另一个时空的事迹,出身夷族(布依族)的他,中了大明的进士,清军入关后,追随永历帝死都不肯降清。后听说永历帝遇害的消息后,他遣部属携永历帝骨骸返回自己老家贵州都匀,并叮嘱儿子扶瑶,不得泄露是永历陵,待时局稳定后,再“竖碑以祀”。如此忠臣,怎能不用?所以任其为兵部右侍郎,带在身边参赞军机。 —— “什么!罗可铎、鳌拜、乌库礼、喇哈达、瑚里布、席特库、张勇他们全部战死了?朕派往辽东的大军全军覆没?”北京乾清宫内,二十四岁的顺治帝听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禀告了和尔博勒津、锦州等战役的情况后,惊得差点没从龙椅上跌下来。 “皇上,恐怕情形还会更糟。锦州失守后,我军在辽东已无重兵,盛京恐怕守不住矣!”索尼老态龙钟地说道。 “盛京?不!此乃我大清龙兴之地,绝不可以丢!”年轻的皇帝闻言激动得叫起来。 “皇上,锦州失守后,大清与关外的陆上联系便断了,只能通过船只联系。奴才派人乘海船渡海察探,据金州巡检司衙门说,金州、复州、盖州、辽阳目前仍在大清手中,卫军正在攻打盛京、形势危急”,遏必隆说道。 “卿等都议议,该怎么办?”顺治帝将球踢给了大臣。 “奴才以为当派水师运马步兵至金州,再由金州驰援盛京”,保和殿大学士额色黑出个主意。 “奴才附议~奴才附议~奴才附议~”明眼人都知道锦州失守后,盛京的陷落是迟早的事,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援盛京,见有人提出建议,纷纷附议。附议者,不用担责耳! 顺治帝却没理会他们的附议,将目光放在两位发须皆白的老臣身上,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这两位本已致仕在家,国家危难之际,顺治帝又将他们从家乡召了回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多听听老臣们的建议,总没有错。 冯铨似乎没有察觉皇帝热辣辣的目光,眯着眼,不发一言。 范文程开了口,“臣以为由海路救援盛京意义不大。且不说调拨战船需要时间,兵又从哪里来?信王爷率大军正在攻打大同、达素领军救援西安,剩余的京畿驻军精锐大多由平王爷带去了辽东,如今能抽调的只有新组建的三万绿营,彼辈刚组建不久,难堪大战,如何能担此重任?皇上,当前最重要的是守住山海关,若让卫军入了关,京师危矣!听说山海关营精锐大半已经葬送在辽东、总兵冯铎仅率八百骑逃脱,须立即派兵增援才是”。 听他说北京已经无兵可派,顺治帝不由得脸色阴沉。又听到总兵冯铎仅率八百骑逃回,愈发恼怒。那么多满洲将领殉国,尔冯铎凭什么独活?为什么不为大清战死? 刚才还闭目养神的冯铨此时开了口,第一句话便让满堂俱惊,“平王爷殉国,随军诸将皆有罪。请皇上严惩逃回来的将领,斩山海关总兵冯铎之首以正军法!”见这位老臣竟然请求自己斩杀亲弟,顺治帝的神色好看了许多。冯铎虽然不堪,冯铨对朕还是忠的! “皇上,臣以为冯铎是因为担心山海关有失,才苟全性命、率部下从战场逃回的。虽然有罪,罪不致死,请您明鉴”,范文程慌忙为冯铎辩解。毕竟他与冯铨相交多年,该保的还是要保的。 “是啊,皇上,如今我大军新败,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再杀大将”,“皇上,卫军正欲攻打山海关,此时若斩冯铎,谁为大清守关?”……冯铨为官多年,知交门生故吏极多,在场的满汉大臣纷纷为其弟求情。 “嗯,冯铎虽然有罪,但如今大清正值用人之际,便将其降一级留用、仍署山海关总兵事吧”,顺治帝缓缓开口。 “皇上天恩,冯铎定竭尽所能守卫山海关。只是山海关绿营主力已经葬送在关外,若不派兵增援,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冯铨暗中舒了口气,又道出山海关的窘境。 “如今朕还能抽调哪支兵马增援?”顺治帝悠悠叹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他当真无兵可调。 “皇上,臣以为新招募的三万绿营野战不成,守城还是行的。可抽调一半,再派数千驻京八旗精锐,守卫山海关的兵力便够了”,范文程出了个主意。的确,新招募的绿营兵马战力虽弱,可若是依城而守,还是能发挥些作用的。 “皇上,纛章京(护军统领)费雅思哈骁勇善战,可命其率三千驻京八旗并一万五千绿营增援山海关”,索尼颤巍巍提了个人选。 “费雅思哈?嗯,倒是员虎将!”顺治帝听完后表态同意,立即下旨,命纛章京(护军统领)、议政大臣费雅思哈率三千八旗及京营副将杨廷瑜、傅进忠部一万五千新招募的绿营兵马前往山海关。虽然抽不出太多的兵马救援盛京,但这位年轻的帝王并没有放弃,派使臣乘海船去朝鲜,命朝鲜国王李棩派兵救援盛京;又命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就地招募索伦兵驰援。(本章完) 第929章 献东京重臣遭擒 就在清廷商议如何应对关外危局之际,卫军在辽东的攻城略地却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锦州总兵王国泰领兵八千由沈阳南下,首先抵达辽阳县。辽阳,古称襄平,乃是辽东大地最古老的城市,亦是满清关外三京(兴京一赫图阿拉城、东京一辽阳、盛京一沈阳)之一。历史上燕、辽都曾以此为都,当年努尔哈赤攻陷辽阳后,亦在此地建都,还大发感慨“吾之得辽阳如鱼之得水”,四年后方才迁都沈阳。因为是关外大城,原本清廷在辽阳设府,四年前才撤府置县,归奉天府管辖。 虽然是满清曾经的都城,可负责守城的辽阳防守尉(正四品)拜都喀麾下只有一百八旗兵外加三百余汛兵,听闻卫军大军压境,焦急之下找来知县张世经商议,“张公,卫军兵临城下,本将手中仅有四百余兵马,如何是好?” 张世经眉头紧皱,忽然笑起来,“您怎么忘了城里的那两位大人物?” “城里的两位大人物?”拜都喀闻言长舒了口气,“咳!瞧咱这脑子,怎么把这两尊菩萨忘了!” “辽阳城,九道门,满汉都供一个神;辽阳城,九道街,满汉都唱呼呀嗨……”正如歌谣里所唱,辽阳城的居民满汉杂居、半满半汉,他俩口中的两位大人物,分别是城内满汉居民的首领。满洲的那位,乃是一等公彭春。此人出身于满洲大姓栋鄂氏,曾祖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礼,又经过祖父和硕图、父亲哲尔本两代,继承了曾祖一等公的爵位。另一个时空,他参加了平定三藩和与沙俄的多场战争,是康熙朝名将,不过此时还只是个靠着祖荫继承一等公爵位的十七岁少年郎;另一位是满清开国老臣宁完我。当兵努尔哈赤率军攻陷辽阳,此人被后金俘虏,成为贝勒萨哈廉家的包衣,后被编入汉军正红旗。皇太极听说此人精通文史,将他召入宫中,入值文馆。感皇太极知遇之恩,他给清廷出了不少好主意,还举荐许多有才华的人做官,官位一直做到弘文院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傅,三年前因为年老体弱,致仕回了老家辽阳。 听了张世经的建议,拜都喀忙拉着张知县一同赶往彭春、宁完我府上请求协助。一入国公府,说明来意,年轻气盛的彭春立即点头应允,答应尽出府中包衣守城,还保证让城内的八旗贵族、官员发动旗人助战;来到宁府时,却见一片慌乱,六十八岁的宁完我正指挥家人将家产装箱,各种各样的家赀装了十几辆大车。 “阁老,您这是?国难当头,您万不可弃东京而去呀!否则城内的军心必然动摇!”拜都喀见状大惊,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拉着老人家的袖子不肯松开。 “哎呀,汝这是做甚?守城,是尔等武将之事。老夫老矣,又是文臣,留在东京有何用处?”宁完我气得将袖子猛地一甩、挣开束缚。 张世经见状,眼睛骨碌一转,恭声说道:“防守尉是为您的安全考虑。阁老有所不知,卫军的游骑已经散布于城外各处,此时出城恐怕会为卫军所掳”。 “汝是说卫军已经包围了辽阳?”宁完我瞪着眼问。 “下官怎么敢诓骗阁老!”张世经郑重地说。 瞧他的样子不像说谎,宁完我终于平静下来,叹了口气,“看来老夫只好发动家丁与诸公同守辽阳喽!” 有这两位大人物带头,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献出自家的包衣、家奴,出银出粮,协助知县征发城里的壮丁守城,很快聚起旗丁七百、汉丁九百,加上拜都喀麾下的四百余兵丁、知县张世经麾下的二百余捕快、衙役,守城的兵力达到了二千三百人。他们面对的是锦州总兵王国泰的八千部下,这支降军经历过多次战火的考验,今非昔比,颇有战力,为增强他们的实力,大可汗还给他们配备了三十门缴获的佛朗机炮。“扎营!”随着王国泰一声令下,八千精兵开始扎营,懂些兵法的王总镇还故意多扎军帐,看上去足有两万人的样子,将辽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见卫军如此势大,彭春、宁完我、拜都喀皆面露忧色,独知县张世经不以为然,呵呵笑道:“下官听闻城外的兵马只不过是些降军,统兵的是原大清复州参将王国泰,此人一向没什么本事。我军人数虽少,可却有近千骑射无双的八旗将士,又有辽阳坚城可以依靠,对付一伙降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区区一介知县居然如此镇定,倒让彭春、宁完我、拜都喀有些惭愧,商议好各守一面城墙后,众人开始歇息,准备迎接未来的狂风骤雨。 天黑了,张世经捧着本《论语》坐于辽阳西城大顺门的城墙上心神不宁,再无一丝方才的镇定。已经点燃了三根蜡烛,可他却仍然看不清书上的字,索性弃书起立,于城墙上来回踱步。 “县尊,吾回来也”,忽然身后响起轻微的呼唤。回头看去,却是心腹陈捕头。 张世经怦然心惊,勉强沉住气问道:“事办得如何?见着王总镇了吗?” “见着咧”,陈捕头压低了声音,“小的见着了王总镇,他让咱们寅时(凌晨三点)打开城门,还说事成后将向卫主上疏在辽阳撤县设州,保举您为辽阳知州”。 “嗯”,张世经轻轻应了声,猛然喝道:“去准备吧!” —— 东京辽阳的凌晨是寒冷的,寅时始,厚重的大顺门在刺骨的寒风中打开,吊桥也缓缓放下,早已等待多时的卫军迅速入城,一入城便控制住城门。见一切正常,锦州总兵王国泰终于出现,换上副笑脸,来到张世经身前,“难得张知县深明大义,速领吾去捉那防守尉”。 “总镇,下官认为捉区区一个防守尉算不得大功。如今辽阳城内有伪清大学士宁完我、一等公彭春在,此二人皆是伪清重臣,擒住他俩方算得大功”。 “哦,吾驻守复州时,听说宁老儿致仕返回辽阳老家,本以为兵荒马乱的,宁老儿一定带着家人逃走了,没想到还在城中。速带吾去!”王国泰大喜。在他心中,捉住宁完我这样的满清重臣,功劳可比捉住彭春这样的世家子弟大多了,至于防守尉拜都喀,还真未放在这位总镇眼中。 辽阳城内燃起冲天大火,可怜防守尉拜都喀正在北门歇息,懵懵懂懂间得知卫军入城,又稀里糊涂地被人砍下脑袋;一等公彭春武艺了得,率部下死战,被射中右肩、成了俘虏;大学士宁完我已经六十八岁了,见到蜂拥而至的卫军,长叹一声“小小知县,焉敢如此!”后,束手就擒。(本章完) 第930章 攻略辽东疾如火(上) 攻取辽阳之战是锦州总兵王国泰率军南下途中遇到的惟一一场战斗。此后,他继续率军南下,先有海城知县率二百余衙役、牛庄城防守尉率三百兵丁投降;接着攻打盖州,盖州守军早已被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抽调一空,防守尉麾下只有一百名旗兵,不敢战、弃官而逃,部下皆做了鸟兽散。有这例子在先,熊岳城守尉有样学样,当起了逃兵,在诸城守官中,他的兵马算是多的,有五百人,如今主将逃跑,部下没了主心骨,或散或降;随后,王总兵的大军出现在复州。因为曾经做过大清的复州参将,王总镇与复州的官员极熟悉。听说王参将做了总兵、带着大军杀过来了,复州巡检二话不说,带着一众官吏打开了城门,敲锣打鼓地欢迎王师;还有好消息,金州巡检金维藩、凤凰城城守官吴尔庆、岫岩城守官青善皆不发一矢,望风而降。“哈哈哈,没想到辽南如此易得!”王国泰仰天长笑,除了招降纳叛、收编各地降军外,又留下三千兵马,分驻辽南各地。然后亲率五千大军由复州直扑甲绿江畔,一路上镇江、中江、莽牛、长甸河、长甸、永甸诸堡俱不战而降。然后,这位王总镇便顿兵于鸭绿江畔、摆出一副进攻朝鲜的气势。这其实是莲大可汗的主意,不,圣谕,旨在向朝鲜国王李棩施加压力。 —— “大汗说‘沈水滔滔,国运必昌’,这沈水还真是壮观呢!”望着滔滔浑河,漠南万户长巴拜由衷感叹。他奉命带五千卫军、五千降军攻略奉天府东部,为了便于取水,一路上率大军沿着浑河而行,见大河奔腾,不由感慨。 “大帅,这沈水乃是辽河最大的支流,源于抚顺的滚马岭。不仅流经萨尔浒、铁背山等军事要地,其支流苏子河更是一直流到伪清的发源地兴京赫图阿拉。如今赫图阿拉周边驻有伪清奉天副都统逹都、甲喇章京达尔岱等部四千兵马,兵力并不充足。是否将伪清的兴京一并攻下?”抚顺总兵马成勋恭敬地请示。此人原先是满清的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负责驻守抚顺,因而对辽东的情况极其熟悉。 “赫图阿拉?”巴拜双目炫出耀眼的光芒,很快又熄灭,摇头道:“大汗给我的军令是拿下沈水(浑河)北部的所有地区,确保正在攻打科尔沁部的我军主力后方安全。满人的兴京嘛,暂时不管它,先完成军令再说”。 卫军一路驰骋,沿滚滚浑河前进。由于马成勋原先是满清驻抚顺的最高军事官员,一路招降十分顺利,从噶布拉村到抚顺所城,皆望风而降。 这一日,大军正赶着路,巴拜忽见浑河南岸有座小山,山顶隐隐有座小城,奇怪地问道:“那是何处?” “大帅,那座小城便是萨尔浒城了,意为木橱、形容山上林木繁茂。想当初那努尔哈赤便是在此地击败明军、奠定了伪清的国运”。马成勋慌忙回答,瞥了眼巴拜,见他听得津津有味,遂胡谝起来,“那努尔哈赤可是个枭雄,野心极大。原先他还有些畏惧明朝,不敢过分,可萨尔浒之战后,便视明朝如无物。此战刚结束,立即将国都离抚顺颇远的赫图阿拉城移驻铁背山上的界藩城,接着又由界藩城迁至更近的萨尔浒城,攻克辽阳后,干脆迁都辽阳,后来更是攻下了沈阳……” “嗯,努尔哈赤亦是一代枭雄!”蒙古人最敬重英雄,虽然是敌国的太祖,巴拜对努尔哈赤的故事还是感兴趣的,一边听一边感慨。 东进的这股卫军,继续沿浑河前进,又至十八道岭、英峨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仿佛巴拜来此就是听故事的。 —— 赫图阿拉(今辽宁省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永陵镇)在满语中意为横岗,赫图阿拉城即建在平顶山岗上的城之意。该城由清太祖努尔哈赤于公元1603年所筑,1616年他在此黄衣称联,建国号大金、建元天命,史称“后金”。公元1634年,皇太极追尊此城为“天眷兴京”。这座城对满人来讲,极其重要,不仅努尔哈赤、皇太极等人出生在这里,而且努尔哈赤六世祖、曾祖、祖父、父亲、伯父、叔父亦全部在此出生,是货真价实的祖宗之地。 祖宗之地最不缺少的便是神话。相传很久以前,有恩古伦、正古伦、佛古伦三位仙女在布儿湖里泊沐浴,其中最小的佛古伦吞食神鹊所街的朱果而怀孕,最终生下一男,姓爱新觉罗、名布库里英雄。此人长大后乘船而下,在长白山东南一带调节了当地三个小部落的纷争,被推举为首领,最后发展为满洲。后来满洲发生内乱,布库里的后裔惨遭杀害,只有一人逃走,被神鹊所救。后来,此人的孙子孟特穆兴起,为祖先报了仇。而孟特穆就是《明史》中记载的努尔哈赤六世祖猛哥帖木儿、建州左卫的第一位指挥使。 马成勋说赫图安拉附近仅有奉天副都统逹都、甲喇章京达尔岱等部四千兵马,并不准确。事实上,原先随都尔鼻城守将瓦岱一同救援盛京失败后逃走的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率领一千残兵也逃到了这里,再加上守卫永陵(努尔哈赤六世祖、曾祖、祖父、父亲、伯父、叔父的陵园)的一等侍卫郎坦部下兵马,清军的总数超过了五千。 此刻,逹都、达尔岱、郝尔德、郎坦正商议着军情。 “哨探来报,说约有一万卫军出现在浑河北岸,而我军只有五千。奈何?”奉天副都统逹都问。 “副都统,末将认为应将重兵布于萨尔浒城和界藩城,依靠萨尔浒山和铁背山的地形阻挡卫军进攻”,皇太极时期的老将甲喇章京达尔岱说道。 “嗯,达尔岱、郝尔德,尔二人各领一千五百兵,分别驻守萨尔浒城和界藩城,我自领军驻于二城之后的古勒城、马儿墩城为尔等后援,郎坦留守兴京”,逹都果断地下令。建州位于白山黑水之间,这些所谓的城,其实只是用石、木、土垒起来的山寨而已,不过由于采用了布椽筑城法,墙体的牢固性与抗震性增强,十分结实耐用。 “嗻”,诸将齐声领命。 “副都统,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派人送信,他的六千大军已经行至辉发城,不日便能赶到兴京”,众人正议着,旗鼓官送来军报。 “好~好啊~”逹都仰天长啸,“有巴海章京坐镇,兴京无忧矣!”(本章完) 第931章 满洲俊杰援兴京 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是个传奇性人物,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前任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其父驻守宁古塔期间,正是沙俄势力大举向黑龙江流域侵略之时,他们强占雅克萨城、建造起坚固的呼玛城堡。老父亲不啰嗦,带领官兵修缮军械、筹集粮饷,与当地各部落搞好关系、招募当地勇士,多次击败沙俄军队。在顺治十五年(1658年)的大战中,击毙俄军头目斯杰潘诺夫,乘胜收复雅克萨城,拆除了俄军在雅克萨修建的城堡和工事,接着又焚毁侵略军的大本营呼玛城堡。巴海刚接任父亲的职位没多久,便在古法坛村设下伏兵,大败入侵黑龙江下游的罗刹人,缴获众多船只和火炮,追得残敌望风而逃。另一个时空,古法坛之战后,俄军足足有二十余年不敢入侵黑龙江。父子两代守边、战功赫赫,本就是个传奇。更传奇的是,这位年轻的昂邦章京不仅有武略,文章也做得团锦绣,顺治九年,他参加科考,居然一举得中探。虽然满榜探比汉榜探要好中些,可毕竟也是需要真才实学的。总之,巴海虽然年轻,在辽东却无人不知,被认为是满洲年轻一辈的俊杰。听说他来了,逹都、达尔岱、郝尔德、郎坦皆精神一振,仿佛有了主心骨。茫茫雪原中,一支军队正在疾行,有的骑着马、有的骑着鹿、有的划雪橇、有的撑雪舟,看着五八门,却自有一股杀气弥漫在风雪中。这便是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的大军,“索伦骑射闻天下”,莫瞧这支军队装备简陋,可他们的骑射工夫丝毫不比蒙古人差,不然也不会打得装备着火枪、火炮的沙俄军队频频找不着北。这支军队半数来自招募的黑龙江上中游索伦诸部兵马,包括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虎尔哈、毕喇尔、赫哲、费雅喀等部落,还有一部分来自已被满清编入旗中的数十个索伦牛录,另有少数来自没迁入关内的满蒙八旗。 收到盛京昴邦章京乌库礼的求援信时,巴海正在追击沙俄败军。眼瞅着马上就能将这些罗刹人赶出黑龙江,年轻的章京舍不得半途而废,也担心若不能狠狠地给罗刹鬼一个教训,他们会趁自己援救盛京时卷土重来,此外集结军队也需要时间。所以,他一面命梅勒章京海塔、尼噶礼招募当地的索伦勇士、扩充军队,一面亲自率军追击俄军,一直追得他们逃回尼布楚后方才引兵回到宁古塔(今黑龙江宁安市)。然后,命老将海塔、尼噶礼留守宁古塔,自率甲喇章京塔尔岱,牛录章京朱尔铿格、西弥赖,骁骑校萨布素、阿兰吉喀,索伦部落首领梅尔迪音、济迪奈、巴雅勒布哈、奚鲁噶奴、飞牙喀等将,以及六千精兵,昼夜不停地赶往盛京。 大军行至辉发城时,收到消息:朝廷派往辽东的大军全军覆没,平王爷罗可铎、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鳌振,甚至连请他相助的盛京昴邦章京乌库礼都战死了,锦州、盛京皆失守,卫军正在朝兴京赫图阿拉前进。这消息对巴海来说如遭雷击,他出身于建州女真苏完部,虽然苏完部位于建州左卫,离赫图阿拉所在的建州卫颇有些距离,可毕竟是老满洲,赫图阿拉作为满洲皇帝爱新觉罗家的祖地,自然也是所有满洲人的祖地。于他来说,重要性甚至超过了盛京。 “传我军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昼夜兼程,赶往兴京”,巴海怒吼。 “章京可派快马,先一步抵达兴京通知守将,为我军准备吃食和粮饷”,萨哈尔察部落首领梅尔迪音建议。萨哈尔察是满语“黑龙江(萨哈连)人们”的意思,大致包括结雅河下游左岸到布列亚河下游右岸之间的索伦部南部边缘地区,主要由鄂温克人和达斡尔人组成,还有部份属于建州女真长白山三部之朱舍里部。梅尔迪音所在部落属于达斡尔族,主要居住于精奇里江左岸的塞布奇屯、布丁河口的多科屯,是黑龙江与索伦萨哈尔察交汇地带。想当年,索伦部勇敢的大首领博穆博果尔起兵抗清,梅尔迪音与他的两个哥哥巴尔达齐、科约布鲁出卖同族,帮着清军屠杀反叛的索伦人,立下大功,也获得了清廷的信任。平定博穆博果尔之乱后,清廷将征服的索伦部落编成牛录,可对这三位所属的达翰尔部落却十分友好,赐了位满洲贵女给巴尔达齐,还授予其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爵位,允许世袭罔替。 “嗯,汝说的甚是”,巴海明白梅尔迪音话中之意,宁古塔苦寒之地、没有建州富裕,军队的粮饷自然要向驻守赫图阿拉的奉天副都统逹都讨要。自己的军队中有一半是八旗兵,另一半则来自未编旗的索伦部落,领着旗饷的八旗勇士倒还好说,没有足够的粮饷是无法让那些未编旗的索伦勇士卖命的。他立即派出骑术最好的勇士,一人双马,先行赶往赫图阿拉报信,让城里早做准备,免得乱了军心。然后,催促部下昼夜不停地赶路。 多虑矣,完全多虑矣!熟知辽东风土人情的奉天副都统逹都早已安排好一切。当巴海的大军抵达赫图阿拉后,这位副都统不仅派人送来三百头猪、五百只羊、一百车大米,还送来一万五千两银子,以及一些军械。自从大清入关后,建州的人口锐减,收入也比以前少了许多,赫图阿拉虽是大清的兴京,可仓库中也只有这些东西。好在索伦部落贫瘠,军饷开支并不大,一万五千两银子足够应付一阵子。 “章京来援,犹如雪中送炭啊!我敬您一杯”,洗尘宴上,逹都笑嘻嘻端起酒杯。 “唉!国事蜩螗,西番肆虐,吾实无心情饮酒!”巴海长叹。 “此酒乃是庆功酒,祝章京为大清守住兴京!”逹都正色道。 “嗯,尔等可曾察探浑河北岸来了多少卫军?”巴海将酒一饮而尽后问。 “约莫一万人,看样子不似卫军主力”,逹都回答。 “不似主力?那伪汗的主力何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须多派哨探,察探清楚卫军动态才是”,巴海的神情有些不悦。 “嗻~”诸将闻言心中一凛,齐声应是。(本章完) 第932章 莽章京转攻为守(上) 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军情传至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奉天副都统逹都等人面前。 “章京,伪汗攻占盛京后,留下部份兵马镇守锦州和盛京,其余分成四路正在辽东攻城略地。南边的一路兵力约八千多,由王国泰率领,连陷辽阳、海城、牛庄城、盖州、熊岳、复州、金州、凰城、岫岩城等地,那厮原是我大清复州参将,没想到降卫后打起大清来如此卖力,真正是该死;东边的一路,便是咱们面前的这股敌人,兵力约有一万,由卫军漠南万户长巴拜统领,攻下了浑河以北之地。这支军队有一半是马成勋、石琳等部的降军,据说正是马成勋那厮献了盛京城;另有一路由伪汗第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率领,兵力一万,正在攻打铁岭;伪汗自率一路,兵力约两万五千,已经行至都尔鼻城。看样子,他们是想全取辽东之地呢”,逹都神情严肃地与巴海分析起军情。 “恐怕不止是辽东”,巴海冷笑,“伪王毕力根达来这一路和伪汗自率的一路,进军方向都是往北。依吾看,他们是冲科尔沁草原去的,估计是想攻打科尔沁等部。若任其拿下漠南,辽东便再也没有了屏障”。 逹都点点头,“依您看,应该如何是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进攻,先击败浑河北岸的卫军,再袭扰伪汗的后方,让他们无法全力攻打科尔沁等部。拖上数月,朝廷的援军便到了”,巴海郑重地说。 “可咱们所有的兵马加在一起只有万余,守城尚嫌不足,如何还有实力进攻?”逹都有些担心。 “无妨,浑河北岸的敌人兵力也不过万人且半数是战力不强的降军,辽南的卫军王国泰部兵力也不算多且全是降军,我军可以各个击破。此外,还可以让各地的索伦部落和朝鲜出兵助战。先前我父亲镇守宁古塔时,罗刹鬼屡屡入侵,朝廷命朝鲜派鸟铳兵助战,蕞尔小国不敢抗拒,先后两次派出三百鸟铳兵,倒也立了些功劳,此次我意让他们出五百鸟铳手”,巴海胸有成竹。的确,七年前和三年前,沙俄军队两次大举入侵黑龙江,大清命朝鲜出兵助战,朝鲜都恭敬地听命,还称这两场助清抗击沙俄的战争为“罗禅征伐”,他有把握从朝鲜那里得到些支援。 “嗯,章京说的是,依我看,不仅要朝鲜出兵,还得让他们供应物资。不瞒您说,连年征战,兴京的府库快空了”,逹都趁机不露痕迹地叫了声苦。如今辽东的富庶之地,大半落入卫军之手,以区区建州,想要承担海量的战争消耗,军需供应真的是个大问题。 “嗯,这是自然!朝鲜乃大清封藩,危急时刻理当为大清出力!”巴海连连点头,与逹都对视一眼,蓦地两人同时发出大笑。 许是想到能从朝鲜捞到些好处,二人正乐着,忽见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章京,有军报,南路卫军已经攻下鸭绿江北岸的所有军堡,我军与朝鲜的联系被切断了”。 “怎么可能!鸭绿江北岸的军堡足有数十座,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全部陷落?”逹都大惊。 “不是卫军打下来的,从镇江、中江、莽牛、长甸河、长甸、永甸诸堡直到薄石河、石柱子,守军或不战而降或逃之夭夭,一矢未放”,郝尔德郁闷地说。 “岂有此理!朝廷养兵多年,他们竟敢负君!”逹都恨得咬牙切齿。 巴海倒是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鸭绿江畔的守军早已被多次抽调,很多军堡只余二三十守军,如何敌得过卫国大军?就算他们不降不逃,也坚持不了多久”。 “章京,您觉得咱们该怎么办?”见巴海如此镇定,逹都心中大定。“还是先集中兵力击败浑河以北的卫军,然后再进攻鸭绿江畔的卫军、恢复与朝鲜的联系。众将听令”,巴海忽然厉喝,“逹都、郎坦领兵两千,驻守兴京,务必据城而守、小心戒备”。 “嗻~” “达尔岱领兵一千五百出萨尔浒城、郝尔德领兵一千五百出界藩城,沿浑河南岸布防,迷惑卫军”。 “嗻~” “其余诸将随本帅从滚马岭绕过浑河,偷袭卫军营寨”。 “嗻~” —— 如果说滚滚的浑河水仿佛一道天然屏障、令北岸的卫军主将巴拜安心的话。后面传来的消息便让他彻底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萨尔浒、界藩两城的清军走下萨尔浒山、铁背山,在浑河南岸布防,生怕自己渡河攻打建州。呵呵,若不是大汗有令,让本帅沿浑河北岸布防、确保横扫科尔沁草原的我军主力后方安全,本帅定要打过浑河去,将满洲的龙兴之地搅个天翻地覆。 敌人如此惧怕自己,偏偏又不敢违抗军令真的渡河击敌,犹如面前摆了一道大菜却不敢吃,真正是急死人也!无聊之下,心情郁闷的巴拜耍起成名已久的大斧,直舞得虎虎生风。 无论多磅礴的河流都有源头,沈水(浑河)的源头便在长白山的支脉滚马岭。此时已是六月初,正是河水汹涌的时候,为遮掩消息,久经战阵的巴海选择由滚马岭绕过去。看着费事,其实从赫图阿拉到滚马岭的距离与到萨尔浒的距离差不多,由滚马岭翻过十八道岭便是卫军大营。 牛录章京西弥赖、骁骑校萨布素率五百八旗骑兵走在最前面。西弥赖来自野人女真(东海女真)赫哲部(使犬部)。原本,野人女真分为:渥集、瓦尔喀、虎尔哈三部,后这三部逐渐演化为渥集、赫哲(使犬部)、鄂伦春、奇勒尔(使鹿鄂伦春部落)、雅库特(鄂温克)、乌德赫、虎尔哈、费雅喀诸部。这些部落加上蒙古塔塔尔部的后裔达斡尔人,被统称为“索伦”。努尔哈赤认为野人女真是女真的一部分,“尔之先世,本皆我一国之人,载籍甚明,尔等向未之知,是以甘以自外”,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先后十七次征讨野人女真,将他们编入满洲八旗。在他手上,至少有十万野人女真百姓被征服、并被迁徙至建州。西弥赖的祖父便是其中一员,他也因此成为旗人,一步步当上了大清的牛录章京;萨布素则出自满洲大姓富察氏,少年时便在宁古塔章京麾下任笔帖式,因为在抗击罗刹人的战争中勇猛顽强,被巴海拔擢为骁骑校。 “驾~”西弥赖猛地扬起鞭子,战马飞一般跃出,“传令全军,加快速度,给我将那些索伦蛮子甩在后面”,他大呼道。 “章京,此战乃是奇袭,我部只有五百骑,若离后队太远,恐怕难以取得太大战果”,萨布素慌忙赶上劝阻。 西弥赖斜着眼瞅了眼萨布素,这小子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正六品骁骑校,自己像他那么大时,不过是个从八品副护军校,哼,不就是仗着自己朝中有人嘛,有什么了不起?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萨布素立下的战功,认为这小子升得快是沾了家世的光。的确,出身于满洲大姓富察氏的萨布素的身世背景远不是出身于野人女真库雅拉(意为大江)氏的自己比得了的。 瞬间,一股醋劲涌上心头,牛录章京大喝道:“八旗勇士天下无敌,什么时候变得要依靠索伦蛮子打仗了?传我的军令,加快速度,人停马不停!”(本章完) 第933章 莽章京转攻为守(中) 甲喇章京塔尔岱、骁骑校阿兰吉喀、哈拉达(部落首领)奚鲁噶奴率一千五百名骑着驯鹿的索伦奇勒尔部勇士跟在八旗兵的后面。奇勒尔部,指活动于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以北、牛满江(今俄国布列亚河)以东至恒滚河(阿姆贡河)流域广大地域、以游猎为生的使鹿鄂伦春人。再后面则是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率领的八旗兵和渥集、赫哲(使犬部)、鄂伦春、雅库特(鄂温克)、乌德赫、虎尔哈、费雅喀、达斡尔等部落的四千余联军。 见西弥赖率领的满八旗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塔尔岱忙命部下跟上。他们骑的驯鹿有着马一样的头、鹿一样的脚、驴一样的身躯和牛一样的蹄子,短时间奔跑的速度、爆发力均超过马匹,可是耐力却不如战马。连续十几天不停地跑,终究被满八旗落在了后面。 五百八旗绕过滚马岭,又翻过十八道岭,顺着红河峡谷走出了山区。这一带风景秀丽,到处都是梨树,一些树上的梨子已经成熟,可军纪严明的清军却没有一个敢停下来采摘,而是继续慢慢贴近卫军大营。见天色已晚,西弥赖下达军令:“且潜于野外树林中,明日凌晨突袭。全军食干粮、喂马时不得喧哗,不得生火做饭”。军令一下,训练有素的清军立即下马歇息、进食干粮、准备军械,默默地等待着明日的大战。 他们的对面是卫军萨尔浒副将石琳部二千降军,石琳部的后面则是漠南万户长巴拜率领的五千蒙古军,抚顺总兵马成勋部三千降军驻于浑河岸边与清军隔河对峙。这种布置符合卫军一贯的传统,将降军布置在外围和危险性较大的区域,嫡系军队则安排在中央,这样能减少嫡系军队的损失。尽管巴拜认为对面的清军已经吓破了胆,对己方无法造成威胁,他依然按照这一传统扎营。 凌晨,太阳还没有升上树梢,天空中灰朦朦的一片。守营门的队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命手下打开营门,十几名卫军伙兵赶着水车出门、准备去河边取水。忽然,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对面的树木中忽然冲出“无数”敌人的骑兵。说是“无数”,是因为萨布素命人在马尾后面捆上树枝,弄得烟尘滚滚,瞧不出多少兵力。 “杀!” 西弥赖狂啸着,双腿驭马,驰入卫军营门口。守营门的队正刚想关门,人头便被锋利的马刀斩下。 “杀~杀~杀~” 五百满八旗勇士奋勇冲入营中,见人就杀,见军帐便扔下火把焚烧。一时间卫军营寨浓烟滚滚、混乱不堪。 萨尔浒副将石琳本姓瓜尔佳,实是满洲人,全家受大清厚恩,原不想降卫,可在盛京之战时为求活命、迫不得已还是降了。心中难免愧疚,并不真心想为卫国效命,一路上并不甚出力。可没想到整个辽东士气低落,各地守军或降或逃,居然无一地敢抵抗,看来大清在辽东真的是大势已去,也就顺其自然、图一个得过且过。他这官职,本是仗着显赫家世谋得,本人并无太大本事,又抱着混日子的心理,营寨自然扎得不够严密,被清军轻易地闯入,杀得落流水一般。 “副戎,清~清军打过来了”,亲兵慌忙报信。 “莫慌,随吾瞅瞅”,石琳定了定神,聚起数十名亲兵出帐查看。看到了一杆杆八旗盘龙旗,和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杀神,不知怎的,战意全无。“撤!撤到中军大营附近结阵!”他大呼。 侧翼军营的喊杀声,惊动了正在起早练斧的漠南万户长巴拜,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立即命人擂鼓聚兵列阵。他的部下皆是训练有素的蒙古勇士,虽然是仓促迎战、难免慌张,可依然迅速地于营门内列好军阵,长枪在前,刀盾在后、中间杂以火铳,弓箭手在最后方。西弥赖与萨布素率五百八旗杀败石琳,又冲向卫军中军大营。八旗兵用绳索系在栅栏上,催动战马拉开栅栏,驰入营寨,准备像方才那般肆意砍杀。却发现前面出现一条条如林的长枪,阻住了战马的去住。 “射!”巴拜咬牙下令。卫军的弓箭手开始抛射,一轮轮箭雨射向清军,虽然这些箭难以射透清军的甲胄,可还是不断有人因为被射中手、足、面部等暴露的部位而落马。 因为没能迅速击破敌人中军,清军人数少的弱点渐渐暴露出来。战争经验丰富的巴拜很快便瞧出袭营的敌人只有数百骑,冷笑着下令,“命阿尤布、扎木苏各带千人左、右包抄,定要全歼敌人、生擒敌将。我倒要看看指挥袭营的那小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带这么点人便敢闯我的大营”,又瞅了眼被杀得七零八落、正在中军的营寨前重新列阵的石琳部,忿忿地骂了句:“两千人打不过几百人,石琳真是头猪!” 稳定下来的卫军包围了五百八旗勇士,任他们左冲右突,也突不出去。激战中,西弥赖被卫军千户长阿尤布手中铁锤砸中脑门,一命呜呼。萨布素咬紧牙关,率部下结阵抵抗,希望能等到后续军队抵达。 使鹿的奇勒尔部勇士赶到了。见己方的先锋部队正被卫军包围,骁骑校阿兰吉喀向甲喇章京塔尔岱请战,“章京,末将愿为箭头冲阵”。 “不可,我部只有一千五百人,若过早参战,恐怕会落得西弥赖一样的下场。还是列阵等待大帅的主力赶到再战”,奇勒尔部哈拉达(部落首领)奚鲁噶奴老成持重,不愿过早陷入战团。 “若任我军先锋被敌人消灭,太伤士气。请章京集中营中火器轰击卫军,末将愿率本部冲阵!”阿兰吉喀梗着脖子大吼。他是索伦营中出名的勇士,号称“万人敌”,遇敌不战不是其风格。 “也好!我先让随营的小炮轰击,炮声一停,你再冲锋”,塔尔岱做出了决定。由于经常和火器犀利的沙俄军队交战,他的军中配备有三门缴获的俄军青铜炮和四门虎蹲炮,这些炮威力虽然不大,胜在轻便,可以驮在马上跑。 “轰~轰~轰~” 清军的火炮开始轰鸣,虽然数量不多、威力有限,造成的实际杀伤并不大,可浓烟滚滚、天雷阵阵,听起来倒是极有气势。(本章完) 第934章 莽章京转攻为守(下) 第934章 莽章京转攻为守(下) 炮声刚停、硝烟未散,索伦勇士阿兰吉喀便率本部百名骑鹿勇士杀向正在围攻八旗的卫军。鹿的耐力虽然略小于马,可跑起来的爆发力却比马强得多,眨眼间便奔入卫军中。卫军千户长阿尤布见状,手执大铁锤恶狠狠砸向阿兰吉喀。阿兰吉喀灵巧地侧身躲过,手中的扎枪向上斜刺,准确无误地刺入阿尤布的脖颈。经常狩猎的他,不知猎杀过多少野猛,刺杀的准头极准。 塔尔岱和奚鲁噶奴也率奇勒尔骑兵随后冲锋,一边冲锋一边在鹿上放箭,千箭齐发,直射得卫军阵角大乱。扎木苏见不是头,率部退回中军营寨。 “多谢章京!”死里逃生的萨布素向塔尔岱道谢。 “都是自家人,莫要多礼。只是你们跑得太快了些,幸亏我的鹿速度也不慢,不然就来不及也”,塔尔岱豪爽地大笑,又问道:“西弥赖章京呢?” 萨布素神色默然,“西弥赖章京已殁于阵中矣!可惜他不肯听我言,若等大军聚齐后再进攻,何至于此?” 塔尔岱也不禁有些伤感,毕竟他与西弥赖也共事过。正欲劝萨布素几句,猛然神情凝重起来,他听到了如潮般的马蹄声,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的大军到了。四千多由八旗兵和渥集、赫哲(使犬部)、鄂伦春、雅库特(鄂温克)、乌德赫、虎尔哈、费雅喀、达斡尔等部落勇士组成的联军,默默地列阵于卫军前面,不动如山。 身经百战的巴拜只瞧一眼便知道对方是百战精兵,感受到浓浓的杀意,大吼道:“快,速派人通知马成勋向我靠拢”。敌人的突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勉强稳住阵角,很多防御措施尚来不及准备,而且,营寨外围也出现多处豁口,需要集中兵力与对方大战。这举措无疑是正确的,卫军总兵力有一万,袭营的宁古塔章京巴海的部下只有六千,若集中兵力对战,自然是有利的。奈何此时的卫军分布于多处营寨内,抚顺总兵马成勋的营寨离中军还有十里,想立即集中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出击!尔等视吾马头所向!”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举起了手中的成名大枪,虽然他今年只有三十岁,却是辽东无人不晓的猛将,一杆大枪不知取过多少叛匪和罗刹鬼的性命。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巴海骑在彪悍的黑马上一马当先。甲喇章京塔尔岱,牛录章京朱尔铿格,骁骑校萨布素、阿兰吉喀,索伦各部的哈拉达(部落首领)巴雅勒布哈、齐诺、布尔赛、奚鲁噶奴、飞牙喀等紧紧跟随在英雄的统帅后面。无论是关外八旗,还是渥集、赫哲、鄂伦春、奇勒尔、雅库特、乌德赫、虎尔哈、费雅喀、达斡尔等部落的勇士个个爆发出骨子里的血勇,有进无退、有我无敌。战不多时,卫军千户长扎木苏便被费雅喀(俄国称尼夫赫)部落首领飞牙喀一铁叉刺死。据说,来自于极寒之地苦兀岛(萨哈林岛、库页岛)的费雅喀部勇士个个长得枯瘦、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肥肉(脂肪都用来维持体温),看着瘦,骨骼却异常粗壮,而且力大无比,手中锋利沉重的铁叉能轻易地杀死海豹、海狮以及各种大型鱼类。的确如此,飞牙喀外貌比高大威猛的扎木苏瘦小得多,却毫不费力地一叉便刺透扎木苏身上的甲。 清军由豁口不断地朝敌人营寨涌入,顽强的卫军在营寨内结起军阵,苦苦阻挡。 “传令,命萨尔浒副将石琳攻击清军左翼、抚顺总兵马成勋加快向中军移动”,见势不妙,巴拜咬牙下令。虽然居于下风,可蒙古人骨子里的骄傲令他不肯轻易地承认失败,依然在努力坚持。这道军令是正确的,此时两军已经纠缠在一起,立即下令撤退不仅未必撤得掉,还容易造成全局崩溃。 接到进攻清军左翼的军令后,石琳有心不遵守,可巴拜的军令一道接着一道,一会儿工夫便派了三拨传令官,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唉!蒙古人这是把吾当成祭祀的牛羊呢”,石琳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巴拜想让自己分散清军的注意力,甚至一度起了重新降清的念头。可目前全国的形势不好说,辽东一地的形势,明显是卫军占据上方,自己如果重新降回大清,若是大清丢了辽东,自己便再无生理;此外,虽然自己是被迫降卫的,可皇上未必知晓。若不事先谈好条件,万一回到大清,皇上治自己一个降敌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暂时还不能降。既然不能降,也只有依令行事。他纠集起近千部下,装模作样地杀向左翼的清军。 清军左翼是达斡尔族萨哈尔察部落三位台吉巴雅勒布哈、齐诺、布尔赛的千余部下,见有卫军杀来,梅尔迪音一声令下,一千多达斡尔族勇士跃马迎战。石琳的攻击本就是被迫的,见清军冲杀过来,二话不说,掉头便跑。他却忽略了自己的部下多是步兵,而达斡尔族却皆是骑兵,二条腿如何能快过四条腿,很快便被追上,杀得大败。 “驾~驾~驾~”石琳拼命地驭马狂奔。巴雅勒布哈悄悄取下背后长弓,挽弓搭箭。源于蒙古塔塔尔部落的达斡尔族勇士几乎个个都是好猎手,他更是部落中有名的神射手。 “嗖”,长箭带着啸音,直扑石琳后背。虽然背上有甲,可这支箭竟然是破甲箭,一箭贯穿甲胄、正中后心,将五脏六腑震碎。可怜石琳,方才还打着重新归清的念头,却稀里糊涂地就被大清的神射手结果了性命。 石琳部的牺牲并非没有意义,它成功地转移了清军部分注意力,让巴拜得以重新稳固中军战阵。战至下午,卫军抚顺总兵马成勋率三千兵马赶到了战场。巴拜如法泡制,令马成勋部攻击清军右翼。同样被清军右翼牛录章京朱尔铿格、索伦雅库特(鄂温克)部哈拉达傅森内、乌德赫部哈拉达索多尔凯等率军击退。马成勋兵败后,率残部退回大营,与巴拜会合。 “大帅,来的是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此人素称善战、部下的索伦兵十分凶悍,趁我不备偷袭,勇士们快支持不住了,不如且先撤退,等稳住阵脚后再战”,克什克腾部台吉、莲大可汗的便宜大舅子阿玉什劝说。 “支持不住也要坚持!此时撤退,必然全军覆没”,巴拜指了指天说道:“再坚持一阵子,天色就黑了,趁夜撤退也不迟”。 卫军的军阵不断地被攻破,又不断重新列阵防守,终于坚持到夜幕来临。 “今日天色已晚,且先扎营歇息。传令达尔岱、郝尔德,命他们明日一早渡过浑河,与我共同夹击卫军。哼!明日定要全歼敌人”,巴海沉着地下达军令,眉毛扬起,充满着必胜的信心。 是夜,挫了锐气的巴拜不敢留在营寨,趁夜色率军撤回抚顺,收拢败军,发现仅剩六千,十停中去了四停。一边飞马给莲大可汗报信,一边严密部署守城事宜,打算与清军在抚顺死磕。 第二天阳光升起的时候,巴海惊讶地发现卫军已经人去营空。派人追击,发现敌人已经跑远。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卫军撤得匆忙,丢弃了大量辎重,这正是疲敝的清军极需的。 “大帅,我军获得大胜,是否趁胜攻打抚顺?”诸将向巴海请示。 “不,浑河北岸的卫军经此大败,短期无法威胁兴京。南路的卫军王国泰部陈兵于鸭绿江北岸,切断了大清和朝鲜的联系。若置之不理,恐怕朝鲜会落入卫军手中,必须立即南下攻击王国泰”,巴海摆了摆手,双目炯炯地盯着众将,“我军久战疲惫,诸位尚敢战否?” “愿听大帅调遣~”在胜利的刺激下,大帐内诸将的声音此起彼伏。 (本章完) 第935章 左右摇摆之朝鲜(上) 朝鲜怀德(今韩国大田广域市怀德站)有一间不大的院子,真的不大,面积与普通人家差不多,若不是房顶用的是灰瓦而不是这个年代朝鲜平民常用的茅草,差一点让人误以为是普通百姓之家。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这宅子采用的是山墙式建筑,房屋以木材为搭架,墙壁则是以泥墙刷白,屋顶的斜面很有特色,当地人称之为“九脊顶”。宋时烈悠闲地坐于家中的一口水井旁,井中没有水,只是为了美观而设的景观。一名茶童恭敬地为他煮水冲茶,与大数朝鲜人喜欢用大麦、人参、三珍泡茶不同,作为大儒,他喜欢喝来自中华的绿茶,尤其喜饮信阳本山茶(信阳毛尖)。茶童的年纪不大,冲泡的技艺却是极佳,宋时烈先是欣赏了一番浓郁翠绿的茶汤,忽而小饮一口,含在口中,回味悠长。 —— 作为理学大儒,宋时烈的一生可谓波荡起伏。 崇祯八年(1635年)他成为凤林大君李淏的师傅,为大君讲授儒家经典。然而没过多久,丙子胡乱发生,清军入侵朝鲜,仁祖被迫承认朝鲜是清朝的藩属国,出城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大礼,并答应一系列不平等条件:断绝与原宗主国明朝的关系,以长子李溰(昭显世子)、次子李淏(凤林大君)赴盛京充作人质,每年朝贡黄金百两、白银千两、水牛角二百对、貂皮百张、鹿皮百张、水獭皮四百张、青黍皮三百张、茶千包、胡椒十斗……出动战船和兵员协助清军攻打皮岛,禁止修建城堡等防御工事。清朝还要求朝鲜交出亲明派官员,洪翼汉、尹集、吴达济等人被押赴盛京(沈阳)杀害。为了感谢大清的仁德,朝鲜还被迫于三田渡建立颂扬皇太极的大清皇帝功德碑,后又建立迎恩门来接待清朝使者。史称“丁丑下城”,又称“三田渡之屈辱”。 这一事件被朝鲜的爱国志士视为奇耻大辱,儒士和官僚中出现了弃官归隐的倾向。宋时烈与金尚宪、李惟泰、宋浚吉、金集、俞棨、尹宣举等人隐居于忠清道(湖西)的山林之中,被称为“湖西山林”,也就是后来西人党中的“山党”,不愿意接受仁祖的任何任命。他们高举反清斥和的旗帜,以朱子学的名分论和义理论的守护者自居,推尊当时反清斥和的领袖金尚宪为“大老”。仁祖二十二年(1644年)六月,宋时烈听说明崇祯帝自缢,为之举哀,并说:“自古国君死社稷有几人哉?今我皇上之自靖,实可钦叹!”“虏(指清朝),予仇也,誓不忍共戴一天。积怒累怨,衔痛匿恨。卑词之中,冤恨愈切;金币之中,谋猷愈壮”,还不断强调壬辰倭乱期间明神宗的再造之恩,“至于壬辰之变,受报酬勤,宗社亡而复存,生民死而复生,环东土数千里,一草一木,何莫非帝(指明神宗)德之所濡哉?”此后,昭显世子病死,凤林大君从清朝回来,成为世子。因为做过凤林大君的老师,仁祖召宋时烈来辅导新世子,可他却记恨着丁丑胡乱时仁祖的软弱表现,拒绝应召,直到仁祖死后,凤林大君继位,是为孝宗,才肯与金集、宋浚吉等应召进京,面见孝宗,并上《己丑封事》,提出十三条建议。 朝鲜孝宗李淏,早年受封凤林大君,丙子胡乱期间在江华岛被清军俘虏,后与其兄昭显世子李溰一同被押赴清朝为质,足足过了八年的人质生涯,期间不知受了多少屈辱。如今继位,自然想复仇。可当时朝中掌权的西人党分为四派:洛兴府院君金自点为首的洛党、原平府院君元斗杓为首的原党、金集等“山林”儒者势力为首的山党、金堉等汉城政界官僚为首的汉党。势力最强的洛党、原党一向亲清,曾强制要求在所有场合均使用清朝年号。孝宗继位后,先是接受弘文馆应教赵赟之建议,不在仁祖玉册、志石中写入清朝年号,传递出明确的反清信号;接着又起用反清的山党人士,任命金集为礼曹参判、大司宪,宋浚吉为司宪府执义,宋时烈为司宪府掌令,还召见了已经隐居的斥和派重臣金尚宪;很快,又将金自点流放,元斗杓罢官。牢牢掌握大权后,他开始酝酿“北伐论”,计划配合中原反清势力反清复明、一雪丁丑下城之耻,一有空就在昌德宫后苑练习骑射功夫,操练青龙刀、铁铸大椎等兵器,并求将才若渴。为试探臣下的政治态度,又在经筵中强调汉武帝能雪平城之耻,故优于汉文帝,这与传统儒家史观对汉文帝的评价高于汉武帝不符,因而遭到在场儒臣的反对。但宋时烈却从中悟出了自己的这位弟子想要“北伐”的深意,在所上封事中提出“修政事以攘夷狄”的主张,积极回应孝宗的“北伐论”。 然而,正当朝鲜君臣打算大干一番之时,被流放的金自点心腹李馨长密告清朝,称孝宗罢黜亲清旧臣、起用斥和士人,密谋反清,还送去了不写清朝年号的仁祖长陵志文文本作为证据。恰好此时孝宗向清廷上奏汇报“倭情”,请求允许朝鲜修筑城池、训练士兵来防备日本,惹得多尔衮大怒。顺治七年(1650年)春,这位摄政王派祁充格等六名使臣去敲打朝鲜,是为六使诘责事件。孝宗听说后“大惊忧,达夜不寐”,不得不重新起用已被罢官的亲清派大臣元斗杓为远接使去义州侦察情况。恰巧此前,山党和汉党又围绕实施大同法和选拔人材的问题产生出矛盾,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金尚宪、金集、宋浚吉、宋时烈等山党人士不得不弃官离开朝廷。 六使诘责事件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清使只问了筑城一事。最后孝宗认王族锦林君李恺胤之女为自己的义女、封为义顺公主,将这位义顺公主嫁给多尔衮,化解了这场外交危机。孝宗九年(1658年),汉党领袖金堉病死,孝宗征召宋时烈为吏曹判书、右赞成,在野数年的山党终于开始执掌朝鲜大权。孝宗想任用宋时烈主持北伐大计,他单独召见老师于昌德宫熙政堂,就北伐满清的问题展开秘密讨论,是为“幄对说话”。虽然具有共同的反清立场,但君臣二人却有明显的分歧,宋时烈强调“养民足食”,想先富国再强兵;而孝宗则一心“养兵”,主力先“养兵”再“养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孝宗察觉出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幄对说话”两个月后,孝宗即去世,这位国王一生都想反清、雪丁丑下城之耻,可惜天不假年,长期的人质生涯和国事操劳耗尽了他的生命。 孝宗死后,王世子李棩继位,是为显宗。显宗是父母在盛京(沈阳)为人质时出生的,四岁时随父回国,当时年龄小,对清廷的仇恨没有父亲强烈,因为娶了汉党首领、领议政金堉的孙女为妻(明圣王后),政治观点偏向汉党。自古党争最是无情,虽然山党和汉党同属西人党,却渐渐水火不容。因为孝宗是在兄长昭显世子死后继承的王位,宋时烈为首的山党大臣主张将孝宗按庶子继后来处理,仁祖遗孀慈懿大王大妃赵氏(庄烈王后)为孝宗行期年服(一年)便可;与汉党结成政治同盟、互相提携的南人党趁机发难,发起“礼讼”。南人党首领许穆、尹鑴、尹善道等认为应将孝宗视为嫡长子,大妃行齐衰之服(三年)。其中尤以做过孝宗老师的尹善道言辞最为激烈,上升到“天地之尊卑、宗社之存亡”的程度。 久经政治风雨的宋时烈立即明白,政治大风暴来了。表面上看,争的只是服几年丧的小事,实际上争的却是孝宗继位的正统性和哪个党派能掌握朝鲜大权。宋时烈的师傅金集与昭显世子关系密切,因而山党无法承认孝宗的嫡长子身份。这也是孝宗为什么执政九年、根基巩固后才开始重用山党的原因。作为孝宗的老师,宋时烈对孝宗是有感情的,但作为党魁,他却不能心软,亲自为孝宗撰写志文,认为既然有昭显世子存在,那么孝宗就是“体而不正”(虽然继承王统,但不是嫡长子),应视为庶子,主张慈懿大妃为孝宗行期年服。又联合大多数西人党官员,指责尹善道“假托论礼,用意阴凶”,要求从严惩处。由于西人党势大,再加上《经国大典》(即“国制”)规定无论长子、众子之丧,母亲皆行期年服,显宗决定采取西人党的主张,但考虑到尹善道是孝宗的师傅,减死发配三水郡。这场礼讼以宋时烈为首的西人党胜利而告终,但也让年轻的显宗对西人党产生了疑忌,毕竟说自己的父亲不是嫡长子,等于是说自己得位不正,开始逐渐起用许积等南人出身的官员。南人党也与西人党中的汉党结成政治同盟,共同抗衡山党。(本章完) 第936章 左右摇摆之朝鲜(中) 宋时烈正饮着茶,好友兵曹判书宋浚吉面露喜色走了进来。他与宋时烈一起发蒙,又一同成为沙溪金长生的门人,彼此之间感情深厚,一见面便大笑着说道:“英甫(宋时烈字),刚得到消息,尹善道已经前往三水郡。此子一走,南人大势去矣!”尹善道,朝鲜著名的词曲家、诗人,也是孝宗李淏的老师。李淏五岁开始读书,十岁起师从尹善道三年之久,他尝对人说尹善道“善于训诲”,并说“予之解蒙,实赖此人之功也,予常不能忘于怀”。与只教导过孝宗七个月的宋时烈不同,尹善道可谓是孝宗的起蒙老师,对这位朝鲜国王的一生影响甚大。有一回孝宗问尹善道处身之方,尹善道回答:“‘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前’难道不是千古名作吗?”孝宗遂感悟到韬光养晦之道,以此处身。也正是因为懂得韬光养晦,才能平安渡过风险重重的八年人质生涯,成功回国做了朝鲜的王。因为是先王的老师,在南人党内,尹善道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所以宋浚吉才会说“此子一走,南人大势去矣”。“莫要高兴得过早,国事蜩螗,凡事皆应小心才是”,宋时烈微笑着起身,递给好友一杯香茗。 “对了,英甫,还有好消息,左议政沈之源上疏请求致仕,听说殿下有意让汝接任左议政一职。若果真如此,满朝皆君子,我朝鲜复兴有望矣”,宋浚吉将香茗一饮而尽,乐和和地感慨。 “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但悲未能雪丁丑下城之辱!”宋时烈叹了口气,缓缓问道:都有哪些人为尹善道送行?说了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许穆、尹鑴,许积这些南人送行,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些攻击你我的话罢了。那尹善道对许积甚是器重,叮嘱了好些言语。这也自然,此次礼讼,许穆、尹鑴等人跳得最欢、受到牵连,唯有许积得以保全。短时间内,尹善道也只能寄厚望于许积。呵呵,无非是一个好好先生而已”,宋浚吉语气中透过不屑。 此次礼讼,南人党的领袖几乎个个有份。尹鑴引用《仪礼·丧服·斩衰章》“第一子死,则取嫡妻所生第二长子立之,亦名长子”,认为嫡长子过世之后,第二嫡子也可以称作嫡长子。宋时烈却说《仪礼·丧服·斩衰章》里的这一句还有下文“嫡妻所生第二者同名庶子”,又说“虽承重不得三年者有四种,其中第三种‘体而不正,立庶子为后是也’正切中孝宗之事。最后,宋时烈与领议政郑太和商议后宣布,根据《大明律》和《国朝五礼仪》规定,“无论长子、嫡子,母亲都只能为之服期年之丧”,定为期年之丧。结论虽然有了,党争却并没有结束,丧服即将满一年时,南人掌令许穆两次上疏,引“立嫡以长则三年,立庶子为后则期年”之论,认为无论长嫡、次嫡,只要是嫡子,继承王位者就是正体,而“体而不正”者是指妾子;尹善道上疏支持许穆,称“孝宗大王既为世子之后,其可不谓之长谓之嫡,而犹谓之庶子乎?”眼瞅着政敌来势汹汹,宋时烈来者不惧,对许穆的说法逐条驳斥:其一,如果第一子是成人而死,其父已为之服斩,则第二子虽承嫡统,也不得称为长子;其二,“庶子”不是贱称,是相对于嫡而言的称谓,庶是众的意思,嫡长子以外的子统称庶子或众子;其三:昭显世子之丧,仁祖当从《礼经》服斩衰,不料却从《经国大典》服期年,既然连昭显世子之丧都是服期年,自然也没有理由为次嫡服三年之丧。宋大儒还抬出“孝”字大旗来攻击南人党,认为自古为君王服斩衰三年的都是臣子,而慈懿大妃是孝宗的母亲,天下间哪有把母亲当作臣子的道理?这一条尤其厉害,直接将南人党打得一败涂地,几个首脑或被流放或辞官归隐,也只剩下书呆子许积撑撑门面。 “明甫(宋浚吉字),汝莫要大意。尹善道何等人物,他看上的人又怎会错?对这个许积,你我要多加留意才是”,宋时烈微微一笑,口头上让老友多加留意,内心深处其实和老友一样,并未将只知道埋头做学问、与人无争的许积太当回事。叮嘱完又问道:“其他人对礼讼之事如何看?” “领议政郑太和、左议政沈之源、领敦宁李景奭、延阳府院君李寺白、完南府院君李原渊、原平府院君元斗杓等皆赞同吾辈之观点”,宋浚吉又列举其他派系的几位官员的态度,这些人皆是老官僚,自然顺风使舵。 “如此便好”,宋时烈高兴地抚摸着胡须,颇有大势在我之感。 “只是姜村(尹宣举字)有些不同看法。汝是知道的,他这人一向迂腐,主张包容南人、革新制度,举全国之力北伐。还说什么礼讼之争是口舌之利,毫无必要”,正高兴着,宋浚吉却说另一位老友尹宣举反对。尹宣举、俞棨等人,与宋时烈、宋浚吉同属山党,感情浓厚,可是对政局却有不同看法。他们认为要想反清就必须积蓄国力,同心协力,推行全面的制度改革,既然南人党也是反清爱国的,为什么不能团结他们呢?说白了,尹、俞更重视推进北伐而不是义理,想通过改革,增强朝鲜的国力,可这无疑会削弱统治阶层两班和地主的特权。这与重视理学而非推进北伐的二宋的观点大相径庭。尹宣举甚至还和南人尹鑴相交甚欢,一点都没有党争的觉悟。 “唉!姜村是书生的性子、眼中只有北伐,殊不知义理才是国家的基石,莫要理他便好”,宋时烈有些窝火,可眼下山党刚取得礼讼的胜利,不能让政敌知道自己内部不和,所以选择了隐忍。 “英甫,还有一事,主上以朝鲜遭受水灾为名,拒绝了清使借兵的要求。清国的吏部侍郎硕博会待了两个月,自讨没趣,已经准备乘船回国了”,宋浚吉乐呵呵又提起一事。 “哼,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想当年清军破我国都,屠我百姓,何等猖獗!却不想被西番胡人攻破龙兴之地盛京!依予看,很快辽东便并非清土喽”,宋时烈亦开心地抚摸胡须,称赞起刚继位的显宗来,“殿下虽然年轻,性子却坚毅,对藩胡(朝鲜对女真人的的蔑称)就该如此。一兵不发,又能奈我何?依予看,朝贡也可以免了。哈哈哈~” “英甫,清国的确已经衰落,不过实力犹存;卫国虽然如日中天,到底崛起得太快、底子不厚,如何处理与这两国的关系,还须拿个主意才好”,宋浚吉瞅了老友一眼,缓缓问道:“此时正是清国最虚弱的时候,咱们要不要联合卫国,兴师北伐、报仇雪恨?” 听了这话,宋时烈却迟迟未表态,思索半晌方开口,“清、卫两国皆是胡人的国家,如今两胡相争,局势尚不明朗,北伐之事,暂且不忙。明帝南狩缅甸后,吾朝鲜才是中华正统,当劝说殿下,绝不向两胡称臣,积蓄国力,以图自强!” “英甫说的是,我朝鲜乃孔孟之国,当先趁清卫二虎相争之机自立,是否北伐待二虎斗出结果后再作计较”,宋浚吉立即表示赞同。 正议着,忽有内侍入府而来,“右赞成、判书,殿下召二位入昌德宫议事”。(本章完) 第937章 左右摇摆之朝鲜(下) 朝鲜京畿道仁川都护府的港口内,停着一艘大船。大清国吏部侍郎硕博会迎着海风,迈着沉重的脚步登船。虽然他很胖,可脚步沉重并非因为体重,而是因为心情。几个月前,他奉顺治帝之命乘海船来到朝鲜、命国王李棩出兵增援辽东。这种事,大清不是第一次干,前两次命朝鲜出兵协助攻打罗刹人,他们皆乖乖奉命,蕞尔小国焉敢不遵我大清号令?没想到事没办成。听说天使来了,朝王李棩很客气,命领议政郑太和、右议政元斗杓接待自己。他俩是老熟人,一年半前自己与大学士蒋赫德一同前往汉城、册封朝鲜国王世子李棩为朝鲜国王、世子妃金氏为王妃,并锡之鞍马貂裘、彩币等物时,与他俩打过交道。尤其是那元斗杓,既是元老重臣又一向亲近大清,更是熟悉。一时间,大家吃酒叙旧,好不快活。没想到等接见时,谈起出兵的正事来,那位刚刚二十岁的新王却左右推委、死活不肯。说什么朝鲜遭了水灾,国库空虚,实在无法出征。自己威胁利诱、好说歹说,他才勉强答应等明年税收过后再出兵两千助战。明年?真不知辽东战局能不能撑到明年?真正是明日黄蝶也愁!无奈之下,自己找老朋友右议政、原平府院君元斗杓试探朝王态度,得到的回答是朝王新立,根基不稳,如今真正执掌朝鲜大权的是山党首领右赞成宋时烈。那宋时烈一向反清,朝鲜已经成为大清藩属二十余年了,他仍然拒绝使用大清的年号。真正是可恶!更可气的是,宋老儿刚把朝鲜另一位重臣尹善道赶出国都,便四处安置党羽,几乎独揽朝鲜大权。长此以往,恐怕封藩有变! 气归气,事情还得办。既然朝鲜的国政掌握在宋时烈手中,还得想法子让他同意才是。于是,硕博会放下天朝上国使臣的架子,命随行官员偷偷拜访宋某人。不料宋某人不识抬举,压根没让自己派的人进屋;又派人拜访其他几位山党成员,谁知他们对大清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差,那个叫宋浚吉的兵曹判书干脆让家奴将人赶了出来。真正是可恨之极!在汉城待了数月,以前亲近大清的朝鲜大臣,除了元斗杓外,几乎没人搭理自己。这朝鲜自孝宗时就对大清心怀叵测,万一他们在大清与卫军交战时反叛该如何是好?听元斗杓说,朝王有让那宋时烈担任左议政之意,这怎么行?此人如果再升官,朝鲜之事便更不可控矣!硕博会越想越担心,决定立即返回北京、将情况禀明顺治帝。听说自己要走,朝王李棩倒是给足面子,在昌德宫大摆宴席,还命右议政元斗杓、内禁卫大将金锡胄送行。 “天使走好,这是我王献给大清皇帝的礼物”,硕博会正想着心事,身披戎装的金锡胄命军士抬来几十箱礼物,看着多,却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不过是些大米、土布之类。 “请回禀殿下,尽快出兵协守辽东,莫要辜负皇恩!”硕博会气哼哼说了句重话,朝老友硕博会点头致意后,下令开船。 船已远、人不见,大清侍郎在船上骂起了娘,“当年爷奉旨敕封尔王时,尔等一个个上赶着巴结爷,何其谦卑!如今见卫军势大,便翻脸不认人!呸!什么玩意儿!” 的确,一年半前,辽东的局势尚未恶化,满清在朝鲜面前仍是天朝上国,即使朝鲜君臣视满清为蛮夷,表面上也依然毕毕敬,丝毫不敢怠慢。哪像如今,推三阻四的不肯奉命。 —— 朝鲜号称小中华,国家不大,宫殿却不小,汉城(首尔)内有五座大宫。其中北阙景福宫乃朝鲜太祖李成桂所建,取“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之意,是朝鲜的正宫,也是规模最大、最古老的宫殿,可惜“壬辰倭乱”时被烧。如今朝鲜国王多在东阙昌德宫内处理政事。 此时昌德宫熙政堂内,朝鲜国王李棩正与自己的岳父清风府院君金佑明聊着天。金佑明是“汉党”领袖金堉的儿子,娶金佑明之女为妻,无形中便得到了汉党的支持。前不久的礼讼,让年轻的国王对右赞成宋时烈为首的山党产生深深的忌惮,有意扶植汉党和南人党制衡山党。岳父一家与自己打断骨头连着筋,自然是可以信任的,因此李棩任命自己的小舅子金锡胄为内禁卫大将,执掌内禁卫兵权。按说小舅子还不到三十岁,威望不足,可能会遭到群臣反对。不过小舅子还有另外一层身份,拜了山党首领右赞成宋时烈为师,这便使得这场任命通过得十分轻松,毫无阻力。随着王妃的娘家逐渐得势,以金佑明、金锡胄为首的清风金氏俨然成为朝鲜的新兴势力。 “金卿,汝让孤派元斗杓接待清使是步妙棋。只要让清国觉得不出兵并非孤的意思便好”,李棩开口说道。 金佑明微笑,“殿下放心,吾已让元斗杓告诉清使,殿下刚继位,朝政皆由宋时烈决定,不出兵是宋时烈的意思。元斗杓与清国官员素有来往,又与宋时烈有矛盾,估计没少在清使面前煽风点火”。 “唉!没法子,朝鲜是小国,只能在清、卫两强的夹缝中生存,哪方都不能得罪啊!”李棩叹了口气。 熟悉他的金佑明却知道王上的叹息并非是感慨朝鲜国力不强,而是听到自己说“朝政皆由宋时烈决定”而心中不悦。这其实是件好事,王上越是担心宋时烈势力太大,便越是需要仰仗清风金氏。老国丈笑眯眯地说道:“臣听说尹善道去三水郡前,对许积殷殷叮嘱。许积这人喜欢读书、有学识,在士林中颇有影响,性情又温和,在礼讼中未有过激言论。您不妨大用之”。 李棩明白了,岳父这是想让自己扶植南人党制衡山党,微微颔首,忽然说道:“孤已让人召宋时烈、宋浚吉入宫商议是联清还是联卫,兹事体大,须多听听重臣们的意见方好”。 —— “殿下,清、卫皆胡虏之国,朝鲜只能奉大明之正统,绝不可向胡虏屈膝。臣以为应该趁清卫大战之机,断绝向清廷朝贡,同时陈兵于鸭绿江、土门(图门)江南岸,准备北伐”,一入熙政堂,宋时烈便大谈北伐。 “是啊,臣以为殿下应该派人去缅甸与永历陛下联系,趁明清大战之机,复兴大明亦未可知”,宋浚吉主张联合明朝残余势力。 “卫军已经陈兵鸭绿江北岸,臣以为还应派人出使卫军,免得他们渡江南犯”,金佑明谏道…… 经过反复商议,李棩终于作出决定:先在清、卫两国间保持中立,是否北伐视明清大战结果而定;同时加强义州等地防御,防止卫军渡河南犯;此外派人与鸭绿江北岸的卫军联系,试探他们对朝鲜的态度。(本章完) 第93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阳城东二十里处有山名“天柱”。天柱者,中华传统神话中的支天之柱,传说远古时,共工怒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中华大地,名山众多,呼为“天柱山”者不下十余处。这一座独独不同,埋葬着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孝慈高皇后叶赫那拉·孟古哲哲、孝烈武皇后(大妃)乌喇那拉·阿巴亥三位名人。事实上,此山俗名石嘴山,元、明两代称为东牟山。后金天命十年(1625年)八月十一日,努尔哈赤死于叆鸡堡,遗体寄存于沈阳城内西北角。孝顺的好儿子皇太极用了三年时间才为父亲选中沈阳城东的石嘴山作为“万年吉地”,并大兴土木,修建恢宏壮观的建筑群,从天聪三年(1629)到顺治八年(1651年),历时二十二年方才建成。皇太极将父亲的陵寝命名为“福陵”(俗称“东陵”),封福陵山为天柱山,“天柱”二字意味深长,是希冀大清的一统天下有其开基创业之人作为擎天大柱,以保其江山永固。 这一封可不得了,石嘴山,不,天柱山周围立刻便有八旗兵巡逻守卫,周围的百姓再想像以前般上山砍柴、打猎,比登天还难! 不过,风水轮流转,卫军杀过来后,守陵的八旗兵或被抽调作战,或做了鸟兽散。只剩下百余名直属内务府的守陵人。严格来说,八旗兵主要是负责外围的巡逻,陵园真正的管理其实是由内务府、礼部、兵部、工部四个衙门进行的。工部负责陵墓的建造和维修,礼部负责祭祀事宜,兵部安排八旗兵巡逻,内务府则安排守陵人。与内务府相比,礼部、工部和兵部的待遇要差得多。八旗老人常说,“穷八旗,富内府,挨打受骂是礼部”。的确,成为守陵人,便不用交赋税和服兵役,每月还可以领取优厚的俸禄和生活用品,实在是份美差。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幸守皇陵的,这个年代,关外三陵的守陵人是大清的“国戚舅姨子”,说白了就是努尔哈赤的大姨子和皇太极叔叔、婶婶的后代。永陵、福陵的守陵人主要来自努尔哈赤大姨子的后代喜腊塔氏、萨克拉门托氏、伊尔根觉罗氏。昭陵的守陵人增加了皇太极叔叔的后代叶夫纳库拉氏、婶婶的后代乌拉纳库拉氏、乌拉瓜尔贾氏。 听说卫军攻陷沈阳,守陵的百余名爱新觉罗家的亲戚逃走大半,只余下二十余位老人。皇亲们正发着愁,忽有数百卫军从沈阳开拔过来,说是辽东巡抚萨拉勒图有令,清卫虽是敌国,但清帝祖陵不容侵犯,特派都百户长普日布率三百兵丁保护。这位都百户甚是尽职,一来便包围了守陵人的村子,不许他们出村。 夜深了,一支人马出现在福陵的隆恩门旁。身穿蓝袍便衣的普日布朝一名黑袍中年人点头哈腰地介绍着情况,“千户长,下官已经将守陵人的村子包围,并派人将无关人等全部驱离”。 黑衣人满意地一笑,阴测测地说道:“很好,你带人在周围巡逻,发现有人闯入,杀无赦”。 “是”,普日布恭敬地应是。他是辽东巡抚萨拉勒图的亲兵将领,知道这黑衣人和他的手下来历不凡,连抚院大人都让自己听其命令行事。 见他恭敬,黑衣人满意地率队往里走。此人名唤伊日毕斯,蒙语意为金钱豹,乃是乌衣卫辽东二级千户长,虽然只是从三品,却是天子的耳目,连辽东巡抚萨拉勒图都要敬他三分。这只豹子跑到福陵来,可不是真的替努尔哈赤守陵,而是奔着老人家留下的金银财宝去的。 话说莲大可汗不知从哪听来段传说,说什么满清入关前,因为担心在与汉族的战争中失败,又担心满族住不惯关内,将掠夺的大量财宝藏于关外老家。传得有模有样,连藏宝的具体地点都有:其一便是努尔哈赤的死后葬身的福陵,据说这位满清的开国皇帝在创业初期前途未知时,将自己掠夺的财富藏于石嘴山中,死前叮嘱儿子选石嘴山为皇陵;其二是赫图阿拉的无名井下,这赫图阿拉可是当年努尔哈赤凭借十三副铠甲起家的龙兴之地,传闻老人家将大量掠夺的财宝都放在赫图阿拉的一口井中,并且在那里布置重兵,不许汉人进入;其三是长白山,长白山是被满清奉为神山的龙脉所在。刚听到这些传说时,苏勒坦其实是不信的,且不说只是传言,即使是真的,藏宝之地何其隐密,又如何找得到?可正应了那句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与清朝的战争打了两年多,的银子海了去,国库里前些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当几乎荡然无存,首辅巴图和坦、次辅铁钼尔、户部尚书薛宗周等叫苦连天。为了解决财政难题,大可汗终于决定到满清的福陵、昭陵碰碰运气。他想着,纵使这两座陵里没有宝藏,但身为帝王,努尔哈赤、皇太极死后的陪葬物肯定有不少,若能借些出来弥补军用,也算是没有暴殄天物。虽然掘人坟墓太过缺德,传出去不好听,可事急从权,据说三国时的曹孟德帐下不也有什么摸金校尉嘛。哼!只要做得隐秘些,谁又能知道是朕做的? 伊日毕斯率领乌衣卫的番子步入宝城门前,将手一挥,部下四处散去。三个时辰后,百户长扎那跑了过来,“千户长,下马碑、石牌坊、正红门、神道、碑楼、朝房、隆恩殿、东配殿、西配殿、二柱门、大明楼、宝城全部搜过了,未发现宝藏的踪迹。跟咱们事先预料的一样,努尔哈赤一定将宝藏藏在了宝鼎下的地宫内”。 “嗯,下去时须得小心些,莫要留痕迹,绝不能让人知道”,伊日毕斯严肃地说道。 “您放心。下官特意找到了几个搬山道人(盗墓贼),皆是技巧高超之士。据他们说只要打开供一人通行的小洞便可,不会破坏宝鼎外围,事后能恢复成用眼瞧不出来的样子”,扎那的话中带着几份邀功,显然找到那几位搬山道人,着实了些工夫。 “很好!此行若有收获,我定向大汗和万户长上报你的功劳!去吧”,伊日毕斯低喝。 “是!”扎那精神一振,率部下往地宫潜去。那地宫位于宝城(月牙城)中间的宝鼎(一座高大的圆丘之下)之下,努尔哈赤和叶赫纳喇氏的棺木及骨灰皆在地宫内。搬山道人走在前面,他们的工夫真不是白给的,先通过风水技巧寻出最适合挖掘的场所,接着掏出特制的洛阳铲一点一点地开挖,很快便开出一个仅容单人行走的小穴。为首的搬山道人点起羊脂蜡烛,看蜡烛的火苗是否熄灭,一旦熄灭便退出墓穴,待通过风后再入。足足用了三日,终于行进至地宫深处停放努尔哈赤和叶赫纳喇氏棺椁之处。然而并没有棺椁,只有存放骨灰的宝瓶。满洲旧有的殡葬习俗是火化,努尔哈赤的棺椁、包括那些随葬品已经以国礼焚化,连棺带人化为灰烬。 扎那带人搜遍了地宫,除了找到些兵器铠甲和少许金银酒器外,一无所获,只得垂头丧气地向伊日毕斯禀告。 “怎么可能?那可是伪清的太祖、天命汗努尔哈赤之墓!定是尔等没有用心寻找,没用的东西!”伊日毕斯不相信,豹子般朝扎那嘶吼。可笑扎那在蒙语中是大象之意,一头大象被一只豹子责骂,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骂完部下,伊日毕斯亲自带人去了地宫,将地宫内部全部搜遍,仍一无所获。不死心的千户长又到福陵其他有可能藏宝的场所仔细寻找,依然没有大的收获,除了在各处搜寻到一些金银玉器饰物外,并无太多值钱物什。在福陵待了大半个月,总共只搞到价值三万两的东西。 “千户长,咱们怎么办?”扎那问伊日毕斯。 “走,去昭陵!”伊日毕斯气得牙直咬。 “可依满人的习俗,皇太极的棺椁也是火化的,估计昭陵里也没多少东西”,扎那有些丧气。 “我等乌衣卫乃大汗之鹰犬,圣命不可违,纵使昭陵没什么东西,也得去”,伊日毕斯瞪了扎那一眼。这位千户长对莲大可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真心相信大可汗是莲生大士下凡,既然说伪清皇陵里有宝藏,那便错不了。 昭陵俗称北陵,位于沈阳北部,是清太宗皇太极与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合葬陵寝。因为是后建的,规模要比福陵大一些。不过,和福陵一样,皇太极和他的皇后死后也是被火化的,除了找出价值四万多两左右的金银玉器饰物外,一无所获。 “将所有关于伪清皇陵的记载都给我找来!”失望之极的伊日毕斯派人寻来各种文献。结果若冰水浇头。满清的文献中明确记载,努尔哈赤、皇太极初死时盛殓于梓宫。梓宫是安放遗体和棺椁的宫殿,说明刚开始是有棺椁的。可等搬进地宫安葬到陵墓后,文献记载便由梓宫变成了宝宫,宝宫是放皇家骨灰罐的宫殿,足以证明两代清帝的棺椁皆已火化,真的没什么东西。 英明神武的莲大可汗自然不会错,错的便只能是手下的鹰犬。伊日毕斯写起了请罪折子,“伪清藏宝之处甚密,奴才无能,未曾寻到藏宝之所,仅获金银玉器等物,约合七万余两……”(本章完) 第939章 鸭绿江畔钦使来 鸭绿江北岸的镇江堡始建于金代,有九座古代城址首尾相连,又称“九连城”。因为位于中华与朝鲜通商的要道上,大明朝在此增筑镇江堡,并将长奠堡游击移至这里,遂成为边境要塞。此时负责鸭绿江畔诸堡边防的是宽奠堡参将加副将衔韩栋,韩栋本是祖大寿麾下游击,随祖大寿降清后被编入汉军旗,积功累迁至宽奠堡参将加副将衔。作为曾经的辽东猛将,理应是能战的,可此时的韩栋已年近甲、无当年之血性;妻儿老小皆在凤凰城一带(定辽右卫),凤凰城城守官吴尔庆、岫岩城守官青善率部降卫后,他的家人皆落于卫军手中;再加上麾下的绿营兵马在此前的清卫大战中被抽调不少,如今只余一千五百兵、无力抵抗。所以,当大卫国锦州总兵王国泰率五千大军杀至鸭绿江畔时,他二话不说、降了。好在那王国泰原先是清朝复州参将,彼此间是相识的,都是降将,大哥不说二哥,处得倒也融洽。为笼络人心,王国泰甫一招降韩栋,便上奏莲大可汗,将其由“宽奠堡参将加副将衔”直接擢为“宽奠堡副将”。韩栋享受副总兵待遇已经很多年了、一直当不成真正的副总兵,刚一降卫便成了实职副总兵,自然感激,对王总镇愈发恭敬,听其命带千余部下由宽奠堡移驻镇江堡,使得王国泰的军队由五千增加至六千多。这一日,王国泰将韩栋叫到身边,“韩兄,快准备一番,随吾恭迎天使”。 “天使?乾元皇帝陛下派使臣来犒军了?”韩栋微微一愣。 “不是犒军使,是派往朝鲜的使臣。来的乃是本朝的左佥都御史,姓魏名象枢,曾经做过伪清的光禄寺丞,跟咱们一样,都是降官,不过比咱们早降一段时间,运气好、留在陛下面前,深受信任。据说陛下时常夸他是百官之楷模呢”,王国泰的言语中带着羡慕。 “末将听说过此人。据说他在大清,不,伪清为官时十分清廉,官袍穿了多年、褪色仍舍不得丢弃,还在担任吏科都给事中时发誓要‘誓绝一钱’。从古至今,当官的即使再清廉,哪个敢说一文钱都不贪的狠话?至少下官做不到,真是个狠人也!”韩栋笑呵呵地说。 “屁!”王国泰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这些文官心眼可比咱们武将多!此人昔年若不如此做派,皇上,不,伪帝顺治怎么会不停地给他升官?若不是站错队、入了陈名夏一伙,估计此时至少是个侍郎了。誓绝一钱?呸!说说而已,吾就不信他真的一文不贪。其实陛下心里对这些文人的虚伪一清二楚,特赐了魏某一套官袍,表面上看是怜惜魏某清廉,实际是怕他装得太过、破衣烂衫,失了朝廷体面。哈哈哈~”说也奇怪,这位降将对大卫国本土官员必恭必敬,尤其是见了真蒙古大将,恨不得趴在地上,蹶起半边屁股,偏偏对其他降官怎么看怎么不服。也难怪,王总镇仅率八千降军便横扫辽南、刚获得莲大可汗御赐战袍,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怎会服气一介文官? “总镇说的是,那些酸文官满口礼义廉耻、一清如水,实际上捞的银子未必比咱们少多少。哈哈哈~”韩栋附合地大笑。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营门旁。 事实上,他俩还真就冤枉了魏象枢。这位生活检朴,官袍穿到褪色也不肯换。那一年他升任清朝的吏科都给事中,感顺治帝知遇之恩,当众立誓,“诸公争此一席,存心公私,皆不可问。余自愧无才,谬掌大计,惟有誓绝一钱,以报圣恩”。从此便真将“誓绝一钱”作为人生信条,即使是他的门生故吏拎着东西前来看望,他也婉言拒绝,实在推不掉,也要付之以市价。还在门外刻一木柬“自揣凉薄,一切交际,概不敢当”,不请客,不送礼,不赴宴,不随份子。直搞得名声在外,无人敢登门送礼。如此清官,却因为在党争中站错队被贬,心灰意冷下投了卫,令莲大可汗直呼捡到宝。 “总镇,来了”,忽有心腹指着远处对王国泰说。 众将望去,远处来了百余骑,身为文官的魏象枢居然是骑着马来的。 “下官参见钦使”,毕竟是朝廷钦差、代表着莲大可汗,别看王国泰背地里不把魏象枢当回事,见面时的礼数还是周到的,率众将施礼。 “王总镇、诸位将军莫要多礼,予来时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说诸公平定辽南、劳苦功高,让予见面时替他好生慰劳一番,陛下还说,等他平定科尔沁回来,定要与诸位将军痛饮”,魏象枢豪爽地说,毫无文人的酸气。 此言一出,王国泰顿觉心中温暖,看魏御使的神色和善许多。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传闻成天穿褪色衣服的魏御使竟然穿着崭新的官袍,情不自禁地多瞅了几眼。 许是猜到他在想什么,魏象枢笑呵呵地解释,“此袍乃陛下所赐。予素来悭吝,本想仍穿旧袍去,可又一想,出使异邦,所有举动皆代表着大卫形象,若穿旧袍,岂不是让朝王小觑大卫?所以咬牙穿新袍出使”。说也奇怪,他这般自嘲悭吝,反倒没人觉得他小气,情不自禁地生出敬意。 “哎呀,吾早听说魏公生活简朴、清廉如水,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您远来辛劳,快请入营歇息”,王国泰热情相邀。 “是呀,听说钦使要来,总镇早安排下酒菜等着您呢”,韩栋也开心地说。 “离营数里,予便闻到酒香,正琢磨着,原来是总镇备下的佳酿。今儿个定要借献佛,与诸公喝个痛快”,魏象枢哈哈大笑,热情地挽着王国泰的衣袖入内。这副爽朗大气的样子十分对武夫的胃口,众将的神色愈发客气。 酒过三巡,气氛和谐。借着酒劲,王国泰拍起胸脯,“陛下有旨让末将听从钦使调遣,您有何吩咐便请明言,末将必定遵从”。 “好!请王总镇在吾等过江后十日,率军渡鸭绿江攻打义州”,魏象枢双目如电、直视王国泰,再无先前的温和。(本章完) 第940章 内外兼施逼朝王(上) 与王国泰、韩栋诸将胡吃海喝一番后,大卫钦差、左佥都御史魏象枢便带着百余随从,大张旗鼓、威风凛凛地乘船渡鸭绿江直奔义州。鸭绿江对岸的朝鲜义州牧使金宇亨不敢怠慢,一边小心款待,一边派人飞马禀告平安道兵马节度使兼宁边大都护府使洪重普、水军统御使李正英。洪、李二人这些日子奉朝鲜国王李棩之命领军防范鸭绿江对岸的卫军,正忐忑不安之际,对方派了使臣来,看来仗是打不起来了,暗松一口气,连忙上疏朝王禀告此事,又派兵马护送魏象枢一行去汉城。听说卫使要来,朝王李棩忙召集重臣领议政兼御营都提调郑太和、左议政沈之源、右议政元斗杓,领敦宁府事李景奭、左赞成兼吏曹判书宋时烈、左参赞宋浚吉、右参赞蔡后、大司宪金南重、大司谏李庆亿、户曹判书许积、礼曹判书尹绛、兵曹判书洪命夏、刑曹判书赵启远、工曹判书闵应亨、都承旨金寿恒等商议。 “诸卿都说说看,那卫国一面陈兵于鸭绿江畔、一边遣使前来,所为何事?”年轻的李棩双目炯炯地扫视众臣。 “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卫与清皆是蛮夷之国,毫无信义,无非是倚仗兵势、逼我称臣。吾朝鲜乃礼仪之邦,被迫称臣于一胡,已是羞耻,若再称臣于一胡,是耻上加耻耳!且清卫胜负未分,无论向哪方称臣都会得罪另一方。老臣以为无论卫使为何而来,都必须做好防御,丙子胡乱的教训近在眼前呢”,百官之首领议政郑太和颤巍巍地说。 “臣也以为万不可向卫国称臣。卫军虽在辽东小胜,可实力与大清相差甚远。若称臣于卫,必会遭到清军的报复,导致生民涂炭。丙子胡乱教训不远,请殿下三思”,右议政元斗杓一向亲清,也断然反对向卫称臣。 左议政沈之源则时不时地咳嗽,不发一言。这段时日,他以身体有恙为由,不断请辞,但李棩就是不允。因为病着,索性便不发言,让其他人说。 这三位是议政府的首脑。朝鲜的议政府相当于明清的内阁,领议政与左、右议政便相当于内阁的大学士。其下还有从一品左、右赞成,正二品左、右参赞等官,不过地位与这三位要差了一大截。三人中有两人反对向卫称臣,群臣中当即有一半明确附议。不过还有另一半没表态,这一半人的目光都盯着左赞成宋时烈。 宋时烈最近有些郁闷。他将南人党首领尹善道逼得流放三水郡后,实际执掌朝鲜大权,按说应该成为议政,做不了领议政、做左议政、右议政也行。一年多前,右议政鄭維城家中有人犯事,心神不宁,主动请辞,众人皆以为大王会让他担任右议政,可李棩却起用了老臣、原平府院君元斗杓为右议政,说是元斗杓安抚清朝有功。当时朝王刚接受清朝册封,不宜得罪清朝,倒也说得过去。可前不久,左议政沈之源请求病退回乡休养,朝臣们都说大王这回肯定会让宋赞成接任左议政,可谁曾想李棩顾念老臣,死活都不肯放沈之源走,还流着泪说先生若是走了,让孤怎么办啊?感动得沈之源眼泪直流,无法再提离去二字。他不走,宋大儒的议政之梦只好暂缓。好在新王对山党依旧十分器重和倚仗,虽未让他成为议政,却将他由右赞成擢为左赞成,并将宋浚吉由右参赞擢为左参赞。虽然品级相同,但左在右前,算是拔擢。 不过,年轻的大王又有两个新举措让他隐隐有些不安。先是让领议政郑太和兼任御营都提调。朝鲜的中枢武职机构有五军营(训练都监、御营厅、禁卫营、摠戎厅、守御厅)、内三厅(内禁卫、兼司仆、羽林卫)、训练院、世子翊卫司、扈卫厅、捕盗厅、镇抚营、管理营、龙虎营等。御营厅在五军营中兵力最多,孝宗时为准备北伐一度扩充至两万余人,如今依然有近万之众;联想起大王前不久让自己的小舅子金锡胄担任内禁卫大将,实际掌控内禁卫军,这位新王对军权抓得是极紧的。这倒也罢了,毕竟郑太和与自己关系不错,金锡胄还是自己的弟子。可新王接下来又重用南人党成员许积为户曹判书,这便让宋时烈如坐针毡了。李棩是这么解释的,许积这人老实稳重,替孤掌财再好不过。为了试探新王的态度,宋时烈、宋浚吉二人也上疏请辞,说是要回乡归隐、著书立说。李棩再次哭泣,这一回哭得比上回沈之源请辞时还伤心,说是先王在世时将孤托付给两位先生,两位先生就是孤的萧何、张良,诸事皆需仰仗,如今要走,便如天崩地裂一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见大王哭得如此伤心,二宋也十分感动,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继续辅佐。 见宋时烈不说话,李棩微笑着凝视着这位左赞成,“宋卿,汝觉得如何?” 新王的笑容十分真诚,带着尊敬、倚重和信任。这一刻,宋时烈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弟子、孝宗李淏。新王和先王长得实在太像了,连笑容都几乎一模一样!当年孝宗大王倚重自己如倚长城,希望自己能辅佐他练兵北伐、血丁丑下城之耻,可惜大业未成,先王便已仙去。更可叹的是,自己出于山党的政治利益,无法承认孝宗大王的嫡长子身份!自己何幸,能获得两位大王的圣眷!自己又何不幸,身边有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君子,捆绑着自己做不情愿之事! “臣以为殿下不可答应,也不可不答应。清、卫两国皆是大国,朝鲜是小国,小国若触怒大国,恐怕力有未逮。若答应,清军必然伐我;若不答应,卫师又必至。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拖’。拖到清卫大战的结果出来后,再决定取舍”,宋时烈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莫要小看“拖”这个字,当年孝宗大王急着北伐,他便是以先富国才能强兵为由,一边高呼反清口号,一边慢慢拖延,一直拖到孝宗病死,北伐也没见踪影。 “嗯,宋卿说得在理,孤明白了”,李棩哈哈大笑,“孤要给卫使最隆重的接待,但就是拖着不表态。郑卿,汝是领议政,接待卫使的事,便由汝负责”。 “是,老臣定不负使命!”郑太和颤巍巍大声领命。(本章完) 第941章 内外兼施逼朝王(中) 大卫钦差、左佥都御史魏象枢受到朝鲜方面的热情招待。朝王李棩的两位重臣领议政郑太和、左议政沈之源亲自迎接他进入汉城,朝王本人则在昌德宫的御园设宴款待,美酒佳肴飘香、管弦之声怡人,无论是卫使还是朝鲜君臣,端起酒杯的样子个个豪迈,不羁的英风弥漫在酒中。可接下来的正式谈判中,一谈起向卫称臣、北伐满清之事,双方便陷入死胡同。无论魏象枢如何劝说,李棩皆以兹事体大、需要慎重商议为由,拖着不肯答应。无奈之下,魏象枢只得退让一步,说朝鲜可以不向大卫称臣,只需出兵三千助卫国攻打建州,并提供十万两银子的钱粮即可。这已是莲大可汗的最低要求,仁慈的大可汗知道朝鲜是个要面子的国家,允许他们暂不向大卫国称臣,但是兵和钱粮是一定要出的。卫国虽然家大业大,可连续两年多的大战,国库吃紧,朝鲜在丙子胡乱后和平了这么些年,相信还是有些家底的。 “殿下,此乃吾大卫皇帝对朝鲜的最低要求,请务必应允”,魏象枢平静地望着李棩,目中似有股火焰在燃烧。 这一刻,李棩感觉到了压力。对方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可他偏偏有一种如果不答应便会大祸临头的感觉。 昌德宫熙政堂内一片寂静。很快,年轻的朝王恢复了镇定,目视右议政元斗杓。一向亲清的右议政心领神会,大王这是让自己出面拒绝呢,立即挺身离座,怒喝道:“请问卫使,何谓最低要求?允又如何不允又如何?吾朝鲜自殷商箕子建国时起,便以礼义治天下,从未有以力服人之举,非武力不足,实深知仁义乃立国之本耳。自我朝康献大王(指朝鲜太祖李成桂)破红巾,平倭寇,却元军,征女真时起,历代无贪生怕死之君,亦无卖国求荣之臣。若以武力胁迫,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唯战而已!” “壮哉斯言!”魏象枢淡淡地夸奖了一句,忽然笑起来,“下臣听说丙子胡乱时,贵国大半为八旗兵所陷,满人掳走贵国百姓五十万,仁祖大王不得不出城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大礼。彼时,不知道右议政在做什么?” 此言一出,元斗杓神色立时亢奋起来。丙子胡乱时,他担任御营大将,负责护卫仁祖大王安全。清军分两路进攻,多铎率右翼军攻打平壤,多尔衮率左翼军攻取江华岛方向,一路势如破竹,在平壤城下,三百清军骑兵居然击败数万朝鲜军、斩杀五千多人、夺取平壤。这气势吓坏了仁祖大王,带着大臣和侍卫逃入地形险峻的南汉山城。当时守军有一万二千余人,仁祖命总戎大将李曙守北门、李时白守西门、大将具宏守南门、申景禛守东城望月台、李显达为中军。清军前锋近三百人追至城下,仁祖发出号令:斩杀清军一人,赏赐白银二十两。不料万余守军面对数百清军竟无一人敢战,满庭臣僚,只知道失声痛哭。年轻的元斗杓遂主动请命,率敢死队出战,斩首清军六人,这才稳定住朝鲜军心。此事,是这位年迈的右议政平生最得意之事。虽然他此后受命去清朝谢恩,见识到满清的强大,政治态度变得亲近清朝,但一提起此事,依然得意扬扬。 “当时吾身为御营大将,扈从仁祖大王入南汉山城。清军抵城,吾率军出战,斩首六级……”老人家越说越激动,胡须飞扬。 “壮哉!可为何贵国最终还是向满清称臣,并缴纳大量岁贡,甚至送两位王子入盛京为质?”魏象枢话锋一转问道。 “哼!尔懂什么,当时形势危急,为保国祚,我王方忍辱负重,签城下之盟。非无敢战之士,实是敌强我弱,迫于势耳!”元斗杓怒喝。 “好一句‘敌强我弱,迫于势耳’!”魏象枢微笑着望向李棩,“诸公可知,吾大卫铁骑已经攻破清之盛京,卫强清弱之势已成。贵国能迫于势降清,为何不能迫于势亲近更强盛的大卫国?吾大卫皇帝仁慈,不让贵国称臣,而是以友邦视之,只须出兵三千并提供十万两银子的钱粮便可。况且吾听闻贵国的孝宗大王日思夜想的便是兴兵北伐、雪丁丑下城之耻,可惜大事未成,便已薨逝。殿下身为人子,不承父志,即为不孝;身为国主,不雪国耻,便为不仁。不仁不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焉?” 此句一出,顿时令年轻的朝王羞得满面通红。左赞成宋时烈见状不妙,起身为主上解围,怒道:“我王自登基以来,修兵整武,正是为雪丁丑下城之耻。只是国力不足,北伐之事尚需从长计议。卫使何必逼人太甚?” 众人正在唇枪舌剑,忽见兵曹参议洪处亮慌慌张张地奔入殿内,“殿下,平安道军报!” 李棩闻言身子一震,接过军报细看。军报是平安道兵马节度使兼宁边大都护府使洪重普、水军统御使李正英联名写的。原来魏象枢过江后十日,王国泰、韩栋忽然率六千余军队、乘二百艘战船渡江。洪重普、李正英本以为卫国既然派出使臣,战争应该能够避免,防范得并不严密。听闻卫军渡江,李正英率百余艘战船匆忙迎战,结果被打得大败,被击沉击伤大小船只四十余艘、损失水兵千余。王国泰、韩栋渡过鸭绿江后,直扑义州。可怜义州牧使金宇亨是文官出身,并不擅长守御,又觉得发生战争的可能性不大,没有征发全城青壮守城,义州城内仅有二千并不精锐的守军,被久经沙场的王、韩二将轻松夺城,金牧使本人也做了卫军的战俘。 “呯!”显宗大王出离愤怒起来,瞪着魏象枢似乎要杀人,“贵国这是何意?口口声声说要与吾朝鲜修好,可却趁我军不备,占领义州。无耻之极!” “朝鲜是伪清的属国,吾大卫与伪清正处于交战状态,岂有见敌人不打的道理?这如何能算是无耻?若朝鲜能联卫北伐,便不是伪清的属国,我军自然不会再进攻贵军,并且也会将义州完璧归赵。请殿下思之”,魏象枢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说。 “遵使且退,此事干系甚大,孤要思考一番再做决定”,李棩制住怒气,沉声说道。(本章完) 第942章 内外兼施逼朝王(下) “诸卿认为孤是否应该答应卫国的要求?”魏象枢退下后,朝王李棩望向众臣,忿怒地问。 “卫军夺我义州,若畏其势而降,岂不是又一场丁丑下城之辱?此事决不可答应!”左赞成宋时烈第一个反对。作为朝鲜大儒,此人一向鄙视并仇恨胡人,卫国是卫拉特蒙古人建立的国家,在他的眼中乃是蛮夷。头可断,血可流,向蛮夷低头绝不可为! “左赞成说的甚是,臣听说卫军不过数千,我朝鲜自孝宗大王时起便一直在整军备战,全国兵马不下十万。臣不才,愿领军夺回义州”,右议政元斗杓慨然请命。他一向亲近清朝,与宋时烈水火不容,不料此时竟然达成一致。 “殿下,老臣以为可将卫军袭占义州之事派人乘海船报于清廷,如此将来形势若有变化,也能有所交待”,领议政郑太和慢悠悠地说。李棩听明白了这位老臣的意思,清卫两国的实力均远超朝鲜,在两国大战结果不明朗前,朝鲜不应该过早地投向任何一方,将此事报于清廷,将来朝鲜若真的迫于形势降卫,清廷也不会怪罪,若有朝一日清军打回辽东,再降回去便是。总之,保持中立方是小国立国之道。缓缓点头,“领议政此言老成持重,便如此办理”。 “殿下,听闻那卫主乾元睚眦必报、十分凶残。臣以为夺回义州之战,必须打却又不能真打。请集中全国之军交由右议政指挥,行至义州三十里外扎营便可,不可真的挥师攻城,以免激怒卫主、引发大战”,兵曹判书洪命夏建议。此人是李棩新近拔擢、用来平衡朝局的官员,颇有才华。 “善!”李棩点头应允,忽然语气森严地喝道:“传孤之命,将卫使一行软禁于馆驿,客人无礼,主人亦只能无礼矣!” —— 形势急转直下,望着馆驿外围得密密麻麻的朝鲜军士,大卫钦差、左佥都御史魏象枢再无先前的淡定,无奈地饮了口茶叹气,“本以为朝鲜与伪清有仇,必然想雪丁丑下城之耻。先动之以情,再施以军威,他们必然会答应和咱们一起联兵伐清。不料朝鲜新王并无复仇之心,只想在清卫中间保持中立。奈何~奈何?” “您不必担忧,临来前,哈达万户长预料到可能出现的不利情况,已经让下官有所布置”,一名身穿黑衣、随员打扮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宽慰着钦差。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日奉命盗取清福陵和昭陵宝物的乌衣卫辽东二级千户长伊日毕斯。他奉命盗宝,结果只搞到七万余两银子的财物,灰头土脸之下收到乌衣卫万户长哈达的密令。哈达命其随钦差魏象枢一同出使朝鲜,极力促成朝鲜归卫。急于“戴罪立功”的他立即加派人手潜入朝鲜,配合乌衣卫朝鲜百户长胡克己行事,几番布置,已有眉目。 “哦,看来千户长成竹在胸喽?”魏象枢似信非信地望着面前的这只金钱豹,他早听说过乌衣卫的手段,却从未见识过。 “您未与朝鲜君臣打过交通,不知道他们是出了名的雷声大、风雨小。若是指望这些老爷兴兵助大卫伐清,多半是指望不上的。反倒是朝鲜底层百姓中,有血性的不少。依下官之见,可煽动兵变逼迫朝王就范”,伊日毕斯不慌不忙地说,显得信心百倍。 “煽动兵变?这么说乌衣卫在朝鲜早有布置?”魏象枢听后一惊。 “钦使放心,下官已有安排。您静观其变就好”,伊日毕斯微笑着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 —— 汉城附近的邙山是朝鲜受唐朝的影响、为表达对洛阳的崇敬和怀念而命名。大山深处,一名牙兵打扮、年约四十余的中年男人放声痛哭,“国仇之不得以报也!家乡之不得以归也!先王之恩不能忘也!而偷生异域,无以为心。悲夫~悲夫!”那人越哭越是伤心,身体颤动,若风中残烛。 莫看他身着朝鲜牙兵服装,却是汉人,乃是大明朝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王忠推之子、姓王名以文,原名王凤冈,“以文”二字乃是朝鲜孝宗大王所赐。少有勇力的王以文十余岁便跑到椵岛、跟随毛文龙大帅抗清。当时身处椵岛的辽人处境非常艰难,却以一腔血勇,誓死不降。丙子胡乱后,朝鲜降清,仁祖派朝鲜水军助清军攻打椵岛,虽然岛上的辽人拼死抵抗,终究寡不敌众,数万军民被杀,王以文成为清军俘虏,被押往沈阳(“我五代祖庠生公,崇祯丙子间,因流贼之乱,奔窜海岛,又遇虏贼,举家见执。公时年十八,凶徒爱其年少奇壮,甘言慰之,从不屈,贼义之,以夫人黄氏俱繋送沈阳”)。在沈阳,王以文遇到了充做人质的朝鲜凤林大君(后来的孝宗)李淏。李淏赞赏王以文等人不屈于清军的气节,返回朝鲜时邀请王以文、杨福吉、冯三仕、王美承、裴三生、王文祥、郑先甲、黄功八人及家眷同行。这八人的后代遂成朝鲜明朝遗民的核心,被称为“随龙八姓”。 孝宗大王一心北伐清虏、雪丁丑下城之耻,求良将若渴。这些随其回朝的明朝遗民都是毛文龙旧部,有着与清军作战的经验,在其眼中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将这八人及亲属安置于汉城于义洞府邸旁朝阳楼附近,形成由十余户人家组成的“明人村”(“时皇朝人被俘者,十数姓同居,谓之明人村”),并将这些汉人编入军队核心之一的训练都监,经常传唤他们、共谋报仇大计。孝宗尤其欣赏王以文,将其名字“凤冈”改赐为“以文”,并劝其出仕。但王以文依然期望能回到明朝,不愿当朝鲜的官,以“国仇未报之前,敢为贵介乎”拒绝(“孝庙命筑诸公室于朝阳楼南墙外,厚赐衣食以居之,将与义师而有录用之意。每令诸公入侍,上曰:'自在沈也,既共患难,岂不欲与国同休戚乎?公对曰:'国仇未报之前,敢为贵介乎?辞不受”)。心胸宽广的孝宗不但不生气,反对王以文等人愈发敬重,命他们组织在朝鲜的明朝遗民,积极练兵备战,并对他们的生活加以关照。不料,壮志尚未酬,孝宗竟已仙去。他的逝世导致北伐中断,王以文等明朝遗民陷入孤立而只能自谋生路。孝宗死后,王以文绝食,每到明朝崇祯皇帝和孝宗的忌日,就独自前往深山痛哭,此后更是置家中生计于不顾,像屈原般在彷徨中度日。 “先生日夜悲嚎,能挽回大明国运、保全中华衣冠乎?亦或能完成孝宗大王遗愿、北伐清虏乎?”正哭得厉害,身后忽然出现一人,语带讥诮。 “鼠辈焉敢欺吾?”王以文大怒,抽出袖中短刀,回望来人。仔细一瞅,楞住了,来的却是老熟人、另一位明朝遗民李应仁。李应仁是明朝名将李如松之孙,在清兵入关后,义不剃发,与从弟李成龙(李如松弟李如梅之孙)一同脱身东去朝鲜。他们与随龙八姓一样,来到朝鲜后仍自称是明朝之臣,拒绝朝鲜授予的官职并坚持使用汉语。二李的好友、宋朝大学士胡安国第十五代孙胡克己亦来朝鲜定居,将保全中华衣冠视为自己的终身职责,带着全族坚持在带有“明”字的地方或与故国临近的咸镜道一带聚居生活。不过,与其他明朝遗民不同,李氏在朝鲜拥有大量的亲戚。当年李如松东征时与朝鲜女子所生子女均留在朝鲜,朝鲜对在壬辰倭乱中救援过自己的东征将士后裔、尤其是李如松的后裔格外照顾。按传统,庶孽只能担任一般的中下层官吏、不能参加科举。李如松的朝鲜妾室所生子女应属庶孽,但朝鲜对待李如松后裔并未采用庶孽一说,李氏族人有不少在朝鲜为官。所以李应仁、李成龙逃到朝鲜后,得到亲戚们的大力资助,日子比其他明朝遗民好过很多。其他的明朝遗民在孝宗时大多被编为隶属于五军营之一训练都监的牙兵。因为这些明人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是朝鲜人,所以在朝军中受到歧视,经常在军事训练时扮演倭兵,好在孝宗待他们还不错,从宫中用度中挤出体恤银钱充作军饷,日子倒也过得。可显宗继位后,待这些明朝遗民的态度便差了许多,解散了汉人牙兵,大量遗民陷入生活无着的窘境,很多人不得不逃到下三道(忠清道、全罗道、庆尚道)捕鱼为生。 “怎么?兄长是来看吾笑话的吗?”王以文冷哼,心中却暗藏惊雷,直觉告诉他,李应仁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他,看来有大事要发生! “呵呵,贤弟,别在这里哭孝宗大王了。汝若真的想告慰孝宗大王在天之灵,便随吾一同去商议联卫伐清之事”,李应仁大笑。 “联卫伐清?”王以文尚未明白过来,便被李应仁拉着来到邙山附近的一座山洞中。山洞内,胡克己、李成龙二人已等候多时。 见李应仁拉着王以文过来,胡克己眼睛一亮,先施了一礼,笑呵呵地说道:“请恕吾等冒昧,今日请王贤弟前来是有一件天大事要商议”。胡克己的祖上是宋朝的大学士,本人却以经商为生,交际广的他总能弄到朝鲜紧缺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甚至能转卖到日本,所获巨大。因为经常仗义疏财、接济明朝遗民,在遗民中极有威望。 王以文眨了眨眼睛,缓缓开口,“来前李兄跟吾说了一嘴,说是诸位欲促使朝王联卫伐清。在下有三点疑惑:其一、卫国乃是蒙古人所建,亦属胡人,联卫伐清于我汉人有何益处?其二、吾等不过是亡国之人,如何能联络得上卫国?其三、如何促使朝王答应?” “贤弟有所不知,那卫国的莲大可汗是个开明的君主,卫国境内各族平等,不用剃发易服,在卫军占领区,吾汉人已经全部恢复了汉家衣冠,助卫伐清非是为了卫国,实是为复华夏耳!且清军若败,南方的我朝义军便可趁时而动,恢复大明亦未可知”,李成龙兴奋地解释,见他听得认真,又加了一句,“至于联络卫国和促使朝王答应二事嘛,胡兄说他有办法”。 胡克己闻言呵呵一笑,“实不相瞒,吾已做了卫国的官,如今是乌衣卫朝鲜百户长,卫国联朝抗清的使臣如今正在汉城,联络卫国一事,诸公不必担忧”。 “什么!胡兄,汝是大明的臣子,怎可做卫国的官员?”三人大惊。胡克己却朝三人拱了拱手,“人各有志,吾之志向与三位不同。三位以恢复大明为己任,吾却以保全中华衣冠为终身之责。既然卫国朝廷允许汉人着汉服,做卫国的官儿也未尝不可”。 王以文叹了口气,“难怪战争频繁,胡兄却有能力弄到紧俏的物品,原来是乌衣卫的手笔”。 “吾虽做了卫国的官,心中却并未忘记大明,这些年带着全族在与故国临近的咸镜道一带生活,便是证明。只是大明已经亡了,汉人的根却不能断。卫主仁慈,既不剃发易服,也不跑马圈地,更没有什么追捕逃人,吾做卫国之官、助卫抗清,非是为自身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保住华夏的传承,此中心意,不知三位知否?”,胡克己侃侃而谈,说到动情处,不禁泪下。三人见状,深深叹息,不再责怪于他。 “胡兄所言,不无道理。若能促使朝鲜助卫伐清,纵使恢复不了大明,亦能恢复华夏衣冠。吾兄弟愿助胡兄一臂之力”,李应仁、李成龙慨然应允。 “吾亦愿相助”,王以文亦点头答应,又问道:“只是吾等无权无势,如何能促使朝王同意联卫抗清?” “聚兵请愿!”胡克己冷笑。 “聚兵请愿?”三人惊呼。 “不错,如今汉城的军队主力已经被抽调至义州附近对抗占据义州的卫军,汉城兵力薄弱。在朝鲜的汉人牙兵足有两千之众,若集中起来于汉城王宫前请愿,请朝王同意联卫伐清,相信朝王不敢不从”,胡克己淡淡地说。此言一出,山洞中立即静得可怕。 “妙计!”李应仁忽然将手一拍,笑道:“胡兄此诚妙计。其实丙子胡乱后,朝鲜百姓恨满清入骨,吾以为还可以发动朝鲜百姓一同请愿。吾李氏在朝鲜族人甚多,发动朝民之事便交给吾吧”。 “好啊!有李兄相助,此事必成!”胡克己哈哈大笑。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细节。王以文前往联络杨福吉、冯三仕、裴三生、王文祥、郑先甲、黄功、柳溪山等随龙八姓首领;李应仁、李成龙则去煽动仇恨满清的朝鲜人;胡克己则与伊日毕斯派来助他成事的另一位乌衣卫百户长扎那抓紧搜集朝军调动的情报。 —— 议政元斗杓率五军营(训练都监、御营厅、禁卫营、摠戎厅、守御厅)、内三厅(内禁卫、兼司仆、羽林卫)、训练院、镇抚营、管理营、龙虎营的四万精锐去义州后,汉城内只剩下少许禁卫和扈卫厅、捕盗厅、世子翊卫司的军士驻守,总兵力不到万人。 谈判陷入僵局,夜深了,朝王李棩心情烦闷,搂着王后金氏迟迟睡不着。忽然,王宫外喧哗声大作,内禁卫大将金锡胄慌张来报,“殿下,不好了,训练都监的牙兵和乱民包围了王宫,声称请求您答应卫使的条件,联卫伐清、雪丁丑下城之耻。牙兵还冲入议政府,抓了领议政和左议政”。 “什么!”李棩头脑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训练都监的牙兵不是由右议政带往义州了吗?哪来的牙兵?” “就是那些被您解散的明人牙兵”,金锡胄急忙解释。 “金卿,汝手下的禁卫营能挡得住乱军吗?” “殿下,乱军的数量约有两千余,加上支持北伐的明朝遗民和朝鲜百姓,人数已经超过两万,而且还有被乱军蛊惑的百姓陆续加入,禁卫营只有两千兵马,未必挡得住。若形势危急,请您更换衣物,随臣杀出去”,金锡胄神态焦急。 正当朝王李棩准备换衣服逃跑之时,忽报被乱军俘虏的领议政郑太和又被乱军放了回来。 “那些乱党未伤郑卿性命,真是不幸中之万幸!”李棩连呼幸运。 “老臣何德何能,蒙殿下如此挂念!”郑太和感动得老泪纵横,跪地痛哭,“乱军放老臣回来,是想让老臣劝说殿下同意联卫伐清一事。事态紧急,殿下不妨先应允下来,稳住局势,否则乱军一旦失控,便危险矣!” “唉!也只能如此了!”听了郑太和的话,李棩终于下定决心,谓金锡胄曰:“汝护送领议政出宫告诉乱军,就说孤已同意联卫伐清、雪丁丑下城之耻,再派人请卫使入宫,订立盟约”。(本章完) 第943章 风雨起几多来回(上) 领议政郑太和、内禁卫大将金锡胄奉朝王李棩之命安抚王宫外的乱军和百姓,当听到朝王已经同意与卫国缔结盟约时,牙兵和百姓们齐声欢呼。王以文却仍有疑虑,谓郑太和曰:“领议政莫要诓骗吾等”。 郑太和认识王以文,知道他是作为孝宗大王器重之人、随龙八姓之首,也是这伙作乱军民的首领,当即拱手道:“王先生放心,老夫向来守信,且假传王命乃是死罪,焉敢如此?您若不信,老夫愿留于营中为质”。 王以文微微颔首,“吾等相信领议政,不必为质。只是朝廷事后如何处置吾等,可有定论?”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别看朝王如今答应得爽快,可若是事后算帐,治自己等人一个谋逆之罪,该怎么办?其实举事前,他已与李应仁、李成龙、胡克己、扎那等人商议过,兵聚则安、兵散则危,既然以明朝遗民为主的牙兵已经作乱,便不能解散,必须请朝王编入军伍,自成一营,有军队在手、方才安全。这要求释放郑太和时已经跟这位领议政明言过,如今就看朝王李棩的态度。 “老夫已将诸位的要求禀报殿下”,郑太和努力瞪大浑浊的老眼,抖擞精神说道:“殿下说今日只有爱吾朝鲜、欲血丁丑下城之辱的义士,并无图谋不轨的乱党。诸位义士编为汉旅、定员额二千人,朝鲜与大卫缔结盟约后充作北伐清虏的先锋”。将乱军和乱民定性为爱国义士、充作北伐的主力是这位领议政给朝王出的主意,这伙人既已作乱,若不给个说法心中难安,一旦因为恐惧冲入王宫,大势便去矣。既然他们曾经是训练都监的牙兵,不如恕其罪、用其命,编成一旅,派去北伐清虏。如此既可向卫国有个交待,也可向清廷推说冒犯大清的是明朝遗民、并非朝鲜军队。 “千千岁~千千岁~千千岁~” 当听到朝王不仅赦免了自己作乱之罪,还将自己等人编为汉旅、充作北伐清虏的先锋,在场的牙兵和百姓无不欢欣鼓舞,高呼千千岁。王以文、杨福吉、冯三仕等随龙八姓首领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可以北伐清虏、报亡国之恨和孝宗大王知遇之恩,怎么能不激动! 似乎是为了让作乱的军民放心,金锡胄率人护送卫国使臣魏象枢入宫。那卫使甚是儒雅,频频向军民挥手致意,更是惹得欢呼声潮起云涌。扮作随从的伊日毕斯暗暗佩服,魏钦差这般一弄,全朝鲜的百姓都知道朝王和大卫同盟伐清一事,人无信不立,何况是堂堂一国之君?朝王如果背信弃义,势必影响威信、王位不稳。 李棩并没有背信,痛快地与魏象枢签了同盟伐清的协议,封王以文为训练大将、杨福吉、冯三仕等为训练偏将,将作乱的牙兵编为二千人的汉旅,让王以文所部随卫军一同北伐满清,并同意出银五万两充作北伐军饷。虽然给的没有莲大可汗要求的多,毕竟算是上了大卫国的战船。双方还签订了友好通商条约,两国商人可以正常贸易,打破了清国对卫国的贸易封锁。从此卫国商人可以经过朝鲜,将货物销往日本。海贸的暴利从长远看能够大大缓解卫国的财政压力,不过短期朝鲜给的五万两银子,对大卫国的财政并没有太大帮助。 不管如何,魏象枢算是顺利完成使命,来的时候百余人,走的时候多了王以文、杨福吉、冯三仕麾下的二千汉旅和五万两银子。他带着这支人马来义州与王国泰、韩栋会合。听说盟约成功,王、朝二将大喜,立即撤回鸭绿江北岸,将义州交还给朝鲜。说实话,义州城外的四万余朝鲜军队还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战斗力如何且不论,光那些黑泱泱、一眼望不到头的营寨,说没有压力那是假的。如今好了,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大汗交给的差使,可以顺利返回辽南矣! 一回到镇江堡,王国泰便命人大摆宴席,款待钦差大臣魏象枢和随从北伐的朝军将领王以文、杨福吉、冯三仕等。在他看来,这些人并非是朝鲜人,而是与自己一样的汉人,若是小心拉拢,未必不能为己所用,因而招待得格外殷勤。 “魏公,请满饮此杯,祝您回京时一帆风顺!”王国泰兴奋地举起酒杯。 魏象枢也不客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叮嘱道:“总镇镇守辽南,既要小心直隶、山东的清军由海路冒犯辽南,又要提防宁古塔的清军南下,还要提防朝鲜反复无常,责任重大。予敬您一杯,祝您固守辽南、再立新功!”这话看着是祝贺,却暗含着提醒,辽南地理位置特殊,容易受到多方敌对力量的攻击,必须小心谨慎。 王国泰却浑没当回事,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笑着说:“魏公多虑了。直隶、山东的清军水师夙来薄弱,远不如浙江、江苏、福建、广东的水师善战,况且直隶清军精锐或被我军歼灭、或被调往大同、西安,剩下的还要守卫北京,纵使他们的水师有能力运兵在辽南登陆,又哪来的军队可调呢?至于宁古塔的清军,目前正面临着我军的多方夹攻,自保都难,何来胆量袭我辽南?可虑者唯朝鲜耳,如今朝鲜已为大卫盟国,辽南再无忧矣!” 听他这么说,魏象枢不再多说,微笑着客套一番离去。 —— 世上事往往无常,悲极了生乐,乐极了生悲。负责镇守辽南的锦州总兵王国泰自以为朝鲜成了大卫盟国后,辽南便再无外患、固若金汤,偏偏就有人要端了他的这锅汤。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在击败卫军巴拜部后,命奉天副都统逹都、一等侍卫郎坦等镇守赫图阿拉,自率五千五百名索伦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南下,攻击鸭绿江畔的卫军。 善战的巴海率军一路上由赫图阿拉经鸦鹘关、苇子峪、一堵墙堡、碱场堡、孤山堡南下,发现南面的宽奠堡设有烽火台,为防泄露消息,这位章京下令绕路至凤凰城(定辽右卫)。凤凰城城守官乃是清朝降将吴尔庆,此人祖上原为辽东汉人,不肯为大明尽忠降了清,因为降得早被编入汉军旗,吃着旗饷,也算是旗人,又不愿为大清尽忠,见卫军势大,二话不说便率二百部下降了卫。这样的人物,如若见到清军打回来,十有八九也是要投降的。可索伦兵行进的速度太快,快到他压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杀入了凤凰城。吴尔庆尚来不及跪地请降,便被索伦营中的勇将、骁骑校阿兰吉喀一扎枪刺了个透心凉。(本章完) 第944章 风雨起几多来回(中) 第944章 风雨起几多来回(中) 岫岩城本是满族的居住地,因盛产岫玉而得名。城守官青善也是旗人,而且是根正苗红的满八旗。当初卫军席卷辽东,连平王爷都战死了,青善畏卫军势大,贪生怕死降了卫,被任为卫国岫岩城千总。自从降卫后,青善的脸上便再没有笑容。岫岩城里的老少爷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青善苟且偷生、卖主求荣,丢尽了满洲人的脸!这话传到家人耳中,连最宠爱的妾氏说话对他说话都夹枪夹棒,搞得他心情沉甸甸的、似乎压了座山。 这一日,他带着三百部下在城头象征性操演了一番军阵,忽然有支人马杀至岫岩城下。那支人马居然骑着鹿,打着大清的龙旗。 “八旗兵?盛京和辽南全失守了,这是哪里来的八旗?”青善的眼睛瞪得铜铃大,见到那一只只鹿时,猛然明白过来,喃喃自语,“这~这是宁古塔八旗?” 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麾下甲喇章京塔尔岱,骁骑校阿兰吉喀、奇勒尔部哈拉达(首领)奚鲁噶奴率一千索伦奇勒尔部勇士来到了岫岩城下。 见卫军已有防范,塔尔岱冷喝道:“下马,准备攻城”。一千索伦勇士默默地下鹿、做着攻城准备。 预想中激烈的攻城战尚未开打,城门竟开了。青善赤裸上身,捆绑着树枝,率三百八旗兵出城归降。“罪人青善辜负皇恩,贼至不敢发一矢御敌,致使岫岩城失守,罪该万死,请章京责罚”,见到打回来的自己人,这位城守官跪伏于地,泪流满面。 “叭~”塔尔岱狠狠地给了他一记鞭子,“这一鞭是对尔身为旗人、背叛大清的惩罚。以前的青善已经死了,今后跟着本章京须奋勇杀敌,若临战畏缩,定斩不饶!” “嗻!”说也奇怪,虽然挨了一鞭,青善的心里反而轻松许多,重重地应了声嗻。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塔尔岱神色缓和下来,缓缓开口,“一路行军,着实疲倦,速安排人准备吃食,让将士们吃顿饱饭。巴海章京正在袭击镇江堡,卫军一旦战败,必经岫岩城逃窜。吃饱喝足后随我阻击卫军,此次定要生擒王国泰那厮!” 青善的目中露出灼热的光芒,慨然应允,“末将定追随章京死战,戴罪立功!” —— 自从朝鲜与大卫国缔结盟约后,鸭绿江北岸的卫军大营便松弛下来。王国泰、韩栋二将自认为辽南已经稳如泰山,营外布的哨探减少了许多,巡夜的士兵也没有往日认真。反倒是刚至镇江堡的那二千朝鲜训练都监的牙兵一本正经地巡查,新任命的朝军训练大将王以文,训练偏将杨福吉、冯三仕等皆是明朝遗民,心中怀着国仇家恨,又在少年时参加过毛文龙的军队,有过与清军作战的经验,居然将营寨扎得紧紧有条,布置的哨探和巡逻士兵比卫军还多。刚开始见他们这样,王、韩二将还嗤笑朝鲜军太古板,可连续多日后便也习以为常。 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率四千五百索伦兵逼近卫军大营,一直摸到营寨附近,卫军竟毫无察觉。 “出击!”巴海年轻英俊的脸庞显现出残忍的光,凶狠地下达军令。 “驾~驾~驾~” “呦~呦~呦~” 索伦达斡尔部哈拉达(首领)巴雅勒布哈、齐诺、布尔赛率千余达斡尔族骑兵居左,雅库特(鄂温克)部哈拉达傅森内率八百骑鹿的雅库特勇士居右,巴海与牛录章京朱尔铿格、骁骑校萨布素率一千骑兵居中,杀向王国泰的大营。又命费雅喀部哈拉达飞牙喀、乌德赫部哈拉达索多尔凯各带八百勇士分别攻击韩栋、王以文的营寨。生长于苦兀岛(萨哈林岛、库页岛)的费雅喀人,被俄国人称为尼夫赫人,在严寒的气候下生存,虽然身材瘦小枯瘦,却全是肌肉,骨骼粗壮,力大无比。他们喜欢使用沉重的铁叉猎杀海豹、海狮以及各种大型鱼类。精干的费雅喀汉子用绳索拴住营寨的栅栏狠狠拉倒,飞牙喀手一挥,八百手持大铁叉的勇士呼啸着冲入军营,见人就杀。 “怎么回事?莫慌,列阵,快列阵!”韩栋被喊杀声惊醒,匆忙出帐,毕竟是年近甲的老将,见过大阵仗,立即呼喊部下列阵。可惜营寨内已经乱成一团,他的身边连亲兵都见不着几个,实在无法列阵。 “嗷~嗷~”飞牙喀瞅准了他的猎物,嚎叫着冲上去。一叉一个,迅速戳死几名亲兵,杀至韩栋身前。见势不妙,韩栋横刀格挡,却被沉重的铁叉震落。趁其兵刃落地,飞牙喀凶狠地一捅,送这位老将去了极乐世界。 一路南下,王国泰部也算久经战阵,虽然放松了警惕,但仍颇有战斗力,虽然左翼很快被达斡尔族骑兵攻破,右翼也被雅库特骑兵驰入阵中,可中军仍在抵抗。清军数次冲锋,皆被打退。 巴海命炮营用虎蹲炮射击,硝烟未散之际,牛录章京朱尔铿格率二十八名索伦勇士驰入卫军军阵,奋勇砍杀。卫军中军游击陈虎领军来敌,被朱尔铿格一刀劈为两段。朱尔铿格砍倒陈虎的将旗,又奔王国泰的帅旗杀去,巴海命骁骑校萨布素带一百勇士紧跟朱尔铿格冲杀,自己率中军随后掩杀。这一回王国泰再也抵挡不住,只得下令吹号撤退。溃败的卫军跟随他的帅旗逃跑,清军紧追不舍。正在危急,却得一支生力军来援,方才勉强稳住阵脚。 来援的竟是朝鲜汉旅。因为王以文小心谨慎,索多尔凯率八百乌德赫部勇士刚接近朝军营寨便被发现。王以文立即下令列阵抵抗。朝军有二千众,数量超过索伦兵,营寨又扎得严密,乌德赫勇士在营寨前的壕沟旁留下了大量尸体,仍无法破寨。 激战中,王以文见己方大营被攻破,知道大势已去,率军且战且退,向己方中军靠拢,危急中救了王总镇的急。 王国泰稳定阵脚后对王以文说:“王兄,本帅疏忽矣,未料宁古塔八旗居然敢南下攻击我军~” “大帅,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请速撤往盖州坚守,然后向沈阳、锦州求援”,王以文打断了他的话。 “嗯,走,去盖州!”王国泰努力抖擞精神,率部下往西而去。他方才清点了一下人数,包括朝军在内,原先的八千人马尚存五千多,虽然战败,主力犹存,回到盖州后招兵买马,用不了多久便能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欲撤往盖州,必先经岫岩城,可怜卫军败军刚渡过五重河,气还不及喘上一口,便听到数声炮响,千余清军由河边的树林中杀出。 (本章完) 第945章 风雨起几多来回(下) “列阵!快列阵!”五重河附近出现的伏兵令王国泰有些发懵,岫岩城什么时候失的守?青善为什么没派人报信?很快,他便在伏击自己的敌人中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是青善!这厮竟又降了! “青善,吾要活剥了汝之皮!”王总镇忿怒地嚎叫。可他没想到青善同样不想放过他,迎着他的帅旗冲杀过来,索伦将领塔尔岱、阿兰吉喀、奚鲁噶奴亦各领本部悍不畏死地冲锋。卫军的人数虽多,可经过激战和连续的行军后疲惫不堪,很快军阵便被冲散,发誓要活剥敌将之皮的某人自己的皮也处于危险中。 王以文来到他的身边,“总镇,末将拖住清虏,您速往盖州撤退”。 王国泰知道因为王以文小心谨慎,朝鲜汉旅的伤亡最少、仍保留着一定战力,此时自己能倚仗的也只有他们。 “歧阳(王以文字)小心,务必活着去盖州!”他朝王以文拱了拱手,下令本部朝西突围。 “将士们,报仇血恨便在今日!随吾杀敌!”王以文大呼一声,以身为箭头,冲向清军。见主将拼命,杨福吉、冯三仕、裴三生、王文祥、郑先甲、黄功、柳溪山等随龙八姓将领也红着眼杀向清军。作为被抓至盛京为奴的明朝遗民,他们每个人都有家人死在清军之手,国仇家恨怎能不报? 虽然索伦兵素来精锐,可毕竟只有一千,加上投降的青善部亦不过一千三百兵马而已,前番大战,汉旅虽损失四百人,仍有一千六百之众,兵力上超过清军。即使战力远不如敌人,却有血海深仇在身,士气极其高涨,死死缠住清军。激战中,杨福吉身中数箭,战死于马上,死前犹高呼“杀虏”;冯三仕连杀数名敌人后,被索伦勇将阿兰吉喀的扎枪扎死;柳溪山抱着一名清军滚下战马,被马蹄踩成肉泥。 王以文不管那么多,瞅准青善的将旗杀去。善于观察的他发现伏击自己的清军中,青善部的军阵最杂乱,战力也远不如别部清军,打算先击溃青善。 见来了敌人,这一回青善没有降,也没有逃,而是恪尽武将之职守,与王以文拼死厮杀。见兄长久战不下,王文祥驭马助战。双战之下,青善渐感吃力,刀法散乱,一个疏忽,被王以文斩落马下。 “哼!”不远处,索伦甲喇章京塔尔岱发现了王以文,缓缓地从鹿背上的箭囊中掏出枝穿甲箭,挽弓射去。 “兄长小心!”王文祥侧眼瞥见正在张弓的敌将,驭马挡在王以文马前。 “嗖!”好快的箭,快如闪电,狠狠地钻透王文祥的铠甲,射透心脏。 “扑通”,王文祥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摔下马来。 “贤弟!”王以文下马抱起王文祥的身体,却再唤不回他的生机。“啊~”朝军汉旅的训练大将发出悲愤的嘶吼,重上战马,要与清军搏命。 “兄长,王总镇已经冲出去了,请尽快突围,否则追兵一至,便来不及也”,训练偏将裴三生慌忙劝解。 “是啊,兄长,您是全军主将,请为将士们的生命负责”,另一员训练偏将郑先甲也解劝。 王以文恢复神智,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果见王国泰已经率残部突围成功,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缓缓下令道:“撤退”。汉旅闻令朝盖州奔去,清军则跟在后面紧追不舍。撤退中,随龙八姓的另一名首领黄功被骑鹿的奇勒尔人射中后颈而亡。 王国泰站在盖州城头,眺望着远方,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等王以文。若无汉旅的牺牲,恐怕他已殁于鸭绿江畔或岫岩城外。虽然王总镇一向奸猾且反复无常,可心里还是有几分义气的,逃回后每日便在城头远眺,等待汉旅的消息。 “总镇,清军凶残,王大将恐怕已经战殁矣。城上风大,请先回营歇息吧”,部下苦劝。 “不,天还没黑,再等等”,王国泰却不肯回。蓦地,他的双目瞪大,瞳孔中出现一面绣着大大“汉”字的军旗。“快,打开城门,汉旅回来了!王贤弟回来了!”反复无常的总镇居然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连续两场大败仗后,卫军和朝鲜军损失了一半,逃回盖州的败兵总共只剩四千人,好在盖州城内还有一千守军,加在一起勉强凑成五千之数。王国泰不敢出战,据城而守,同时飞马向沈阳和锦州求援。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却没有管逃到盖州的卫军,而是陈兵于鸭绿江畔,遣使去朝鲜向朝王李棩索要军需物资和兵员。他尤其喜欢朝鲜的鸟枪兵,当年其父沙尔虎达任宁古塔章京时便征发过朝鲜鸟枪兵打俄国人。 —— 汉城昌德宫,朝王李棩客气地送走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派来的使者、骁骑校萨布素,召来众臣商议。那使者举止儒雅,显然出身名门,说出的话却隐隐含着杀气,“尔国乃大清藩属,西番悖逆,出兵出饷助战方是封藩本分。大清原不缺些许助力,不过欲观尔国之忠奸耳。何去何从,王自思之”。 虽然知道区区几场战役改变不了大局,清国在辽东仍处于劣势,清使的话虚张声势居多,但想起萨布素那胸有成竹、杀气腾腾的样子,李棩依然觉得心里发毛,问道:“刚与卫国缔结同盟,卫军便败了。如之奈何?” “殿下,我朝方与卫国结盟、出兵助战,骤然背盟,有失信义,且卫军虽小挫,在辽东仍占优势。不可答应清军的要求,否则必有后患”,领议政郑太和是朝卫联盟的缔造者之一,出言反对。 “领议政所言差矣,所谓盟约,其实是乱军胁迫所致,出兵助战的并非我朝军队,而是明朝遗民。虽然在辽东卫军略占优势,可清国地大物博,国力远胜卫国,联清抗卫方是上策”,右议政元斗杓一向亲清,见众人不吭声,又加了一句,“吾闻那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凶残狠辣,连野蛮的罗刹人都怕他。若不允,必兴兵至汉城。何以拒之?” 此言一出,众人悚然动容。 “臣以为辽东的藩胡(朝鲜对女真的蔑称)如今被断了与直隶的联系,占据的多是些苦寒之地。他们最想要的是粮草辎重,对朝鲜出不出兵助战,其实并不在乎。因此只需提供些钱粮物资即可,并不需要出兵助战”,左赞成宋时烈镇定地说。 “嗯,左赞成所言有理”,李棩连连点头,叹道:与清议和之事便交由右议政负责”。 “臣定当尽力!” 元斗杓欣然领命,他一向亲清,与巴海之父沙尔虎达亦有些交情。双方很快达成协议:朝鲜暂不出兵助战,但须向清军提供鸟枪三百杆、刀盾五百具、弓箭五百副、铠甲三百套、大米两百车、土布五百匹、银三万两。(本章完) 第946章 攻略辽东疾如火(中) 正当辽东和辽南打得如火如荼之时,辽北也没有闲着。莲大可汗第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与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率领一万骑兵由沈阳东北方向进军。毕力根达来在蒙语中是“智慧海洋”之意,作为莲大可汗与叶尔羌贵女、淑妃古丽夏提爱情的结晶,年轻的赵王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却受过良好的教育,熟读兵书,又有久经沙场的猛将乌日根达莱辅助,打起仗来十分有智慧,说白了,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先打铁岭,铁岭守将原是正黄旗汉军甲喇章京马成勋。马成勋降卫后,赵王殿下派人向他讨要劝降信,命其招降铁岭、开原等地守将(三万卫)。铁岭守将是马成勋旧部,见信后二话不说献了城;再打开原,开原守将赵天祥虽是汉人,对清朝却甚是忠诚,撕毁了劝降信并写血书激励部下守城,又征发城内青壮协守,按说有一场恶战。可毕力根达来仔细询问当地人得知,原来开原这地方的居民大部分是前些年迁来的外来户。满清入关后,为巩固龙兴之地辽东,颁布了一系列优惠政策从山东、河北、河南、山西等地移民辽东。开原这地方自然条件稍差,地方官员便给招徕来的新民每丁予城中地基二绳,野外每丁给地五绳,永为民业,导致迁往开原垦荒并加入汉军旗的汉人宗族多达数十个,外来人口数远超本地人口数。聪明的辽王动用起智慧,不断地向城中射劝降信,大意是我知道你们都是受满人奴役的汉人,何必为满清卖命?若肯归顺,土地财产俱可保全,如若不降,杀进城内,鸡犬不留。很有效,城内的汉人宗族往往是整村整庄由外省迁入的,很团结,都听本族族长的话。有几个恐惧的族长偷偷跟卫军联络,带人趁夜色打开了城门。卫军入城后,斩下赵天祥的人头挂城门上以警效尤,此后便一帆风顺,连克尚阳、庆云、永宁诸堡,再无敢阻兵锋者。 过了开原往北,至外兴安岭以及黑龙江、松江、乌苏里江流域的广大地区属于宁古塔昂邦章京管辖的范围,驻守军士大多是凶悍的索伦兵,毕力根达来并不畏惧索伦兵,不过老父亲给他的军令是去科尔沁草原、在科尔沁左翼后旗会师,自然不能继续往东、往北打,而是挥师折向西北,去科尔沁草原狩猎。 “王爷,此处的辽河对面是康家屯(康平),已是科尔沁部的牧地,咱们进占康家屯后是往西北打科尔沁左翼后旗还是往西打科尔沁左翼前旗?”辽河东岸的卫军大营内,乌日根达莱向毕力根达来请示。 “父汗与咱们约定的是于科尔沁左翼后旗会师,自然是打左翼后旗。告诉勇士们动作要快,一则可以打左翼后旗一个措手不及,二则可以切断左翼前旗的退路”,年轻的赵王意气丰发地下令。 “请王爷让末将领二千勇士一人双马先行,科尔沁人打仗不行,逃跑的速度却快。末将担心跑得慢了,他们会逃”,乌日根达莱哈哈大笑。 “嗯,你考虑得周到,孤将最优秀的骑手、最快的马拨给你,一人双马不停地跑,若是让科尔沁人逃了,孤便用马鞭狠狠地抽你”,毕力根达来开起猛将的玩笑。 “王爷放心,若是放跑了科尔沁人,末将任凭处置”,乌日根达莱郑重地说。军中无戏言,此言等于是立下了军令状。这位猛将渡过辽河后,为防泄露消息,并不进入科尔沁左翼前旗的牧地康家屯,而是由康家屯北方直扑科尔沁左翼后旗。 —— 太阳升起来了,默默地照耀着哲里木盟科尔沁左翼后旗的牧地,牛羊马悠闲地啃着青草,多么肥沃的草原,将牲畜喂养得又肥又壮。此皆是托大清皇太后、皇后的福,若不是与大清联姻,科尔沁部焉能有如此的好牧场? 札萨克多罗郡王彰吉伦之子、台吉布达礼正带着随从猎黄羊。受惊的黄羊群跑得飞快,却快不过飞箭。他掏出箭矢,连发三箭,箭无虚发,三只肥美的黄羊躺在了草地上。科尔沁在蒙古语中是弓箭手或弓箭者之意,他们的祖先是善射的,布达礼也是部落中颇有名气的射雕手。 忽然,随从惊慌地叫喊起来,“台吉,您瞧,王~王帐附近起火了!” 熊熊的烈火在科尔沁左翼后旗王帐附近燃烧,一顶又一顶帐篷、牲畜棚冒起浓烟。不是天灾,是人祸。天杀的卫拉特强盗来到了这里,杀人放火、狠如豺狼。 “卫军杀过来了,快吹号通知勇士们聚集!”年老的札萨克多罗郡王彰吉伦跌跌撞撞地跑出王帐,想组织部下抵抗。可王旗附近不过千帐,大多数牧民在各处放牧,并不在王旗处,匆忙之间也只能聚集千余人,而且是乱七八糟、毫无阵形的千余人。 乌日根达莱率两千精兵迅速杀散了彰吉伦的亲卫,“受死吧”,猛将恶狠狠从牙缝中吐出三个字,手中大刀横平削去,多罗郡王的人头便滚了下来。 “额祈葛!”见王帐失火,布达礼知道来了敌人,慌忙率随从往回赶。一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牧民。 “台吉,不好了,卫拉特人打过来了,漫山遍野都是,不可计数”,有惊慌的牧民向他通报消息。 “台吉,王帐已经失守,回去无益,敌众我寡,请赶紧召集部众北撤”,有心腹建议。 “北撤?那额祈葛怎么办?”布达礼不肯放弃老父亲独自逃生,坚持返回王帐。很快便遇到正在杀人放火的乌日根达莱部下,被杀得大败。不得已之下,这位台吉只能逃跑,可卫军却不肯放过他,紧紧追赶,追得他没有时间召集部众、渡过西辽河跑到科尔沁左翼中旗的牧地方才罢休。 此战,卫军斩首二千级,俘获牧民一万四千余人,几乎将科尔沁左翼后旗一锅烩了。得胜之后,毕力根达来、乌日根达莱并不敢大意,一边安置俘获的人畜、等待苏勒坦的大军,一边做着拦截科尔沁左翼前旗的准备。(本章完) 第947章 攻略辽东疾如火(下) “这便是努尔哈赤所建的都尔鼻城?不是号称屡挫强敌的坚城吗?怎么在朕的面前不过半个时辰便被拿下了?”一代天骄莲大可汗登上都尔鼻城的城头,得意扬扬。其实这是必然的,前些日子,都尔鼻城守将护军参领瓦岱、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率军援救盛京,带走了绝大多数精锐,如今城内满打满算只有三百老弱残军,如何能是两万五千卫军精锐的对手?才半个时辰,如狼似虎的卫军便攻破城池,非是城池筑得不坚固,实是无兵守卫耳。 “大汗神威盖世,区区一座小城如何能挡得住您的马蹄?”“是啊!在大汗的天威面前,区区都尔鼻城算得了什么?迟早这九州万方之地皆为我大卫之疆土”……上位者一旦有了自夸的兴致,自有无数逢迎拍马之徒趋之若鹜大拍特拍。 “此皆将士之力也,非朕一人之功!”英明的大可汗总算说了句实话,笑呵呵下令当晚在都尔鼻城扎营歇息,明日一早进军科尔沁左翼前旗。 “什么!游骑发现都尔鼻城出现了卫军的龙狮旗?”科尔沁左翼前旗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听到这消息后犹如五雷轰顶,脑门儿嗡嗡直响。卫军的规矩,普通军队打鱼竿钓子旗,只有护卫御驾、驻守重要城池的禁军才能打象征莲大可汗的龙狮旗,龙狮旗的出现表明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即使不是大可汗本人也是禁军骁将。人的名、树的影,此时卫拉特战神的凶威已经响彻蒙古高原,在依附清朝的蒙古部落中,凶神苏勒坦的名字甚至被母亲用来制止小儿夜啼。额济音如何能不怕?连年替大清征战,部落里死的人太多了,如今敌人主力出现,即使能敌得过,战后恐怕科尔沁左翼前旗也要伤筋动骨。 “快!立即组织所有部民北撤!今晚就走,不得停留!”这位冰图郡王做出了明智的决策。打不过就走是草原民族的基本战术,为保存实力而进行的撤退并不丢人,当年老祖宗成吉思汗便常这么干。 很快,两万余科尔沁左翼前旗的部众便被集中起来,五千军队在外围,老幼妇孺在中间,百姓们在各级官佐的带领下,赶着大车和牛羊马驼,有秩序地往北而行。黑夜并不可怕,打上火把便可,总比面对凶神苏勒坦的兵锋强。 在都尔鼻城稍事休息后,养足精神的卫军踏上科尔沁左翼前旗的驻牧地,发觉科尔沁人已经人去营空,不,没有营帐,他们走时很细致,连一顶帐篷、一只羊也没给大可汗留下。 “狡猾的额济音,他比黄羊逃得还快!”一无所获的莲大可汗对敌人逃跑的速度感到惊奇,嘟囔着说,表面上是讥讽敌人胆怯,实际上是赞赏敌人的当机立断。 “奴才愿率本部追击科尔沁人”,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请战。 “奴才亦愿往”,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亦请战。 这两位,一个是大可汗的亲侄儿,另一个是大可汗的大舅子,打碎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不好轻易拂了他们的脸面。苏勒坦微微一笑,“你二人须乘快马、御长风而进,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科尔沁人给朕带回来!” “是!” 受到战神的鼓励,二将领本部五千兵马飞快地奔驰,循着科尔沁部的马蹄追击。 额济音率两万余科尔沁左翼前旗部众来到了辽河河畔,好清的河!晶莹剔透,玉带般纯粹。熟门熟路的科尔沁人迅速寻到人马可渡的最佳渡河点。 “渡河!”额济音低声嘶吼着,若在猎人的弓箭下逃命的草原狼,见一个又一个千人队渡过了西辽河,沉甸甸的心终于放下。 忽然,这位札萨克图冰图郡王的目光变得凌厉而可怕,正前方、辽河北岸出现了一杆杆可憎的鱼竿钓子旗,“不好,有敌人。列阵!快列阵!”他大声吼叫起夹。 年轻的赵王毕力根达来轻蔑地望着匆忙列阵的科尔沁军队,仿佛望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森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击!” “勇士们,随我杀敌!”早已等候待多时的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兴奋地用脚轻踢马腹,率先驭马向敌人扑去。 “驾~驾~驾~” “哒~哒~哒~” 一万铁骑钢刀般扎入科尔沁军队中,将他们的前锋冲得七零八落。 “不好!回去,往东撤往宁古塔”,额济音果断地放弃去左翼后旗的打算,想率部众投奔清军。然而身后又出现了一支卫军,察哈尔万户长纳噶特、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率五千部下赶到,断绝了科尔沁左翼前旗的逃生之路。 王旗有气无力地栽倒在地,额济音顾不得自己的旗帜,他只想杀出重围,却只是妄想。一名使锤的卫军禆将瞅准了他,抡锤砸去,将筋疲力尽的冰图郡王砸落尘埃。诸将歼灭了敢于反抗的科尔沁勇士,收拢俘获的科尔沁部众后,驻军于辽河北岸,耐心等待大可汗的马蹄。 卫拉特战神终于到了,带着他的大军,铺天盖地而来。此战,歼灭科尔沁左翼后旗、左翼前旗五千兵马,俘获两旗部众三万余人,己方仅损失数百。苏勒坦很满意,下令犒赏三军。为了弥补战损,他下令将科尔沁勇士编入自己的军中。没有什么温柔的招兵令,只有银子和铁血:凡是愿意加入卫军的无病患残疾的成年青壮,每人除享受军饷外,另赏马一匹、羊十只;不愿意加入的青壮贬为奴隶。此令一下,立时便有三千多科尔沁勇士自愿或不自愿地加入卫军,令大可汗麾下的军队的军队数量增加到三万八千之众。 “父汗,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继续攻打科尔沁人吗?”毕力根达来问老父亲。 “此时吴克善、满珠习礼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朕到来的消息,给点时间让他们聚集兵马。不然科尔沁草原那么大,他们若是在草原上四处游荡、和朕打游击,一时半会还真奈何不了他们”,苏勒坦呵呵一笑,对儿子说:“咱们哪都不去,就在科尔沁左翼后旗待着,等着将科尔沁部一举拿下!”(本章完) 第948章 修书训子哄罗刹 莲大可汗并不是鲁莽之人,之所以待在科尔沁左翼后旗按兵不动,除了有对自己的军队实力十分自信、想将亲清的漠南诸部一网打尽的想法外,还有等待暗棋启动之意。前些日子,他俘虏了科尔沁右翼后旗台吉都什豁尔,以封其父为科尔沁郡王为条件劝降成功,并大度地释放一千科尔沁战俘,等于是在科尔沁部埋下了一枚暗棋,如今是等待这枚棋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陛下,若那都什豁尔是假降,您在此按兵不动,岂不是给了科尔沁部喘息的机会?”明白其心意的左都御史胡琏器问。 “无妨,朕说要将科尔沁部以其他依附伪清的部落一网打尽并不是说着玩的。怎么?汝对大卫军队没有信心吗?”苏勒坦笑眯眯望着胡琏器。 胡琏器心头一紧,依旧挺直身躯谏道:“臣只是担心漠南的这些部落会被科尔沁部召集起来与您为敌。单个部落并不足惧,若他们聚集在一起,兵力可不少!” “嗯,此言亦有理”,苏勒坦微微点头,忽然又发出爽朗的笑声,“可朕还是决定给吴克善、满珠习礼集结军队的时间。一路北上,仗打得实在太顺,朕只想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胡卿,人生难得几回搏,汝莫要再劝,可敢随朕痛痛快快地打一仗?” 听斯言,胡琏器直觉得胸中有股热血在燃烧,虽然是文臣,却挺直胸膛高呼:“臣敢不从命!” 然而,世上事总归奇妙,大可汗一心想与科尔沁人大战、顺便等待自己的暗棋都什豁尔,可都什豁尔尚未有消息,倒等来了驻守沈阳的皇三子、楚王宝音派快马传来的军报。军报上说伪清的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十分善战,先是击败漠南万户长巴拜的军队,将巴拜赶回抚顺;又转向辽南,在鸭绿江畔、岫岩连续击败锦州总兵王国泰部,逼得王国泰退守盖州不敢出城。宝音给了巴海很高的评价,认为此人及其麾下的索伦兵是大卫平定关外的最大障碍。 “哼!宝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懦弱了些。巴海如何?索伦兵又如何?凭他们也配阻挡朕的马蹄?”见到三儿子呈给自己的军报,莲大可汗十分不悦。 楚王宝音是他和宁妃索朗措姆所生之子。在后宫诸妃嫔中,索朗措姆出身卑微,原是拉萨大贵族仲美乃家的歌姬,因为长得漂亮、歌唱得好,入了当时还血气方刚的卫拉特战神之眼。善于察言观色的仲美乃立即认索朗措姆为义女,将美姬献给拉萨的新主人。因为出身卑微,虽然入宫较久,索朗措姆的地位却并不高,位居大卫后宫“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八妃之末的宁妃,连带着宝音在诸皇子中也不太受重视。当然,这只是相对于皇后、皇贵妃、贵妃以及其他各妃而言,对后入宫的安嫔法蒂玛、僖嫔热尼娅、德嫔斯日吉莫德格等人来说,宁妃和楚王的地位依然是很高的。苏勒坦不太喜欢宝音,可能与宝音的性格有关。因为没有强大的母系势力可以依靠,年轻的楚王处世比同龄人成熟得多,遇事喜欢请示汇报、从不轻易做决策。这在大可汗看来,便是优柔寡断、缺乏魄力,大有子不类父之感。即使宝音作战很勇敢,对父亲也很孝顺,他依然不甚喜爱。 玉不琢,不成器!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让儿子早日成为栋梁,老父亲决心狠狠地敲打儿子,给他写了封措词强硬的信:“朕让尔驻守沈阳,实将奉天一府军事尽皆托付。区区一个巴海,兵不过数千,居然能令巴拜退守抚顺、王国泰龟缩盖州,此诚我军之耻!尔不以为耻,反大赞敌人勇猛,是何道理?纵然索伦兵作战勇猛些,亦不过数千之众。朕初起兵时,四周强敌如林,比虎豹豺狼还凶恶的比比皆是,又何曾怕过?今尔坐拥万余大军,接王国泰求援信后,只管派兵去救便是,何须问朕?既然问朕,便命尔即刻带兵去盖州,将巴海的人头取来。伊克明安氏的子孙可以被敌人打倒,但绝不可以被敌人吓倒!” 此信十分有杀伤力,阅完信后,深受刺激的楚王宝音立即命鲁国公额尔克留守沈阳及周边地区,亲率六千兵马赶往盖州,誓要与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拼命。 处理完辽南的军报,狠狠骂了番儿子,莲大可汗心情好转了些,命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博贝给仍然遵满清号令的漠南蒙古巴林、扎鲁特、阿鲁科尔沁、扎赉特部、杜尔伯特、郭尔罗斯等部落的台吉写信劝降。信中,他以全蒙古共主自居,大谈清军逼死林丹汗、灭绝元祚的仇恨,声称要恢复大元、报仇雪恨。其他的部落不好说,对杜尔伯特旗,他还是有信心的。此旗是由当年卫拉特内战中投奔清朝的杜尔伯特部众组成,算是卫拉特蒙古的一部分,理应归顺朕才对。 劝降信写了一锣筐,尚未收到回复,却又来了两位傲慢的客人。博贝禀告,斡罗斯大皇帝的信使佩尔菲利耶夫和阿布林求见。 “啥?斡罗斯人?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苏勒坦没好气地皱紧了眉头,来自后世的他对北极熊的大胃口一直怀有深深的疑忌,尽管此时的沙俄还没有后世那般广袤的疆土,但胃口却并不比后世小多少。 事实上,佩尔菲利耶夫、阿布林二人是先去北京求见的顺治帝,为中俄在黑龙江流域划界一事而去。结果刚到北京没多久,便传来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大败沙俄军队,将俄军赶出了黑龙江流域的消息。顺治帝瞧过他们呈上的国书后,被国书上傲慢的措词激怒,下令不予接见。他俩左等见不着大清皇帝,右等还是见不着大清皇帝,只得灰溜溜离开北京。行至辽东时,听说卫清正在交战,便跑到莲大可汗这边来碰碰运气。 苏勒坦本想不见,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正处于攻取关外的关键阶段,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住性子亲切地予以接见。果然,两位俄使一来便气焰嚣张地要求划界,黑龙江以北的土地,包括原属北山女真、野人女真的大片地区全部归沙皇俄罗斯,此外还要允许他们自由地在黑龙江以南地区贸易。 “哈哈哈~尊敬的客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你们所说的这些地区,目前仍在伪清的手中,与朕有什么关系?”苏勒坦大笑着打起了哈哈,“只要遵守大卫的律法,朕在任何时候都欢迎贵国的商人来大卫贸易。至于划界一事嘛,还是等朕打败伪清后再说吧”。说完,吩咐摆酒款待,之后便以军务繁忙为由,再也没见这两个俄国人。(本章完) 第949章 劝父亲执掌马鞭 苍茫的科尔沁草原北部、洮尔河与绰尔河之间,是科尔沁右翼后旗的牧地。一杆大旗有气无力地立于哈拉克勒素特依(科尔沁右翼后旗牙帐所在地)那顶大大的帐篷前,风卷起旗面,唰唰直响,似乎预示着帐篷的主人即将回归长生天的怀抱。镇国公色棱却不肯走,双目直直地仰望篷顶,口中喃喃地嘀咕着一句话,“我儿都什豁尔回来了吗?” “爷,您忘了吗?都什豁尔已经让卫军俘虏了”,听他提起儿子,正在旁边侍奉的哈屯(夫人)眼带悲色。 “呃~都什豁尔~都什豁尔~”老镇国公时断时续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直至昏沉沉睡去。 长生天似乎听见他的呼唤,都什豁尔居然真的回来了。不是一个人,是带着一千勇士返回的。莲大可汗在释放他的同时也释放了一千科尔沁部俘虏,交给他统率,等于是变相给了他一千兵马。虽然这一千人并不全部来自于科尔沁右翼后旗,也有的来自科尔沁部其他五旗,但毕竟属于同一部落,在施以各种手段笼络后,渐渐归心。“额祈葛”,一入帐,他便跪在父亲的床前,泣不成声。 “我的儿!”哈屯一把抱住儿子,失声痛哭。母子俩的哭声惊醒了昏睡过去的镇国公色棱。 “爷,您瞧,咱们的儿子都什豁尔回来了”,哈屯喜笑颜开地说。 “好孩子,你回来,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把我的马鞭取来”,色棱喘着粗气,命人取来马鞭。 “不,额祈葛,长生天保佑您长命百岁!”都什豁尔再也承受不住发自内心深处的悲伤,梗咽起来。 “长生天在召唤我,孩子,右翼后旗的将来全靠你了”,见儿子哭成泪人儿,老镇国公转换话题,“你是逃回来的?” “不,是大汗仁慈,放儿子回来的,除了儿子,还释放了一千名科尔沁勇士。儿子见这些勇士可用,自作主张编为自己的部曲,请额祈葛责罚”,都什豁尔忐忑地望着父亲。 “你做得很好!连年征战,部落青壮损失太大,将这些勇士留在右翼后旗,能大大增强咱们的力量,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色棱先夸奖儿子事情办得好,又饶有深义地问:“你降了卫国?莲汗给咱们开出什么条件?”这位老镇国公虽然已到生命的最后阶段,却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当年曾随父亲剌麻什希一同入盛京降清,见识过枭雄皇太极的手段,自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卫国放儿子回来,绝不会没有条件。 这一刻,都什豁尔产生了错觉,父亲一如往常般英明睿智,看来只是小病,欣慰之余跪地请求:“大汗雄才伟略,有气吞九州之志,必成大事。儿子被其英姿折服,情愿归附。他答应只要咱们科尔沁右翼后旗归顺,便封您为科尔沁郡王、统领科尔沁六部。额祈葛,儿子以为这是一个振兴本旗的机会。当年降清时,其他五旗皆封王爵,科尔沁左翼中旗仗着是皇太后、皇后的娘家,封了三王一贝勒,凭什么咱们只得一镇国公?请额祈葛率本旗归卫,此乃右翼后旗之幸,亦是科尔沁部之幸。否则,卫军的马蹄一旦踏入科尔沁草原,以咱们和清国的联姻关系,祸立至矣!” “呼~呼~”色棱大口喘着粗气,问道:“依我儿看,莲汗心胸气度如何?”都什豁尔明白父亲的意思,科尔沁部世代与清国联姻,右翼后旗虽然与清国关系稍远,毕竟也是科尔沁部的,如果莲汗是个心胸狭窄的阴狠之人,右翼后旗投卫后未必会有好下场,还不如跟着清国抵抗到底好。当即微笑道:“依孩儿看,大汗是莲生大士下凡,最是慈悲。他的心胸像草原般广阔、眼睛似宝石般明亮、意志如山丘般不可动摇,能为这样的英主效力,实在是儿子的福分呢。此前察哈尔王阿布鼐辜负圣恩反叛,大汗却并未怪罪察哈尔部,反让阿布鼐的次子罗布藏继承察哈尔王位。如此胸怀,还怕容不下咱们科尔沁部吗?且此次不但释放了儿子一人,还释放了一千勇士,若是量小之人,焉能如此?” 听了儿子的话,色棱混浊的目光竟然变得明亮起来,挣扎着说道:“我要走了,部落的马鞭在你的手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过,千万不要妄想劝说科尔沁部其他旗的台吉与你一同降卫,他们早已习惯了做大清的皇亲,死都不会背叛大清的”。 “可若只咱们一个旗降卫,儿子觉得功劳太小了些,将来在大卫国朝堂不好立足”,都什豁尔攥着袍角不甘地说。 “去联络杜尔伯特旗,嫩科尔沁四部(科尔沁部、杜尔伯特部、扎赉特部、郭尔罗斯)中,他们的实力仅次于科尔沁部,当年色楞的父亲阿都齐与科尔沁部的奥巴一同降清,努尔哈赤封奥巴为土谢图汗,可阿都齐却仅封了个台吉,心中一直不满。此后清廷调兵杜尔伯特部,色楞随多尔兖入山海关打李自成,屡建战功,却仅封了个固山贝子,而科尔沁部却因为与大清联姻,足足封了六王一贝勒,色楞屡屡报怨。他又是你的岳父,一家人好商量嘛”,老父亲给儿子出了个主意。 “对呀,我光顾着在科尔沁部下工夫,怎么把岳父给忘了!”都什豁尔兴奋地叫出声来。 老镇国公说话越来越清晰,连粗气都不喘了,平静地说道:“把外面的人都唤进来吧”。所谓外面的人,指的是本旗的贵族、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得知旗主病重,他们一直等候在外面。都什豁尔明白父亲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想要交代后事,不由得悲从中来,强忍悲伤唤人。 “我走之后,这根马鞭由我儿都什豁尔执掌,不遵其命者即为叛逆”,老父亲用尽全身力气对众人说。 “国公放心,奴才誓死效忠少主人,便如效忠您一样”,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当即跪在都什豁尔面前,发誓效忠。其他的贵族和长老见状,亦纷纷表态效忠。 见到此情此景,老镇国公终于放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头垂了下去。 “额祈葛~”“国公爷~”大帐内哭声一片。 虽然悲伤,大事还是要处理的。都什豁尔一面为父亲举办风光大葬,一面秘密联络自己的岳父、嫩科尔沁部杜尔伯特旗固山贝子色楞。一开始色楞并不敢做此大事,担心事败后会给部落带来大祸。不过,当他听都什豁尔述说了一番卫军的军威和莲汗的心胸后,尤其是得知降卫后能得封郡王后便同意了。这些年,他一直不愿意屈居科尔沁部之下,以不能封王爵为耻,如今有机会封王又能避开卫军的兵锋,何乐而不为? 不知不觉中,科尔沁草原的空气里有股潜流在涌动。(本章完) 第950章 乘长风击科尔沁(上) 科尔沁左翼后旗台吉布达礼率残部逃到辽河(西辽河)北岸左翼中旗的驻牧地,带来了卫军进入科尔沁草原的消息。左翼中旗的执政王、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忙召集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多罗郡王额尔德尼、多罗贝勒俄齐尔议事。“卫军来者不善,左翼前旗和左翼后旗遭到偷袭,估计很快便会奔咱们而来,还请兄长拿个主意”,满珠习礼恭敬地问吴克善。别看他是科尔沁部的部长、可这部长之位却是兄长的吴克善让给他做的,吴克善身体不好,所以让弟弟接管科尔沁部的事务。满珠习礼虽然身为执政王,每逢大事还是毕毕敬地征询兄长的意见。 “没什么好说的,我科尔沁部与大清世代联姻,此时也只能血战卫军到底”,吴克善瞪圆浑浊的老眼,心情沉重地说。提起“联姻”二字时,心中不由得一疼。八年前,他最疼爱的女儿、大清皇后额尔德尼布木巴被自己的外甥兼女婿顺治帝废了,降为静妃。妹妹昭圣皇太后苦劝不听,只能从科尔沁部左翼中旗重新挑选皇后,选了镇国公绰尔济(昭圣皇太后二哥察罕之子)的长女、十四岁的阿拉坦琪琪格为继后,同时绰尔济的次女(淑惠妃)、和硕达尔汉亲王满珠习礼的女儿(悼妃)也一同进入顺治帝的后宫为妃。科尔沁部总算被安抚住了,可身为父亲,吴克善心中的伤痕却无论如何也抚平不了。他大病一场,愤然派人将女儿接回了部落。直到几年前,女儿嫁给部落中的一名勇士,生了个儿子,他的心情才好些。可每当想起科尔沁草原上的明珠如今只能偷偷嫁给平民时,心中的郁闷无论如何都难以排解。 “兄长说的是,小弟已经命右翼中旗和硕土谢图亲王沙津、右翼前旗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右翼后旗镇国公色棱率各旗中年满十四岁至七十岁的男子前来会合,集全科尔沁之力,誓要与卫军拼个死活!”满珠习礼大呼。 “不够。你还要派人去西喇温都尔山,请阿鲁科尔沁部、翁牛特部、巴林部、扎鲁特部相助,盛京沦陷后,他们理当听从我科尔沁部的号令;此外还需向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求援,即使他派不出援军,让扎赉特部、杜尔伯特部、郭尔罗斯部出兵也好”,吴克善思忖了一下说道。 根据大清的规定,科尔沁部、阿鲁科尔沁部、翁牛特部、巴林部、扎鲁特部属盛京昂邦章京节制;扎赉特部、杜尔伯特部、郭尔罗斯部受宁古塔昂邦章京节制。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战死后,与满清关系最密切、爵位最高的科尔沁部便俨然成了阿鲁科尔沁、翁牛特、巴林、扎鲁特部的领头羊,所以吴克善才说这些部落理当听从科尔沁部的号令。 “兄长说的是,我这便派人联络”,满珠习礼心领神会。 在科尔沁部六旗中,左翼中旗与清朝的关系最密切,因此实力也最强大,拥有四万部众,全部动员后,居然凑齐一万大军。很快,右翼中旗五千兵马、右翼前旗四千兵马、右翼后旗四千兵马便前来会合,迅速集结起两万三千科尔沁部大军。这已是科尔沁部能集结的全部兵力,其中有不少是老人和少年。令满珠习礼、吴克善、额尔德尼等人意外的是,右翼后旗的四千兵马居然穿着白色的孝衣,镇国公色棱没有来,来的是色棱的儿子都什豁尔。询问后得知,老镇国公在不久前病死,死前将马鞭传给了都什豁尔。满珠习礼忙以部长的身份安慰了一番都什豁尔,下令摆酒款待同族的勇士。 接着,为躲避卫军兵锋在大兴安岭东麓西喇温都尔山抱团取暖的阿鲁科尔沁部多罗贝勒珠勒扎干,翁牛特部右翼旗多罗杜棱郡王博多和、左翼多罗达尔汉贝勒搜色,巴林部右翼旗郡王塞布腾、左翼旗固山贝子满朱习礼,扎鲁特部右翼旗多罗达尔汗贝勒桑噶尔、左翼旗多罗贝勒桑嘉布率阿鲁科尔沁、翁牛特、巴林、扎鲁特四部七旗一万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地赶来。这些军队中,满珠习礼对四千阿鲁科尔沁勇士最为满意。“阿鲁”是山北之意,“科尔沁”意为弓箭手,“阿鲁科尔沁”意为来自山北的弓箭手。该部本就是科尔沁部的分支,以擅射闻名。他们的到来,令左翼中旗的清军数量达到三万八千之众。满珠习礼、吴克善等人暗中舒了口气,他们原本担心卫军会趁自己兵力不足时进攻,已经做好了卫军一旦渡过辽河(西辽河)便立即撤退的准备。不料那莲汗狂妾自大,居然命部下待在左翼后旗休整,给了科尔沁部聚兵的时间,如今己方的大军集结完毕,何惧之有? 长生天似乎是想让他们更放心,扎赉特、杜尔伯特、郭尔罗斯三部的一万兵马也从北方赶来。强悍的莲汗已经引起漠南蒙古各部的恐惧,大家齐心协力,誓要与卫拉特人拼个死活,公推科尔沁部的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为统帅。满珠习礼也不客气,率四万八千大军在辽河(西辽河)扎营列阵,等待卫军。这些天经过哨骑查探,卫军的人数不过三万多,纵然战力强些,但己方有兵力优势,他坚信能够在辽河北岸挡住卫军。然而,正信心十足地准备与卫军的大战时,长子和塔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额祈葛,听说都什豁尔曾经被伪汗俘虏过又被放回,儿子担心他已经暗中投靠了伪汗”。 “什么!”满珠习礼心头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此事莫要声张,也许是伪汗的离间之计”。斥退儿子后,这位统帅迅速找来兄长吴克善商议。 听完原委,吴克善皱眉不语,缓缓问道:“查实了吗?” “查实了。据都什豁尔说,伪汗释放了所有科尔沁部战俘,只是为了想向漠南各部证明卫军乃是仁义之师,并未逼迫他们降卫”。 “哼”,吴克善冷哼道:“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都什豁尔真的降了卫;二是此乃伪汗的离间计。不管怎样,都须做好应对准备”。 “您觉得应该怎么办?”满珠习礼问道。 “作战时将右翼后旗摆在最前面,还有杜尔伯特旗固山贝子色楞是都什豁尔的岳父,这些年屡屡抱怨大清向他们征收的战马太多、给阵亡勇士的抚恤太少,亦不可靠,同样列于第一阵。我的儿子弼尔塔哈尔、阿鲁科尔沁部的多罗贝勒珠勒扎干皆是勇将。可令他二人率军列第二阵,分别监视右翼后旗和杜尔伯特旗,若有异动,就地歼之,如此便无妨矣”,吴克善说道。 “兄长此言甚善,便这么办”,满珠习礼连连点头。(本章完) 第951章 乘长风击科尔沁(中) 用兵之道,贵在变化。当满珠习礼在辽河(西辽河)北岸静静地等待卫军时,辽河南岸的那位卫拉特战神却并没有从辽河渡河,而是率大军沿着辽河往西,一直走到与辽河相连的西喇木伦河畔。 “大汗,此处便是库呼辙尔,水浅可渡大军”,三等奈曼伯阿罕恭敬地向苏勒坦禀告。 “嗯,此番若能荡平科尔沁,算尔一大功。哈哈哈~”战神仰天长笑,意气飞扬。 “奴才不敢居功,只愿为大汗的马前卒”,受了大可汗的夸奖,阿罕喜得眉飞色舞,主动请战。 “也好,此处属于奈曼部的牧地,尔熟悉地形,充当先锋甚是适合。朕让衮布伊勒登、布达为尔后援”,见他战意高昂,大可汗欣然应允。 阿罕率一千五百奈曼部勇士第一个渡河,熟悉地形的他,选的渡江处果然水浅,居然不用搭浮桥便可直接趟过。衮布伊勒登率两千和托辉特部勇士、布达率一千敖汉部勇士紧跟其后,再后面是莲大可汗的大军。整整三万八千卫军,渡河时鸦雀无声,军纪之严可见一斑。 “传朕的军令,往东,去科尔沁左翼中旗的驻牧地。朕要给老朋友一个惊喜!”见如此顺利便成功渡河,苏勒坦哈哈大笑,催动宝马追风,率部下疾行。全是骑兵的卫军,来去如风,迅速出现在科尔沁左翼中旗驻牧地的西部,令辽河北岸的清军乱成一团。 “什么!卫军绕道西喇木伦河朝咱们杀过来了?哨探在做什么?无用的废物,为何至今才报?”听到这消息,满珠习礼忿怒地吼叫。 “四弟,你是全军统帅,不可急躁,否则会动摇军心的。我军数量多于卫军,纵然他们成功渡河,又有何惧?列堂堂正正之阵与之对战便是!”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平静地对弟弟说。 “兄长说的是,小弟失态了”,兄弟四人中,满珠习礼最佩服的便是这位大哥,被提醒后,立即恢复镇定,下令道:“击鼓聚将,全军列阵迎战!” —— 四万八千清军开始布阵,布的是老祖宗成吉思汗发明的“鱼鳞阵”。前卫、左翼、右翼呈品字形排列,前卫之后是满珠习礼亲率的中军,中军之后则布有六支后卫部队,这种“三一六”阵形,前端小,后端大,布局错落有致,就像鱼鳞一样细密紧致,非常方便两侧的部队对敌人实施包抄。如果敌人力量较弱,用左右两翼的兵力就可以,如果敌人力量较强,可以调后卫部队增援两翼包抄。小心谨慎的满珠习礼还在三角形的左右两侧与前方安排了游骑,专司侦察敌人的情报并及时向中军传递。 因为听取了兄长吴克善的意见,满珠习礼将科尔沁右翼后旗都什豁尔部四千人马、杜尔伯特部固山贝子色楞部三千兵马列于前卫的位置;同时令儿子弼尔塔哈尔、阿鲁科尔沁部的多罗贝勒珠勒扎干率八千科尔沁、阿鲁科尔沁联军列于中军前沿,负责监视这两部忠诚度存疑的军队,自己与吴克善、右翼中旗和硕土谢图亲王沙津、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鄂齐尔领六千精兵守护中军帅旗;中军之后,和塔、玛尼、巴克什、劳森、图讷赫、本巴齐各领一千兵马担任后卫;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率一万一千由巴林、翁牛特、扎鲁特三部组成的军队担任左翼;科尔沁多罗郡王额尔德尼率一万由科尔沁、扎赉特、郭尔罗斯三部组成的军队担任右翼。虽然是匆忙布阵,但漠南诸部跟随清军连年征战,也是有战争经验的,军阵布得倒是有模有样。“呵呵,草原上的人们都说这科尔沁部是靠着与伪清皇室联姻才有如今的兴旺,朕此前一直以为科尔沁部只是姑娘漂亮,打仗却是不行的。不料今日看来,他们的军阵布置得颇有章法,倒是朕小觑了科尔沁人!”率军赶来的一代天骄、莲大可汗见到清军布好的军阵后连连感叹。 此时卫军也布好了军阵。今儿个战神的军阵布得有些古怪,并没有布蒙古人常用的鸦兵撒星、五横、鱼鳞等阵,而是布成并列的一字型军阵。卫军猛将苏合、乌日根达莱各领万人担任左、右翼,他自己则率一万八千军队担任中军,又将炮营布于中军最前沿。众所周知,以骑兵的速度,炮营开不了几炮便会被骑兵冲至跟前,其实上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一般只是置于阵中或阵后。可大汗如今居然将炮营放在中军军阵最前面,如果敌人的骑兵冲杀过来,炮营岂不是危险了?身经百战的卫军中名将无数,自然有人看出不妥,纳噶特、恩和巴图、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诸将纷纷劝谏。不料号称从善如流的卫拉特战神居然自负起来,淡淡一笑,“朕自有决断,诸卿莫要再劝,只管依军令而行”。长期统率大军令大可汗在军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威信,既然发话了,诸将虽然心中疑惑,也不敢再劝,乖乖各回本部,准备大战。 “区区科尔沁部,如何能挡得住我大卫的铁骑。奴才愿率军击溃敌人前军,再攻其中军,斩将搴旗”,卫军猛将鄂尔罗斯、阿勒达尔请战。 “呵呵,莫要急,等塔尔浑的大炮轰得敌人找不着北时,自有用你们之处!”见部下志气旺盛,苏勒坦却不着急,哈哈大笑。 大炮轰得敌人找不着北?战马来去如飞,炮营能来得及发几炮?也不知道塔尔浑那老家伙给大汗上了什么迷药,居然将他摆到最前方。鄂尔罗斯、阿勒达尔以为是老将塔尔浑为了抢功,主动请求大可汗将炮营摆在中军最前沿的,对此老十分不屑。不过,虽然腹诽,在莲大可汗面前可是半点不满也不敢流露,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退下。 起风了!好大风!如怒吼的巨兽,带着尖锐的啸声呼啸而过,横扫着尘世间的一切,狂沙翻滚,天空暗沉。 “咚~咚~咚~” “呜~呜~呜~” 清军的军阵中,战鼓和军号齐鸣,发出了出击的军令。(本章完) 第952章 乘长风击科尔沁(下) 军令如山,听到军令,理应按令出击,可清军前卫却并未立即出击。杜尔伯特旗固山贝子色楞驭马奔驰至科尔沁右翼后旗镇国公都什豁尔部面前,“贤婿,中军的战鼓响了,该做抉择矣”。 都什豁尔抬头看了眼天空,笑道:“昨夜我与大汗约的是进军鼓一响便易帜,如今恰逢其时。此乃您和我降卫后的首战,须得奋勇拼杀才是”。 “放心吧,此事若败,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敢不死战乎?”色楞慨然应允。 “好!昨夜我的使者带回了大汗的圣谕,您若肯倒戈一击,可郡王之位。大卫和伪清不同,异信封王的目前只有大元嫡脉察哈尔王,王爵可遇而不可求,须得好好把握”,都什豁尔仗着降卫早,指点起了岳父。色楞毫不动怒,笑呵呵地应是。 “易帜~易帜~易帜~”随着都什豁尔、色楞的军令下达,清军前卫居然去掉清朝的旗帜,换上鱼竿钓子旗,掉转马头,向清军中军摆出进攻队形。 “勇士们,随我杀!”都什豁尔二话不说,率军朝满珠习礼的中军杀去,色楞亦不甘示弱,率杜尔伯特勇士与都什豁尔一同倒戈。 “大汗!您瞧,清军的前卫换上咱们的旗帜,倒戈杀向清军去也”,见此情景,卫军中军旗鼓官朝乐门激动地对莲大可汗说。 大可汗的神情却极其平静,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含笑下令:“趁着清军内乱、无法冲锋,命塔尔浑率炮营抵近射击;炮声一停,鄂尔罗斯、阿勒达尔部为第一阵,满都拉图、托罗什瑚为第二阵,恩和巴图、布和阿尔图为第三阵,中军其余诸部护卫着朕的汗旗全力向前突击;左翼苏合部牵制敌人右翼、右翼乌日根达莱部牵制敌人左翼。诸军皆看朕之汗旗所向,汗旗不退,敢退者,斩!” “是!”朝乐门领命而去。 朝乐门是号称卫拉特之虎的老将巴尔思之孙,望着他熟练的驭马奔驰的身影,大可汗忽然有些恍神,笑道:“不知不觉,小老虎已经长成大老虎了。呵呵,还真有些巴尔思当年的样子”。 看到己军的前卫换上了卫国的鱼竿钓子旗,满珠习礼立即明白自己一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不由对吴克善感叹:“兄长,色楞是卫拉特人,他投卫也就罢了,可那都什豁尔却是咱们科尔沁人,与咱们一样都是大清的皇亲,如今竟然投奔卫国打本族的亲人,小畜牲真正是气死人也!” “四弟,此时生气无用,幸亏咱们早有准备,赶紧命弼尔塔哈尔、珠勒扎干进攻叛军,免得让叛军冲乱了中军军阵”,吴克善一边安慰弟弟,一边建议。 满珠习礼点点头,立即命中军前阵向前攻击叛军。弼尔塔哈尔、珠勒扎干闻令率八千科尔沁、阿鲁科尔沁勇士杀向叛军。局势出现戏剧化的一幕,尚未开战,清军的前卫和中军便自相残杀起来。 —— “快,走近些,将骆驼绑好,架炮给我狠狠地轰!”趁着清军自相残杀,刚被拔擢为副万户长的卫军老将塔尔浑指挥部下将驼炮的骆驼绑好固定,架起二百余门小炮向清军的中军射击。此时清军内部正打得热闹、无法冲锋,给了大炮充足的射击时间。除了这些小炮,炮营其实还有一些重炮,可因为太过沉重,架设需要时间,并未用于此战中。 “啾~啾~啾~” “轰~轰~轰~” 无数炮弹雪般射入清军军阵。弼尔塔哈尔、珠勒扎干的八千部下其实对前卫的背叛是有准备的,前卫甫一易帜,便立即发动进攻。尤其是珠勒扎干部下的四千阿鲁科尔沁弓箭手,十分善射,给叛军造成了大量伤亡。都什豁尔、色楞本以为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刚倒戈便遭到攻击,被杀得节节后退。正在危急,对面的敌人竟遭到炮击,攻势为之一沮。 “可恶!打旗帜,随我冲杀”,阿鲁科尔沁部多罗贝勒珠勒扎干是清军中的猛将,见状不但不肯撤退,反命掌旗官打出自己的将旗,率部下继续攻击叛军。“轰~”一枚霰弹在他的身边爆炸,弹片划开他的脖子。珠勒扎干不甘地捂着脖子栽落马下。 突如其来的炮击实在过于猛烈,弼尔塔哈尔再也约束不住部下。伤亡惨重的部下纷纷掉转马头往后跑,希望能避开敌人炮弹的射程。 “战机来也!”坐于宝马追风之上的莲大可汗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身经百战如他,自然发现清军的阵形乱了,淡淡地笑道:“停止炮击”。 见到军令,塔尔浑立即命令部下解开绑骆驼的绳索,赶着驮炮的骆驼迅速由军阵中的缝隙返回中军。硝烟未散,卫军中军前锋鄂尔罗斯、阿勒达尔便率四千精锐骑兵向被大炮射得一片混乱的清军中军冲去,后面跟着满都拉图、托罗什瑚部四千人,恩和巴图、布和阿尔图部四千人,还有大可汗亲率的其余中军部队。与此同时,卫军左翼苏合部也杀向敌人右翼、右翼乌日根达莱部则攻击敌人左翼。卫军的战力本来就高于漠南诸部联军,此时联军的中军又因为前卫倒戈和炮击而陷入混乱,很快便如猛虎扑食般杀得联军中军溃不成军。科尔沁右翼中旗和硕土谢图亲王沙津被阿勒达尔一铁叉刺死,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鄂齐尔在慌乱中落马,被马蹄踩踏成了泥浆。 满珠习礼见势不妙,忙将担任后卫的六个千人队投入战斗。和塔、玛尼、巴克什、劳森、图讷赫、本巴齐各领一千人,冲向逼近帅旗的卫军,死战不退,可毕竟只是增加了区区六千人,拦不住训练有素的卫国百战老兵。很快,玛尼、巴克什、图讷赫、本巴齐便先后战死,劳森被擒。 “额祈葛、大伯,形势危急,快随我撤退,晚了便来不及也”,混身是血的和塔来到满珠习礼和吴克善身边。 吴克善长叹了口气,“事不可为矣,四弟不可迟疑,赶紧率部众往宁古塔撤退,那里有大清的驻军可以依靠”。 “吹号撤退”,满珠习礼咬牙下令。惊慌失措的清军听到撤退的号角,纷纷跟着科尔沁部的帅旗逃窜。 —— 卫军左翼苏合的一万部下打得特别凶狠,本来莲大可汗只是让他牵制清军右翼,可他愣是将牵制变成了主攻,亲率敢战的亲卫冲入清军右翼,将敢于阻击的科尔沁部多罗贝勒鄂齐尔一斧劈成两半。清军右翼主将、科尔沁多罗郡王额尔德尼被苏合的凶悍吓住,不由自主地后退。后退的距离并不大,只是稍稍向后移动了将旗而已,可此时中军前卫的倒戈已经动摇了清军军心,他这一退,身后的扎赉特、郭尔罗斯两部勇士立即做了鸟兽散,在各自台吉的带领下迅速脱离战场,逃回自己的驻牧地。 望着四面八方包围来的卫军,走投无路的额尔德尼叹了声:“时也!命也!”下马跪地请降。 “算尔识相”,苏合得意地瞅了眼跪着的额尔德尼和他身边那杆被砍倒的清军右翼将旗,呼啸着率军朝清军中军包抄过去。 因为清军右翼崩溃的速度实在太快,导致其中军败兵尚未来得及撤出战场便被卫军左翼苏合部截断了退路。和塔、弼尔塔哈尔护卫着满珠习礼、吴克善正往后撤退,便遇着了手拿大斧的凶人。 “吼~”绝望中,和塔发出兽吼,杀向苏合。苏合却不屑一顾,静静地望着那杆科尔沁部的帅旗。 “嗖!”卫军中的神箭手、千户长特雷瞄着了和塔,快如流星的一箭,穿透了和塔的胸膛。 “我儿!”满珠习礼悲呼一声,老泪纵横。 “哼”,苏合冷哼一声,动了,直接朝满珠习礼的帅旗扑去。 “父亲小心”,满珠习礼第五子塔达想要阻拦,却被凶人的大斧一斧挥落头颅。满珠习礼拨马而走,又被凶人锁定了气息。苏合率部下杀散这位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的亲卫,欺上身前,一斧结果了性命。 慌乱的吴克善、弼尔塔哈尔父子想避开苏合的大斧,拨马逃窜,却又遇上追上来的卫军鄂尔罗斯、阿勒达尔部。鲁莽的鄂尔罗斯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凶残地挥起大刀,大清国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便没有了头。阿勒达尔虽然勇猛,脑子却灵活,看出弼尔塔哈尔是科尔沁部的贵族,掏出套马索将其套牢,捉为俘虏。 —— 己方中军的崩溃被统率清军左翼的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看在眼里,此时他正与卫军右翼乌日根达莱部纠缠。 “王爷,快走吧,再不走,咱们便要全军覆没矣!”翁牛特左翼旗多罗达尔汉贝勒搜色来到他的身边请求。 “唉~快撤,回西喇温都尔山”,塞布腾大呼一声,率部下迅速离开战场。 风忽然停了,战场重新恢复平静,若不是满地尸体和浓郁的血腥味,很难想象此处曾发生过大战。(本章完) 第953章 恩威并施乃王道 “都什豁尔,你果然没有辜负朕之希望,今封你为科尔沁郡王,为科尔沁六旗之首”,战后莲大可汗重赏功臣,第一个便是策划临阵倒戈有功的科尔沁右翼台吉都什豁尔。“谢大汗天恩,奴才及子孙愿世世代代效忠大卫,若违此誓,死于乱箭之下”,都什豁尔被封王、还做了科尔沁部的部长,这意味着原本在科尔沁六旗中地位最低的右翼后旗一下子变成了地位最高;何况大卫国一向不滥封爵位,异姓封王的此前仅有察哈尔王,怎么不叫他感激涕零,蒙古汉子性子直,一感激便跪下来发誓效忠。 “快平身,你是功臣,莫要多礼,哈哈哈~”大可汗爽朗的大笑,又望着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固山贝子色楞,温和地说道:“色楞,此战你立下大功,朕封你为很吉日格郡王,希望你和你的子孙能世代忠于朕和朕的子孙”。 “谢大汗天恩,奴才及子孙愿世代为大汗和大汗子孙的忠犬,咬死一切大卫的敌人!”色楞激动得泪流满面。 他无法不激动。嫩科尔沁四部(科尔沁部、杜尔伯特部、扎赉特部、郭尔罗斯)中,杜尔伯特部坐拥肥沃的嫩江平原,水草丰美,盛产羊草(碱草),是著名的产马地。在草原上,谁的牛马羊多,谁的实力就强,因而在四部中实力仅次于科尔沁部。这些年科尔沁部仗着是满清皇太后、皇后的娘家足足封了六个王,而自己即使向满清提供了大量战马和勇猛的战士、立下赫赫战功,也只封了个固山贝子,不得不说是心中的痛,如今终于得封王爵,怎能不欢喜? 何况,封的还是很吉日格郡王,很吉日格城可是嫩科尔沁的中心,也是自己心中的遗憾。当年,父亲阿都齐按照蒙古的传统分封自己和其他五个弟弟。作为长子的自己以为父亲会将嫩科尔沁的首府很吉日格城分封给自己,那里面向嫩江,背依广阔的大草原,是风水宝地!可没想到父亲偏爱三弟塔本,将很吉日格城封给了三弟,只将自己封于额勒森西伯。这便导致兄弟六人中,三弟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自己继位后,为了压制三弟,离开原驻帐地额勒森西伯,在领地内找了一个比很吉日格城所在的敖包岗子还要高的地方,即多克多尔坡的苏布日格作为札萨克驻帐地。因为多克多尔山是整个松嫩平原最高点,所以部落内都将此山视为神山,自己又将祖父爱纳嘎、父亲阿都齐的陵寝建于此,总算压制住三弟,坐稳了部长之位。尽管如此,实力强悍的三弟塔本依然是心中的一根刺,当年清廷调自己随多尔衮入山海关打李自成,部落事务按顺序本应由二弟都尔本临时掌管,结果大家都推选精明强干的三弟代为执掌马鞭。征战期间,三弟将大事小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受大家的尊重。自己回来后,表面上夸奖三弟,心中却一直担心三弟觊觎部长之位。此次率军助大卫讨伐科尔沁部,自己只出动三千兵马,给长子诺尔布留下三千精兵驻守多克多尔山以防不测。如今被封为很吉日格郡王,这便表明承认自己不光是多克多尔山的王,而是整个杜尔伯特部的王。怎么能不感动? “卿等的忠心朕知道了”,苏勒坦笑呵呵地望着激动不已的两位王爷,又扫视帐中诸臣,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赶来,“朕亦在此立誓,卿等不负大卫,大卫亦绝不会负卿等。朕要与诸卿做君臣相得的典范”。 “奴才谢大汗天恩~”“臣谢陛下恩典~”此言一出,诸臣皆纷纷跪伏谢恩。 “平身,快平身!”苏勒坦忙唤众人起身。又继续封赏功臣,苏合斩杀满珠习礼、鄂齐尔、和塔、塔达等敌将,俘额尔德尼,杀一王一贝勒二台吉、俘一王,功劳最大,由三等白利公晋二等白利公;鄂尔罗斯斩杀吴克善,虽然只诛一王、诛的却是大清皇帝的舅舅兼前岳父,功劳也不小,由三等河曲伯晋二等河曲伯;阿勒达尔刺死沙津、俘弼尔塔哈尔,杀一王、俘一台吉,亦是大功,由三等喀什勒克侯晋二等喀什勒克侯;塔尔浑指挥操炮有功,由三等广灵伯晋二等广灵伯;阿罕献策绕道西喇木伦河有功,由三等奈曼伯晋二等奈曼伯;其余有功将领俱有封赏;又下令犒赏三军,庆祝大捷。一时间大帐内乃至全军,欢声雷动。 接着,大可汗下令在科尔沁左翼中旗驻牧地筑造科尔沁城,将漠南万户府的首府移往科尔沁城,改乌兰察布、伊克昭、锡林郭勒、昭乌达、卓索图、哲里木六盟为六都千户府。表面上看,这是仿效大卫国在其他蒙古地区的建制,万户府辖都千户府,都千府辖千户府,千户府辖百户,实际上他是想在漠南编户齐民。当然,是不彻底的编户齐民,与卫拉特蒙古、喀尔喀蒙古一样,虽然在战争中漠南蒙古的大贵族势力受到削弱,可依然有很强的实力,尤其是那些依附大卫国的部落首领都有私人领地和军队,若是太过激进,恐怕会激起兵变。所以,苏勒坦只是命人统计草场面积和人口数,征收赋税和推行《大卫律》,并未剥夺他们的世袭统治权。 自古恩威并施方是王道,封赏过后,便要杀人立威。他冷笑着谓众人:“我蒙古乃是苍狼白鹿的子孙,千百年来出了无数好汉,可是也有数典忘祖的败类。当年伪清覆灭元祚,与蒙古实有血海深仇,可吴克善、满珠习礼等人却谄媚伪清,助清军征伐同族,无耻之极。这些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们的子孙还在,当尽除之”。说完又谓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曰:“事情都办好了吗?” “回大汗的话,奴才已奉命将吴克善第十子诺日布、第十一子哈朗海、第十二子巴萨、第十三子萨特日、第十四子萨木胡日、第十五子珠亦、第十六子珠拉扎噶、第十七子杜勒巴尔,满珠习礼第六子额尔克鄂齐尔、第七子额尔德尼鄂齐尔、第八子阿必达鄂齐尔、第九子阿齐图鄂齐尔,二贼的孙辈十三人尽皆抓获,加上在战场上俘虏的吴克善第三子弼尔塔哈尔、第七子劳森,二贼的子孙已经全部擒拿。此外尚有在战场上弃械投降的科尔沁左翼中旗多罗郡王额尔德尼、俘虏的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郡王布达礼,听候发落”,恩和巴图恭敬地说。 “嗯,既然那额尔德尼是弃械投降的,便饶他一命,贬为庶人。其他人于十日后,斩杀祭天”,大可汗冷冷一笑,判了这些人死刑。 吴克善、满珠习礼的成年子孙,或死或擒,恩和巴图抓的这些人都是孩子。仁慈的战神居然连孩子都不想放过,令在场的蒙古贵族不由心生寒意。可碍于汗威,许久竟一人敢求情。 新封的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坐不住了,这些人可大多是他的亲戚,他新成为科尔沁的部长,若不为亲戚求情,恐怕会影响在部落中的威信,大着胆子,战战兢兢说道:“吴克善、满珠习礼虽然无耻,可罪不及子孙,大汗的心胸比草原还宽广,请饶罪人子孙一命”。(本章完) 第954章 柳暗花明又一春(上) 按说都什豁尔乃是平定科尔沁之役的大功臣,应该给其几分面子才是,可莲大可汗却断然拒绝,“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向来亦以慈悲为怀,可若是赦免罪恶滔天之人,便是对善良百姓之残忍,恐怕长生天会降罪。吴克善、满珠习礼数典忘祖、谄媚满清、戕害同族,实在是罪恶滔天,还是维持原议,将二人的子孙斩杀祭天,家产籍没,女眷奖励给作战有功的勇士为奴;此外,左翼中旗的多罗郡王额尔德尼、多罗贝勒俄齐尔,左翼前旗的札萨克图冰图郡王额济音,左翼后旗的札萨克多罗郡王彰吉伦,右翼中旗的和硕土谢图亲王沙津、右翼前旗的多罗郡王鄂齐尔,俱与伪清勾连甚深,亦应惩罚,仅给每家留方圆十里的牧地、马二十匹、牛三十头、羊一千只、奴隶二十人,其余家产全部抄没”。表面上大可汗是恨这些依附清朝的蒙奸入骨,欲狠狠惩治以振人心。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两点:其一、他欲在漠南编户齐民,这些大贵族势力的存在是改革的巨大阻力,正好借机铲除;其二、为了白的银子。仗打到现在,国库已经空了。为解决财政困难,户部尚书薛宗周命铸币局加铸了三十万贯乾元通宝,很快又费一空。他命薛宗周再加铸一百万贯,可每年的矿山产量只有那么大,多出的铜料从哪里来?薛宗周提出增设通商口岸,在边境增设十六处茶马司,大力发展与斡罗斯、印度、波斯、安南(越南)、不丹(卫国藩属、驻有卫军)、哲孟雄(锡金)、南掌(老挝)、暹罗(泰国)、真腊(柬埔寨)、缅甸、尼八剌(尼泊尔)、锡兰(斯里兰卡)等国的贸易,在新得的辽东之地增设金州中左所(旅顺)、宁远中左所(塔山堡)、复州萧家岛关三座海关,大力发展与琉球、朝鲜、日本、柔佛(马来西亚)、渤泥(文莱)、爪哇(印尼)、苏禄(苏禄群岛、巴拉望岛等和马来西亚沙巴州东北部)、吕宋(菲律宾)、淡马锡(新加坡)以及佛朗机(葡萄牙)等西夷诸国的贸易。苏勒坦自然知道发展对外贸易的利润,大笔一挥在户部设置海陆司衙门,专门管理海、陆贸易口岸,征收关税,又将所有的茶马司改为陆关,与海关并列。只是要想关税大幅增加需要时间,并且大卫国的海贸口岸太少,拿下辽东后才算拥有出海口,目前仅三座海关。想依靠关税改善财政困难,短期难以奏效,所以便将希望放在查抄依附满清的蒙奸财产上。吴克善、满珠习礼等人是满清的皇亲国戚,家底殷实,若查抄入国库,必能大大缓解财政困难。因此,大可汗断然拒绝了功臣的求情。 “大汗”,都什豁尔还欲再劝。 “此事朕自有决断,你先退下吧”,大可汗的脸色阴沉下来,轻轻挥手。 都什豁尔不敢再多说,只得躬身退下。 —— “好酒啊好酒!”科尔沁左翼中旗的王府内,多罗郡王,不,庶民额尔德尼正在痛饮烈酒。毒最美,烈酒最香,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王爷还是想开些,酒多了伤身呢”,忽然身旁有人相劝。 “呃~”额尔德尼打了个酒嗝,眯眼望向来人,却是那降了卫、被封科尔沁郡王的都什豁尔。 对此人,他是恨极了的!若不是此人临阵倒戈,科尔沁部怎么会败得这么惨?自己等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可又不能得罪,自己等人已经被贬为庶民,如今科尔沁部的亲戚中,位高权重的仅有此人,大家伙还要靠他庇护才能活下去。额尔德尼并非胆大之人,否则也不会见大势已去便弃械投降。只是没想到投降后会落得个贬为庶人、抄没家产的下场,如今全家数十口人,抄家抄得只剩方圆十里的牧地,马二十匹,牛三十头,羊一千只,奴隶二十人。不过,吴克善、满珠习礼二家更惨,想做庶民亦不可得,子孙即将被斩杀祭天,家产籍没,女眷奖励给作战有功的勇士为奴。好在都什豁尔念着亲戚的情份,给每家送去一千两银子,日子方好过些。“王爷?您弄错了,如今您才是王爷,我只是一介庶民。还要靠您多照应,才能保住这条贱命呢”,他苦笑着说。 听出额尔德尼话中的嘲讽,都什豁尔脸一红,强笑着说道:“按辈份我是你的从叔,便莫和我开玩笑了。此次前来,是想和贤侄商议一下,如何救出我的那些从兄弟和从侄们,再不想法子,他们可就要被祭天了啊!” 他的那些从兄弟和从侄们,也就是额尔德尼的从叔和从兄弟们,指的是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的子孙。一听这话,额尔德尼收起了嘲讽,颤抖着问道:“从叔真的想救他们?” “这是哪的话,说到底,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我之所以投卫,还不是为了保全咱们科尔沁部?卫军势大,莲大可汗又是不世出的雄主,统一蒙古乃大势所趋,若不趁早归顺,以咱们和满清的关系,卫军占领科尔沁草原后还能有咱们的好?”都什豁尔向他解释自己投卫的原因。 “既然知道都是亲戚,从叔起事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只自己一人归卫?”额尔德尼不满地问。 “我的好贤侄,若是告诉你们投卫的打算,你们会放过我吗?恐怕不但不会与我一同归卫,反而还会绑了我献给满清。如何敢和你们说?”都什豁尔苦笑。 额尔德尼脸一红,几十年来,大家当满清的皇亲得到大量的好处,自然不愿意降卫,都什豁尔的话没错,他若敢告知投卫的打算,必然会被绑了送给清廷发落,想到这里,语气缓和下来,小声地问:“从叔打算怎么救他们?” “老法子,联姻。咱们科尔沁部是依靠与大清联姻兴旺的,自然也可以依靠与大卫联姻而兴旺。大汗如果娶了科尔沁的贵女,自然不好意思再对我的那些从兄弟和从侄们下狠手”。 “联姻?”额尔德尼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计是好计,可是咱们科尔沁部的贵女成年的或者已经出嫁、或者有了婚约,并无合适的人选啊”。(本章完) 第955章 柳暗花明又一春(中) 都什豁尔脸一红,咬牙说道:“我听说图多赫之女逃到了您的府上?她可是吴克善的孙女,若能得到大汗宠爱,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的子孙便能逃过一死,女眷们也不会被发落为奴”。他其实很想将自己家的女子送入莲大可汗的后宫,可惜成年的妹妹都已出嫁,未成年的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无法担此重任。科尔沁部其他旗的贵女亦如此,大多刚成年便嫁给满洲宗室。比如科尔沁左翼中旗老台吉布和的四个儿子,长子吴克善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阿济格之子傅勒赫,另一个嫁给顺治帝为后又被废为静妃,成年的一个孙女早早地与顺治帝的从侄辅国将军伯奇有了婚约;次子察罕的五个孙女,一个成为顺治帝的继后孝惠章皇后,一个成了顺治帝的淑惠妃,一个嫁给简亲王济度,一个嫁给博洛之子库禄克,还有一个嫁给博和托之子佛克齐库;三子索诺木的孙女嫁给豪格第五子温郡王猛峨;四子满珠习礼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顺治帝,一个嫁给了顺治帝的弟弟博穆博果尔。总之,额尔德尼说的没错,科尔沁部目前确实无合适的贵女出嫁。 “你怎么知道图多赫的女儿逃到了我的府上?”额尔德尼大惊。他一向与吴克善次子图多赫交好,听说莲大可汗要将吴克善、满珠习礼家的男人全部斩杀、女眷发落为奴的消息后,便派人偷偷将图多赫的女儿哈斯接入自己府上,便是与顺治帝的从侄辅国将军伯奇有婚约的那位。 “汉人有句话:‘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卫国的乌衣卫何其利害,我都知道,他们能不知道?我劝贤侄还是尽快将图多赫的女儿交出来献给大汗,一则可以避祸,二则也可以救她的叔伯兄弟们的命”,说完,都什豁尔便直勾勾盯着额尔德尼看,观察着他的反应。 “唉!也只能如此了!没想到咱们科尔沁人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不仅不能血刃仇敌,还得将部落的贵女献给仇人!”额尔德尼仰天长叹。 “哎呀,我的好贤侄,千万别一口一个仇敌的胡说,那可是全蒙古的主人、大卫国的莲大可汗”,都什豁尔慌忙阻止口不择言的额尔德尼,让他将图多赫的女儿哈斯唤出。小姑娘今年才十二岁,尚未到婚嫁的年龄,不过却已是科尔沁部未出嫁的贵女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这个年代的这个年纪,勉强也能出嫁,生得眉清目秀、皮肤雪白,脸蛋俏丽,带点可爱的婴儿肥。 “好~好呀”,都什豁尔越瞧越满意,觉得大可汗八成也会喜欢,便耐心指教小姑娘,着重告诉他,要想救自己的亲人,便须服侍好天下至尊。 —— “哈哈哈~朕听说吴克善、满珠习礼他们很有钱,可却没想到竟会有钱到这般地步!抄家抄得值呀,将大军的军饷抄出来也!”大大的能容纳数百人的汗帐内,一代天骄莲大可汗放声大笑。方才,负责抄家事务的左都御史胡琏器、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呈上了抄家册子,从吴克善、满珠习礼、额尔德尼、俄齐尔、额济音、彰吉伦、布达礼、沙津、鄂齐尔等人家中抄出了价值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其中,吴克善、满珠习礼家中的财物超过二十万两,额尔德尼、俄齐尔家中财物超过十五万两,可算是解了大军燃眉之急。 “陛下,其实因为战乱,很多牛羊马驼和其他一些财物流失了,不然查抄的财物会更多”,胡琏器微笑着说。 “嗯,两位爱卿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息”,苏勒坦很满意。他之所以安排胡琏器主持抄家事务、哈喇瑚里辅之,便是知道这两位素有清廉的名声,让他俩去,放心。果然,收获巨大,暂时不用为军饷的事发愁了。 胡琏器、哈喇瑚里刚退下,便有侍卫进来禀告,说是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求见。 “哦,唤他进来吧”,苏勒坦淡淡地吩咐。 “奴才参见大汗”,一见面,都什豁尔便行起大礼。 “平身,你来见朕可是有事吗?” “前日,大汗说要将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家中的女眷赏赐于有功将士,奴才觉得平定漠南的首功非大汗莫属,最美的科尔沁贵女理应献给大汗”,说到这里,都什豁尔小心翼翼地偷瞧了一眼面前的天下至尊,发现至尊的脸色如古井无波,又继续说道:“奴才得知,吴克善有孙女名哈斯,乃次子图多赫所出,甚是美貌且品性端庄,特带来献于大汗”。 “哦,你是想将吴克善的孙女献于朕?”苏勒坦何许人物,立刻便察觉出都什豁尔的小心思。献女是假,想营救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的家眷才是真,此外还有与大卫联姻、巩固科尔沁部地位的念头。不过,自己刚刚查抄了亲清的王公贝勒们的财产,如果赦免他们的罪,难道还要把到手的赀财还回去不成?况且,自己安排的官员正在将这些被查抄的王公贝勒的属民和奴隶编户齐民,现在放了他们恐怕会有波澜。他立刻便想拒绝,可又一想,自己刚刚拒绝了都什豁尔的求情,若再拒绝,难免他会多想;况且,自德嫔斯日吉莫德格有了身孕被安排在沈阳静养后,自己身边便再无女人,难免寂寞,科尔沁部又素来出美女……想到这里,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犹豫片刻,从胸腔中长舒了口气,“卿有心了,唤那位,呃~哈斯姑娘入帐吧”。 哈斯这名字在蒙语中是玉石的意思,十二岁的小姑娘,皮肤似玉石般洁白,体态轻盈,五官也俏丽可爱。可惜,太小了!苏勒坦毕竟是由后世穿越来的,对娶幼女有抵触。这么小,还没长开,有何乐趣?不禁沉下脸来,缓缓问都什豁尔:“朕若是纳了吴克善的孙女入宫,那么对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的子孙是否要网开一面?卿这是将朕架在火上烤呢”。 “奴才不敢!”此言一出,顿时吓得都什豁尔浑身冒汗,慌忙跪地请罪。 驭下之道,一张一驰。见他恐惧,苏勒坦放缓语气,又笑着说道:“朕早就听说科尔沁部美女如云,卿可为朕张罗此事,只要不是吴克善、满珠习礼家中的女子便好”。 听到这里,都什豁尔方如释重负、缓过神来,忙不迭地答应,“奴才遵旨”。(本章完) 第956章 柳暗花明又一春(下) “成了吗?”大帐外,额尔德尼焦急地问都什豁尔。 都什豁尔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大汗对我说了句话,‘朕若是纳了吴克善的孙女入宫,那么对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的子孙是否要网开一面?’看来吴克善、满珠习礼两家人是真的完了!” “什么!”额尔德尼大惊,面色苍白地说:“他们完了,说不定下一回便要轮到咱们喽!” 见他怕成这样,都什豁尔呵呵一笑,“大汗是一代英主,所以能将国家大事放于美色之前。不过,据我观察,他朝哈斯那丫头瞅了半天,方才缓缓摇头,送走哈斯后还让我张罗科尔沁部的其他贵女,可见并非不爱美色,只是不想放过吴克善、满珠习礼二家。大汗对其他人并不痛恨,你不用担心”。 “吁~”额尔德尼叹了口气,“可叹两位王爷叱咤一生,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我的好贤侄,天威难测,今后万不可说同情那两家人的话。切记!切记!”都什豁尔赶紧阻止他的感叹。 —— 夜深了,勤政的莲大可汗却难以入眠,批阅起了奏章。都什豁尔带来的那位叫哈斯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却成功撩起他的寂寞。长夜漫漫,何以打发?惟有奏章。 “大汗,哈达万户长求见”,正废寝忘食地辛劳着,侍卫来报。 “嗯?”苏勒坦剑眉上扬,小眼睛射出熠熠的光,低沉地喝道:“唤他进来”。 哈达迈着沉稳的脚步,不慌不忙地进入大帐,一见龙颜,便呈上一封密札,“大汗,奴才已经找到那对母子,经详细询问,确定不是伪帝的血脉,而是废后与另一名科尔沁男子所生”。 哈达口中的伪帝指的是顺治帝,废后则是被顺治帝废为静妃的吴克善的小女儿额尔德尼布木巴(又名孟古青)。当年顺治帝废后的理由有三:这桩婚事是多尔兖强行安排的,夫妻感情不和;皇后虽然漂亮,但是生性善妒失德;皇后喜好奢华,配饰如果没有金银珠宝绝对不戴。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宠爱的董鄂妃当皇后,不过事与愿违,皇后之位终究还是落在另一位科尔沁贵女的身上。被废后,吴克善将爱女接回科尔沁草原(“……前日所废皇后,今月因其父入朝,许以带还”)。蒙古素无守节的传统,吴克善为女儿挑了个部落里的勇士,两人诞下一子。这孩子曾被朝鲜使臣误认为是顺治帝之子(“窃闻蒙古之女,曾为顺治皇帝之后,失宠黜还其国而生子”)。多嘴的朝鲜使臣还有模有样地宣称清廷屡次请蒙古送回顺治帝之子,均被科尔沁部拒绝。托朝鲜人的福,乌衣卫迅速将顺治帝有子留在科尔沁左翼中旗的消息传递给莲大可汗。伪帝的儿子?那岂不是极好的人质?精于算计的大可汗立即命哈达将人抓住,调查清楚。 “你说什么?那小娃儿是废后与其他人所生?那伪帝岂不是戴了顶大大的帽子?”听到此处,苏勒坦乐得哈哈大笑。 虽然听不明白大可汗口中的“戴了顶大大的帽子”是什么意思,但作为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哈达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天上的莲生大士下凡,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倒也不觉得惊奇,反露出会心的笑容,虔诚地迎合。这便是忠犬,尽管不知道主子乐什么,也要乐主子之所乐。 “哈达,兹事体大,你确认了吗?”乐完,某人又严肃地问。 “奴才派人仔细询问了废后本人和其身边的侍女、老奴,确定此子是废后与科尔沁部的一名叫鸿德格的勇士所生。那勇士好酒,两年前喝醉了酒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只留下这对母子。如若是伪帝之子,今年应该八岁,可经核实,那孩子今年才六岁,确定并非伪帝之子”。 “可惜~可惜,如此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喽”,苏勒坦撇了撇嘴,忽然问出另一个问题,“朕听说废后美若天仙,但是性子不好、经常与伪帝争吵。今年多大了?真有传说中那般美丽吗?” “回大汗的话,废后今年二十二岁,模样倒还俊俏,只是性子很是刚烈。奴才审问时,遭她屡次怒斥,倒有些皇后的气势”,哈达很了解大可汗,提到“皇后”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这么说是匹烈马?呵呵,朕倒要瞧瞧这位废后长什么模样”,苏勒坦呵呵一笑,“将她带进来吧”。如果是一般的女子,自然不会入大可汗的法眼,可若是满清的皇后嘛,那便不一样喽,某人想见见。 美人儿步入帐中,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几缕不驯的碎发轻拂修长的眉宇,宝石般的杏眼闪烁着灵动,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鼻梁挺直,嘴角微翘,流露出草原女子特有的倔强,肤如凝脂,透着健康的红润。一袭天蓝色蒙古袍,腰间束着精巧细致的皮带,将身材勾勒得十分苗条,宽大的袖口轻轻摆动,飘飘欲仙,不说话,却自带着股贵气。 这一刻,苏勒坦产生了错觉,感觉自己遇到了一匹草原上的骏马,自由而奔放。“你就是伪清的废后?叫什么来着?额尔德尼布木巴(意为宝瓶)?呃~果然是只宝瓶呢”,他情不自禁地赞美起来。 “呸!暴君,你杀我父亲和兄弟,必遭报应,大清也不会放过你们”,那女子果然刚烈,甫一见面便怒骂。 “呵呵,朕也没打算放过伪清”,苏勒坦不屑地一笑,“你父亲和几个兄弟都是战死的,男儿战死沙场是常事,哪来的报应?” “就算男儿战死沙场是常事,可我三哥(指弼尔塔哈尔)已经被擒,几个弟弟和侄儿还小,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女人们又有什么罪,要将她们发落为奴?你不是号称莲生大士下凡吗?这便是你的慈悲?” “我蒙古本是苍狼白鹿的子孙,千百年来从未屈服于人。你父亲和几个叔叔忘记祖先的荣光,奴颜婢膝于满洲人面前,帮着他们残杀同族,实在是丢尽了蒙古人的脸。朕就是要通过严惩这些人,震慑其他依附满清的蒙古部落,凝聚人心!朕要告诉全蒙古的子民,大元复兴矣!蒙古人再也不用向任何势力低头!”苏勒坦先说了几句自以为理直气壮的话。见额尔德尼布木巴低头不语,又呵呵一笑,“此外,朕打仗缺银子,你父亲和几个叔叔着实富裕,不抄他们的家,朕拿什么养活大军?” “你!”听到这里,额尔德尼布木巴气得柳眉倒竖。 “美人儿,你发怒的样子还真是好看”,苏勒坦恬不知耻地笑了,“若肯做朕的女人,朕便饶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不死,你父亲和叔叔家的女眷也不用发落为奴,只是贬为庶人,和其他被抄家的亲王贝勒一样,每家留方圆十里的牧地、马二十匹、牛三十头、羊一千只、奴隶二十人,让他们得以过活。可好?” “无耻!”额尔德尼布木巴的脸颊气得通红。 “呵呵,无耻又怎样?高尚又如何?史籍任由胜者书,朕获胜了,所有的史书都会夸朕是仁君,绝不会出现无耻二字。你若从我,朕必待你如珍宝,若不从,不光是你的兄弟侄儿,便是你的儿子,也一并杀了。何去何从,好生思量”,说完,苏勒坦满脸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佳人,目中却露出恶狼一样的凶光。 “你~你敢~”额尔德尼布木巴慌了,她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出杀意。这个人可是能制小儿夜啼的卫拉特凶神,他真的敢这么干!母亲兄弟侄儿都是至亲,儿子更是自己的命根子。死并不可怕,可若让这么多亲人因为自己的不顺从而死去,却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大帐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过了许久,大清国静妃娘娘终于从牙缝中吐几个字,“你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君无戏言嘛”,卫拉特凶神大喜,一把抱起额尔德尼布木巴朝龙塌上走去。(本章完) 第957章 义士孙女须善待 日上三竿,号称勤政的莲大可汗搂着软酥酥的额尔德尼布木巴舍不得起床。不得不说,他的选择是对的,二十二岁的额尔德尼布木巴的身体比十二岁的哈斯丰腴很多,生过孩子的她在龙塌上也放得开,让卫拉特凶神难以自拔。尽管他知道,她的顺从更多的是想救自己的亲人,可依然感到很得意,从美人儿的反应看,自己依然宝刀未老呢。 “大汗,您醒了,请让妾身服侍您更衣”,这女人很奇怪,昨日还横眉冷对,今日里却比绵羊还乖巧。 “嗯”,苏勒坦享受地伸了个懒觉,起身接受她的服侍,披上了蒙古长袍。 “来人,传旨,封额尔德尼布木巴为惠妃”,刚穿好衣服,大可汗便给了她一个恩典。 “谢大汗隆恩”,做过满清皇后的额尔德尼布木巴并没有为区区一介妃号动容,淡淡地谢恩,但随后大可汗的另一句话便让她感激起来,“吴克善、满珠习礼虽然有罪,罪不及家人。将他们的子孙、女眷全部放还回家,每家赐方圆十里之牧地、马二十匹、牛三十头、羊一千只、奴隶二十人”。 “看在你的面上,朕本想给他们多些赏赐,可其他投奔伪清的王公贝勒亦是如此办理的,你父亲、叔父的罪比其他人都大,不好厚此薄彼”,苏勒坦呵呵一笑,在美人儿的香腮上狠狠亲了一口,“不要紧,来日方才嘛”。说完,往议事的汗帐而去,还有很多大事等着处理。 的确有很多事要处理,最要紧的便是荡平不肯归顺的漠南部落、彻底统一蒙古。如今不肯归顺的部落还剩两部份:一部分是逃往西喇温都尔山的阿鲁科尔沁、翁牛特、巴林、扎鲁特四部,另一部分是哲里木盟东北部的扎赉特、郭尔罗斯两部。打铁要趁热,大可汗决心一股作气将这些部落全部纳入麾下。采取战和两手,派人给各部落的台吉送劝降书,同时命赵王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统兵一万征讨西喇温都尔山,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率军七千征讨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他们同属嫩科尔沁,说不定可以不战而胜。 与大臣们议完事,苏勒坦又批阅了会儿奏疏,感觉有些疲乏,正打算入后帐与新封的惠妃娘娘谈谈心,忽报科尔沁郡王求见。 “都什豁尔?他来见朕做甚?是了,朕刚命他讨伐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想必是为了作战的事来的”,苏勒坦自言自语,吩咐道:“唤他进来吧”。 “大汗金安!”一见面,都什豁尔便行起大礼,顺无比。 “爱卿替朕征讨不臣,劳苦功高,莫要行此大礼”,苏勒坦受了他的大礼后客套了一句。 “没有大汗便没有奴才的今日,奴才给大汗磕几个头是应该的”,都什豁尔满脸的诚恳,马屁拍得大可汗飘飘然,乐呵呵地问道:“爱卿来见朕有何事呀?” “您吩咐奴才办的事已经办好了,特来复命”。 “朕吩咐你办的事?何事?”苏勒坦有些发懵。“大汗忘了?您让奴才为您张罗科尔沁部的贵女,还说只要不是吴克善、满珠习礼家中的女子便好。此事奴才办好了”,都什豁尔恭敬地说。 “哦,这事呀!这个~”苏勒坦一时语塞,自己本是搪塞,没想到这奴才竟当成真的!转念一想,也难怪他不当真,君无戏言嘛。想到这里,温和地问道:“不知爱卿为朕挑的是哪家的姑娘?” “是科尔沁右翼中旗贝勒阿喇善的义女、噶尔珠赛特尔台吉的孙女奥敦木其尔,今年刚好十六岁,人如其名,像星星的枝子般璀璨呢”,都什豁尔的语气有些得意,看来这姑娘必定相貌不凡。 毕竟是君临天下的雄主,苏勒坦并没有太在意那个叫奥敦木其尔的姑娘,而是诧异地问道:“阿喇善,朕知道是伪清科尔沁右翼中旗土谢图亲王巴雅斯呼朗之子,可那位噶尔珠赛特尔台吉又是何人呀?为何没有印象?” “大汗,噶尔珠赛特尔台吉可是咱们蒙古人的大英雄,请听奴才细细讲来”,都什豁尔知道莲大可汗最是敬重反抗满清的英雄,这一次是做足了准备。 当年成吉思汗之弟合撒儿第十五世孙奎蒙克率部众来到嫩江流域,开创了嫩科尔沁部,其两子博第达喇和诺扪达喇,分化为左、右两翼。传统上洪台吉(首领)由右翼担任,至首领奥巴时,势力日益强大。为了拉拢奥巴,清廷封其为土谢图汗。后奥巴汗死,其子巴达礼继位,按说应该继承父亲的土谢图汗位。可此时清廷执政的皇太极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他忌惮嫩科尔沁部的强大,实行“打压右翼,扶持左翼”政策,一边继续与左翼的孔果尔、吴克善、索诺木、满珠习礼等台吉联姻,一边分化打压右翼,仅赐巴达礼“土谢图济农”称号,不让其袭土谢图汗称号。这是赤裸裸的轻视,自然引起右翼诸台吉的不满。性子柔弱的巴达礼不敢反抗,他的从弟右翼大台吉噶尔珠赛特尔便成为反清诸台吉的首领,海赉、布颜泰、巴库垒、萨布垒等台吉皆聚集于他的旗下。巴达礼其实对清廷的做法也很不满,默许了从弟的举动。 此后,皇太极数次征调嫩科尔沁诸部伐明,左翼孔果尔、吴克善、索诺木、满珠习礼诸台吉踊跃出兵随征,而右翼仅巴达礼等少数台吉派了少许兵马凑数,噶尔珠赛特尔等人更是一兵不出,拒不服从皇太极的调令。天聪八年(1634年),皇太极命济尔哈朗留守盛京,准备亲率大军征明。他给嫩科尔沁诸部写了措辞强硬的信,要求他们带兵马前来会合。噶尔珠赛特尔等人再次拒绝,带着部下躲往索伦。此事令清廷震动,也让后金与嫩科尔沁的军事联盟受到严峻考验。皇太极却乐了,他终于找到一个控制嫩科尔沁诸部的机会。一边率大军在波硕兑地方驻营,一边下令巴达礼、孔果尔、吴克善等人诛杀噶尔珠赛特尔。左翼的孔果尔、吴克善等台吉仗着与满清联姻,本就不服右翼的首领地位,趁机出兵讨伐噶尔珠赛特尔,巴达礼却碍着同族亲情,态度暧昧。毕竟寡不敌众,左翼诸台吉很快便诛杀了不听清廷调令的噶尔珠赛特尔、海赉、布颜泰、巴库垒、萨布垒等右翼台吉。 皇太极露出望外,对外宣称是巴达礼带人诛杀的噶尔珠赛特尔。这一下,巴达礼的威信大损,不仅左翼不服他,原属右翼的杜尔伯特、扎赉特、郭尔罗斯等部也不再支持他,右翼的许多台吉带着人马投奔到其他部落,这令巴达礼势力大衰。左翼孔果尔、吴克善诸台吉趁机将右翼的传统势力剥夺殆尽,夺得嫩科尔沁诸部之首的地位。不过,最大的赢家却是皇太极,他成功分化瓦解了强大嫩科尔沁诸部,令他们再无力量与满清对抗。从此,嫩科尔沁诸部与满清的关系由盟友变成了藩属。 巴达礼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被清廷封为和硕土谢图亲王。他死后,长子巴雅思呼朗继承了王位。后巴雅思呼朗在与卫国的战争中战死,按说王位应该由巴雅思呼朗的长子阿喇善承袭。可阿喇善一向不满清廷打压右翼、支持左翼的做法,与清廷眼中的叛逆噶尔珠赛特尔之子拉旺多尔济交情深厚,拉旺多尔济死后,他偷偷收留了拉旺多尔济的女儿奥敦木其尔。因为政治立场存疑,巴雅思呼朗死后,顺治帝没让阿喇善继位,而是让巴雅思呼朗的弟弟沙津袭承王位,只给了阿喇善一个贝勒的爵位。 “我蒙古是苍狼白鹿的子孙,从来不缺热血男儿。即使是依附满清的科尔沁部,也有噶尔珠赛特尔这样的好汉呢!”听完都什豁尔的介绍后,莲大可汗连声感叹,想了会儿说道:“义士的孙女须善待,便召她入帐吧。阿喇善收留义士孙女有功,着封为忠国公”。 一口气便封了个国公,可不是苏勒坦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自己一口气查抄了那么多科尔沁王公贝勒家,难免人心惶惶,有必要在科尔沁贵族中扶植一批忠于自己的势力,一向不满清廷统治的贝勒阿喇善便是个好人选。封其为国公,等于是向其他科尔沁贵族发出信号:只要忠于大卫,朝廷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接下来,便是临幸了。都什豁尔没有说错,十六岁的奥敦木其尔,果然像星星的枝子般璀璨,令大可汗找到了不一样的感觉,向来勇猛的他,居然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一夜温存后,即封为康嫔。既然想笼络科尔沁人为自己所用,他索性又给了两位娘娘一个面子,命忠国公阿喇善,被贬为庶人的额尔德尼、吴克善第三子弼尔塔哈尔、第七子劳森,随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征讨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还发下话来,“不管何人,只要立下战功,朕不吝封赏”。(本章完) 第958章 人心去雄山悲歌(上) 西喇温都尔山本是阿鲁科尔沁部的驻牧地,长期以来,箭术精良的山北弓箭手们守卫着这片土地,外人难以靠近。然而,随着阿鲁科尔沁部多罗贝勒珠勒扎干在救援科尔沁部的战争中战死、四千精锐损失殆尽,阿鲁科尔沁部实力大衰、成了山中四部中实力最弱的一支。自从父亲战死后,长子色棱十分悲伤,他表达悲痛的方式就是喝酒,本来就嗜酒如命,如今干脆每日里喝得酩酊大醉,连部落事务也懒得答理。好在三弟楚依十分精干,将部落料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色棱又捧起了心爱的酒坛子,楚依却匆匆忙忙地闯入,“兄长,您怎么还在饮酒,卫军已经进入乌尔图绰农河西岸的波罗城了”。 色棱睁圆了惺忪的醉眼,“卫军来了?谁统兵?来了多少兵马?” “听说是莲汗第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统兵,人数大约一万”。 “区区一万人有何可惧?我四部虽败,将部落里的勇士全部集中起来,仍有一万七八千众,正好杀了他们为额祈葛报仇!”色棱打了个酒嗝。 “兄长,我听说那赵王年纪虽不大,却颇有谋略,乌日根达莱亦是有名的骁将,卫军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善战的老兵。而我四部兵马虽多,心却不齐,战力亦远不如卫军,真打,未必能胜”,楚依慌忙解释。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降了卫国?”色棱没好气地说。 “兄长,额祈葛是战死的,男儿战死沙场本是平常事,依小弟看亦不能全怪卫军”,楚依递上了一封信札,“这是莲汗给您写的信,信中说只要肯降,可封伯爵,您看该如何处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信不看也罢”,色棱倒是有骨气,将信撕得粉碎,直勾勾盯着楚依,“三弟,大战在即,你当助我!” “兄长放心,小弟定与兄长同进退”。 听得这话,色棱哈哈大笑,举起心爱的酒坛继续狂饮。楚依无奈地摇头退下,出来时遇见等候多时的千户长阿亚。 “台吉,旗主怎么说?”阿亚关切地问。 “那个酒鬼,毫无远见,竟然想螳臂当车,说要杀败卫军为额祈葛报仇。额祈葛是战死的,刀枪无眼,战场上生死全凭天意,哪来的仇恨?且身为旗主,当以部落利益为重,怎可将私仇置于部落之上?依我看,咱们阿鲁科尔沁部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喽!”楚依长叹,边叹气边用眼睛的余光偷瞥阿亚的反应。“旗主这么做是将咱们阿鲁科尔沁部置于危险之中,他整日饮酒、不问政事也就罢了,怎可拉着整个部落一齐冒险?”阿亚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将门牙狠狠一咬,低吼道:“我等愿拥护您为旗主,请带领我们投卫”。 分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楚依的脸上却满是痛苦之色,“唉!我本无心权位,可如今部落已是生死关头,为了部落的生存,不能不接掌马鞭。你秘密联络勇士,听我号令行事。我这便派人联络赵王殿下”。 —— 世上最难收拢的是人心,人心一旦涣散,便再难挽回。决定漠南命运的关键一战科尔沁之战过后,漠南各部的人心散了,想投卫的大有人在,又何止阿鲁科尔沁部? 作为成吉思汗之弟铁木哥斡赤斤的直系后裔,翁牛特部右翼旗多罗杜棱郡王博多和在四部贵族中地位甚高,是与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并列的两位王爷之一。论实力,他并不输与塞布腾,可论亲疏就差远了。他娶了阿济格第四女,而那阿济格可是犯了谋逆大罪的,因为这原因,顺治帝给他的赏赐远不如别的郡王;而塞布腾则不同,人家娶了顺治帝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清太宗皇太极第五女固伦淑慧公主爱新觉罗·阿图。因为是嫡亲的血缘,昭圣皇太后和顺治帝对这位公主十分喜爱,连带着给塞布腾的赏赐也极多。所以,尽管同为郡王,塞布腾才是西喇温都尔山中的四大部落之首。 不过风水轮流转,科尔沁之战后,博多和见卫军势大,起了别样的心思。他与福晋感情甚好,前一阵子见老妻偷偷地抹眼泪,询问原由才知,原来老妻收到七弟爱新觉罗·墨尔逊的信,说是二哥爱新觉罗·傅勒赫去年底忽然死去,六弟爱新觉罗·楼亲也在不久前被赐自尽。傅勒赫、楼亲、墨尔逊和自己的福晋一样,都是阿济格的嫡子嫡女。没想到皇上如此痛恨多尔衮、阿济格兄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下狠手!博多和觉得自己娶了阿济格的嫡女,有可能被皇上清算,若想免祸,除非休妻。可自己与老妻结婚多年,育有多子,如何休得掉?唉!若不休妻,恐怕只能投卫喽。不过自己在清朝已得王爵,卫国一向控制爵位,投卫后想得王爵很难,又有些舍不得。正犹豫着,得到卫军逼近的消息。 “兄长”,“额祈葛”,正在彷惶着,从弟翁牛特左翼旗多罗达尔汉贝勒搜色、儿子毕哩衮达赉联袂而来。 “你们来此何为?”一见他们,博多和顿时有些明白,缓缓问道。 “兄长,卫军已经进抵波罗城,与西喇温都尔山只有一河之隔。莲汗写给您的信您已经收到了,何去何从,还请明示”,搜色说是请示,其实是想投降。科尔沁之战,卫军的凶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虽然运气好、逃得快,却再无胆量与卫军交战。 “额祈葛,皇上素来不喜欢咱们,咱们又何必替他尽忠?”毕哩衮达赉是他与老妻所生、阿济格的亲外孙,向来不喜欢顺治帝。 此二人都是他的亲人,有话自然不需要藏着掖着,博多和叹了口气,“降卫容易,可待遇呢?莲汗的信中只说若肯归顺、不吝封爵,可并未说封何爵呀?” 知父莫若子,毕哩衮达赉立时明白老父亲是担心降卫后爵位降低,舍不得清廷给的郡王爵位,眼珠骨碌碌转动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儿听说卫国最重军功。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是顺治帝的亲姐夫,咱们若将他的人头献给卫军,说不定莲汗会继续封您为郡王”。 “嗯,此言有理!”博多和的老眼瞬间冒出凶光,对从弟和儿子吩咐道:“立即派人去联络赵王殿下,就说我翁牛特部愿献塞布腾之头归顺大卫”。(本章完) 第959章 人心去雄山悲歌(中) 乌尔图绰农河西岸的波罗城本是阿鲁科尔沁部的领地,可此时阿鲁科尔沁部的牧民已经逃入西喇温都尔山中,赵王毕力根达来和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率一万大军占据了这里。密密麻麻的鱼竿钓子旗宣示着城池的归属,英勇的将士磨亮了刀枪,默默地等待厮杀,可他们的统帅却如遗忘了般,一连十余日不见动静。 乌日根达莱坐不住了,前来寻赵王殿下问个明白,“大汗让殿下征讨藏于西喇温都尔山中的漠南四部,只需渡过乌尔图绰农河便能进山讨贼,您为何迟迟不动?” 毕力根达来微笑,“有的仗并不需要用刀剑来打,安心等待便好”。 “殿下是想等敌人出山归降?” “眼前的形势很明显,伪清在漠南大势已去,毕竟同为蒙古人,彼辈能降伪清,为何不能降同族?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咱们也可少死些人”,毕力根达来轻声叹息,残酷的战争让他那年轻的面庞显现出与同龄人不同的沉稳和凝重。 乌日根达莱想了想问:“可若是敌人不肯投降呢?” 毕力根达来轻抚刀鞘,“敌人若不肯降,便是此刀饮血之时!” 等待起到了作用,很快阿鲁科尔沁部的台吉楚依、翁牛特部右翼旗多罗杜棱郡王博多和先后派人请降。楚依倒还罢了,那博多和可是翁牛特部的部长、满清封的郡王,在四部中实力雄厚且发下话来,愿意献不肯降卫的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之头给大卫。 毕力根达来先亲切接见楚依的使者,让他回去传话,若楚依能促成阿鲁科尔沁部归卫,便支持他执掌本部的马鞭并上报大汗封以伯爵;然后又接见博多和的使者,博多和的实力比楚依强得多,赵王给的承诺也大得多,表示将上报大汗封以国公。孰料那使者听说只能封国公后,并不热情,含蓄地提起自家主子在清朝已经是郡王。 “郡王?”毕力根达来眉头紧皱,不过并没有回绝,而是客气地对使者说:“大卫很少给异姓封王,目前仅有察哈尔亲王、科尔沁郡王、很吉日格郡王三位异姓王。尔主想封王爵,须立大功,我方才好向父汗请封”。 使者走后,乌日根达莱问毕力根达来,“殿下,博多和太过贪心,得封国公还不知足。我大卫极少给异姓封王,若大汗拒绝,该如何是好?” “呵呵,只要博多和真的斩杀塞布腾,一切便由不得他喽。再说,我只是答应替他向父汗请封,父汗同意还是不同意又与我何干?” —— 与阿鲁科尔沁、翁牛特二部不同,扎鲁特部与巴林部同属内喀尔喀五部。内喀尔喀五部原本世代忠于察哈尔部,扎鲁特在蒙古语中更是仆人的意思,可随着后金的强大,他们渐渐倒向后金,从而导致另外三部巴岳特、翁吉刺特、乌齐叶特被林丹汗吞并。五部仅存其二,唇亡齿寒,扎鲁特部与巴林部便一直互相扶植。该部的两位贝勒:左翼旗多罗贝勒桑嘉布、右翼旗多罗达尔汗贝勒桑噶尔与巴林部诸台吉关系良好,在收到莲大可汗的劝降信后,第一时间便前往巴林部的大帐,找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左翼旗固山贝子满朱习礼商议。 “咳~这劝降信嘛,不仅你有,我也有,阿鲁科尔沁部台吉色棱亦收到了。色棱那小子真是条好汉,说要给父亲珠勒扎干报仇,看都没看便将信撕了,派人将碎片送到我处”,塞布腾见信后朝他俩呵呵一笑,“据我所知,此次来的卫军人数不多,不过万人,只要咱们四部同心,依靠西喇温都尔山地形之险,足以抗衡卫军”。 “可是兄长,翁牛特部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伪汗既然给咱们送劝降信,自然也会给他们送,他们若是忠于大清,理应将劝降信上交,如今却没有动静,可不是好兆头呢”,固山贝子满朱习礼对从兄塞布腾说。 “嗯,再等等,若过些日子博多和、搜色仍不来,须当机立断”,塞布腾冷哼。众人正说着翁牛特部,翁牛特部右翼旗多罗杜棱郡王博多和、左翼旗多罗达尔汉贝勒搜色便成双而至。刚见面,博多和就问朝塞布腾:“王爷,伪汗的劝降信您收到了吗?” 塞布腾朝众人会心地笑了,“收到喽,伪汗真是细心,给大家伙都写了信,可惜这番心思付诸东流也!” 一听此言,博多和心中立时有数,塞布腾是绝不会随自己降卫的,可其他人呢?接着问道:“王爷,卫军目前已经行至波罗城,正准备渡乌尔图绰农河攻打我们。何去何从,您得拿个主意呀”。 “实不相瞒,色棱、桑嘉布已经将劝降信交给我,并表态誓死效忠大清。博多和王爷,您觉得呢?”塞布腾微笑。 “哦”,博多和一脸的欣喜,“我本来还担心有人受伪汗的蛊惑,没想到大家伙心这么齐,没啥好说的,誓与诸位共进退!” “好!四部齐心,何惧卫军?请诸位回去后将部落里所有年满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编列成军,年轻力壮的健妇亦组织起来,争取凑齐三万大军。卫军不过万人,以三倍之兵据山而守,破敌不难”。 听他这么说,博多和心中冷笑,所谓三万大军,大半是女子和老弱,人数再多,又抵得甚用?如何能是百战卫军的敌手?面上却不露声色,附和大笑,“王爷此言有理,我回去后立即集结部众,誓要与卫军血战到底!” 从塞布腾的大帐内返回后,搜色对博多和说:“兄长,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两部都愿意帮助巴林部,看来此事麻烦了”。 博多和手抚长髯,半天不语,缓缓说道:“色棱是个酒鬼,在阿鲁科尔沁部威信不高,他的三弟楚依向来不服他。你去试探楚依的态度,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螳臂当车的傻事,告诉他,只要跟咱们一齐投卫,咱们便支持他做阿鲁科尔沁旗的旗主;至于扎鲁特部嘛,今天的会议,桑嘉布、桑噶尔虽然将劝降信交给了塞布腾,可并没有像塞布腾般语气坚定地说狠话,可见他们心中是畏惧大卫兵锋的。只要咱们杀了塞布腾,他俩一定不敢反抗、乖乖地随咱们投卫”。 “兄长妙计,小弟这便去联系楚依”,搜色美滋滋地去了。 博多和又唤来儿子毕哩衮达赉,“你亲自去一趟波罗城,面见赵王殿下,告诉他巴林、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三部都不愿意归顺,我正在设法”。 “是”,毕哩衮达赉领命而去。(本章完) 第960章 人心去雄山悲歌(下) “巴林、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三部都不愿意归顺?”听完毕哩衮达赉的禀告,赵王毕力根达来并不着急,微笑着对毕哩衮达赉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尔父若能促成四部归卫,孤定向父汗推荐尔父为翁牛特郡王”,第二句是:“阿鲁科尔沁部的台吉楚依已经归顺大卫,尔父可与他联系”。 “什么!楚依已经归顺大卫?”听到这消息,毕哩衮达赉心头一震,再不敢有丝毫得意,恭敬地领命而去。 —— 许多阴谋都是在深夜酝酿的,今日的夜,四个人:博多和、搜色、毕哩衮达赉、楚依展开密谋。 “兄长,赵王殿下已经允了咱们的请降,须当机立断擒下塞布腾、满朱习礼、桑嘉布、桑噶尔才是”,翁牛特部左翼多罗达尔汉贝勒搜色沉不住气道。 “是啊,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塞布腾以为诸部都和他一条心,放松了警惕,正是动手的良机”,阿鲁科尔沁部台吉楚依也说。 毕哩衮达赉知道父亲必然已有决断,并不开口,默默地等待父亲下令。 果然,老谋深算的博多和笑了,这一笑,历经沧桑的老脸顿时沟壑纵横,“塞布腾的福晋信佛。马上便是九月十九日观世音菩萨出家日,他必定不在军营中,而是回家陪他的福晋唱《香赞》,诵《大悲咒》。那一日是巴林部防范最弱的时候,也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皆问。 博多和望向楚依,“只是不知道楚依台吉有没有把握拿下令兄?” “我早已收伏负责宿卫的千户长阿亚,对付那个酒鬼,不费吹灰之力”,楚依胸有成竹。 “如此便在九月十九日动手,先解决色棱,再合翁牛特、阿鲁科尔沁两部之力攻打巴林部”,博多和露出狰狞之色。 “嗻~”众人齐声领命。 博多和又吩咐儿子毕哩衮达赉:“你再去一趟卫军军营,请赵王殿下在九月十九日晚出兵接应”。 —— 九月十九日本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出家的日子,理应行善积德、慈悲为怀,可这一天的西喇温都尔山却注定要充满血腥。 阿鲁科尔沁部的大营内,誓要与卫军血战到底的执马鞭者色棱正在豪气冲天地饮酒。今儿个的酒饮得格外多些,因为他的好弟弟楚依特意前来陪他同饮。 “兄长,我可没有您的海量,呃~”楚依打了个酒嗝,露出醉态,趴于酒桌上。 “三弟,男儿汉若是酒量小,会被人笑话的”,色棱乐和和地又端起碗酒一饮而尽。尽管他的面前已经放了七八个空酒坛,却仍然意犹未尽。 “呼~”毡房门忽然被打开,冷风从外面吹起来,阴森森的。 色棱眯起醉眼,瞧见了身披戎装、手执弯刀的千户长阿亚,勃然大怒,“狗奴才,为何干扰主子的酒兴?若无重要事情,定要用鞭子抽打!”“呵呵,恐怕兄长再没机会抽打阿亚了”,楚依忽然从酒桌上起身,再无先前的醉态,厉喝道:“动手!” “动手”二字刚落,哈亚的弯刀便劈向色棱。 “你~你们~”色棱挣扎着嘟囔了一句,头便裂开,倒地不起。 “速集结部众去翁牛特部与博多和王爷会合”,楚依瞧也不瞧死去的兄长,冷冷地下令。 ——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念念勿生疑,观世音净圣。于苦恼死厄,能为作依怙。具一切功德,慈眼视众生。福聚海无量,是故应顶礼……”巴林右翼旗后寨,二十九岁的爱新觉罗阿图虔诚地吟诵着。他是清太宗皇太极第五女、昭圣皇太后次女、顺治帝的姐姐,也是巴林右翼旗郡王塞布腾的福晋。这是个命苦的女人,十二岁时嫁给喀尔喀蒙古台吉索尔哈,结婚没多久丈夫便去世。这又是个命好的女人,十七岁时改嫁巴林部郡王塞布腾,两口子感情极好,结婚十二年依然恩爱如初,她为塞布腾生下三个儿子:鄂其尔、格勒尔图、纳木扎。对一个女人而言,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和孝顺的孩子们,难道不是好命吗? 瞧福晋虔诚的样子,塞布腾亦满脸庄重地吟诵。一边吟诵一边在心中祷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此战我军能得胜! “杀~杀~杀~”忽然喊杀声四起,打破了帐中的宁静。 “额祈葛,额赫,不好了,翁牛特部和阿鲁科尔沁部叛变,正在攻打我军营寨”,次子鄂其尔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什么!”塞布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额祈葛,快随我回中军大营整军,晚了便来不及也”,儿子的提醒让他回过神来,匆忙与儿子护送着福晋出帐。刚出帐门,便遇到了博多和、搜色、毕哩衮达赉率领的翁牛特军队。好个博多和,一点不见老迈,率军将塞布腾的侍卫杀得七零八落。 “博多和,大清待你不薄,你不是说要和我一同与卫军血战到底的嘛,怎可如此无耻?”塞布腾指着老人家的鼻子大骂。 “和你一起自不量力?你蠢,我可不蠢”,博多和大笑,狞笑着吩咐部下,“给我杀!” “住手!”见形势危急,爱新觉罗阿图苦苦哀求,“博多和王爷,我是大清皇帝的亲姐姐,您若将我们一家擒住交给莲汗,功劳会比杀了我们大得多”。 博多和眯着老眼,朝她呵呵一笑,“福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强盗落草时尚且要交投名状,您这一家子便是我的投名状。正因为您是大清皇帝的亲姐姐,只有杀了您,才能让大汗相信我翁牛特部是真心归顺啊!动手!” 听到命令,如狼似虎的部下立即将塞布腾、阿图、鄂其尔三人乱刀砍死。心狠的老人家命人仔细搜索,又将塞布腾的另外几个儿子杀了个干干净净。巴林左翼旗固山贝子满朱习礼也没能幸免,在逃跑时被阿鲁科尔沁部的弓箭手们发现,射成了刺猬。 巴林部营寨传来的喊杀声惊动了扎鲁特部两位贝勒桑嘉布、桑噶尔。二人又惊又疑,可因为情况不明,不敢出营搭救,只下令坚守营寨。 喊杀声终于结束,博多和命人将塞布腾、阿图、满朱习礼、鄂其尔、格勒尔图、纳木扎等人的人头拿于桑嘉布、桑噶尔观看,并且告诉他们卫军已至山下,降与不降,自己掂量。二人直看得胆颤心惊,啥话都没说,乖乖带着扎鲁特部众归顺。 血腥味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西喇温都尔山便恢复了平静。(本章完) 第961章 收二部蒙古归一(上) 很吉日格城,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台吉塔本的府上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兵仗局(十三衙门之一)副总管立哥。 表面上兵仗局掌制造军器和宫中零用的铁锁、针剪及法事所用钟鼓,搭建御用营帐等事,实际上却属于内廷十三衙门之一。所谓十三衙门,其实便是以前的内务府,为了更好地处理内廷事务、收集情报与卫国的乌衣卫争锋,顺治帝改皇太极时期所建内务府为十三衙门,表面上由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总管,可实际上索尼公务繁忙,十三衙门的真正实权掌握在心腹太监吴良辅手中。然而,自从十三衙门设立以来,便一直受到不满太监揽权的大臣主要是满洲权贵非议,十三衙门的部门和职能也不断改来改去。一会儿将钟鼓司改为礼仪监、礼仪院,一会儿又将内官监改为宣徽院,最近又有消息,说是皇上打算将尚膳监改为采捕衙门、御马监改为阿敦衙门、兵仗局改为武备院。怎么改其实都无所谓,但又有消息,吴良辅公公嫌兵杖局提供的情报没有其他衙门多,打算趁兵仗局改为武备院的机会,让一品侍卫祖泽溥接任武备院卿。祖泽溥是明朝降将祖大寿次子,才华横溢,可这么一搞,便没有原来的兵仗局总管阿思哈什么事了。听到传闻的阿思哈十分恐惧,指示部下努力做出成绩,想挽回在吴公公心中办事不力的形象。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副总管立哥来到了很吉日格城。 “钦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塔本客气地打着哈哈,并不问立哥来意。实际上他知道此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嫩科尔沁诸部间游荡,打着替皇上采买铁矿的名头,行事却鬼鬼祟祟,今日来见自己必无好事。 “台吉还忠于大清吗?”立哥却不跟他客套,头一句话便吓得他魂飞魄散。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杜尔伯特部一直都是大清皇帝的忠实奴仆,忠心可鉴日月!”塔本慌忙表起忠心。 “台吉有所不知,我刚得到消息,您的兄长色楞在科尔沁之战中与科尔沁右翼后旗的都什豁尔一同临阵倒戈,致使我军大败、科尔沁部覆灭。不出意料的话,色楞很快便会回杜尔伯特部召集部众降卫。何去何从,还请您决断”。 “这~这~这~”塔本骇得面如土色,说话也断断续续起来,“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我兄长是去救援科尔沁部的,怎~怎么会倒戈降卫?” “来前我已经核实过,此消息千真万确,都什豁尔和色楞因为倒戈有功,被伪汗双双封王。伪汗封色楞为很吉日格郡王,很吉日格城可是您的封地”,立哥加重语气,挑拨道:“我知道您一直与色楞不和。当年老台吉最喜欢您、有意让您执掌部落马鞭,所以才会将首府很吉日格城分封给您。也正因为如此,色楞才会一直忌惮您。如今他成了卫国的很吉日格郡王,势必想将很吉日格城从您的手中夺走。您可得小心呢”。 “很吉日格郡王?哼~”塔本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令兄降卫,嫩江一带的局势便岌岌可危。您还须尽快决断才是。若想降卫,可绑了我献于卫军。只是令兄对很吉日格城念念不忘,即使您降卫也未必能保住自己的领地;若想效忠大清,可趁令兄不在,召集部众杀上多克多尔山,执掌杜尔伯特部马鞭。我愿请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出兵支持您”,说完,立哥炯炯有神地盯着塔本看,等待着他的态度。 这一刻,塔本不禁有些钦佩,此人明知道自己的兄长降了卫国,居然还敢来游说自己,真正是有胆有识!想了想说道:“钦使有所不知,我兄长去科尔沁时只带走三千人马,走前命我那大侄子诺尔布率三千精兵驻守多克多尔山,我那二哥都尔本的部众也在多克多尔山附近,他一向听兄长的话,一旦打起来必定会出兵支持诺尔布。多克多尔山乃是嫩江一带的最高峰,山势险峻,我部上下称之为神山。恐怕即使有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相助,也未必能迅速攻下此山”。立哥微微点头,方才的话只是试探而已,他想瞧瞧塔本的态度。塔本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反而摆出困难,可见对大清还是忠的。 “呵呵,台吉说的甚是有理,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令兄返回部落时,您不妨假装同意降卫,趁其不备生擒之,再以令兄的名义掌控部众。我可请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暗中出兵,助您成事”。 “好计!”塔本大声称赞。 “不瞒台吉,此次阿思哈总管派我来,随行还有两名满洲贵女和服侍他们的仆从十人。听闻伪汗十分好色,请以杜尔伯特部贵女的名义,将这些人送到伪汗身边”。 “什么!你们想行刺伪汗?”塔本惊得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立哥却毫不慌张,淡定地呷了口蒙古奶茶。许久,塔本恢复了镇定,缓缓开口道:“我愿听钦使安排,只是做此大事须得保密,请您和随从暂且在很吉日格城歇息,换上蒙古人的衣袍,不要出驿馆闲逛,免得惹人注意”。 —— 很吉日格郡王色楞回到了多克多尔山,同行的还有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他俩奉莲大可汗之命率军七千征讨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一踏上自己的领地,色楞便对都什豁尔说要召集部众,举全部之力配合出征。深知杜尔伯特部实力的都什豁尔自然乐意,自己现有七千兵马,若岳父能再召来数千精兵,获胜的把握便更大矣。 一回到驻帐地:多克多尔坡山的苏布日格,色楞便召杜尔伯特部众台吉前来议事,尤其是对三弟塔本,一连派出三拨信使去请。 见召自己议事的使者来了一拨又一拨,塔本不禁苦笑,“兄长对我还是不放心啊!来人,准备快马,去苏布日格”。 “台吉,请多带些兵马随行”,有心腹劝告。 “无妨,只带一百人便可”,塔本摆了摆手。(本章完) 第962章 收二部蒙古归一(中) 多克多尔山,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百姓心中的神山,到处可见身披甲胄、手执刀枪的勇士,色楞命部下加强戒备,尤其是他驻帐的苏布日格峰,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额祈葛,三叔已到山脚,正在往苏布日格赶”,很吉日格郡王的王帐内,诺尔布向父亲禀告。 “三弟来得这么快?原以为他未必会来,即使来也是最后到,没想到竟赶在其他人前面到了”,色楞很是诧异。的确,杜尔伯特部各鄂托克的台吉中,除了二弟都尔本一向忠于自己、提前得知消息带本部兵马赶来外,三弟塔本是第二个到的,仿佛不知道此次自己摆的是鸿门宴般。毕竟是见惯风雨的一部之长,很快便反应过来,喃喃地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 “三叔只带了一百骑兵”,诺尔布的话让这位郡王愈发惭愧。因为父亲偏心,将杜尔伯特部的首府很吉日格城封给了三弟,这些年自己一直担心三弟图谋那根马鞭,防贼似的防着他,可没想到他却没有防着自己,只带一百人上山,这是将身家性命全部交付给自己这位大哥了啊!羊入虎口,此时若要擒他,易如反掌。 “额祈葛,科尔沁郡王的军队已经秘密潜伏在多克多尔山外围,咱们的人也在苏布日格布好了埋伏,如今该怎么做?”诺尔布请示。 “请你三叔上山,等其他台吉都到后宣布投奔大卫的消息。若你三叔肯随我投卫便罢,若不肯,我也顾不得手足之情喽!三弟啊三弟,希望你深明大义,莫要做傻事!”色楞连声感叹,猛然将大手一挥,“走,随我去营寨外迎接你三叔!” 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落的一众台吉今儿个聚得很齐,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众人或多或少猜到此次会议不比寻常,都带了兵马来,或千余,或数百,相比较下,塔本带来的那一百骑兵便少得可怜。 “咳~”见人都齐了,色楞轻咳一声,开始摊牌,“今日请你们来是有件大事要宣布,我已投奔大卫国,并在科尔沁之战中为大卫国立下战功,得封很吉日格郡王。莲大可汗命我和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领兵平定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我想让你们各自率领本部随征,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兄长,您是一部之长,咱们都听您的”,都尔本台吉第一个发言支持。 “卫拉特蒙古和咱们一样都是蒙古人,这些年来咱们嫩科尔沁右翼受满清和左翼的气已经受够了,额祈葛带领咱们弃清归卫,儿子全力支持”,诺尔布亦大声表态。 被蒙在鼓里的其他台吉面面相觑,俱拿眼瞅着塔本。他是部落里有实力挑战色楞的人,大家都想知道他怎么看待此事。 “兄长,刚才二哥说得甚好,您是杜尔伯特部的部长,咱们杜尔伯特人自然应该追随您的号令。小弟愿意投卫并出兵随您征讨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塔本毫不犹豫地表态支持。他这一表态,剩下的台吉俱纷纷表态赞同,本以为会有一场较量的会议,居然没有悬念的迅速达成一致。 “三弟,你可是真心想随我弃清投卫?”色楞严肃地盯着塔本。 “兄长说得是哪里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您是我的亲兄长,我岂有不听您号令之理?”塔本微笑着说道:“我还有一件礼物想送给您,若将此礼物献给莲汗,定能得到大汗的信任”。“哦?什么礼物?”色楞来了兴趣。 “您不在部落的时候,满清兵仗局副总管立哥偷偷来找我,劝我率军偷袭多克多尔山,事成后他会上奏清廷推荐我为杜尔伯特部之首。不仅如此,他还带来受过训练的两名满洲女刺客和十名男刺客,要我将这些人伪作杜尔伯特部的贵女和奴仆,送到伪汗身边。我见此事关系甚大,假意应允,将他们软禁在很吉日格城的馆驿中。若将这伙人绑了交给大汗,岂不是大功一件?”塔本不慌不忙地解释。 “哎呀,三弟,没想到你背着我做下偌大事,真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可笑伪清一直以为咱们兄弟不和,殊不知亲兄弟再有矛盾也只限于内部,对外,咱们杜尔伯特部没有叛徒。哈哈哈~”色楞哈哈大笑,忽然神情凝重地望向众台吉:“有一件事,我要向大家伙说清楚,此次降卫,蒙大汗不弃,赐我很吉日格郡王爵位。但那只是个封号而已,很吉日格城是额祈葛封给三弟的领地,我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图谋很吉日格城,若违此誓,死于刀箭之下!” “兄长,您言重了。咱们兄弟齐心,何必起誓?”塔本被誓言感动,慌忙劝阻。 浓浓的兄弟情弥漫在苏布日格的天空,众人又商议好各鄂托克出兵的人数和粮草辎重等问题后,纷纷返回自己的领地,聚集部众、调集粮草。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色楞的五个弟弟带来了八千大军,尤其是三弟塔本出动了足足四千兵马助战,这等于是将很吉日格城内的精锐全部抽调,这让色楞愈发感动,紧紧地搂着弟弟们痛哭不已。为了让自己这一方居有更大的优势,他又命儿子诺尔布率留守多克多尔山的二千兵马助战。这让讨伐军的数量达到了一万七千之众,其中有四千科尔沁勇士、一万三千杜尔伯特勇士。 人多力量大,胆气自然也壮,都什豁尔、色楞二人立即率军前往大兴安岭东南山麓、嫩江西岸的绰尔城(音德尔镇),那里是扎赉特旗的驻帐地。 “两位王爷,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与咱们同属嫩科尔沁右翼,末将请求去两部劝降,以免自相残杀”,大战尚未开始,新封的大卫忠国公阿喇善便发出请求。 “嗯,我也有此意,只是此事太过危险,国公还是留在营中,派其他人去吧”,都什豁尔欣然同意,却不愿意让阿喇善冒险。毕竟如果未战便损失一个国公,恐怕莲大可汗会怪罪。 “我祖上世为嫩科尔沁右翼之首,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劝降人选”,阿喇善却不依,坚持要去。他是嫩科尔沁部长巴达礼亲孙、和硕土谢图亲王巴雅思呼朗嫡长子,若不是与反清的噶尔珠赛特尔大台吉之子拉旺多尔济交情深厚、受到清廷的猜疑,继承和硕土谢图亲王爵位应该是他。作为嫩科尔沁右翼长直系子孙的他确是劝降同属右翼的扎赉特、郭尔罗斯二部的最佳人选。 “既然如此,您千万小心着些”,见劝不住他,都什豁尔只得叮嘱了几句,任其而去。(本章完) 第963章 收二部蒙古归一(下) 嫩江西岸的绰尔城,号称城,其实只是个小土围子,扎赉特部的固山贝子色稜率部众驻帐于此。想当年嫩科尔沁部右翼的老祖宗博第达喇以河为界,将牧地划分给自己的儿子们,第九子也是最小的儿子阿敏分得嫩江以西的绰尔河流域,始号扎赉特部。 此时已是九月,天气渐渐变冷,色稜却不愿待在暖和的牙帐内,而是带着亲卫来到城墙上观望,他在等待大清兵仗局副总管立哥派人联络自己。前段时间,立哥来信说已经说服杜尔伯特部很吉日格城主塔本,寻机擒拿叛清的色楞等人,要他与郭尔罗斯部镇国公扎尔布做好准备、等待自己的信使,信使一至,立即出兵至杜尔伯特部助塔本成事。由不得他不急,与郭尔罗斯部不同,扎赉特部的牧地位于嫩江西岸,科尔沁部被卫国平定后,他们的西面和南面便全是敌人,一旦嫩江东岸的杜尔伯特部也投了卫,将会被切断逃往宁古塔的道路,只能往北迁往索伦蛮子居住的苦寒之地,不仅环境艰苦,还极可能受到索伦蛮子的抢劫。此外,罗刹人经常入侵令北迁的风险变得更大。所以,平定杜尔伯特部叛乱等于是保住了东迁宁古塔的通路,对扎赉特部意义重大。 色稜想在城墙上等待立哥的信使,其实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希望,并不真的觉得今天会有人来,可偏偏远方来了一队人马朝这边奔驰。贝子爷露出喜色,“快,打开城门,迎接立哥副总管的信使”。 然而,长生天和他开了个玩笑,来的并不是立哥的使者,而是大卫忠国公阿喇善及其随从。 见是此人,色稜犯了狐疑,请他入城后问道:“阿喇善贝勒,您不在科尔沁右翼中旗待着,怎么跑我这儿来了?听说卫国正在清洗嫩科尔沁的王公贝勒,难道您也在被清洗之列、来我这儿避祸?” “呵呵,莲大可汗最痛恨谄媚满清、攻打同族的蒙古人。嫩科尔沁左翼的那些王公贝勒,如满珠习礼、吴克善等辈因为甘当满清走狗,已经被抄家贬为庶民,可咱们右翼的台吉,这些年一直被满清打压,不但没事,反而升了爵。科尔沁右翼后旗的都什豁尔被授了科尔沁郡王,杜尔伯特旗的色楞被授了很吉日格郡王,便是我这样的无能之辈,也被授与忠国公爵位。我可不是来避祸的,反倒是来帮你避祸的”,阿喇善哈哈大笑。 “你竟敢辜负皇恩、叛清降卫!”色稜冷笑连连,却不住地用眼偷瞄阿喇善的脸色。 “我的好贝子爷,当年满清是如何对付咱们嫩科尔沁右翼的,你不是不知道,还说什么辜负皇恩的屁话!噶尔珠赛特尔大台吉是怎么死的,难道您都忘了吗?”听到“辜负皇恩”四字,阿喇善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扬声吼道:“你可知道莲大可汗是如何评价噶尔珠赛特尔大台吉的?他说,‘我蒙古是苍狼白鹿的子孙,从来不缺热血男儿。即使是依附满清的科尔沁部,也有噶尔珠赛特尔这样的好汉呢!’还夸我收留噶尔珠赛特尔大台吉的孙女奥敦木其尔有功、封为忠国公,又怜惜奥敦木其尔孤苦伶仃,将其纳入后宫,封为康嫔。这样的英主难道不值得报效吗?” 听了这话,色稜面上神色变幻,默不作声。 见他不吭声,阿喇善喝道:“色稜,我方才说是来帮你避祸的,并非虚言。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大汗已命都什豁尔、色楞率两万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勇士进入杜尔伯特旗切断了你东逃宁古塔的退路。如今你东、西、南三面皆敌,还往哪跑?难道想北迁,让索伦蛮子和罗刹鬼将你们的牲畜抢得一点都不剩吗?” “听~听说杜尔伯特部的台吉并不是都想降卫,色楞一人恐怕代表不了整个杜尔伯特部吧?”被阿喇善的话击中命门,色稜嘴上却并不服软,强犟着反驳。 “哼!很吉日格郡王的决定得到所有杜尔伯特部台吉的支持。很吉日格城主塔本还将满清兵仗局副总管立哥和其一干手下绑了交给很吉日格郡王以示诚心”。 “什么!”这一回色稜大惊失色,发了半天呆后讷讷地问道:“我若降卫,不知可得何爵?”“你若是早降,自然可得显爵。可到如今这地步方降,只能得个三等伯矣。不过大卫最重军功,接下来必然要攻打宁古塔的清军,若能立下战功,爵位嘛,还是能升的”。阿喇善说完后也不着急,平静地盯着他看。 “唉!多谢你不避风险前来劝我。事到如今,我愿率部众归卫,只求大汗能善待扎赉特部”,色稜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阿喇善乐了,含笑开口,“其实有一个法子能让你的爵位高上一级”。 “哦,什么法子?”色稜精神一振。 “随我一同去劝郭尔罗斯部降卫”。 —— 在蒙古各部中,郭尔罗斯部是个古老的部落,曾经与成吉思汗所在的乞颜部齐名。相传,郭尔罗斯始祖与天女相爱结合、生下三子,此事激起天庭大怒,下令将三子扔下人间,天母不忍,以金器相托。此三子即为郭尔罗斯、弘吉剌特和亦乞剌思三部的祖先。后来,成吉思汗的弟弟拙赤合撒儿征服了郭尔罗斯部。明朝时,嫩科尔沁右翼台吉、拙赤合撒儿的十六世孙乌巴什统辖该部。到如今,该部被清廷编为两旗:郭尔罗斯后旗由镇国公扎尔布执掌,郭尔罗斯前旗由辅国公昂哈执掌。因为前旗的牧地紧挨着卫国大军驻扎的科尔沁左翼中旗,为躲避卫国的兵锋,昂哈率部众由嫩江南岸迁往嫩江北岸的后旗牧地。二旗合在一起,声势倒也壮大不少,可邻居杜尔伯特旗的降卫却让他们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顔面扁平,颊骨俊秀,勇猛剽悍的刚直之气显现于眉宇之间,郭尔罗斯后旗镇国公扎尔布正在沉思。前些日子,他收到莲大可汗的劝降信,信不长,话却质朴,“你们已经无跑可逃,蒙古人不打蒙古人,带着你的人投奔朕,可得富贵”。明眼人都知道漠南的局势已经崩溃,想挡住卫军的兵锋很难。可身为勇士,不战而降心中却是不甘的。所以,他很犹豫。 “额祈葛,阿喇善贝勒和色稜贝子来了”,正在思考,儿子安达什里入帐通报。 “哦,看来是立哥副总管那边有消息了,快请”,扎尔布精神一振,还以为是兵仗局副总管立哥联络了色稜,色稜来找自己商议出兵助很吉日格城主塔本平叛并执掌杜尔伯特马鞭一事。 结果,却是长生天开的玩笑,阿喇善和色稜居然都降了卫。尤其是扎赉特部的投降,更是令郭尔罗斯部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国公,咱们都是嫩科尔沁右翼,何苦兵戎相见?”“是啊,国公,您不为自己也得为整个郭尔罗斯部想一想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劝说。 “莫要再说,我降了便是”,扎尔布苦笑着摆手,命儿子请郭尔罗斯前旗辅国公昂哈前来议事。说是议事,到了这地步也没什么可议的,二人痛快地率部众做了大卫国的臣民。(本章完) 第964章 统一蒙古聚强兵 “这便是巴林郡王塞布腾和伪清公主的人头?这个博多和还真够狠的,杀了他俩也就罢了,怎么把他们的几个儿子都杀光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见到皇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送来的人头和关于西喇温都尔山四部情况的奏报后,毕竟是莲生大士的化身,苏勒坦慈悲心动,念起了“阿弥陀佛”与“善哉~善哉”。“大汗,奴才觉得博多和此举不光是心狠,还有向您表忠心的意思。他杀了伪帝的亲姐姐和额附,便是与伪清结下了死仇、断了自己的退路,从此便只能忠于我大卫。此举看似莽撞,实则高明,人家连后路都断了,若不重赏,何以酬其功?”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博贝一眼便瞧出博多和的心思。 “大汗,博多和此人阴险狡诈,一边与塞布腾相约共拒我大卫,一边又出卖塞布腾以谋富贵。此等人绝不可重用”,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为人正直,不喜欢阴狠之人。 苏勒坦点点头,小五子给自己的信中写得明白,博多和斩杀塞布腾全家后,借机吞并巴林部的人口和牲畜,他受降时发现原本有部众三万余人的巴林部,仅剩数千人,有约两万人口被博多和所在的翁牛特部兼并,另有数千人被阿鲁科尔沁部私吞。翁牛特部因此实力大增,儿子在信中隐约表达出对博多和实力增强后尾大不掉的担心。看完这封信,卫拉特战神十分欣慰,小五子真的长大了,看问题透澈,博多和的确是豺狼之性、不好控制。不过还是忽略了一件事,这种人没有感情,却敬畏实力,只要我大卫兵强马壮,他便会比绵羊还乖巧,此时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胡卿,你怎么看?”苏勒坦望向另一位心腹谋士、左都御史胡琏器。 “陛下,天下人皆知道博多和斩杀伪清的公主和额附降卫一事,如果不重赏,今后谁还肯归顺大卫?至于此人心性奸诈狠毒,今后有的是法子压制,倒不急于一时”,胡琏器建议。 “善!”苏勒坦有了决断,下令封博多和为翁牛特郡王,其从弟搜色为二等翁牛特左翼伯,楚依为二等阿鲁科尔沁伯,又封被迫归顺的桑嘉布为三等扎鲁特左翼伯,桑噶尔为三等扎鲁特右翼伯。又下令将聚集于西喇温都尔山的阿鲁科尔沁、翁牛特、巴林、扎鲁特四部编为四个千户府,返回各自的驻牧地,属漠南万户府昭乌达都千户府管辖。鉴于巴林部一众台吉几乎被斩杀殆尽,下令在巴林千户府编户齐民、不再设世袭爵位,由昭乌达都千户府直接管辖,为弥补巴林部被抢走的大量人口,又从已经编户齐民的科尔沁左翼中抽出三百户编入巴林千户府。 表面上看,大可汗容忍了翁牛特部和阿鲁科尔沁部抢掠人口和牲畜、壮大自身实力的行为,可天下间绝没有白吃的晚餐,封完爵后,他立即写信给翁牛特郡王博多和,二等翁牛特左翼伯搜色,二等阿鲁科尔沁伯楚依,三等扎鲁特左翼伯桑嘉布,三等扎鲁特右翼伯桑噶尔,让他们带上部落中的精锐,前往沈阳会合。尤其是在给博多和的信中强调,“朕在科尔沁草原等待你的大军,勿失朕望”。话不多,一句“勿失朕望”已经暗示得明明白白,人马带少了不行、朕会失望的。 见信后,刚被授爵的众台吉不敢怠慢,博多和出动了六千翁牛特部勇士,楚依出动了二千阿鲁科尔沁部弓箭手,桑嘉布出动了三千扎鲁特勇士。会集这些兵马后,赵王毕力根达来的部下由一万人变成二万一千人,浩浩荡荡由西喇温都尔山返回科尔沁草原。 几乎与赵王毕力根达来送来捷报同时,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很吉日格郡王色楞也有奏疏呈上,说是扎赉特部固山贝子色稜、郭尔罗斯后旗镇国公扎尔布、郭尔罗斯前旗辅国公昂哈皆愿归顺,请求给这些人赐爵,他俩尤其提到忠国公阿喇善劝降的功劳。 “好~好啊~朕原是怜惜阿喇善被满清打压,才给了他一个忠国公的爵位。没想到他竟是个干才,兵不血刃便替朕招降了扎赉特部和郭尔罗斯部!赏!该赏!”苏勒坦连声叫唤,可赏些什么呢?刚封了国公,总不能立刻封王,那大卫国的王位也太容易得了些!想了想,不能给活人封王,可以封死人,加恩追封阿喇善的父亲巴雅思呼朗为嫩科尔沁亲王,赐给阿喇善骆驼二十头、马百匹、牛百头、羊千只。又封色稜为二等扎赉特伯、扎尔布为二等郭尔罗斯伯、昂哈为三等乌兰扎勒哈伯,都什豁尔、色楞及麾下诸将皆有赏赐。 为了集中兵力歼灭北方残余的清军,他命都什豁尔、色楞、色稜、扎尔布率部众来科尔沁草原会合。为表忠心,色楞尽起全部落之力,出动一万三千杜尔伯特部勇士,扎尔布出动四千郭尔罗斯部兵马,色稜出动二千扎赉特部勇士,加上都什豁尔麾下的四千科尔沁战士,军队的人数由七千增加到二万三千,声势浩大地返回科尔沁草原。 在派部下平定仍然依附满清的蒙古部落同时,莲大可汗其实也没有闲着,一边命漠南万户长巴拜、土绵巴图加紧修筑科尔沁城,一边将科尔沁部的青壮和俘获的战俘编练成军,兵力由二万八千增加到三万八千。很快,赵王毕力根达来的二万一千兵马和都什豁尔、色楞、色稜、扎尔布的二万三千返回了科尔沁左翼中旗,卫军的兵力总数增加到八万二千人。 想起自己北伐漠南时的两路兵马加起来总共只有三万五千人,如今数量翻了一倍都不止,莲大可汗不禁心中感叹,在草原作战就是比进取中原容易啊!攻打北京时,自己其实占了不少地方,可兵马越打越少,而进攻草原,兵马却越打越多。归根结底,大卫国是卫拉特蒙古人建立的国家,与漠南蒙古同文同种,漠南的蒙古部落一旦战败便能成为自己稳定的兵源地,可想让中原的汉人加入自己的军队却很难。心潮起伏下,提笔作诗曰: 《劲草斑斑》 劲草斑斑秋意浓, 傲骨铮铮叹英雄。 出生入死寻常事, 宝刀斩得江山红。 苍狼白鹿我族名, 征战只为九州同。 青史留名非霸业, 纵横一生唯倥偬。(本章完) 第965章 回沈阳布置军机 莲大可汗带着八万二千大军浩浩荡荡地返回了大卫国的东京沈阳,得到消息的鲁国公额尔克忙率领阖城官员出城迎接。原先奉命留守沈阳的皇三子、楚王宝音受到大可汗训斥后,深受刺激,率六千兵马赶往盖州迎战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额尔克便成了沈阳百官之首。听说小三子去盖州迎敌,还声称要摘下巴海的人头给自己当礼物,苏勒坦十分高兴,这才是我蒙古的好男儿嘛,越是遇到强敌,越要敢于拔刀!“大汗,按照您的吩咐,奴才已经备好够大军吃四个月的军粮,后期还可以想法子再凑些”,额尔克老脸有些微红。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前不久他收到圣谕在沈阳为大军筹备粮草,可连年征战,沈阳的府库中已没有太多粮食,想方设法也只能筹到这么多,生怕大可汗不满意。 “无妨,朕在漠南缴获了不少牛羊可以充作军粮,加上你的粮草,足够大军支撑半年,半年内,北方应该可以平定了。此外,朕在漠南颇有收获,所得钱财可以支撑朝廷运转数月”,苏勒坦哈哈大笑,所谓“颇有收获”,其实指的是查抄依附清廷的科尔沁左翼诸台吉所得。那些台吉们着实富裕!想到得意处,不由得手抚胡须、洋洋得意。 “大汗乃莲生大士下凡,得长生天护庇,我军自然不愁无粮……”额尔克人老成精,见其面露喜色,忙锦上添地大肆逢迎,捧得卫拉特战神乐不可支,开心地夸奖老臣,“额尔克,朕离开沈阳的日子,你坐镇后方、保障军需,着实有功!” 受到主子夸奖,额尔克的老脸笑开了,恭敬地说道:“奴才不敢居功,您长途跋涉,想必辛苦,宫内已备好酒菜,请入城歇息”。 “嗯”,苏勒坦也不客气,命他带路。所谓皇宫,其实是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任清帝在沈阳建造的盛京皇宫(沈阳故宫),卫军占领沈阳后,便成了大卫的皇宫。 一番胡吃海喝,酒足饭饱后,卫拉特战神想起正事,问额尔克:“朕离开沈阳之后,可有什么消息吗?” “禀大汗,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击败锦州总兵王国泰后,威逼朝鲜背盟重归清廷,从朝鲜搞到大批物资不算,还威逼朝王出兵两千助战,又将凤凰城、岫岩城一带的满洲旗丁全部编列入伍,得数千之众,声势大振。巴拜从抚顺刚传来军报,说那厮已经率军返回建州,目前屯兵于萨尔浒,大有进取抚顺之意”,额尔克小声禀报。 “朕切断了关外和关内的联系,巴海的部下已成孤军,以一支孤军来去纵横,此人是条好汉!朕还真有些敬佩他!”英雄惜英雄,虽然是对手,莲大可汗却对巴海赞不绝口,夸完后又问:“巴海返回建州后,派何人驻守辽南?大约有多少兵马?” “听说他委派了一个叫塔尔岱的甲喇章京驻守凤凰城、岫岩城等地。伪清一个甲喇不过一千五百人,即使加上其他部队,留守辽南的兵力应该不会太多。不过塔尔岱麾下的索伦兵喜欢骑鹿,据说甚是凶悍,巴拜、王国泰都吃过他的亏”,不愧是老将,将辽南的局面分析得极透澈。巴海攻下半个辽南后,将凤凰城、岫岩城一带的成年满洲旗丁全部编列入伍,可清军入关后,关外八旗迁走大半,数量大不如前,又连年征战,兵员损失严重,即使将所有十三岁至七十岁全部编入军中,也不过三千之数。巴海又逼迫朝王李棩出兵助战。一开始李棩还想拖延,只想给些钱粮物资了事,可架不住索伦兵屡次入境抢掠,迫于强大的军事压力,不得不命全罗兵使朴而昭、咸镜道惠山佥使申浏率五百火铳兵、一千五百马步兵助战。加上朝鲜兵马,巴海麾下的兵马达到一万一千多人,为集中兵力打大仗,他带着九千多主力返回建州,只留给甲喇章京塔尔岱二千人马守辽南,导致辽南的守军的确不多。 “呵呵,使鹿的索伦人再勇猛,数量太少亦无用。将巴拜的军报呈于朕看”,大可汗冷笑。 额尔克取来那封军报,苏勒坦打开细瞧,军报上说:巴海回到建州与奉天副都统逹都、一等侍卫郎坦、甲喇章京达尔岱、郝尔德的人马会合后,想趁着卫军主力未回的机会,拿下抚顺、进而攻取沈阳。老于军事的他,并不急着攻城,而是将一万三千主力布于萨尔浒,命一等侍卫郎坦率军两千抢占长城要塞抚顺关,又命牛录章京棍德依率三百人马攻下抚顺城东边的甲板城。 “呵呵,巴海真是帅才!甲板城与抚顺关一在浑河北岸、一在浑河南岸,如同螃蟹的两个钳子,附近的萨尔浒城如同螃蟹的身体,不管抚顺守军打哪个钳子,都会遭到萨尔浒清军主力的攻击,可若坐视不理,清军又会沿河直趋抚顺城下”,苏勒坦久经沙场,一眼瞧出这种螃蟹战术的厉害,不过看到巴拜在军报上表决心说自己与抚顺总兵马成勋、克什克腾部台吉阿玉什及麾下六千将士誓与抚顺共存亡后,又放下心来,巴拜乃是经验丰富的宿将,他若坚守不出,抚顺城一时半会决打不下来。 既然判断抚顺暂时无忧,大可汗便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辽南,冷冷说道:“传令宝音、王国泰由盖州出兵横扫辽南,将岫岩城、凤凰城、宽奠堡从清军手中重新夺回来,然后驻军鸭绿江畔,遣使责备朝鲜”。 听了这话,额尔克不由得问道:“大汗想趁势攻打朝鲜?” “不,朝鲜毕竟传国日久,地形又多山,凭他俩那一万人马想征服朝鲜,没那么容易”。 “那大汗的意思是?” 苏勒坦手抚短须,乐了,“朕琢磨着,一旦我军陈兵于鸭绿江畔,朝王必然恐惧。告诉咱们的使臣,态度要强硬,至少要让朝王交出二十万两银子充作我军的军费”。(本章完) 第966章 顺河而下取兴京(上) “呃~”苏勒坦舒服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搂住康嫔奥敦木其尔狠狠地亲了一口,羞得小姑娘满面通红。这是出征前的最后一次欢娱,明日他将率大军前往抚顺,然后沿浑河而下,直取满人的兴京赫图阿拉,接着去宁古塔、努儿干都司,以及黑龙江以北的北山女真的广袤土地。大丈夫四海为家,顾不得身边的娘娘们。此时在沈阳城内的三位娘娘,德嫔斯日吉莫德格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再也当不成金侍卫;康嫔奥敦木其尔还是个小女孩,身体瘦弱,大可汗担心她禁不起北地的风雪,不敢带他,只在出征前又临幸一次;能陪他出征的只有惠妃额尔德尼布木巴,这位娘娘毕竟做过满清的皇后,排场甚大,足足带了十余位侍女,皆女扮男装,披甲扈卫,倒显得英姿勃勃。 “大汗,请让妾身为您更衣”,见天色渐白,懂事的奥敦木其尔轻轻地为大可汗披上征衣。大可汗不说话,舒服地伸开手脚,任她施为。战袍很快束紧,系好腰带,戴上头盔,卫拉特战神拎起可汗刀,威风凛凛地走出殿门,侍卫早已列队在殿外等候,有亲信牵来宝马追风。 “待朕荡平北地后再与爱嫔相聚!”苏勒坦大笑着上马,挥手与新得的美人道别,任凭侍卫牵着马缓缓而行。 城外卫军营门前,八万二千名来自各部落的勇士已经列好军阵,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杀气腾腾,等待统帅的检阅。 “大卫国的勇士们:满清无道,覆灭元祚,奴役百姓,苍狼白鹿的子孙绝不屈伏!今天,朕要率领你们攻下敌人的祖地赫图阿拉,然后是宁古塔、努儿干都司,不管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东海女真还是更北的北山女真,都将成为大卫国的臣民,他们的土地将成为蒙古人的跑马场!勇士们,不要犹豫,要心如铁石,用你们的马蹄踏碎一切敢于抵抗的敌人。前进!跟随着朕的马尾前进!”大可汗咆哮着,即兴作起战前演讲,口气狂妄,仿佛自己真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早已安排好的数百侍卫大声将他的圣喻一层接一层传递给全军。 “浩瑞~浩瑞~浩瑞~” 军阵中传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让将士们相信,只要紧紧跟随大可汗的马尾,便能战胜一切敌人。 “驾~” 翁牛特郡王博多和轻轻挥舞马鞭,驭马向前。此次他率领一万一千名由翁牛特、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三部组成的联军担任先锋,明面上这是大可汗的信任、认为先锋之职非其莫属,实则是大可汗对他行事狠辣、私自吞并巴林部众起了忌惮,故意让他打第一阵、削弱其实力。博多和刚被封为郡王,又吞并了两万巴林部的人口,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得令后急着在大可汗面前立功表现,与搜色、楚依、桑嘉布、桑噶尔诸将领军跑得飞快。 大可汗本人却并不着急,作完演讲,装模作样地驭马跑了一小会儿,便将战马交给侍卫,自己登上御车。八匹纯白色良驹拉着的御车上,驭手和侍卫守在车外,车厢内,早已摆好了果子、糕点和茶。一双素手捂住他的眼睛,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淘气!” 苏勒坦掰开爱妃的手,眼睛刹那间明亮起来,身披戎装的惠妃额尔德尼布木巴是那么的英姿飒爽、明艳动人!不禁心猿意马地抚摸起柔荑。 “大汗方才说得真好!”额尔德尼布木巴笑道,目光中居然带着点崇拜。 “你觉得朕说得好?可朕这回是去攻打你表哥的老家,还要将他在北方的残余势力连根拔掉,你不为他担心吗?”苏勒坦盯着她的眼睛询问。 “他为了那狐媚子将我废为静妃时何曾将我当成过表妹?他既不顾念亲情,我又何必顾念?”额尔德尼布木巴神情自若,“再说了,妾身也是蒙古人呢”。“没错,你也是蒙古人,还是朕的爱妃,自然应该与朕一条心”,苏勒坦哈哈大笑,情不自禁地抱住惠妃。车厢内春光旖旎,车厢外马蹄如雷。 —— 立功心切的翁牛特郡王博多和率军跑得飞快,抵达抚顺城下时,清军的主力尚未至,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哨骑在游弋,见卫军人多势众,不敢交战,纷纷遁去。卫军成功进入城内,与漠南万户长巴拜的六千守军会合。本以为要经历艰苦的守城战的巴拜没想到援军到得如此之快,欣喜之下摆酒款待。 “万户长,清军有兵力多少?主力驻于何处?”博多和一边吃着酒,一边询问敌情。 “此次来袭抚顺的清军约有一万五六千众,主力驻于萨尔浒城,另有两千驻抚顺关、数百驻甲板(嘉班)城”,巴拜详细地解说起战场态势。 “哈哈哈,都说巴海是宿将,我却觉得他完全不会用兵”,博多和听完大笑。 “哦,王爷何出此言?”巴拜闻言错愕。 “萨尔浒城与抚顺关皆在浑河之南,而甲板城却孤悬于浑河之北,我军若攻甲板城,敌人隔着大河救援不及,岂不是送功劳于我等?”博多和得意洋洋地说道。 巴拜皱紧眉头,“话虽如此,可听说那巴海中过伪清的探郎,乃文武双全之将,怎么会看不到这一点?前一阵子,哨探发现有一支步兵进入了甲板城,估计便是那人的手段”。 “哦,人数大约多少?打着什么旗号?”博多和关切地问。 “人数大概数百,旗帜与清军不同,打着朝鲜军的旗号”。 “区区几百朝鲜人?哈哈哈~”这一回博多和笑得更厉害,“如果巴海那厮不派兵增援甲板城,我还以为他会有什么诡计,既已派兵,反倒可以放心。想必我军行进得太快,那厮还不知道我军抵达的消息,所以才派区区几百朝鲜军增援。这哪是增援?是给我等增加战功呀!” “王爷莫要小看了巴海,那人可不好对付!”巴拜吃过巴海的亏,连声劝阻。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各干各的,博多和独自率军沿浑河攻打甲板城,巴拜则坚守抚顺。(本章完) 第967章 初战甲板显峥嵘(上) 萨尔浒山脚下的萨尔浒城本是建州女真苏克苏护河部的萨尔浒寨,因为万历四十七年的那场大战而闻名。名气虽大,城墙却不高,宽度和高度皆不及一丈,虽然不高,却建于坡地上,又紧挨着浑河、苏子河两条河流,三面环水,倒也算是易守难攻。当年萨尔浒之战后,努尔哈赤从赫图阿拉城移驻界藩城,又由界藩城迁居萨尔浒,后方从萨尔浒迁都辽阳。长期以来,此城一直是军事重镇,不过满清入关后,一度废弃不用。直到卫军攻入辽东,作为建州的门户,它在军事上的重要性才重新得以显现。好在当年着实用心修筑过,虽是土城,重要部位却用石建,甚是坚固。又分东、西两城,东城为外城,西城为内城,五座城门皆借着山势、建在狭窄山沟的沟口上。远远望去,略呈椭圆形,像个大鸭蛋,当然,是坚固的大鸭蛋。晓畅军事的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选择以此作为主力驻地,进则可以攻取抚顺,退则可以守卫建州,可谓进退有据。莫看此人今年不过三十余岁,却从小跟着父亲、满洲名将沙尔虎达从军,身经百战、腹有韬略,自然不会留下甲板城这样的破绽给卫军。事实上,甲板城是他故意抛给卫军的诱饵,为的是引诱抚顺守军出战。博多和自以为一条大河阻隔清军的交通、让甲板城成为孤城,事实上,此时已经是十月底,虽然浑河大多数地段仍在奔流,可在北地的严寒下,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冰,只要不纵马奔驰,人马缓缓而行的话,是可以通过的,巴海早已让熟悉地形的奉天副都统逹都选好渡河的通道,随时可以渡河增援。 博多和瞧不上的那五百朝鲜兵,其实也不是普通的朝鲜军队,而是有实战经验的朝鲜火铳兵。甚至连带兵的将领、咸镜道惠山佥使申浏也是巴海的老熟人。当年罗刹鬼入侵黑龙江,申浏奉朝王之命率二百名火铳手协助巴海的父亲沙尔虎达击毙罗刹军将领斯捷帕诺夫,在战争中出力很大。在那一战中,学识渊博的巴海与出生于两班名门平山申氏的申浏相处甚欢,成了朋友。因为知道申浏的能力,他特意向朝王李棩要求抽调申浏的火铳兵助战,至于朝鲜全罗兵使朴而昭统帅的那一千五百马步兵,人数虽多,却并未能入这位昂邦章京的眼,只将他们作为辎重兵看待。 萨尔浒城的大营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正手捧一本书研读,赫然是本《孙子兵法》,身为大清探郎的他精通汉学,尤其喜读兵书,什么《孙子兵法》、《六韬》、《三略》的,一读便精。 “大帅,不好了,敌人的援军到了!据哨探侦报,来的是伪汗的先锋,人数大约万余”,正读着书,奉天副都统逹都惊慌地闯入帐中。由不得他不惊慌,原来制定的作战计划是在甲板城诱歼抚顺城内的六千守军,没想到守军尚未出战,敌人又来了万余援军,这还只是伪汗的先头部队,后面的大军不知有多少,兵力远远超过己方。 “汝为副帅,遇事安可惊慌?”巴海平静地放下书,递了杯茶给他。 逹都老脸一红,没来由地心情放松下来,讷讷地说道:“大帅教训得是,是末将的错。大帅,敌人主力渐近,抚顺已不可攻克,咱们还是尽快撤出萨尔浒城吧,马儿墩城一带地形险峻,可在那里阻击敌人”。 “嗯,汝说得虽有理,可不战而退恐伤士气,敌众我寡,要想战胜敌人全仗士气。来的只是卫军先锋,吾估计伪汗主力赶来,至少还有五日。再等等吧,五日后若敌人不攻打甲板城,立即撤退”。 “嗻!”逹都领命而去。说也奇怪,入帐时他还有些担忧、惊慌,出帐时竟变得信心百倍起来。 仅过了一日,便传来卫国翁牛特郡王博多和的大军逼近甲板城的消息,望着一封接一封雪般飘来的军报,巴海不仅不慌,反而露出欢喜的神色,“鱼入罟中矣!”他镇定地命令一等侍卫郎坦率军守卫抚顺关一带的长城,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领兵八百留守萨尔浒城,自率一万二千大军由浑河结冰处悄悄渡河。 “传令全军,昼伏夜行,人马皆以绳索相牵,免得在夜间走丢。至甲板城附近的山区后,小心潜伏,不得喧哗、泄露行踪”,一过河,这位昂邦章京便下达了军令。 —— 甲板城说是城,其实只是个仅有数百人口的小村庄,因为距离抚顺关所在的关岭不远,原本是不允许建城的。可大明朝为了在建州女真内部制造矛盾,偏袒苏克苏护河部图伦城主尼堪外兰,尼堪外兰遂在此建城。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遗甲起兵后,追杀仇人尼堪外兰,夺下了此城。当年懦弱的尼堪外兰畏惧努尔哈赤的兵锋,弃城而走,甲板城并未经历战火,今时不同往日,守甲板城的清牛录章京棍德依与朝鲜咸镜道惠山佥使申浏决定依城而守,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棍德依出身于索伦毕拉尔部(鄂伦春族的一支,因居毕拉尔河流域得名),麾下的三百毕拉尔勇士个个擅长狩猎和养鹿,能开硬弓,箭射得又远又准。 申浏的五百火铳手,使用的是朝军最先进的火器,除了传统的火绳枪外,还有部份燧发枪。这些燧发枪乃是锐意北伐的孝宗大王下令仿制的。早在1631年,朝鲜就从传教士那里见识过燧发枪的厉害,“西炮者,不用火绳,以石击之,而火自发”。1656年,孝宗大王见到荷兰漂流船上的燧发枪,下令仿制,“先是,蛮人之漂到也,得其鸟铳,其制甚巧,命训局仿而造之”。然而因为缺乏实物,仿制的效果不佳。好在罗刹鬼屡屡侵略黑龙江,清廷两次抽调朝军助战。心怀叵测的孝宗大王一边按照宗主国要求出兵,一边借此观察清军虚实,命将领想法搞到燧发枪实物。1658年,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击毙俄军统帅,缴获了“不下三四百柄”形制“殊异”的敌军枪支。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申浏趁机请求将胡(沙尔虎达)赠与几柄“贼炮”,权衡两天后,沙尔虎达最终仅仅给了一支。申浏如获至宝,欣然写道:“贼炮与我国炮制不同,不用火绳,内边插火铁,外边放下铁插,火石放下,则石铁相薄而出火,系是殊异,故曾恳于将胡(沙尔虎达)有此送赠”。得到实物后,朝鲜仿制的燧发枪性能有了明显提高,申浏的部下装备有百杆这样的新式火铳。只是令他感慨的是,孝宗大王仿制这些火铳的目的是为了伐清,可眼下自己却要为清国而战。虽然如此,他依然决心血战到底,一则,为了朝鲜武人之荣誉;二则,在他看来,蒙古人与满清都是胡虏;三则,他与清军统帅巴海也算有些交情。 “列阵装药,准备战斗!”见卫军的游骑在城下来去如飞地驰骋,申浏平静地下令。五百朝鲜火铳手在城头排成直线,默默地装药,他们佩戴着硕大的“战笠(毛笠)”军帽,远远望去像一颗颗“大头”。当年打罗刹鬼时,黑龙江流域的犬部落(赫哲人)称他们为“大头人”。 原本凶悍的棍德依并不怎么瞧得上巴海给自己派来的这五百朝鲜援军,在他看来,朝鲜军只能充作军中杂役,起不了太大作用,但朝军在装药时寂静无声,军阵列得笔直而紧密,显然训练有素。不由得暗自佩服巴海大帅会用兵,这些大头人看来还是能战的。 其实,皇太极曾对朝鲜军队有如下评价:“朝鲜之兵,虽无马上之能,然不违法度。长于步战鸟枪,以之攻取城池,大为有用”。朝鲜人自己也说:“鸟铳极是远技,而藏(装填)放甚迟,若非凭城据险,则难以措手。平原易地,决非与铁骑角胜之器……上年我军专恃炮手,当其冲突,未及再藏,而贼骑已入阵中矣”,他们承认在野战中,因为骑兵速度太快,而装填需要的时间太长,打不过骑兵,但是若依托工事、据城而守,还是能够有所作为的。善于用兵的巴海此次派朝鲜火铳手前来,就是想利用火铳在守城战中的优势,给卫军造成大量杀伤。的确,虽然这个年代火铳的有效射程不如弓箭,但其实主要是精度问题,破甲能力远超弓箭,如果使用高密度射击方式形成弹雨,精度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最大的缺陷其实是装填速度慢,不过攻城战中攻城的一方向上攀登的速度本来也不快,正是火铳的好靶子。 “准备张弓!” 棍德依大吼着下令。三百毕拉尔勇士闻令默默地戴上铁扳指,取出箭矢。毕拉尔部的勇士个个擅长狩猎,这三百人更是精选细选出来的射雕手,用的都是破甲箭,虽然威力仍不及火铳,胜在速度快,有经验的勇士能在短时间内连发数箭。 巴海觉得甲板只是座小城,有三百凶悍的索伦射雕手再加上朝鲜火铳手守卫,一定能给予敌人大量杀伤,坚持到自己赶来。他原是可以再多派些兵马的,可既然是诱饵,便得让敌人有充分的信心吃得下,如果派的兵马太多,敌人未必敢出城作战。这便是诱饵的悲哀,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的死活,即使是他们的统帅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坚持得久一些而已。(本章完) 第968章 初战甲板显峥嵘(中) “吁~”二等翁牛特伯搜色勒住战马,瞧了眼小小的甲板城,再瞅瞅身后的两千翁牛特部勇士,觉得甲板城简直就是长生天送给自己的战功。博多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特意让自己的从弟率领翁牛特部勇士打头阵。 见不过是座小小的土城,搜色轻蔑地一笑,“弹丸小城,也敢挡我大卫兵锋?”说也奇怪,自从降了卫,他自觉在人前高了三分,说话气都粗。扬着脖子吼道:“传令都百户玛达哩率队攻城,擂鼓助威!” 玛达哩是翁牛特部中骁勇善战之将,听到战鼓,将手一扬,立刻便有两个百人队推着装土的斗车往城墙前的壕沟冲去。城上射来箭雨,并不密集,稀稀疏疏的落在卫军中,仅仅伤亡二十余人,便顺利地填平了一段足够军队通行的壕沟。 看来城内的守军不多、擅射者更少。见箭雨如此稀疏,玛达哩迅速做出判断,挺直黑熊般健壮的身躯,拔出能生劈牛羊的大斧,朝部下吼道:“勇士们,随我杀敌!”吼完,左手持藤牌、右手执斧,撒腿便往城墙跑,甚至不肯躲在楯车后面。部下被其勇气所激,亦奋不顾死地冲锋。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距离越来越近,城上却丝毫不见动静。 “射!”终于,牛录章京棍德依从咽喉处吐出一个字来。 “嗖~嗖~嗖~”“呯~呯~呯~”刹时间,城墙上抛出箭雨和弹幕。正在冲锋的翁牛特勇士倒下一片又一片。 “嗷!”玛达哩忿怒了,踩上长梯,便要登城。 朝鲜咸镜道惠山佥使申浏早就注意到他的装饰,知道是员敌将,不慌不忙地端起自生火铳,毕竟与罗刹鬼打过仗,准头还是有的。“嘭~”他扣动扳机,霰弹将玛达哩的半边脸炸烂,摔落城下,惨嚎着,打了几个滚,便再无声息。 翁牛特勇士被射懵了,再无先前的勇猛,纷纷向后退去。 “可恶!换一队攻城!”这情景气坏了搜色,下令继续攻城。 又是数百人冲向城墙,很快又被射杀数十,撤退下来。 “再换一队!”搜色气得目眦欲裂,这是自己降卫后的首战,若是战败,如何能有脸面对诸将? “咚~咚~咚~”进军鼓再次擂响,听在攻城的卫军耳中,却如同催命符。可是军令难违,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忽然,搜色的目光瞪得滚圆。甲板城的城门居然打开了,百余名身穿狍皮衣、头戴狍皮帽的毕拉尔勇士骑着鹿呼啸而出,为首一将身材魁梧,跨下的鹿也比别人的高大,手执一柄巨大的铁叉,寒光闪闪。那人在翁牛部军阵中横冲直撞,每杀一人便呲牙呵呵一笑,然后将尸体挑起,借着鹿力抛开。 这场攻势大出卫军所料,翁牛特勇士的冲锋很快变成溃退。搜色看见那将狂笑着骑鹿朝自己杀来,猛然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撤!撤退!”他大吼着,不敢再战,率众退去。 这一战清军以折损九人的代价,击杀卫军两百多,战果虽然不大,却成功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听到从弟兵败的消息后,博多和率大军赶来,一见面,这位郡王便用马鞭指着搜色大骂,“两千大军居然拿不下一座只有数百守军的小城,居然还吃了败仗,真是废物!”挨了从兄的骂,搜色面红耳赤,却不敢回嘴。 “王爷,搜色只是因为一时轻敌才吃了亏,我军兵多,只需轮番攻打,谅那蕞尔小城也坚持不了多久”,二等阿鲁科尔沁伯楚依建议。 “嗯,从今日起各部轮番攻城,告诉儿郎们,入城不封刀,任他们抢个痛快”,博多和嚎叫着下令。 然而,这座小城防守之严密出乎他的意料,卫军连攻三日,翁牛特、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三部的勇士倒下一波又一波,却依然无法克城。 —— “大帅,咱们已经在甲板城附近的密林中潜伏了三日,卫军也已连攻三日、师老兵疲,正是出击的好时机,请下令出击”,奉天副都统逹都焦急地请战。 “请大帅下令”,诸将也纷纷请战。 “再等会儿,看风向马上就要刮东北风喽。等东北风起,咱们便顺风冲向敌人,而敌人逆着风,眼睛都睁不开,岂是我军对手?”巴海呵呵一笑,用手指了指苍天。从小迎着宁古塔风雪长大的他,能够准确地辨别风向。诸将听其言,无不钦佩,咱们大帅上知天文,下识地理,兵书韬略,无不精通,难怪能屡战屡胜! 巴海不管部下怎么想,镇定自若地布置,命奉天副都统逹都、甲喇章京达尔岱领三千满蒙八旗为左翼,巴雅勒布哈、奚鲁噶奴、傅森内率达斡尔、奇勒尔、雅库特(鄂温克)三部三千勇士为右翼,两路夹击正在攻城的卫军;自己则与朱尔铿格、台斐英阿、萨布素、阿兰吉喀、飞牙喀、索多尔凯诸将率六千兵马为中军,攻打城外的卫军大营。 名将的判断很准,不一会儿,天空中果然刮起呼呼的东北风,北方风大,吹得人眼难睁。 “天助大清!”巴海哈哈大笑,唤来出身奇勒尔(使鹿鄂伦春)部的骁骑校阿兰吉喀激励道:“尔素来自夸万人敌,今日便让尔打先锋,若失军威,定斩不饶!” “大帅放心,末将若不能冲破敌阵,提头来见!”阿兰吉喀当即立下军令状。 “好!今日便观尔之武勇!”巴海双目泛起寒光,冷冷地下令道:“出击!” 军令刚下,阿兰吉喀便手持扎枪,用双腿驾驭着驯鹿率先杀向甲板城外的卫军大营,身后是他的三百骑鹿部下。他的部下都是入了旗的索伦勇士,从擅长狩猎和养鹿的奇勒尔(使鹿鄂伦春)、雅库特(鄂温克)各部勇士中挑选而出,人数虽少,却个个精锐、打起仗来不怕死。鹿这种生物耐力不如马,可爆发力强,短时间奔跑的速度比马快,很快便将其他清军甩在身后,直扑翁牛特郡王博多和的大营。 见他如此勇猛,巴海既惊又喜,下令道:“通知各军加快速度,跟上前队!” 听到军令,牛录章京台斐英阿率五百乘雪橇的赫哲(使犬部)兵紧跟其后,在莽莽雪原中,这些由狗拉动的雪橇速度丝毫不比马慢;后面,牛录章京朱尔铿格、骁骑校萨布素率一千七百骑兵护卫着巴海的中军大纛向前奔驰;再后面,飞牙喀、索多尔凯率两千名凶悍的费雅喀部、乌德赫部步兵,奔跑着前进;最后方,则是前来助战的朝鲜全罗兵使朴而昭部下的一千五百名马步兵。(本章完) 第969章 初战甲板显峥嵘(下) 迎面而来的风沙遮住了驻守大营的卫军眼睛,以致于当三百骑鹿勇士冲至跟前才发现。 “啊~”守门的百户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阿兰吉喀手中的扎枪扎中胸膛。好个“万人敌”!杀散营门守军后驭鹿驰入营中,一边杀人,一边从背后取出火折子,四处放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大营须臾变成火海。 浓烟滚滚下,卫军搞不清楚来了多少清军,不由得慌乱起来,四处奔逃。此时,清牛录章京台斐英阿率五百乘雪橇的使犬部(赫哲)勇士杀到,这些身穿用兽皮和鱼皮制成的衣袍、头上插着羽毛的勇士因为在黑龙江、乌苏里江、松江的江边长大,使用的兵器是平时渔猎时用的鱼叉。看上去不起眼,可眼明手快的他们连水中的游鱼都刺得准,叉起人来想躲也难。一名卫军偏将正组织部下抵抗,被台斐英阿瞅中,手中鱼叉一抖,直入那将咽喉。 巴海亲率一千七百骑兵也赶到大营,牛录章京朱尔铿格、骁骑校萨布素一左一右护卫着他的帅旗。“不要管我,汝二人各带本部四处冲杀,着重攻击正在列阵的卫军”,巴海下令。二将得令,各带数百本部,纵马在大营内奔驰,遇到有组织的卫军便驭马冲散。 “嗯?什么声音?”翁牛特郡王博多和迟疑地从床上起身。他见甲板城甚是坚固,起了私心,命自己本部的翁牛特士兵留守大营,让楚依、桑嘉布、桑噶尔率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两部军队攻城。楚依等人虽然明知道他是想让别人消耗、保存自己的实力,奈何军令难违。不过,众将也多了心眼,并不认真攻城,装装样子而已。可长生天偏偏与博多和为难,原以为留守大营可以保存实力,不想反而迎来劲敌。 “额祈葛,不好了,清~清军杀过来也”,儿子毕哩衮达赉慌慌张张地跑入帐内。 “清军是怎么渡过浑河的?为何我布在河岸附近的游骑没有发现载人的渡船?”博多和有些不相信。 “额祈葛,现在不是追究清军如何渡河的时候,赶紧随我撤退吧,袭营的索伦蛮子甚是凶悍,晚了恐来不及!” “撤退?为父刚被大汗封王、授以先锋之职,若首战便大败,将来如何在大卫立足?你莫要忘了,伪清的公主、额附一家都是死在咱们手中”,博多和大怒,恶狠狠地嚎叫道:“擂鼓聚兵,把我的亲兵聚集起来”。 毕竟是老一辈的蒙古台吉,见过的大场面多,很快便恢复镇定,组织抵抗。六千翁牛特军队中,属博多和亲辖的一千亲兵最为善战,也是他叱咤漠南的本钱,在主将的指挥下,迅速列阵抵抗。听到喊杀声,二等翁牛特伯搜色也组织数百人马列阵抵抗。随着翁牛特郡王打出他的将旗,越来越多的翁牛特勇士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开始列阵。此时杀入大营的清军只有二千骑着鹿和马的骑兵和五百雪橇兵,人数远比卫军少,随着卫军清醒过来开始抵抗,一时居然杀得难解难分。 然而,袭营的清军并不止这二千五百人,还有大量的步兵。随着飞牙喀、索多尔凯率两千凶悍的费雅喀部、乌德赫部步兵赶到,战局立即变得对清军有利。朝鲜兵也火上浇油,全罗兵使朴而昭率一百骑兵、一千四百步兵最后赶到战场,一来便四下里放火。渐渐的,卫军的军阵开始崩溃,越来越多的翁牛特勇士开始逃跑。 “撤!快撤!”博多和脸色苍白地下达军令,此时他已经不再想如何对莲大可汗交待,只想保住自己的命。 毕哩衮达赉带着百余亲卫拼死护卫老父亲撤退,不远处,他的从叔搜色已经先行逃窜。“驾~驾~驾~”逃命的马蹄永是飞快。 驾~驾~驾~”,数百骑紧追不舍,不是别人,正是清军主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 你追我逃,巴海双腿驭马,用手取下背后的骑弓,搭上箭,“嗖”的一声飞去。 “呃~”博多和在马上颤抖起来,惨呼一声。 “额祈葛”,身旁的毕哩衮达赉听到父亲的惨呼,关切地呼喊。 “没事,快跑”,博多和怒喝一声,伏低身子。 一行人打马飞奔,摆脱清军的追击后,仅剩三十余骑。“额祈葛,咱们脱险了,该死的巴海,阴险狡诈,竟在甲板城设下埋伏。下回若是落在咱们手上,儿定要将他用马蹄踏烂”,毕哩衮达赉忿忿地对父亲说,却没听见父亲回应。 “扑通”,博多和落下马来,背后插了根深深的羽箭。 毕哩衮达赉这才发现父亲受了重伤,忙下马扶他起来,却发现老父亲已经咽气。“额祈葛~”悲愤的声音响彻在天空,却再无法挽回人的性命。 —— 甲板城下,楚依、桑嘉布、桑噶尔正率阿鲁科尔沁、扎鲁特两部军队攻城,因为对博多和保存自己、消耗别人的做法不满,所谓攻城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阴错阳差下,反倒救了全军的性命。当清奉天副都统逹都、甲喇章京达尔岱率三千满蒙八旗从左边杀来,巴雅勒布哈、奚鲁噶奴、傅森内率三千索伦兵从右边杀来时,攻城的卫军不过一百人,大部分卫军列好阵在后面观战。因为军阵严整,虽然发现后方来了敌人时很吃惊,楚依等人依然能有组织地抵抗。双方骑战一个来回,不分胜负。然而此时,甲板城守将、牛录章京棍德依率二百骑鹿勇士忽然由城中杀出,夹击卫军,人数虽然不多,却极其勇猛。扎鲁特右翼伯桑噶尔执刀来战,被棍德依的铁叉刺穿肩膀,忍痛遁入阵中。 见腹背受敌,楚依长叹一口气,向附近的扎鲁特部军阵打出撤退的旗号,率阿鲁科尔沁部的军队果断撤退。见友军走了,桑嘉布、桑噶尔不再犹豫,也率扎鲁特部军队离开战场。骑兵一旦撤退,是很难被追上的,尽管清军跟在后面紧追不舍,也只斩首三百余级而已。 此战,比莲大可汗小十余岁的昂邦章京巴海再显峥嵘,以不足四百的伤亡,给卫军造成四千人的伤亡,名将之威,叱咤于建州大地。(本章完) 第970章 善谋者施之以势 搜色、毕哩衮达赉、楚依、桑嘉布、桑噶尔诸人领残兵逃回抚顺所城时,原先的一万一千大军居然战损四千,翁牛特郡王博多和中箭而亡让人失魂落魄。更让他们忐忑不安的是,自己等人是新降之将,在朝中没有根基,如今第一仗便大败、失了军威,不知莲大可汗会如何惩罚自己。 怕也没用,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大可汗的御足终于抵达抚顺所城,众人齐齐跪伏于圣驾前请罪,“奴才有罪,丧师辱国,请大汗责罚”。 “平身吧”,苏勒坦的声音十分温和。虽然损失四千兵马令他心疼不已,可这四千人中有三千是翁牛特部战士,削弱该部的目的已经达到,更让他放心的是野心甚大的翁牛特郡王博多和居然战殒,没了这样的枭雄,翁牛特部左翼和右翼必然分裂,再也不会成为漠南的隐忧,从这一点说,自己反而得利,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彻底收伏新降部落的人心。 见众人依令起身,他长叹了口气,“若说有罪,罪在主将。可你们的主将博多和已经为大卫国浴血奋战而死,朕又怎么忍心责怪这样的忠臣呢?传朕的旨意,追封博多和为翁牛特亲王,以亲王之礼葬之”。 “大汗天恩,奴才粉身难报!”博多和之子毕哩衮达赉、从弟搜色感动得泪流满面。即便是对博多和有所不满的楚依、桑嘉布、桑噶尔亦不禁为主上那博大的胸怀感动。 苏勒坦暗自点头,以给死人追封升爵的方式,不费什么力气便让诸部归心,何乐而不为?不过,身为天下至尊,自然精通御下之道,要么不做人情,做便须做足!又充满慈祥地望向毕哩衮达赉,“尔父战死沙场,是真正的勇士!今封尔为翁牛特郡王,望尔继承父志,效忠大卫!” “奴才定以额祈葛为榜样,为大汗尽忠,万死不辞!”毕哩衮达赉再次跪下谢恩。 “起来吧,朕要赐给你们家四个字”,苏勒坦又命人取来纸笔,提笔写下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奴才万死难报圣恩~”见此四字,毕哩衮达赉、搜色等翁牛特部的台吉感激得泣不成声,这四个字代表着主上对博多和乃至整个翁牛特部落的肯定,有这法宝,今后翁牛特部便算在大卫朝堂立住了脚。他们的感激充满真诚,殊不知大可汗赐字给他们用意深沉,朕赐给你们这么大的荣誉,一则可以树榜样给其他蒙古贵族看,二则全蒙古都知道你们是精忠报国之家,若敢背叛,百姓还不骂死你们? 处理完善后之事,大可汗将目光重新聚焦到那位宁古塔昂邦章京身上,冷笑着问众心腹:“朕本欲顺浑河直取赫图阿拉,不料那巴海颇是难缠,居然败我前锋,挫我锐气。你们都说说看,后面的仗该怎么打?” “我军兵马远多于清军,奴才以为可以分兵前进。一路沿浑河、苏子河北岸,攻打甲板城、界藩城(界凡寨)、古勒城(古勒寨)、马儿墩城(马儿墩寨);另一路沿浑河、苏子河南岸,攻打抚顺关、萨尔浒、赫图阿拉”,大学士博贝献分兵之计,不少大臣皆支持这种观点。苏勒坦微微点头,分兵能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让敌人顾此失彼。 “陛下忘了昔日明清的萨尔浒之战了吗?明军实力原本胜于清军,却因为分兵被清军各个击破。臣以为当集中全部兵力,沿浑河、苏子河南岸攻打赫图阿拉。此城乃满人的兴京,若被攻克,敌军必不战自溃”,左都御史胡琏器建议集中兵力攻打赫图阿拉。苏勒坦又点点头,自己虽小挫,抚顺城内却仍有八万余众,兵力是清军的数倍,若集中兵力进攻,敌人绝难撼动。“朕决定率全军沿浑河、苏子河南岸前往赫图阿拉。呵呵,巴海是智将、善于用计,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什么计谋也难以奏效,朕倒要瞧瞧,他拿什么抵抗朕的八万大军!不过,甲板城离抚顺太近,在南渡浑河前,先要拔掉这颗钉子”,大可汗虎躯一震,作出决断。 “愿为大汗效死~”诸将齐声表态。 —— 久经沙场的卫拉特战神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将驻守抚顺的漠南万户长巴拜部四千兵马抽调出来弥补在甲板城之战中损失的兵马,只令抚顺总兵马成勋率两千兵马守卫抚顺所城。因为增加了巴拜的兵马,卫军的数量又恢复到八万二千,蒙古人多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仅战马便接近二十万匹,又遍插旌旗以振声势,看上去足有二十万众。 这一回,苏勒坦派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率一万三千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勇士为先锋,又命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扎赉特伯色稜、郭尔罗斯伯扎尔布率一万科尔沁、扎赉特、郭尔罗斯部联军打第二阵,自己则率大军居后。 “传令下去,加速前进,无令不得下马”,被任为先锋的色楞兴奋地召集众将下达军令,上回在科尔沁他临阵倒戈、立下大功,这一回想再立新功。 “是”,二弟都尔本、三弟塔本领命而去。 长子诺尔布却不肯走,“额祈葛,听说巴海那厮最喜使诈,没准此时便隐于山中,若行进得太快,恐怕会遭到伏击。博多和的例子可是近在眼前呢”。 “我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色楞呵呵一笑,“博多和小觑清军,孤军冒进,遭到伏击自然大败。咱们却不同,大汗就在咱们身后,纵然有伏击,只要坚守一会儿,援军便至,又何惧之有?” 诺尔布恍然大悟,是啊,自己光担心敌人会有伏击,却忘记了后面还有大军,有大汗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慨然说道:“儿明白了,定要攻破甲板城,扬我军威!” 在色楞的催促下,卫军纵马奔腾,行进速度极快,很快便抵达甲板城下。原以为会有一场大战,不料却已人去城空,兵不血刃便克城。巴楞不放心,又派人搜索附近山区,并未见到清军踪迹,方知敌人真的已经撤退,忙派人向大可汗报信。 收到信息后,苏勒坦愈发得意,谓左右曰:“善谋者施之以势,在朕的优势兵力面前,即使是巴海也只能逃窜啊!”(本章完) 第971章 从来兵多欺兵少 兵不血刃夺取甲板城后,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立即命部下搭建浮桥,派二弟都尔本领兵三千先行过河,看守桥头。 当莲大可汗统大兵抵达时,发现浑河两岸出现三座浮桥,很高兴,伸出莲掌在郡王爷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记,“色楞,你很好!用兵谨慎,有勇有谋!”莫要小看这一巴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这待遇的,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呢。 色楞喜得眉开眼笑,“此皆大汗运筹帷幄之力,奴才不敢居功”。 此人城府不深、喜怒形于色,没什么野心,嗯,可以重用!苏勒坦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和煦地说道:“莫要谦虚,朕说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只是巴海并不好对付,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奴才愿砍下巴海的首级献给大汗”,挨了莲掌后,色楞头脑发热,不自觉地大声吼叫起来。 苏勒坦要的便是这句话,鼓励道:“好啊!有你色楞这样的猛将,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为朕先驱,攻取抚顺关”。 次日清晨,色楞率一万三千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勇士直扑抚顺关。抚顺关及关岭上驻有清一等侍卫郎坦的两千部下,加上从甲板城附近撤下来的甲喇章京达尔岱、郝尔德部三千兵马,兵力约五千。仗着兵多,卫军强攻关岭。可郎坦、达尔岱、郝尔德部虽少,却甚是精锐,倚仗关岭之险,坚守两日,居然不得寸进。 第三日,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率一万卫军赶到。见战局陷入僵持,都什豁尔向色楞建议:“岳父,我军兵多,敌人兵少。不如您留在这里攻城,我率军绕过长城,从后面击敌”。 “妙计!”色楞大声称妙。 都什豁尔率一万勇士偷悄悄往南走,打算由东州堡一带的长城绕过去。可却瞒不过清军的哨探,很快便将军情传至抚顺关上。听到消息,郎坦谓达尔岱、郝尔德二将曰:“大帅给咱们的军令是节节抵抗、迟滞卫军,如今卫军分兵绕长城而进,抚顺关是守不住了。我意撤往萨尔浒,你们以为如何?” “我等血战两日,已经完成大帅的军令,此时不撤,若让卫军越过长城切断退路,后果不堪设想”,达尔岱、郝尔德皆同意撤退。 瓜尔佳郎坦本是内大臣吴拜之子,曾经参与平定姜瓖之乱,立有战功。后因为其父吴拜获罪削去官职,不久又复职。经过政治风雨的他格外成熟,遇事有决断,下定决心后连夜便走。等色楞明白过来后,抚顺关已成空城。 “可恶!我本欲全歼抚顺关之敌以报圣恩,没想到这股清军比绵羊还胆小,居然弃城而逃。给我追!”立功心切的很吉日格郡王一边使人向莲大可汗报捷,一边带着部下追击,直追至萨尔浒城下。 —— 萨尔浒本就是座坚城,巴海利用郎坦等人迟滞卫军争取到的时间,又加强了防御。逹都、朱尔铿格、飞牙喀、索多尔凯各领一千兵马分守四面城墙,萨布素、申浏率五百清军铳手、五百朝鲜铳手分别在西、南两面城墙上列阵,奚鲁噶奴、傅森内各率一千名善射的索伦兵列阵于铳手后方,又将军中的二十门火炮集中于西、南二门,每面城墙上摆放十门。之所以这么布置,是因为萨尔浒北面紧挨着浑河,大军难以聚集,估计卫军不会由北门来;而东面嘛,他已命达尔岱、巴雅勒布哈率三千八旗和达斡尔骑兵潜伏于东面的萨尔浒山中,若卫军以东门为攻击重点,再好不过。此外,这位善战的章京还命郎坦、台斐英阿、郝尔德、棍德依各领本部,作为四门守军的预备队,阿兰吉喀、朴而昭率三百骑鹿勇士、一千五百朝鲜马步兵在城内巡逻。 “难怪当年努尔哈赤能在此击败明军,萨尔浒的地形果然易守难攻。北面临着浑河,西面离浑河也不远,东面虽然开阔些却也离苏子河近、还多山。看来,由南门攻城最佳”,很吉日格郡王色楞刚至萨尔浒城下,便亲自纵马察探地形,得出结论。他令二弟都尔本、三弟塔本各领三千兵马佯攻东、西两面城墙,自己与儿子诺尔布领七千兵马主攻南门。“轰~轰~轰~”卫军中的十二门橐驮炮向城墙渲泄弹药。这十二门炮是莲大可汗特意拨给色楞的,说你既为我军先锋,岂能无炮?遇到坚城,便用炮替朕轰开。初见这些火炮时,色楞的眼睛都冒出光来。清廷经常征发嫩科尔沁右翼作战,可却并不像信任左翼般信任他们,导致他们很难得到火器,即使是火铳数量也很少。此前,色愣的军中只有三门老式虎蹲炮,不仅射不远,威力还小,如今终于有了象样的火炮,怎能不感动?遂下决心报效。敌人似乎没有火炮,任凭卫军的炮弹射向南城墙,毫无动静。 “攻城!”色楞威严地下达军令。 “浩瑞~浩瑞~浩瑞~”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勇士呼啸着开始攻城。 “轰~轰~轰~”沉默多时的南城墙上忽然射出弹雨,在密集的卫军军阵中爆炸,带走一片又一片的人命。 色楞眉头紧皱,下令加快进攻速度,根据经验,只要冲到城下,敌人的火炮便失去作用。推着楯车、云梯车的卫军加快了速度,抵达城下时,又遭到城上弓箭和火铳的密集射击,尸横累累。可军令如山,他们冒着箭矢和弹雨,奋力向上攀登。两军陷入苦战,不住地有士兵抢上城头,又不住地有尸体从城头跌落。 —— 东城外,杜尔伯特部台吉都尔本懒洋洋地率军攻着城,之所以打得不激烈,是因为他与三弟塔本领的军令是佯攻东、西两面城墙。既然是佯攻,自然没必要攻得太狠。 他不想真打,有人却想真打。清甲喇章京达尔岱、索伦佐领巴雅勒布哈埋伏在萨尔浒山中,见敌人并未察觉后方的危险,趁其不备率三千骑兵杀出,一等侍卫郎坦也趁机率一千骑兵由城内杀出、夹击卫军。 见势不妙,都尔本忙率本部撤退,却被索伦小将、巴雅勒布哈之子贝保盯上。贝保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和父亲一样,射得一手好箭,不慌不忙取下弓箭,拉满了弦,“嗖”的一声,直入都尔本后心。 南门外,色楞正领着主力攻城,却发现东边有败兵逃回。命人拦住败兵寻问,方才得知敌人在东边的萨尔浒山中藏有伏兵,二弟战殁。 “二弟呀~”很吉日格郡王泪流满面,眼睛一黑,差点栽下马来。 “额祈葛,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须防着清军趁胜攻我”,诺尔布赶紧劝住父亲。 “快!赶紧通知你三叔返回大营,坚守营寨、莫要再攻城,等大汗的大军到来后再说”,色楞回过神来。 莲大可汗的大军到了,听色愣说明战况后冷笑道:“自古以来都是兵多的一方欺负兵少的一方,岂有兵少的一方欺负兵多的一方之理?如今朕大军云集,就是用人命压,也要圧垮萨尔浒城!”(本章完) 第972章 萨尔浒龙血玄黄 莲大可汗历来信奉实力至上,认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诡计都无能为力,决心要让敌人体会无能为力的滋味。和色楞一样,他依然选择以南门为攻击重点,命炮营副万户长塔尔浑在城南集中四十门重炮和八十门橐驮炮,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各领本部兵马轮番攻打南城,自己亦亲自在南城督战,足足布下四万大军;和硕特万户长苏合领兵一万攻打西门;赵王毕力根达来领兵一万攻打东门;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打造小船、木筏,领五千水营封锁浑河,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领兵五千攻打北门;为封锁萨尔浒城与萨尔浒山的联系,又命土城郡王纳噶特、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带四千精兵与翁牛特郡王毕哩衮达赉部七千兵马会合攻打萨尔浒山。 足足八万余大军将萨尔浒城围得水泄不通。听说伪汗亲自领兵抵达的消息后,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改变了防守策略,命一等侍卫郎坦、甲喇章京达尔岱、牛录章京棍德依部清军与朝鲜全罗兵使朴而昭、咸镜道惠山佥使申浏麾下的朝鲜军队,合计六千人马守城,自己则率九千兵马据守萨尔浒山,表面上看是与城内的守军成犄角之势,实则是做好了万一城破,也不会被困死在城中的准备。为了袭扰卫军,他又命驻守苏子河东岸界藩城、古勒城的清军各出动一个牛录三百人,渡河骚扰苏子河西岸的卫军。 当卫军骁将、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带着五千人攻打北城时,着实吓了朝鲜全罗兵使朴而昭一跳。负责指挥守城的郎坦觉得北城临着浑河,遇到袭击的可能性较小,把他认为战力最弱的朴而昭部摆在北城,不料人多势众的卫军居然连北城也不放过。“准备火油、弓矢”,朴兵使沉声下令。因为清军不太相信朝鲜军的战力,随征以来,他麾下的马步兵没捞到什么大仗打,不想今日居然有了用武之地。 “嗖~嗖~嗖~”朝鲜军中的数百弓手开始射箭,虽然大多数箭矢射不透卫军的甲,可依然能对裸露在外的手、足、颈、眼等部位造成杀伤。身经百战的勇士不避矢石、搭上云梯车登城。城上的朝鲜军立即用火油焚烧云梯车,长枪手用长枪刺、刀盾手挥刀砍杀,居然打得有模有样。 “哼!”布和阿尔图看见自己的部下一度在城头竖起鱼竿钓子旗,可终究那旗被砍落,冷哼过后,下令撤退,准备下一波攻势。 如果说卫军在城北的进攻和朝鲜军队的表现创造出两个奇迹的话,西城的战斗便只能用激烈来形容。指挥攻城的苏合是卫军著名勇将,守城的甲喇章京达尔岱也是满洲有名的巴图鲁,曾经追随皇太极伐明,参加过大凌河、宁锦一系列大战,还远征过朝鲜,屡立战功,如今虽然年老,可虎老雄风在,斗起狠来丝毫不落人后。卫军不断登城,又不断地被清军赶下去。虽然西城守军只有一千五百,而城下的卫军足有一万,可萨尔浒城小,几百人便可站满城墙,经验丰富的达尔岱将一千五百部下分成三拨轮流上城守卫,有效保存了己军体力。苏合攻了数日,毫无所得。 东城守将索伦毕拉尔部牛录章京棍德依也是位不怕死的狠人,前不久刚在甲板城立下赫赫战功,麾下虽只有一千人马,却皆是从索伦各部中抽调的勇士,又有城外萨尔浒山的巴海部策应,稳稳地守住了城墙。赵王毕力根达来一度快攻破城墙,棍德依居然打开城门,亲带一百死士骑鹿出城冲锋,令卫军猝不及防,不得不撤退。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大可汗亲自督战的南城。前两天,大可汗并未攻城,而是命炮营架起大炮,连续不断地轰击城墙。自从瞧见那杆巨大的龙狮旗,一等侍卫郎坦便带着自己的亲兵吃喝皆在南城上,还将全部二十门火炮俱布置于南城,又命朝鲜惠山佥使申浏麾下的五百朝鲜火铳手列阵向城下射击。然而,城内火炮的数量和威力无法与卫军炮营相比,很快便在对射中被摧毁大半,两天后,南城被轰出数个豁口。想为战死的二弟报仇的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率卫军由豁口处入城。然而,清军却用刀车堵住豁口,申浏命火铳手立于城墙上向豁口处射击。蜂拥而入的卫军在豁口处成了靶子,成批倒下。色楞见状,命部下先行退出,重新登云梯攻城,打了一天,伤亡千人,却未能攻破。次日,攻城的卫军换成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扎赉特伯色稜、郭尔罗斯伯扎尔布部一万兵马,攻了一日,伤亡数百,依然未克。大可汗毫不心疼,下令不间断地攻击。第三天,攻城的卫军换成了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部。这位猛将一边组织死士登城,一边在城下广布射雕手射杀守军。 才三天,萨尔浒城内便连续出现险情,报警的狼烟不住燃起。见到信号的巴海不得不率九千兵马从萨尔浒山上杀出,却遇到卫军土城郡王纳噶特、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翁牛特郡王毕哩衮达赉部一万一千兵马阻击。纳噶特收到的军令是攻占萨尔浒山,没想到清军居然主动下山出战,忙布下军阵迎战,欲在山下击败清军。虽然卫军人数占优势,但巴海麾下的索伦兵却极其凶悍。索伦德都勒达斡尔部穆昆达(氏族长)巴雅勒布哈率千余达斡尔勇士奋不顾身地冲在最前面,激战中他中箭落马,卫军都百户舍尔特库瞅准机会,纵马朝他奔去,欲将其人头作为自己的战功,却反被巴雅勒布哈一把拉下马来,用匕首结果了性命。杀完人,巴雅勒布哈跃上舍尔特库的战马继续作战。卫军猛将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瞅准巴海的帅旗冲去,却遭到索伦奇勒尔部哈拉达(首领)奚鲁噶奴、雅库特(鄂温克)部哈拉达傅森内麾下两千骑鹿勇士的反冲锋,纠缠在一起。双方激战三日,谁都无法获胜。 第四日,南城的卫军乌日根达莱再次攻上城头,甚至一度砍断城上的清军号旗。虽然最终被郎坦等人冒死赶下去,但城破只在旦夕之间。见城内各处燃起狼烟,巴海知道萨尔浒城是守不住了,长叹一声谓众将曰:“我军不可谓不勇,然敌人兵力数倍于我,非战之罪也!” “大帅,城破在即,请赶紧通知守军突围吧”,奉天副都统逹都禀告。 巴海点点头,“放信号,让他们晚上突围,我派兵支援他们”。望见萨尔浒山上燃起的烽火,郎坦知道突围的时刻到了,唤来牛录章京棍德依,小心嘱咐:“全军生死皆在你的身上,今夜务必为全军杀出条生路”。 “将军放心,末将定然死战!”棍德依红着眼嚎叫。 夜深了,清军忽然打开东门,打着火把突围。棍德依部居前,郎坦部次之,达尔岱部居后,朴而昭、申浏指挥的朝鲜军队被安排在最后面。 夜间突围看着容易,做起来却难,尤其是面对身经百战的卫军。棍德依率数百索伦兵刚奔出城,便被发现,赵王毕力根达来亲率大军列阵阻击,任凭清军如何猛冲,都冲不透。萨尔浒山上,巴海率军下山接应,却被纳噶特率领的卫军死死拦住。喊杀声惊动了卫军,莲大可汗不啰嗦,下令连夜攻城,如狼似虎的卫军迅速攻下已无多少守军的城池。 “儿郎们,随我杀!”见迟迟冲不出去,索伦勇将棍德依急了,驭动跨下战鹿,挥舞起大铁叉再次拼命。“呯~”不知何人施放的火铳击中他的胸膛,杀人无数的勇将最终落得被人杀的下场。 郎坦在亲卫的保卫下,侥幸逃出包围圈。后面的老将、甲喇章京达尔岱便没有这般好运气,在激战中遇到卫军老将、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两员老将年轻时皆是猛将,可一方急着逃命,难免心慌,一方气定神闲,武艺施展得开。战不多时,达尔岱便被衮布伊勒登劈于马下。 最后面的朝鲜军被卫军团团包围。朴而昭对申浏说道:“满清不仁,让咱们殿后,分明是牺牲朝鲜军性命保命他们自己。申佥使,何必为满人卖命,降了吧”。 申浏却摇摇头,“朴兵使,卫国与清国一样,皆是胡人的国家。我等若降,下场只能是成为他们部落中最低贱的奴隶。堂堂读书人,岂能为异邦之奴?我宁意战死在这里,您若想降便请便吧”。此时两军已经近距离交战,火铳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说完他便抽出腰刀,率仅存的部下冲向卫军。很快就被海潮般涌来的敌人淹没。 见申浏战死,虽然也不想当蒙古人的奴隶,可毕竟舍不得死,朴而昭一咬牙,命部下弃械解甲投降。 萨尔浒城终究还是陷落了,只有数百败军有幸突围到萨尔浒山。巴海见状,不再犹豫,连夜率军返回赫图阿拉。(本章完) 第973章 招降释俘抚远人 朝鲜全罗兵使朴而昭小心翼翼地低头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大气都不敢喘。自从他选择弃械投降的那一刻,便只想着活下去,尊严什么的已经无所谓。 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帐内异常安静,打量了此人半天,无畏狮子座的主人方才张开金口,“尔便是那位朝鲜的全罗兵使?朕有一事不明,想当年清军伐朝鲜,尔先王蒙丁丑下城之辱、百姓被掳走者数十万,诚奇耻大辱也!朕兴师伐清,亦是为朝鲜复仇,为何反助伪清、抵抗得如此激烈?哼,尔国之火铳手伤朕勇士甚多。可恨呀可恨!” 休矣!吾命休矣!胡酋记恨着我军火铳杀伤他军中勇士甚多,这一回性命难保!朴而昭暗暗埋怨申浏为清军作战太过卖力,令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不由得混身直冒冷汗,衣衫全湿,磕头如捣蒜,“陛下有所不知,火铳营并非下臣麾下,而是咸镜道惠山佥使申浏所统之兵。申浏不知天命,又担心一旦战败被俘、部下会被编入各部落为奴,率军死战,已经战死矣!下臣早欲雪丁丑下城之辱,奉王命随征以来,并未用命,只略作敷衍而已”。 “呵呵,是吗?朕怎么听说尔奉命守北城,打得甚好,朕麾下骁将、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率军攻了几次,都被尔赶下城来”,苏勒坦露出微笑。 这一笑看着慈祥、春风拂面,可朴而昭分明感到一股浓烈的杀气袭来,压迫得他不敢抬头,强自辩道:“下臣本也想着开城归顺,可又怕我王知道此事,回朝鲜后会被治罪,所以未敢献城,请陛下饶恕”。 不提朝王李棩还好,一提便惹得莲大可汗震怒,拍案斥道:“前些日子,朕派使臣去朝鲜,与尔王结盟抗清。笔墨未干,他居然敢背盟投清,不但给伪清提供了大量钱粮和物资,还直接出兵帮助他们与大卫作战。无耻小人,可恨之极!” “陛下明鉴,我王深恨伪清凌辱,早有伐清之心,只是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率军南下寇边,不得已方才背盟”,朴而昭慌忙解释。 苏勒坦摆了摆手,“朕自会追究尔王背盟之罪,不过尔倒是个人才,能以区区千余兵马坚守北城不失,足见能力。朕最喜欢有本事的人,可愿为朕效力?呵呵,放心吧,大卫乃仁义之邦,向来优待俘虏,不会如伪清般将俘虏编为旗奴,担心战败会被押往蒙古各部为奴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朴而昭有些发懵,本以为被俘后没好日子过,就算不被砍头,也会成为蒙古贵族的奴隶,可听这胡酋的意思,不但不会杀自己,反而要重用自己?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立即表起忠心,“谢陛下不杀之恩,下臣愿为您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便将尔部八百朝兵并一千五百清军战俘编为一营,授尔游击将军之职。来人,给他松绑”,苏勒坦不慌不忙地说,趁侍卫松绑之时,仔细观察此人的表情。见那人满脸恭敬感激、口中不住地谢恩,不由犯起疑心病,此人前些日子守城时打得还算勇猛,应该不是无胆之人,怎么此刻如此懦弱,该不会是伪作臣服想糊弄朕吧? “朕素来赏罚严明,尔若立下战功,他年回国,朕可让朝王任尔显职。有大卫做尔后盾,将来当上领议政亦不是不可能”,大可汗又给了他一个盼头,话语间显露出扶植亲卫势力掌控朝鲜的野心,接着话锋一转,威胁道:“若敢反叛,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朕亦必取尔头!”听了此话,朴而昭浑身剧震,再次谢恩称谢,这一次表情愈发真诚。见敲打拉拢得差不多了,苏勒坦命人带他出帐。 将降兵和俘虏编为一营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攻打建州以来,大可汗多次领略关外八旗和索伦蛮子的兵锋。敌人虽然人少,作战却勇猛,给自己的大军造成巨大损失。就拿萨尔浒一战来说,虽然歼敌六千,却也付出四千多人的损失。若后面每座城池都是这么个打法,恐怕即便全取关外之地,也会因为伤亡太大,暂时无力南下攻打北京。所以,得将降军和战俘利用好、充作全军的炮灰。这也是他为什么想招降朝军的原因。 朴而昭出帐后,苏勒坦重重地叹了口气,“朕早听说过索伦蛮子之勇,入辽东以来,屡与之战,伤亡颇大。若每战皆如萨尔浒这般,恐怕会有损我军元气,如之奈何?”这话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其实却是在向群臣问计。 “‘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臣以为应该向索伦乃至女真各部派出使臣,宣扬我大卫的仁义,招降他们”,左佥都御史魏象枢言道。 “卿之策甚善,只是光凭虚言,恐怕未必会让他们甘心归顺”,苏勒坦沉吟道。 “萨尔浒之战中,咱们不是俘虏了三百左右的索伦人吗?听说陛下爱其勇,打算将这些人编列入伍。何不干脆赐给他们吃食和马匹,放回各自的部落,让他们告诉各部落的首领,我大卫是仁义之师,只要肯降,绝不会伤害他们,还会赐予官职。听说伪清给索伦各部首领的官职极低,一般不过骁骑校、佐领(牛录章京)之类,您何不高给官职,人口少的授都百户长,人口多的授千户长,人口过万的可以授副都千户、都千户,甚至封爵。如此,不须大战,便可瓦解敌人”,左都御史胡琏器献了个计策。 苏勒坦眼睛一亮,赞道:“胡卿这法子好,左右不过释放了三百俘虏,再给些爵位、世职,不了朝廷多少银子,却能让索伦各部弃暗投明,动摇宁古塔清军的根基!” “大汗,伪清前些年出兵攻打不肯臣服的达斡尔部落,从结雅河(精奇里江)下游东岸掳来数千达斡尔人口,编为一个索伦牛录,安置在奴才的部落沿着嫩江往北地方。这些人皆是不肯降清的德都勒姓达斡尔人的同族或后代,因为离得近,奴才与他们有些交情,愿意修书为您招降他们”,很吉日格郡王色楞忽然开口。 “若如此,便再好不过,卿试为朕处置!”苏勒坦哈哈大笑。(本章完) 第974章 壮士断腕弃兴京 “汝是说伪汗并未理会苏子河东岸的马儿墩城,直接往灶突山方向来了?”听完负责军情搜集的牛录章京朱尔铿格禀告,巴海陷入深思,伪汗用兵向来谨慎,难道不怕我军从马儿墩渡河袭扰他的后方吗?此事着实蹊跷!正在思考,又有亲卫送来军报给朱尔铿格,朱尔铿格看完面如土色。 “怎么回事?军报上讲些什么?”巴海皱眉问。 “卫军偷袭了鸦鹘关,牛录章京克什与麾下三百将士全部殉国”。 “什么!”巴海听罢大惊,若卫军攻占鸦鹘关后继续南下,再夺取兀剌山城,便可以沿猪婆江一线彻底切断辽南与建州的联系。伪汗好奸诈!居然声东击西、绕道攻打鸦鹘关;伪汗好气魄!不仅想占领赫图阿拉,还想将辽南的己方军队全部吞掉。拿下鸦鹘关后便与辽阳的卫军占领区联成一片,后勤补给可以源源不断地从辽阳经太子河运往鸦鹘关,自然不怕马儿墩城守军袭扰粮道。可叹自己为了在苏子河东岸埋下一颗钉子,特意将界藩城(界凡城)、古勒城的守军全部集中于马儿墩城,还命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指挥守城,不想全做了无用功! “大帅!卫军攻占鸦鹘关,马儿墩城已无法威胁其后方,不如将赫尔德章京调回赫图阿拉,集中兵力守城”,身旁的骁骑校萨布素建议。此人虽然官职不高,却出生于满洲大姓富察氏,少小从军,腹有韬略,参加过多次抗俄战争,屡立战功,所以巴海才将其调至身边,遇事也喜欢征求他的意见。 “嗯,撤是肯定要撤的。只是卫军人多势众,我军丢失萨尔浒后,士气已失,即便调赫尔德回来,赫图阿拉也是守不住的”,巴海平静地说,仿佛只是件小事。 “大帅的意思是?”萨布素身子一震,俨然猜出主帅的用意。 “没错,我打算放弃赫图阿拉,撤往宁古塔。不仅军队要撤,城里的百姓也要全部撤往宁古塔,留一座空城给卫军”,巴海狰狞地说。 “大帅,若是带着百姓撤退,恐怕会拖累行军速度,万一被卫军追上可就麻烦喽”,萨布素赞同撤退,却不赞同带着百姓一起走。 “无妨,军队和百姓分开走,分成多队,即便卫军追击,也只能追到部份。运输不便,伪汗想追咱们,粮食草料运不上来,如何追?等拖延到朝廷援军抵达,关外的形势便于我有利也”,巴海解释着自己的用心。 “大帅的苦心,末将明白。只怕有些人吃不了苦,不愿意北撤宁古塔”,萨布素叹了口气。 “哼!谁若是不走,军法从事!”巴海狞笑着下令,“击鼓聚将,让诸将至大营议事”。 聚将鼓响起,奉天副都统逹都、一等侍卫郎坦、牛录章京台斐英阿、骁骑校阿兰吉喀,达斡尔部穆昆达(氏族长)巴雅勒布哈、奇勒尔部哈拉达(首领)奚鲁噶奴、费雅喀部哈拉达飞牙喀、雅库特(鄂温克)部哈拉达傅森内、乌德赫部哈拉达索多尔凯全部闻鼓声而来。 巴海平静地对众人说出自己的决定,大帐内一片死寂。 “大帅,赫图阿拉可是咱大清的兴京,如果丢了,恐怕皇上会怪罪,人心也会浮动。末将不赞成北撤”,骁骑校阿兰吉喀虽是索伦人,却已入了旗,心中早将自己当成旗人,不愿意放弃赫图阿拉。“留守赫图阿拉是条死路,卫军装备精良且是百战强军,伪汗又用兵谨慎、不肯分兵,正面对决我军绝不是对手,汝等忘了萨尔浒乎?唯有向北撤退,拉长他们的辎重补给线,才能寻找到战机,击败敌人”,巴海坚定地说道:“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如果放弃赫图阿拉,辽南的友军怎么办?”牛录章京台斐英阿问。 “我已命甲喇章京塔尔岱率军由辽南撤往宁古塔,又命牛录章京萨舒库坚守兀拉山城,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塔尔岱部赶到才能离开”,巴海从容地说。 “我是朝廷任命的奉天副都统,有守奉天之责。大清军法森严,赫图阿拉尚在奉天辖区,若去宁古塔,朝廷必追究失土之罪,左右都是死,情愿守兴京而死,便不与大帅同去宁古塔了”,逹都不肯听令,愿独领本部守赫图阿拉。 “副都统勿忧,我自会向皇上奏明北撤宁古塔是我一人主意,与诸位无干。您只需听令即可,朝廷要追究也只追究我一人”,巴海将责任全担了下来。 见他如此说,逹都只得朝他拱了拱手,表态同意。 “呜~呜~呜~”帐内忽然传来哭声。众人顺着声音瞧去,却是一等侍卫郎坦。 郎坦边抹眼泪边说道:“兴京乃我满洲龙兴之地,列祖列宗陵寢所在,岂能不战而退?皇上委我为守陵大臣,自当守陵而死。诸公莫要劝我,我誓守永陵!”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明白过来,丢失土地好办,仗打到现在,失土的官员大有人在,也不见得全都被治罪。可丢了爱新觉罗家的老祖坟,罪名要大得多。巴海保得了失土之罪,可未必保得了弃陵脱逃之罪。毕竟赫图阿拉西边启运山上的永陵可是爱新觉罗家老祖宗们的陵寝所在,太祖皇帝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儿(追封肇祖原皇帝)及其嫡福晋(追封肇祖原皇后)、曾祖福满(追封兴祖直皇帝)及其嫡福晋(追封兴祖直皇后)、祖父觉昌安(追封景祖翼皇帝)及其嫡福晋(追封景祖翼皇后)、父亲塔克世(追封显祖宣皇帝)、母亲喜塔拉氏(追封显祖宣皇后)以及伯父礼敦、五叔塔察篇古等人皆葬于永陵。郎坦是一等侍卫兼守陵大臣,若弃永陵而逃,必死无疑,还不如力战而死、保全名节和家人。 这一回巴海没有再劝,长叹着说道:“为了今后的战斗,我不能给你太多兵马。你只能率本部兵马守卫永陵。贤弟放心,我会将你的功绩奏报给皇上,皇上定会善待你的家人”。 郎坦的本部兵马已经在萨尔浒之战中损失殆尽,剩下来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人。巴海不拨兵马给他,等于是将他往死路上逼。可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朝巴海深鞠一躬,“多谢大帅成全,请告诉皇上,奴才生是满洲的人,死是满洲的鬼!” “放心吧,本帅定会将你的忠心奏明皇上!”军情紧急,巴海不再多说,立即组织军民人等撤退,赫图阿拉(老城)、佛阿拉(旧岗、旧老城)顿时哭声震天。尽管恋恋不舍,两城的八旗子弟还是迅速收拾家赀、装上大车,在军队的护送或者押送下,往北而行。巴海大帅的军令讲得明白,凡我满洲子民皆须坚壁清野以待卫军,不肯撤退者便是通敌,当场格杀。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有几个满洲老人仗着昔日的功劳,大骂巴海误国、放弃兴京不守,当场便被凶狠的索伦兵砍了脑袋。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往城墙上一挂,两城军民的动作立即迅速起来。好在从龙入关后,留在赫图阿拉、佛阿拉的八旗子弟已经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人,真撤的话,速度也很快。为了给大军撤退争取时间,巴海又命达斡尔部穆昆达(氏族长)巴雅勒布哈率一千四百名达斡尔骑兵殿后,不断骚扰卫军,拖延他们追击的时间。(本章完) 第975章 城去人空有孤军 派兵攻打鸦鹘关其实只是莲大可汗临时做出的决定。他收到军报说清军放弃苏子河东岸的界藩、古勒二城,集中兵力守卫马儿墩城后,立刻明白巴海是想利用巴儿墩城附近的险要地形迟滞己军进攻。既然由西往东不好打,那便换个方向由南往北进攻,命巴拜、滕吉泰、董夷思拉布、朝尔诸将领兵七千奇袭鸦鹘关,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顺利破关。 破关后,大可汗又命巴拜部继续南下,攻打建州名城兀剌山城,切断辽南清军的退路,自己则率大军绕道鸦鹘关,先往东再往北,直取满人的兴京赫图阿拉。 担任先锋的是朝鲜降将朴而昭麾下的八百降兵和一千二百名战俘,苏勒坦则率七万余大军跟在后面。 “加快速度,告诉将士们,拿下赫图阿拉后重重有赏!”原朝鲜全罗兵使、现在的大卫国游击将军朴而昭大声激励着部下。作为降将,他比其他将领更渴望立功。可部下要么是降兵,要么是曾经的俘虏,只想着活命,并无太多士气,没奈何下,只得用重赏激励。果然,听说有赏赐,部下行军速度快了很多。 他身后十里处,都什豁尔、色稜、扎尔布率一万由科尔沁、扎赉特、郭尔罗斯三部勇士组成的骑兵缓缓跟随。一是为了接应,二是为了监视。若是这伙降军敢有异动,立即歼灭。 “这伙朝鲜人走得真慢!”郭尔罗斯伯扎尔布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呵呵,慢点好,走得太快,功劳岂不是让他们抢了?”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呵呵一笑。让这些步兵走在最前面,敌人若有埋伏,死的是他们,若无埋伏,自己的战马很快便能抢到步兵前面去,功劳还是自己的。 “哈哈哈~”色稜、扎尔布诸将会心地大笑。 还真有埋伏。索伦达斡尔部穆昆达(氏族长)巴雅勒布哈奉巴海之命率一千四百名达斡尔骑兵殿后、迟滞卫军,他将人马隐藏于树林中,发现了这支怪异的军队。 “姐夫,伪汗居然派一支步兵担任先锋,此天降功劳于您也”,小舅子布尔赛笑嘻嘻地对巴雅勒布哈说。儿子贝保、两个侄子齐诺、满岱亦皆欲战。 “我观敌人军阵不整,并非什么强军,且伪汗夙来知兵,怎么会将一支步兵放在最前面?此事古怪!莫非是个诱饵?”巴雅勒布哈有些狐疑。 “额祈葛,儿已经打探明白,的确是诱饵。不过敌人的后军离他们还有十里,咱们完全可以打完就走”,贝保建议。 “好!便战他一场!”巴雅勒布哈下了决心,大手一挥,一千四百骑达斡尔德都勒部骑兵呼啸着从树林中杀出。 “列阵!快列阵!”朴而昭大惊,忙命部下列阵。可他的二千部下除了八百朝鲜降军外,其他一千二百人皆是清军战俘,这些战俘本就不太情愿为卫军卖命,见昔日的“自己人”冲杀过来,逃散大半。达斡尔勇士趁势杀入阵中,砍瓜切菜般将“卫军先锋”杀得七零八落。朴而昭见势不妙,干脆换上小卒的衣服,往死人堆中一躺,居然侥幸逃得一命,部下却伤亡大半,连将旗都被砍断。 “撤!”巴雅勒布哈潇洒地吹了声口哨,带着部下往北撤退。 等都什豁尔率军赶到时,见到的只有少数幸存者和遍地的尸体。“可恶!”科尔沁郡王被勾起了真火。“王爷,清军的骑兵刚离开不久,应该能追上”,郭尔罗斯伯扎尔布建议。 “嗯,下令全军,昼夜疾驰,追上他们,杀光他们”,都什豁尔狂吼。清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歼灭自己的友军,这是对自己的侮辱,非报复不可! 一万骑兵昼夜疾驰,终于在二天后追上了达斡尔人。巴雅勒布哈见状唤布尔赛、贝保、齐诺、满岱诸台吉,“我带三百骑拦住追兵,你们快撤”。 “姐夫”,“额祈葛”,“叔父”……众人还要再劝,巴雅勒布哈将手一挥,沉声说道:“此乃军令,违者立斩。快走!” 众台吉只得引兵而退,巴雅勒布哈则气定神闲地率三百骑于马上取弓射出回马箭,迟滞卫军。达斡尔人是蒙古塔塔尔部的后裔,老祖先塔塔尔人以善射著名,时至今日,在蒙古各部中依然以箭法称雄。 “嗖~嗖~嗖~”箭如雨下,射倒了一批卫军。可毕竟只有三百人,阻挡不了敌人的马蹄。 “勇士们,随我冲!”见敌人靠近,巴雅勒布哈将牙一咬,率军杀向敌人。他已下定必死的决心,决心以自己的牺牲保全部落的实力。 一万卫军迅速包围了这三百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武勇都无能为力。很快,大清牛录章京、达斡尔德都勒部穆昆达便血染疆场。 —— 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率军继续往北,却再未发现清军的骑兵。行至赫图阿拉城下,原以为会有场硬仗,不料竟然一个守军皆无,走进城内发现岂止是守军,就连百姓也没寻到一个。初时还以为是敌人的诡计,可在北城外发现了很多百姓丢弃的物资,方才知道清军已经将阖城军民迁往宁古塔了。 不死心的郡王又去赫图阿拉西边的佛阿拉城转悠。此城在满语中意为“旧岗”,乃努尔哈赤在“建州老营”废址上所建,建有外城、内城、栅城(套城)三层。努儿哈赤迁都赫图阿拉后,此城便废弃不用,但依然居住着两千八旗百姓。都什豁尔想在佛阿拉城中捞点便宜,不料亦是座空城,空荡荡的,连个人影皆无。 “呸!晦气!”都什豁尔气得骂骂咧咧。 “王爷,再往西便是灶突山,城里的百姓不会是逃到山中去了吧?咱们不如入山搜一搜?”郭尔罗斯伯扎尔布建议。 “有道理,进山搜,看有没有什么收获”,都什豁尔来了精神。 灶突山,当地人称“呼兰哈达”,因为形似烟囱,又名烟囱山。卫军在灶突山并未发现有人隐藏,可在灶突山对面的启运山上却发现有一支清军驻守。守山的是清一等侍卫郎坦和他的三百部下,他不能走,山中有大清的永陵。同样没走的还有三十名守陵人,这些人大多是努儿哈赤的母亲喜塔拉氏的族人,守陵有责,明知不敌也拿起了刀枪。 三百多人对战一万人,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如狼似虎的卫军很快便攻下了启运山和永陵。 “皇上,奴才尽力了!”面对着蜂拥而来的卫军,郎坦绝望地抽出腰刀,往脖颈处重重一抹,血溅陵寝。(本章完) 第976章 振兴辽东固后方(上) 盖州,自汉代起便是商贾云集的辽东重镇。可经历过明清在辽东的大战,数百万辽民陷于兵燹,其后八旗从龙入关又带走大量人口,再加上这些年战争不断,如今人口却少得可怜。尽管顺治帝鼓励迁移各省百姓来辽东肯荒,可中华自古便有故土难离的思想,真正愿意来辽东的关内百姓数量并不多,这座城于是便失去了往昔的繁华。不过,新上任的辽南知府罗文良却信心百倍地声称要让盖州“财货通衢”,“名闻八闽,声达三江”。这位知府老爷本是满清的海城知县,见卫军攻取辽东之势已成,毅然率阖城军民降卫。前些日子,新上任的辽东巡抚萨拉勒图、布政使尹三聘、按察使张弘俊等高官向莲大可汗上疏,请求重新划定辽东建制。大可汗欣然同意,将新成立的辽东行省划分为辽阳、锦州、辽南、建州(直隶州)三府一州,以辽阳为省会,原属满清皇室的大凌河、盘蛇驿牧场设大凌河县、盘山县,属锦州府;养息牧场设都尔鼻千户府,属东京奉天府。新设的辽南府辖盖州、海州、复州、金州,凤凰城、岫岩四州二县之地,府治为盖州,因为大量清朝官员或死或逃,辽东缺官,此人投诚有功又有些能力,便直接擢为知府。 罗知府信心百倍地声称要重振盖州,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有原因的。新上任的辽东三巨头:巡抚萨拉勒图、布政使尹三聘、按察使张弘俊皆有振兴辽东的想法,联名上疏朝廷请求重新划定建制并移民辽东。大可汗不仅恩准了新的建制,还下旨说:“既然朕以沈阳为东京,奉天府和辽东自然不能太过荒凉,着百官尽快将家眷迁往东京,地方官须在奉天和辽东各地准备充足的房屋,供朕的官员和勇士居住”。想想吧,大可汗迁都沈阳,六部的官员和家眷都要跟着来,护驾的禁军至少也有数万之众,这么多人口来到辽东,能不繁华?而且,新任的辽东巡抚萨拉勒图背景深厚,出身于蒙古大贵族世家,深得大汗信任。原本户部计划在新得的辽东之地设金州中左所(旅顺)、宁远中左所(塔山堡)、复州萧家岛三座海关,这位巡抚上疏说应该于辽南府的辽河口再增设一处海关,理由是海商在此处登陆后,可以利用辽河换小船或雪橇顺利地将货物运往辽东各地。大可汗阅后,连声称赞萨拉勒图有眼光,立即批准。虽然辽河口属海州管辖,却紧挨着盖州北部,加上南边的复州萧家岛、金州中左所两座海关,盖州南、北皆有海关,自然能成为贸易的中心。想想吧,与朝鲜、日本、琉球甚至西夷诸国的海贸一旦打开,能带来多大的财富?一想到这里,知府老爷的心里便热火朝天,口号自然也喊得响亮,什么“财货通衢”,“名闻八闽,声达三江”之类的,使足了劲往大里吹。 然而,他虽是辽南知府,却并非辽南的最高官员。此时在辽南,官最大的有两位,一位是皇三子、楚王宝音殿下,另一位是奉命镇守辽南的总兵王国泰。王国泰原本是大卫国的锦州总兵,苏勒坦决定在辽南设府后,鉴于辽南军事地位重要又仍处于战争状态,大笔一挥,将其改任辽南总兵。至于锦州总兵一职嘛,由出身叶儿羌汗国的将领、昌都伯播鲁只接任。 原本王国泰还有种客军的感觉,被任为辽南总兵后,辽南便成了他的辖地,做事认真许多。这一日,他正在巡查盖州的城防,忽然接到楚王宝音的通知,让他来大营议事。“呵呵,看来王爷等不及了,要找巴海那蛮子拼命去也”,王总镇呵呵一笑。自从宝音上回向莲大可汗汇报辽南军情时称赞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有勇有谋、其麾下的索伦兵是大卫入主辽东的劲敌,被大可汗误以为畏战、写信狠狠斥责了一番后,又羞又恼的楚王殿下便立即率六千骑兵南下盖州,要和巴海拼命,以此向老父亲证明自己并不是孬种。可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辽南在连年征战中早已民生雕敝,想凑齐大军所需粮草,需要时间,所以才在盖州耽搁下来。这一回,八成是搞到了粮草,要出征喽!果然,进入大帐后,他便瞧见辽南知府罗文良对楚王殿下小心地陪着笑脸,而楚王殿下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居然与区区一介知府有说有笑,看来这位罗知府定是为殿下弄到了足够的粮草,才哄得龙颜大悦。 见他来了,宝音呵呵一笑,“王总镇,罗知府想出了个以海关附近地皮换粮食的法子,从各地商号还有朝鲜、日本等国的商人那里筹集到足够大军四个月用的军粮。孤明日便率大军出征,辽南府交给你了,给你留下四千战兵,须小心谨慎,不得有失。你麾下的朝鲜营熟悉辽东和朝鲜的地形,随同出征”。原本辽南府的府库存早已空空如也,为筹集大军所需军粮,辽南知府罗文良打起了海关附近地皮的主意。他在辽河口、萧家岛、金州中左所三处海关的关口附近,用栅栏各圈出一大片地皮,划分成小块,贩卖给商人建造商号和店铺。不收金银,只收粮食和草料。商人们自然知道海贸之利何其巨大,也懂得海关附近地皮的价值,纷纷掏出银子从外省甚至朝鲜、日本购买粮草,换取地皮。不过十余日便筹齐可供大军四个月用的粮草,获得了楚王的青睐。 “谨遵王爷军令!王爷放心,末将誓死保卫辽南,绝不让伪清有可乘之机!”王国泰大声表着忠心。 “嗯,有王总镇在,孤的后方无忧矣”,宝音淡淡地夸了王国泰一句,让二人退下,明日便要出征,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次日,宝音带着六千骑兵和一千朝鲜步兵由盖州进攻岫岩城,为加快行军速度,他准备了两百辆牛车,拉着朝鲜步兵前行。(本章完) 第977章 振兴辽东固后方(中) 老虎不在的时候,狼、狐狸、猴子什么的便全冒了出来。当着宝音的面,王国泰大气都不敢喘,可楚王殿下刚走,便立即摆出总镇大人的威风,令部下唤辽南知府罗文良以及盖州、海州、复州、金州四州知州和守备来总兵衙门议事。众官不敢怠慢,很快赶到,以总镇大人为中心,分文武左右而坐。“王爷率军攻打岫岩、凤凰城和宽奠诸堡,本镇奉命留守。今日是想找诸公议一议辽南的军事”,王国泰扫了眼众人,见他们聚精会神地在听,很满意,当官嘛,就得有官威,随便扯根鸡毛,下面人也得当成令箭才行。 他笑眯眯地对辽南知府罗文良、盖州知州刘甲绩、海州知州魏之璠、复州知州潘宗汉、金州知州陈瞻远说道:“打仗本来是武将的事,可筹备钱粮、征用民伕修缮城池,仍须仰赖诸公”。 文官中以辽南知府罗文良品级最高,开口禀道:“连年战争,辽南困苦,前些日子楚王殿下出征,下官勉强筹够钱粮,如今府库中的钱粮只够维持军中用度,若再征发民伕,无钱无粮不好强行摊派,容易引发民怨呢”。 哼!王爷要钱粮就有,咱要钱粮便无,分明是未将咱放在眼里!听到这话,王国泰很不高兴,打起了官腔,“王爷走前再三叮嘱,要本镇小心戒备、提防清伪来犯。本镇寻思着,王爷已经率军去平定鸭绿江畔的清军,陆上倒是无忧,须提防清军水师载送马步兵从直隶、山东的港口渡海来犯。辽南诸城残破,修缮城池实属必要,误了大事,罗知府恐怕承担不起”。 罗文良满面苦色,“秋税早已征完,百姓新开出不少荒田、翻完田地,只等开春播下种子,明年的日子便好过了。若强行摊派钱粮,百姓们没了粮种,明年恐怕会出现饥荒。下官实不忍也不敢为此事”。 “哼!汝休要拿饥荒吓唬本镇,既然百姓已经翻完田地,待在家里也是无事,让他们自带吃食修缮城池便是。城池坚固了,对百姓的安全不也是保障嘛”,王国泰嫉恨他不给钱粮,咬死不松口,非要强征辽南百姓修城。 “总镇有所不知,吾辽民苦啊!”海州知州魏之璠插嘴道:“辽东连年征战,每战必征钱粮,辽民贫困之极,交完赋税后户中存粮仅够一日两餐,上午喝粥,晚上才能吃点干的。农闲时,家家户户皆闭门歇息,不敢运动,恐怕消耗过大腹中饥饿,方才能挨过农闲时节。若强征他们修城却不给钱粮,恐怕城未修好,辽民已累死饿死大半矣!” 对这位魏知州,王国泰是敬重的。无他,因为听说他是从辽阳教授任上拔擢的,与新任的辽东布政使尹三聘是同乡,而且还为新任巡抚萨拉勒图讲解过儒家经典。其实,魏之璠与方伯同乡不假,却并无深交,给巡抚讲解儒家经典则纯属子虚乌有。因为辽东缺官,朝廷不得不将奉天、辽阳等地的一些小官小吏破例拔擢以解官荒。比如陈瞻远由辽阳知县擢金州知州、魏之璠由辽阳教授擢海州知州,刘甲绩由奉天府经历擢盖州知州、潘宗汉由辽阳典史擢复州知州。 “魏知州此言有理,本镇确实不知辽民如斯之苦,只是清军水师随时可能来袭,没有钱粮,武备不修,何以御敌?”因为觉得魏之璠背后有靠山,王国泰对他很客气,但一句无钱无粮怎么御敌却狠狠将了他一军。 “这个~”魏之璠被钱粮挤兑得语塞,面红耳赤。 “下官倒是有个法子”,金州知州陈瞻远忽然开口。此人原是浙江临海渔村的大户,根据满清鼓励移民的《辽东招民授官例》,其父陈达德带着一百四十人来到辽东,被授以辽阳知县一职。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刚当上官不过一个月,陈达德便水土不服病死了。同乡之人皆请求以陈瞻远领父职,获得批准。因为是移民得来的官,身上没有功名,虽是知县,却并不受众人重视。事实上,此人倒有些才干,在另一个时空,被擢为松江水利通判,政绩颇佳。只是这个时空,卫军攻占辽东,他顺势降了卫,并未去成松江。 “哦,陈知州有何高见啊?”王国泰对陈瞻远可不似对魏之璠客气,不阴不阳地问道。 “下官在浙江时见过渔民制作鱼干之法,辽东湾沿岸,金州、复州、盖州、海州皆有大量滩涂和盐滩。可组织军士在当地渔民的指引下,捕捞鱼虾,再利用附近的盐滩就地取盐、加工腌制。如此渔获既丰又能长久保存,应该能支撑民伕修城所用”,陈瞻远不愧是浙江沿海人氏,说起捕鱼捞虾腌制之法来头头是道。在坐众人倒也不觉得惊奇,盖辽东湾一带乃是古渔场,渔民素有“渔雁”的传统,随着季节的变化在辽东湾南北迁徙捕鱼,走陆路的称“陆雁”,乘船的称“水雁”,捕鱼捞虾乃是常事。 见下属给自己台阶下,罗文良抹了把汗,赶紧借坡下驴,笑道:“陈知州说得没错,咱们辽东素产鱼虾珍珠,这些渔获在灾年可是能救命呢。本地渔歌唱道:‘辽东湾好地方,潮长流北上,潮落流南淌。早出乘流去,晚归顺潮涨……’哈哈哈”。 “哼!将士们日夜宿卫操练,才保得辽南平安,让他们捕鱼捉虾给民伕充当口粮,亏尔等想得出来!”王国泰气得甩起官袍的袖子,阴冷地说道:“既然尔等这么喜欢捕鱼捉虾,便责令尔等率府、州的衙役组织渔民推行此事。此外,可在海关附近再多划出些地皮出来卖给商号。不管怎样,尽快给本镇筹到修缮城池所需的钱粮!” 随着这一声令,整饬武备的事便算有了着落。王国泰恼怒这些文官与自己唱反调,阴冷地下了逐客令,“本镇要布置军务,尔等文官且退”。 “下官告辞~”辽南知府罗文良如蒙大赦,率四位知州离开了总兵衙门。(本章完) 第978章 振兴辽东固后方(下) 文官退下,接下来便是武将的事。王国泰先拿眼逐一扫视自己本部将领,问道:“大军远征,尔等不可懈怠,各营军务如何?”“大帅放心,中营已保持战时状态,全员皆在营中,三日一操,不敢怠慢”,中军游击陈大裕首先开口。“末将已命左营将士轮流值守,营寨固若金汤”,“右营已做好战斗准备,只待大帅令下”,左营游击杨麾、右营游击徐文亦纷纷表态。左、中、右三营加上王国泰的亲兵,便构成辽南镇,整整四千兵马,乃是辽南军队的主力。除了这四千战兵,王国泰还管辖各州、县和鸭绿江北诸堡的守军,因为岫岩、凤城二县和宽奠堡等军堡已经被宁古塔清军攻占,实际只能指挥盖、海、复、金四州的守备营。 “嗯”,王国泰威严地嗯了一声,对副将张鹏说道:“张副戎,这段日子,汝每日都须带人去各营巡视,纠查军纪”。 “是”,张鹏连忙领命。 王国泰又认真打量盖州守备白允明、海州守备李茂、复州守备顾四、金州守备金维藩。这四人以前皆是清朝地方守将,降卫后便成了他的部下。因为是新降之将,不比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表面上还要客气些,笼络人心、恩威并施才是带兵之法。想到这里,面带微笑问道:“尔等的营兵都编练得如何了?” 四人中,顾四原先便是清朝的复州守备,而王国泰原先是清朝的复州参将,算是旧识,有些交情,率先回答:“末将麾下三百将士原是齐整的,不需重新编练,这些日子小心宿守,不敢有误”。辽东缺少人口,辽南四州地域虽然不小,普通州也只能编三百人的守备营,即使是作为府治的盖州亦只能编练五百人。顾四麾下原有一个营头三百人马,的确不需重新编练。 王国泰点点头,忽又呵呵一笑,“顾守备,本镇早已向朝廷推荐汝为复州游击。只是兵部尚未迁至沈阳,行文有些缓慢,文书一直未下达。来辽南时大汗恩赐了吾许多道敕封,可以直接任命游击以下的官职,游击以上嘛,还需过兵部这一关。莫要急~呵呵~莫要急”。 “多谢大帅栽培”,顾四连忙称谢。 当上官就这点好,能够拿捏部下的前途。王国泰傲慢地点了点头,等待其他人汇报。 “禀大帅,末将奉命将牛庄城守兵和海城的汛兵整编,编足了三百人马。这些兵丁都是老兵,还是能战的”,海州守备李茂汇报。他在清朝时只是正六品骁骑校,降卫后变成了正五品守备,十分感激,此次奉命编练人马,格外用心。 “好”,王国泰点了点头。 “大帅是知道的,盖州原有的城守兵不过二百,一下子扩充为五百,战力自然有所下降,末将这些日子正在抓紧操练,相信不久便能成军”,盖州守备白允明汇报。白氏乃是盖州的名门望族,隶属汉军镶白旗。白氏三兄弟中,老大白登明官居太仓州知州,前些年朱成功攻打崇明,诸师不敢救,他独自驾舟趁夜半之时冲入崇明,与崇明县知事一起守城,立下大功;老二白允明官居正五品云骑尉,虽是武散官而非正式官职,却属于世爵,而且由于家族原因,他还管辖着盖州的二百汛兵;老三白启明如今刚考上清朝的秀才,在另一个时空,于康熙二十一年授广东庆远知府,不过在这个时空,他还待在盖州老家。按说一家人受清朝厚恩,卫军打来时理应抵抗,可白允明考虑再三,觉得凭自己手下区区二百兵马与卫军作对无疑是自取灭亡,若是战败城破,满门老小性命难保,不肯替清朝死节,乖乖做了大卫的顺官。因为知道白氏在盖州当地的影响力,王国泰对投降的白允明安抚有加,不仅给了他一个正五品守备的实职,还让他将兵马由二百扩充至五百。身为武将,没有不希望带的兵越多越好的,况且原先做过清朝复州参将的王国泰也算是熟人,白允明于是死心踏地为大卫办事,颇得王总镇信重。 “嗯,汝办事,本镇还是放心的”,王国泰夸了他一句,再问金州守备金维藩:“金州港口甚多,中左所(旅顺)又有海关,水营编练得如何?” 虽然满洲长于弓马,短于水战,可年轻的顺治皇帝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偏偏要“大练水师”,北方即使战船不多,水师营却着实设了不少。比如登州水师营,如今仅有战船十三艘,却设游击、守备领之;荣成水师营不过十艘战船,设游击;胶州水师营九条船,设一千总加守备衔……驻于中左所(旅顺)的金州水师营,是在顺治初年设立的,当时没有船,从登州水师营分出十艘赶缯船便成了一个营头,设守备统之。卫军攻占辽南时,金州水师营守备李思忠见势不妙,率十条赶缯船逃至登州。因而如今的登州,已经找不到一条战船。不过金维藩此前是金州巡检,虽是不入流的小官,职权却大,部下亦有三条小船、一百五十人。 “回大帅的话,辽东的‘水雁(指常年在海上飘泊、像大雁般在海上迁徙的辽东渔民)’都是有船的,他们以船为家、水性极好,船虽然不大却适于航海,每逢进港时,海湾里桅樯如林,甚是壮观。您让末将编练水营,末将便打起了这些水雁的主意,已经招募到百余人,八条船,如今金州水营已经成军,有将士三百、船只十一艘。只是银钱开销甚大,若是银钱充足,还可以多弄些船”,金维藩略恭敬地禀告。 提到银钱,王国泰没好气地一哂,“方才那些文官的话,尔等又不是没听见,修个城都没有钱粮,让本镇哪来银钱弄船?先这么着吧,这些日子,你的部下不要待在金州城,全部驻于中左所海关附近的港口,每日里加强巡逻,遇敌及时报警”。 “是”,金维藩连忙称是。 王国泰还有些不放心,又下令左营游击杨麾率一千二百兵马驻于金州城,右营游击徐文率一千二百兵马驻于复州北边的熊岳城(熊岳驿),以防不测。(本章完) 第979章 闪击辽南正此时(上) 入冬了,辽南的冬天,银装素裹、宁静而沉寂,雪轻盈地飘落,许多河流开始结冰,天空呈现出灰蒙蒙的颜色,偶尔有几缕阳光从云层中透出,为这片寒冷的土地带来温暖。 “驾~驾~驾~”卫军千户长色特尔、都百千户长阿玉奇率领最精锐的千人队在寒冷的草原上纵马飞驰。 他俩都是蒙古世家子弟,背景非同小可。色特尔是卫军老将、二等广灵伯塔尔浑次子,塔尔浑虽然爵位不算太高,却是杜尔伯特部大台吉达莱台什第七子、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七叔;阿玉奇则是和硕特部拜巴噶斯汗之孙、阿巴赖大台吉之子,想当年拜巴噶斯汗在卫拉特内战中战死,高云妣吉带着年少的阿巴赖投奔莲大可汗,被封贤妃,阿巴赖也成了大可汗的义子,所以名义上阿玉奇算是大可汗的义孙。因为母妃索朗措姆出身歌姬、身份低微,楚王宝音深知自己与汗位无缘,早早地便依附于大哥、皇太子卓力格图,色特尔是皇太子的表叔,自然要格外照顾;阿玉奇与父汗有着千丝万缕地联系,自然也不能少了他的好处。大卫国最重军功,会做人的宝音便让此二人担任先锋,好多立些功劳,自己则率札萨克图公旺楚克、车臣侯巴布、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都千户长西弟西里巴图尔诸将和五千来自漠北的骑兵担任中军,最后面则是乘坐牛车而行的朝鲜训练大将王以文部一千步兵。 卫军的先锋抵达了五重河畔,此时河水已经结冰,色特尔命人寻找到冰层厚实可通人马的地段,准备渡河。虽然今年只有二十多岁,可很早便随父、兄征战的他对于战争并不陌生,找到合适的渡河点后,并不急着渡河,而是先派出哨骑察探对岸有无敌人的伏兵。很快传来消息,对岸未发现敌人踪迹。 “阿玉奇,你率五百人先渡河,我率五百人后渡”,色特尔果断下达军令。 “千户长,你这是何意?既然对岸没有敌人,为何不一起渡河?”阿玉奇不解地问。 “听说巴海麾下的索伦兵善于隐藏踪迹,为防不测,咱们分两队渡河,万一遇袭,也好有个接应”。 “是”,虽然觉得多此一举,可毕竟军令如山,十六岁的阿玉奇还是依令而行,率五百骑缓缓渡过五重河。 此河是岫岩城西边的河流,自偏岭向东南流、行人连过五次而得名。世上事往往充满神奇,哨探没发觉有埋伏,却偏偏有人隐藏于对岸的雪原中。索伦牛录章京墨尔根宝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和袍子,咬牙坚持着,一动都不动,他的身后是五百名来自野人女真使犬部(赫哲)的勇士。这些人天生为冰雪而生,能用木杆撑雪橇划行、日行百里,因为没有马和大型牲畜,又从小在冰天雪地中长大能耐寒,趴在雪中,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哨探也难以察觉。 当发现五重河西岸出现卫军骑兵后,负责巡河的墨尔根宝立即命部下隐蔽同时派人去岫岩城向甲喇章京塔尔岱禀告。塔尔岱的麾下有一千名奇勒尔部骑鹿勇士、五百名使犬部雪橇兵、五百名黑龙江虎尔哈(达斡尔)勇士,此外还有一千名驻于凤凰城、镇江、宽奠诸堡的关外八旗。因为关外八旗精锐已经在战争中损失大半,这一千所谓的关外八旗,小部份来自于先降卫又降清的原岫岩城八旗兵,大部分则是临时征招的关外八旗子弟,战力远不如索伦兵强悍。 —— “卫军正在渡五重河?有多少人?”岫岩城内,得知消息的塔尔岱怒瞪着牛眼问墨尔根宝的信使。 “回章京的话,敌人大队尚未至,先锋约有千人,都是骑兵,看装备和旗帜不似王国泰麾下的汉兵,应该是从盛京来的敌人援军”,信使从容地回答。 “盛京来的援军?”塔尔岱想了想,忽然笑道:“伪汗此时正在科尔沁草原,留守盛京的军队并不多,敌人最多数千而已。既然他们的大队还未到,先锋不过千人,咱们便吃掉他们的先锋,在大帅面前立上一功”。“末将愿为您的马前卒”,牛录章京贵英大声请命。 “你小子,每次作战都想抢头功”,塔尔岱乐呵呵地瞪了他一眼,命他率五百骑马的达斡尔人为先锋,自己带一千骑鹿的奇勒尔人紧跟其后,往五重河飞驰。 —— 渡河很顺利,卫军没有遇到任何阻挡,仿佛只是场旅行。忽然刮来阵大风,吹落阿玉奇的盔缨。“可是作怪,好端端的刮得恁大风”,他不满地嘟囔一句,正准备命部下列阵,猛然张大了嘴。雪地里忽然站起一个个披着厚重毛皮斗篷的“鬼影”。“鬼影”们排着横队、取出背后长弓,瞄准了大卫勇士。 “射!”随着这声军令,数百枝利箭飞向阿玉奇和他的部下,将毫无防范的卫军射倒一大片。 “不好!敌袭!快列阵,随我冲上去!”醒悟过来的阿玉奇打算利用骑兵的冲击力杀散这些弓箭手。可刚渡过河的部下乱糟糟的,无法快速列阵,也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 索伦兵射箭的速度极快,一枝连一枝,漫天的箭雨中不断有人被射倒。尽管卫军也个个能射,可却坐在马上、目标太大,又乱七八糟不成阵形,因而成了敌人的靶子。 “下马,和他们对射!”阿玉奇见状命部下下马与索伦兵对射。 “套上拖日科衣(赫哲语:雪橇),随我冲杀!”见敌人下马步射,墨尔根宝改变了军令。 五百使犬部勇士套上雪橇板,左手撑着木杆,右手执长枪,飞快地划雪而行。雪橇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他们的目光凶狠而坚定,仿佛是这片雪国的主宰。短时间内,雪橇的速度远比马快,不一会儿索伦兵便冲至卫军中间,用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朝着人和马乱捅。 猝不及防的卫军陷入慌乱,很多勇士只觉得眼前一,便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会恐惧,有人开始跨上战马向后方奔逃。渐渐地,溃逃者越来越多,连阿玉奇本人也在部下的裹挟下不得不上马逃窜。(本章完) 第980章 闪击辽南正此时(下) 见阿玉奇被敌人追得狼狈而逃,色特尔急忙率军过河接应。五百人的纵队,上岸后开始加速,“哒~哒~哒~”巴蹄如飞。 “呵呵,撤!”墨尔根宝笑嘻嘻下令后撤。在这冰天雪地,卫军的马蹄跑不过使犬部的雪橇,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恨~”色特尔气炸了肺,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列阵等待楚王宝音的大军。 “佐领,卫军没有再追,而是在河边列阵”,摆脱追兵后,墨尔根宝命部下查探卫军动态,得到了消息。 “他们不走,咱们也不走,保持警戒、原地歇息”,墨尔根宝命部下进食歇息。他已将敌人到来的消息报于主将,敌人既然不追,正好等待己军主力到来。 塔尔岱率一千五百骑赶到,见到正在啃着干粮的墨尔根宝,问道:“可曾与敌交战?仗打得如何?” “回章京的话,末将方才率部潜伏于雪中,趁敌不备,毙伤敌二百有余,我军仅伤亡十余人,后见敌全军追来,方才撤离战场”,墨尔根宝得意扬扬地向主将炫耀战功。 “很好,敌人锐气已失,正是歼敌良机。全军加速前进,务必歼灭这股敌人”,塔尔岱问清情况后果断下令。 清军朝着五重河畔快速移动,逼近卫军前锋。色特尔没有等到楚王的大军,却迎来了二千凶悍的索伦兵,此时他的部下只剩七百多人。 “千户长,怎么办?”阿玉奇毕竟年轻,刚吃了败仗又见敌人数量众多,不由得有些心慌。 “我估算了一下,以王爷的行军速度,再有两个时辰必到。那边有个土坡,咱们据坡而守”,有战争经验的色特尔知道两军离得太近,此时后撤,必然全军崩溃,选择了上坡坚守。卫军牵着战马登上土坡,取下弓箭列成三排,准备战斗。 “冲上去”,见土坡并不陡峭,清牛录章京贵英率五百达斡尔勇士驭马登山。 “射!”色特尔咬牙下令。 前排的卫军直射,后两排抛射,飞矢如蝗,朝着坡下的达斡尔勇士狠狠咬去。仰攻减缓了战马的速度,不时有勇士跌下战马。 “哟~哟~哟~”贵英口中发出奇怪的啸音,伏低身躯打马上坡。 色特尔拉开自己的弓,却见从自己身旁飞出一箭,正中那将的战马。“咴聿聿~”战马负痛,将敌将掀下马来。好个索伦蛮子,落马后身躯就势滚了个圈便迅速起身。“嗖~”色特尔射出手中箭,正中那将咽喉。此时,他方才有时间侧头,发现射中敌将战马的是阿玉奇。“好小子,箭法不错”,他鼓励了阿玉奇一句,继续指挥战斗。虽然经常狩猎,但上战场还是第一次,因为没有经验,阿玉奇在先前的战斗中吃了大亏。不过随着战斗的深入进行,这员小将正在迅速成长起来。 折损了猛将贵英,清军的士气不由一沮,尽管塔尔岱下令猛攻,一时却攻不上坡顶。旗杆如林,当密密麻麻的鱼竿钓子旗出现在五重河畔时,土坡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浩瑞”声。 “勇士们,随我杀敌!”楚王宝音一马当先杀向清军。将是兵的胆,帅是将的魂,见王爷如此勇猛,旺楚克、巴布、塔斯希布、西弟西里巴图尔诸将皆被激发血勇,拼死作战。 塔尔岱没有料到卫军主力来得如此之快,此前的屡战屡胜也让他产生了轻敌之心,殊不知面前这支卫军不但数量众多,而且战力也不输于他麾下的索伦勇士。正强自支撑着战局,色特尔、阿玉奇居然率数百疲惫之军从山上驭马冲杀下来。这一回清军再也抵挡不住,阵形散乱,四处溃败。 塔尔岱、墨尔根宝二将无法,只得打出将旗指引残部逃离战场。凄凄惨惨戚戚,他俩连岫岩城都不敢回,领败兵直接逃往凤凰城。 逃到凤凰城时,发生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的军令到了,命塔尔岱立即率军由辽南撤往宁古塔。 “大帅的军令若是早到几天,我安能有此败?”塔尔岱仰天长叹。叹气归叹气,他心里明白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半点耽搁不得,火速收拢各堡守军,往兀剌山城方向逃窜。巴海给他的军报上写的明白,已命牛录章京萨舒库坚守兀剌山城接应他们。 此时他的八百败兵,加上那一千拼凑的关外八旗,仍有一千八百之众。可越往兀拉山城走,逃兵越多。那些所谓的关外八旗大多是从岫岩、凤凰城附近临时征招来的旗人百姓,虽然是满洲人,心也向着大清,可家眷却皆在建州,让他们抛家弃子去宁古塔,很多人做不到,偷偷做了逃兵。好不容易逃到兀拉山城附近,清点人马,仅剩一千三百。 “你去趟城内,让萨舒库章京准备些吃食”,塔尔岱叹了口气,让人通知兀拉山城守将萨舒库自己来了。 然而,长生天和他开了个大玩笑,此时萨舒库的人头已经被割下来送往莲大可汗处报捷。卫军漠南万户长巴拜奉大可汗之命率七千兵马由鸦鹘关南下兀剌山城,遇到了守将牛录章京萨舒库的拼死抵抗。虽然守军竭尽全力,毕竟只有三百兵马,即使加上城内百余满洲百姓助战,数量亦不足五百,很快便被攻破,萨舒库的人头也变成了巴拜的战功。 区区数百敌人满足不了巴拜的野心,他命朝尔领兵一千守城,自己与滕吉泰、董夷思拉布带着六千兵马在城外的山中埋伏,满怀希望能捕到大鱼。大鱼果然来了,便是清甲喇章京塔尔岱、牛录章京墨尔根宝以及他们的一千三百部下。 “浩瑞~浩瑞~浩瑞~”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响彻在山谷中,无数卫军如潮般涌来。塔尔岱、墨尔根宝二将大惊,慌忙带着部下拼死抵抗,然而一路奔逃,又累又饿,如何敌得过数倍于己的卫军虎狼。很快,二将的人头便摆在了巴拜面前。 “万户长,咱们接下来去哪?”阿巴哈纳尔右翼伯董夷思拉布恭敬地问。 “去鸭绿江畔,大汗有旨,让咱们找朝王李棩借些银子”,巴拜哈哈大笑。(本章完) 第981章 一片忠心为殿下 “什么!卫军歼灭辽南清军,还渡过鸭绿江劫掠了义州、朔州和昌城附近的村庄?”汉城昌德宫熙政堂内,密切关注清卫之战结果的朝鲜国王李棩听到消息后震惊得合不拢嘴。自己违背盟约重新依附清国肯定得罪了卫主,雪上加霜的是鸭绿江结冰了,千里大江如履平地,正适合卫军驰骋。虽然情报显示鸭绿江畔的卫军只有万余,李棩却没有与之作战的勇气,且不说朝鲜的国力完全无法与大卫相比,即便自己的军队在数量上比卫军多,可战力远不如卫军。想当初丙子胡乱,平壤城下,三百清军骑兵便击败数万朝鲜军、斩首五千余,逼得自己的祖父仁祖大王逃入南汉山城,最终蒙受丁丑下城之辱。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实力击败侵入朝鲜的卫军,惶恐之下召来重臣商议,领议政郑太和、左议政沈之源、右议政元斗杓,领敦宁府事李景奭、左赞成宋时烈、左参赞兼吏曹判书宋浚吉、右参赞蔡后、大司宪金南重、大司谏李庆亿、户曹判书许积、礼曹判书尹绛、兵曹判书洪命夏、刑曹判书赵启远、工曹判书闵应亨、掌令许穆等济济一堂。 “咳~卫军劫掠我境,都说说吧,该如何应对?”虽然心中惶恐,李棩依然努力保持着王者气度,先沉声低咳一声引起众人注意,再故作镇定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入侵的卫军数量并不多,臣以为应该集结重兵予以驱逐,如此方能使其不敢小觑朝鲜”,右议政元斗杓政治立场素来亲清,对卫军抱有敌意,主张武力驱逐。 “孤听说卫军甚是彪悍残暴,若派兵驱逐,能胜之乎?”李棩慢悠悠地问,一句“能胜之乎”泄露出信心不足。 “此次卫军只是劫掠义州、朔州和昌城附近的十几个村庄,抢了些粮食和牲畜,并未攻城。臣以为其目的只是为了向我施加压力,并不真想大战。毕竟,此时他们最主要的敌人仍是清国”,领议政郑太和一针见血地瞧出卫军劫掠的目的。 “领议政所言甚是,臣亦如此认为”,左赞成宋时烈抚须说道:“只是如今卫军大有将清国在关外势力一举拔除之势,须立即派使臣向卫军主将解释我军背盟的不得已、释放善意,同时做好开战的准备”。毕竟是朝鲜的权臣,他一说完,众人皆纷纷附和。 “左赞成觉得何人可出使卫军?”李棩关切地问。 “出使之人既要精通礼仪、博学善言,又须有文人风骨、百折不屈。臣以为掌令许穆可担此任”,许穆乃是大儒,素有清名,也是宋时烈的政敌。好个左赞成,表面上称赞许穆的学识和气节,给他戴了顶大大的高帽,实际却是将其架在火上烤,不声不响便收拾了政敌,偏偏对方还无法拒绝,否则便是不忠。 “臣愿往”,好个许穆,似乎没听出宋时烈话中隐藏的杀机,淡淡一笑,自动请命。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许卿真忠臣也!”李棩大喜,想了想说道:“校理沈儒行颇有才学,可与卿同往”。 “殿下,平安道兵马节度使兼宁边大都护府使洪重普有军报送至”,刚明确出使人选,都承旨金寿恒便送来军报。李棩吃了一惊,颤抖着打开军报,阅后神色忽然舒缓开来,笑道:“许卿不用去也,卫国派使臣来了”。 —— 楚王宝音、漠南万户长巴拜在鸭绿江畔会师,合兵一处后有兵马一万三千余。二人奉莲大可汗旨意向朝鲜施加压力,趁着鸭绿江结冰,过江狩猎,抢了十几个村庄,劫掠了千余人口和一些财物牲畜,全部运回人口稀少的辽东。本来按巴拜的脾气还想一口气打到汉城去,却被宝音含笑阻止。楚王殿下阻止的理由是:“父汗只想让朝鲜称臣并进贡些军饷而已,并不真想打,相信很快便有钦使和旨意到”。 知父莫若子,莲大可汗果然派来钦差宣读旨意。这位钦差不是别人,正是大卫国游击将军、朝鲜全罗兵使朴而昭。朴而昭一至军营便宣读了大可汗命楚王殿下顿兵于义州附近、不得深入朝境同时派兵护送钦差去汉城的旨意。宝音想了想,决定派皇后的娘家人、千户长色特尔立这个功,带两百勇士护送朴而昭前往汉城。卫强朝鲜弱,一路上朝鲜官员奉朝王之命好生款待,让使团一行充分领略到了什么叫热情好客。 然而,当朴而昭出现在汉城昌德宫内时,朝鲜国王李棩还是出离愤怒起来,怒斥朴而昭道:“尔本是吾朝鲜之臣,为何降卫?” “扑通!”朴而昭倒是光棍,膝盖一弯便跪下去,“殿下误会小臣也!小臣此举实是一片忠心啊!” 啥?你背叛主上投降胡人,居然是一片忠心?在场之人皆被朴钦差的厚脸皮惊到了,一时间现场陷入沉寂。 “哦,朴兵使的忠心着实难解,请为孤解惑”,李棩似笑非笑,极力压抑着气愤。 “敢问殿下,卫清两国孰强孰弱?” 李棩叹了口气,“孤本以为清强卫弱,可如今看来是孤错了,至少在辽东,清不如卫也”。 “当初殿下派小臣领兵助清伐卫,窃以为不妥,与惠山佥使申浏商议勿要真与卫军恶战以免为朝鲜引来祸端,奈何申浏不听兵败身死。小臣只好约束部下虚以委蛇,后见形势有变,果断率众降卫。并非贪生怕死,实是为了有机会在莲汗面前解释朝鲜的难处和殿下的不得已。莲汗获胜后,因为恼怒申浏部铳手杀伤其勇士甚多,欲伐朝鲜复仇。是小臣向其辩称,朝鲜与伪清世仇,殿下背盟是因为清军大军压境之故,又说申浏昔年曾帮助清军打过罗刹人,与清帅巴海有私交,所以才卖力作战,并不是殿下您的意思。莲汗原本不信,禁不住小臣再三泣血陈情,方才命小臣出使汉城”,说到这里,朴而昭偷窥李棩表情,见他神色明显和缓下来,忙挤出热泪,泣道:“小臣一片忠心皆为殿下,不料竟被误以为是卖主求荣之徒,既如此,请杀臣剖心试看是红是黑!”(本章完) 第982章 称臣赔款与和亲 “起来吧,这么说汝倒是一片忠心喽?”李棩的神色缓和下来。他虽然年轻,却并不好骗,朴而昭说降卫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在卫主面前替朝鲜说话,纯属谎言,此人并没有那么忠义、分明是怕死才降的卫,不过为朝鲜说好话倒有可能是真的,毕竟是他的母国。既然此人是作为卫国使臣而来,倒也不好过于怠慢。 “小臣虽然被莲汗授以使臣之职,但从未忘记自己是朝鲜人,等完成和议后,情愿回到朝鲜,任殿下处罚”,朴而昭斩钉截铁地说。话说的颇是真诚,倒也让朝鲜君臣动容,若此人真的放弃卫国的官职回到朝鲜,也算有些忠君爱国之心!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使团来之前,莲大可汗已经有意让朴而昭回国成为他掌控朝鲜的一颗棋子。 “朴卿不忘朝鲜,朝鲜也绝不会忘记朴卿。说说吧,卫国有什么条件?”李棩借着他的话,不露痕迹地打探起外交情报。 “莲汗让小臣向朝鲜提出三个条件:其一、索要白银五十万两以偿背盟助清之罪,若国库中没有那么存银,可以用铜钱、粮食、牲畜、人参、布匹等物代替”,朴而昭神态恭敬,说出的话却让朝鲜君臣大吃一惊。 “五十万两~”昌德宫熙政堂内顿时议论纷纷,朝王李棩的脸涨成紫色,双拳攥紧,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 见他如此,朴而昭心中暗乐,话音一转,开始讲起“实话”,“不此,五十万两只是莲汗漫天要价,临来时他向小臣交待,赔偿的底价是二十万两,若低于这个数,卫军绝不会撤军”。 “哦~”李棩的神色松驰下来,丙子胡乱后,朝鲜国内没发生过大的战争,虽然孝宗锐意北伐,扩充军备了不少钱粮,可紧一紧还是能拿出二十万两的。“第二个条件呢?”他微笑着问朴而昭,觉得此人比刚才顺眼多了。 “第二个条件是朝鲜向卫国称臣”。 “称臣?先前吾朝鲜与卫国只是盟邦,为何今日成了藩属?”左赞成宋时烈不合时宜地怒斥,作为大儒,他心中一直视清、卫两国为胡虏,自然不愿意向卫国称臣。然而国家大事取决于王,朝王尚未开口,做臣子的便抢先回答,实在是不妥当!李棩的神色变得僵硬,可恶,此人越来越跋扈了! 朴而昭偷瞄朝王的脸色,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称臣虽然在虚名上有损,可朝鲜例来只是称王,从未称过帝,倒也不算太过难堪。莲汗深恨朝鲜出兵助清伐卫,据小臣观察,这位陛下乃是枭雄之性、睚眦必报,若是不答应,恐怕朝鲜会血流成河。况且,卫国素来重视贸易,若是向卫国称臣,不仅是朝鲜的特产,日本、琉球、西夷诸国的商品都能经鸭绿东、也苦河(图们江)边境输往卫国,卫国的商品也可经朝鲜出口海上诸国。海贸之利巨大,久而久之,朝鲜百姓必得丰衣足食。民为国本,左赞成的话虽有道理,但以虚名伤国本实属不智”。 “汝~可恶~”被这昔日小官抢白,宋时烈直气得浑身发抖,气哼哼便要反驳。见这位喜欢占自己风头的权臣吃瘪,李棩暗自欢喜,瞧朴而昭的目光居然含着赞许。不等宋时烈再说话,这位朝王便乾纲独断了一回,“若能让朝鲜百姓丰衣足食,孤不怕受委屈,也不在乎区区一点虚名。称臣之事准了,希望卫国能善待朝鲜!” “殿下仁慈,实朝鲜百姓之福,下臣回去后一定将殿下的善意转达给卫国君臣”,朴而昭立即给朝王戴起了高帽。 “嗯,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李棩轻松地抚了把胡须,问道。 “第三桩却是件于两国皆有利的大好事!”朴而昭呵呵一笑,“听说殿下的妹妹温柔贤淑,莲汗欲与朝鲜联姻”。 “汝是说莲汗想娶孤的妹妹?听说那位大汗已经四十六岁了,孤的妹妹年齿尚幼~不知他看上的是哪个?”李棩的确有两位妹妹未嫁,分别是孝宗与仁宣王后所生的六妹淑敬公主,今年刚刚十四岁;孝宗李淏的庶长女。今年刚刚十三岁。虽然帝王无私情,可想到让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一个“老头儿”,朝王心中还是不太乐意的,却又不敢得罪卫主,脸拉得老长问。 “殿下误会了,联姻的是莲汗第三子、楚王宝音,今年不过二十六岁,生得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如今屯兵于鸭绿江畔的卫军统帅正是这位殿下。莲汗听说淑敬公主知书识礼,特为楚王联姻”,朴而昭不慌不忙地解释。 听说想娶自己妹妹的是年轻的皇子,李棩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又听说那楚王正是统兵侵掠朝鲜边境的卫军统帅,更是不敢得罪,生怕惹怒了这位楚王,会让朝鲜遭到兵灾。思索片刻应道:“联姻于两国有益,此事孤允了”。 “莲汗有圣谕,说既是朝王之女不可怠慢,楚王殿下的王妃前不久因病逝世,淑敬公主可为楚王妃”,朴而昭后面的话让李棩高兴了起来。想当年多尔衮迎娶朝鲜宗室之女,只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妾,而卫国却让自己的妹妹做了王妃,这种明显的尊重让朝鲜上下很有面子,比满清强得太多!其实这是苏勒坦的一种政治手腕,对外可以向朝鲜示好,对内可以稳定内部。诸王日益成长,渐渐有了与皇太子争位的实力。老父亲怕自己死后,儿子们为了汗位争斗不休、动摇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因而决心巩固皇太子卓力格图的地位,朝鲜公主看着尊贵,在蒙古却无根基。楚王宝音本就与皇太子卓力格图走得近,没有强大的岳家支持,只能死心踏地做皇太子的忠臣。 “此次和议能成,朴卿出力甚大,回朝鲜可为兵曹参知”,为了感谢朴而昭在和议中“维护”朝鲜利益,同时也为了牵制权臣宋时烈,李棩笑眯眯地给朴而昭升了官。(本章完) 第983章 下决心渡海援辽 北京乾清宫西暖阁内,四十九岁的昭圣皇太后与二十四岁的顺治帝相对而坐,随着皇帝迅速成长、越来越具备君主威仪,这对母子已经难得有坐下来聊天的机会。原本在另一个时空,为了记念心爱的董鄂妃,年轻的皇帝安排心腹太监吴良辅出家为僧,并于亲临悯忠寺观看吴良辅出家仪式时染上天驾崩,可在这个时空,随着卫国横空出世,大清的外患日益严重,这位皇帝顾不得安排人替自己出家,吴良辅负责掌管十三衙门替他打探军情,他也没去悯忠寺,因而与天无缘,依旧好端端地活着。“皇额涅,您瞧,这是弼尔塔哈尔写给朕的信,那奴才居然降了卫,还写信替伪汗招降朕,真真是罪该万死!”顺治帝愤怒地命人将一封信札呈给母亲。 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昭圣皇太后却并未如儿子般动怒,冷静地看完信说道:“皇帝也不要怪罪弼尔塔哈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予之亲侄儿、汝之亲姐夫,和咱们打碎骨头连着筋,何况其在大清贵为亲王世子,在卫国仅被封了个区区三等千户长,岂有弃贵而就贱之理?依予看,他的心依然是向着咱们的,此信乃是为保全族之命,不得不写”。见儿子的神色有些缓和,老母亲又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从信里的内容看,汝的两个舅舅已经殉国,卫军攻占科尔沁全境,关外的局势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极有可能全盘沦陷。祖宗之地快保不住喽!”提及两位至亲殉国、卫军攻占科尔沁全境时,即便是昭圣皇太后这般风云人物,亦由不得神色黯淡。 “皇额涅不必担心,朕已命登州水师营游击薛勋、荣成水师营游击曲中和率登州、荣成、胶州、金州四营水师四十二艘战船并从杭州水师、镇江水师各抽调的二十艘战船合计八十二艘战船,保护从直隶、山东沿海征集的两百余艘民船,运送议政大臣赉图库、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三千马步兵由海上驰援辽东。卫国素来不习水战、在辽东也无水师,他们必定料不到我军会由海上来,即便知道我军会渡海援辽,没有水师也防范不了。此举必能解辽东危局”,顺治帝开口劝解母亲。 仗打到这个地步,即便他想由海上发兵救援辽东,直隶、山东一带也已经无法抽调出有战斗力的军队,沿海各省的精兵又要防范海逆(指郑成功)的袭扰,不得不从遥远的湖广抽调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一千马步兵前往;没有足够的船只运兵,便在山东、直隶搜集了两百余艘较大的商船、渔船;没有足够的战船护航,便将登州、荣成、胶州、金州四营水师集中起来使用,又从杭州水师、镇江水师各抽调二十艘战船。最累的当属董学礼部,足足由湖广走了三个月才到山东登州,在登州等待水师、船只和各种军械辎重到齐又耽误了数月。总之这位皇帝为了渡海援辽,可谓排除千难万难,如今方才做好各项准备。 “皇帝可知辽东局势已经全盘崩坏,即便投入赉图库、董学礼部一万三千兵马和数千水师,恐怕也挽救不了辽东的危局,反而可能让他们成为孤军陷入重重危险中?”昭圣皇太后并不看好渡海援辽的计划,向皇帝泼出冷水。 “皇额涅,儿子其实也知道辽东乃至整个关外的局势已经崩坏,派一支孤军前往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最新消息说卫军已经攻占盛京和科尔沁草原,正在攻打兴京赫图阿拉,那里可是我满洲列祖列宗陵寝所在,若听任卫军攻占赫图阿拉,太伤八旗士气也会让人觉得大清太过软弱。所以明知渡海援辽成功的希望不大,朕也要试上一试!”年轻的皇帝扬起剑眉,英气勃勃。 昭圣皇太后神情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太宗皇帝当年。时局如此危急,如果太宗皇帝还活着,会如何处置呢?说不定也会如儿子方才那般,派军渡海增援,亦或者亲自率军出山海关与敌人搏杀? “皇额涅~”儿子的呼唤将这位杰出的女政治家拉回到现实,粉脸不由一红,自己这是怎么了?老是喜欢回忆从前,时不时便会想起先帝、睿王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弟,是老了吗?恢复平静后,她理了理思绪,轻轻点头称赞:“皇帝真的长大了,思虑周全,予甚是欣慰!为帝者眼光不能局限于一时一隅之得失,而应该放眼整个天下。汝说得没错,赫图阿拉乃大清龙兴之地、列祖列宗陵寝皆在那里,何其重要!如果任卫军攻占咱们的祖地而不派兵救援,官员们会怎么想?百姓们会怎么想?最重要的是八旗子弟会如何看待汝这位皇帝?必然会造成人心涣散,人心一旦散了,大清便危矣!所以渡海援辽之事势在必行。哪怕明知派去的军队可能全军覆没,也得派。只是满洲人口少,不可派满洲兵将前往”。 “皇额涅放心,此次渡海援辽的军队中,董学礼部一万一千人全是绿营,赉图库部两千骑兵抽调的是镶红旗汉军和正红旗汉军。除了主将赉图库是满人外,其他全是汉人”,顺治帝露出微笑,显然是为自己驾驭汉军的能力而得意。 “还有一事皇帝须早做准备,若是关外之地全部沦丧,须固守关内才是”,昭圣皇太后痛苦地叮嘱,显然是舍不得关外,尤其是关外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皇额涅提醒的是,朕已命议政大臣费雅思哈,山海关总兵冯铎,京营副将杨廷瑜、傅进忠坚守山海关,还下旨在直隶、山东、河南、山西扩编绿营。朕以为若想固守关内继而夺回关外,关键在于用好汉人。汉人的人口远多于满洲和蒙古,若能为朕所用,局面便稳了”。 “皇帝能看到这一点,甚好!”昭圣皇太后连连颔首,随后又喃喃低语:“希望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军渡海援辽成功!” 年轻的顺治帝忽然露出微笑,“皇额涅勿忧,朕已布下杀招,此番定要给伪汗一个厉害瞧瞧!”(本章完) 第984章 双英楼里藏双英 辽东湾最南端的金州,由北向南地势狭长,中部高两翼低,中部多小山和丘陵,东部和西部则是由沿海河流冲积而成的小平原和丘陵,蓝天海浪、奇峰岩石,风景是极好的。因为紧靠着大海,地形又较为平坦,所以多天然良港,尤其是中左所(旅顺)一带的海湾建有大型码头,可停靠大船,前不久大卫朝廷批准将中左所城改建为海关,更是让来往中左所的船只多了起来,各大商号和各国的海商带着船队来此贸易,给这里带来勃勃财富和生机。随着海贸和各项抚民措施的深入进行,原本残破的辽南经济逐渐复苏,中左所一带尤其热闹。海关离金州城尚有一百三十余里,繁华程度甚至超过州城。不远处的海滩建有军港和水寨,金州水营守备金维藩带着三百部下和十一条战船驻扎在这里,护卫着海关的安全,这支由金州巡检司衙门的三条快船和征集来的八艘较大的渔船组成的小舰队,虽然实力弱小,意义却极重大,乃是大卫国第一支水师!海关内还有户部海陆关司派遣的一百名税卒守关。 此处的商机吸引了各地移民,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只为填饱肚子,运气好的没准还能淘到金。前些日子,有义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文的姓叶、儒雅风流,武的姓杨、英姿勃发,由盛京迁来此处。与别人多是开设商号、买卖货物不同,他俩独出心裁,开了间酒楼。因为是兄弟二人合开的,唤作“双英楼”。开业那天,二掌柜叶明珠挥墨泼毫,写了幅对联:“家有真传,烤鸡一只待宾朋;心怀盛德,海菜百道宴八方”。有本地人吃了楼中的菜肴,评价道海菜确实有近百道,什么熘鱼片、鲍鱼酥、炸烹虾仁、五香鲅鱼、乌鱼蛋汤等等,不过味道寻常。也难怪,在海上讨生活的本地人,什么样的海鲜没尝过?此楼纵然有海菜百道,在当地人眼中也不过寻常耳。不寻常的是那烤鸡,也不知道是如何烤制的,既有烧烤的酥香,又不失烧制的细腻,真个是让人荡气回肠,欲罢不能。据说那鸡的做法是先烧过之后再涂上酱料烤制,并且要在肚子里塞上一段葱白、一块整姜还有数枚香菇,有其他菜馆试做,却因没有人家那独特的酱料,总做不出那味。慢慢地,金州中左所的双英楼在全金州都有了名气,号称是本地第一楼。大掌柜杨泽溥、二掌柜叶明珠的生意越来越好,却依然保持着谦逊,见人远远地便堆着笑,还经常救助鳏寡孤独,在本地名声极佳。 夜深了,双英楼的后院内还点着油灯,二掌柜叶明珠正恭敬地向大掌柜杨泽溥禀告事宜,“祖兄,吾趁着金维藩那厮来楼内吃酒的机会,试探了几次。那厮觉得自己在大清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巡检,而降卫后竟做到正五品守备,志得意满下对伪汗感恩戴德,想让他弃暗投明恐怕很难!” 这位二掌柜,真名其实不叫叶明珠,而是唤做叶赫那拉纳兰明珠,其祖父是努尔哈赤的死敌海西女真叶赫部首领金台吉,当年努尔哈赤攻破叶赫城,祖父被缢杀,按说与建州女真有着血海深仇。可已经过了两代,随着八旗制度的越来越完善,海西女真毕竟也是女真的一部分,叶赫部被编入八旗、享受着旗饷等诸多好处,慢慢地仇恨便淡了。到了纳兰明珠这一辈,早忘记祖父之仇,成为顺治帝身边的侍卫,因为处世精明能干而不断得到晋升,前不久刚拔擢为内务府郎中,被吴良辅公公派往辽东协助大掌柜办差。大掌柜其实也不叫杨泽溥,而是姓祖名泽溥。祖泽溥是明朝降将祖大寿次子,自幼文武双全,曾是顺治帝御前一等侍卫。前些时日,十三衙门兵仗局总管阿思哈策反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台吉塔本诱捕叛清的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长、很吉日格郡王色楞,并密谋选派美女入宫刺杀伪汗,皆遭失败,兵仗局副总管立哥策反不成,反被色楞、塔本兄弟绑赴盛京邀功,大清在嫩科尔沁地区的谍网几乎全军覆没。吴公公很是不满,借着兵仗局改为武备院的机会,将阿思哈挂了个闲职,让祖泽溥接任武备院卿并派往辽南。一则祖泽溥颇有些干才,二则祖氏将门在辽东树大根深,让他负责辽东的谍网,可以更好地利用其家族的资源。祖泽溥虽然不是满人,可家眷和大多数族人皆在京畿,且全族皆入了汉军旗也算是旗人,不敢违令,乖乖奔赴辽东,化名杨泽溥。不过对曾经世代为明将的辽东祖氏,顺治帝并不十分放心,又派了纳兰明珠协助他办差,既是协助也是监视,虽然纳兰明珠的祖父死在自己祖父手中,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子弟,关键时刻,满人还是比汉人可靠的。 “吴公公来信说朝廷已派战船护送议政大臣赉图库、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三千马步兵由海上驰援辽东,约在三五日内便至,时间不等人。金维藩那厮不是说三日后要请左营游击杨麾来咱们这儿吃酒吗?吾已备好雷公藤,到时候就着酒水让彼等饮下,一日后便死,最多活不过四日”,祖泽溥闪过厉色。 “若是在咱们的酒楼内毒杀这些人,会不会暴露身份?”纳兰明珠有些担心。 “无妨,雷公藤之毒饮下后不会立即发作,等发作时咱们的人已走得远远的了。汝赶紧用飞奴向吴公公报信、留在这里主持局面,吾要立即赶往复州”,祖泽溥说道。 “祖兄去复州何事?”纳兰明珠不解地问。 “复州守备顾四是家父在锦州时的亲兵,在大清时便是守备,降卫后仍是守备,王国泰很久之前便向卫廷推荐其为复州游击,不知何故,任命文书一直未下来,听说他对此事耿耿于怀,时常发牢骚。吾正好赶往复州,撩上一把火,看能不能策反顾四”,祖泽溥抚须微笑。 “哎呀,此事若成功,我大清渡海援辽便畅通无阻矣!”纳兰明珠大喜。 “嗯,咱们分头行事,成败在此一举”,祖泽溥严肃地望着纳兰明珠。(本章完) 第985章 施巧言策反守备 复州守备衙门不远处有座精致的宅子,牌匾上的“顾宅”二字反应出主人的姓氏。此刻,顾四正惬意地躺在躺椅上边咪着小酒,边哼唱小曲,白的胡子与哼着的小曲互不相衬,可家奴们却早已习惯,咱家老爷就是这性子,虽然已经年近甲,却仍然活得如浪荡子般快意。小兵出身的顾四是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人物,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老了,却只想享受人生,吃喝玩乐一样都不能少。 “老爷,外面有人给您送来贺礼”,管家给正快活着的顾四递上封礼单。 “贺礼?老爷我有什么喜事吗?”顾四十分诧异,接过礼单,见上面写着:“恭贺高升之喜,世交晚辈杨泽溥拜上”。 高升之喜?咱什么时候升的官?世交晚辈?咱怎么不记得有杨姓世交?顾四愈发诧异,打开礼单一瞅,送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金银珠宝、凌罗绸缎,各类物资足有百余件,在贫穷的复州乃至整个辽南都算是大手笔。自古官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给自己送来厚礼,甭管是不是真的世交,也须见上一面,方是待客之道。顾四虽然是一介武夫,毕竟活了近一甲子,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笑眯眯地吩咐将客人请入正堂。 那客人身材健硕,武官端正,皮肤略有些黝黑,奇怪的是眉眼似曾相识。咦?此人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莫非真是咱的世交?见那人气度不凡,顾四心下惊奇,客气地问:“公子自称世交,不知何时与老夫见过?高升之喜又从何而来?” “多年未见,世叔不识晚辈也属平常。晚辈其实不姓杨而是姓祖名泽溥,家父祖大寿,在锦州时与世叔有旧”,客人端坐着缓缓开口。 “您~您是二公子?”那人的话语很平静,听在顾四耳中却仿佛晴天霹雳,作为祖大寿曾经的亲兵,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不自觉地便离开座椅下跪,“小人参见二公子”。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今非昔比,自己如今是正五品朝廷命官,而祖大帅已死去六年,祖氏衰落,没有必要再向此人下跪,不由得一阵尴尬。好在祖泽溥倒是个精通人情世故的,立即离座搀扶起他,恭恭敬敬地反向他下跪,“您是家父故人,便如同家中长辈一般,应该是晚辈给您磕头才是”。 “呵呵,二公子不必客气,请坐~请坐~”顾四打了个哈哈,请他入坐看茶,眨着老眼问道:“不知二公子这些年在哪里高就?”事实上他知道这位二公子在清帝身边做过侍卫,如今多半仍然做着清朝的官儿,可人家不挑破,自己也没必要挑破,装作不知便是。 “不瞒世叔,晚辈曾在内务府当差,奉命赴辽东公干时正赶上卫军入辽,差使没有办成恐皇上怪罪,不敢回京,只得流落金州中左所开了家小小的酒楼谋生。前些日子听在酒楼吃酒的客人说世叔升了复州游击将军,可喜可贺,特意备了些薄礼庆祝”,祖泽溥亦装起糊涂,并不轻易泄露身份。 一听“复州游击将军”这六字,顾四不由得有些愠怒。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小兵出身的他出生入死方才当上守备,可按照传统,只有游击以上才有资格称将军,自己已经快六十岁了,再不升迁估计这辈子都与将军二字无缘。可恨王总镇向朝廷推荐,复州游击将军的任命文书却一直未至,说是因为路远,可已过去太久! “呃~二公子误会矣,王总镇的确推荐老夫为复州游击,可因为路远,兵部的文书一直未至”,他平抑了会儿怒气说道。 “路远未至?听说其他地方的任官文书都已下发,缘何独独漏了世叔?况且王总镇若真有心推荐,又何必行文兵部这般麻烦,直接上疏莲大可汗便是。据晚辈所知,辽东大多数官职皆是由地方大员上疏大汗直接任命的”,祖泽溥不动声色地挑拨,仔细观察顾四神态。 “是吗?”顾四的怒气憋不住外露,他知道祖泽溥说的是实情,正因为如此,才怒气难捺。着啊!曾听父亲说顾四就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匹夫,果不其然!祖泽溥心中大喜,面上却露出迟疑之色,期期艾艾地说道:“晚辈听说王总镇精通敛财之道,莫非是想要好处?” “哼!老夫与王总镇也算多年交情,不久前还差人给他送了根朝鲜产的老山参补身”,顾四皱起眉头。 “世叔谬矣!人参此物在江南甚是珍贵,在辽东却是平常。辽东本就产参,王总镇身为辽南总兵,辖地又紧挨着朝鲜,还怕朝鲜的达官显贵不给他送人参吗?您送的这礼分量可有些不够”。 “汝是说王国泰那厮嫌老夫送的礼轻了?昔年他为清朝复州参将,老夫为复州守备,时常在一起吃酒听曲,如今官当大了,便翻脸不认人、不给足好处不办事不成?”受言语所激,顾四勃然大怒。 “晚辈听说王总镇胃口甚大,盖州守备白允明、海州守备李茂、金州守备金维藩等皆是给他送了厚礼才得的官职”,祖泽溥继续挑拨。 “难怪他们的任命这么快便批下来。说什么大汗给了他多道敕封,游击以下不需报兵部,游击以上才需经过兵部。呸!原来是这么回事!王国泰啊王国泰,枉老夫与尔相交多年,居然一点情面也不讲!”顾四本是小兵出身,虽然年迈城府却不深,受谗言所激,气得破口大骂。 时机成熟也!祖泽溥趁机挑明身份,“实不相瞒,晚辈如今是大清十三衙门武备院卿,奉皇上之命潜入辽东联络志士收复失地。您既然在卫国干得不痛快,何不弃卫投清?朝廷有旨,辽东各官有弃暗投明者,一律官升两级,您可得辽南副将一职”。 顾四有些迟疑,“如今辽东全境基本皆在卫军掌控之下,就算老夫听了二公子的话重归大清,恐怕很快就会被王国泰的军队击败,能济得甚事?” “哈哈哈~世叔有所不知”,祖泽溥忽然放声大笑,“皇上已命登州水师营游击薛勋、荣成水师营游击曲中和率八十余战船、二百余艘民船,运送议政大臣赉图库、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三千马步兵由海上驰援辽东,您只需允许船只在复州湾登陆便可”。(本章完) 第986章 且学海鸥捕海鱼 辽东湾,海风习习,皇城岛西边海域桅杆如林,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航行。这支舰队很奇怪,五八门,什么船都有。中间是些福船、苍山船、舟曾艚船、渔船、沙船之类,约有二百余艘,装满了士兵、战马和各类物资,外围则是正儿八经的战船,主要是大鸟船和赶缯船,此外还有些大艇船、钓船、快蟹哨船、乌皮快船、艍船、米艇、梭船之类。编为八队,每队十艘,前后左右各两队,前后列横队、左右列纵队,护卫着中间的运兵船。这便是大清顺治皇帝派去渡海援辽的大军。这年头,台湾的海逆折腾的利害,连纵横海上的红毛夷人都说,台湾郑氏的战船装备着每位四五千斤的红衣大炮,船只大小与夷船不相上下,火力也与夷人的普通战舰相仿。为了对抗装备有重炮巨舰的郑氏,顺治帝下令扩建水师、建造大船巨炮。可迫于财政压力,造的新船只能紧着福建、浙江、江南(南直隶)、广东、广西等南方沿海水师先用,在北方只虚设了些水师营头而已。奉命率登州、荣成、胶州、金州四营水师护航的登州水师营游击薛勋、荣成水师营游击曲中和麾下只有四十二艘战船,还多是些轻型战船,战力算不得一流,真正可以倚仗的其实是从杭州水师、镇江水师抽调的那四十艘战船。为了对抗海逆,此二省的战船皆造得船大炮多,以大鸟船为例,大的长十五丈,小的也长十二丈,皆为双层火炮甲板,即使是轻便些的赶缯船,长度也在九丈,有一层火炮甲板。 八十二艘战船中最大的两艘并未编队,而是置于运兵船中间最前方。这两艘比清军主力战船大鸟船又高大许多,船形如梭,上下三层,阔二丈二尺、长十八丈(约56米)、高二丈三尺……船尾设有战台。桅杆由众木凑合,高十八丈,俱用铁裹;杆头有斗,可容数人观风了望……上层列中炮十六位、中层列大炮八位,乃是这个年代大清国造船技术的顶峰:封舟。封舟其实本不是为了作战使用,而是出使琉球等藩国时炫耀武力所用,出使时每艘可搭载水师官兵三百余名、使团成员二百余人。有见过红毛夷战船的清朝官员拿封舟与夷船作对比,认为虽然不及夷船坚固稳重,但是却更加宽大宏伟,火力也不输于他们多少。 辽东已经火烧眉毛,北京城里的顺治皇帝急得跳脚,连圧箱底的封舟也拿了出来。这两艘巨舰,一艘属于杭州水师,由杭州水营游击金俊指挥,另一艘属于镇江水师,由镇江水营游击刘光指挥。金、刘二人皆是将门子弟,金俊是前川陕总督、一等阿思哈尼哈番金砺之弟,金砺是最早降清的辽人之一,前不久刚在家中病死,顺治帝念其功大,让金俊袭了兄长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爵位,巧的是金俊的堂弟镶红旗汉军佐领金忠也被下令随议政大臣赉图库出征辽东。刘光则是另一位著名辽人、镇海大将军刘之源的长子,刘之源乃是满洲包衣出身、被编入镶黄旗汉军,和金砺一样,参加过从龙入关的一系列大战,现为镇海大将军驻守镇江,其麾下水陆兵马多次击退过海逆进犯。金俊的运气很好,他的船被援辽的两位主将议政大臣赉图库、湖广提督董学礼选为旗舰。议政大臣颜札赉图库出身于海西女真叶赫部,因其女嫁与顺治帝的六哥爱新觉罗·高塞为妻,勉强算是皇亲国戚,参加过从龙入关的一系列大战,算是满洲老将。湖广提督董学礼原为明马池副将,先降李自成后降豫亲王多铎,后随英亲王阿济格平定陕西,屡立战功,编入汉军正黄旗封一等子爵,此后官居湖广提督高位,虽然他麾下的湖广绿营足有一万一千人,是援辽军主力,可毕竟是汉人,这支军队的主帅并不是他,而是只带了两千汉军旗来的赉图库。 一群海鸥在海面上空滑翔,其中一只锁定目标,收紧双脚,张开宽阔的翅膀,从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垂直俯冲而下,像利箭一样射入水中,激起一片水。紧接着,海鸥从水中冒出,嘴里叼着条鱼。 “妙哉!仔细观察,一击必中。此鸟如猛士,可歌可叹!”赉图库凝视着海鸥捕鱼的过程,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任海风吹散了他的白发亦恍如未觉,赞不绝口。这位老将曾经当过皇太极的侍卫,参加过从龙入关的一系列大战,因功晋爵一等、擢议政大臣,战场经验可谓丰富。仗打到如今的程度,满洲名将不断凋零,顺治帝选来选去方选出这员老将,希望能利用他的战场经验,扭转辽东危局。 “是啊,大帅,此鸟是天生的猎手,一旦发现猎物便果断出击,几乎百发百中。此番咱们由海上援辽,相信必定能出乎卫军意料之外,一举功成”,董学礼呵呵大笑。 “董提督不可小觑敌人,听说卫国在金州驻有一支水师,战船虽然不多,可若让他们发现我军行踪,点起烽火,让敌人有了戒备,仗便难打了”,说完,赉图库端起千里镜,用手指了指东边,问道:“那便是皇城岛方向吗?” “回大帅的话,东边的确是皇城岛,过了此岛是老铁山水道,水道那头便是金州。末将已经派哨船查探过,岛上并无卫军驻扎,也没几家渔户,应该不碍事的”,镇江水营游击刘光回答。 “小心驶得万年船,发号旗给薛勋,让他领船队绕行,莫要让卫军发现了咱们的踪迹”,赉图库下令。 “嗻”,刘光先应了声是,又小心禀道:“根据薛游击与水师诸将商议的作战方略,我军会先派出快船扮作商船,出其不意抢占老铁山水道金州那侧的铁山岛,然后率三十艘航速快的战船,直抵金州中左所海港。那里新建了海关,可泊大船,攻占中左所后,我大军可迅速登陆,一举拿下金州”。 “嗯,本帅是旱鸭子,不精水战,水战的事便交由薛游击全权指挥”,赉图库说完闭上眼睛。 “大帅,飞奴(信鸽)有最新消息传来”,正闭目养神间,忽有一尖锐的声音顺海风传来,声至人到,一名身形肥硕的大胖子捧了只飞奴飞奔而来,飞奴的脚下还系了张小布帛。此人乃是顺治帝心腹吴良辅公公麾下得力干将、御马监都管鄂那海。自从发觉卫国的乌衣卫喜欢使用飞奴传递消息后,吴良辅便命人在十三衙门内训练了一批飞奴,发觉用来传递消息果然又快又便捷,许多时候胜过快马。 “哦,拿予吾瞧瞧”,赉图库睁开刚闭上的睛睛,接过鄂那海递上的布帛,看完之后双目猛然射出凌厉之色,怒喝道:“传令薛勋,莫要去金州,转向去复州”。 “去复州?可是~”董学礼、刘光诸将大惊,急问缘由。 赉图库却笑了,“天机不可泄露。尔等且瞧那海鸥,战机捕捉得多好,抓起鱼来一抓一个准!哈哈哈~”(本章完) 第987章 有远客渡海来兮 复州长生岛东西长六十里,南北宽二十二里,堪称北方大岛,岛上原有上万人口,可由于长期征战,人烟逐渐变得希少、土地荒芜,随着清朝正式颁布《辽东招民开垦例则》,从山东登州、莱州、青州一带招募百姓上岛垦荒,方才有了些生气。 卫军占据辽南后,辽南总兵王国泰下令在岛上的码头附近设烽火台一座,从岛上农户中招募二十人为汛兵,所费不多,却有效地成为守卫复州的第一道屏障,长生岛对面的羊官堡亦设有烽火台,则是守卫复州的第二道屏障,复州守备顾四的心腹、把总赵三喜带着复州营的一百营兵守在军堡内。 今儿个海风甚大,吹得人眼都睁不开,汛兵队正王顺带着九个部下猫在烽火台内喝着烈酒,吹着牛皮,无非是当年的那些风雪月。汛兵并非正规战兵,朝廷给的军饷低,大家只能平均分成两拨轮流值守,值守时在台上眺望,不值守时或种地或打渔贴补家用。 “队正,您瞧,有船”,眼尖的汛兵张铁牛忽然叫起来。 王顺朝海面上望去,忽然笑起来,“莫惊,是羊官堡来的钓船,自己人”。所谓钓船,顾名思义便是钓鱼船。这种船虽然不大,却能在海面上横行无阻,有些商人在钓船上装上货物充作商船,亦是常事。为补充军粮,很多水营都有钓船捕鱼,复州虽然没有水营,羊官堡却有三艘钓船。船只很快靠岸,三十余名士兵在一名将领的带领下迅速登上烽火台。 王顺识得那人,知是羊官堡把总赵三喜,笑呵呵递上壶酒,“今儿个风大,把总咋渡海来咧?” 接过酒壶,赵三喜大口吞咽,很快便喝掉大半,长舒了口气,笑道:“非常时期,顾守备让吾来巡察烽火台。弟兄们都在吗?” “呵呵,除了不当值的弟兄,都在咧”,王顺憨厚地笑着说。 “嗯,把弟兄们都唤过来,吾要传顾守备的话”,赵三喜微笑。 “弟兄们都过来,听赵把总传话”,王顺很配合,将九个部下全部唤至身边。 “人齐了?” “齐了”。 听到“齐了”二字,赵三喜呵呵一笑,抽出腰刀架于王顺的脖子上。 “汝等做甚?”张铁牛下意识地想拔刀,却被身旁凶悍的士兵一刀砍倒。 “赵~赵把总,您~您这是做甚?都是自家兄弟”,王顺吓得浑身打起摆子。 “实不相瞒,顾守备已经归顺了大清,本将奉顾守备之命控制长生岛烽火台,迎接渡海援辽的王师。王顺,汝是想死想活?若想死,扑嗤便是一刀;若想活,便随吾一同降清”,赵三喜狞笑着说,故意缓缓抽动架于王顺脖子上的腰刀。 “想活~想活~,小的愿随赵把总弃暗投明!”王顺想也不想立即答应,汛兵的军饷微薄,他可不想为了那么点微薄的饷银搭上性命。 “好!到码头上去,迎接王师”,赵三喜大笑,命人带上准备好的白旗来到码头。 海面上忽然出现无数桅杆,庞大的船队出现在视线中。乖乖,这得多少人!幸亏守备英明,及时降清,否则如何敌得过?赵三喜暗自庆幸选择正确,忽见有数艘战船迎面驶向码头。“快!摇旗!”他忙命人摇起白旗。战船在码头靠岸,从船上奔下一位将领和百余名杀气腾腾的军士。“吾乃胶州水营千总刘孔熙,汝是何人?”那将一上岸,便率部下包围了岛上的数十名守军。 “吾乃复州城守营羊官堡把总赵三喜,复州城守营已经归顺大清,吾奉顾守备之命在此迎接王师”,赵三喜定了定神,大声回答。 刘孔熙点点头,大帅没有说错,此处果有人接应,放缓语气说道:“既如此,汝可随吾登船,领大军去羊官堡码头”。 “嗻~”刘孔熙顺从地登上刘也熙的座船,领着舰队驶向羊官堡。羊官堡码头位于复州湾东侧,码头不算大,可此时正值涨潮,大船也驶得进去。一艘艘船只开始靠岸,卸下人员和物资后驶离,再换一批。码头太小,用了半天时间,也才登陆三四千人。为免夜长梦多,赉图库谓汉军镶红旗佐领金忠曰:“汝速带五百骑兵驰入复州,控制城门”。 “嗻~”金忠领命,率五百骑风驰电掣奔向复州城。 赉图库又命郧阳总兵穆生辉率二千步兵紧跟而行,布置完这些方才放心,与湖广提督董学礼共同指挥大军登陆。 —— “老爷,顾守备请您议事”,复州知州潘宗汉正在办公,随从来报。 “顾四?他找吾做甚?”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可毕竟同城为官、面子还是要给的,潘宗汉揉了揉眼睛,下令起轿去守备衙门。 一入衙门,便觉得今儿个有些不对劲,衙门的士兵个个手握刀把、目露凶光。 “潘知州稍待,老夫换身行头便至”,见他到来,顾四呵呵一笑,走入偏房,出来时身上的官袍已经换了式样,赫然是大清的副将服。 “顾守备,汝~汝这是?”潘宗汉大惊。 “老夫已经弃卫投清,请知州共同举义”,顾四阴笑。 降清,潘宗汉是不愿意的,他在清朝时不过是不入流的典史,降卫后成了堂堂知州,自然更向着大卫,开口劝道:“顾守备,您是说笑吧?如今辽东几乎全为大卫所有,怎可为此以卵击石之事?” “呵呵,汝可能还不知道,大清皇帝陛下派遣大军由复州登陆,老夫已派人去羊官堡码头接应,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汝是知道的,老夫向来做事爽快,给个痛快话吧,从是不从?”顾四冷笑着手按刀柄,部下见状,也个个拔刀。 “唉~下官愿~愿从”,潘宗汉虽然心向大卫,可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并不想死节,否则当初也不会降卫,长叹一声认了命。 顾四大喜,立即命人押着潘宗汉集结全州衙役和守备营一同打开城门欢迎清军。 当金忠率五百骑奔向复州城时,没遇到一丝抵抗,只有跪伏一地的降兵降将,为首的那员老将说话中气很足,声震城门,“复州守备顾四率阖城军民欢迎王师!” “顾四,汝很好!且好生准备,大军很快便至”,金忠骄傲地扬起马鞭,夸奖了顾四几句,便率五百镶红旗汉军打马入城,控制住城门和城墙。(本章完) 第988章 辽南变幻两国旗(上) “汝便是复州守备顾四?”赉图库望着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顾四问。 “回大帅的话,末将便是顾四。闻王师北伐,特献复州以迎王师”,顾四慌忙回答。 “以汝之才,当个守备实在屈才,好好干,本帅保举汝做个副将,若再立大功,做个总兵也不是什么难事”,赉图库亲热地拍了拍顾四的肩膀。虽然大清的总兵比大明的总兵数量多些,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当得上的,赉图库的话只是句虚言,为激励降将多立战功而已,却喜得城府不深的顾四眉开眼笑,不住地恭惟。 听他说了几句奉承话后,赉图库正色道:“顾守备,汝将复州周围的布防情况与大伙儿说说”。 “嗻”,顾四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嗻,大声向众将介绍,“复州北部的熊岳城(熊岳驿)有卫军辽南镇右营游击徐文部一千二百兵马驻扎,熊岳城往北的盖州驻有辽南总兵王国泰部二千六百兵马和盖州守备白允明部五百营兵,再往北的海州驻有海州守备李茂部三百营兵;复州南边的金州城驻有辽南镇左营游击杨麾部一千二百兵马,再往南的金州中左所有金州守备金维藩部三百水营和海关的一百税卒;复州的东边,鸭绿江北岸诸军堡驻有楚王宝音部七千兵马(此时他还不知道漠南万户长巴拜部七千兵马赶到的消息)”。 “嗯,依汝看,本帅应该先打何处为佳?”赉图库笑眯眯地继续发问。 “依末将看,金州与山东隔海相望,地理位置远胜其他州,若不能取之,我军与山东的联系便无法顺畅,只能算是一支孤军,因此须先夺取金州。此外,熊岳城乃是辽南著名驿道,如果掌握在手中,对我军夺取辽南亦甚为重要。如今卫军主力俱在鸭绿江畔、后方空虚,末将以为不如分兵两路,以主力攻打金州,以偏师攻打熊岳城”,顾四说出自己的想法。 赉图库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既如此,便以薛勋、曲中和、金俊、刘光四将率六十艘战船攻击中左所和海关,本帅与穆总镇、顾守备领兵四千攻打金州,董提督率九千马步兵攻打熊岳城”。 “大帅,那左营游击杨麾是王国泰军中骁将,金州知州陈瞻远在当地也颇有些威信,四千人打金州是否少了些?”顾四有些诧异,他明明建议以主力攻打金州,怎么大帅却反其道而行之,把主力派往熊岳城。 “顾守备有所不知,杨麾虽然骁勇,可此时多半已经殒命矣!”赉图库忽然哈哈大笑。众将听罢又惊又疑,难道大帅会算命、算出敌将不久于人世?有聪明人联想到大军忽然改变计划由复州登陆,若有所思。 —— 杨麾的确死了,死得很窝囊,死因便在于双英楼内的那几坛酒中。那一日午时,双英楼最好的雅间内,酒菜飘香,金州守备金维藩宴请奉王大帅之命驻守金州的辽南镇左营游击杨麾。 “游击,请尝尝这烤鸡。这烤鸡可是与众不同呢”,金维藩恭敬地撕下一条鸡腿放在杨麾面前的碟子上。 “呵呵,贤弟莫要唤吾官职,生分了,若不嫌弃,咱俩兄弟相称。双英楼烤鸡的名气吾在金州早有耳闻,如今托贤弟的福,总算吃到嘴喽”,杨麾哈哈一笑,就着酒啃起鸡腿,“嗯,外酥里嫩,入口即化。不错,真不错!哈哈哈~” 见他要与自己兄弟相称,金维藩大喜,这位杨游击可是王总镇身边的红人,与他成了兄弟,还怕将来没前途?忙小心奉承、曲意巴结。 “两位老爷,请尝尝本店自酿的烧刀子,大冷的天,正好祛寒”,二人正吃喝得热闹,二掌柜纳兰明珠带着小二,捧来几坛好酒。打开坛口,香气四溢。杨麾素来好酒,闻其香倒了碗一饮而尽,“够劲儿!掌柜的,为何汝这酒比别家的酒多了股辛辣味?”不愧是老酒鬼,尝过顿觉不同。 “将军果然是行家,此酒加入了虎鞭、鹿茸、老参等多种药材浸泡,不仅能祛寒,还能滋阴补肾、强壮筋骨。对男儿汉,是极好的”,纳兰明珠谄媚地陪笑解释。 听到补肾二字,金维藩笑呵呵地对杨麾说,“杨兄今夜何不在中左所留宿?晚间吾唤本地的头牌桃侍奉您。这位桃姑娘,年方二八,曲儿唱得极好,一直等待着有缘人,正巧遇着您了,正所谓美女配英雄!哈哈哈~” 听到“美女”二字,杨麾目中一亮,可想到家中的那位河东狮,不由得神色黯淡。他娶了王国泰的小妹为妻,正妻倒是贤慧,却善妒,但凡敢沾惹草,必然不死不休。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这些年着实被闹怕了!“贤弟好意,愚兄心领。只是汝有所不知,楚王殿下率大军离开盖州后,大帅担心有失,派张副戎四处巡察,昨日接到消息,张副戎要来咱金州。军务要紧,愚兄饮完酒后,还是尽快返回为好”,拒绝红粉佳人,杨游击咬牙又饮了一碗,大着舌头说。 呵呵,什么军务要紧,分明便是惧内!金维藩知道他的底细,也不挽留,笑着说道:“难怪大帅最器重杨兄,喝酒不误事,真英雄耳!来,小弟再敬您一碗”。 “请!” “请!”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直喝得其乐融融,方尽兴而归,各回各家。 因为军务,弃了桃,杨游击心中憋屈,酒足饭饱后立即打马奔驰,返回金州。一路颠簸,激发醉意和毒性,回军营后不久便呼呼睡去,次日死于床榻之上。 金维藩倒是没有即刻断气,回家小睡了会儿,忽感腹疼难忍,寻医师救治,说是中毒,取药灌之,却因饮得太多、无力回天,奄奄一息地卧于床上待死。 “来人,查~查封双英楼,将楼里的东家、伙计、厨子,全~全部抓来审~审问”,弥留之际,金守备发狠下令。 左右闻令抓人,却发现双英楼早已人去楼空,莫说是人,连狗也未见着一条。(本章完) 第989章 辽南变幻两国旗(中) 天寒了,空中飘起大雪。金州知州陈瞻远率衙役抬着十几锅热腾腾的鱼汤和豆饼又来到城墙上。这位知州是个好官,爱民如子,从不多加摊派,遇到荒年宁可完不成税额,也从不逼迫百姓。辽南总兵王国泰有意强征百姓修城,他提出让军士捕捞鱼虾、利用附近的盐滩腌制鱼干充作民伕口粮之法,惹得总镇大怒,命地方官带着衙役组织渔民推行此事变相惩罚。别人都不当回事,他却真的带着衙役在渔民的指点下轮番捕鱼捞虾、腌制鱼干,无偿地分给贫困百姓和守城的军士。陈知州不仅对百姓好,对守城的士兵也好,时不时便命人熬制鱼汤,烙上饼,上城墙犒劳将士。 “知州,您来了”,“多谢知州”……守城的军士已经习惯了额外的加餐,纷纷道谢。 “将士们为国守城,应该的~应该的~”陈瞻远梗着脖子如乡野村夫般大吼,声音很大,毫无官员的气度。他本不是官,曾几何时也是浙江临海的农户,因父亲陈达德带着乡亲到辽东开荒有功被授知县,水土不服死去后顶替父职,成了官员。虽是官,却未尝忘本,对百姓倒是极好。 当兵的多是粗汉,道过谢后也不多说,纷纷端碗乘汤、手捧豆饼大嚼,知州老爷在一边乐和和地看着。 “知州,您瞧~”忽有守城的军士指着城外对陈瞻远说。 陈瞻远放眼望去,远处来了一支大军,约有数千之众,因距离太远,瞧不清旗帜。 “莫不是楚王殿下凯旋而归?”当值的把总疑惑道。 “不会,楚王殿下刚离开不过两月,就算辽南的清军再不禁打,收服朝鲜也需要时间。没那么快”,陈瞻远皱紧眉头谓把总曰:“不管来的是哪里的兵马,汝立即组织军士做好守城准备。没有吾和杨游击的命令,不许开城门。吾这便去寻杨游击”。说完,立即骑马而行往杨麾的中军大营而去。此人虽是文官,马术却了得,不一会儿便驰至中军大营。大营内已是一片慌乱。 “尔等慌什么?”陈瞻远问。 有杨麾的亲兵哭泣着回答:“我家将军前日应金守备之邀去中左所赴宴,疑是中了毒,死在了床榻上”。 “什么!”陈瞻远脑门嗡嗡作响,努力平静下来,厉喝道:“此事务必保密,对外只称将军染病,保护好将军遗体,不得让人靠近。快!擂鼓聚将”。 鼓声响起,未值守的部将纷纷赶至大营。陈瞻远对诸将说了杨麾中毒身亡之事,嘱诸将保密,以免动摇军心,又命各官率本部上城墙守御。因为素得军心、民心,杨麾的部下皆愿听其指挥,他又命衙役组织城里千余青壮协助守城,兵力倒也算充足。 清军远来,未准备充足的攻城器械,开了几炮后用长梯登城,却被城里用火油烧梯,伤亡了数十名军士。 “咦?按说此时敌将应该已死,守军应该混乱才对,怎么看这架势并不似无人指挥。难道敌将未死?”赉图库心生疑惑,自言自语。 “大帅勿忧,我军兵多,未攻上城不过是器械不足,等云梯、鹅车等物造好,破城不难”,郧阳总兵穆生辉禀道。 “且将金州给本帅围紧了,不得放走一人”,赉图库发出狼嚎。 清军很快打造好攻城器械,赉图库命麾下的八旗汉军下马步射,掩护穆生辉的步兵攻城。可由于有陈瞻远这样的清官指挥,城头上万众一心,居然连攻数日不克。 “吾听说那叫杨麾的敌将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没想到传言不实,居然如此善守!”赉图库苦着脸。 “此未便是杨麾之力,金州知州陈瞻远素来爱民如子,颇得人心。有此人在,城内军民必然甘心听令,不易拔耳”,复州守备顾四说道。“呵呵,顾守备定有破城之法,何以教吾?”赉图库瞅着顾四微笑,笑容既带着几分凶残,又带着几分鼓励。 “末将有一策不知可不可行?城内应该还不知道末将反正的消息。不如让末将带着复州营假意救援,赚开城门”,顾四建议。 “好法子!便这么办”,赉图库用人不疑,立即应允。 次日,穆生辉指挥军士攻北城,忽然后阵大乱,一支人马冲向北门。猝不及防下,北门外的清军阵势大乱,被那支兵马杀散。 “吾乃复州守备顾四,奉王总镇之命来援金州。总镇的兵马随后便到,快开城门”,顾四朝城上大喊。 军士禀报陈瞻远,陈知州仔细观看,见真是顾四本人,问道:“顾守备可知是哪来的清军?” “听说是清军登州水师载了些马步兵在石河驿码头登陆,王总镇得知后快马命吾救援,他的大军随后就至。快开城门,晚了便来不及也!”顾四大呼,远处隐隐出现清军的骑兵。 “开城门!”陈瞻远不再犹豫,下令开城门。 城门方才打开,复州营的兵将便蜂拥而入,直到最后一名士兵进入,守门的把总刚要下令关门,顾四的刀便到了,好快刀,杀人无数凝练而成的刀光削落把总的头颅。顾四的部下控制住城门,“驾~驾~驾~”汉军镶红旗佐领金忠率五百骑驰入,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清军。 “奸贼!”陈瞻远怒目圆睁,拔出宝剑扑向顾四。 “陈知州,吾知尔是个清官,降了吧,饶尔不死”,顾四冷笑。 “呸!金州百姓好不容易过了段太平日子,又遭汝辈荼毒”,陈瞻远边骂边拼命。 毕竟是文官,哪是杀人无数的武将对手,战不数合便被顾四瞅了个空档,一刀毙命。 薛勋、曲中和、金俊、刘光四将率六十艘战船攻击中左所卫军水寨和海关,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岂料卫军的三艘哨船和八艘由渔船改造而成的战船三三两两,仿佛无人指挥般打得毫无章法,很快便被清军的战船一一击沉,有几艘见不是头,居然挂起了降旗。等荣成水师营游击曲中和领人乘小舟登陆、杀入水寨后才发现金州守备金维藩已僵死于床榻多时,难怪卫军的水师如此不堪一击。 海关的一百税卒本是户部为征税而设,并无太强的战力,在清军战船的火炮轰击下,军心浮动。不一会儿,薛勋、曲中和便率军攻破了关城。 金州全境,至此落入清军之手。(本章完) 第990章 辽南变幻两国旗(下) 熊岳城,周围三里九十九步,南北二门,北门名绥德,南门名迎薰,城门外还建有瓮城。此城其实是座军堡,建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因为明朝在此设立驿站,又称为熊岳驿。因为地处南北交通要冲,虽然只是一座驿站和军堡,但城池的规模却远远大于同类级别的“驿”或“堡”,仅略小于“卫”。大卫辽南总兵王国泰虽然贪财好色无气节,却是有作战经验的,命右营游击徐文率一千二百兵马驻于复州北边的熊岳城,等于是在盖州以南建起一座屏障,即便清军拿下在金州或复州登陆,也得先过熊岳城这一关。 徐文此人长相十分儒雅,据说曾经有过秀才功名,身逢乱世,深感百无一用是书生,投笔从戎投入王国泰军中,因为王总镇麾下舞刀弄枪的多,舞文弄墨的少,遂以为不世之才,加以重用,即便资历不算老,依然做到游击将军之位。没读过多少书的王总镇很尊重读书人,遇事喜欢征求他的意见,所提建议也务实管用,因而深得主帅之心,被视为心腹智囊。士为知己者死,徐文十分感激,对主帅也忠心耿耿。正因为如此,王国泰才将军事重地熊岳城交于他驻守。他亦是个细心的,一到熊岳城便指挥部下将城的重要地段由土筑改为石条墙基、青砖包砌,极大地增加了城墙的坚固性;同时还在城内建起烽火台,随时可向盖州报警。 这一日,天空飘起大雪,迎薰门城墙上的兵将哆唆着窝在箭垛后面闲侃。赵三喜率一百步兵赶着十余辆马车,大摇大摆逼近城墙。 “站住!干什么的?”守军见有人来,厉声喝问。 “吾乃复州守备顾四麾下羊官堡把总赵三喜,奉我家守备之命去盖州领取过冬的冬装和钱粮,天冷,请行个方便,让吾等入城歇息”,赵三喜大喝。 “有印信文书吗?”值守的把总问。 “有咧~有咧~”赵三喜憨厚地取出文书,系于箭上,射向城头。 把总检查了一会儿,印信无误,冲他呵呵一笑,“不是兄弟有意为难,实是徐游击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得开门。等着,吾这便向游击禀告”。 “天寒地冻的,一点心意,给弟兄们买杯烧酒喝,麻烦老哥快些”,赵三喜陪着笑脸,扔上一个钱袋。 那守备打开一瞅,里面放着一串铜钱,面色顿时好看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兄弟放心,吾这便去禀告”。 迎薰门外的树林中,此时已是银装素裹的一片,清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九千精兵埋伏于此。 “提督,卫军会中计吗?”左都督于大海问董学礼。此人原是明朝将领,一直忠于明朝与大西军多次在四川交战,被永历帝封为郑国公。后被大西军名将刘文秀所逼,不得不由四川撤往湖广。清朝屡次招降皆不允,打听到他是大孝子,以其母为质,终于迫使他归顺。降清后屡立战功,升任左都督镇守襄阳。此番董学礼奉旨援辽,知道此人是员骁将,遂一纸调令调至身边随征。 “昆山(于大海字)勿急,就算那赵三喜诓不开城门,我军人数远多于敌,强攻便是”,董学礼呵呵一笑。 “提督说的是,若卫军不中计,末将愿率部先登”,于大海主动请战。 “好,若卫军不中计,汝攻迎薰门,本督殿后,定要攻破此城”,董学礼信心十足。 —— “复州营派人去盖州取冬衣想入城?刘把总,汝可曾仔细检验文书?”徐文听完禀告后问。 “卑职已经仔细查看过,没什么问题”,刘把总恭敬地呈上文书。 徐文瞅了瞅,的确没什么问题,淡淡地说道:“走,去城上看看”。来到城上,心细的他不禁起了疑,若是盖州通知取冬衣,为何熊岳城没得到消息?想到此处,淡淡地下令,“城门不能开,让复州营将大车放在城门边,垂下吊篮,先让他们将兵刃放在篮中交给咱们保存,再一个个拉上来”。“是”,刘把总应了声是,大声向城下喊话:“复州营的弟兄们听着,徐游击有令,将大车放于城门边,待会城上会放下吊篮,尔等先将兵刃放入篮中交给咱们保管,咱们再将尔等一个个拉上来”。 赵三喜一听傻了眼,知道想诓开城门绝无可能,取出号角,呜呜地吹响。听到信号,董学礼知道计策失败,下令攻城。左都督于大海率两千本部推着云梯、冲车,在楯车的掩护下,呼啸着冲向城墙。 “可恨!”徐文取下弓,瞄准正向后方奔跑的赵三喜就是一箭。文人出身的他,箭射得居然极准,只一箭便将穿着号衣的赵把总后背射透。 于大海强攻迎薰门后不久,董学礼之子董永藩、董永艾也率军三千向绥德门发起攻击。 “点火”,徐文平静地指挥部下守城,下令点燃烽火台上的烽火。在他的指挥下,部下用炮石炸楯车,用火油烧云梯、冲车,用金汁泼登城的士兵,用布幔阻挡弹矢……愣是将小小的熊岳城守得坚如磐石。 熊岳城的烽火一被点燃,后面深井墩、榆林铺等地亦紧跟着燃起烽火,一直传到盖州。盖州城的总镇府内,王国泰正搂着心爱的小妾云雨,被亲兵的呼喊和敲门声破坏了兴致,“总镇,有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混帐东西!”王国泰骂骂咧咧、心急火燎地穿好裤子,下令召众将议事。副将张鹏,中军营游击陈大裕、盖州守备白允明等接到警情迅速赶到。 “总镇,末将愿率军救援复州”,陈大裕素与徐文交好,愿率军前往。见他带头,张鹏、白允明亦表态愿往。 “眼下只知道熊岳城遇袭,来了多少敌人、哪里来的敌人一概不知。不可着急,先坚守城池,待打探清楚后再出兵”,王国泰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尔等各领本部上城驻守,夜间值守的军士增加三倍;通知罗知府、刘知州,立即征发城里十四岁至五十岁的男子上城协守,不去者以通敌罪论处;再派人给海州等地报信”。 “总镇,那徐游击那边呢?”张鹏问。 “敌人若是兵少,一时半会儿肯定攻不破熊岳城;若是兵多,盖州如今只剩三千多守军,增援亦是无用。等打探清楚敌情后再说吧”,王国泰叹了口气。其实当初派徐岳驻守熊岳城,目的只是为了能及时向盖州报警,随着熊岳城点燃烽火,徐文部便已经完成了使命,后面便只能听凭天意了。 随着一道道军情传来,形势也变得明朗。清军由登州渡海来攻,围攻熊岳城的敌军数量居然有近万之众,金州也出现了敌人的踪影。武人的直觉告诉王国泰,复州、金州恐怕已经凶多吉少,熊岳城也不乐观。 果然,很快便传来复州、金州、金州中左所、熊岳城相继失守的消息。 熊岳城守军打得很英勇,足足守了十一天,清军不得不使用从战船上卸下的重炮,日夜不停地轰击,方才轰出几个豁口,由豁口处破城,右营游击徐文死前犹高呼“杀贼”,却始终未等到盖州援军。听说敌人势大,王国泰不敢出城救援,只一个劲儿地督促城内的三千余守军和三千青壮加强城防,徐文的死讯传来后,这位总镇流下了羞愧的泪水,然而很快他便哭不出来,清军的大军到了。赉图库夺取金州后,命水师营和复州城守营留守金州、金州中左所和复州,率部赶往熊岳城与董学礼会合,接近一万三千兵马将盖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好在守军已有准备,双方在城下展开激战。(本章完) 第991章 解争端驰援盖州 “军报!盖州军报”鸭绿江畔的卫军大营内,楚王宝音收到辽南总兵王国泰的求援军报,看后大惊失色。此时大卫国刚和朝鲜签定盟约,得到二十万两银子,他也被老父亲指定了王妃:朝鲜的淑敬公主,虽然佳人尚未过门,可听说是个美人儿,心情本是极好的。 然而与朝鲜的交涉尚有桩小插曲未能解决,那就是帮助卫国作战的朝鲜汉旅王以文部的归属。王部本有二千之众,皆是寄居朝鲜的明国人,在战争中伤亡一半,只剩一千,如今辽南的战事告一段落,自然要回到朝鲜。可有一宗,当年王以文、裴三生、郑先甲等人为了促成大卫和朝鲜的联盟,发动兵变逼迫朝王李棩,这种以下克上的举动在朝鲜可是大忌,虽然朝王同意了卫国的要求,将王以文由从二品的训练大将升为正二品的提调,裴三生、郑先甲皆由偏将升为训练大将。可当卫方要求王以文部驻于鸭绿江南岸的军事重地义州时,却遭到断然拒绝。这其实是一种试探,试探朝王对汉旅的态度,如果大卫没有能力保护投奔自己的人,将来谁还敢投奔大卫呢?李棩不肯让汉旅入驻离边境近的义州,而是坚持将他们调到离边境远的江原道。这让卫方很担心,担心汉旅一旦进入江原道会被就地遣散。宝音立即采取行动,将战争中俘虏的一千清军俘虏编入汉旅,让这支军队的数量扩充到两千,然后命王以文率部在义州西南方百余里处重新筑城,名曰新义州。对此,朝鲜方面表示抗议并拒绝支付军饷。见他们如此不识抬举,楚王殿下勃然大怒,准备再次渡江南侵,劫掠朝鲜。恰在此时收到了王国泰求援的军报。 “唉!孤正打算教训一下不听话的朝鲜人,顺便缴获些物资,不想清军居然渡海而来,可恶!”宝音忿忿地说。 “殿下,咱们与朝鲜的事情尚未解决,倘若此时离开鸭绿江,朝鲜降而复叛与进入辽南的清军互相呼应,该怎么办?”漠面万户长巴拜问。 听了巴拜这话,宝音沉吟不语。 “殿下,我以为应该尽速与朝鲜就汉旅归属问题达成一致”,车臣侯巴布说道。 宝音皱眉,“理是这个理,可如何才能让朝王尽快妥协呢?” 巴布忽然卡壳,众将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大帐内一片寂静。 札萨克图公旺楚克忽然笑起来,“殿下勿忧,朝王李棩素来胆小,见我大军南下,必然立即屈服。为防有失,可派人暗中通知朴而昭想法子,听说他甚得朝王器重,如今已经是兵曹参知矣”。 “妙啊!朴而昭那厮打仗不行,欺上瞒下的功夫却是一流”,宝音哈哈大笑,“传令全军,明日渡过鸭绿江,好好狩猎!” 听到“狩猎”二字,诸将顿时来了精神。朝鲜军队孱弱,尤其不擅长野战,是很好的抢劫对象,大家伙都想在狩猎中发点小财。 次日一早,近一万三千卫军骑兵从已经结冰的江面上蜂拥南下,连续进入平安道、咸镜道、黄海道,并不攻城,只劫掠沿途的村镇,抢夺人口和财富。如入无人之境般,居然没有多少朝鲜军队敢出城迎战,偶尔出现的几支也被卫军骑兵轻松歼灭。仅仅伤亡了百余人,便俘获了三万人口和大量金银辎重,逼近朝鲜重地开城。 告急的文书雪般飘向汉城,朝王李棩坐不住了,召集郑太和、沈之源、元斗杓、李景奭、宋时烈、宋浚吉等重臣商议。结果众人皆不说话,拿眼望着曾经的卫使、今日的兵曹参知朴而昭。 “朴而昭,你舌灿莲,诓骗殿下说卫国对朝鲜如何有善意,今盟约未干,卫军又再次南下?这便是你口中的善意吗?”宋时烈率先怒斥朴而昭,打破了沉默。宋大儒一带头,朝堂上立即骂声一片。打仗,这些大臣未必行,骂人的本事却是一流。“骂吧~尽管骂,如果骂死下官能让卫国退军,下官情愿让诸公骂死”,朴而昭平静地说。 李棩听出了味道,柔声说道:“朴卿可有退军之法?” “殿下,臣在卫军中待过些日子,深知那些胡人虽然野蛮却甚是重情义,他们视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汉旅为袍泽。而汉旅曾经有过兵变之举,担心回国后遭到报复,请求驻于离卫国边境近的义州被否,心中不自安在义州附近另筑新城、又再次被遣使责备。卫军想为汉旅出头,这才发兵南下。只要同意汉旅入驻新城并发放军饷,卫军定会退回鸭绿江北岸”,朴而昭认真分析。 “可恶!胡虏南侵,你不但不让殿下派军痛击,反而一味向胡虏屈服示弱,是何居心?”宋浚吉大怒。 “国家大事岂能逞匹夫之勇?左参赞让殿下派兵出击,请问哪位愿领军出征?”朴而昭不屑地问。此问一出,满堂大臣居然无一人敢应声。 李棩暗自叹了口气,语气愈发柔和,“朴卿,若孤应允汉旅驻于其所筑新城并发放粮饷,卫国会退军吗?” “臣以为卫国会退军,为防万一,可让淑敬公主修书给楚王。楚王既是卫军统帅又是淑敬公主的夫君,定会讲些情面”,朴而昭事先已与楚王通过信,胸有成竹。 “好!孤立即让人以淑敬的名义修书给楚王”,李棩充满期盼地望向朴而昭,“与卫国议和之事便全权交于朴卿,务必让他们尽快撤军”。 “臣敢不从命,愿骑快马立即驰入卫军营中,促其尽快撤军”,朴而昭说道。 当看到风尘仆仆的朴而昭时,大卫国的楚王殿下不禁哈哈大笑,口中吐出三个字:“事成了?” “回殿下的话,下臣不辱使命,朝王李棩已经应允汉旅驻于新义州并发放粮饷”,朴而昭微笑。 “你很好!”宝音轻轻地锤了他一拳以示亲昵,又谓众将曰:“明日全军返回,过江后,滕吉泰、董夷思拉布、朝尔留守鸭绿江北岸,其余诸将随孤救援盖州”。(本章完) 第992章 避无可避且一战 人马过万,无边无际。救援盖州的卫军虽然只有一万,可因为皆是一人双马的骑兵,加上驮运橐驮炮的骆驼、充作军粮的牲畜和各种辎重,看起来足有数万之众,旌旗展开,足足绵延十余里。骑兵的速度永是飞快,转眼便至岫岩城。楚王宝音下令全军在岫岩城歇息一夜,召集诸将商议。 “渡海来的清军分为两部份,他们的水师约有三四千,集中在金州,陆师约有一万两三千,正在攻打盖州。金州和盖州之间的复州,也有少量清军据守,主要是顾四那厮的叛军。都说说吧,咱们应该先打何处?”年轻的楚王有一点好,善于听取部下的建议,博采众人之长而纳之。 “末将以为应该先攻取金州,若能焚毁清军的战船,辽南的清军陆师便断了后路”,札萨克图公旺楚克第一个开口。 “末将以为应该先取复州,切断清军水师与陆师的联系”,漠南万户长巴拜建议。 “末将以为盖州兵少,应该先救援盖州,若耽搁了时日,恐怕盖州会失守”,车臣侯巴布献策。 部下的意见分成三种,七嘴八舌,各持所见,等于没问。宝音不由得郁闷起来,他只有一万兵马,必须集中兵力打一处,军情紧急,究竟应该先打何处呢? “请问殿下,我军有船吗?”正在焦灼,都千户长西弟西里巴图尔忽然开口问。他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衮布第三子,衮布兵败降卫后,随父亲做了卫臣,累功升迁至都千户长。 “无船,西弟西里,你究竟想说什么?”宝音若有所思。 “殿下,金州的清军有战船,我军若去打金州,他们见形势不对,随时可以从海上逃生,若跑到盖州与陆师会合,盖州便不好打也。清军在复州也有船队和港口,取复州也是相同的道理。所以末将赞同巴布的意见,先打盖州,直接与敌主力决战”,西弟西里开口。 “哼!辽南的事苦就苦在咱们没有水师!传孤的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奔袭盖州,与敌人决战。盖州城内有三千兵马,加上咱们的一万人,足有一万三千众,与围城的清军数量差不多,以我大卫铁骑的战力,不信击不败敌人!”年轻的楚王做出决断,酷似老父亲的小眼睛神采奕奕地眨动。 “殿下,末将愿为先锋!”千户长色特尔大声请命。上回他在五重河畔吃了大亏,此次想“戴罪立功”。此人可是皇太子的表叔,这点面子是必须给的,宝音当即应允,命色特尔、阿玉奇领六百余骑为先锋,自己率大军跟在后面。 岫岩城距盖州约三百里,为节约时间,楚音让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率骆驼队、辎重队后行,主力驭马而行。原本骑兵速度极快,可风雪降低了马速,尽管如此,将士们依然顶风冒雪前行。此时已是乾元十九年(1662年)二月,河流结冰,卫军轻松渡过五重河、清河,经上哈塔墩、汤池堡等地抵达盖州城北的孛罗埚。沿途居然没遇着一个清军,仔细打探方才得知,清军统帅赉图库是员小心谨慎的老将,为防被卫军各个击破,将兵力集中于盖州城下,又命金州水师营守备李思忠率战船十艘、民船三十艘驻于盖州西边的连云岛以做策应,他将主力布于盖州西门外,与连云岛隔海相望。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岂是易于之辈,早在营寨百里外布下哨探。色特尔、阿玉奇刚至孛罗埚,便被侦知。 “报!城北的孛罗埚发现卫军,人数约一万”,哨探迅速将卫军的兵力侦察明白,报于统帅。白发苍苍的赉图库陷入沉思。受船只运力所限,此次渡海援辽只运来一万三千马步军,虽然自己已经派快船将辽南情况报于朝廷,请求再派援军,可一来二去需要时间,半年内估计得不到任何增援。敌人援军加上城内的守军,兵力已经与自己不相上下,打还是不打? “可打探清楚了,来的是哪支卫军?”老将就这点好,遇事不慌,缓缓询问。 “禀大帅,从旗帜上看,来的是伪楚王宝音和从建州赶来的漠南诸部兵马”。 “从建州赶来的兵马?”赉图库不由得抚须微笑,皇上派自己渡海援辽的重要目的就是骚扰卫军、缓解赫图阿拉的压力。如今自己逼得卫国不得不从建州抽调兵马,也算完成了皇上的重托。他不知道苏勒坦命巴拜部赶往辽南的目的是为了全歼巴海留在辽南的军队,更不知道此时卫军已经占领了赫图阿拉,自以为完成了使命,十分欣慰,笑谓众将曰:“如果是伪楚王和从建州赶来的兵马,他们刚在辽南大战,远道而来必然疲惫,倒是战机”。 “大帅,卫军骑兵数量远多于我,野战中相遇,恐怕取胜不易”,郧阳总兵穆生辉说道。 “穆总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赉图库乐了,“此时已是寒冬,吾观天气,这几日皆有大雪。骑兵再多,在这冰天雪地也跑不快、容易滑倒,反不如步兵好使。况且盖州乃辽南重镇,若放卫国援军进城,便再难夺取,我军在辽南也再难取得更大的战果。所以,此战避免不了。不知诸位可愿随吾死战”。 “末将听任大帅调遣”,“愿随大帅死战”……诸将慨然应允。 “好!只要咱们做好准备,必能一举破敌!”见士气高昂,赉图库命郧阳总兵穆生辉领兵二千监视城里的卫军,亲率万余军队往北攻击卫军。 乾元十九年(1662年)二月二十一日,两军相遇于城北五十里处,盖州之战打响。此时,卫军的橐驮炮营和辎重营尚未赶至,只有九千人,而清军的数量却有一万五百。雪上加霜的是,果如赉图库所料,天空下起大雪,骑兵跑不快,不得不牵着马步行。 “糟糕!传令下去,立即布阵!”宝音放下千里镜,皱紧眉头下令。虽然形势不利于己,这位殿下依然决心与清军正面交战。此时两军的距离不远,后撤已来不及,唯有死战,两军相逢勇者胜,他从不怀疑大卫勇士的勇敢和忠诚。(本章完) 第993章 一战破敌复辽南(上) 一队队骑兵下马布阵,战马则被牵至后方拴牢。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强兵,卫军很快便列好了军阵,赫然是成吉思汗发明的“鱼鳞阵”。与骑战用的鱼鳞阵“三一六”阵形不同,步战用的鱼鳞阵经过莲大可汗改良。前卫、左翼、右翼依然呈品字形排列,中军也依然位于前卫之后,不同的是将中军后面的六支后卫部队减少到一支,增加了前卫和中军的力量,呈“三一三”排列。看上去依然像鱼鳞,但变得扁平许多。得到增强的卫军前卫足有两千人,由西弟西里巴图尔、色特尔、阿玉奇统率;旺楚克、巴拜各领两千为左右翼;宝音自领二千中军;巴布领兵一千为后卫。与普通鱼鳞阵的前卫前面布有执三眼铳的铳手、中间布弓箭手、后面布火炮不同,因为橐驮炮营和辎重营尚未赶到且部下并未装配射程远、威力大的大鸟铳只装备着骑兵常用的三眼铳,宝音索性将三眼铳全部集中至前卫,列成六排。 “列阵!”随着赉图库一声令下,清军也分左中右开始列阵,骑兵列于左、右两翼,中军列方阵,以营为单位间隔分布,每营又分为若干行,每行五至六人纵深,火器营位于中军最前列,其后是重甲步兵、长枪兵、朴刀兵、刀盾兵,各营间皆有通道。与卫军相同,为及时赶到战场,清军亦未携带火炮,考虑到雪大敌人的骑兵难以发挥作用,甚至连鹿角都未携带。因为长年与夔东十三家作战,清军主力湖广绿营十分善战,赉图库带来的两千八旗汉军也是精锐,列阵的速度并不输于卫军。两军几乎同时列好阵。 “吁~”赉图库长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他发现敌人的军阵中并未见到战马,显然是将骑兵全部用于步战,也是,雪那么大,战马跑不快反倒因为目标大容易成为靶子。呵呵,果不出老夫所料。如此天气,卫军只能步战,他们经过长时间的行军,必然疲惫,我军不仅数量上多于敌人,体力上亦占优势。嗯,敌人的两翼人数略多于我军,中军最前方的几个营头明显凸出,显然是将最精锐的部队放在阵前,想利用他们的武勇突破我的中军。哼哼,也好,我军中军兵力远多于敌人,便先击溃这支精兵,挫敌锐气,然后再中央突破,后面的仗便好打了。 老将在心中琢磨,猛然右臂狠狠一挥,吐出军令:“全军冲锋,两翼缓缓接敌,中军各营依次击敌前卫,无令后撤者,斩!” 雪下得越发大,不仅是战马,就连掩护步兵的楯车也陷入雪中,难以行进。两翼的八旗汉军甲喇章京柴耀先、湖广绿营参将黄国忠各领一千五百骑兵缓缓逼近卫军两翼,与卫军一样,他们也将战马置于后方,下马布战;中军最前方,总兵金万镒率两千名铳手缓缓前进,清军骁将、左都督于大海率两千人着双层重甲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参将董永藩、游击董永艾部两千人,最后面则是护卫赉图库和董学礼的一千五百名士兵。两翼是清军各一千五百人对卫军各两千人,中央则是清军七千五百人对卫军五千人。 赉图库十分欣赏于大海,认为是骁勇敢战之将,特意将杀手锏、两千重甲步兵交给他指挥。根据以往的经验,卫军的骑兵多用弓箭,火铳手数量不多,重甲即便是敌人的破甲箭也难以射透。先用火铳射乱敌人军阵,再以重甲突破,其后各营轮番冲击,必能击溃敌人。不过,这员老将怎么也没有料到,北伐辽东的卫军骑兵很多是大卫国最精锐的禁军,而禁军骑兵目前大多装备有改良后的三眼铳,这种铳加长了铳管、具有更强的初速和破坏力,使用定装弹药和燧发装置、节省了装填和发射时间,能在三十步(约49.05米)内重创重甲步兵。 “弓箭手准备战斗!”见敌人的前锋逼近,西弟西里巴图尔下令本部取弓准备步射。训练一名弓箭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可对于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卫军的骑兵个个能射,担任前卫的禁军将士更是好手、皆装备有射程远的硬弓,排成六排,最前排取箭准备直射,后五排准备抛射。 “咚~咚~咚~” 战鼓敲响,清军总兵金万镒率二千名铳手排成十排,伴着鼓声,依次缓缓逼近敌人,准备行至八十步时轮番齐射击敌。 “射!”见敌人已行至百步,西弟西里巴图尔果断下令,两千名弓箭手放出箭矢,箭如飞蝗,向清军冲去。因为背着沉重的火铳和弹药,金万镒的部下只着轻型战袄,难以抵挡弓箭的射击,在漫天的箭矢下成片地倒下。 “加快速度,前进!”金万镒不可谓不勇,冒着箭雨,率部下加速前进。付出巨大的伤亡进入到八十步后,这位总兵下令射击。 “呯~呯~呯~” 清军的火铳开始齐射,可因为在行进中大量的铳手被卫军的箭矢射倒,他们的齐射并不密集,展开对射,不断地有人倒下。因为火铳的装填速度慢且只能直射不能抛射,第一排清军射完后,不得不退到阵后装药、换后排射击。这便导致二千名清军铳手,能用于射击的只有最前方的两百人,一次齐射最多只能射出二百枚弹丸,而卫军的弓箭手既能直射也能抛射,一次能射出两千枝箭,射击的速度也远快于清军,给清军造成的杀伤更大。 金万镒的部下只来得及射出三轮,便在密集的箭雨中倒下七八百。巨大的伤亡令军队的纪律逐渐崩溃,有受不了的士兵开始溃退。 “嗯?”位于阵后高台之上的赉图库放下千里镜,忿忿地下令,“铳营退后,重甲营冲击!”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吹响,金万镒如蒙大赦,抹了把冷汗,带着部下向后方狂奔,将后背留给了卫军的弓箭手。 “嗖~嗖~嗖~”卫军射兔子般又将他们射倒一片。(本章完) 第994章 一战破敌复辽南(中) “咚~咚~咚~” 听到进军鼓响起的一刹那,左都督于大海居然走神了。他本是威震川东的明朝将领曾英的部将,曾英每战必冲锋在前,所向披靡,因美髯须而敌人望之惊以为神。大西军进入四川,曾英屡与之战,死战不退,最后壮烈牺牲。于大海本想以曾英为榜样,效忠大明,因作战勇猛,得了个“老虎”的号,被永历帝封为郑国公。可正统的明朝将领与大西军出身的将领终究尿不到一个壶里,永历五年(1651年),他见好友李占春被刘文秀击败于涪州,遂出川入楚躲避大西军锋铓,在清廷以老母亲性命相逼的情况下又不得已率众降清。本以为只是权宜之计,可一穿上清朝的官服便再也脱不下来,这几年官越当越大,成为大清的左都督。好是好,可百年之后,留着这金钱鼠尾,如何见祖宗? “咚~咚~咚~” 二通鼓响,于大海定了定神,从遐思中摆脱出来,冲部下怒吼道:“前进!”二千名身着重甲的步兵随着军令缓缓向前,他们大多是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不管他是郑国公还是左都督,风风雨雨,不离不弃。 “射!”西弟西里巴图尔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铺天盖地朝这支军队罩去。 “乒乒乓乓”,一枝枝利箭射在清军的重甲上如同掻痒般纷纷坠落,除了偶尔有箭矢从脖颈、面罩的缝隙中射入伤到人外,大多数皆安然无恙。 “咚~咚~咚~” 鼓声愈来愈急,清军也越来越近。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八十步……无论怎么射,卫军的弓箭手都拿敌人毫无办法。 “弃弓换铳”,西弟西里巴图尔猛然下令。色特尔、阿玉奇等将立即指挥部下丢下弓箭,换上三眼铳。 离卫军还有五十步了,“镲~”于大海拔出大刀,此刀曾经杀人无数,为他博得“老虎”的名号。 “射!”与此同时,西弟西里巴图尔发出怒吼。 “呯~呯~呯~”卫军排成六排,每排三百余人开始齐射。燧发枪射速颇快,连射三响后,将三眼铳依次传给后排,后排也依次将自己手中装填好弹药的三眼铳向前排传。最后一排则给已经射空弹药的铳重新装填。 “呯~呯~呯~”“呯~呯~呯~”沉闷的铳声如炒豆般连续不断。 于大海并不以为意,常年征战的他深知三眼铳的威力不如鸟铳,想射透重甲并不容易,充其量不过让将士们受点伤而已。然而,卫军使用的三眼铳加长了铳管、装药量更大,弹丸的速度和冲击力也更大,居然能于五十步内射透双层甲。 “扑通~扑通~扑通~”不断地有重甲士兵中弹倒地。 望着身边倒下的袍泽兄弟,于大海双目变得赤红,大呼道:“弟兄们,冲上去,冲上去他们的铳便打不响了!”听到主将的呼喊,部下加快脚步,可身着重甲的他们在深深的雪地里无论如何努力也跑不快,反而成为卫军的靶子,一片接一片倒下。 “啊~啊~啊~” 于大海疯狂了,手舞大刀,提升飞纵,他的武艺远非部下能及,能于雪中奔跃。可想防住密如星海的弹丸却很难,纵了一程,几枚铳丸射透了他的重甲。 “呃~”于大海艰难地哼了声,吐出大口的血水,颓然倒地。 “左都督”,“国公爷”……伴随着身边卫士的惊呼,重甲步兵的士气茫然无存,原本视死如归的他们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有的茫然地待在原地被卫军一一射倒,有的转身拼命往后跑想逃出卫军火铳的射程,于大海的将旗也垂了下去。重甲步兵的溃退冲乱了后方董永藩、董永艾等部的军阵,让清军中军乱成一团。 “战机来也!”看得分明的楚王宝音哈哈大笑,果断下定道:“全军突击!” “呜~呜~呜~” 听到嘹亮的冲锋号,卫军千户长色特尔、都百户阿玉奇率所部飞奔而出。他俩上回在五重河畔吃了大亏,此次想一雪前耻。“好小子!”见自己的两员偏将冲杀得比自己还靠前,西弟西里巴图尔二话不说,拎着大刀大步流星地往前赶,岂有主将落后于偏将之理?将是兵的胆,各级将领奋不顾身,让整个卫军前卫沸腾起来,凶猛杀向清军。 “嗬~嗬~嗬~”楚王宝音喉中忽然发出啸音,饿狼般提着长枪往前跑去。“殿下乃主帅,岂可轻易置身险地。让末将先冲!”原本应该担任后卫的车臣侯巴布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中军的位置,见宝音亲自冲锋,撒开大脚丫将楚王殿下甩在了后面。 “该死的家伙!敢抢孤的战功!”宝音气得跺脚,可架不住巴布跑得快,一眨眼便跑到他的前面。 “杀~杀~杀~”“浩瑞~浩瑞~浩瑞~”到处都是卫军的喊杀声和欢呼声。原本长途跋涉有些疲惫的大卫勇士在胜利的鼓舞下,爆发出非凡的战斗力,杀得清军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湖广提督董学礼的长子、参将董永藩跑得慢了些,被色特尔赶上,挥起大刀,一刀削成两半。 “兄长!”看着大哥的将旗倒了,董学礼的次子、游击董永艾悲呼着率本部上前营救,陷入卫军的包围中,任凭左冲右突,也突不出去。正惊慌间,一枝流箭射来,正中右眼。那箭劲头极大,深入脑颅,一箭毙命。 清军左翼的汉军甲喇章京柴耀先骑上了战马,他觉得骑马能跑得快些。殊不知马蹄陷入雪中,并不比人快多少,反而引来敌人的注意。卫军猛将、漠南万户长巴拜瞅见他,知是员敌将,纵身飞跃,几个箭步便奔至柴耀先跟前,还没等其反应过来便狠狠一斧劈去。“噗~”利斧削落头颅,睁着眼的头颅在雪中滚来滚去。右翼的湖广绿营参将黄国忠比柴耀先聪明,见势不妙,干脆命部下打出降旗,跪伏于地,弃械归降。 兵败如山倒,望着战场上的一片狼籍,赉图库目中露出绝望。 “大帅,您速引军后撤,吾来殿后”,湖广提督董学礼看到两个儿子的将旗先后倒下,心灰意冷下萌生死念。 “要撤一起撤,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赉图库大怒。 “金忠,速护卫大帅走”,董学礼却不答话,直接冲汉军镶红旗佐领金忠下令。 金忠见状,二话不说,架着赉图库便往后方跑。 董学礼命旗鼓官吹号聚兵,溃败的湖广绿营纷纷向他的将旗聚拢,也引来了卫军的注意。见还有一支清军在顽抗,宝音下达了合围的军令。旺楚克、巴拜率军从两翼包抄,宝音自领军从正面压上来,很快便将董学礼团团围住,无法遁逃。他也没想逃,率身边千余部下结阵抵抗。 “哼!放箭!”见已经围住敌人,宝音并不命令部下上前厮杀,而是下令放箭。 卫军排列整齐后开始放箭,他们的箭囊里仿佛有射不完的箭,将一拨又一拨清军射翻在地。 “弟兄们,随我杀敌!”董学礼双曈充血,嘶吼着率仅存的部下杀向宝音的王旗。 “嗖~嗖~嗖~”箭如飞蝗。一枝重箭狠狠地贯入董学礼的胸膛,赫然是破甲箭。 湖广提督死了,卫军的箭雨却依然未停。直至仅剩百余人时,宝音方才仁慈地抬起手,制止了这场屠杀。 “降者免死!” 一声令下,战场上到处皆是清军丢弃的铠甲和兵刃。 (本章完) 第995章 一战破敌复辽南(下) 赉图库、金万镒、金忠等率两千残兵逃回盖州,与留在盖州的郧阳总兵穆生辉部会合后也只剩四千兵马。并不是他的大军只剩这么点人,而是军队已被打散,很多残兵败将散落各处,来不及聚拢。 “快!收拾兵马,立即往南去复州”,一见穆生辉,赉图库便大声下令。 见主帅这副光景,不用说穆生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命部下丢弃辎重,列阵南下。 看着列好阵的将士,赉图库松了口气,大吼一声:“出发!”猛然他打了个冷颤,瞳孔中居然出现了卫军追兵。 追兵不多,只有一千人,是护卫在楚王宝音身边的千户长僧格和他的一千茂明安部落勇士。在与索伦兵的战斗中,宝音发现索伦人用的雪橇可以在雪地中迅速行进,速度甚至比马还快,便命人仿制了一批装备给僧格部。当别的部队受制于风雪、跑不快时,这支部队却能在风雪中飞快地划行,几乎跟着赉图库的屁股追至。 “进攻,打垮他们!”老练的赉图库发现追兵数量不多,打算先击溃这支追兵再撤退。否则以雪橇的速度,自己是摆脱不了他们的。四千清军闻令而动,杀向一千追兵。穷寇莫追,此时的清军便是穷寇,格外凶狠。 “杀~杀~杀~”盖州的城门忽然打开,辽南总兵王国泰率三千养精蓄锐的守军从城中杀出。王大帅这些天可没闲着,趁着围城的清军主力离开盖州,派哨探潜出城去四处打探消息。今儿个哨探回报,城外发现清军败兵,他便知道己方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又听闻己方的追兵已至城外,立即命辽南知府罗文良、盖州知州刘甲绩带着衙役民伕守城,自己与副将张鹏、游击陈大裕、守备白允明率三千守军出城助战。 莫看清军表面凶猛,实则因为战败军心已乱,拼命只是为了逃命而已。王大帅突然率军出城夹击,立即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清军便慌乱起来。 僧格的部下虽然只有千人,却是护卫楚王身边的精锐,战不多时便阵斩汉军镶红旗佐领金忠。穆生辉见势不妙,赶紧护卫着赉图库往连云岛方向跑,岛上驻有清金州水师营守备李思忠麾下的三百余水师官兵和十艘战船、三十艘民船。这是老谋深算的赉图库为己军预留的退路。 见己方战败,李思忠慌忙率船队靠岸搭载败兵。然而他的船只是些小海船,每船平均只能装三十余人,海滩上的败军却足有三千。为抢船只,有人自相残杀。好不容易载了千余人,远方出现追兵的旗帜。 “开船!” 李思忠果断下令开船,四十艘船离岸而去,任凭留在海滩上的袍泽哭天喊地。 看到这一幕,登上船的赉图库老泪纵横,一声不吭,任海风吹着船帆而去。 清总兵金万镒跑得晚了些,逃到海滩时己方的船队已经驶离。走投无路下,他倒也光棍,索性率千余残兵在海滩上竖起降旗。 “恭贺殿下旗开得胜!”卫军大营内,诸将齐声向楚王宝音庆祝。 “诸位,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立即跟着孤去复州,孤要剥了顾四那厮的皮!”宝音阴冷地说。他恨急了顾四,若不是那厮献了复州,清军如何能轻易登陆,又如何能将辽南搅得天翻地覆!“去复州”,“莫让顾四逃了”,“剐了那厮”诸将纷纷附和。 见军心可用,宝音命部下在盖州歇息一晚,次日凌晨出发。为防顾四逃脱,他命僧格率一千雪橇兵先行出发,自率大军随后。出发时,卫军的军阵中多了四千与众不同的军队,这支军队由降兵和俘虏组成,交给两员降将金万镒、黄国忠指挥。 僧格的行军速度很快,迅速出现在复州城外,堵死了守军的逃生之路。楚王宝音的大军很快赶到,将整座城池围得水泄不通。驻于羊官堡码头的清胶州水师营千总加守备衔刘孔熙见势头不对,毫不犹豫地乘船驶离,更是让城里的守军成为孤军。 降清后,大清复州副将顾四将自己的部下扩充至一千,尚来不及沾沾自喜便成了瓮中之鳖。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卫军旗帜,这员老将面如土色,却并无一丝一毫投降的念头。是自己将清军放入辽南的,若是降了能有自己的好?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命人抬出十余箱银钱激励部下,“都给咱好好杀敌!斩首一级,赏银二两”。听说有赏钱拿,部下倒也精神一振。 “开炮!”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下令开炮,前些日子他奉楚王宝音之命押运橐驮炮和辎重营,未赶上大战,因而未能立功,此番决心捞些功劳。 “轰~轰~轰~”百门橐驮炮向城墙尽情倾泄着炮火,虽未给守军造成太大杀伤却成功震慑了敌人。 “杀~杀~杀~” 金万镒、黄国忠二将指挥四千降军攻城。虽是降军,打得比卫军主力还凶猛。激战一日,二将攻破复州,并找到了顾四的尸体。 “这便是顾四?倒是便宜了他”,宝音望着伤痕累累的尸身冷笑,“来人,将那厮的尸体洗干净,剥皮实草悬于城门口示众。便是死,孤也要剥了他的皮!” 金州城中左所,率残军逃至此处的赉图库立即召集水师诸将会议。当薛勋、曲中和、金俊、刘光诸将看到赉图库、穆生辉等人苍白的面孔时,便已猜出此战的结局。 “我军败了,董提督估计已经殉国”,赉图库叹了口气下令,“传本帅军令,全军立即返回登州。撤退前须掳走金州城和中左所的人口,将两城一把火烧干净喽!” “嗻~”诸将闻令精神不由一振。 凶残的军令造成凶残的后果。清军在金州城和中左所疯狂地烧杀掳掠,共杀死百姓二千余人,掳走百姓八千余人,又将两城烧成白地。 望着冲天而起的大火,赉图库下令开船。他这么做并非为泄愤,也不是为抢劫,而是为了削弱卫国的战争潜力。打了败仗,皇上势必会追究责任,自己的官是当到头了,便当是自己最后一次为大清尽忠吧!(本章完) 第996章 受虚惊筹建水师(上) 辽南的变故迅速传到了仍留在赫图阿拉城内的莲大可汗处。拿下满人的兴京赫图阿拉后,苏勒坦发现此城已成为一座空城,不仅府库内没有留下一粒粮食,城里的百姓也全部迁移。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率军追击,只俘获了三支北迁的队伍,抓回三千满洲百姓而已。“呵呵,巴海这是想坚壁清野,利用后勤拖垮我军啊!”一代天骄莲大可汗自言自语,一眼便瞧出敌人的诡计。 可那又如何?风雪和严寒是卫军的最大敌人,漫长的补给线加上恶劣的天气令卫军的军需物资出现不足,负责后勤保障的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禀报,目前的军粮只够大军两个月之用,草料只够战马吃三个月,火药和炮弹也不充足。即使是心高气傲的大可汗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无奈地感叹:“才到赫图阿拉,补给便如此困难,若是去更远的宁古塔,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让大军停下来在赫图阿拉休整,待四月底风雪小些再进军。传令沈阳,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将大军所需的物资送过来”。 军队不能太闲,闲则容易出事。久掌军权的大可汗自然知道这个理,利用难得的休整期加强操练。他的目光除了军事,还有政治,向索伦、女真各部派出使者宣扬大卫的德政、封官许愿拉拢。这些部落是宁古塔清军的根基,若是他们放弃对清军的支持,敌人的末日很快便会到来。可沙尔虎达、巴海父子两代镇守宁古塔多年,多次率军击退沙俄的侵略,在关外各部落中拥有崇高威望,想让那些部落弃清归卫很难。派出的使者一拨接一拨,虽然有些部落表现出首鼠两端,可真正愿意降卫的目前为止依然一个皆无。大可汗并不着急,像等待自己的给养一样等待那些部落转变态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朕不急,慢慢等着便是。殊不知没等到好消息,反等来楚王宝音的战报。 当宝音在第一封战报中禀告清军渡海援辽,复州守备顾四叛变并逼迫知州潘宗汉一同降敌,辽南镇左营游击杨麾、金州守备金维藩莫名其妙地中毒而亡,金州知州陈瞻远殉国的消息后,气得拍起了御案,“小三子无能,为何不多派些兵马留守辽南,关键时刻乱朕后方,可恼也!” 真龙发怒,惊若雷霆,众臣无人敢应。还是老将广灵伯塔尔浑说了句公道话:“奴才以为楚王殿下麾下总共只有万余兵马,大汗命他扫荡辽南的清军残部并威慑朝鲜,带走六千精兵后,辽南自然兵力空虚。倒也不能全怪殿下。况且殿下已经全歼巴海留在辽南的军队并迫使朝鲜称臣纳贡献银,功过可以相抵”。塔尔浑是大卫国元老,也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七叔,立下过不少战功。若非他是皇后的娘家人,大可汗担心外戚势力太大影响皇权,刻意压制,只封了个二等广灵伯,以他的功劳足够封侯。 虽然故意压制爵位,但对这位元老,大可汗还是十分尊重的,听他说完后,思忖片刻后颔首,“广灵伯说的是,倒也不能全怪小三子,他手中的兵马委实少了些,既要歼灭巴海留在辽南的残部,还要对付首鼠两端的朝鲜,辽南又处处是可以登陆的海滩、缺少水师”。 见大汗同意自己的观点,塔尔浑暗自舒了口气,他是皇后的七叔,自然也是皇太子卓力格图的死忠。楚王宝音因为母亲身份卑微、与汗位无缘,向来与皇太子交好,在他看来属于自己人,自然要帮楚王讲话。老将军继续建议:“大汗,当务之急是尽快歼灭登陆的清军,以免他们骚扰我军后方”。 “大汗,奴才以为伪清在北方并无多少战船,运力有限,登陆的清军不会超过两万。因而不必增派军队去辽南,只需命漠南万户长巴拜协助楚王殿下,等歼灭清军后再来赫图阿拉”,大学士博贝献策。 “不,即便歼灭了登陆的清军,巴拜也不必来赫图阿拉,留在原地协助宝音镇守辽南便好。唉~谁让咱们没有水师呢,须多留些兵马,免得敌人再来”,苏勒坦沉思后下令。他有自己的考量,宁古塔气候恶劣,运输不便,军队带多了后勤压力太大。进攻建州时的八万余大军,战争中损失了数千,留守各地需要数千,再将巴拜部七千人马留在辽南,能用于进攻宁古塔的军队已经不足七万,虽然兵力有所减少,客观上却减轻了后勤的负担。 “大汗圣明”,博贝连忙称赞。 “哼!水师~水师~”大可汗喃喃自语,猛然发狠道:“传令组建辽东水师,暂编为金州、海州两营,每营各辖官兵千人、战船四十艘,并在海州和金州建设军港,在海州建造船场。以色特尔为水师参将驻金州、统管金州水营和海州水营,阿玉奇为水师游击驻海州,管辖海州水营。此外再于锦州、盖州、复州考察堪建军港的地址以备后用。哼!朝鲜国献给朕的二十万两银子不必运到沈阳,全部留在辽南供兴建水师所用”。 “陛下,色特尔、阿玉奇太过年轻,又不善水战,将水师交给他们,是不是过于冒险了些?”左都御史胡琏器说出自己的担心。虽然色特尔、阿玉奇都是背景浓厚的蒙古贵族,可这位总宪一心为国,又何惧得罪权贵? “正是因为他们年轻,才能更快、更好地学习水战。若是派那些老头子去,恐怕甭管怎么学,也是学不会的”,苏勒坦望着胡琏器微笑,“胡卿,其实朕也知道汉人更擅长水战,可投奔朕的汉人多是文臣,武将很少且多是些降将。对这些降将,朕并不放心,顾四便是个例子。水师可是个吞金兽,的银子海了去,好不容易建成的水师,若是让他们带着投奔满清去了,朕哭都来不及。不过,汝说的也对,他俩确实没有水战的经验。这样吧,从辽南各军中挑选一千会水的军士,再于海岸边招募一千水手。告诉色特尔注意发现人材,不管是渔夫还是海盗,只要懂航海、善水战的,要官给官,要银子给银子”。(本章完) 第997章 受虚惊筹建水师(下) 大可汗有大气魄!一张口便将刚从朝鲜国得到的二十万两得精光,消息若是传到户部,恐怕户部尚书薛宗周会急得跳脚。可大可汗却并不操户部的心,他相信内阁的阁老们会有办法,若凡事都要朕想办法,还要那些阁老干什么?真的是大气魄!再张口又将色特尔、阿玉奇二人由骑兵将领变成了水师将领,也不管二人愿意不愿意,特批小纸条一张予以鼓励,“蒙古勇士不仅能称霸陆地亦能纵横海洋,朕相信你们一定能带好水师为大卫争光!”议完水师的事,苏勒坦冷冷地瞅了眼一等克孜侯、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沉声谓众臣曰:“卿等先退下吧,哈达留下”。听此言,哈达暗自惊慌,熟悉龙性的他知道等会儿必定有狂风暴雨。 果然,众人刚走,大可汗便拍起御案,怒喝起来,“哈达,朕将乌衣卫交给你,是让你做朕的眼睛和耳朵,你是怎么搞的?伪清的奸细潜入辽南,策反复州守备顾四,毒死辽南镇左营游击杨麾和金州守备金维藩,你居然一无所知!这是失职!” “奴才有负圣恩,罪该万死,请大汗赐奴才一死!”哈达倒也干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动请罪。作为大可汗少年时的伙伴,他太了解这位至尊的性子,向来是服软不服硬,自己越是说得可怜,越是死不了。 果然,听他自请赐死,苏勒坦的语气立即变得缓和起来,“哈达,你是朕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便如同朕的安答一般。莫说只是失察,即便真是犯了死罪,朕也绝不会杀你!今后莫要动不动便请死,可以陪朕说知心话的人已经不多,若都死了,谁陪朕聊天回忆儿时往事?” “呜~奴才何德何能,得大汗如此厚爱,纵然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听了大可汗的深情告白,哈达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这一哭更是抓牢大可汗重感情的软肋,至尊居然两眼通红,再无一点追究责任的意思。 君臣二人聊了会儿童年趣事,苏勒坦忽然清醒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年纪越大心肠越软?为君者岂能赏罚不明?努力绷着脸说道:“此次朕不治你的罪,回去后务必仔细办差。关于清查奸细,可有什么章程吗?” 作为乌衣卫的当家人,自然不会是草包,哈达想了想说道:“奴才其实也曾命乌衣卫的番子仔细留意辽东的移民、查探有无奸细。可辽东移民太多,有的城池几乎全是来自各地的移民,委实不好查。根据楚王殿下的军报,杨麾和金维藩是在金州海关附近一家名唤双英楼的酒楼里吃过酒后毒发身亡的,而事后那家酒楼连掌柜带伙计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奴才觉得那酒楼定是伪清十三衙门在辽南的窝点。若是他们还未离开辽东,只需找杨麾和金维藩的随从画出那些人的画像缉捕,就一定能抓到他们。此外,清军在海上能够与这些奸细联系上,说明船上一定有乌衣卫的人使用了飞奴这样的联络手段,找投降大卫的兵将详细询问,说不定能发现些眉目”。 “嗯,去做吧,务必将伪清在辽南的谍网给朕清理干净”,苏勒坦冷冷地下令。 “是!奴才觉得可以在各地发布告示,百姓有发现奸细并禀告官府者,给与重赏。如此既可以弥补乌衣卫在辽东的人手不足,又可以让奸细的行动大受阻碍”,哈达又出了个主意。 苏勒坦乐了,这是想让伪清的谍者陷入辽东百姓的汪洋大海中不能自拔啊!“嗯,这法子好!朕准了!”他大笑着说。 —— 长生天向来喜欢与天子开玩笑。当莲大可汗收到第一封军报,以为辽南的局势已经崩坏,很可能危及自己的大后方时,楚王宝音的第二封军报又到了。 “大汗,军报~” 亲卫再一次呈上三儿子的军报,老父亲猛然心中一紧,不会是盖州失守了吧?若如此,辽南危矣!沉住气拆开军报观看,越看神情越是喜悦。宝音在军报中说,卫军取得了盖州大捷,歼灭万余清军,阵斩伪清湖广提督董学礼、左都督于大海、甲喇章京柴耀先、参将董永藩、游击董永艾、佐领金忠、叛将顾四等各级将领三十七人,伪清总兵金万镒、参将黄国忠等投降,议政大臣赉图库只剩千余残兵乘水师战船逃回登州。 “哈哈哈~真不愧是朕的儿子,这么快便将登陆辽南的敌人赶下了海!”苏勒坦哈哈大笑,浑然忘记不久前还大骂儿子无能之事。 楚王宝音在军报最后说那个唤做赉图库的清军主帅十分可恨,败退之前居然掳走金州城和金州中左所的百姓,又一把火将二城烧了个干干净净,好不容易建成的海关成为平地。老父亲看完笑了,小三子还是目光短浅了些,保住辽南、稳定后方才是大事,与之相比,区区两座城池被毁又算得什么? 心情转好的大可汗提起御笔给儿子写起家信,“盖州之战打得漂亮,朕很是喜悦。能如此迅速地恢复辽南,我儿颇有名将之资。此番虽将登陆的清军歼灭大半,须防他们再来,务必与巴拜、王国泰等小心戒备,沿海各州多派些兵马驻守。水师的事,你多上些心,督促地方官尽快建造军港、水寨和船场,不仅要买船更要造船。色特尔、阿玉奇此前未打过水战,水师训练须得抓紧,没事多到水营巡查。至于清军掳走百姓、火烧金州和中左所一事,无须挂怀。打仗哪有不蒙受损失的?城烧了可以重建,百姓少了可以招募流民。伊克明安氏的子孙没有孬种,我儿定能守牢辽南……” 刚给儿子写完信,大可汗龙颜大悦,博贝恰于此时闯入大帐,“大汗,诺尔布从嫩江北部的德都勒达斡尔部落回来了,他说部落的两位首领噶察、肯哲乌勒均愿意归顺大卫,很快便会来赫图阿拉觐见龙颜”。 “妙极!传令做好准备,朕要亲自迎接两位尊贵的客人!哈哈哈~”苏勒坦哈哈大笑,这是第一个归顺大卫的索伦部落,自然要厚加优待给其他部落做榜样!(本章完) 第998章 德都勒恩怨情仇 滚滚嫩江水发源于伊勒呼里山,从北向南,沿着大兴安岭东侧注入松江。这一带水草丰茂,上游的布特哈地区驻有索伦达斡尔部落德都勒姓的四个穆昆(氏族)。这四个穆昆原本并不居住于此,而是在结雅河(精奇里江)下游东岸游牧,属于达斡尔部落德都勒姓氏的分支。想当年清军向黑龙江中上游扩充势力,引起世代生活于此的索伦诸部不满。他们结成联盟,在大首领博穆博果尔率领下起兵反清,结雅河下游的索伦人纷纷响应,惟有达斡尔部落金奇里姓多科屯穆昆达(氏族长)巴尔达齐亲近满清。此人不仅出兵帮助清军,还娶了满清的公主,成为大清国的额附,获封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爵位。此后,博穆博果尔兵败被擒,为防清军报复,结雅河下游东岸达斡尔部落德都勒姓七个穆昆的穆昆达:果博尔屯之温布特、博和里屯之额尔喷、噶尔塔孙屯之科奇纳、木丹屯之诺奇尼、都孙屯之奇鲁德、兀喇喀屯之博卓阔、得都尔屯之科约布鲁均归附巴尔达齐。大家同属达斡尔部落、彼此间沾着亲,巴尔达齐欣然接受七穆昆的的归顺,并上疏大清皇帝说自己如何努力替主上招降了七个部落云云,从而获得皇太极青睐。战后,满清扶植巴尔达齐成为结雅河下游东岸的达斡尔人首领,并称黑龙江地区的达斡尔人为“黑龙江虎尔哈部落”。 做大清在结雅河下游地区的代理人虽然能得到诸多好处,可也必须替大清向当地的索伦部落强征贡貂、征发各部勇士替大清打仗。这还不算,为弥补在明清战争中的人口损失,大清还经常掠取松江、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各部落人口编入八旗。当初平定博穆博果尔之乱时,清军就曾将参与叛乱的索伦各部七千人众掠至盛京,“均隶八旗,编为牛录”。有消息传来,大清皇帝想将已经归顺的索伦达斡尔部落德都勒姓七个穆昆迁往嫩江上游地区编旗,从而引起了结雅河下游达斡尔部落的不满。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谁愿意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仇恨的种子早已种下,不满的情绪暗暗生长。 对反对势力,巴尔达齐并不惧怕。他的背后有大清国做靠山,又有得都尔屯的科约布鲁、梅尔迪音兄弟为爪牙,自以为只要讨好大清国,其他的皆不足为惧。此后满清向索伦诸部征收的贡貂越来越多,崇德八年(1643年),达斡尔部落萨马尔吉姓氏的五位首领噶纳孙、察罕岱、郭勒托依、洛哈尼、温都尔海不堪忍受日益增长的赋税,不肯继续进贡。皇太极很生气,下旨令巴尔达齐、科约布鲁、梅尔迪音尔捉拿这五位首领。作为大清的忠犬,巴尔达齐等人立即带兵将五人捉来押往盛京。然而此时结雅河下游达斡尔德都勒部落已经风闻清廷的迁徙之令,同族萨马尔吉部落五位首领被押往盛京的遭遇,更直接激起了他们对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恐惧。押送人犯的队伍行至多洛恩彻很屯时,参与押运的德都勒部落首领波卓阔、穆尔古德依、锡卜图勒、德绥、额尔喷、济迪奈、巴雅勒布哈等人忽然率众叛变,他们抓住科约布鲁、梅尔迪音尔指责道:“尔等顺从满清,将好端端度日之人捉去,以后必亦照此将我等抓去”,说完不由分说将二人杀死并释放萨马尔吉部落五位首领。众人本来还打算将科约布鲁之子满岱一并诸杀,亏得参与叛乱的科约布鲁之弟济迪奈苦苦哀求,另一位叛乱首领巴雅勒布哈也说大家都是同族,吾等既然已杀乃父、乃叔,岂可再杀此子?众人方才饶了满岱一命。 然而满清在结雅河下游地区的第一忠犬巴尔达齐却趁乱逃回自己的领地多科屯,他知道周围的部落大多背叛了满清、视自己为仇敌,在结雅河下游是待不住了,干脆带着妻子大清公主和部众逃往盛京避难。皇太极给了这位大忠臣极高的礼遇,“遣礼部官迎至北演武场,赐宴入城”,“赐黑龙江额驸巴尔达齐、公主及其从人宴六次,仍各赐鞍马、蟒服、缎衣、帽、靴、缎、布、银器等物有差”。紧接着,心狠手辣的大枭雄派护军统领阿尔津、哈宁阿等“率将士往征黑龙江虎尔哈部落”。清军在托木地区抓住了尼恩迪雅库、尼雅尼乌勒、玉尔吉尼、阿尔锡乌勒、布珠乌勒、吉尔喀等三十余位叛乱首领,为震慑人心,全部在科约布鲁棺材前处死。 其中发生了个小插曲,原本参与叛乱的科约布鲁之弟济迪奈逃回科林泰地区,与穆尔古德依、纳尔呼岱、德绥、锡卜图勒等幸存首领相会。穆尔古德依问济迪奈,我弟尼恩迪雅库何在?济迪奈告以,尔弟尼恩迪雅库及尼雅尼乌勒、玉尔吉尼等均为满洲兵将所杀,余俱带走,独我逃来。穆尔古德依等不信,称尔一人岂能逃回?因将济迪奈执杀。此后,清军迅速攻克三屯,招降四屯,彻底平定了结雅河下游地区。济迪奈反倒因为被叛军所杀,被清廷视为忠臣,让其子齐诺统领其部众;同样参与叛乱的巴雅勒布哈也因为曾为科约布鲁之子满岱说情,逃过一劫,未被清廷追究。此后,巴雅勒布哈娶了济迪奈之妻,收从侄齐诺为养子,吞并其部众,势力大增。清廷索性让巴雅勒布哈做了达斡尔部落德都勒姓氏的穆昆达(氏族长),授以佐领之职。又将参与叛乱的小噶尔达苏、大噶尔达苏、绰库禅、能吉尔四个穆昆迁往嫩江上游、编为三个扎兰,其他的穆昆继续留在结雅河祖地。 —— 冬季的嫩江是极美的,望着结了冰、光滑如镜的江水,年过五十的肯哲乌勒不由自主地感叹:“嫩江的冰面真美啊!似极了结雅河!” “兄长,嫩江再美,又岂能比得了祖宗之地?”从弟昂噶察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了出来。此人四十余岁,身形健壮,孔武有力。 “呵呵,听你的脚步声如此急促,想必是有事发生。说吧,什么事?”肯哲乌勒略有些浑浊的双眼猛然冒出精光。 “咱们被编入宁古塔清军的族人回来了,是被卫军俘虏后放回来的。据他们说卫国的莲大可汗神勇无敌,大败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而且极其仁慈,说卫军来关外并不是要与索伦各部为敌,而是为了帮助各部摆脱满洲的奴役。兄长,莲汗是蒙古人的大汗,咱们达斡尔部本就是蒙古诸部之一,大家同文同种,这些年受满清的气实在是受够了,何不弃清投卫?”提到“弃清投卫”四字时,昂噶察的声音猛然响亮起来。(本章完) 第999章 修仁德远人来投(上) “弃清归卫?”肯哲乌勒紧锁双眉沉思,“你忘了崇德五年和崇德八年的那两次屠杀了吗?连博穆博果尔那样的英雄都不是清军的对手,咱们若是轻举妄动,恐怕会引来灾难,如今咱们四个穆昆连老人孩子在内总共只剩下四千人口,再也禁不起那样的浩劫了!”“兄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昂噶察倒是淡定,呵呵笑道:“清军战败后,昂邦章京巴海必然会退守宁古塔,离咱们远;离咱们近的嫩江中下游杜尔伯特、扎赉特、郭尔罗斯、科尔沁诸部已经归顺了莲汗。要知道,科尔沁部可是满清皇帝的姻亲,连他们都降了,足见大卫兵锋之盛。若不肯归顺,莲汗只需让诸部出兵攻打,便远非势力弱小的咱们能抵挡得了的”。 肯哲乌勒微微点头,“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汉人有句俗话: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过早投卫,莲汗未必重视,且巴尔虎、布里亚特等部落尚未做出抉择,此事不可太着急。嗯,可以派人去结雅河祖地,联络其他达斡尔部落一同行事”。 “兄长,自从满清让从叔巴雅勒布哈做了德都勒部落的穆昆达(氏族长),咱们的那位从叔便没有了当年的血勇,一心只想做满清的忠臣,与他们一同行事恐怕很难”,昂噶察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大家都是同族,如果能抱在一起,力量会大得多。此事先这么着吧,让我再想想”,肯哲乌勒眯起眼睛,思绪却回到十九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当年巴尔达齐、科约布鲁、梅尔迪音谄媚满清、欺凌同族,催征的贡貂一年比一年多,方才酿成大祸。直接导致整个德都勒部落有万余人或被杀或被掳至清国境内编为八旗,自己等人也被迫迁移至嫩江上游,编为一个索伦牛录。唉!若是当初大家团结一致,安能有此大祸? 蒙古人个个都会执马鞭,可想执好整个部落的马鞭却并不容易。作为嫩江达斡尔德都勒部落的穆昆达(氏族长),肯哲乌勒行事自然不能像从弟昂噶察一样随心所欲,必须将整个部落的安危放在首位。所以,他很犹豫。犹豫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嫩江达斡尔德都勒部落西南面的巴尔虎部落,以及更远的贝加尔湖(北海)以东巴儿古津河一带的布里亚特部落的首领们面临着同样处境。尤其是居住在大兴安岭以西呼伦贝尔地区的巴尔虎部落,除了东北面和嫩江达斡尔德都勒部落接壤外,东面、南面、西南面紧挨着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卫军一统漠南漠北后,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同样接近大卫国,也同样容易遭到卫军攻击。倒是巴尔虎部落的分支布里亚特蒙古人居住的贝加尔湖以东地区离卫国较远,相对安全些。以蒙古共主自居的莲大可汗并不在乎距离的远近,称汗时曾向达斡尔、巴尔虎、布里亚特等蒙古部落派出使臣,要求他们朝觐,但因为当时距离太远且大卫国并未表现出令这些部落足够敬畏的实力,并无一个首领愿意捧场。 传说远古时期,有一个名叫巴尔虎代巴特尔的猎人在贝加尔湖畔的森林里狩猎,意外发现澄彻的湖水中有七个美丽的女子在洗澡。年轻的猎人不禁心潮澎湃,趁姑娘们戏水的时候,悄悄藏起一件衣裳。少女们洗完澡穿上各自的衣裳,立刻变成雪白的天鹅飞上天空,只有最小的少女没有衣裳穿变不成天鹅,伤心地流泪。于是,好心的巴尔虎代巴特尔将她带回家中做自己的妻子。他们生育了十一个男孩,这十一个男孩的后代繁衍成巴尔虎部落最初的十一个姓氏……总之,巴尔虎部落是英雄巴尔虎代巴特尔与白天鹅的后代,是最古老的蒙古部落之一,关于他们的记载最早出现于公元三世纪的铁勒联盟时期,豁里、秃马惕、巴尔忽惕、布里亚特等部落都是巴尔虎部落的分支。因为距离遥远,虽然都讲蒙古语,但是巴尔虎蒙古语与黄金家族嫡裔察哈尔部所讲的正统蒙古语发音有较大区别,属于蒙古语巴尔虎-布里亚特方言。即便如此,毕竟同文同种,在内心深处他们与达斡尔人一样都认同自己的蒙古人身份。随着藏传佛教同样传播到他们生活的区域,共同的宗教信仰让他们与其他蒙古部落的联系更加紧密。 呼伦贝尔的巴尔虎诸部已经向满清称臣,不少部落子弟被招募进宁古塔清军的索伦营。萨尔浒之战后,为了拉拢索伦各部,仁慈的莲大可汗一口气释放了在战争俘虏的三百名索伦勇士,其中除了有达斡尔人外,也有巴尔虎人。这些勇士将卫清大战的情形传得绘声绘色,各部首领迅速知道了卫军获胜的消息。 巴尔虎呼尔拉特氏、哈勒斌氏、永舍布氏等部落的首领们坐不住,他们按照蒙古传统在额尔古纳河畔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为增强自己的力量,还邀请了同宗的齐布齐诺特氏、奎车里克氏、赛氏等布里亚特蒙古部落的首领。 “诸位,莲汗已经征服漠北、漠南诸部,最近又大败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他的兵锋直逼咱们而来,是战是和?请各抒己见”,德高望重的巴尔虎呼尔拉特部哈拉达(首领)呼尔拉特必勒格开口问。 “这还用问吗?草原上的风往哪刮,草便往哪倒。既然莲汗势力大,咱们降卫便是”,哈勒斌阿尔斯愣说道。 “是啊,大家都是蒙古人,降卫没准比降清日子还好过些”,永舍布恩和森附和。 “哼!咱们巴尔虎部可是英雄巴尔虎代巴特尔与白天鹅的后代,为什么要向别部称臣?依我的看法,不管是大清还是大卫,咱们都没必要理会”,齐布齐诺特贴木儿反对。 “贴木儿说的对,不管是面对斡罗斯人还是满洲人,我们布里亚特人都从未屈服过,自然也没必要向莲汗低头”,奎车里克依仁台骄傲地挺直胸膛。 贴木儿和依仁台的部落都属于布里亚特蒙古部落,他们的领地远在贝加尔湖东岸,离卫国的疆土还有很远,因而并不像其他巴尔虎部落那样有压力。 见大家对是战是和未能达成一致,老必勒格皱紧了眉头。正当他忧心忡忡之时,另一位布里亚特蒙古部落的首领赛吉日格拉忽然笑道:“嫩江的达斡尔德都勒部落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这句话顿时为忽里勒台大会定下了基调:等等,再等等,看其他部落怎么做。诸位首领于是不再争执,一面派人仔细打探达斡尔、雅库特(鄂温克)、鄂伦春(奇勒尔)等部落的消息,一面做着形势不对立即由呼伦贝尔迁移至贝加尔湖东岸的准备。(本章完) 第1000章 修仁德远人来投(中) 等待最保险,如果能一直等下去自然皆大欢喜。可政治这种事是顺应潮流而动的,大势一旦形成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向前发展。以蒙古共主自居的莲大可汗怎么可能容忍有蒙古部落游离于他的掌控之外?莫说是蒙古族,便是对索伦其他各族,这位霸道的帝王也绝不允许首鼠两端,在他眼中非白即黑,不肯降卫必然忠清,须消灭干净。不过,深知索伦诸部战斗力的苏勒坦并不是莽夫,而是先礼后兵,在拔刀前向各部派出使臣。每位使臣都带着厚厚的一叠授官文书和铁器、布、茶叶等塞外部落的稀缺品,一是为了释放善意招降,二是为了打探各部的态度。这一日,肯哲乌勒又带着随从去猎貂,每年向大清贡貂是齐齐哈尔总管府对驻牧于嫩江上游地区的达斡尔、雅库特(鄂温克)、鄂伦春三族的要求。因为这些部落主要靠狩猎和捕貂生存,所以齐齐哈尔总管府又被称为布特哈打牲处。想当初,满清为了加强对索伦各部的控制也为了抵抗不断南侵的罗刹人,将叛乱失败的达斡尔部落德都勒姓氏的四个穆昆迁往嫩江上游,编为都博浅、莫日登、讷莫尔三个“扎兰”,后又迁来一些雅库特、鄂伦春部落,分为阿尔拉、涂克墩、雅鲁、济沁、托沁五个“阿巴”,各设佐领统之。为加强对这些索伦蛮子的管理,大清在各扎兰、阿巴之上设齐齐哈尔总管府(布特哈打牲处)管理,因怕这些蛮子不听调遣,又派副都统一员领数百精兵驻守并协同管理三族事务。 在这里当官,虽然自然环境不如中原,可却是少有的肥差。貂皮这东西金贵、堪称软黄金,不仅是大清,北边的罗刹人也一见这东西便眼红,为得到上好的貂皮,他们的大皇帝派出了一批又一批哥萨克。官员们交够朝廷的份额,剩下的貂皮便全是自己的,这些年向索伦各部征收贡貂的数额越来越多,很大一部分因素便是因为贪腐的存在。原本各官捞银子捞得乐不思蜀,可军事形势的变化让他们的好日子到了头。先是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抽调走了驻齐齐哈尔的副都统孟额德麾下的精兵,只给他留了一百名军士;接着离齐齐哈尔很近的嫩科尔沁诸部:杜尔伯特、扎赉特、郭尔罗斯、科尔沁等纷纷成为大卫的臣民,令齐齐哈尔总管洪吉,副总管扎木苏、倍勒尔,副都统孟额德惶惶不可终日。四人商议许久,觉得再留在齐齐哈尔凶多吉少,干脆以招募精兵为朝廷效力的名义将总管府迁往布特哈。说来也巧,刚由嫩江中游躲到上游,洪吉、孟额德等人还真就接到了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命他们在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族中招募勇士为大清作战的军令。至于军饷和物资嘛,被切断与关内的联系后,巴海委实给不了太多,只让他们向索伦各部征貂,打算用貂皮向北边的罗刹人以及来往的商人换些物资。 “兄长~兄长~”远处驰来几骑,有人高声呼唤。 肯哲乌勒眯起老眼,发现是从弟昂噶察,停下了马蹄。 昂噶察飞快地来到他的面前,喘了口粗气方说道:“莲汗的使臣、很吉日格郡王色楞之子诺尔布来了。他想见您”。 “唉!该来的迟早会来啊!”肯哲乌勒叹了口气,随即目中精光闪烁,“走吧,去会会故人之子”。很吉日格郡王色楞所在的嫩科尔沁杜尔伯特部位于嫩江中游,与位于上游的达斡尔德都勒部落离得很近。很吉日格城是嫩科尔沁的富庶之地,也是嫩江的经济中心,来来往往的商人将货物带到这里,然后再沿着嫩江与更北的部落贸易。同为蒙古部落,又有密切的经济联系,肯哲乌勒与色楞自然是有交情的,所以称诺尔布为故人之子。 “阿爸嘎(叔父),许久未见,您的身子骨越来越硬朗了”,一见面诺尔布便笑嘻嘻地称肯哲乌勒为叔父,迅速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老喽!不中用喽!我的好侄儿,你额祈葛身子骨还成吗?”肯哲乌勒关切地询问色楞的近况。久经风雨的他对诺尔布笑脸相待,却并不询问来意,仿佛真以为贤侄是来自己这儿走亲戚的。 唠了半天嗑,年轻的诺尔布终于沉不住气,道明来意,“草原上升起灿烂的太阳,莲汗的光芒照耀四方,小侄是奉大汗之命来劝达斡尔人归顺朝廷的。您若弃暗投明,可得世袭嫩江达斡尔千户长官职,何去何从,还望思量”。 “我久仰莲汗的大名,知道他是了不起的英雄,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达斡尔人?”见对方道明来意,肯哲乌勒也不含糊,直接问起条件。 “阿爸嘎有所不知,大汗乃是莲生大士下凡,具有大慈悲心。他曾经对小侄说,‘达斡尔、巴尔虎、布里亚特等部都是蒙古一脉,如今却惨遭满洲奴役,每年缴纳大量赋税不说,还要为他们打仗,稍不如意便惨遭屠戮,朕实不忍。若肯归卫,必视为同族,不需再贡貂,每年根据牲畜数量上交些赋税便可。此外,朕闻北地苦寒、物资匮乏,若有这些部落的百姓来很吉日格城贸易,不得阻拦’”,诺尔布赶紧述说降卫的好处。 听到“稍不如意便惨遭屠戮”时,肯哲乌勒不由得想起崇德五年、八年的那两场大屠杀,目中露出凶光;听到降卫后不用再贡貂,还可以自由来很吉日格城贸易后,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 诺尔布见状加了把劲儿,“您还不知道吧?卫军已经攻克赫图阿拉。您的从叔巴雅勒布哈执迷不悟,已经战死了”。 “什么!”肯哲乌勒听完后混身剧震。赫图阿拉的失陷,标志着卫军已经占据绝对主动,而那位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从叔战死,标志着达斡尔德都勒姓氏失去了穆昆达(氏族长),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努力平抑心情后,老人家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既如此,我愿率部众归顺大卫”。 “如此甚好!请您随我去赫图阿拉觐见龙颜”。 “不,贤侄先将嫩江德都勒部愿意归顺的消息回报大汗,我还要多待几天,送一份大礼给大汗方好动身”,肯哲乌勒呵呵一笑。(本章完) 第1001章 送大礼拔刀仇雠(上) 见肯哲乌勒表态愿意归顺,诺尔布暗自松了口气。来德都勒部之前,他已经去了趟巴尔虎部落,那几位首领倒是客气,可就是不肯松口降卫、幻想着在清、卫两国间保持中立,至于布里亚特诸部,一向桀傲不驯,估计降卫的可能性极低,若不能在达斡尔人这里取得突破,估计此行只能无功而返。倘若办砸了招抚西北方索伦各部的差使,岂不是在大汗面前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感激地说道:“多谢阿爸嘎深明大义,只是小侄眼下不能回赫图阿拉,还须赶往巴儿古津河劝说布里亚特诸部归卫”。 “呵呵,巴儿古津河贤侄不必去了,我方才说要送一份厚礼给大汗,正是为此。劝说巴尔虎、布里亚特各部落以及布特哈附近的雅库特、鄂伦春人之事,我愿意代劳。你只管回赫图阿拉请大汗等待好消息便是”,肯哲乌勒露出微笑,笑得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 “小侄定将您的忠心禀告于大汗,大汗必定会在赫图阿拉扫榻以待”,诺尔布大喜,高高兴兴地率随从返回报喜。 他刚走,肯哲乌勒、昂噶察二人便立即请讷莫尔扎兰的佐领乌木布勒岱来都博浅扎兰吃酒。当初满清强迁结雅河流域达斡尔德都勒部落的四个穆昆至嫩江,编为三个扎兰,其中都博浅扎兰、莫日登扎兰分别由愿意降卫的肯哲乌勒、昂噶察二人统领,讷莫尔扎兰的态度不明,必须明确下来。 肯哲乌勒在嫩江达斡尔德都勒部落中德高望重,都是背井离乡的苦命人又都是亲戚,乌木布勒岱不疑有他,欣然赴宴。果然,大帐内烤好了滋滋冒油的羊羔,摆上了美酒。三位首领开怀豪饮,很快便有了醉意。 “哎!真是想念从前在结雅河(精奇里江)牧马狩猎的日子啊!那里的黑貂、白貂到处都是,紫貂也不少,随便猎些皮毛贩给商人,便够部落的吃食喽!”肯哲乌勒忽然悠悠地开口。 “是啊,那时候族人们活得自由自在,不用看满洲人的眼色也不用贡貂”,昂噶察借着酒劲附和。 “二位兄长慎言”,听得此话,乌木布勒岱吓出冷汗,他夙来胆小,生怕触怒大清国引来灭顶之灾。 “乌木布勒岱,你忘了崇德五年、崇德八年的那两场屠杀了吗?多少族人死于清军刀下,又有多少人被掳去成了八旗的奴隶!咱们背井离乡被强迁至此处,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你都不记得了吗?”昂噶察大怒。 “二位兄长所言,小弟如何敢忘?只是如今是大清的天下,若不慎言,恐怕祸事便来也!”乌木布勒岱慌忙解释。 “抬进来吧”,肯哲乌勒微笑着命人抬进一批铁器、布、茶叶等塞外部落的稀罕物,又取出一张都百户长的授官文书。 “这是什么?”乌木布勒岱惊奇道。 “你还不知道吧,卫军已经攻克赫图阿拉,咱们那位忘记血海深仇、只知谄媚满洲的穆昆达(氏族长,指巴雅勒布哈)已经战死了。我等决定归顺大卫,这是莲汗授予你的官职和礼物。是跟着我们一起干,还是继续做满洲的忠犬,你给个痛快话”,肯哲乌勒冷笑,手紧紧地按住刀柄。大帐外,隐隐出现人影。 “哎~兄长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乌木布勒岱叹了口气,“大家都是同姓,岂有不同心协力之理?愿长生天保佑!” “哈哈哈~莲汗可是莲生大士下凡,长生天自然会保佑咱们!”见他从了,肯哲乌勒高兴地开了句玩笑。然后,便与两位首领默默地准备,等待机会。 —— 自从将总管衙门由齐齐哈尔迁往布特哈后,总管洪吉才算心安了些。可当初他是以去布特哈在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族中招募勇士为大清作战的名义离开的齐齐哈尔,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可是个狠人,若完不成募兵的差使,恐怕人头难保!索伦各部生活困苦,一没银子二无粮饷的,如何募兵?心焦之下,只得找副总管扎木苏、倍勒尔,副都统孟额德商议。 “总管无需担忧,虽然大帅没拨给咱们多少钱粮,可布特哈的索伦蛮子早被咱们收拾服帖了,不过是征用些人丁而已,命每个扎兰、阿巴出二百人,可得兵丁一千六百,便算是完成了差使”,副都统孟额德一向瞧不起索伦人,主张强行征兵。“不可,索伦人野性难驯,如果不给钱粮便强征兵员,恐怕会激起民变”,副总管扎木苏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误了差使,大帅的刀可是不认人的!”孟额德气哼哼地问。 “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部今年的贡貂不是还未交嘛,依我看,便以兵员抵扣贡貂,这样各部的佐领也不会说什么”,扎木苏建议。 “嗯,这主意好,便让每个扎兰、阿巴出二百兵员代替贡貂”,洪吉点头应允。 “总管,我军连续失利,嫩科尔沁诸部已经降卫,我担心人心会不稳啊!”副总管倍勒尔说出了心中担忧。 “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洪吉吃了一惊。 “那倒没有,只是前些日子伪汗将在萨尔浒俘虏的一批索伦士兵释放回来,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部皆有,搞得流言四起”。 “嗯,看来募兵之事宜早不宜迟。趁着人心未散,赶紧将索伦各部的勇士编练成军,带走他们的青壮,留下的老人和孩子即便有反心,也成不了事。传我的军令,各扎兰、阿巴的佐领们立即来总管衙门议事”,洪吉迅速做出决定。 —— “都准备好了吗?”肯哲乌勒平静地问昂噶察、乌木布勒岱。 “兄长,都博浅、莫日登、讷莫尔三个扎兰的勇士已经集结完毕,共八百人。咱们带二百人去总管衙门,其他六百人隐藏于总管衙门附近的民房内,收到信号便会往衙门里冲”,昂噶察大吼。 “嗯,洪吉那人素来多疑,肯定会让勇士们解下兵刃进总管衙门。告诉咱们的儿郎带两把刀,腰刀佩在外,猎刀贴身藏。如果卫士要求交出兵刃,便将腰刀卸下,带猎刀进去”,肯哲乌勒淡淡地吩咐。 “您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昂噶察大吼。 “兄长,要不要和雅库特、鄂伦春的佐领们通个气?”乌木布勒岱问。 “不用,人多容易泄密。到时候雅库特人和鄂伦春人愿意与咱们一同行事便罢,若不愿意,一并除了”,肯哲乌勒的老眼冒出凶光,依如当年那个在结雅河畔狩猎的青年。一晃二十多年了,崇德五年、八年的那两场屠杀,哪家哪户没死人?他清楚地记得小弟中箭后死在自己怀中的情景,老父亲不得不率着族人跪在地上请求清军饶恕,然后又一个接一个被八旗兵用刀枪逼着离开世代居住的结雅河迁往嫩江上游,一路上不断有族人死去,达斡尔人的哭声震天动地……呃~有些帐是时候该算一算喽!(本章完) 第1002章 送大礼拔刀仇雠(下) 布特哈总管衙门虽然是从齐齐哈尔临时迁来的,可一应摆设样样俱全。洪吉总管很会过日子,将衙门内的一应物什全部搬了来,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没有丢弃,摆在大门口,倒是威风凛凛。 肯哲乌勒瞅了眼这两只石狮子,平静地往里走。“三位佐领留步,请解下兵刃去正堂,部下亦解下兵刃留于院内”,守门的分得拨什库冷冷地拦住他的去路。 “嗯,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老佐领陪着笑脸,解下自己的腰刀后又命部下解刀交给那分得拨什库,然后让部下在总管衙门的大院子内等候,只带五六个贴身随从进入正堂。大院子内还有两百多雅库特、鄂伦春等部佐领带来的勇士,一时间挤得满满的。 步入正堂,见大清国布特哈总管洪吉、副都统孟额德居中坐着;副总管扎木苏坐于二人前方左侧,下首坐着他分管的五个阿巴的佐领:雅库特阿尔拉阿巴佐领阿满泰、涂克墩阿巴佐领杜拉尔,鄂伦春雅鲁阿巴佐领那哈塔、济沁阿巴佐领萨马基尔、托沁阿巴佐领巴依给日;副总管倍勒尔坐于二人前方右侧,下首是其分管的达斡尔部三位佐领的坐位。肯哲乌勒、昂噶察、乌木布勒岱三人不动声色地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等待上官开口。 “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件事要通知”,见人到齐,总管洪吉抿了口茶缓缓开口:“刚接到巴海大帅军令,每个扎兰、阿巴须出兵二百,编列军伍后立即赶往宁古塔助战,今年给朝廷的贡貂便不用交了,充作给新募将士的安家费”。 “这~总管,貂皮在商人们的手中固然名贵,可在本地却是寻常之物,用贡貂充作勇士们的安家费,恐怕他们不肯呀”,涂克墩佐领杜拉尔说道。 “是啊,大清连年征召我部儿郎出征,如今部落里男丁已经不多,再出丁二百,着实难矣”,济沁佐领萨马基尔也为难地说。 见他俩反对,肯哲乌勒目中泛出一丝精光,面上却平静如水。 “并非是朝廷不肯出粮饷给将士们安家,只是路途遥远,后方的粮饷一时运不上来,所以才想出这以贡貂代替粮饷的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战胜卫军,恢复了与关内的联系,粮饷自然会源源不断地运来,到时候还怕少了尔等这点安家费?怎么?莫非两位不肯替朝廷分忧吗?”副都统孟额德怒瞪杜拉尔、萨马基尔二人,唱起了红脸。 “末将不敢”,二人见状,只得口称不敢,愤愤地坐下。 见孟额德压制住了这两个领头的雅库特、鄂伦春首领,洪吉松了口气,含笑望向嫩江达斡尔德都勒部落的当家人肯哲乌勒:“肯哲乌勒佐领怎么看?” “末将当的是大清的官,吃的是大清的饷,自然要听大清的话。总管说如何便如何”,肯哲乌勒乖巧地表态。 “好啊!诸位佐领深明大义,我定会向朝廷上疏奏明诸位的忠心。请诸位回去后立即着手募兵,尽快将合格的兵员送至总管衙门”,见事情顺利,洪吉高兴地手抚胡须,然后端起了茶碗。按官场规矩,这便是会议结束送客了。 “总管,末将还有一事要向您禀告”,肯哲乌勒忽然站起身来,手拿一封信札,缓缓向洪吉走去,似乎是有公文要递交。 “哦,肯哲乌勒佐领还有何事?”洪吉倒也不以为意。 肯哲乌勒缓缓走上前,可能是平时不注重保养,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足有六十,走起路来一步三摇,仿佛风都能吹走。“主要是有一宗冤案想求总管做主”,他悠悠地说道。 “什么冤案?尽管说,本官为尔做主”,洪青天摆出官威,威严地说道。 “崇德五年、八年,大清两次无故伐我德都勒部,烧杀抢掠,我族人何辜,遭此荼毒?”老肯哲乌勒的声音阴测测的,宛如地狱里的亡灵。 “尔在说什么?”洪吉愣住了。老肯哲乌勒从怀中掏出猎刀,朝他的脖颈砍去,出刀又快又狠,哪里是什么老头儿,分明是敏捷的猎手。“啊~”布特哈总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头颅便滚了下来。 “动手!”肯哲乌勒口中发出厉喝。昂噶察、乌木布勒岱和他们带来的那五六个随从,纷纷拔出藏在怀中的猎刀,杀向在场的清朝官员和士兵。 大院内,听到响动的二百德都勒部落勇士也取刀在手,冲向正堂。有人射出响箭,隐藏于衙门外的六百德都勒勇士收到信号后,迅速包围了总管衙门,遇到出门逃生的清军,立即诛杀。 “大胆!”副都统孟额德慌忙拔刀,却被早已瞄上他的昂噶察赶上身前,一刀劈成两断。 副总管扎木苏刚逃到正堂门口,便被从院子内杀过来的德都勒勇士乱刀砍死。 另一位副总管倍勒尔很机灵,见形势不对,立即扑通跪倒在地哀求,“肯哲乌勒佐领,有话好说,本官可一直待你们达斡尔人不薄”。 “副总管说得甚是,您确实待咱们不薄,给朝廷的贡貂,您和总管每年都要增加五成,呵呵呵~”肯哲乌勒冷笑。 “饶~饶命~”倍勒尔吓得颤抖起来。然而恐惧是没有用的,一道白光过后,他的脑袋也滚落下来。 “若是饶了你,我怎么对得起这些年死去的族人?”肯哲乌勒狞笑着将刀刃在倍勒尔的尸体上擦了擦,望着正堂内不知所措的五位雅库特、鄂伦春部落首领,“我嫩江达斡尔部已经归顺了大卫国,尔等欲何去何从耶?” 五首领吓得脸色苍白。杜拉尔、萨马基尔对视一眼,领头说道:“我等五阿巴部众愿意跟随您一同降卫”。 “兄长,衙门的清军已经全部解决,捉住了五十几个满洲人,大院子里的雅库特、鄂伦春士兵也被看管起来了”,乌木布勒岱上前禀告。 “好!”肯哲乌勒赞了声好,笑眯眯地望着杜拉尔、阿满泰、萨马基尔、那哈塔、巴依给日五人,“诸位若是真想随我归卫,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才是”。 “请您吩咐,咱们愿意听令”,五人齐声说道。 “嗯,此次捉住了五十余满洲兵士,将他们全杀了,我便相信你们是真心随我归卫”,肯哲乌勒冷笑。 五佐领明白,若是不杀这五十几个清军,自己便会被杀。毫不犹豫地带着各自部众,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浓浓的血腥味在布特哈总管衙门内弥漫,老肯哲乌勒深吸了口气,仰天长笑,“痛快呀痛快!好多年没有这么痛快过喽!”(本章完) 第1003章 修仁德远人来投(下) “兄长,大事成矣,咱们何时去赫图阿拉觐见大汗?”昂噶察兴奋地问肯哲乌勒。 “莫急,布特哈三扎兰、五阿巴的所有部众加在一起不过万余人,势力小了些。莲汗何等人物,恐怕瞧不上咱们这点人马,还须想些法子才是”,肯哲乌勒微笑。 “兄长是想劝说巴尔虎、布里亚特诸部一齐归顺?”乌木布勒岱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 “没错,水涨才能船高,咱们带来的人口越多,投卫后获得的爵位和官职才能越高”,肯哲乌勒笑着吩咐,“你们留在布特哈收拢部众,提防亲近满清的其他部落来犯,我去一趟呼伦贝尔和巴儿古津”。 “兄长年岁已高,还是让小弟代劳吧”,乌木布勒岱请求。 肯哲乌勒摇了摇头,“我毕竟是一部之长,亲自劝说才能更显诚意。你们留在部落,我速去速回”。 大雪纷飞,拦不住建功立业的心,肯哲乌勒一行迅速来到了呼伦贝尔大草原巴尔虎部呼尔拉特氏首领必勒格的牙帐。必勒格是他的好友,也是巴尔虎诸部的领头羊,说服了他便说服了整个巴尔虎部。 “早上醒来便听到报喜鸟叫,原来是尊敬的肯哲乌勒安答来到了我的毡帐”,听说老友来了,必勒格热情迎接。 “泼天的富贵在眼前,怎可不与好朋友分享?必勒格安答,我是来给您送富贵的”,肯哲乌勒哈哈大笑。 必勒格若有所思,含笑问道:“安答,有什么喜事请讲?” “我已率布特哈的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诸部投奔了大卫国。卫国的莲汗礼贤下士,有意招揽巴尔虎诸部勇士,这是他授给您的千户长文书和带来的礼物”,说完肯哲乌勒便命随从取出文书和满满三大车的铁器、布、茶叶等礼物。 这老家伙率部众降了卫,我巴尔虎部岂不是愈发势单力孤?如果不肯降卫,在呼伦贝尔肯定待不下去,只能北迁至巴儿古津河投奔布里亚特人,可是布里亚特人夙来强悍,会不会吞并我们?必勒格心中犯起嘀咕,面上阴晴不定。 “必勒格安答,您是草原上有名的好汉。咱们蒙古人向来直爽,愿不愿降卫,请给个痛快话。若肯降,我便入帐喝个三五碗;若不肯降,扭头就走,从此再不是安答,刀兵相见时不必留情”,肯哲乌勒紧盯着他,默默地等待。 “安答,您这是做甚?我几时说过不肯?一切依您便是,快请入帐,马奶酒早已备好,哈哈哈~”,必勒格哈哈大笑,搂着肯哲乌勒有说有笑地进入大帐。呼尔拉特氏是巴尔虎部诸姓氏之首,身为部长的必勒格都降了,其他的首领,如哈勒斌氏的阿尔斯愣、永舍布氏的恩和森等再无异议,纷纷表态愿意归卫。 肯哲乌勒趁热打铁,在巴尔虎部刚吃完酒,又迅速赶往巴儿古津河畔会见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大首领齐布齐诺特贴木儿。 巴儿古津河是贝加尔湖东岸的一条较大河流。贝加尔湖,汉人称之为北海,是由蒙古语中富饶加湖泊两个词组合而成,意为“富饶的湖泊”。贴木儿居住在巴儿古津河边的巴儿古津山上,这位与传奇英雄同名的大首领一向以英雄自居,屹立于高高的巴儿古津山上,冷冷地瞅向来访的肯哲乌勒,“我的朋友,你顶风冒雨、长途跋涉而来,必有要事。说吧,何事?” “嫩江上游的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各部,还有呼伦贝尔的巴尔虎人都已经向卫国莲大可汗称臣。大汗仰慕您的武勇,特派我来招抚您。这是他授予您的官职和礼物”,肯哲乌勒便命人献上文书和三大车的铁器、布、茶叶等物。 看到那些铁器、布和茶叶,贴木儿目光一亮,然而对授官文书却不屑一顾,“千户长?莲汗倒是大手笔。我听说你们降清时,满清给你们的官职不过是管几百户的佐领,这回做了千户,算是升官喽?” “帖木儿台吉,良禽择木而栖,大卫席卷天下之势已成。您何不~”肯哲乌勒还欲再劝,却做贴木儿一摆手打断,“我们布里亚特人自由自在惯了,做不了别部的臣民,这些东西和授官的文书还请您替我退还莲汗。告诉他,我贴木儿一生只跪父母和菩萨,若是跪其他人,膝盖骨打不了弯”。 听了此言,肯哲乌勒眼珠骨碌碌乱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帖木儿台吉,你是草原上的好汉,说话可算话吗?” “这是当然”,对方傲然一笑。 “既然如此,便随我去赫图阿拉觐见大汗吧。大汗不光是人间的君主,还是宁玛派祖师莲生大士的肉身显世。您方才说只跪父母和菩萨,那位可是真正的菩萨,焉能不拜?”随着肯哲乌勒细细讲述莲大可汗的种种宏法事迹,包括与明妃、桑顶派法台多吉帕姆神的神奇事迹,帖木儿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这个年代,藏传佛教已经传遍蒙古各部,布里亚特人也不例外,帖木儿奉行的虽是格鲁的仪轨,听说是宁玛祖师莲生大土驾临,也不敢不敬重。招抚布里亚特诸部进行得异常成功,帖木儿不仅愿率自己的本部齐布齐诺特部归顺,还说服了奎车里克部台吉依仁台、赛部台吉吉日格拉等首领归顺。 肯哲乌勒计算了一下归顺部落的人口:嫩江上游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部万余人,巴尔虎部三万余人,布里亚特部三万余人,合在一起已有七万余众,算是支不小的力量,应该能入莲大可汗的法眼。遂一边与各部首领商议觐见的日期,一边上疏给大可汗曰:“贱奴才肯哲乌勒率布特哈之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部,呼伦贝尔之巴尔虎部,巴儿古津之布里亚特部,阖十万众归附主上”自称贱奴才代表着谦卑,当年元丞相脱脱便曾自称是大元皇帝的贱奴才,此称呼古已有之,委实算不了什么。至于十万众,则纯粹是夸大。不将自己的实力夸大一些,如何能得到主上青睐?(本章完) 第1004章 款远朋笼络人心(上) “呃~啊~”赫图阿拉城汗王宫东侧最大的宫殿内,传出旖旎的声音。此处原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睡过的地方,如今成了莲大可汗的寝宫。尊贵的大可汗用不惯别人睡过的床,命人将寝宫内原有的大床移走,将自己睡惯了的行军床搬了来。虽然是行军床,却比普通人家的床要大得多,铺上厚厚的皮毛,既暖和又舒适。由于德嫔斯日吉莫德格有了身孕,康嫔奥敦木其尔身体瘦弱,此次大可汗只带惠妃额尔德尼布木巴随征。这位娘娘毕竟做过满清的皇后,爱摆架子,仅侍女便带了十余位,女扮男装地披甲扈卫,倒是给枯燥的军旅生涯添色不少。生过娃儿的她身材丰腴、皮肤白皙,因为感情上受过挫折,予取予求、曲意奉承,令大可汗欲罢不能。一夜风光后,苏勒坦起身,惠妃娘娘慌忙服侍他穿衣,“大汗,时辰尚早,您何不再多睡会儿?”说完打了个哈欠,淘气地眨了眨眼睛。 “没法子,今日有尊贵的客人要来,朕必须亲自出迎。你再睡会儿吧,昨晚上估计也乏了”,苏勒坦笑了笑,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 听到“昨晚上估计乏了”时,额尔德尼布木巴玉脸通红,好奇地问道:“什么客人如此重要,竟要您亲自出迎?” “呵呵,来的是布特哈达斡尔、雅库特(鄂温克)、鄂伦春三部、呼伦贝尔巴尔虎部、巴尔古津的布里亚特部的首领们。他们都是第一次朝见朕,岂能不待之以礼?”苏勒坦乐和和地说。 “大汗真是英明神武,居然连远方的布里亚特人也来朝拜,即便是伪清全盛之时也做不到呢”,出身蒙古科尔沁部的额尔德尼布木巴对这些部落很了解,听说连布里亚特人也来了,由衷钦佩。 “哼!你那表哥岂能和朕比?朕乃盖世英雄,他不过是区区鼠辈而已”,听他提到伪清,苏勒坦忽然想起眼前的佳人做过伪帝顺治的皇后,虽然被废,终究有夫妻之名,不由得吃起飞醋,酸溜溜地说。 见夫君不悦,额尔德尼布木巴吃吃一笑,恭维道:“福临心胸狭窄、心中只有与董鄂氏的那点儿女情长,哪像大汗您胸怀九州万方。您才是真英雄,他不过一竖子耳。以大卫勇士之骁勇善战,用不了多久,您一定会攻克大都、重建大元,竖子必为所虏”。 听得这话,大可汗十分受用,哈哈大笑着发出狼嚎,“说得好,朕马踏大都之日,定要好好羞辱那小儿一番!”说完扬长而去,走时还不忘用大手狠拍了一记爱妃的丰臀。 —— 莲大可汗对第一批来投的索伦部落极其重视,他知道索伦各部是宁古塔清军力量的重要源泉,投奔自己的索伦部落越多,清军的力量便越弱。所以,收到肯哲乌勒的降表后,早早便命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二等郭尔罗斯伯扎尔布先行赶往郭尔罗斯部的领地迎接。前日接到色楞的来信,说是索伦各部首领已经快到赫图阿拉,忙令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博贝安排好礼仪。与汉人的皇帝多喜欢开东门迎接贵宾不同,蒙古人以西为尊,苏勒坦下令开西门迎接。为示尊重,他起了个大早,带着一众文武大臣出城十里相迎。 旌旗飘飘,各部首领的随行人员多达千人,有的打着成吉思汗的苏鲁锭旗帜,有的打着本部落的图腾,一心讨好大卫国的嫩江达斡尔部落还特意赶制了一批鱼竿钓子旗,五八门,好不热闹。 “诸位请看,是大汗的龙狮旗,大汗亲自出城迎接诸位了!”负责引导宾客的很吉日格郡王色楞忽然激动得大呼,用手指朝远方指去。 首领们投奔大卫国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畏惧卫军兵锋,有的与清国有仇,有的想与卫国贸易,有的则是想借助卫国的势力抗衡不断入侵的罗刹人……初来乍到,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如今见大可汗居然纡尊降贵亲自出迎,不由得感动。 “大汗礼贤下士,真乃仁君也!”肯哲乌勒抹了把感动的眼泪,赶紧带领众人下马,在礼官引领下步行朝龙狮大纛走去。一路上只见甲胄鲜明、林立的勇士个个杀气腾腾,不由心中震撼,真天下一等一的强军耳!难怪能扫平群雄、一统草原!其实这也是大可汗惯用的伎俩,故意盛设甲兵、宣扬武力,以使新降之人坚定信念、不敢起反复之心。 “蛮荒野人参见莲大可汗,您的仁德可昭日月,美名四海传扬……”一见面,肯哲乌勒便带着众人扑通跪倒,口中谀词滔滔不绝。直听得同行的必勒格、贴木儿等首领面红耳赤,自叹不如。 “你便是嫩江达斡尔德都勒部的哈拉达(首领)肯哲乌勒吧?朕听说你老当益壮,亲自斩下伪清布特哈总管的人头,还劝说雅库特、鄂伦春、巴尔虎部、布里亚特等部的首领归顺大卫,功莫大焉!你说,朕该如何赏你才对得起这样的功绩?”苏勒坦哈哈大笑,给了他一个熊抱。这种抱见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受的,只有立下大功的臣子才能让蒙古大汗纡尊降贵地抱着。 被堂堂大可汗搂住背和腰的感觉真好!真幸福!老肯哲乌勒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着说道:“奴才不敢居功,斩杀伪清的总管、副总管、副都统并非奴才一人所为,奴才的两个从弟,雅库特、鄂伦春的首领们都有功劳。伪清数次屠杀我德都勒部、又强迁我部离开祖地,二十余年来欠我族人血债无数,幸得大汗起兵伐清,奴才方能报此大仇!” “说得好!大丈夫行事便是要恩怨分明。你们德都勒部不忘仇恨,面对仇人敢拔刀,方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不像有的部落,明明一直遭受伪清欺凌,不但不敢反抗,反而认贼作父,在仇人面前奴颜婢膝,着实让人瞧不起”,苏勒坦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大声说道:“肯哲乌勒,朕封你为二等达斡尔伯,随后拟个名单,将参与起义、斩杀伪清官员的有功之臣报于朕,朕要论功行赏!卿等不负大卫,大卫亦绝不会负卿等!”(本章完) 第1005章 款远朋笼络人心(下) 第1005章 款远朋笼络人心(下) “奴才何德何能,得大汗如此厚待!”听见封自己为二等伯,肯哲乌勒激动万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呯呯有声,竟至磕出血来。满清一惯瞧不起索伦人,称索伦人为蛮子,给的官职多是佐领到头,没想到莲汗如此大方,一见面便封伯爵,在索伦人中可谓凤毛麟角! 忠臣啊!苏勒坦也不由得感动。朝自己磕头的大臣很多,可磕得这么实诚的着实罕有!瞧瞧,都出血了!忙扶起他,笑呵呵地说:“肯哲乌勒,你还没有向朕引见这些贵客呢”。不让礼官而让此人引见,这表明大卫国承认肯哲乌勒在各部首领中的领头羊地位,是大可汗给的另一种礼遇。 “奴才遵旨”,肯哲乌勒努力稳住心神,逐一为至尊引见众首领。 既然做戏,便须做全套,苏勒坦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每引见一位,便给那人一个大大的熊抱,努力让每一个被紧紧拥抱的首领感受到他的热情。 “大汗,这位是巴尔虎部的大台吉必勒格”,肯哲乌勒指着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老人郑重介绍。 “哦,必勒格大台吉,朕听说你处事公允,巴尔虎各部都愿听你号令。此次你带巴尔虎诸部投奔大卫,功劳着实不小,朕封你为三等巴尔虎伯”,苏勒坦龙口一张,又封了个伯爵。 必勒格心头一跳,自己也封伯爵了?虽然比肯哲乌勒的二等伯略低一等,毕竟是实打实的伯爵,若是在满清,想都不敢想,慌忙谢恩。 “大汗,这位是布里亚特部的首领贴木儿、巴儿古津第一勇士”,肯哲乌勒又指着一位留着络腮胡子、浑身腱子肉的壮汉介绍。 苏勒坦仔细打量那人,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眼神桀傲不驯,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畏惧。心中暗忖,看来布里亚特部比其他部落更倔犟,想收服他们恐怕要费些工夫,微笑着说道:“朕早听说过贴木儿首领的英雄事迹,斡罗斯人屡屡进犯,都被你击退。不肯归顺伪清和斡罗斯人,却肯归顺朕,此诚朕之幸也!”。 见大可汗如此谦虚待人,即便贴木儿心中并不十分服气,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双手合什说道:“我降的不是人间的汗王,而是莲生大士”。 “哦,原来贴木儿首领也信佛,得空朕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佛法”,苏勒坦见状亦双手合什,然后摆出莲法印,宝相庄严加上帝王的气势,唬得贴木儿再不敢骄横。 见他态度顺了许多,苏勒坦仰天大笑,“贴木尔,朕封你为三等布里亚特伯,希望你和你的子孙能世代忠于朕和朕的子孙。城内已摆好酒宴,诸位请随朕入城,今夜不醉不归!”说完,便请众人入城享用美食。 这顿饭十分丰盛,不仅有美酒佳肴,还有歌舞表演,为彰显武功,礼官还安排了蒙古的马刀舞。刀光烁烁,猛士如山,将大卫国的尚武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很快,宾主尽欢而散。次日,封赏的旨意下来,除了那天在城外封的三位伯爵外,还给三位伯爵加了都千户长之职,又封巴尔虎哈勒斌部首领阿尔斯愣、永舍布部首领恩和森,布里亚特奎车里克部首领依仁台、赛部首领吉日格拉,雅库特涂克墩部首领杜拉尔,鄂伦春济沁部首领萨马基尔为副都千户长;肯哲乌勒的两位从弟昂噶察、乌木布勒岱,雅库特阿尔拉部首领阿满泰,鄂伦春雅鲁部首领那哈塔、托沁部首领巴依给日为千户长。另有丝绸、布匹、盐、铁器、茶叶、瓷器等诸多赏赐。最令各部首领动心的是兵器,莲大可汗下令将缴获的清军军械,挑一部分出来赏赐归顺的索伦人,计有甲三百具、刀八百把、藤牌八百副、长枪一千杆、弓一千张、斧二百把、狼牙棒二百根、铁锤一百柄、铁棍一百根,老旧火铳一百五十杆,另有铁蒺藜、拒马枪等物。看到这些物资,首领们的眼都红了,对大可汗愈发敬重、视为恩人。 苏勒坦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则连战连胜、缴获极多,放在库房内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做个人情。仗打到现在,财政吃紧,他委实拿不出太多财物来笼络索伦人,便想到了这些战利品。不料歪打正着,清廷畏惧索伦人的武勇,不敢给他们装备太好的兵器,对军械严加管控,导致索伦各部装备简陋,很多勇士用的都是自制弓箭和兵刃。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比金银珠宝还要稀罕,自然欢喜。 又是封爵授官,又是赐给礼物,初步笼络住了人心。为了让这些部落心甘情愿地为己所用,大可汗又分别召各部首领单独谈话。第一个召见的自然是大忠臣肯哲乌勒。“肯哲乌勒,朕打算攻打宁古塔,奈何天寒地冻,运输困难,只能待在赫图阿拉等天气好转、给养运过来后再说。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大汗,此时出动大军攻打宁古塔确实困难。不过您可以派出小部队扫荡不肯归顺的关外部落,此次归顺的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巴尔虎、布里亚特诸部可以为这支军队提供给养”,肯哲乌勒建议。 苏勒坦眼睛一亮,是啊,天寒地冻的,大军作战自然不行,但是可以派支小部队袭扰清军后方,有这些熟悉本地地形的索伦部落帮助,军需上并不存在问题。想到这里热切地问道:“朕若派偏师出征,各部愿意出兵助战吗?” “大汗是我等的主上,主上出征,我等助战是应有之义”,肯哲乌勒忙表起忠心。 苏勒坦大喜,又勉励一番后让他退下。其后再召见巴尔虎部大台吉必勒格,与肯哲乌勒一样,刚被封为伯爵又得到大量好处的必勒格也是满口答应。 不过,在召见布里亚特部首领贴木儿时,出了意外。“大汗,非是我等不肯出兵助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北边的罗刹人不断地蚕食我们的领地,我等自保皆难,并无力量出兵”,贴木儿露出苦笑,“实不相瞒,此次降卫,也有借助卫国之力抗衡罗刹人之意”。 “罗刹人?”苏勒坦目光一凝,沉声说道:“你给朕好好说说罗刹人之事”。 (本章完) 第1006章 北极熊趁火打劫(上) 随着贴木儿细细讲来,苏勒坦对这个年代沙俄的大胃口有了全新的了解。这只北极熊吞并西伯利亚汗国后并不满足,继续沿着鄂毕河、勒拿河推进。他们不知从哪听说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盛产粮食和金银,掀起对黑龙江的殖民狂潮,总体上分为四条路线:第一条是由莫斯科维金开辟的海路,经鄂霍次克海,抵达黑龙江口和库页岛一带;第二条是由波亚尔科夫开辟的北线,经勒拿河支流阿尔丹河上溯,翻越外兴安岭到达黑龙江支流精奇里江(结雅河);第三条是哈巴罗夫采取的路线,从勒拿河支流奥廖克马河逆流而进,穿越图吉尔连水陆路,从石勒喀河进入黑龙江;第四条路线从贝加尔湖方向进入石勒喀河,然后再进入黑龙江。 第四条路线最后被发现,却日渐成为最重要的入侵路线。贪婪的北极熊从不同方向入侵贝加尔湖流域,给当地的通古斯、吉尔吉思、布里亚特、鄂温克(使马部)、达斡尔各部带来灾难。1643年,伊凡诺夫率领七十四名哥萨克发现了贝加尔湖;1645年,科列斯尼科夫率领一百名哥萨克再次抵达;1646年,哥萨克到达安加拉河口;同年,莫斯科维金率领四个哥萨克向贝加尔湖南岸侦查,他们乘着张满风帆的雪橇到达乌达河的源头,打探到顺鄂嫩河而下,六天就可以抵达石勒喀河,沿石勒喀河一直往东可以进入“冰冻的海”。哥萨克们在贝加尔湖东北角修建上安加尔斯克(1647年)、巴翁托夫斯克堡(1652年),在贝加尔湖东侧修建巴尔古津堡(1648年),在贝加尔湖西侧修建伊尔库茨克(1652年,厄尔口城)、巴拉干斯克(1654年);侵入贝加尔湖南岸的沙俄军队分成两路,一路南下直逼漠北蒙古,另一路东进抵达黑龙江上游的石勒喀河,进而入侵黑龙江,1656年在奥廖克马河口设立奥廖克明斯克堡,1658年建立了涅尔琴斯克(尼布楚)、捷连宾斯克。 1652年,殖民者别凯托夫发现了巴尔古津要塞的重要意义:从这里出发,往南沿着希洛克河可以达到蒙古人居住的色楞格河,往东可以到达石勒喀河,进入传说中遍地流蜜的阿穆尔河。1653年,别凯托夫在伊尔根湖岸边建立伊尔根要塞,然后继续向东方进入石勒喀河,并在尼布楚河的河口建起著名城堡涅尔琴斯克(尼布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从外贝加尔到达黑龙江的俄罗斯人。除了贝加尔湖,其他方向的殖民者也不断抵达黑龙江,受到当地部落的激烈抵抗,入侵雅克萨的侵略者在弹尽粮绝之时,居然将俘虏的索伦人当做食物,被当地百姓称为“吃人的罗刹”。须知尼布楚一带自古便是布里亚特人、达斡尔人、乌梁海茂明安诸部等“林木中百姓”游牧渔猎、狩猎打貂之地。满清三次向外贝加尔用兵,于崇德八年(1635年)彻底征服各部,挑选精壮男子编入满洲八旗。沙俄入侵尼布楚侵犯了满清的利益,虽然多次抗议,但沙俄置若罔闻,并于1654年在尼布楚成立了“达斡尔督军区”,任命前叶尼塞斯克督军阿法纳西·巴什科夫为“中国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管理整个尼布楚和黑龙江流域。这是沙俄在西伯利亚继托搏尔斯克、托木斯克、雅库茨克、叶尼塞斯克之后设立的第五个督军区,反应出北极熊对黑龙江流域的勃勃野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年轻的顺治皇帝下令向侵略者展开反击。在海色、明安达理、巴尔虎达、巴海等将领的打击下,清军数次击退沙俄军队。随着殖民者斯捷潘诺夫兵败身亡以及古法坛村战役清军的胜利,沙俄在雅库茨克方向的侵略活动暂时停止,不过以叶塞尼斯克为基地在贝加尔湖南部的侵略活动却变得更加频繁。由于不堪忍受沙俄军队的袭扰,原先居住于尼布楚的使马部(鄂温克族的一支)不得不南下到呼伦贝尔投奔清廷,被编入正红旗。使马部的迁移令仍坚持生活在巴尔古津一带的布里亚特人更加孤立。最近有消息传来,罗刹人打算在贝加尔湖南边的楚库柏兴修建新的城堡,一旦建成,布里亚特人将被彻底切断与其他蒙古部落的联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让贴木儿、依仁台、吉日格拉等首领忧心仲仲,此行名义上说是朝拜佛门大能莲生大士,实际上更多的是想获得大卫国的军事支持。 莲大可汗何许人也,迅速从贴木儿的话语中揣摩到此人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这人不错,有骨气!明明已经穷途末路,却依然摆出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说什么“降的不是人间的汗王,而是莲生大士”,既不着边际地拍了自己的马屁,又不丢布里亚特人的面子。嗯,是个人物!不过,如此人物难免桀傲不驯,须如熬鹰般慢慢地熬,方能收服此人。 想到这里,狡猾的皇帝将御案重重一拍,怒吼道:“这些罗刹鬼恁的可恶!听说他们十分凶残,不仅烧杀抢劫,甚至连人都吃,真是禽兽不如!朕恨不得亲率大军将他们尽数屠了!” “大汗圣明,自从罗刹人入侵巴尔古津、尼布楚、雅克萨等地,当地的百姓便再无好日子过。他们向百姓征收高额的赋税,稍不如意便烧杀抢掠。奴才在去雅克萨访友时,亲眼见到罗刹人将不肯臣服的巴尔虎百姓活活烧死”,说着,贴木儿流出了热泪。 不错,有胆有识!先伪作不情愿自抬身价,再伤心流泪博取同情,能屈能伸,此人真是个人物!苏勒坦心中愈发赞赏,面上却露出难色,“只是朕正与伪清作战,抽不出力量来帮助你们。唉!天寒地冻的,大军的给养运输艰难,也给不了你们太多的物资”。 听到这里,贴木儿心中发凉,他并没有指望大卫出兵帮助他们抗击罗刹人,可是却渴望得到军械物资。大可汗赏赐给索伦各部的铠甲兵器火铳数量虽多,均分给各部后却并没有多少。来之前,他与依仁台、吉日格拉等首领商量好,再向大卫讨要些军械,尤其是火铳。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奴才只求大汗再恩赐些火铳。这些年,罗刹人仗着火器犀利,不知杀伤了多少布里亚特勇士,若能得到火铳,我等有信心守住家园”。 呵呵,尔不是不情愿做朕的奴才嘛,这一回怎么跪得如此痛快?苏勒坦心中暗爽,面上却露出苦色,“唉!我军正与清军交战,朕自己也缺火器啊!” “求大汗开恩救救布里亚特人!”贴木儿再没有先前的傲慢,跪伏于地,痛哭不已。 作为穿越客,大可汗知道,另一个时空,再过四年多,沙俄在楚库柏兴筑堡成功,贝加尔湖东岸的布里亚特人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迅速被沙俄吞并。贴木儿的哭泣是真实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整个布里亚特部落而哭泣。不过,做为有眼光的大政治家,苏勒坦知道如果放任沙俄吞并布里亚特人的领地不管,他们便能放心地由巴尔古津南下直逼漠北蒙古,若沿着色楞格河上溯,可以抵达蒙古高原的心脏哈剌和林。那可是大卫的北京、蒙古人心中的圣地!不,朕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勒坦心里明白,帮助布里亚特人便是帮助自己。莫说他们已经向大卫称臣,就是没有称臣,为了哈剌和林的安全也必须帮助他们。不过,帮助人要雪中送炭,不宜锦上添,明明心中千肯万肯,面上却是千难万难,犹豫再三方才苦着脸说道:“这样吧,你与其他首领商量一下,明日再将需要火器的数量报于朕”。听说要自己明日上报所需火器数量,贴木儿千恩万谢,连夜与依仁台、吉日格拉商议后决定再索要一百杆火铳。 次日,大可汗接见了贴木儿、依仁台、吉日格拉等布里亚特部首领。“一百杆?”听完他们的请求后,斯人沉默不语。这一刻,布里亚特部的首领们紧张得快要窒息,生怕主上会因为自己索要得太多而拒绝。 “一百杆火铳是不是太少了点?”,终于,大可汗打破了沉默,说出的话令首领们欣喜若狂。 “呃~是的~呃~大汗圣明~”贴木儿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说道:“奴才请求再拨一百杆,如果能有两百杆火铳,足堪与罗刹军一战”。 大可汗摇了摇头。贴木儿不由得暗自埋怨自己太贪心,面红耳赤地问道:“您觉得多少合适?” “朕听说罗刹军队火器甚多,不仅有大量的火铳,还有很多射速快的青铜炮,只给二百杆恐怕不够。这样吧,朕拨给你们三百杆火铳、外加十五门虎蹲炮,如此应该可以抵御敌人”。 “三百杆火铳!十五门虎蹲炮!”贴木儿、依仁台、吉日格拉瞪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勒坦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么不做人情,做便做足喽!这些老旧火铳、火炮都是从清军手中缴获的,仓库里有的是,若不是怕一次性给得太多,后面不好控制这些布里亚特人,更多都有。 终于,首领们反应过来,在贴木儿的带领下,跪伏于地颤抖着谢恩,“大汗天恩,奴才粉身碎骨难报!” 见桀傲不驯的布里亚特人低下高贵的头颅、跪在自己面前感恩戴德,苏勒坦很满意,此番恩威并施,算是初步收服了他们。摆了摆手,气势十足地激励道:“布里亚特部是蒙古的一部分,布里亚特人的土地也是蒙古人的土地。作为蒙古的大汗,朕不要你们粉身碎骨报答,只要求你们守住祖先留给你们的土地,莫要让外人夺了去!” “奴才谨记大汗教诲,誓死捍卫祖先的土地。罗刹人想要我们的土地,除非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过去”,贴木儿带着众人大声起誓。这一刻,苏勒坦汗的身躯在他们的眼中无比伟岸。(本章完) 第1007章 北极熊趁火打劫(中) 长长的尼布楚河流经广阔的平原,不论是冬季的冰雪世界,还是夏季的绿洲草原,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总是能给人带来无尽的惊喜。美丽的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城便建于尼布楚河口附近,扼守着尼布楚河、石勒喀河的交汇处,是贝加尔湖地区的东大门。年轻而有活力的沙皇阿列克谢一世急于获得远东富饶的土地,于八年前宣布在这里成立西伯利亚第五个督军区:达斡尔督军区。为巩固这块新获得不久的土地并使之成为入侵中国的坚固基地,沙皇让有着丰富殖民经验的原叶尼塞斯克督军阿法纳西·帕什科夫担任“中国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负责管理整个尼布楚和黑龙江流域。尽管此时北极熊伸往黑龙江流域的爪子已经被清军斩断、不得不退出黑龙江流域,帕什科夫的辖地如今只剩尼布楚,可丝毫不影响他的头衔。暂时的一点挫折动摇不了阿列克谢沙皇夺取黑龙江的雄心,总督大人的头衔自然也不会改变。此刻,督军府内,五十余岁的老督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地图仔细琢磨。这幅地图名为《阿穆尔河图》,是赫赫有名的“俄罗斯英雄”、“新领土的开拓者”哈巴罗夫所绘。此人是继波雅尔科夫后第二个入侵黑龙江流域的俄国殖民军头目,本是贫苦的农民出身的他来到远东后发了横财,后又因服刑而破产,为解决财务压力,向雅库茨克总督弗兰茨别科夫请求自筹队伍远征黑龙江。所谓远征,说白了就是烧杀抢掠,对沿途经过的达斡尔、赫哲、朱舍里(建州女真的一支)部落犯下了滔天罪行。比他的前任波雅尔科夫强的是,此人绘制了黑龙江流域的完整地图:《阿穆尔河图》。正是这份地图勾起了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的贪欲,下令授与哈巴罗夫“贵族之子”的光荣称号,并且封为军役贵族。 “瞧瞧,多美啊!”老督军望着地图上详细标注的山川河流,情不自禁地感叹,“哈巴罗夫有才啊!可惜啊可惜!” 哈巴罗夫的确有才,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在黑龙江、松江、乌苏里江流域大肆屠杀抢劫。在雅克萨(阿尔巴津),他的部下袭击当地的达斡尔部落,捕捉人质,掳掠妇女,将男俘全部溺死,将他们的妻子、儿女以及貂皮皮袄按照哥萨克的风俗“劈分”;在桂古达尔村(今呼玛县)他制造了大屠杀,一千多人的村寨最后只余十五人;他将头人托尔加、图龙恰(皇太极的额附达斡尔大头人巴尔达齐的亲戚)的领地焚掠一空;窜入松江与黑龙江汇合处的朱舍里人(属建州女真长白山部、俄国称杜切尔人)住地,打死很多人,将妇女、小孩和牲畜夺为已有;窜入乌苏里江口与黑龙江交汇处的阿枪人(赫哲人)领地,四处抢掠,捕捉人质,强征“实物税“。最辉煌的一幕发生在乌扎拉村,他带着一百多个哥萨克与一千六百多名清军和各部落的联军作战,造成清军近七百人伤亡,自己一方仅死了十个人、伤七十八人,安然无恙地返回。因为这次以少胜多,哈巴罗夫成了俄国著名的“英雄”。不过,随着沙皇陛下的特使季诺维耶夫的到来,哈巴罗夫的好日子便到头了。季诺维耶夫给全体远征的参加者,包括哈巴罗夫本人带来了沙皇的奖赏但同时解除了哈巴罗夫的职务。当哈巴罗夫提出抗议时,尊贵的特使毫不客气把哈巴罗夫痛打了一顿,没收他的全部财物,并派人将他押送莫斯科。好在抵达莫斯科时,阿列克谢沙皇又下令将个人财物归还给这位征服者,并授予他“贵族之子”的光荣称号、封为军役贵族、任命他为勒拿河中游一大片村落的长官,沙皇殊密院的御用文人也吹捧他为“俄罗斯英雄”,“新领土的开拓者”。不过,伟大的沙皇陛下却再也不允许他前往阿穆尔河探险。 老督军心里明白,巴哈罗夫的明升暗降,表面上是因为季诺维耶夫进了谗言,深层的原因却是沙皇陛下并不信任平民出身的巴哈罗夫。巴哈罗夫和部下杀人放火的残暴行径传至克里姆林宫,阿列克谢一世沙皇十分震怒,朕要的是让那些土著做朕的臣民并向朝廷上缴赋税,你将土著们都杀光了,空留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给朕有什么用?谁为朕猎貂?谁给朕种地?最可气的是你的那些部下都是些残暴的桀傲不驯的罪犯,居然连已经向朕缴纳了实物税的雅库特部落也抢,他们只服从你的命令、完全忘记了在遥远的西方还有朕这位君主的存在,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年轻的沙皇觉得要想让遥远的西伯利亚成为自己稳定的后园,必须依靠真正的贵族。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身为贵族的自己才由叶尼塞斯克被调到这里。陛下英明啊!知道贵族才是国家的基石。巴哈罗夫可惜喽,虽然有才,却过于狂妄自大,不懂得在陛下和贵族面前伏低身子,后半辈子只能在勒拿河待着喽! “阁下,您在看什么?”尼布楚城总管沃耶科夫打断了他的沉思。 “哦~我在看这里”,帕什科夫用手指在巴尔古津堡上重重一点,微笑着对心腹说:“亲爱的沃耶科夫,你瞧,这里相当重要!往东可以前往富饶的阿穆尔河(黑龙江),往南沿着色楞格河上溯,可以抵达蒙古高原的心脏哈剌和林。我们必须巩固这里!” “是的,阁下。伊尔库茨克城总管阿尔申斯基来信说,伊尔库茨克城(厄尔口城)已经正式奠基,这标志着我们在贝加尔湖以西已经绝对安全了,如果能巩固巴尔古津一带,便可以巩固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并向色楞格河、额尔古纳河流域拓展”,沃耶科夫恭敬地回答。 “嗯,我让你派人在巴尔古津南部修筑楚库柏兴堡,筹划得怎么样了?” “阁下,我们的探险队遇到了麻烦,当地的布里亚特人驱赶走我们的勘测人员,并拒绝任何合作”。 “可恶的布里亚特人!”帕什科夫忽然瞪圆双目,一股杀气从脑门冒出,“让阿尔捷米去,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多拨些火枪手给他。告诉他,若是布里亚特人敢干扰,立即开枪击毙,但是不要主动招惹那些野蛮人,等楚库柏兴堡建成后,再一劳永逸地消灭他们”。阿尔捷米是巴哈罗夫的外甥,巴哈罗夫被召回莫斯科后,追随巴哈罗夫的得力干将斯捷潘诺夫继续在黑龙江大肆侵略。斯捷潘诺夫死后,他带着一支残部逃出清军的包围圈,继续兴风作浪。帕什科夫派人给他送给养,命令他来尼布楚,他居然抢走物资,拒绝奉命,想留在黑龙江做山大王。结果遭到清军的痛击,被打得溃不成军,不得不逃回尼布楚附近的伊利姆斯克。宽宏大量的老督军饶恕了此人先前的罪过,甚至有些欣赏他的凶悍,用人之际,想起了这位凶人。 “是,我的督军”,沃耶科夫打了个寒噤,躬身领命。 “年轻人,你还有什么事吗?”见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帕什科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问。 “您是知道的,富饶的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一直在为我们提供粮食。可随着清军攻克呼玛和雅克萨,我们失去了主要的产粮区。仅靠贝加尔湖的皮毛收入是难以支撑督军府的开支的。阁下,督军衙门已经三个月未发薪水,本月出现多起哥萨克哗变并集体出逃的事件~”说到这里,沃耶科夫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督军大人的脸色。 见过大世面的帕什科夫脸色纹丝不动,仿佛发不起薪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平静地说道:“困难是暂时的。我已经向沙皇陛下奏报了这里的情况,不久便会有强有力的支援从莫斯科来到这里。告诉人们再坚持一会儿,我的薪水不也没领吗?” “阁下,官员们的薪水好办,可那些哥萨克个个都是胆大包天的家伙,老不发薪水会出大事的”,沃耶科夫战战兢兢地回答。 “嗯,你是对的。看来我们必须立即返回并占领阿尔巴津(雅克萨),那一带富裕且产粮食,可以缓解督军府的财政危机”,帕什科夫重重地挥舞拳头,发出饿狼般的咆哮。(本章完) 第1008章 北极熊趁火打劫(下) 想当初,沙俄殖民者攻占雅克萨城时,由于当时此城是达斡尔族酋长阿尔巴西的住地,他们便把雅克萨称作“阿尔巴津”。听老督军说要重新返回并占领阿尔巴津,沃耶科夫顿时兴奋起来,“阁下,这当然是个振奋人心的好主意!只是会不会重新引发我们与博格达汗(沙俄对清朝皇帝的称呼)的战争?”“无妨。最新消息,博格达汗的军队已经战败并且丢失了他们的国都赫图阿拉,嫩江和呼伦贝尔的部落投奔了卫国的莲汗。而这位莲汗对我们的态度是友好的,卫国一直与我们有贸易往来。狠揍博格达汗的军队,不仅能扩张我们的领土还能收获卫国的好感。嗯,让托尔布津和他的部下做好准备。只是~”说到这里,帕什科夫忽然皱了皱眉。 “阁下,托尔布津队长骁勇善战,派他前往阿尔巴津(雅克萨)再好不过。您在担心什么?”沃耶科夫不解地问。的确,阿列克谢·托尔布津出身于沙俄贵族家庭,深得阿列克谢沙皇的喜爱,他麾下的七十五名士兵是尼布楚的正规军:射击军,装备和战斗力比哥萨克们强得多。 “我只是无法确定博格达汗的军队是不是真的如我们想像的虚弱,要知道那位叫巴海的将军可不好对付”,提及巴海的大名,老督军的眉头皱得更深。巴海和他的父亲沙尔虎达一样勇敢,在取得古法坛村之战的胜利后,一鼓作气愣是将沙俄军队赶出了呼玛和雅克萨,导致如今整个黑龙江流域几乎寻不见哥萨克的踪迹。这样的人物,即使吃了败仗、处于虚弱期,也是殖民者不敢小觑的。 “您说的是,那位将军一直对俄罗斯持敌视态度,我们的使者去宁古塔劝他归顺沙皇陛下,他居然在使者面前耍起大刀,边舞刀边说什么有他在沙皇陛下休想得到阿穆尔河的一寸土地。死到临头依然冥顽不灵,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不,沃耶科夫,你不了解我们的敌人,那是位真正的将军!他并非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处境,可仍然选择忠于自己的君主和国家”,听到这里,帕什科夫露出尊敬的神色,缓缓转向心腹,“聪明的年轻人,关于阿尔巴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沃耶科夫眨了眨眼睛,忽然笑起来,“阁下,您还记得在伊利姆斯克为非作歹的那伙恶棍吗?他们逃到了雅库特人的领地,缺吃少穿、饱受当地土著的围攻,竟然有脸写了封信向您求救”。 “在伊利姆斯克为非作歹的恶棍?你是说那个聚众杀死伊利姆斯克的督军、将集市上的商店抢劫一空的西伯利亚流放犯切尔尼果夫斯基?”帕什科夫一愣,“那家伙逃到雅萨克附近去了?哼哼,不绞死他们已经算是便宜,居然还敢向我求救!” “阁下,切尔尼果夫斯基是逃犯,并不算是沙皇陛下的臣民。如果让他手下的那伙亡命徒占领阿尔巴津,即使博格达汗军队依然强而有力消灭了这伙暴徒,也怪不到您的头上。反之,如果那恶棍占领阿尔巴津成功,我们便能获得充足的粮食和财富,涅尔琴斯克(尼布楚)的财政危机也就解除了”,年轻的总管说完这句闭上了嘴,等待督军大人的决断。 “真是个绝妙无比的好主意!沃耶科夫,我没有看错你,你会成为达斡尔督军区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帕什科夫爽朗地大笑起来,“既然这样,你去仓库里挑一些枪炮,再给他们带一些火药,嗯,还有粮食。告诉那恶棍,如果能占领阿尔巴津,我亲自向沙皇陛下求情赦免他的罪”。 “是,我的督军”,沃耶科夫恭敬地施礼后告辞。 —— 雅克萨(位于漠河县黑龙江对面)西北边的莫哥查地区,几十顶帐篷没精打彩地立着。一名面目清秀的精瘦汉子正默默地坐着发呆,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正是连督军都敢杀的凶犯切尔尼果夫斯基。作为一名俄籍波兰人,他其实对沙俄并没有太多感情,在伊利姆斯克杀官抢劫也就好理解了。只是逃到这里后,四处都是敌对的雅库特(鄂温克)部落,要吃没的吃,要喝没的喝,火枪的弹药也不足,真正是弹尽粮绝。唉!不得已之下向帕什科夫那老家伙写了封求救信,到现在也没有回音。 “上帝保佑!切尔尼果夫斯基,帕什科夫督军派人给咱们送枪炮和粮食来了”,忽然,一名教士模样的人兴奋地闯入帐篷。前不久,阿列克谢沙皇对主张神权高于世俗权力的大牧首尼康进行审判,很多支持尼康的东正教士不得不逃往各地,受过良好教育的教士叶尔莫根在阴错阳差下逃入切尔尼果夫斯基的队伍中,立刻成了凶犯的首席智囊。 “真的吗?看来上帝没有抛弃我们!”切尔尼果夫斯基欣喜地跑出帐篷,看到了满满十车的各类物资。“有救了!弟兄们,我们有救了!”凶名远扬的逃犯流下了激动的眼泪。没法不激动,他原先有八十四名部下,逃到黑龙江流域后不断遭到当地部落的攻击,被杀死了十五个,如今连自己在内总共只剩七十人,缺吃少穿、弹药也快用尽,真的已是绝境,没料到绝处逢生,一直通缉自己的涅尔琴斯克督军居然派人送来给养。 “这是督军大人写给您的信,信上说只要能占领阿尔巴津,他将向沙皇陛下求情赦免我们。这可太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将不再是逃犯、重新成为沙皇陛下的臣民”,叶尔莫根的眼中隐隐有泪,逃亡这么些时日,他真的很想念远在莫斯科的亲人。 “嗯,今晚让哥萨克们吃顿饱饭,明日一早赶往阿尔巴津,必须让帕什科夫那老头儿看到我们的价值!”切尔尼果夫斯基凶狠地下令。 次日,这位凶神便率领哥萨克再度占领了被俄军丢弃的雅克萨城。经过战火,城墙已经千疮百孔,强盗们于是在雅克萨的废墟上建造新城。他们以该城为据点,四处劫掠和蹂躏当地的村庄,强抢貂皮,奸淫妇女,掠夺人口,烧毁房屋,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有一回竟然将二十名雅库特猎户关进一座屋子里活活烧死,夺走他们的财物。为了巴结伟大的沙皇,凶神千方百计地引诱附近的索伦部落叛清投俄,还将抢来的貂皮当做“贡品”派人直接送到莫斯科,并向沙皇报告他们掠夺侵占雅克萨的“功绩”,请求对他们特赦。 —— 冬季的克里姆林宫既寒冷又美丽,沙皇阿列克谢一世看着面前的两封信沉吟不语。一封是中国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帕什科夫写的,另一封则是臭名昭著的逃犯切尔尼果夫斯基写的,两封信都请求赦免切尔尼果夫斯基及其手下的罪过。这个逃犯为俄罗斯重新占领了阿尔巴津,并将之建设成坚强的堡垒,的确有功;可他抢劫店铺也就罢了,竟然还杀死了伊利姆斯克的督军,那可是朝廷命官,如果不惩治,万一今后别人有样学样该怎么办? 年轻的沙皇是有魄力的,一即位便对俄国进行一系列改革:颁布了完备的法典;完善政府机构,组建秘密衙门、粮食衙门、雇佣骑兵衙门等政府部门,并组建统计署,又在俄罗斯各地都建立了完善的税收体制;除了引进西方的先进生产技术,还鼓励外国商人在俄罗斯投资建厂,促进了俄国手工工厂的发展;建起俄罗斯的第一所学校、第一个慈善机构和第一个孤儿院;组建正规常备军,通过招募农民和城市工商业者从而减少了地方贵族民团,并在边境地区建立主管军事的“衙门”;为了赢得贵族的支持、加强对农奴的掠夺弥补财政不足还召开缙绅会议,在新的法典中将追捕逃亡农奴的期限设立为无限期,从而强化了农奴制。在他的铁腕下,俄国的国力得到很大的提高,军事上也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从波兰手中夺取了摩尔多瓦和瓦拉几亚,在东方扩张了大量领土。 如此人物遇事自然不会草率处理,他找来自己的宠臣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御前侍臣雷季谢夫、希特罗沃,书记官巴什马科夫商议处置方法。 “陛下,沙皇命名日就要到了。您不妨先治切尔尼果夫斯基等人的罪,再以庆贺沙皇命名日的名义,撤消对他们的判决。这样既不失国法尊严,又能让他们为您所用”,大贵族米洛斯拉夫斯基出了个绝妙的法子。他是沙皇的姻亲,深受信任。 “这真是个天才的主意!”阿列克谢一世连声称赞。三月二十五日,这位沙皇装模作样地颁发上谕,宣布判处切尔尼果夫斯基等十七人死刑,判处他的同伙鞭笞、断臂等刑罚。可是仅隔一天,又在三月二十七日宣布,为庆贺沙皇命名日,撤销对切尔尼果夫斯基等人的判决,并任命切尔尼果夫斯基为阿尔巴津城总管,发给他的部下饷金二千卢布。如此一来,这伙杀人抢劫的强盗就成了沙俄的正式官兵,更加有恃无恐,不仅在雅克萨周围烧杀抢夺,而且还不断派人外出到黑龙江沿岸各地抢劫骚扰。(本章完) 第1009章 使马部叛逃沙俄(上) 呼伦贝尔大草原靠嫩江上游那段,一顶又一顶撮罗子(鄂温克族居住的木屋)星罗棋布。远处,马群在悠闲地吃草,这是“使马部”的马。鄂温克使马部喜欢选择草地较多的地方放牧,经常将马群赶到大河的某一岛上直到河面结冰,马儿在岛上悠闲游逛,在覆被高的草地上找到丰富的饲草,很快长膘,恢复冬季驱驰耗尽的体力。他们养的马称索伦马,马颈短、头大小适中,额阔耳小,鬃毛蓬短,背平直逐渐及颈,胸阔腹满,尾长而稠密,腿相当粗壮,蹄大小适当。因为昼夜经常待在户外,马毛更加蓬厚,更能抵御严寒,以力大且具有非凡的耐力著称。爱马的鄂温克人经常在手掌上放些盐,“莫合~莫合”地呼唤心爱的马儿,马儿们便会顺从地聚拢过来舔盐。在冬天饲料短缺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会给马喂一些野生动物的肉。这个年代的鄂温克族分为三部份:人数最多的是石勒喀河至精奇里江一带的索伦部落,有杜拉尔、敖拉、墨尔迪勒、卜喇穆、涂克墩、纳哈他等氏族。可当这一支的大首领博木博果尔反清失败后,族人或被杀或被掳走或被强行迁移,人口减少了很多。迁移至嫩江上游的那一部分,在涂克墩佐领杜拉尔的带领下随达斡尔部首领肯哲乌勒降了卫;其二是分布于贝加尔湖以西、勒拿河支流威吕河和维提姆河一带的“使鹿部”,在沙俄侵略下,该部十二个氏族有的被迫成为沙皇的臣民,有的背井离乡迁往别处;其三便是“使马部”了,他们有十五个氏族,原先居住于尼布楚地区。由于不堪忍受沙俄的袭扰,在首领根特木尔等人的带领下迁徙至呼伦贝尔大草原,被清廷编入八旗。 牧民的歌声从远处飘入使马部白义尔氏族族长根特木尔的撮罗子,体型魁梧似巨人的根特木尔并没有被欢快的歌声感染,相反,他的眉宇阴沉,尽管极力压制却仍掩饰不住心头的怒火。“消息可靠吗?肯哲乌勒、杜拉尔、萨马基尔他们,还有巴尔虎部、布里亚特部的首领们都去了赫图阿拉朝拜莲汗?” “千真万确,我的人看见了朝觐的队伍,足有千人,连狂妄自大的贴木儿都去了”,他的好友、柯尔特依尔氏族的毛考代汗回答。 此言一出,旧纳米雅尔、新纳米雅尔、托空窝儿等其他氏族首领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唉!都怪我那该死的儿子受了婆娘的挑唆,说什么清强卫弱,死活不肯降卫。我一时糊涂,被蠢儿迷惑,肯哲乌勒约我的时候称病未去。如今倒好,周围的部落全部降卫,咱们使马部孤立无援矣!”根特木尔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年使马部从尼布楚迁徙到呼伦贝尔,被大清编成五个牛录,他被授予牛录章京之职,自以为能得到清廷的重用。可满清虽然将嫩江流域的十六个索伦牛录编入八旗,却一直对他们不放心,不但不给他们发粮饷(八旗是有旗饷的),还要让他们每年缴纳为数不少的貂皮作为税贡,这还不够,又派官员监督他们。除了刚降清时得到不少赏赐外,后面几乎无利可图。虽然如此,这位酋长仍然希望立下战功改善部落的生活,他率军参加围攻呼玛城堡之战,帮助清军攻打盘踞在呼玛地区的沙俄斯捷潘诺夫匪帮。然而,部落的伤亡和从清廷处得到的赏赐完全不成比例,不由得心中不满。可能是觉察到使马部的不满,也可能是想巩固索伦部落与大清的联系,清廷赐婚了,将一名满洲贵女赐于他的长子卡塔奈为妻。 那女子虽然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子,可也是满洲贵族的女子,随嫁的包衣奴隶便有十户,被部落里的人尊称为温伦格格。自从与满洲联了姻,使马部的日子好过了些。虽然清廷不给索伦牛录发粮饷,却允许他们在指定的村屯贸易,获取生活所需的物资。这些物资都是由官府调度的,因为温伦格格的关系,满洲官员交换给使马部的物资总比正常情况多些。刚开始,根特木尔很高兴,可慢慢地便觉得不对劲。那些官员只认温伦格格,要求由温伦和他的夫君负责物资交换,儿媳妇很快便掌握了盐巴、茶叶等重要物资的分配权,而这本是族长的权力。这还不算,不知那女人使了什么妖术,竟然让长子卡塔奈对其言听计从,多次试图从自己的手中抢权。虽然使马部奉行长子继承制,可自己还没有死呢!再说了,自己有九个老婆、三十个儿子,你若不孝顺,凭什么一定让你继承?每当根特木尔受了儿媳妇的气便会愤愤地想。 这一回,嫩江上游的达斡尔德都勒部落斩杀了布特哈衙门的总管,逼着八个索伦牛录一同降卫,挑头的肯哲乌勒亲自来到他的领地请他带着使马部的首领们一同去。他本就对满清不满,想跟着一齐去。不料儿媳撺掇着儿子说什么清强卫弱,八旗大军迟早会打回呼伦贝尔,若是对大清不忠,将来不会有好下场。儿子在部落里有些势力,又有儿媳相助,更重要的是自己与肯哲乌勒以前因为争夺牧地发生过矛盾,想再看看局势,便称病未去。不料局势变化得太快。不仅嫩江流域一半的索伦牛录都归顺了大卫,就连呼伦贝尔的巴尔虎部、巴尔古津的布里亚特部也成了大卫的臣民。那些首领得到大卫的支持,回来后必然势力大增,仍然没有表态降卫的使马部将陷于孤立。听了毛考代汗的话,根特木尔不由得埋怨起了儿子、儿媳。 “别人能降卫,咱们也能。不如咱们也派人去赫图阿拉?”托空窝儿氏族长古登说道。 根特木尔痛苦地摇了摇头,“先哭的孩子吃的奶多。肯哲乌勒他们先去朝拜又杀了大清的总管,给莲汗的印象自然更好。即便咱们也向莲汗抛媚眼,得到的官职也比不上肯哲乌勒他们。原先大家都是牛录章京,若降卫后咱们的官职比达斡尔人小,我深以为耻。好在卫、清两国仍在交战,莲汗一时也派不出军队来呼伦贝尔,此事倒也不用太着急,先等等再说”。(本章完) 第1010章 使马部叛逃沙俄(中) 与普通鄂温克人住的那种使用木杆搭建,盖以皮毛围子,可拆可卸,顶部呈圆锥形类似于帐篷的木屋:撮罗子不同,在根特木尔居住的撮罗子不远处,十余座满洲式大木屋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单独的“村落”。 最大的木屋内,温伦格格舒服地坐在铜境前,凝望着自己如的容颜,女人嘛,没有不爱美的。尽管在常人看来,满洲贵女嫁给蛮人首领的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她却不以为意,对自己的丈夫卡塔奈既温柔又体贴。几番手段下,令卡塔奈又爱又畏、言听计从。通过官府的支持,她和丈夫掌握了盐巴、茶叶等重要物资的分配权,渐渐有了与公爹根特木尔分庭抗礼之势。 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垂落,镜中的佳人年轻妩媚,任侍女用木梳梳自己的头发,双目灵动飘逸,一眨一眨的,似乎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格格,您的皮肤真好,如小婴儿的皮肤一般粉嫩”,贴身侍女边给她梳头边拍着主人马屁。 “去~就数你嘴甜”,温伦的心中美滋滋的。 “格格”,一个年老的嬷嬷走入了卧室。 温伦的神色一凝,挥退侍女,“察探得如何了?” “禀副使,不出您所料,佐领今日召集各大氏族的族长会议,讨论的正是是否叛清投卫之事。自从嫩江达斡尔、巴尔虎、布里亚特部降卫后,使马部的人心着实不稳”,老嬷嬷沉重地说。她口中的副使指的是十三衙门织染局的左副使。织染局掌宫中织染绸缎事务,设五品大使一人,左、右副使各一人佐之。使马部的格格赫然是十三衙门的官员。 “哼!草原上的部落向来尊崇强者,根特木尔又喜欢见风使舵,这种事不希奇”,温伦冷笑。 “副使,咱们要不要向巴海章京报个信,请他调支兵马来呼伦贝尔?” “如今连布特哈总管衙门都被毁了,巴海章京正与伪汗交战,哪有兵马往咱们这儿调?” “前些日子刚收到吴公公的飞奴传书,命咱们掌控好使马部勿使投向卫国,完不成差使,该如何是好?”老嬷嬷紧张地说。 “嘎鲁玳,你可弄清楚今天的会议中有哪些首领叫嚣投卫最卖力?”温伦问。 “回副使的话,柯尔特依尔部的毛考代汗鼓吹降卫最卖力。那恶人说什么周围的部落都降了卫,使马部若不肯降,到头来只能是死路一条。佐领听后连声抱怨,说悔不该被您和额附误导,没和那些人一起降卫。托空窝儿氏族长古登等也支持降卫。好在佐领与肯哲乌勒素有矛盾,不愿比他矮一头,说要再等等,此事才暂且作罢”。 “知道了,你且退下”,温伦格格喝退嘎鲁玳嬷嬷。 “呵呵,毛考代汗~毛考代汗”,佳人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厉色。 特格人的首领库廷策步入了温伦格格的大木屋,一进门,淡淡的清香便直入鼻腔。满洲的娘们好香!他猛地吸了口气,恭敬地开口问道:“格格找下官,不知有何指教?”“特格人”是鄂温克人对鄂伦春人的称呼。广义的鄂温克族有三:被编入八旗的索伦本部、使马部、使鹿部,其中使鹿部又被称为“鄂伦春”或“特格”。库廷策是呼伦贝尔地区特格人的首领。嫩江的十六个牛录中,有三个鄂伦春牛录听他的号令,在本地算是势力不小的豪强。此人一向亲清,对满洲的达官显贵十分尊重。 “库廷策佐领莫要客气,您是大清的栋梁,我是大清的格格,本就是自家人。快请坐,尝尝这宫里送来的茶叶”,温伦格格甜甜一笑。 库廷策呷了口茶,说不上什么名字,只觉唇齿留香,连声称赞。 “咯咯咯~”温伦格格忽然甜甜地笑起来,“听说您与毛考代汗联着姻?” “哼!什么联姻,我部先后将两位贵女嫁给那厮,那厮却不给正妻名份,我向他求娶柯尔特依尔部美女阿依娜,他竟自己将阿依娜娶了去、立为正妻。前些日子,为了一小块牧地归属,他的部下居然打死了三个特格人。真正是欺人太甚!”库廷策怒气冲冲。 特格人与毛考代汗结怨成仇是呼伦贝尔草原公开的秘密。温伦格格自然知晓,听出其口中浓浓的怨气,挑唆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毛考代汗的部下杀了您的人,您何不杀了他,将阿依娜娶回家?” “杀了毛考代汗?”库廷策听完心头一颤,幽幽地说道:“那厮毕竟是朝廷命官,杀了他恐朝廷见怪。我已写信求巴海章京作主”。 温伦格格的大眼睛灵动地眨了眨,说道:“您还不知道吧,毛考代汗已经投靠卫国,再不是什么朝廷命官,而是叛逆。杀了他,朝廷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褒奖您。此事若成,毛考代汗的部众皆归您所有,我也会向朝廷推荐您为甲喇章京。如何?” “毛考代汗投靠了卫国?”身为一部之长,库廷策的消息还是灵通的,知道嫩江达斡尔、虎尔哈、布里亚特诸部首领前往赫图阿拉朝拜莲汗之事,知道人心浮动下,此事不会假。他最在意的是柯尔特依尔部的人口和牛羊,听到杀死毛考代汗后,柯尔特依尔部的部众全归自己后,不禁起了贪婪之心,大声表态,“下官愿听格格调遣!” “好!此事宜速不宜迟,请您尽快动手,迟则有变”,温伦格格果断地说。 此人倒是与别的罗刹人不同!望着眼前彬彬有礼的教士叶尔莫根,使马部的大酋长根特木尔犯起嘀咕。 叶尔莫根是奉切尔尼果夫斯基之命来的,自从被伟大的沙皇陛下任命为阿尔巴津的总管后,切尔尼果夫斯基野心勃勃,派人四处招降阿尔巴津周围的索伦部落。 “让我带着部众归顺斡罗斯?难道你忘了你的同伴当初是怎么跑到我们的领地杀人放火、逼得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根特木尔怒斥。 “尊敬的先生,我必须声明:杀人放火的是那些哥萨克,他们大多是些恶棍和罪犯,而此次招揽您的是沙皇陛下任命的阿尔巴津的总管,可不是一回事。我向您保证,您若率部众返回尼布楚,一定能得到善待。难道您不想回到家乡吗?”叶尔莫根问。 “返回家乡尼布楚?”根特木尔心里一跳,努力镇定下来后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二”。(本章完) 第1011章 恩怨情仇一箭消 “呦呦~呦呦~” 当使马部白义尔氏族长根特木尔的长子卡塔奈步入自家的庭院时,听到鹿鸣之声,仔细寻觅,在马棚旁赫然发现了二十只驯鹿。 “额附,这鹿是妾身用茶叶从库廷策佐领那里换来的”,娇妻温伦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 卡塔奈很惊讶:“咱们使马部世代养马,为什么要养鹿?那东西可不好养”。 “虽然不好养,可鹿茸、鹿血、鹿皮全都是宝,卖给商人,所得可是不菲。如果试养成功,必然能让咱们白义尔部的生活好过很多”,温伦格格吃吃笑道。 “贤妻辛苦了!”卡塔奈感动地握住她的手。爱妻温柔贤慧又精明干练,自从她来后,部落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别的不说,便是如今自己住的这种大木屋便比又尖又小的撮罗子住着舒服得多。 “额附说的是哪里话?妾身既已嫁入白义尔部,便是白义尔部的女人。为部落效力理所应当,谈何辛苦?”温伦格格开心地说,被男人握着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鄂温克柯尔特依尔(又称卡拉塔基、魏拉依尔)氏族的传奇勇士毛考代汗带着族中最勇猛的二百勇士去森林中狩猎。他是族里有名的神射手,死在他手里的豺狼虎豹不计其数,趁着今天天气好,打算猎些野味给族人改善生活。 有人猎的是野兽,有人猎的是人。特格(鄂伦春)人的首领库廷策带着精挑细选的三百勇士缓缓逼近了毛考代汗所在的部落。 “佐领,柯尔特依尔人并没有发现我们,营寨外没有多少守卫”,部下向库廷策汇报。 “嗯,冲进去的时候记得蒙住脸、扮作马匪的样子”,库廷策冷哼着下令,率众潜至柯尔特依尔部的营寨门前,平静地戴上面罩,虎吼一声,“儿郎们,杀呀,抢银子抢女人!”言罢风一般朝营门口冲去,似极了绿林大盗。 “杀~杀~杀~”三百特格勇士,不,三百马匪,嚎叫着杀向柯尔特依尔部落,为了掩饰身份,他们没有骑鹿,而是骑马。 此时部落里最勇猛的勇士正在森林中狩猎,能战的男人并不多,又毫无准备,被杀得七零八落。 库廷策并没有像部下般急着抢夺财富和女人,而是带着亲卫直扑毛考代汗的牙帐。毛考代,你我之间的旧帐今儿个须得好好算一算,他的目中闪过厉色。 “啊~啊~啊~”守帐的卫士接二连三被砍倒。 库廷策用刀挑开大帐,没看见老冤家,只有魂牵梦绕的阿依娜、如今毛考代汗的妻子。 “库廷策,该死的,你都干了些什么?”没有想像中的温存,甚至没有恐惧,阿依娜朝着他破口大骂。 “毛考代抢走了你,他的部下又杀死了我的族人。今日我特来寻他复仇”,库廷策冷哼。 “你若是好汉。想寻仇便光明正大地来。趁人不备偷袭,真是丢尽了鄂伦春人的脸”,阿依娜啐了他一口唾沫。直啐得凶徒又羞又臊、恶向胆边生。 “哼!就算我不是好汉,至少抢走了仇人的女人”,库廷策哈哈大笑,不顾佳人拼命反抗,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 “快放开我!等我男人带着勇士狩猎回来,一定会把你们杀得一个不留”,阿依娜哭叫着怒骂。“毛考代狩猎去了?”库廷策神色一凛,猛然朝部下下令,“快走!在毛考代回来前,带走一切能带走的东西”。 这场狩猎收获丰厚,毛考代汗望着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猎物,露出欣喜的笑容,这回族人们可以过段好日子喽! “族~族长,有马匪洗劫了咱们的部落,还~还抢走了夫人”,忽有族人跌跌撞撞地跑来报信。 “什么!” 毛考代汗眼前一黑,当年库廷策向他求娶阿依娜,他本想答应,可见到阿依娜的容月貌后改变了主意,自己娶了回去爱如珍宝,从而得罪了特格人。如今有马匪抢走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何能不急?定了定神问道:“马匪有多少人?往哪逃了?” “约有数百,往特格人的营寨方向去了”。 “特格人营寨方向?勇士们,抄近路去特格人的牧地”,毛考代汗双目似火,翻身纵上黑马,朝特格人的营寨方向飞驰,直觉告诉他,来的不是马匪,而是该死的使鹿部。 使马部人人爱马,他胯下黑马更是部落里有名的神驹,族里人称之为黑云。见族长驭马飞驰,二百勇士纷纷上马跟随。黑云的速度实在太快,很快便将其他马儿甩在后面。 毛考代汗顾不得管部下,催动战马飞奔,远远地发现了“马匪”的队伍。经验丰富的他迅速判断出敌人前进的方向,抄山间小路而出,伏于密林之中。 此时的特格勇士个个满载而归,战马上驮着掳来的女人和财物。胜利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依次沿密林边缘而过,浑没想到派人去林中察探。 一个,一个,又一个毛考代汗努力寻找着目标。终于,他听到妻子阿依娜的哭骂声,娇妻正被一个粗壮的男人捆在马背上,那家伙一边驭马而行,一边正上下其手,不亦乐乎,不是仇人库廷策是谁? 毛考代汗取下背后的长弓,愤怒让他的弓弦更满。“嗖”,一箭穿喉,库廷策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捂着咽喉落地。 “佐领死了,林中有敌人”,有人惊恐地大叫。 毛考代汗继续放箭,箭无虚发,转眼间便射杀十余人。 特格人已经抢够财物,本无战心,首领被杀让他们乱成一团,慌乱中搞不清树林中隐藏着多少敌人,居然不敢战,纷纷带着抢来的财物往营寨逃去。 毛考代汗救出娇妻,察看被自己射中的敌人,发觉有一个中箭未死,拔刀喝问:“说,库廷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是~是温伦格格跟佐领说,你们柯尔特依尔部投降了卫国,乃是朝廷的叛逆,命佐领除去您”,那人喘着粗气说。 “温伦格格?”听到这个名字,毛考代汗的双目闪过寒光。 (本章完) 第1012章 尔要父还是要妻 “兄长,族长请您去他那儿议事”,卡塔奈正在观赏新买的驯鹿,从弟托库尔泰带来老父亲的召见。 “哦,你可知道阿玛(父亲)唤我何事?”卡塔奈问。 “听说昨日有股马匪袭击了柯尔特依尔部,族长可能是请您商议加强守卫之事吧”,托库尔泰温和地回答。 “毛考代汗可是草原上有名的好汉,哪来的强盗胆大包天、敢打他的主意?”卡塔奈吃了一惊。 “谁说不是呢,老鼠吃猫怪事多,兄长快去吧,长老们都已到齐,就差您喽”。 “嗯”,卡塔奈不疑有他,翻身上马,与托库尔泰一同前往老父亲住的撮罗子。 他们刚走,一队手持刀枪的精锐白义尔氏族勇士便包围了卡塔奈、温伦格格及其仆从居住的十几座木屋。“族长有令,所有人待在自己屋内不得进出,违令者,斩!”为首那人大吼。 “副使,不好了,咱们被人包围了”,嘎鲁玳嬷嬷慌慌张张地跑入温伦格格的木屋。 “莫要慌,外面是什么人?” “是根特木尔的卫队,奴婢看的明白,领头的是卫队长卡达纳依”,老嬷嬷的说话声带着颤音。 温伦格格倒是不惧,秀眉扬起,问道:“额附呢?” 见她如此镇定,老嬷嬷迅速平静下来,缓缓回答:“额附被根特木尔召去议事了,他刚离开,这伙人便包围了咱们”。 “哼,把头抬起来,随我去外面瞧瞧”,温伦格格理了理衣衿,昂首挺胸朝屋外走去。见主子如此,包衣们顿时有了主心骨,跟随她往外走。刚至屋门口,便被根特木尔的卫队长卡达纳依拦住去路。 “卡达纳依,你这是做什么?想造反吗?”温伦格格气得柳眉倒竖。 “造反?”卡达纳依冷笑,“我是奉族长之命行事,请格格莫要让我难办,否则刀枪无眼”,说完拔出刀来。 “大胆,竟敢对格格无礼!”一名侍女怒斥。 “嚓~”雪亮的刀划过脖颈,娇滴滴的脑袋骨碌碌滚落。 “你~怎敢如此?”温伦格格脸色煞白。 “哼!白义尔族的勇土只听族长的命令,请格格莫要逼我动手”,卡达纳依狞笑。 “放肆!”温伦格格气哼哼骂了句,返身回木屋。 “副使,眼下该如何是好?”老嬷嬷忧心仲仲地问。 “嘎鲁玳,恐怕我的大限已到。你若能活着回去,请将这个带给我的阿玛和额涅”,温伦格格拔下头上的凤钗递给老嬷嬷。 “副使,事情尚未恶化到如斯地步,您莫要多想”,嘎鲁玳抹着眼泪安慰她。“嘎鲁玳,我不怕死。只恨我死之后,整个呼伦贝尔草原再不归大清所有矣!”温伦格格痛苦地闭上眼睛。 卡塔奈走入父亲所在的撮罗子,发现除了自己,柯尔特依尔氏族长毛考代汗、托空窝儿氏族长古登、旧纳米雅尔氏族长扎格达、新纳米雅尔氏族长乌日恒等部落长老已经全部到了。 “阿玛、各位长老,我来了”,他客气地打着招呼,便要往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坐去。 “站起来”,根特木尔猛地朝儿子大喝,吓了他一大跳。 “阿玛,您这是何意?”卡塔奈诧异地问。 “站在这里,听毛考代汗将柯尔特依尔部受到特格人(鄂伦春)袭击一事讲完”,根特木尔威严地说。 “抢劫柯尔特依尔部的是特格人?”卡塔奈大惊,自己家的婆娘前不久刚用茶叶从特格人首领库廷策那里换来二十头驯鹿。难道阿玛是在恼这个? “昨日,库廷策带着数百人,趁我部勇士上山打猎之机,洗劫了我的部落。我射死库廷策、捉住他的一个手下。据那人说,是温伦格格对库廷策说我柯尔特依尔部归顺卫国、是清廷的叛逆,命库廷策杀了我”,毛考代汗一字一顿地说出原委。 卡塔奈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开口,“不可能,毛考代长老,您一定是搞错了。温伦是那么善良,平日里连只羊羔都舍不得伤害,怎会干出此等事?” 托空窝儿氏族长古登接过话茬,“卡塔奈,你是老实人,莫要被自己的婆娘骗了。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姑娘,而是满洲人埋在咱们使马部中的一枚钉子”。 “是啊,卡塔奈,那女人是条毒蛇,最喜欢在鄂温克、鄂伦春诸部中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我们自己人之间争斗得越厉害,满洲的皇帝越放心。这女人与特格人素有勾结,不久前刚用茶叶从库廷策那儿换了批鹿”,旧纳米雅尔氏族长扎格达也说。 “卡塔奈,我的好侄儿,擦亮你的眼睛吧,杀了那女人,为鄂温克、鄂伦春各部清除祸害”,新纳米雅尔氏族长乌日恒大吼。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撮罗子内,各部长老愤怒地吼叫。这表明温伦格格犯了众怒,再难保全。 “阿玛”,卡塔奈求救似地呼唤父亲,希望老父大发慈悲,饶妻子一命。 见儿子在长老们的威逼下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说话都不利索,根特木尔很得意。儿大不由爹,你小子前些日子听了婆娘的话四处抢权,如今怎么不狂了?呵呵,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阿玛,求您饶温伦一命”,卡塔奈忽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痴儿,为父是怎么教你的?居然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都不知道!今日的阵势这么大,为父若不借势除掉那女人,她缓过劲来,死的便是为父!毕竟是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根特木尔命人取出自己的佩刀。 “卡塔奈,好孩子,阿玛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执此刀杀了那女人,你仍是阿玛的儿子、白义尔部未来的族长”,说完,老族长用炽热的目光紧盯着儿子。 “不,阿玛,儿下不去手”,卡塔奈舍不得。 “你不杀掉那女人,那女人便会杀掉你阿玛。你是要阿玛还是要婆娘,自己选吧。哼哼!我有三十个儿子,少一个也不会断了香火”,根特木尔忽然狞笑,看向儿子的目光带着杀意。此言一出,立即有一队白义尔勇士拔出腰刀,缓缓靠近。 “婆娘可以有很多,阿玛只有一个,儿选阿玛!”卡塔奈哭泣着回答。 (本章完) 第1013章 杀妻慰父总管来 当卡塔奈手执利刃出现在温伦格格面前时,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额附,能够死在你手里真的太好了!”她喃喃地说,目中噙着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卡塔奈颤抖着问。 “毛考代汗撺掇族长叛清降卫,而我是大清的格格,这是我的使命,不得不为”,伊人的声音带着坚定,竟无一丝悔意。 “使命?谁派你来的?”卡塔奈厉喝,一股被愚弄的心情弥漫在心田。 “我并非大清的公主,而是十三衙门织染局的左副使,是吴良辅公公将我安插在呼伦贝尔草原监察各部”,温伦低垂着头说出实话。 “吴良辅?就是皇上身边的那个大太监?他倒是瞧得起我,千里迢迢送了个美女过来”,卡塔奈冷笑,“这么说,你只是在利用我,对我并无一丝真情喽?” “刚从京师来到荒凉的呼伦贝尔时,妾也曾伤心抱怨,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毁在这里。可当见到你的那一刻,便被你的勇敢坚毅和善良打动,因为有了你,枯燥的草原成为美丽的风景。妾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里,很多时候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使马部白义尔一族的主母。只是妾毕竟是满洲人,若一定要在满洲和使马部之间做出选择,只能选满洲。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呢”,说到这里,美丽动人的温伦格格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唉!我何尝不是如此!你知道吗?今日阿玛逼我选择,他问我要阿玛还是要妻子,我说妻子可以再娶,阿玛只有一个。说这话时心如刀绞,可又不能不选”,卡塔奈叹了口气。 “妾不怪额附,希望额附今后能遇到良人”,温伦苦笑,“只求额附能放过我的仆从,她们并不知情”。 “我答应你”,卡塔奈梗咽着应允,为了不让心爱的人爱罪,狠狠一刀挥去。刀很快,快到女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已人头落地。 望着这颗再无生机的人头,卡塔奈再也控制不住悲伤,滚滚热泪夺眶而出。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忍住悲伤,捧着爱妻的头颅来见父亲。 “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儿子!”看到这颗头颅,根特木尔十分开心,拍着儿子的肩膀安慰道:“莫要伤心,满洲婆娘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过些日子,阿玛再给你挑个热情开朗会疼人的鄂温克姑娘”。 “请阿玛放过温伦的仆从,她们并不知情。这也是温伦最后的遗愿,儿已经答应了她”,卡塔奈哀求。 看着苦苦哀求的儿子,根特木尔的眼珠转了转,满口答应,“我儿恁的心善,好,阿玛答应你了,这便命人将温伦的那些仆从放了”。 “谢阿玛”。 “父子之间何须言谢。人死不记仇,你找副好棺材,将温伦的尸身葬了吧”。 “谢阿玛开恩”,卡塔奈鼻子一酸,用双手捧起人头退下。 待他走后,根特木尔唤来侄儿托库尔泰,“你兄长处事太过心善,居然想放了温伦的仆从。那些人是能轻易释放的吗?保不齐里面就有满洲的奸细,若是将咱们斩杀温伦的清息泄露给清廷,会给部落带来灾祸”。“叔父打算怎么做?”托库尔泰问。 “你明天带一队人马假意押送温伦的那些仆从出境,走出三十里后,将他们全部斩杀,一个不留”,根特木尔阴狠地说。 雅克萨城内的阿尔都津总管府内,切尔尼果夫斯基听着从使马部返回的教士叶尔莫根汇报,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你是说劝根特木尔返回尼布楚时,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而是说要考虑一段时间?” “是的,当我提及尼布楚时,那位酋长的身躯明显抖动了一下,显然有些动心”,叶尔莫根说道。 “嗯,人嘛,都是恋家的。就算是咱们这些流浪的哥萨克,发了财后最想做的不也是带着婆娘回家乡建庄园吗?雅库特人(使马部)从尼布楚迁移走不足十年,大部分人想必都是想回家的。根特木尔说要考虑一段时间,不过是在等咱们加价而已,只要条件给的足够好,不愁他不回来。嗯,我看可以给他个官儿当当,听说根特木尔嫌博格达汗给的官职太小,咱们给他的官职须大过博格达汗给的才是。哈哈哈~”切尔尼果夫斯基开心地大笑。 “总管说的是,我立即返回雅库特人的住所,将我们的善意告诉根特木尔”,叶尔莫根说道。 “不,这一回我亲自去。而你,亲爱的叶尔莫根,必须立即赶往尼布楚求见帕什科夫督军,商量下给他个什么官职”,切尔尼果夫斯基果断下令。 “那些野蛮人十分凶残,您是阿尔巴津的总管,不可轻赴险地,还是让我去吧”,叶尔莫根反对。 “正因为我是阿尔巴津的总管,说话才比你有份量。放心吧,伙计,我现在可是沙皇陛下亲封的总管,可不是以前那个无权无势的逃犯。根特木尔那老家伙比狐狸还狡猾,绝不敢杀死我惹来陛下的报复”,切尔尼果夫斯基自信满满。自从由逃犯变成了官员,他的自我感觉一向良好。 见总管说的似乎有理,叶尔莫根不再坚持,遵命前往尼布楚求见帕什科夫督军。 杀死温伦格格,等于在满清那边断了后路,为防清军报复,必须重新找棵大树投靠。根特木尔与毛考代汗、古登、扎格达、乌日恒、卡塔奈、托库尔泰等首领商议,觉得降卫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怎么说,蒙古人的长相与鄂温克人还是很像的。投降罗刹人?老人家从未想过,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罗刹人的凶残,怎敢带族人自赴险境? 派往赫图阿拉的使者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日,根特木尔正在处理公务,卫队长卡达纳依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族长,使者来了”。 “使者?是大卫国的使者吗?”根特木尔一愣。 “不,是罗刹人的使者”,卡达纳依喘着气说。 根特木尔气得白了他一眼,“又是上回那个教士?” “不,族长,这回来了个大官:罗刹人驻雅克萨的总管”。 (本章完) 第1014章 使马部叛逃沙俄(下) 卾温克(雅库特)使马部白义尔氏族最大的撮罗子外,百余名手执刀斧的勇士杀气腾腾;屋内,氏族长根特木尔拿出十足气势,傲然坐在虎皮椅上,等待着罗刹人的总管。对罗刹人,他向来深恶痛绝。当年他的部落在尼布楚快乐地生活,这些强盗忽然闯入,冲入村寨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后来,他们又威逼当地的卾温克、达斡尔部落缴纳实物税,不给就杀。自己也曾率部反抗,无奈对方火器利害,打了几仗皆不是对手,无奈之下率部众由尼布楚迁到嫩江上游。如今他们又屡屡派人招降自己。甚至还派了个总管来,必无好事,须得摆出威严、震一震这伙强盗! 凶名在外的逃犯、如今的雅克萨总管切尔尼果夫斯基带着随从不慌不忙地踱入撮罗子,仿佛屋外林立的士兵只是摆设。 这人倒是好相貌,不像那些残暴的罗刹鬼,根特木尔心里嘀咕。切尔尼果夫斯基长相清秀,就连胡须都精心修剪过,看上去文质彬彬。从逃犯变成沙俄雅克萨总管后,他讲究了许多,甚至学习起贵族礼仪,气度愈发不凡。 “尊敬的酋长,我为您带来了沙皇陛下的祝福和善意,如果您愿意率部众返回尼布楚,我保证你们会得到良好的对待”,没有客套寒暄,这位哥萨克性格直爽,一见面就直抒来意。 “善意?”根特木尔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们的人闯入尼布楚、雅克萨杀人抢掠,也是善意吗?” “来人,将礼物给根特木尔酋长带上来”,见他怪罪,切尔尼果夫斯基命人端来两个木盒。 根特木尔打开一看,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惊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在尼布楚袭扰您的部落的强盗首领之头,那些人并非沙皇陛下的臣民。而是由恶棍和逃犯组成的强盗团伙,我已奉沙皇陛下之命将他们剿除,特意携带其首领的人头献给您,以示诚意”,切尔尼果夫斯基微笑着说。其实这只是两名犯了死罪的普通哥萨克之头,被雅克萨总管用来充作招揽使马部的工具。 这一招果然有效,鄂温克人最重恩怨情仇,看到“仇人”的首级,根特木尔的神色和缓许多,吩咐人给俄使看座、上奶茶。“总管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清皇上待我部甚厚,实不忍弃之”。 “博格达汗(指清帝)待您甚厚?”切尔尼果夫斯基耸了耸肩,“我怎么听说他们只封了您一个与您的威望不匹配的官职(指佐领),而且还不给您的部下发薪水(指满清虽给嫩江的索伦各部编了旗,却不发旗饷),每年向你们征收大量的貂皮,还经常征发您的部下为他们打仗,这些年部落里死去的勇士还少吗?” “住口!”根特木尔被戳中痛点,不由自主地怒斥。不过,老奸巨猾的他迅速恢复了平静,笑眯眯地说道:“您的消息不准确。大清皇上给我的官职是正红旗都统,这职位在我朝乃是堂堂的从一品大员,可不低呢。至于旗饷,我每年领取俸禄一千二百两白银、三盒黄金,足够我部日常开销,若出征立下战功,赏赐会更多。皇上还将心爱的公主嫁给我的儿子。唉~皇恩浩荡啊!” 叶尔莫根不是说博格达汗只给了这老家伙一个佐领的官职,不给他们发薪水还连年征召他们打仗吗?怎么完全对不上?博格达汗居然封了他高官、每年还有一千二百两白银和三盒黄金?该死的,情报一点都不准! 听他这么说,切尔尼果夫斯基暗暗埋怨部下无能。可这位见过大世面的逃犯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挑拨道:“您真的以为博格达将所谓的公主嫁给您的儿子是恩典?那是间谍!是派往您的部落的一根毒刺!”这话又说到了老族长心坎上,不由冷哼一声。 切尔尼果夫斯基见状继续劝说:“您是知道的,卫国的大军正在攻打清国。他们已经攻下了清国的旧都赫图阿拉,很快便会打到呼伦贝尔草原。到时候就算博格达汗给了您高官厚禄又有何用?您若为博格达汗而战,势必成为卫军的箭靶;若率众降卫,又会被清军攻击。不如投奔伟大的沙皇俄罗斯,族人们可以避开战争,过上安定的生活”。 听了这话,根特木尔沉默不语,用手狠狠地攥着大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家伙动心了!切尔尼果夫斯基狂喜,猛然以朋友的口吻问道:“我听说您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尼布楚,如今来到嫩江已近十年,难道不想回到家乡吗?我本是波兰人,来到西伯利亚后,无时无刻不想念家乡的维斯瓦河呢”。 看似朋友聊天的一问,击中了根特木尔的命门。他老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愿望未了,恐怕只剩下回乡一桩。呃!尼布楚~尼布楚~使马部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老人家努力压制住快夺眶而出的泪水,缓缓问道:“你说你们的大皇帝(指沙皇)会善待回归的使马部,请问怎么个善待法?” 切尔尼果夫斯基的眼珠迅速转动起来,坚定地说道:“来之前,我已向陛下禀报过,给您的官职和爵位绝不会比清国低。您的部众返回尼布楚后,会有专门的草场放牧。尼布楚督军帕什科夫阁下正需要一位有威望的人管理尼布楚的达斡尔人、雅库特(鄂温克)人并向他们征税,再没有比您更适合的了” 巧舌如簧,逃犯的嘴、骗人的鬼!老族长终于被说动心,答应了雅克萨总管切尔尼果夫斯基的劝降。事实上,杀了温伦格格后,使马部与满清的关系已经破裂;至于降卫,他与率先降卫的达斡尔族首领肯哲乌勒有矛盾,只能不得已而降之。如今既然有更好的选择,自然要答应。 根特木尔展现出枭雄本质,与柯尔特依尔氏族长毛考代汗、托空窝儿氏族长古登、旧纳米雅尔氏族长扎格达、新纳米雅尔氏族长乌日恒等首领商议后,立即率白义尔、柯尔特依尔、多依多乌勒、博德依、提哩雅尼五牛录六千余众前往尼布楚向沙俄投降。 由于清卫战争的影响,此次投降的鄂温克使马部人口比另一个时空多得多,对清、卫、俄三国关系造成重大影响。(本章完) 第1015章 摇身一变成公爵 雅克萨是满语,意思是“河岸坍塌成半圆形的河湾子”。位于黑龙江上游左岸、额木尔河口对岸的雅克萨城,地扼水陆要冲,堪称军事要地。因为曾是勇敢的达斡尔族酋长阿尔巴西的住地,沙俄军队攻下此城后便把此地称作“阿尔巴津”。 大雪纷飞,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亲封的阿尔巴津总管切尔尼果夫斯基冒着风雪率领百余名哥萨克出城迎接贵客。自从攻下雅克萨并用武力征服当地的部落后,投奔他的哥萨克越来越多,达到二百余人,又从新征服的达斡尔、雅库特(鄂温克)部落中招募了两百多仆从军,势力大增。然而,这位西伯利亚的逃犯并不满足,决心立下更大的功勋,以报答浩荡的皇恩。 “总管,来了~来了!”哥萨克头目弗罗洛夫欢快地尖叫起来,切尔尼果夫斯基放眼望去,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风雪中。队伍很长,约有数千人,看样子整个呼伦贝尔的使马部都来了。在地广人稀的西伯利亚,人口是最宝贵的财富,一下子让沙皇陛下多了数千臣民,这该是多大的功劳!阿尔巴津总管兴奋地将头上的帽子扔到天空,“感谢上帝,都随我去迎接贵客”。 贵客光临,切尔尼果夫斯基首先给了根特木尔一个俄式的拥抱,再由根特木尔向他介绍使马部各氏族的族长,逐一拥抱。当晚,雅克萨城内举办了盛大的宴会。然后,他暂时将根特木尔等人安置在雅克萨,等待沙皇和尼布楚督军帕什科夫的命令。 刚喝完酒很兴奋的总管大人被教士叶尔莫根打扰了兴致。 “总管,您被狡滑的根特木尔骗了。他说博格达汗(清帝)给他的官职是正红旗都统,其实只是正红旗的一名小小的佐领。而且博格达汗给他的只是名义上的官职,并没有任何薪水,所谓每年领取一千二百两白银、三盒黄金的俸禄都是骗人的鬼话”,叶尔莫根气愤地说。 切尔尼果夫斯基沉下脸来,“叶尔莫根,你觉得我是笨蛋吗?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用你那缺少想像力的大脑袋好好想想,是招降博格达汗的一个佐领功劳大还是招降一个都统的功劳大?至于支付多少薪水那是帕什科夫督军考虑的问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根特木尔率嫩江使马部归顺的消息迅速传至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城。 “都核实过了吗?归顺的雅库特(鄂温克)人口真的有六千三百一十六人?”沙俄督军帕什科夫兴奋地问总管沃耶科夫。 “阁下,我已派人仔细核对过人数,确实有这么多人口。感谢上帝,这将大大缓解涅尔琴斯克人口不足的问题。只是~”说到这里,沃耶科夫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帕什科夫笑眯眯地问。 “根据仔细查探,我发现那位根特木尔酋长并非切尔尼果夫斯基所说的清国正红旗的都统,只是个佐领而已。所谓每年从清国朝廷那里领取一千二百两白银、三盒黄金的俸禄也是假的,事实上他们只有立下战功,博格达汗才会给他们一点可怜的赏赐”。 “你是对的,沃耶科夫。千万不要相信切尔尼果夫斯基那恶棍,他以前是杀人抢劫的逃犯,现在是不要脸的官僚。道德和廉耻对这种人来说就像擦屁股纸一样毫无价值。哈哈哈~”帕什科夫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阁下,我们要戳穿切尔尼果夫斯基的鬼话,然后具实上报给沙皇陛下吗?”沃耶科夫问。 “具实上报?不~不~”帕什科夫缓缓摇头,“年轻人,你好好想想,是招降一个清国佐领的功劳大还是招降一个都统的功劳大?” “可是阁下,若是以后陛下得知实情,咱们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沃耶科夫很担心。 帕什科夫呵呵笑起来,“年轻人,西伯利亚实在是太遥远了,沙皇陛下怎么知道咱们招降的是都统还是佐领?况且就算今后陛下得知实情,欺君的也是切尔尼果夫斯基那恶棍,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明白了,阁下。您真是英明,能在您的麾下实在是我的荣幸”,沃耶科夫钦佩地问:“那么我们把归顺的雅库特人安置在哪里?”“自然是安置在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六千多人可不少,不能留在阿尔巴津(雅克萨),那会大大加强切尔尼果夫斯基的力量。对那逃犯,我们可以给他一些支持,但是绝对不可以让他坐大!幸好根特木尔坚持要返回家乡,把他们安置于涅尔琴斯克,名正言顺”,帕什科夫坚决地说。 “如果按都统上报,咱们该给那位酋长个什么官职?”沃耶科夫又问了个关键问题。 “他那都统是假的,没必要给他太高的官职。咱们向涅尔琴斯克的达斡尔人、雅库特人收实物税不是一直遭到当地部落的抵制吗?听说根特木尔在涅尔琴斯克的各部落中很有威望,便安排他做涅尔琴斯克的收税官吧”,帕什科夫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可以向陛下上奏,给他一个军役贵族的敕封”。 此时的沙俄还没有经过后世彼得一世的改革,除了沙皇、大公爵、特级公爵、公爵外,贵族主要由旧贵族波耶贵族和新兴的军役贵族组成。事实上,在大贵族眼中,军役贵族不过是个荣誉称号,压根算不上真正的贵族。 帕什科夫认为给雅库特人的土著酋长封个军役小贵族已经是顶天的恩典,可他小瞧了远在莫斯科的阿列克谢沙皇的心胸和气魄。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内,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在收到帕什科夫、切尔尼果夫斯基的汇报后,立即召集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御前侍臣雷季谢夫、希特罗沃,书记官巴什马科夫等近臣商议。 “先生们”,年轻的沙皇兴奋地挥舞起拳头,“帕什科夫、切尔尼果夫斯基向朕禀报,说他们招降了博格达汗正红旗的都统和其麾下的六千多部众。博格达汗的军队按颜色分为八个旗,而这位叫根特木尔的都统正是博格达汗麾下的八大贵族之一。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恭喜陛下,这意味着伟大的沙皇俄罗斯在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取得了突破,用不了多久,阿穆尔河将成为您治下的内河”,巴什马科夫第一个发言。众人中,他的官职最低,溜须拍马的功夫却是一流。 米洛斯拉夫斯基、雷季谢夫、希特罗沃等人不甘示弱,纷纷紧随,谀词如潮,哄得沙皇哈哈大笑。 忽然,年轻的沙皇吐出一句龙言,令众人震惊不已,“朕决定封那位根特木尔先生为通古斯公爵”。 “什么!公爵?” 在场的贵族们全部震惊了,在此时的俄罗斯,只有公爵才算是真正有权有势的贵族,多少人一辈子都得不到这爵位,陛下居然封给了一个黄种人! “陛下,这封赏是否太高了些?”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忍不住问。 “高吗?朕觉得不高。东方的土地极其辽阔,到处都是黄种人的部落。想征服东方,光靠几个哥萨克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拉拢当地的土著势力为朕所用。根特木尔可是清国的大贵族,给他的爵位若是低了,将来还有人肯背叛博格达汗投奔朕吗?朕就是要通过重重地封赏根特木尔,告诉东方的黄种人,只要肯降就能得到优渥的待遇”,阿列克谢一世坚定的说。 至尊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正红旗佐领根特木尔摇身一变,成了沙俄的“通古斯公爵”。(本章完) 第1016章 卫清之西北攻防(上) 回到宁古塔后,昂邦章京巴海的心情原本是很好的。在他领兵赴赫图阿拉作战期间,驻守吉林乌拉的副都统尼哈里,驻守宁古塔的副都统海塔从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毕喇尔、赫哲、费雅喀等索伦部落中又征召了三千勇士,尼哈里甚至新造出二十艘战船,大大增强了水师的实力。好消息还不仅如此,东海女真虎尔哈部首领宜讷率二千由虎尔哈、渥集、瓦尔喀三族勇士组成的军队赶来增援;已经被编入满洲镶黄旗的达斡尔墨尔哲氏族首领扎努喀布克托也率五百达斡尔族兵马来援。得到补充的他信心百倍地等待着卫军的光临,打算在宁古塔给伪汗一个惊喜。不料受大风雪影响,卫军依然待在赫图阿拉未动,西北方向却传来一连串的坏消息:嫩江布哈拉地区的达斡尔人暴动,肯哲乌勒、昂噶察、乌木布勒岱等人将大清布哈拉总管衙门的官员全部斩杀后率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等族八个牛录降卫;这还不算,呼伦贝尔的巴尔虎部、北海(贝加尔湖)东岸的布里亚特部也全部投降卫国;雪上加霜的是,前一阵子被自己赶回尼布楚的罗刹人趁清卫两国交战之机卷土重来,重新占领军事要地雅克萨。又诱降嫩江上游的鄂温克族使马部白义尔、柯尔特依尔、多依多乌勒、博德依、提哩雅尼五个牛录。这样一来,嫩江流域的十六个索伦牛录已经有十三个叛清降于卫或罗刹,仍然忠于大清的只剩下三个。怎能不教人忧心仲仲? 自诩文韬武略冠绝大清的巴海面对如此危局也不禁剑眉紧锁,整日里望着舆图苦思对策。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进入了他的大帐,见主帅正在沉思,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地静立着等待。许久,宁古塔昂邦章京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发现恭候多时的郝尔德后叹了口气,“本帅一时过于失神,让郝尔德章京久等喽!” “大帅说的是什么话,您为国事操劳,卑职等一会儿又何妨。只是全军都指望着大帅,请您务必要爱惜身子才好!”郝尔德很会说话,几句话便说得巴海心中暖洋洋的,望着他微笑道:“章京的好意我心领了,奈何国事蜩螗,我辈守土有责,岂敢懈怠?前些日子,我让海塔副都统给你部补充新兵,是否补齐?” “承蒙大帅照顾,卑职的部下已经全部补齐,足足一千五百兵马,一个不少”,郝尔德感激地说。他并不是巴海的亲信,原先归盛京昂邦章京乌库礼节制,乌库礼在守盛京时自杀殉国,他便成了没娘的孩子,暂归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指挥。原以为自己不是大帅的亲信,战损必然难以得到补充,不料巴海为人正直无私,赏罚分明、不讲亲疏,见他作战勇猛,每次战后都命人优先补充兵员。这令他十分敬佩,心甘情愿听令,每次见到巴海都自称卑职,尊重无比。 “你先莫要谢本帅,给你部补充兵员不是让你歇着的,而是有大仗让你打”,巴海严肃地摆了摆手,“嫩江的达斡尔人叛乱,斩杀布特哈总管洪吉后,胁迫鄂伦春、鄂温克等族共八个牛录降卫,巴尔虎部、布里亚特等部也投降了卫国;罗刹鬼趁机兴风作浪,重新占领雅克萨,还引诱使马部五个牛录叛逃。如今嫩江的十六个索伦牛录中,忠于大清的只剩下使鹿部(鄂伦春)三个牛录。嫩江以西是守不住了,如今要做的是依靠黑龙江、松江固守,确保宁古塔北方和西北方的安全。我已命副都统尼哈里率水师扼守松江,你立即率部前往忽里平寨,依黑龙江布防。除了你的本部,达斡尔德都勒部穆昆达(氏族长)贝保、毕喇尔族哈拉达(首领)都讷亨皆归你节制”。 “嗻!”郝尔德挺直腰杆领命。 巴海满意地望着他,盛京失守后,宁古塔诸将对从盛京逃回来的败军颇是鄙视,认为盛京的军队不堪战,是自己力排众议,果断起用败将,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奉天副都统逹都、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等在此后的战斗中表现得十分勇猛,虽然与他们想立功赎罪有关,但自己会用人也是不争的事实。笑眯眯地问道:“如今的忽里平寨,北边面临罗刹鬼沿黑龙江而下的威胁,西边也须防范卫国渡过嫩江向东进攻。郝尔德章京,介于二虎之间,此仗你打算如何打?” “大帅知遇之恩,卑职无以为报。不管是罗刹鬼还是卫军来袭,惟有拼死作战、马革裹尸而已!”郝尔德梗着脖子大吼,显然已萌生死意。 “如此忽里平寨危矣!我军危矣!”巴海大惊。 “卑职无能,请大帅明示方略”,见他不认可自己死战报国,郝尔德有些懵懂,红着脸请示。 “我军屡败屡战,损失甚重。无论是卫国还是罗刹鬼,实力都远强于我军。如果你只知道死守,忽里平寨乃至我军的整个后方都是守不住的。你前往忽里平寨后,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嫩江上游仍然忠于大清的三个索伦牛录立即迁往结雅河下游东岸,避开清卫两国的锋芒;其次,要与结雅河下游东岸的达斡尔人、毕拉尔河(布列亚河)两岸的毕喇尔人搞好关系。我让达斡尔德都勒部穆昆达贝保、毕喇尔族哈拉达(首领)都讷亨随你一同出征,便是这个目的;最重要的是,你只须固守忽里平寨即可,千万不要主动攻打卫军和罗刹鬼。罗刹鬼一直想扩张势力,势必会南下呼伦贝尔、嫩江,与当地的索伦部落发生冲突,这些部落大多已经降卫,又势必会引发与卫军的矛盾。若罗刹鬼与卫军交战,忽里平寨便彻底安全,我军无忧矣”,巴海笑着点拨他。 “卑职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是让卑职坐山观虎斗。请放心,卑职抵达忽里平寨后,一定按您的方略行事,只守不攻,等着罗刹鬼和卫军狗咬狗”,郝尔德哈哈大笑。(本章完) 第1017章 卫清之西北攻防(中) 两军对垒,忽然半路杀出个搅局的,无论如何都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不久前,驻守沈阳的鲁国公额尔克派人及时将军队所需的给养由沈阳送至赫图阿拉,喜得莲大可汗连声称赞额尔克不愧是老将,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下令在赫图阿拉加紧练兵,只等风雪小些便要横扫宁古塔,随后便传来沙俄军队占领雅克萨并诱降鄂温克使马部六千余众的消息。“哼!是朕小觑了那位沙皇的大胃口。一口气便封了个公爵,这是想用高官厚禄诱降索伦各部与朕争夺黑龙江呢”,得到消息后苏勒坦喃喃自语、怒气填膺。其实真正让他气愤的并不是沙俄横插一杠子,而是中部战场的局势变化。卫清交战的三大战场中,北方战场,清军主力围攻大同不克,自己这边受大风雪影响与宁古塔清军目前并未发生大战;南部战场保持着平静,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返回贵阳后练兵休养,吴三桂在云南割据自雄并不主动招惹卫军,云贵边境只有些小打小闹;真正发生变化的是中部战场。征北大将军脱里一度将清简亲王济度包围在西安城内,可却久攻不克。顺治帝派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等侍卫索额图领两万满蒙骑兵救援西安。这支生力军的赶到令城里的清军士气大振,驻守汉中的清川陕总督李国英、驻守延安的清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也率军来援。原本兵马便不算多的脱里实在顶不住压力,不得不解了西安之围撤至凤翔,沿大散关、宝鸡、扶风、麟游、邠州一线与清军对峙。他这一撤产生连锁反应,北京的大卫使团传来消息,说是卫军攻下沈阳后,清方的态度原本出现松动,可听说西安之围已解,又重新强硬起来。呵呵,谈不拢便谈不拢吧,反正朕也没打算通过谈判得到想要的东西。苏勒坦冷笑,一边严令脱里死守凤翔,一边召集重臣商议眼前的局势。 “陛下,臣以为如今南线僵持不下,中线清军略占优势,北线大同附近清军兵力占优势、关外则是我军兵力占优。重中之重是大同,大同乃天下九边之首、全局之要害。伪清主力正在攻打大同,大同若丢,全局崩坏。眼下宁古塔正值冬季,难以大战,不如抽调部份精锐南下守卫大同,以防有失”,左都御史胡琏器提出建议。他的意见得到了左佥都御史魏象枢等大臣的支持。 “所谓大同乃九边之首、天下第一的形胜之地,不过是尔等汉人的说法。咱们蒙古人的根基是草原!大汗,奴才以为应该集中兵力尽夺关外之地,关外的草原能为咱们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口和牛羊”,大学士博贝提出了另一种建议。塔尔浑、苏合、乌日根达莱等蒙古族将领大多支持这一看法。 苏勒坦思忖再三,笑道:“大同确实是全局之要害,我得大同随时可攻大都(指北京),清得大同便可屏卫京师、扭转被动。不过,朕对巴尔思有信心。他可是卫拉特之虎,若是守不住大同,谈何猛虎?眼下我军在关外虽已占据绝对优势,可伪清的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有勇有谋、并不好对付,若是抽调兵马去大同、让巴海喘过气来,宁古塔就不好打了。所以,关外之兵,一个也不能抽调。不过,楚王来信说已经平定辽南。辽西和辽南的兵力倒还宽松些,可命晋、楚二王在宁远屯兵做出攻打山海关之势、牵制关内的清军、尽量减轻大同的压力”。 别看大可汗是笑着下令的,其实心中却在发毛,说是相信以巴尔思的能力定能守住大同,实际上却是因为如今宁古塔之战已经进入关键时刻、无法派兵增援。这其实是一场豪赌,赌在自己平定关外之前,清军攻不破大同。 皇威浩荡,见真龙已经做出决策,众臣不敢再多言。苏勒坦见再无异议,又开始询问另一件事,“罗刹人趁我与清大战,重新占据雅克萨、引诱附近的索伦部落归顺。他们不仅在贝加尔湖以东扩张,还不断沿贝加尔湖南下。新近来投的贴木儿、依仁台、吉日格拉等首领告诉朕,罗刹人打算在贝加尔湖南部建楚库柏兴堡,一旦建成,巴尔古津的布里亚特人与漠北的联系便会被切断。若放任罗刹人吞并布里亚特部,他们便可以由贝加尔湖南部入侵漠北。这绝不是空话!漠北万户府土绵阿南达顾实向朕禀报,最近库伦、乌里雅苏台、哈剌和林等地忽然出现大批罗刹商人,这些人并不怎么买卖货物,反倒热衷于绘制舆图,经常在当地驻军军营附近晃悠。朕觉得罗刹人没安好心呢”。 “奴才以为罗刹人的本土与漠北距离遥远、人口和兵力都有限,纵然野心很大,并没有力量攻占漠北。如今我们的首要敌人是伪清,不宜再与他们起争端,不如先放一放,待击败伪清后再做理会”,大学士博贝并不认为远方的沙俄能威胁得了大卫国,主张先清后俄。这一主张得到在场绝大多数官员的支持。 “大汗,诸公对罗刹人并不了解,奴才出身于漠北的土谢图部,我部的牧地紧挨着贝加尔湖南部,与他们打交道多,十分了解这些家伙。他们是地狱来的恶鬼,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自从他们占据贝加尔湖后,漠北诸部便不得不逐渐南迁。如果说以前这些家伙只是抢夺财物的话,如今形势已发生变化。他们在贝加尔湖周边修建众多城堡、设官治理,又向当地的部落征税募兵、屯积物资,野心着实不小。软弱只会助涨豺狼的贪欲,若放任不管,入侵漠北是迟早之事耳”,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听了这话,苏勒坦暗暗点头,自己的麾下还是有明白人的,大笑着说道:“哈喇瑚里说的对,罗刹人是吃人的豺狼,你越是忍让,他们便是猖狂。正是因为朕不想和他们打仗,所以才必须作出不怕打仗的姿态”。(本章完) 第1018章 卫清之西北攻防(下) “大汗打算派兵去雅克萨?如今正值冬季,行军不便,那地方着实远了些”,大学士博贝误解了莲大可汗的意思,以为他一怒之下要与斡罗斯开战,不由得着急起来,卫清大战正值关键时刻,不宜多树强敌!可碍于大可汗的积威,他并不敢直接劝说,只一个劲儿地借口路远行军不便。苏勒坦见状暗乐,呵呵笑道:“肉要一口一口地吃的道理朕还是懂的。放心吧,朕不会派兵去雅克萨或者尼布楚与罗刹人交战,甚至连巴尔古津、额尔古纳河都不去,只会派支偏师前往布特哈。这支军队将由布特哈攻占黑龙江沿岸重镇忽里平寨,然后再沿着黑龙江一路进攻,切断宁古塔清军的退路。虽然此战主要目标是清军,但朕也不介意在我军入驻布特哈时顺便敲打一下蠢蠢欲动的罗刹人”。 “大汗圣明!”听得此言,博贝方才松了口气。 “陛下打算派多少兵马担此重任?虽然鲁国公已经派人运来粮草,可布特哈距离赫图阿拉甚远,又要沿黑龙江远征,物资转运不便。兵马带多了,后勤未必跟得上;若是带少了,恐怕承担不了如此重任”,左都御史胡琏器劝道。 “此节朕已考虑过,兵在精不在多,派往布特哈的军队以六千人为极限。卿等不知,这段时日,朕已命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训练了一支六千人的雪橇军,正好担当此任”,苏勒坦微笑。 “大汗,奴才昔年也曾与罗刹人打过交道,他们虽然火器犀利,可军队人数并不多。如今我军火器装备程度已经不弱于他们,真要正面对决,奴才自信几个冲锋便能把他们打趴下。您又何必太在意这些蛮人?”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是大可汗的大舅哥,说话比较随意,问出了心中疑问。的确,这个年代的沙俄虽然凶名在外,可毕竟人少,很多卫军将领都没把他们当成劲敌。 “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可汗摆了摆手,“以前罗刹人烧杀抢掠,朕反倒不在意。他们越是残暴、越不得当地部落的人心,便越成不了大敌。可如今他们的沙皇改变策略施以怀柔之策,筑堡设官、依律治理,不再滥杀,而是让当地人缴税服兵役。为了笼络人心,甚至任命当地的部落首领为官,前不久投奔斡罗斯的鄂温克使马部居然被任命为公爵!这可不是件小事,此人在尼布楚一带甚有威望,他的投降会导致其他部落跟随,对大卫在关外的权益造成威胁。如果等罗刹人在尼布楚、雅克萨站稳脚跟再采取行动,恐怕一切都晚矣!” “陛下,就算您派遣军队去布特哈,也只能保一时平安。等我军离开布特哈远征黑龙江后,恐怕罗刹人又会卷土重来”,左都御史胡琏器想了想说道。 “胡卿说的是”,苏勒坦笑了笑,“所以朕才会向当地的部落提供武器,以索伦之兵守索伦之土方是上策”。 “难怪前番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巴尔虎、布里亚特各部首领觐见时,您赏赐了他们那么多军械,原来是想增强当地部落的力量对抗罗刹鬼呀!真正是圣心独运、高瞻远瞩!奴才还以为您是见那些缴获的清军军械放在仓库里无用,所以才拿出来充作赏赐。大汗的韬略非奴才这样的蠢笨之人能够领略,惭愧呀惭愧!”鄂博堆乌朗海连声称惭愧,这位万户长打仗的本事普通,能做到如此高位,一是靠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亲兄身份,二嘛便是擅长逢迎之术。通过自贬自己是蠢笨之人,彰显出大可汗的英明神武,捧得龙颜大悦。 苏勒坦难得的脸红了一会儿,他当初将缴获的清军军械赏赐给投奔自己的部落,虽然有武装当地部落对抗沙俄的因素存在,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府库不足、想省些银子。不料自己的大舅子把这拔高为圣心独运、高瞻远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在玩政治的人脸皮厚,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嚎道:“不够,朕给索伦各部的军事援助还远远不够!要想牵制罗刹人的扩张步伐,仍需向他们提供大量物资,尤其是火器才成。哈喇瑚里,你从缴获的清军军械中挑出些质量好的,亲自押往巴喇和屯,负责向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巴尔虎、布里亚特各部输送军援。记住,对受援部落要有侧重,受罗刹人威胁较大的、比如布里亚特部,对大卫比较忠心的、比如嫩江达斡尔部,可以多给些;可又不能给得太多让他们有了远超其他部落的实力,势力一大,便不好控制了”。 “是,奴才明白”,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慌忙领命。 大可汗口中的巴喇和屯是漠北车臣部克鲁伦河北岸的一个小屯子。车臣部又称格根车臣汗部、喀尔喀东路、克鲁伦巴尔和屯盟,是喀尔喀蒙古四大部之一,元太祖十八世孙谟啰贝玛的子孙。虽然只是个小屯子,在以游牧为主的荒凉漠北已经算是“大城”。因为离北边的布里亚特部,东边的巴尔虎、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诸部很近,又能得到依附大卫的车臣部军队保护,所以苏勒坦选择将此处作为军援索伦各部的基地。不过,卫拉特战神毕竟身经百战,知道军需要地须有重兵把守的道理,想了想又拨给哈喇瑚里六百精兵,同时命车臣侯巴布返回自己的驻地,组织车臣部众在哈喇和屯筑城并征募勇士保护该地的安全。历史是由人创造的,他这一番出于军事目的的布置居然让此地成为后世车臣部乃至整个漠北的重镇。 一代天骄苏勒坦汗的眼光自然不会局限于区区布特哈地区,他想要的是全歼宁古塔清军。虽然此时大雪纷飞,可善战者自会提前布置,早早地便命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二将领兵一万在松江西岸打造战船,打算等到春天来临之时强渡松江直取宁古塔。为了迷惑清军,他本人则故意在赫图阿拉大规模练兵,还时不时地露个面,让清军以为自己整个冬天都窝在赫图阿拉无所作为。(本章完) 第1019章 楚库柏兴的铳声 “都千户,末将麾下的哨骑已经打探清楚。罗刹队长瓦西里耶夫正押着数百名被强征来的百姓在楚库柏兴筑城,大概有六七十人,三门青铜炮”,副都千户长依仁台一本正经地向贴木儿禀报军情。所谓都千户、副都千户之类,是卫国的莲大可汗封给布里亚特部各首领的官职。为了安抚自远方来投的布里亚特人,苏勒坦封布里亚特部中势力最强的氏族齐布齐诺特氏族长贴木儿为都千户长,又封另外两个较强的氏族奎车里克氏族长依仁台、赛氏族长吉日格拉为副都千户长,其他各氏族首领皆有官职。因为得到了大量的铠甲兵器、火器弹药以及其他物资,布里亚特人对同文同种的大卫国认同感增强很多,各部首领都以称呼卫国官职为荣。 “真的只有这点人?副千户,你有没有仔细查探周围?”贴木儿有些不相信地问。 “我向方圆百里派了三拨哨骑,绝不可能出错。该死的罗刹鬼前些日子仗着火器犀利,杀伤了咱们大量勇士,估计是没将咱们放在眼里”,依仁台忿怒地说。此言勾起新仇旧恨,布里亚特各部首领纷纷请战。 “哼哼,这帮恶魔没想到如今咱们也有了铳和炮,正好给他们个厉害尝尝”,贴木儿冷笑着下令,“各部潜伏靠近罗刹人,先放炮再放铳,硝烟未散之时骑兵出击”。这位都千户长说话的底气很足,在赫图阿拉,布里亚特部先后两次受到莲大可汗的赏赐,获得三百多杆火铳、十五门虎蹲炮,外加大量的铠甲兵器,实力变强了,说话自然气粗。 —— “叭~叭~叭~”一名哥萨克抡起马鞭,狠狠抽打正在打地基的布里亚特人,“动作快些,懒猪!” “哈~哈~哈~”听到“懒猪”二字时,旁观的哥萨克们哄堂大笑。 哥萨克十人长瓦西里耶夫望着部下用皮鞭抽打布里亚特人无动于衷,勇敢的哥萨克责罚野蛮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说是十人长,他却足足管辖着六十九个部下。作为老资历的殖民者,他深得帕什科夫督军信任,才会被派往色楞格河上游楚库河口的楚库柏兴建立城堡。临行时,督军大人告诫他,务必将该城堡建设成为“防卫贝加尔湖以东俄国村庄免遭蒙古人进攻的挡箭牌和前哨站”,还亲自给这座城堡起名为“色楞格斯克”。 原本他以为这是一项很容易完成的任务,那些土著不仅没有枪炮,甚至连铁制的兵器也缺,他们使用的箭头很多竟然是骨镞,甚至使用削尖的粗树枝代替长矛,更不要说铠甲什么的。如此简陋的装备凭什么抵挡装备有先进火枪火炮的哥萨克?表面上看事实的确如此,他的部下打死打伤了一百多布里亚特人,自己却只有六人受伤,战果“辉煌”。可布里亚特人的骑兵来去很快、打不过便跑,很难给他们造成致命损失。在他们反复不断袭扰下,筑城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想起缓慢的筑城速度,瓦西里耶夫怒从心起,攥紧手中马鞭狠狠地给了正在用力掘土的布里亚特男孩一鞭子。 “呀!”那孩子疼得哇哇直叫。 他方才心里舒服了些,恶狠狠地骂了声“懒猪”。 “轰~轰~轰~”“呯~呯~呯~” 一颗颗炮弹在哥萨克中间爆炸,紧接着传来密集的铳声。望着在自己身边倒下的哥萨克,瓦西里耶夫迷糊了,疯狂地嚎叫起来,“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 “队长,是布里亚特人”,有部下指着前方出现的骑兵和旗帜说。 “我的上帝,布里亚特人从哪里搞到这么多枪炮?”瓦西里耶夫喃喃自语,用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殖民者,他迅速恢复冷静,指挥部下抵抗。虽然沙俄军队使用的是新式枪炮,射速比布里亚特人的火器快,可毕竟兵力有限。在对方猛烈的打击下,渐渐败下阵来。 “不好!快撤退!”瓦西里耶夫慌张跨上一匹黑俊马,下令撤退。 “驾~驾~驾~” 身披甲、执蒙古弯刀的贴木儿驭马接近这位逃跑的十人长,手起刀落,瓦西里耶夫人头落地。 —— 一道丑陋的伤疤印在肥硕的面孔上,显得凶恶无比。此人便是被帕什科夫督军称为“杀人不眨眼的阿尔捷米”的阿尔捷米·菲利波维奇·彼特里洛夫斯基。俄国人姓名由三部分组成:名字、父称和姓氏,这位阿尔捷米是鼎鼎大名的殖民者哈巴罗夫的外甥。哈巴罗夫被莫斯科解除兵权后,他跟随舅舅的老部下斯捷潘诺夫继续侵略中华的黑龙江。当斯捷潘诺夫在松江畔遭到清军围攻身亡后,他侥幸逃脱,被残兵败将推举为头领,带着这支残兵在黑龙江下游抢劫、征收实物税,好不快活。当时正在涅尔查河上游兴建城堡的帕什科夫督军派人来召唤他们,这伙人居然不鸟督军的命令,夺去使者的粮食储备,驾船驶往大海抢劫,直到被清军和当地部落的联军彻底击溃,才不得不作回家的打算。 阿尔捷米带着部下去阿尔巴津(雅克萨)找帕什科夫,但是什么人也没有找到。不过,他们看见有编成木排的和零散的建筑木材从上游漂下来,便继续取道土吉尔连水陆路往前走,粮食不足便以蘑菇、野果、树根、青草等勉强过活。经过长时间的苦难之后,终于到达伊利姆斯克堡。听说这位凶人来投奔自己,帕什科夫督军大喜过望,非但没有治他不听号令之罪,反而亲自迎接,封为总管。得知瓦西里耶夫在楚库柏兴筑城困难重重后,督军大人决定起用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给他补充兵员后,派往楚库柏兴。凶人率领着二百七十个哥萨克和二百名从当地部落中招募的仆从兵,趾高气昂地由尼布楚朝楚库柏兴进发,在伊尔根斯克堡补充给养后,迅速赶到楚库柏兴东部,正遇着逃回的瓦西里耶夫残部。 “怎么回事?你们的队长呢?”阿尔捷米瞪着牛眼问,脸上的伤疤抖动,好不吓人。 “我们中了布里亚特人的埋伏,那些野蛮人不知从哪里搞到大量的枪炮,瓦西里耶夫队长战死了”,败兵慌张地回答。 “枪炮?野蛮人有多少枪、多少炮?”阿尔捷米并不关心瓦西里耶夫的死活,向败兵追问敌人拥有的枪炮数量。 “不~不清楚,听声音很多,大概有一百多枝、或者几百枝?”败兵胆战心惊地说。 “蠢货!” 阿尔捷米怒骂了声,命部下将这些败兵收拢起来,编入自己的队伍,然后缓缓逼近楚库柏兴。迎接他的是两千名布里亚特勇士和漫天的铳炮声。 “是清军用的小炮和火绳枪”,枪炮声刚响,经验丰富的凶人立即辨别出对方使用的是清军常用的虎蹲炮(此时清军还未装备子母炮,轻型火炮主要使用明朝遗留的小型佛良机和虎蹲炮)和火绳枪,冷笑道:“看来是博格达汗(指清帝)给了这些土著援助。不过,清国的火器既笨重射速又慢,并不可怕”。 在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指挥下,不到五百人的沙俄军队利用手中枪炮射速快的优势与布里亚特人展开对射。 尽管贴木儿的部下很勇敢,可毕竟不擅长保用火器,在对射中渐渐落于下风。“换弓箭,抛射!”勇敢的都千户下令部下换上弓箭抛射。 “嗖~嗖~嗖~”箭如飞蝗。 “竖盾”,阿尔捷米冷笑着指挥部下竖起藤牌。根据以往的经验,布里亚特人手中的蒙古弓虽然射得远,可却因为缺少冶铁能力,箭头大多是骨镞,威力并不大。 “嘭~”一枝羽箭深深透入藤牌中,发出沉闷的声音。 “咦?”阿尔捷米仔细查看这箭,发现箭头竟然是精铁所制,不禁迟疑起来,“什么时候布里亚特人用上了这么好的箭?” 楚库柏兴的铳声足足响了半个月,沙俄军队好不容易赶走袭击自己的土著,进入筑城地点。他们惊讶地发现,此前打下的地基已经全部被那些野蛮人摧毁,他们甚至用锹和铲将挖好的地基全部填平。 不得已之下,阿尔捷米只得在附近另选地址重新筑城,可该死的布里亚特人居然采取游击战术,不再直接袭扰筑城的沙俄军队,而是切断他们的后勤补给。每当哥萨克出城砍柴取暖,都会受到袭击;派出的运粮队经常被劫,粮草被洗劫不算,经常连人都回不来。时间一长,筑城的沙俄军队陷入缺吃少穿、饥寒交迫的境地。 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也明白,这座城暂时是修不起来了。一边带着部下撤往伊尔根斯克堡休整,一边给帕什科夫督军写信:“阁下,尽管不愿意承认,我不得不遗憾地说,布里亚特人得到了清国提供的大量物资,他们的武力正在变强。要想在楚库柏兴筑城成功,至少需要一千名勇敢的哥萨克……”(本章完) 第1020章 卫军入驻布特哈(上) 望着墙上挂的那幅由赫赫有名的“俄罗斯英雄”、“新领土的开拓者”哈巴罗夫绘制的《阿穆尔河图》,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亲封的“中国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帕什科夫陷入了沉思。表面上看他是平静的,实际上最近发生的很多波云诡谲的大事令他的心情似波涛般起伏不定。不久前他很开心。贝加尔湖西边的要塞、历时数年方才修成的伊尔库茨克(厄尔口城)终于奠基了,这标识着伟大的沙皇俄罗斯在贝加尔湖西侧的统治已经固若金汤。更令他高兴的是捷出的逃犯,不,探险家切尔尼果夫斯基居然真的重新占领阿尔巴津(雅克萨)并巩固了统治。由此获得的巨额财富,令尼布楚的财政危机得以解除,官员和士兵们得到了拖欠已久的薪水,更重要的是令他摸清了清卫两国的底:两国之间的大战令他们无暇关注偏远的阿穆尔河(黑龙江)上游地区,如果不趁机扩张领土怎么对得起这大好的形势?更令他欣喜若狂的是切尔尼果夫斯基这家伙虽然凶残不服管,却是个有能力的,成功招降了雅库特(鄂温克)使马部六千余众,这让尼布楚的人口一下子多了起来。使马部的酋长根特木尔在尼布楚周边很有威望,被封为通古斯公爵后尽心尽力为沙皇俄罗斯做事,自从任命他为尼布楚的收税官后,原来受到抵制、总也收不齐的实物税居然收齐了。有土著眼中的“自己人”根特木尔的配合,当地部落对沙皇俄罗斯的敌意降低了不少,无论是收税还是服役都积极了很多。那位公爵发挥的作用远不止于此,迁回尼布楚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又引诱了千余雅库特、鄂伦春部众来投。 老督军忠实地奉行沙皇陛下的“以黄治黄”方略,为来投的部民分配牧场和土地,并打算从尼布楚的土著部落中再招募两千名仆从军以弥补军队数量的不足。正当他摩拳擦掌打算大干特干之时,形势又起波折,勇敢的哥萨克在扩张的过程中居然受到了当地部落的顽强抵抗。 那些土著原来只有些简陋的兵器,根本不是哥萨克的对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之间变得有枪有炮,各种兵器铠甲像从天上掉来似的,战斗力迅速增强。先是在贝加尔湖南侧的楚库柏兴,勇敢的哥萨克十人长瓦西里耶夫在筑城时被当地的布里亚特人砍下了脑袋。就连彪悍敢战的阿尔捷米也没能击溃这些土著,不得不退回伊尔根斯克休整。阿尔捷米在写给他的信中说布里亚特人得到了清国提供的大量物资,至少拥有三百支老式火枪和十几门轻型火炮,要想在楚库柏兴筑城,至少需要一千名勇敢的哥萨克;糟糕的事情不仅如此,自从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城建成后,随着俄罗斯军队的不断南下,当地的土著巴尔虎部落已经迁至额尔古纳河南岸。可不知道谁给了他们胆量,南迁的巴尔虎部又打回来了,不断地派出小股骑兵骚扰多萨图伊、博尔集亚、奥洛维扬纳亚等地,据与土著骑兵交手的哥萨克说,巴尔虎人与布里亚特人一样,换上了铁制的铠甲兵器,还有数量不少的火绳枪;前些日子,不甘寂寞的切尔尼果夫斯基命哥萨克队长弗罗洛夫带着五十个哥萨克和六十个土著仆从兵顺着阿穆尔河来到呼玛城堡,打算恢复这个曾经的哥萨克据点。结果当地达斡尔首领肯哲乌勒带着达斡尔、雅库特、鄂伦春三族两千多名士兵对他们发起猛烈进攻,打死三十七人,打伤四十多人。逃回来的弗罗洛夫描述,当地部落的装备与以前完全不同,不仅出现大量的铠甲和铁制刀枪弓箭,还有百余支火绳枪。 虽然将领们都说土著部落得到的新装备与清国军队用的一模一样,可卫军已经攻下了清国的旧都赫图阿拉,受到巨大军事压力的清国真的还有能力援助这些土著吗?如果不是清国,那援助这些土著的只能是新兴的卫国。布里亚特人和巴尔虎人都是蒙古人,那位莲汗可是一直标榜自己是全蒙古的汗,援助土著的理由十分充分。据可靠情报,与哥萨克交战的那些土著部落首领此前去赫图阿拉朝觐过莲汗。帕什科夫越想越不安心,投向《阿穆尔河图》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动。终于,他收回目光,平静地吩咐随从:“把米洛瓦诺夫给我叫来”。 年轻的米洛瓦诺夫步入了督军的办公室,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是件好事。众所周知,帕什科夫督军是位慈祥的长者,喜欢重用有能力的年轻人。 果然,一见面,帕什科夫便笑着说道:“米洛瓦诺夫,我知道你很机灵且有口才,去趟赫图阿拉吧,去拜访那位莲汗,一是重新声明沙皇俄罗斯对卫国的友谊,二是试探一下最近那些土著部落里出现的军械是不是卫国援助的”。 “阁下,如果此事真的是卫国所为,我应该怎么做?”米洛瓦诺夫恭敬地问。 “如果是那样的话,必须坚定地要求他放弃对土著部落的军事援助,因为这侵犯了沙皇俄罗斯的利益。如果他不答应,你就告诉他,我们将派出使团前往宁古塔会见清国的将军”,帕什科夫恶狠狠地说道。 “我明白了,阁下”,米洛瓦诺夫施礼后退出。 等他走后,帕什科夫长舒了口气。事实上,所谓派出使团会见清国的将军只是一种讹诈。那位清国的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对沙皇俄罗斯的态度远比卫国恶劣,不仅不愿意和俄罗斯通商,甚至在接见自己派出的使者时舞大刀恐吓,正是此人将哥萨克由阿穆尔河中下游赶回了尼布楚。反倒是卫国的莲汗对俄罗斯态度友善,大力支持两国通商,目前为止双方未发生过大规模军事冲突。如果此事真是卫国所为,他也不打算与卫国彻底决裂,毕竟尼布楚离莫斯科太远,与强而有力的卫国交战并没有获胜的把握,况且与卫国贸易能弥补尼布楚物资的不足。所以,只能是讹诈而已。 正当他想着心事时,涅尔琴斯克(尼布楚)总管沃耶科夫风风火火地闯入进来。 帕什科夫眉头一拧,他知道此人一向沉稳,如果不是大事,不会如此失态。 果然,沃耶科夫刚一开口便令号称喜怒不形色的督军大人耸然动容,“阁下,大约有六千卫军进入了达斡尔人的领地宜卧奇(今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本章完) 第1021章 卫军入驻布特哈(中) 嫩江西岸的宜卧奇是达斡尔德都勒部落分支的领地,因为满清在此设布特哈(满语意为“渔猎”,汉译“打牲处“)总管衙门而成为嫩江地区的重镇。那一日,达斡尔人的首领肯哲乌勒、昂噶察、乌木布勒岱三兄弟揭杆而起,将布特哈总管衙门的官员屠戮一空,这地方便成为嫩江流域最拥护大卫国的地区之一。为了完成莲大可汗要求的将布特哈一带打造成大卫国强而有力的北方基地的圣喻,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率六千雪橇军日夜兼程地赶到这里。这支军队广泛使用索伦人常用的雪橇并加以改进,通过将重型装备装在雪橇船上以驯鹿拉动、轻型装备装在雪橇车上用犬来拉、人或轻装骑于马上或干脆用木杆撑划雪橇而行,大大加快了行军速度,仅一个多月便赶到宜卧奇。 在争夺天下的大棋局中,每一步落子都需考虑周详。十三岁执掌辉特部马鞭、一路披荆斩棘由棋盘上的棋子变成有资格对弈的棋手的莲大可汗早已过了冲动的年龄,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百般琢磨。他派这支军队来到此地所针对便绝不止是布特哈地区。朝堂早有传闻,说大汗有意增设宁古塔万户府统治整个黑龙江中下游地区;也有传闻说,大汗想设的是三个行省,原宁古塔地区一分为二,南边以吉林乌拉为中心设吉林省,北边设宁古塔万户府,再往北以明朝的奴儿干都司为基础,在北山女真旧地设奴儿干万户府。不管如何设置,嫩江上游的布特哈地区都是这位大国手布局的重要一环。 事实上,当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巴尔虎、布里亚特各部来赫图阿拉朝觐时,这位雄主便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他一口气设了三个都千户府,封贴木儿为布里亚特都千户长、必勒格为巴尔虎都千户长、肯哲乌勒为布特哈都千户长。除了布里亚特都千户府离得太远,未直接派官员治理外,其他两个都千户府都派驻有税务官和司法官,向当地百姓征收赋税并推行《大卫律》,为了不引起传统贵族势力的不满,他还允许各部落首领获得的都千户长、副都千户长、千户长等官职世袭罔替。又大笔一挥,将巴尔虎都千户府划归漠南万户府管辖,并令漠南万户府土绵巴图拨兵丁两百,驻于海剌尔(今呼伦贝尔市海拉尔区),并将海剌尔作为巴尔虎都千户府府治所在;至于布特哈都千户府,只明确府治为宜卧奇,并未划归现有行省管辖,这也符合外界关于大可汗想增设新的行省的猜测。 大人物的布局绝不仅止于此,前些日子,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与车臣侯巴布赶到了漠北车臣部的巴喇和屯,将那座小土围子改建为城池,并作为向受到罗刹人威胁的各部落提供军事援助的基地。颇有谋略的哈喇瑚里利用军援纵横捭阖,很好地增强了各部落对大卫朝廷的忠心,客观上也有利于在这些地区推行建制改革。 听说朝廷的大军抵达,饱受沙俄军队欺负的索伦各部落顿时有了主心骨,达斡尔首领肯哲乌勒、昂噶察、乌木布勒岱,鄂温克首领杜拉尔、阿满泰,鄂伦春首领萨马基尔、那哈塔、巴依给日,巴尔虎首领必勒格、阿尔斯愣、恩和森都亲自前来欢迎,距离遥远又正与沙俄军队交战的布里亚特诸部首领虽然没能亲自前来,也派出了欢迎的使者。 欢迎的酒宴很丰盛,东道主布特哈都千户长、达斡尔部落首领肯哲乌勒准备了最好的食物和美酒,为表敬意,还让自己的几个孙女为远道而来的将军们献舞。 甭管多利害的英雄都需要女人陪伴!许久没有开荤了,鄂尔罗斯望着翩翩起舞的佳人目不转睛。 肯哲乌勒心中暗乐。自从带人斩杀清廷的布特哈总管后,他与满清便再无和好的可能,长期率领族人抵抗沙俄的侵略,双方更是结下死仇,对自己和整个部落来说,只剩下抱紧大卫国的粗腿这一条路。好在大汗对自己还不错,不仅封了都千户长的世袭官职、位居布特哈地区其他部落首领之上,还赏赐了大量的军械物资,让自己的实力迅速增长,有了抵御罗刹军队的底气。不过,毕竟是新投靠的,在大卫国根基浅薄,若是能与大卫国的将军们结成亲家,在朝中便算有了靠山。 因此,见到鄂尔罗斯那急色的样子,老族长非但不恼,反而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达斡尔人最是敬重英雄,久闻万户长和各位将军是草原上的好汉,若不嫌弃,愿让我的孙女侍奉枕席”。说这话时,老人家一点没有为这些将军的年龄比自己的孙女大得多而羞愧,对他而言,部落的利益才是头等大事,区区几个孙女的幸福实在算不了什么。再说了,卫国的将军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英雄汉,身体强壮如牛,虽然年纪大些,未必便给不了孙女们幸福。 “这个~”鄂尔罗斯想答应又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瞥了眼自己的副将、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发觉札木毕正直勾勾盯着姑娘们看,连眼珠都不再转动,方才放心地缓缓点头,“多谢您的美意”。 这一夜酒肉飘香,这一夜风景无限!一直忙到中午,鄂尔罗斯、札木毕方才醒悟还有正事要处理,忙起床召集各部首领商议。 “诸位,本帅奉大汗之命来到宜卧奇,主要有两个目的。其一,加强布特哈地区的防御,阻止罗刹人南侵;其二,进攻清军占据的忽里平寨,然后顺黑龙江而下,一直打到奴儿干都司,收服当地部落、切断宁古塔清军退路。请诸位先谈谈罗刹人和清军的动向,让本帅心中有个底”,鄂尔罗斯梗着喉咙大吼。 “禀万户长,自从呼伦贝尔、嫩江诸部举义反清后,清军主将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便收缩了防线,将原嫩江上游的三个鄂伦春牛录迁到了忽里平寨东边的草原;命达斡尔德都勒部穆昆达(氏族长)贝保率部入驻忽里平寨北边、黑龙江与结雅河交汇的海兰泡(布拉哥维申斯克),与忽里平寨成犄角之势;命毕喇尔族哈拉达(首领)都讷亨安抚毕拉尔河(布列亚河)流域的毕喇尔部落,稳定后方。清军的动态就一个字:‘守’。至于罗刹人嘛,正好相反,趁着清卫两国交战之际,不断南侵。前不久,末将还带人与他们在呼玛狠狠地打了一仗”,因为有了昨晚的交情,老肯哲乌勒自以为与卫国的将军们成了一家人,得意洋洋地第一个开口。(本章完) 第1022章 卫军入驻布特哈(下) “哦,都千户长与那些罗刹人刚交了手?战果如何?”因为有了昨晚的那层关系,鄂尔罗斯对肯哲乌勒十分客气,含笑问道。“那天,阿尔拉阿巴千户长阿满泰向我求救,说有伙罗刹鬼闯入他的领地呼玛,杀人放火无恶不做。我立即召集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三族两千兵马给与痛击。多亏大汗赐给我们大批火器和兵甲,成功击溃敌人,打死三十七个罗刹鬼。这可是许久没出现过的胜利!哈哈哈~”说到开心处,老人家得意地胡须飞扬。 “虽然朝廷为各部改善了军备,可此战能够得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索伦诸部勇敢善战”,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很会说话,给众人戴了顶高帽子。 “札木毕说得没错,诸位奋不顾身击败罗刹人,大涨了我军威风,本帅要上奏大汗,重重赏赐诸位”,鄂尔罗斯高兴地大笑。他是卫军中出了名的勇将,生性梗直、最是护短,与达斡尔部结下善缘后,瞅肯哲乌勒哪哪都好,听说他率军打了胜仗,立即便要替他请功。 “区区小胜,怎配上奏天听?”肯哲乌勒心怒放,假意推辞。 “哎~这是我军来到宜卧奇后与罗刹人的首战,意义重大,可不是小胜。都千户莫要推辞”,鄂尔罗斯虽然性子直却并不傻,笑呵呵地为此战定了性,继续问道:“大汗十分关注对罗刹鬼的防御,命我在布特哈建军堡守卫。你们看,在何处建堡合适?” “呼玛扼着黑龙江水路,请在呼玛建堡”,鄂温克阿尔拉阿巴部首领、千户长阿满泰第一个开口。他的领地紧挨着黑龙江,沙俄军队经常顺着黑龙江乘船而下袭扰,听说卫军打算建军堡,眼睛一亮,立即请求。 “罗刹鬼可不仅由水路来,他们也经常翻越哈剌温山(大兴安岭)南下,我的领地位于哈剌温山口,请在我的领地上建堡”,鄂伦春济沁阿巴部首领、副都千户长萨马基尔不甘落后,也提出请求。 “请在我的领地建堡”,“请大帅可怜我部”,“我部愿意出丁助朝廷建堡”……各部首领纷纷开口。 鄂尔罗斯一愣,临来时大汗担心建军堡一事可能会触碰各部首领的利益,嘱咐自己小心行事。没料到他们非但不反对,反而纷纷支持,可见罗刹人把他们祸害得不轻! “唉!朝廷拨给的军费有限,此次本帅只能建三座军堡”,鄂尔罗斯摆了摆手笑道:“宜卧奇乃是布特哈都千户府府治,自然要建堡,且要留兵五百辅以三百达斡尔勇士镇守;呼玛扼着黑龙江水路,且我军可以由呼玛渡至黑龙江东岸讨伐仍然忠于伪清的部落,实是军事要地,亦建堡一座,留兵三百、辅以三百鄂温克勇士驻守;萨马基尔副都千户的领地扼着哈剌温山(大兴安岭)山口,且有明朝时留下的额克卫旧城,将旧城维修一下便是军堡,方便易行,亦建堡一座,留兵二百、辅以三百鄂伦春勇士驻守。诸位以为如何?” 一句“诸位以为如何?”表面上看是在征求首领们的意见,实际上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各部首领都不是傻子,没人愿意与大帅唱反调,纷纷附和叫好。 鄂尔罗斯很满意,都说索伦人桀傲不驯,如今看来对大卫顺得很,自己这趟差使倒是容易完成,乐呵呵地笑道:“防范罗刹人的事便先这么着吧,此次大汗命人沿黑龙江而下讨伐伪清和仍然臣服于伪清的索伦、女真部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帅虽然带了些粮草来,可黑龙江那么长,一点一点地打,不知需要多久,不多准备些恐怕军粮会吃紧。诸位去赫图阿拉朝见大汗时可是表过态愿意提供军粮的,此事便拜托了”。 “这~”首领们面面相觑,他们去赫图阿拉朝见莲大可汗时的确向大可汗表过忠心,说如果卫军进入他们的领地攻打清军愿意提供军需给养。可那都是说的漂亮话,原以为天寒地冻的,卫军暂时不会来。没想到大汗真派了兵来,布特哈一带虽然土地肥沃,可连年向满清供貂服兵役、沙俄军队又屡屡袭扰,各部的日子并不富裕,要拿出大批粮食给养来,着实有些舍不得。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人”!斩杀了清廷的布特哈总管没了退路、又与卫国的将军们结了“亲家”,达斡尔人首领、布特哈都千户长肯哲乌勒第一个表起忠心,“我愿意提供给大军一百头牛、五百只羊、三百车麦子……” 他一带头,昂噶察、乌木布勒岱等其他达斡尔部首领纷纷跟随、出钱出物。鄂温克部首领杜拉尔、阿满泰,鄂伦春部首领萨马基尔、那哈塔、巴依给日,巴尔虎部首领必勒格、阿尔斯愣、恩和森亦纷纷慷慨解囊。彼此之间憋着劲,谁也不想给万户长大人留下小气的印象。 “好~好啊~本帅一定会将诸位的忠心上报大汗!”鄂尔罗斯喜得眉飞色舞,又趁热打铁道:“除了粮草物资,各部的勇士也要组织起来,随我出征。放心,出征的将士皆可得到朝廷的军饷,立功有赏,战死或受伤皆有抚恤”。 打仗,索伦人是不怕的。首领们商议过后,决定巴尔虎部出兵两千五百、达斡尔部出兵一千、鄂伦春部出兵一千、鄂温克部出兵五百助战。听到这个数字后,鄂尔罗斯愈发欢喜,他的本部六千兵马,留下一千守卫新建的三座军堡,再加上这五千助战的索伦兵马,兵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一万人。更妙的是,这些索伦人骁勇善战,是极好的兵员,有他们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还有更欢喜的,达斡尔人首领肯哲乌勒忽然起身说道:“驻守海兰泡(布拉哥维申斯克)的达斡尔将领贝保、齐诺、布尔赛等是末将同族,愿派人劝说他们归顺大卫”。 “哎呀,海兰泡可是军事要地,如果能不战而得,本帅定要向大汗禀明您的大功!”鄂尔罗斯开心地摸起大胡子。(本章完) 第1023章 海兰泡骨肉相残(上) 位于黑龙江与结雅河(精奇里江)汇合处的海兰泡只是个小小的村庄,可因为扼着两江的交通枢纽,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后世,这地方成了俄罗斯阿穆尔州首府和最大港口。这个年代,属于中华达斡尔德都勒部落的领地。 清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率一千五百关外八旗入驻忽里平寨后,依照巴海的指点,竭力搞好与当地索伦部落的关系,从附近的达斡尔、毕喇尔(鄂伦春人的一支)、奇勒尔(鄂伦春)等部落中招兵买马。他见达斡尔德都勒部长期在结雅河下游东岸游牧,熟悉这里的地形,命穆昆达(氏族长)、佐领贝保率一千三百名达斡尔族士兵驻守海兰泡。 贝保是德都勒部前穆昆达巴雅勒布哈之子。巴雅勒布哈在赫图阿拉为大清壮烈战死后,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感其忠心,命贝保袭父职并且担任整个德都勒部落的穆昆达。这番布置可谓用尽良苦,既向忠于大清的部落传达出不会辜负忠臣义士的明确信号,又拉拢了达斡尔德都勒部落的人心。可巴海章京却忽视了一点:贝保太年轻了,刚刚二十出头,缺少父亲巴雅勒布哈的威望,忽然成为穆昆达,部落里的很多老人并不服气。这原也正常,并非人人都能像莲大可汗那般十三岁执掌部落马鞭的,只要多给些时间帮他树立威信,问题并不大,可关键是大战期间可没那么多时间慢慢立威。 肯哲乌勒的从弟、贝保的从兄昂噶察从宜卧奇来了,带来卫国大帅鄂尔罗斯和肯哲乌勒写给贝保的两封劝降信。鄂尔罗斯写的信充满恐吓,什么“纵横万里未尝一败”,“强弱之势已成,勿为以卵击石之举”等等;肯哲乌勒写的信则包含浓浓的亲情,先述说了一番自己等人所在的四穆昆之众被清军强迫着由结雅河迁往嫩江的辛酸,接着大讲特讲两地德都勒姓氏的血肉联系、并亲热地称贝保为“度”(弟弟),再然后便讲述了贝保之父巴雅勒布哈当年曾与自己等人一起参与反清的旧事,最后才是请他认清卫强清弱的形势、尽快弃暗投明。 见昂噶察提及自己的父亲、大清的“忠臣”巴雅勒布哈昔年曾经参与过反清一事,贝保勃然色变。当年皇太极命巴尔达齐、科约布鲁、梅尔迪音尔捉拿不肯向清廷进贡的达斡尔部落萨马尔吉姓氏的五位首领,激起结雅河流域达斡尔人的叛乱。叛乱者杀死了科约布鲁、梅尔迪音尔,自己的父亲巴雅勒布哈也参与了叛乱。好在父亲见科约布鲁之子满岱可怜,救了满岱一命,因此功事后未被追究,可终究是个“污点”。没想到肯哲乌勒这老儿居然将昔年旧事重新提起,想要挑拨我德都勒部与大清的关系,真正是用心险恶!因为父子二人都得到清廷重用、被任为部落的穆昆达,此时的贝保对大清感恩戴德,如何能容忍这等挑拨,冷冷地说道:“肯哲乌勒从兄记错了,昔年叛乱的是波卓阔、穆尔古德依、锡卜图勒等人,我父亲并未参与。至于降卫之事,岂有忠臣事二主之理?”。 “从弟,你莫要执迷不悟,免得将来后悔!”昂噶察急道。 “我说出的话如同射出去的箭、泼出去的水,绝没有后悔的道理”,贝保拔出腰刀冷笑,“从兄,念你是同族,今日不杀你,明日一早便请回吧”。 见这位从弟执迷不悟,昂噶察不再多言,返回自己的营帐。不死心的他还想去其他达斡尔德都勒部台吉处劝说,却发现帐外已被贝保派人包围,压根无法出帐。不由得冷笑一声,“竖子焉敢如此?” 次日,昂噶察被赶出海兰泡的达斡尔军营寨。憋了一肚子气的他二话不说,打马出营。行至一处桦树林后,忽然停下。 “啾啾~啾啾~啾啾~” 部下学了三声鸟叫后,忽然有三人从林中钻出。原来昂噶察早已留有后手,在面见贝保之前派随从先拜见了布尔赛、齐诺、满岱这三位达斡尔德都勒部台吉,并约好在此处会合。“如何?他们怎么说?”昂噶察着急地问。 “千户长,布尔赛台吉说他是贝保的舅氏,理应共进退,让小人先去问贝保的态度”,一位随从说道。 “哼!什么舅氏,按血缘上说他也是齐诺的舅氏,怎不见他支持齐诺?不过是利益耳”,昂噶察听完冷笑。布尔赛是德都勒部台吉济迪奈的妻弟。当年达斡尔人起兵反清,亲清的德都勒部前穆昆达科约布鲁、梅尔迪音尔兄弟被杀,身为科约布鲁之弟的济迪奈理应继承穆昆达之位,可济迪奈虽然也参与了叛乱,却反被叛军所杀。清廷平叛后,巴雅勒布哈娶了济迪奈的遗孀,认济迪奈之子齐诺为养子,吞并其部众,势力大增。后来,巴雅勒布哈巴结满清,被封为佐领,并成为德都勒部的穆昆达。从血缘上说,布尔赛先是齐诺的舅氏,然后才是贝保的舅氏。可巴雅勒布哈死后,他并未支持齐诺继位,而是支持贝保,有传闻说贝保许给了这位舅氏相当大的好处,所以昂噶察才会如此说。 “满岱台吉说当年若不是贝保之父巴雅勒布哈为年幼的他求情,他已死于叛乱中。所以,他遵从贝保的决定,让小人去问贝保、今后不得私自见他”,另一位随从开口。 “嗯,这小子倒是个有良心的”,昂噶察微微点头,迅速用鹰一般的眼神瞄向第三位随从,“齐诺怎么说?” “齐诺台吉说贝保之父巴雅勒布哈娶了他的母亲,他与贝保算是亲兄弟。战和这样的大事理应由穆昆达决定,让我们先去问穆昆达”,随从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千户长对贝保抱有极大希望,可自己却没完成任务。 不料,昂噶察听完后却哈哈大笑起来,“走,都跟随我去见齐诺”。 “千户长,齐诺不是让我们先去问穆昆达贝保吗?”随从不解地问。 “呵呵”,昂噶察冷笑,“齐诺说的是让我们先去问穆昆达,可若我们让他成为穆昆达呢?”(本章完) 第1024章 海兰泡骨肉相残(下) “战和大计乃是穆昆达的权责,从兄为何偏偏为难小弟?”望着来拜访自己的昂噶察,齐诺长纡了口气,一脸的不悦。 这小子倒是会装!昂噶察心中冷笑面上却一脸真诚地说道:“科约布鲁台吉才是咱们德都勒的穆昆达,他死后,其子满岱年幼,你的父亲济迪奈是众望所归的首领,他不幸身亡后,穆昆达之位理应由你继承才是。可巴雅勒布哈却通过迎娶你母亲的卑鄙手段,吞并你父亲的部众,夺走了原该属于你的族长之位。部落里的老人们大多不服,难道从弟真的甘心吗?” 被戳到痛处,齐诺强忍着忿怒说道:“巴雅勒布哈父亲是咱们德都勒部落的勇士,待母亲和我甚好,我有何不甘心?” 听到这里,昂噶察哂道:“巴雅勒布哈若真的待你如亲子,便应多拨些部众给你,可据我所知,他将你父亲留给你的部众大多拨给了他的亲儿子贝保,只给你留了二百帐而已”。 “休得挑拨!”齐诺大吼。 昂噶察见状放缓语气,“好吧,就算巴雅勒布哈活着时你不想争,可如今他死了,你真的不想把握住这个机会争上一争?难道真想俯首贴耳任贝保那小子摆布?” “哼!从兄嘴上说得好听、尊我为德都勒部之穆昆达,焉知大功告成之时不会卸磨杀驴?”齐诺冷笑。 “从弟请看,这是卫国莲大汗敕封你为德都勒都千户长的文书。如今我与你肯哲乌勒、乌木布勒岱两位兄长已经归顺大卫,岂敢违背大汗之命?”昂噶察笑呵呵从怀中掏出份授官文书来。鄂尔罗斯率军前往布特哈地区前,莲大可汗给了他一批空白文书,供招降索伦各部首领所用,今日派上用场。 见到这封文书,齐诺的神色好看许多,半晌方悠悠叹了口气,“我如今只有两百部下,就算愿意归顺大卫,恐怕也济不得事!” “无妨,你的兵马少可以找你的舅舅布尔赛帮忙啊”,昂噶察微笑着说。 “布尔赛只把贝保当外甥,眼中何尝有过我这个外甥?”齐诺闻言苦笑。 “这就是有权有势的好处,布尔赛亲贝保远你,不就是因为贝保的势力比你大吗?”昂噶察含笑挑拨,“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是大卫国的德都勒都千户长,不怕他不支持你”。 “如果布尔赛不肯呢?”齐诺依然信心不足。 “你可请他来帐中议事,不肯便杀了他。实不相瞒,大卫国的一万大军已经驻于江对岸,随时可以渡江接应。有卫军做后盾,你怕什么?”昂噶察给他鼓劲。 得知一万卫军就驻于江对岸,齐诺有了底气,缓缓点头道:“我这便请他来帐中议事,若是应允便罢,若不允,便依兄长之言,斩下那老东西的头”。 —— 听说外甥齐诺请自己去帐中议事,布尔赛不疑有他,欣然前往。对这个失势的外甥,他一向不怎么放在眼里,可如今多事之秋,卫国的使者到处诱降索伦各部首领,他还是决定去探探外甥的想法。 见面时,齐诺对这位舅舅如同往常般客气。布尔赛很满意,这位外甥像极了自己的前姐夫科约布鲁,彬彬有礼、善于言谈。可惜喽!科约布鲁被叛军所杀,外甥失了势,部众和牲畜还没有自己多。 两个人聊了会天,齐诺忽然开口:“前些日子,昂噶察从兄来到我这里,劝我归顺大卫,我有些犹豫,不知舅父怎么看待此事?”“有这种事?”布尔赛眨了眨眼,“他们也曾派人联系我,我说贝保才是德都勒部的穆昆达,这种事他们应该找贝保谈,把使者堵了回去。你怎么看此事?” “呵呵呵~”齐诺忽然冷笑连声,“都是至亲,不敢欺瞒舅父,外甥已归顺大卫并被莲大汗任为德都勒都千户长,这里还有一封副都千户长的文书,是留给舅父您的。您若肯与我一同降卫,荣华富贵共享之;若不肯降卫,今日只能兵戎相见喽”。说完,拍了拍手掌,一队手执利刃的亲卫闯入,将布尔赛团团围住。 “哎呀,我的好外甥,你这是做什么?”布尔赛被吓出冷汗。忽见闯入者中有一人眼熟,仔细一瞅,竟是许久不见的嫩江德都勒部台吉昂噶察。 “布尔赛台吉勿惊,我们嫩江德都勒部已经归顺大卫。此次来是看在亲戚的份上,特地劝您勿为螳臂当车之举”,昂噶察露出微笑,“您可能还不知道吧?莲大汗已经命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领兵一万讨伐驻守忽里平寨的伪清残部,大军已抵达海兰泡对岸,若不归顺,必成为卫军铁骑下的齑粉”。 “一万卫军正驻于江对岸?”布尔赛闻言吃了一惊。 “舅父,莫要再犹豫了。若不是形势危急、事关整个部落存亡,外甥又怎敢对舅父拔刀?贝保无知,拒绝了劝降,请舅父随我一同归卫,保住全族百姓性命”,齐诺猛地跪地请求。 “唉~”布尔赛长叹了口气,久经世事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否则立时便有杀身之祸。赫图阿拉失守后,关外的形势一日不如一日,如果昂噶察所说的是实话,凭德都勒部的兵马绝对挡不住一万卫军。想到这里,他终于做出决定,“我愿意归顺大卫,只求大卫能善待达斡尔德都勒部百姓”。 —— “什么?舅父请我去他的军帐吃酒?大敌当前,吃什么酒?”收到布尔赛的邀请后,贝保皱了皱眉头。不过此人毕竟是部落里的大长辈,又一向支持自己,不好驳他的面子,想了想还是同意赴宴。 酒宴准备得十分丰盛,喝了几巡后,宾主皆有醉意。贝保笑嘻嘻地问布尔赛,“舅父请我吃酒,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谈不上喜事,只是听说昂噶察前些日子劝穆昆达投卫被拒,老夫心中不安,特借宴请为名请穆昆达过来商议”,布尔赛叹了口气,“穆昆达可知道卫国的一万大军已经杀到黑龙江对岸,若是拒绝,恐怕全族都会遭到兵灾”。 “一万卫军?”贝保闻言微一错愕,随即吼道:“就算江对岸真有一万卫军又如何?只要我们坚守住海兰泡,郝尔德章京一定会从忽里平寨出兵救援我们”。 “这么说穆昆达是打定主意效忠大清喽?”布尔赛沉重地问。 “那是自然,我父子深受皇恩,自然要为大清效忠!”贝保的回答坚定如铁,丝毫没察觉出自己正处于危险中。 “既然如此,便只能得罪了!”布尔赛猛地摔碎酒碗,一队刀斧手从帐外涌入,不由分说将贝保砍翻在地。 一不做,二不休,布尔赛、齐诺等人杀死贝保后,又迅速带兵冲入贝保的中军,将忠于贝保的满岱等首领尽皆斩杀,兼并了贝保、满岱等人的兵马。(本章完) 第1025章 齐诺计赚赫尔德(上) 齐诺和布尔赛率一千多降兵跪伏于黑龙江边的平地上,等着迎接渡江的卫军。平地后面是茂密的榆树林,海兰泡这名字在满语中意为“榆树家”,生长着很多榆树。 卫军不慌不忙地乘小船、小舟、木排渡江。最大的一艘小船上,鄂尔罗斯朝着身旁的达斡尔首领肯哲乌勒感叹,“本以为在此地会有硬仗要打,没想到居然兵不血刃夺此要塞,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此乃皇上鸿福、大帅指挥有方之故,末将不敢居功”,肯哲乌勒喜得眉开眼笑,慌忙推辞。 “莫要谦虚,本帅向来赏罚分明,放心吧,等此战结束,定向朝廷奏明你的功劳”,鄂尔罗斯呵呵一笑。 船靠岸了,训练有素的卫军迅速摆出战斗阵形。 “驾~驾~驾~吁!”鄂尔罗斯跨上战马,手持大刀、双腿驭马驰至齐诺、布尔赛跟前,然后收刀入鞘。 “达斡尔德都勒部齐诺、布尔赛参见大帅”,二人被这位煞星杀气所摄,恭敬地行礼拜见。 鄂尔罗斯哈哈大笑,下马亲手扶起二人,“早听说两位将军是达斡尔德都勒部中的勇士,如今弃暗投明,令本帅如虎添翼!今晚摆下庆功酒宴,定要与两位将军不醉不归”。 “多谢大帅,末将等早有投卫之心,奈何穆昆达(氏族长)贝保、满岱反对。末将等不得已大义灭清,斩杀贝保、满岱,迎接王师”,见卫国大帅如此平易近人,齐诺十分欢喜,向鄂尔罗斯陈述自己等人斩杀贝保、满岱的功劳,同时试探性地提出德都勒部的穆昆达贝保已死、部落无主之事。 作为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自然明白每当有草原上的部落首领死去时,部落里权贵们都会为了那根马鞭争来争去,齐诺是想借自己之口明确其一部之长的地位。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该给的好处还是要给的。想到这里呵呵笑道:“齐诺,你如今已是大卫国德都勒都千户长,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穆昆达”。 听得这话,齐诺心中乐开了,千恩万谢。鄂尔罗斯忽然神色一沉,“虽然我军拿下了海兰泡,可听说驻守忽里平寨守将郝尔德颇是能战,想攻打忽里平寨恐怕不易呢”。 “大帅放心,末将有计能诈开寨门、助我军破寨”,刚被封为都千户长又被明确为穆昆达地位的齐诺急于在新主子面前立功,主动请缨。 “哦,都千户有何妙策?”“清军如今势弱,最惧各部叛乱。末将若以军中发生骚乱为名向赫尔德讨要犒赏物资,他必然答应。再以领取物资为名,必能赚开寨门”,齐诺不慌不忙地说。 “好!你若能助我军夺取忽里平寨,本帅再记你一大功!”鄂尔罗斯大喜。 —— 忽里平寨在明朝时便是军事要地,后世康熙帝在此寨旧址上建起瑗珲旧城以阻挡沙俄军队入侵。这个年代虽然没有筑城,却有完善的防御工事,军寨周围挖有深深的壕沟,寨墙前栽有削尖的木栅栏,寨墙甚宽,上有箭垛,可设兵拒守。原本这里已经被荒弃,可自从自从清卫开战以后,清军不断地加固工事,方才有此规模。 此处原先有二百驻军,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奉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之命驻守此处后,毫不客气地将当地守军编入自己营中,部下由初来时的一千五百人增至一千七百人。前些日子,哨探发现有支卫军来到了嫩江西岸的宜卧奇,他立即命驻于忽里平寨北边海兰泡的达斡尔人小心戒备,并命达斡尔族佐领贝保每日报一次军情。海兰泡与忽里平寨隔江相望,卫军欲攻打忽里平寨必先拔海兰泡,只要海兰泡还在大清手中,忽里平寨便高枕无忧。然而,昨日海兰泡的军报居然没有送至,让人着实有些心神不宁! “章京,海兰泡的军报来了”,牛录章京熙敏科特递上一封军报给正焦躁烦恼的赫尔德。 “可恶!贝保居然敢拖延一天才报军情!”郝尔德恼怒地取过军报观看,看完不由得皱紧眉头,上面写道朝廷拖欠给达斡尔人的犒赏已有数月,昨日达斡尔军中出现骚乱,贝保好不容易才平息了骚乱,赶紧派人过江报信。其实自从卫军攻占锦州,切断了关外清军与关内的联系,宁古塔清军的后勤给养便出现了很大问题,巴海靠着自己在宁古塔各部落中的威望以及猎貂和抢劫朝鲜千方百计筹措军需,才苦苦支撑到现在。即便如此,军队也只能保证军粮供应,饷银时断时续,拖欠给有功将士的犒赏实属正常。编了旗的八旗子弟倒还安稳,可那些平时没有饷银、打仗只为立功后得些犒赏的索伦勇士难免有怨言,靠着巴海的威信弹压才没出事,没想到昨日居然整出骚乱来。 “……为稳定军心,斗胆请求章京拨一些牛羊肉和粮食给我部……”贝保在军报中请求。 见到贝保的请求,无奈的郝尔德唤来送军报的使者询问:“昨日你部骚乱有多少人参加?可有人员伤亡?” “回章京的话,昨日我部约有近半士兵参与骚乱,佐领费了好大的劲儿方才弹压下去。长生天保佑,只伤了九人,无人死亡”,使者绘声绘色地述说着当时的情景。 见使者的话并无破绽,且又是经常来送信的熟人,郝尔德相信了军报所言,冷冷地说道:“你回去告诉贝保佐领,可派人来大营领取十头牛、一百只羊、五十车麦子,并告诉他,朝廷绝不会拖欠给达斡尔勇士的犒赏,等击败卫军后立即论功行赏”。 “是,小人一定将您的这番话禀告给佐领”,信使施完礼后告退。 —— “如何?”齐诺着急地望着返回的信使问。为了让清军相信,他特意命给清军大营送过信的“熟人”充当信使。 “回都千户长的话,郝尔德并未起疑,同意拨给我部十头牛、一百只羊、五十车麦子,并让我们派人来领取”,信使恭敬地说。 “好啊!我这便禀告大帅,明日破寨”,齐诺大喜。(本章完) 第1026章 齐诺计赚赫尔德(下) 七十艘小船载着千余勇士渡过了结雅河(精奇里江),因为害怕暴露卫军已经抵达并占领海兰泡的事实,鄂尔罗斯并未让己方的船只从黑龙江进入结雅河充作大军渡河的工具,而是依靠达斡尔人拥有的七十艘小船渡河。因为一次只能渡千余人,足足用了大半日,方才将全军渡过江去。他知道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若不能占领清军的据点忽里平寨,己军将会因为缺少渡河工具而陷入危险的境地。可这一仗又不得不打,大汗给自己的军令是沿黑龙江而下征服沿途部落、切断宁古塔清军的退路,若不拔掉忽里平寨这颗钉子,沿黑龙江而下只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勇士们!为了大卫国、为了让你们的亲人因为你们而骄傲,浴血奋战吧!”粗豪的万户长发出怒吼。 “浩瑞~浩瑞~浩瑞~” 如潮的欢呼声过后,齐诺、布尔赛率一千一百名达斡尔降兵走在最前面,肯哲乌勒、杜拉尔、萨马基尔率二千五百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士兵紧跟其后,都千户长商都巴图尔、伯布什领两千精锐战兵打第三阵,鄂尔罗斯、札木毕率三千精锐战兵为中军,阿尔斯愣、恩和森率二千五百巴尔虎士兵为后军。为防清军起疑,接近忽里平寨时,大军潜伏起来,只有齐诺带着五百达斡尔勇士继续往寨门走。 此时已是黑夜,但寨墙上到处都是火把和油灯,灯火通明,值守的清军发现了齐诺的部下,为首的牛录章京额图诨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章京,我们是海兰泡贝保佐领的部下,奉佐领之命来大营领取十头牛、一百只羊和五十车麦子”,齐诺媚笑。 “等着,我去查问一番”,额图诨其实知道郝尔德拨物资给达斡尔人之事。只是恼恨这些索伦蛮子竟然借口拖欠犒赏讨要物资,故意刁难他们。 “佐领,已经查实,郝尔德章京确实答应拨十头牛、一百只羊和五十车麦子给达斡尔人,而且下面的那员将领也的确是达斡尔德都勒部的台吉,名唤齐诺”,部下向额图诨禀告。 额图诨点点头,冷笑着朝寨墙下喊话:“本将已经查问明白,大营的确有一批物资拨给你部,只是天色已晚、无法放尔等入内。我大清军法森严,尔等只能等明日天亮后再入”。 “哎呀,章京,天寨地冻的,还请行个方便”,齐诺急道。 “谁让你们白天不来,夜晚军营宵禁,等白天吧。再敢聒噪,休怪箭矢无情”,额图诨说完取下长弓,张弓搭箭做欲射状。 看来夜袭敌营已无可能,只能等明日一早再说了。齐诺心中恼怒,面上却只能带笑着说:“既然如此,我部只能在寨门前等候,叨扰喽”,随即命部下搭起军帐,生火取暖。 他倒是可以生火取暖,潜伏在附近的卫军主力却不敢生火。鄂尔罗斯冷笑着下令,“全军寻树林深处搭建军帐歇息,不得生火喧哗,布五倍岗哨,遇到敌人哨探立即诛杀,敢暴露我军消息者,斩!” 此令一下,意味着卫军只能冒着严寒躲在狭小的军帐内硬熬,充当岗哨的更惨,只能靠饮烈酒取暖。好在卫军训练有素,尤其是当地的索伦部落提供了大量御寒的皮毛,裹在身上,倒也扛得住。 天终于亮起来。“啊~”额图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部下:“昨晚那些达斡尔人还老实吗?” “佐领,那些索伦蛮子老实得很,在寨门前乖乖地扎下军帐,生火做饭,没人敢惹事。只是天寒地冻的,着实冻得不轻。好在他们皮实,冻惯了的,倒也无妨”,见将领不喜欢寨门前的达斡尔人,部下也讥笑起他们。 “你说得没错,那些蛮子的确皮糙肉厚,不怕冻,哈哈哈~”,额图诨心情大好,命人朝寨下喊话:“达斡尔德都勒部听着,马上开寨门,尔等须列好队,依次入内”。 “好咧~好咧~多谢章京”,齐诺陪着笑,命部下列队。 “嗞~嗞~嗞~” 忽里平寨的寨门前的吊桥缓缓放下,沉重的用大榆木制成的寨门被人由里朝外打开。五百达斡尔勇士一个接一个,依次进入寨内。 齐诺一脸媚笑朝额图诨走去,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朝周围的清军拱手施礼,“有劳了~有劳了~” 见他朝自己走来,似乎是想道谢,额图诨冷哼一声,转过头鼻孔朝天,仿佛没看见。齐诺依然陪着笑脸,走路时腰都弯了下来。大多数部下都已进入寨内,他也终于走到牛录章京跟前,大声道谢,“多谢章京!”“哼!”额图诨重重地哼了一声,勉强将脸转正,瞅着这蛮子。然而,脸刚转过来,便瞧见一道刀光。齐诺挥起蒙古弯刀,刀快如电,只一闪便削落牛录章京的脑袋,“狗东西,竟敢让咱们在外面冻一夜,今儿个便要你的狗命!” “勇士们,控制寨门,随我杀!” 齐诺激发起凶性,率部下杀散寨门口的守军,部下放起信号,几道响箭朝天射去。 “杀~杀~杀~” 见到响箭,埋伏在附近的布尔赛部六百人立即由寨外的树林冲入寨内,接着,肯哲乌勒、杜拉尔、萨马基尔、商都巴图尔、伯布什等部相继杀入寨内。鄂尔罗斯、札木毕则指挥中军和后军将整个寨子包围住,以免有清军逃出。 听到响箭的啸音,久经沙场的郝尔德立即知道不好,忙与牛录章京熙敏科特召集部下抵抗。可卫军的数量是他们的六倍多,又被攻破寨门失去寨墙的凭借,如何能是对手? “章京,您赶紧率部从后门突围,末将挡住他们。末将的弟弟年幼,家中还有年老的额涅(母亲)”,熙敏科特朝郝尔德高呼。 郝尔德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点头说道:“熙敏科特,不要担心你的家人。我若能活着回去,你的额涅便是我的额涅”,说完率亲卫朝后寨而去。 “八旗勇士们,列阵,挡住敌人!”熙敏科特红着眼,率仅剩的百余部下列阵阻击,正遇追杀而来的齐诺、布尔赛部。 “狗奴才,大清何负尔等,焉敢如此?”见到达斡尔德都勒部的旗帜,熙敏科特怒极,挥舞着大刀悍不畏死地冲杀向前。 布尔赛毕竟年老,见敌将来得凶狠,不由得胆寒,竟欲拨马而逃。 “舅父勿忧,不过百余敌人,我等麾下勇士千余,何惧之有?如今咱们都是卫臣,若临战胆怯,将来如何立足?”齐诺毕竟年轻,血气方刚,率部下迎战。布尔赛老脸一红,随即觉得外甥说得有理,自己刚刚降卫,若临战逃跑,大帅会怎么看待自己?想到这里,鼓起勇气,亦率所部冲击清军。 清军虽然很勇敢,可毕竟人数太少。很快便被杀尽,熙敏科特被一根达斡尔狩猎用的虎叉叉透了胸膛,尸体却倔犟地不肯倒下、倚着大刀立着。 “噗~”布尔赛认识他,知道是郝尔德的中军佐领,毫不犹豫地一刀割头,准备向大帅领赏。 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带着三百多亲卫拼死朝后寨突围,正遇上巴尔虎首领阿尔斯愣率领的千余名巴尔虎士兵。清军人数虽少,却是走到绝境的困兽,悍不畏死,居然杀出包围,透阵而出。 “追!莫要放跑敌人!”阿尔斯愣大急,朝天射出响箭。 听到响箭,在周围巡弋的另一位巴尔虎部首领恩和森率一千精骑赶到。一前一后,将突围出来的赫尔德重新包围。毕竟寡不敌众,任这位正白旗甲喇章京左冲右突,却怎么也突不破包围,身边的部下反而越来越少。 “想不到我身经百战,居然死在索伦蛮子手里”,赫尔德喃喃自语。 “嗖~”锋利的蒙古弯刀闪中他的脖颈,自言自语戛然而止。 杀人的是大卫国巴尔虎副都千户长阿尔斯愣,此时的他身披甲、戴着头盔、背挟强弓、腰跨弯刀,威风凛凛。分明是大卫国的将军,哪有一点索伦蛮子的模样?(本章完) 第1027章 顺大江征讨不臣(上) 血腥味在忽里平寨上空久久不散,令鄂尔罗斯惊讶的是,明明已经陷于绝地,守寨的关外八旗居然死战不退、极少有人投降。激战一整天,一千七百清军大多战死,只抓获三百俘虏,自己一方也损失了六百士兵,军队人数下降至一万五百。幸好有齐诺替自己赚开寨门、杀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真的攻寨,估计不损失一两千人绝打不下来! 毕竟是厮杀半生的将军,这位万户长很快从震惊中恢复平静,他是军人,必须完成大汗交给他的军令:沿黑龙江而下征服沿途不肯臣服的部落、切断宁古塔清军的退路。 “勇士们,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可虽然辛苦,我们却一直在取得胜利,再没有比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更荣耀的事了!现在,我要带着你们继续沿黑龙江前进,荡平所有胆敢和大卫为敌的部落,切断宁古塔清军的退路。前进!为了大卫国,勇敢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 “浩瑞~浩瑞~浩瑞~” 到处都是士兵的欢呼声,在不断的胜利面前,将士们忘记了疲惫,变得亢奋无比。 鄂尔罗斯毕竟身经百战,说这段话的目的是为了鼓舞士气,免得将士们因为劳累和伤亡大而厌战。见成功激起部下战心后,下令全军在忽里平寨歇息一日。次日,他命都户千长伯布什领兵五百驻守军事要地忽里平寨,自己率一万大军沿黑龙江而下,征讨不肯臣服的索伦部落。 这支军队或骑马或骑鹿或乘雪橇,行军所用的工具五八门,共同的特点只有一个字:快!顶风冒雪疾驰,不知道辛苦。 为记念此事,战后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作歌记之曰:“黑龙江畔,行进着无畏的虎贲。苍狼白鹿,是我们的图腾。奉汗命,征讨不臣。旌旗所向,勇猛坚韧。战马驯鹿和雪橇飞驰,追击逃跑的敌人。任尔拔山扛鼎亦或盖世英豪,挡我马蹄者,掠地屠城。杀,杀,杀,决战决胜。杀,杀,杀,赫赫军威在战火中淬成”。 —— 因为不服攻打忽里平寨时齐诺立下大功,巴尔虎部的两位副都千户长阿尔斯愣、恩和森坚决要求担任先锋。鄂尔罗斯拗不过,只得命他俩率两千余巴尔虎部士兵为先锋,自率大军跟随。他们面临的第一个敌人是生活在毕喇尔河(布列亚河)流域的毕喇尔部落。该部落是鄂伦春人的一支,擅长饲养驯鹿和狩猎,部落的哈拉达(首领)都讷亨早已归顺满清,被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拨归正白旗甲喇章京郝尔德指挥。 与鄂温克(雅库特)人一样,鄂伦春人也是以各自氏族的名字为姓。都讷亨出身于鄂伦春毕喇氏族,毕喇便是他的姓。除了他,毕喇尔河(布列亚河)流域的所有毕喇尔人,都姓毕喇。这一部落历史悠久,来源于金国时期的必兰部。 除了毕喇尔人,前不久郝尔德将嫩江上游仍然臣服于大清的三个鄂伦春牛录也迁到了毕喇尔河流域,他们属于另一个鄂伦春姓氏:玛拉依尔,自从该部哈拉达(首领)库廷策被投降罗刹人的鄂温克首领毛考代汗射死后,这三个牛录便由另一位首领绰伦布库统辖。绰伦布库意为:“像石头一样结实”,是玛拉依尔部属一属二的勇士,一直叫嚷着要为库廷策报仇,颇得部落人心。这一日,绰伦布库刚在林中猎了只豹子,心情极好,便被都讷亨请到自己的大帐商议。 “都讷亨佐领,你这么急着喊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若是没事,不妨一同喝几碗酒,我刚猎了只豹子,用来下酒最好”,绰伦布库开玩笑说。 “绰伦布库佐领,你还不知道吧,卫军打过来了,达斡尔德都勒部叛变,齐诺小子杀死贝保将海兰泡献给卫军,又领着卫军赚开忽里平寨的寨门,郝尔德章京战死了”。 “什么!”听了都讷亨的话后,绰伦布库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以为大清兵甲犀利,自己的新牧地位于忽里平寨下游,战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没想到这么快忽里平寨便被卫军攻陷。他们下一个目标,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在毕喇尔河流域游牧的自己和毕喇尔人。想了想说道:“都讷亨佐领,咱们两部既然合牧,自当共同进退。你看该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打是打不过的,降估计没有好下场,只能走喽!往北走,投奔北边的鄂温克人或者东北边的虎尔哈人、赫哲人”,都讷亨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立即返回部落准备,明日一早咱们便走”,绰伦布库当机立断。 毕喇尔部和玛拉依尔部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仓惶北迁,他们拖家带口,赶着雪橇车和牲畜,很多难以携带的大物件不得不丢下,弄得宿牧地一片狼籍。卫军副都千户长阿尔斯愣、恩和森率两千四百战士来到此地,见此景色不禁愕然。 “咱们日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阿尔斯愣长叹。“无妨,你瞧,他们连斜仁柱(即撮罗子,一种可以移动的圆锥形小木屋)都丢了,说明走得极其匆忙。没发现多少牲畜,说明他们是赶着牲畜迁徙的,必然跑不快。只要沿着痕迹追,定能追到”,恩和森说道。 “嗯,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给我追!”阿尔斯愣嚎叫着下令。 “哒~哒~哒~” 马蹄如飞,连追二日,终于在毕喇尔河(布列亚河)东岸追到了仓促逃命的毕喇尔部和玛拉依尔部。 “勇士们,为了咱们的家人,和卫军拼了!”见逃无可逃,都讷亨、绰伦布库发起狠劲,集结起两千多骑鹿的毕喇尔、玛拉依尔勇士奋勇杀向巴尔虎人。像石头一样结实的绰伦布库冲杀在最前面,誓要给自己的部落杀出一条生路。 “呯~呯~呯~”“嗖~嗖~嗖~” 巴尔虎部近百支火铳和大量的强弓开始射击,自从归顺大卫后,他们的装备有了很大改善,不仅披甲率有很大提高,还有了火铳和透甲箭。 绰伦布库只觉得身子一颤,被一支透甲箭射透心脏,软软地倒地。这位猛将的死亡令毕喇尔、玛拉依尔军队的士气一沮,很快便被杀散。 “不打了,投降~我愿降!”都讷亨失去了抵抗到底的勇气,弃械跪地请降。 “驾~驾~驾~” 一名巴尔虎小校看出他是敌人的主将,驭马驰至他的身旁,手起刀落,割掉首级立功。 此战,巴尔虎人以不到二百人的伤亡,歼灭二部军队千余人,并俘获一万三千人口。 毕喇尔、玛拉依尔两部的青壮和老弱妇孺被分开围住,望着被围住的这些青壮,鄂尔罗斯笑了,大声说道:“尔等不识天命,按说该全部斩杀。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在本帅给尔等两条路走:第一条路,加入我军,家人不但可以得到赦免,还有军饷可领;第二条路,杀了尔等,将尔等的家人发往各部为奴。自己选吧”。 说是给路让他们自己选,可除非是傻子,否则没人愿意选第二条。反正都是替别人打仗,替大清打仗和替大卫打仗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能保住自己和家人便好!二部青壮纷纷选择第一条路,令卫军一下多了一千二百余勇士,军队人数由一万增至一万一千。 望着实力增长的军队,鄂尔罗斯信心大增,率军继续沿黑龙江而下,先后攻下嘉河卫、木鲁罕山卫、扎肥河卫、可木卫、乞勒尼卫等地,这些卫都是明朝时所设,原先住着女真人和少数毕喇尔人,随着女真人的南迁,这些地方人口稀少,被很轻易地攻下。(本章完) 第1028章 顺大江征讨不臣(中) 乌苏里江原为中华的内河,后世不平等的《中俄北京条约》签订后,沙俄割走乌苏里江以东四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遂成为中俄界河。不过,这个年代,此地仍然是中华的国土,生活着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乌德赫人。乌德赫,又作恰克拉、奇雅喀喇、恰喀尔、乌得挨、乌德盖,满语意为“林中人”,属于野人女真(东海女真)三大部渥集部的一支。天命元年(1616年),他们被努尔哈赤征服,部份被编入八旗,部分仍留原地捕猎贡貂。乌苏里江的支流甚多,科尔玛河、斯维特拉亚河、萨马尔加河、伊瞒河、瓦卡河、毕金河、霍尔河诸河沿岸,到处都生活着以渔猎为生的乌德赫人。 野人女真虽然勉强也算是女真人,但与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的风俗习惯还是有很大不同,喜欢以犬拉雪橇,蓄长发,以银铜铸寸许人像缀于鼻端,衣服襟衽,刺绣为饰,室庐、舟船均以桦皮为之。在清廷眼中,他们与建州女真同文同种,格外优待些,常在尼满齐集地方对他们定例颁赏。赏赐的物资多是关外部落缺乏的铁器等物,因而过得比别的部落要好。他们对清廷也比较忠诚,卫军进入关外后,乌德赫部哈拉达索多尔凯直接率军支援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很多被编入八旗的乌德赫人也为大清英勇作战。不过,正因为索多尔凯带走了部落里的很多精锐,留在部落聚集地伯力(哈巴罗夫斯克)附近的精兵并不多。 “乌希哈,卫军打过来了,沿途各部或败或降,连郝尔德章京都战死了,咱们该怎么办?”佐领塔纳慌张地问另一位佐领乌希哈,索多尔凯离开后,在各部首领中,乌希哈的威望最高,因而也成为众人的领袖。 “哼!投降的达斡尔、巴尔虎、布里亚特、鄂温克、鄂伦春诸部都不是女真人,何曾听说过有女真部落投降的?也不想想,咱们女真人与卫国仇深似海,若是降了,能有咱们的好?”身为满清的佐领,乌希哈早已将满清与卫国的仇恨当成了女真族与卫国的仇恨,见塔纳面有惧意,忙用仇恨激起他的斗志。 “乌希哈,你说怎么办?大伙儿都听你的”,果然,塔纳一听女真与卫国仇深似海,顿时打消了降意,变得战意高昂。 “立即给伏里奇、亦儿古里、阿古河、斡兰河等地的乌德赫各部首领送信,让他们带着部众和兵马来伯力集中。伯力原是明朝的喜申卫,卫城的城墙还在,集中兵力、倚城而守,应该能坚持到巴海章京的援军抵达”,乌希哈坚定地说。 收到乌希哈写的信后,各地的乌德赫部落迅速向伯力集中,很快便聚集起三千青壮和一万三千老弱妇孺。在首领们的督促下,乌德赫人加紧修缮城墙,等待着卫军的到来。 —— “此番我好说歹说,才向大帅讨得这先锋的差使,须得努力奋战,免得丢了咱们布特哈都千户府的脸”,布特哈都千户长肯哲乌勒对两位副都千户长杜拉尔、萨马基尔说。他们三人代表着布特哈都千户府的达斡尔、鄂温克(雅库特)、鄂伦春三个部落。前些日子,德都勒都千户长齐诺,布里亚特副都千户长阿尔斯愣、恩和森等人先后立功,令肯哲乌勒十分眼红,缠着鄂尔罗斯要求担任先锋。因为与老人家的孙女儿有了某种紧密联系,虽不是正妻,到底与旁人不同,鄂尔罗斯只得答应。成为大军的先锋后,肯哲乌勒十分开心,找来两位副将鼓劲。 “放心吧,都千户,结雅河达斡尔人、布里亚特人能立大功,咱们也能。等会攻城时,您瞧我的”,杜拉尔大笑,浑没将伯力城里的乌德赫人放在眼里。 “是啊,都千户,我军这一路势如破竹,小小的伯力城,用鹿蹄都能踢倒”,萨马基尔也说。 “好!若能顺利破城,允许你们抢个痛快!”见他俩信心十足,肯哲乌勒许下抢劫的承诺为他俩鼓劲。 “多谢都千户”,果然,一听能任意抢劫,二人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伯力城是在明喜申卫城的基础上修建的,虽然只是座小城,却位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汇合处,有巨大的军事价值。明朝时这里是奴儿干都司所辖的十八个羁縻卫所之一。既然是羁縻卫所,城池自然不能与正规卫所的城池相比,只是座土城,没有护城河和壕沟,城墙也不高,好在经过当地乌德赫人修缮后,还算坚固。此时,城里的守军只有五百,外加两千健壮的妇人。乌德赫部佐领乌希哈指挥守城,佐领布尔和、诺敏各领一千兵马埋伏于东门外的山地上。此城西面靠着乌苏里江,南面和北面分别受乌苏里江、黑龙江河道限制,难以施展,故乌希哈判断卫军会以东门为主攻方向,早早地命布尔和、诺敏二将埋伏于东门外,又命佐领塔纳领兵五百伏于南门外的小山中。 他的判断是对的,自以为兵强马壮的肯哲乌勒见西、北、南三门难以施展,选择立即由东面攻城。“勇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出击!”他朝部下大吼。这吼声便是军令,霎那间号角齐鸣,杀气腾腾。 “杀~杀~杀~” 昂噶察率四百达斡尔勇士扛着长梯冲向土城,乌木布勒岱率四百达斡尔勇士为第二阵。自以为必胜的肯哲乌勒不愿意将首功让给鄂温克人和鄂伦春人,派出了自己的两个从弟。杜拉尔统率的鄂温克兵马和萨马基尔统率的鄂伦春兵马只能分别为第三、第四阵。 “射!”见敌人靠近,乌希哈冷静地下令。 “嗖~嗖~嗖~”五百士兵和两千健妇张弓射箭,野人女真以渔猎为生,不论男女都会射箭。区别就在于男人用强弓,妇女用的弓弓力小些,虽然如此,也是能伤人的。 早有准备的达斡尔人顶起藤牌,加速往城下跑。漫天箭矢并未给他们造成太多伤亡,仅被射翻数十人便冲至城下,将长梯搭在城墙上往上攀登。 “勇士们,杀啊!先入城者赏银百两”,昂噶察一边呼喊着为部下鼓劲,一边带着数十名射雕手张弓射杀城头上的守军、掩护部下攻城。 城内毕竟只有五百战兵,其他皆是健妇,分散在各处城墙上,兵力难免单薄,越来越多的达斡尔人涌上城头。 “勇士们,随我杀敌!”乌希哈见势不妙,率一百锐士杀向抢上城头的达斡尔人。这一百人皆是精选出来的勇士,手执粗重的鱼叉、铁锤、狼牙棒、大斧等重兵器,势不可挡,迅速便将昂噶察部赶下城。 在城外督战的肯哲乌勒大怒,命乌木布勒岱率第二阵攻城,激战一个时辰,依然攻不上去。没奈何下,又命杜拉尔率五百鄂温克士兵接着上,这一回城头上再也坚持不住,涌上城的卫军越来越多。 时机差不多了,乌希哈吁了口气,命人施放狼烟。见此信号,乌德赫部首领布尔和、诺敏各领一千兵马从东门小山两侧杀出。“啾~嗻~嗷~”乌德赫勇士划着雪橇,口中发出怪声驰向卫军。短时间内,雪橇的速度远快过战马,眨眼间便杀到。 突然出现的伏兵令攻城的卫军措手不及,他们来不及转向列阵便纷纷被砍倒。诺敏尤其凶狠,率几十个亲卫直扑肯哲乌勒的将旗,敢阻挡者皆被砍倒。“不好!撤退!”肯哲乌勒魂飞魄散,在慌乱中打出撤退的旗号,自已一马当先率众往西南方向狂奔。阿满泰、那哈塔、巴依给日诸将皆随其后撤,正在攻城的乌木布勒岱、杜拉尔也撤了下来,唯有最先攻城的昂噶察部来不及逃跑,被乌德赫人包围。 “昂噶察!”远远地,肯哲乌勒瞅见从弟的将旗倒地,哭嚎着继续头也不回地朝西南方向逃窜。他的预感没错,此时的昂噶察已被呼啸而来的乌德赫人砍成肉泥。 伯力城南,卫军副都千户长阿玉什奉鄂尔罗斯之命率八百部下接应肯哲乌勒。他与鄂尔罗斯同出于卫拉特土尔扈特部,算是心腹,说是接应,其实是让他立功。不料,却遇到肯哲乌勒的败兵。这八百人马中,只有两百是卫军老兵,其他六百是毕喇尔部的降兵,刚成军不久,训练不足,竟被败军冲乱了阵角。 “杀~杀~杀~”,早已埋伏于南门外小山中的乌德赫部首领塔纳领兵五百趁机杀出。 “没用的废物!快约束你的部下列阵!”阿玉什气哼哼瞪了肯哲乌勒一眼,率二百卫军老兵列阵抵抗,毕竟是百战老兵,迅速便列好一个小阵挡住由南面杀来的塔纳部,六百毕喇尔部降兵也在小阵后结队列阵。肯哲乌勒老脸一红,赶忙约束自己的部下列阵。 阵尚未列好,布尔和、诺敏便率近两千追兵杀至。乌希哈也打开南门,率三百勇士从南门杀出。三面夹击下,卫军再也抵挡不住,四散奔逃。 只有阿玉什和他的二百部下没有撤,尽管陷入乌德赫人的重围中,小小的军阵依然纹丝不动。 “放箭,射死他们!”乌德赫部首领塔纳大呼。部下纷纷张弓搭箭,朝卫军罩去。卫军老卒支起盾牌,挡住绝大多数箭支。缝隙中,阿玉什拉满了他的弓,箭如飞蝗,直奔塔纳面门。“呀~”这位首领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栽倒在地。 乌希哈愤怒了,这么点人竟敢与自己的主力纠缠,实在是种耻辱。“轮番冲,杀光他们。这些人一定是卫军的锐士,杀光他们,敌人必然胆寒”,他大吼道。 一个又一个乌德赫百人队冲杀上去,战场上不断有人死去。连续打残六个百人队后,乌德赫人终于杀光了阿玉什和他的二百老兵。这支小部队的牺牲,为卫军争取到逃跑的时间。此战,卫军伤亡一千五百人,只杀伤了八百多乌德赫人,算是惨败。 —— 乌德赫人顾不得高兴,便迎来了鄂尔罗斯的大军。 听说爱将阿玉什战死,还伤亡了一千五百勇士,鄂尔罗斯愤怒之极,谓札木毕等将曰:“我军一路征讨,未遇如此顽抗。城破后,誓要屠城,以儆效尤!” “大帅,今日我军士气已沮,不如暂时扎营,明日一早攻城”,札木毕劝道。 “也好,且先歇息一夜,明日本帅要血洗伯力”,鄂尔罗斯冷哼。 次日一早,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迅速在东城外布好三十门轻型囊驮炮。这些囊驮炮并未用骆驼驮,而是装在用鹿拉的雪橇船上,虽然是轻型火炮,用来轰击土城、杀伤守军却已够用。 “轰~轰~轰~”猛烈的炮火宣泄在城头,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 炮声刚停,齐诺、布尔赛、阿尔斯愣、恩和森、商都巴图尔诸将轮番攻城。守军拼死抵抗,守卫着摇摇欲坠的城池。 “擂鼓,本帅亲自上!”鄂尔罗斯被激发起凶性,亲率五百亲卫攻城。这些亲卫皆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百战精锐,动作敏捷、武艺了得,一个接一个狸猫般登上城头。乌德赫部首领布尔和朝鄂尔罗斯施放冷箭,不料这位骁将竟然穿了双层甲,未能破甲,“嘭”的一声落地。“鼠辈焉敢暗算!”鄂尔罗斯怒极,冲向布尔和,一刀挥作两截。 亲卫们冲上城墙,又由步阶杀下城打开城门,城外的卫军呼啸着涌入。乌德赫人再也抵挡不住,朝城内四散奔逃。乌希哈身中数十创、力战而死,另一位首领诺敏重伤被俘后怒骂不已,被卫军乱刀砍死。 这一仗,卫军虽然破城,却又伤亡了近七百人,鄂尔罗斯出离愤怒了,红着眼嚎叫道:“三日不封刀,给本帅杀光城里的乌德赫人!” 血腥的三日过后,原本有一万六千人口的伯力,只剩下千余人,运送尸体的马车足足拉了五百车才拉完。 胜利了,鄂尔罗斯却笑不起来。他的一万一千部下战斗减员了二千二百,只剩下八千八百人。军令如山,尽管伤亡惨重,尽管疲惫不堪,仍必须完成沿黑龙江而下切断宁古塔清军退路的任务。(本章完) 第1029章 顺大江征讨不臣(下) 血腥的屠杀吓坏了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的野人女真各部。残存的乌德赫人不敢再抵抗,纷纷派出使者请降。鄂尔罗斯将收拢的三千多乌德赫人安置在伯力,命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领一千八百名士兵驻守这一军事重镇,自己则率七千人继续往黑龙江下游进发。此时的卫军久战疲惫、人困马乏,可鄂尔罗斯却不敢给部下充足的休整时间,军令如山,必须抢在宁古塔清军反应过来前控制住黑龙江中下游的所有要地,切断他们的北逃之路。 七千大军利用马、鹿、雪橇等工具在雪地里疾驰,迅速进入虎尔哈部的领地撒儿忽卫。野人女真三大部:渥集、虎尔哈、瓦尔喀,以渥集部为长,却以虎尔哈部份布地域最广,由黑龙江下游的乌扎拉直到上游的雅克萨城,皆为该部繁衍生息之地,尤以牡丹江、松江流域最为集中。黑龙江下游的虎尔哈部落人口也不少,与其他野人女真部落一样,他们大多也被编入满八旗,被称为伊彻满洲(新满洲),因为与建州女真同文同种且领着大清的旗饷,内心深处是向着大清国的。可形势比人强,伯力大屠杀的消息传开后,即便是强悍的虎尔哈人也感到害怕。驻所在撒儿忽卫的虎尔哈部佐领那尔布不敢战,率三百部下弃械投降。 望着跪伏于地的那尔布,鄂尔罗斯很得意。终于有成建制的满八旗向自己投降,虽然并非建州女真这样的佛满洲(旧满洲),而是归附时间较短的伊彻满洲(新满洲),可也毕竟是满八旗的一个牛录。如果连满八旗都不战而降的话,后面的仗就好打了。他压抑着喜悦问:“尔是真降还是假降?” “末将是真降”,那尔布颤抖着回答。 “听说尔部已经被编入满八旗,有旗饷拿,待遇颇厚,为何不战?”问完这句,鄂尔罗斯眯着眼观察他的反应。 “末将全族俱在撒儿忽,不想让撒儿忽步伯力的后尘”,那尔布痛苦地说。 听他谈及自己在伯力的杰作,鄂尔罗斯微微点头,“尔倒是实诚。放心吧,本帅向来不杀降将。既是真降,便为本帅修书招降附近的部落”。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那尔布乖乖地给附近的虎尔哈部落首领们写信。然而除了黑龙江北岸与撒儿忽隔江相望的古鲁、忽石门二部愿降外,其他的虎尔哈部落都逃到了扎岭山,投奔黑龙江下游虎尔哈部落的大首领托黑科。 “哼哼,黑龙江下游虎尔哈人大多去了扎岭山?那个托黑科是什么人?为何有如此高的威望?”鄂尔罗斯问那尔布。 “回大帅的话,托黑科是最早降清的虎尔哈部首领之一,早在天聪五年(1631年)便向清廷朝贡,屡立功劳,官居甲喇章京之职,比别的部落首领官职高得多。因他年高有威望,不少部落都听他的”,那尔布恭敬地回答。 “明白了,原来是个老头儿”,鄂尔罗斯呵呵一笑,“本帅便去会会这老儿,看他的年龄和智慧相不相称”。说完,便命部下往扎岭山前进。因为担心新降的女真部落在大军离开后作乱,他故意带走投降自己的虎尔哈部落精锐,命撒儿忽佐领那尔布、古鲁佐领厄义图、忽石门佐领聂尔兑领九百降兵为先锋,自带七千大军紧随其后。 —— 扎岭山上,围绕着战与降,虎尔哈各部首领产生了严重分歧。阿者佐领阿布凯、福山佐领安巴主张降,他们被卫军制造的伯力大屠杀吓破了胆;甫里河佐领博墩、古默尔河佐领鲍白主张战,身为女真人,岂能不忠于大清? 任凭首领们吵破了天,托黑科依然老神在在地品着茶。自从那年他赴盛京向皇太极称臣被赏赐了十箱茶叶后,便迷上了饮茶。 “章京,您倒是说句痛快话呀”,“是啊,章京,卫军即将抵达,是战是和,大伙儿都等着您拿主意呢”,见他不开口,首领们愈发焦急。 “唉~记得当年我朝觐太宗皇帝(指皇太极)时,一入盛京便为大清的国力震惊。没想到才短短三十年,盛京便被卫军攻下来了。如此看来大卫的国力远非我等能抵挡,抵抗无益,还是降了吧”,老人家终于打破沉默,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可呀章京,咱们都是女真人,岂能背叛大清?”甫里河佐领博墩激动地反对。 “卫军攻占盛京是因为平王爷中了伪汗诡计葬送了我军在关外的主力,并非他们多能战。扎岭山地形颇是险峻,依山而守,定能守得住!”古默尔河佐领鲍白也坚决不肯投降。 “唉~既然尔等欲战,便先打一仗再说,若不胜再降吧”,托黑科叹了口气。 —— 乾元十九年(1662年)五月二十一日,扎岭山战役打响。“咚~咚~咚~”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降将那尔布、厄义图、聂尔兑领九百虎尔哈部降兵开始攻山。他们依然穿着清军的战袍,只是为示区别反过来穿。山上矢石如雨,降兵们畏惧卫军督战队的军法,头顶藤牌冒着矢石而上。越来越近,近到脑后的金钱鼠尾辫清晰可见。 “这些不要祖宗的狗东西!”博墩气极了,率三百勇士迎着昔日同族正面冲杀。见他如此骁勇,旁边的鲍白不甘示弱,亦率三百本部冲杀过去。 “杀~杀~杀~” 凶猛的冲锋迅速冲乱降兵的阵形,他们原本就是女真人,只是被逼着攻山,作战意志并不坚决,见势头不对,纷纷掉头奔逃。厄义图跑得慢了些,被博墩追上,一刀割头。那尔布、聂尔兑见势不妙,夺命飞奔。博墩、鲍白率部下紧追不舍,他们的勇敢鼓舞了其他虎尔哈将领,阿布凯、安巴等亦率本部追下山去。 “大帅,是否派兵支援我军前锋?”随征的敖汉伯布达问鄂尔罗斯。 “开炮!”鄂尔罗斯凶狠地下令。 “开炮?如今我军前锋与敌人搅在一起,开炮会伤到自己人”,布达大惊。 鄂尔罗斯白了他一眼,“什么自己人,不过女真人罢了,死便死了吧,我只要胜利。开炮!” 军令一下,顿时炮声如雷,一颗又一颗炮弹落在正在交战的虎尔哈人中,将追击者和被追击者不作区别的炸死炸伤。猛烈的炮击将虎尔哈人炸懵了,阵不成阵,队不成队,有胆怯者四处逃窜。 鄂尔罗斯寻到战机,果断下令,“出击!杀敌!”阿尔斯愣、恩和森、肯哲乌勒、杜拉尔、萨马基尔、齐诺等将闻令而出,杀向清军。 清军原本就人少,又挨了炮轰士气受挫,抵挡不住,返身往山上跑。混战中,甫里河佐领博墩战死。令人唏嘘的是,本已降卫的忽石门部首领聂尔兑居然在逃跑时被卫军自己的火炮炸死。 望着战败回来的鲍白、阿布凯、安巴诸将,托黑科并未责怪,用伤感的语气说道:“打过这一仗,咱们也算为大清尽了忠。为了族人,莫要再战,降了吧”。说完,老人家立即派人向卫军请降。 投降时为表诚意,这位甲喇章京甚至赤裸上身捆着树枝负荆请罪。鄂尔罗斯并未怪罪,反而笑呵呵地扶起他,两个人肩并肩、手挽手地入帐聊天,仿佛是多年的老友般。 扎岭山战役后,哈尔蛮、奴儿干(今特林)、哥吉河、野木河等地的野人女真部落纷纷投降。至此,从黑龙江中游的忽里平寨直至出海口,黑龙江以南的中、下游沿岸地区均被卫军占领,鄂尔罗斯成功完成了莲大可汗交给他的沿黑龙江而下切断宁古塔清军退路的任务。(本章完) 第1030章 修书立碑抚远人(上) “真正的英雄绝不会因为完成任务而止步,他们总是由胜利走向新的胜利”——阿海《奴儿干见闻录》。 完成了莲大可汗的军令后,卫军主帅鄂尔罗斯便着手布置黑龙江南岸的防务以切断宁古塔清军退路。他亲自率两千精兵在撒尔忽卫驻扎,与驻守伯力的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成犄角之势;又在木鲁罕山卫、友帖卫、扎岭卫各留兵一千,择要害而守。这位万户长并未停止征服的脚步,他还渴望建立更大的功勋,命敖汉伯布达领兵二千并虎尔哈部降兵一千五百,前往奴儿干(今特林)招抚黑龙江以北、入海口附近、苦兀岛的虎尔哈、使犬部(赫哲)、雅库特(鄂温克)、使鹿部(鄂伦春、奇勒尔)、费雅喀等部落。这么做其实也是在揣测上意,朝堂早有传闻说大汗想在北方增设三个行省:吉林布政使司、宁古塔万户府、奴儿干万户府,如今吉林乌拉、宁古塔之地尚在清军手中,如果自己率先将奴儿干地区掌控在手中,必将引得龙颜大悦,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因为要留下重兵镇守黑龙江南岸要塞,本帅只能给你这三千五百兵马,却要征服如此广袤的土地,你可有畏难之感?”军队出征前,他笑呵呵地问布达。 “大帅给机会让末将立功,末将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畏难?”布达昂声回答。 “嗯,虎尔哈首领托黑科熟悉黑龙江下游的风土人情,有事记得向他请教,对那些塞外部落,要以安抚为主、武力为辅,本帅再给你一批物资,尽量多招募些当地部落的勇士为我军所用”,鄂尔罗斯笑呵呵地面授机宜。 “多谢大帅指点,末将定不辱使命”,布达的声音在风雪中飘荡。 —— 因为哈尔蛮、奴儿干、哥吉河、野木河等地的野人女真部落已经归顺大卫,前往奴儿干的道路畅通无阻。闲来无事,布达坐于战马上问托黑科:“托黑科首领,您熟知本地风土人情。听说这奴儿干曾是奴儿干都司所在,明朝时曾经十分风光,您可知当时情景?” “回伯爷的话,听老辈人说这奴儿干都司乃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所建,明朝曾派官员和军队驻扎,最盛时有卫、所四百余,屯驻军队,辖区东邻大海,东北到库页岛,西至斡难河(鄂嫩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十分壮观。只是明末已经废弃”,托黑科笑着说。 “我一直以为汉人懦弱,没想到明朝的皇帝如此有气魄,居然将国土扩展到如此之远!”布达连连感叹。 “扑嗤~”忽闻一声笑声,却是随征的工部员外郎阿海。阿海出身于蒙古大贵族世家,其父是莲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二等鹰娑川侯罗卜藏。罗卜藏英年早逝后,大可汗让其长子巴济巴布袭了二等鹰娑川侯爵位,封次子札木毕为三等山阴伯、霍博克赛里将军。巴海与两位兄长偏爱习武不同,最喜欢读书,年经轻轻便中了大卫国的状元,官居正六品工部员外郎。此次鄂尔罗斯率军出征,大可汗有意栽培故人之子,命其随征,立下功劳好大力拔擢。 “下官听说明朝虽然在奴儿干都司设有四百余卫、所,却多是羁縻性质,并不能有效管理。不过是让他们朝拜皇帝,博取天朝大国的美名,除了象征性收些‘贡品’,再没什么收入,每年还要拨出大批银子‘赏赐’各部。呵呵,得不偿失,徒有虚名耳!”阿海笑着说。 即便尔二哥札木毕见了本伯也客客气气,一介小小的员外郎竟敢在本伯讲话时插嘴!见他无礼,布达心中恼怒,不过自己是后面才归顺的大卫,远不如对方在朝中背景深厚,不敢轻易得罪,忍住气阴笑道:“不愧是状元郎,博闻强记!那您倒是说说,明时这奴儿干都司究竟有多少卫、所?”这句话明是夸他,实是刁难。于他自己而言,知道奴儿干都司是明朝时所建已经难得,哪里能知道有多少卫、所?咱一介武夫不知道不丢面子,尔可是堂堂状元郎、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若是不知道,还有何脸面自夸状元? “呵呵,明初时有一百三十余卫,其后不断增加,至万历年间,奴儿干都司有卫三百八十四、所二十四、地面七、站七、寨一,通称三百八十四卫。至清时,这些卫、所已荒弃不用”,阿海微笑着回答。 居然知道!他居然真的知道!布达被状元郎的博学惊呆了,蒙古人性子直、最是敬重的有本事的人,不由得收起忿怒和轻视,语气变得客气起来,“不愧是大卫的状元,真正有学问!不像我等莽夫,只知战场厮杀、不知来龙去脉。能和您一同出征,实是本将的荣幸啊!”“敖汉伯过谦了,我大卫以武立国,若无您这样的勇士,哪来这万里江山?应该是下官有幸和您一同出征才是”,阿海虽然倨傲,却是大家族出来的,懂得为官之道,话说得很客气。 布达欢喜起来,吵闹着要与状元郎义结安答。他可不是什么莽夫,知道对方家世了得,如果能结为安答,等于是给自己在朝中找了棵大树依靠。阿海其实知道对方的小心思,可多个朋友多条路,能与一个伯爵结交也不是什么坏事,欣然同意。两人便于行军途中拜了把子,感情迅速升温。布达虽是主将,却对阿海言听计从,直将他当成了诸葛再世。 转眼间便抵达奴儿干城,这座城已经荒废,城垣残破、长满野草,当年明朝修建的衙门和兵营旧址依稀可见,不过只剩些遗址。 布达一边命部下修整城墙、衙门和兵营,一边问阿海:“安答,你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安答,我看应该先礼后兵,给周围的部落写信,看看哪些部落愿意归顺大卫,哪些不听号令,然后再分而待之”,阿海沉稳地说。 “不知安答可识女真文?”布达挠了挠头问。 “小弟通晓五种文字,对女真文略知一二”,阿海笑着说。 “安答大才,这劝降信便请由你执笔”,布达请求。 阿海也不推辞,一封用女真文写的劝降信须臾而成,文曰:“大卫敖汉伯布达致书于奴儿干诸部长:我朝盛德无极,万国咸归。本伯奉汗命来此,非为厮杀,实闻诸部衣食之艰欲博施而济众耳。圣主存心天下,布恩施惠,惟愿八方之民无一饥寒者。莲慈悲,播于九州,仁德所至,悦近而服远。尔等当念圣恩博大,率部来投。归顺者授以官爵印信,赐以衣食布米,不从者悉听自便,不以为仇。乾元十九年六月二十三日”(本章完) 第1031章 修书立碑抚远人(中) “安答,咱们的劝降信已经送至各部,可除了奴儿干都司附近满泾、塔亭、罕答河、弗朵河、敷答河的赫哲部(使犬部)的一些首领表态愿意归顺外,其他的部落均未回应,你看下一步咱们该如何是好?是否寻几个不听话的部落动手?”布达着急地问义弟阿海。莫看他在劝降书中说得好听,什么“不从者悉听自便,不以为仇”,那只是说说而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日中天的大卫国怎能允许在自己的治下有不遵王法的部落存在?即便他忍得了,雄才伟略的莲大可汗也不能忍。 “安答,你莫要急。归顺大卫的部落居住地离奴儿干近,他们之所以来投,并非被大卫的仁德感化,而是畏惧我军的兵锋。不肯降的都是离奴儿干远的部落,咱们只有三千五百兵马,若是对这些远人用兵、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讨伐,难免兵力不足。我以为施威不如怀柔,须让那些部落感受到归顺大卫的好处才是”,阿海不慌不忙地说。 “理是这么个理,可如何才能让那些部落感受到归顺大卫的好处呢?有些部落的首领十分无礼,居然将我送给他们的礼物退了回来,还说什么无功不受禄,摆明了不肯归顺。真是可恶!”布达懊恼地说。 “我听说当初清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招降赫哲族九姓四百余户时,可是出动了大军,还让已经归顺清国的赫哲族葛依克勒氏族头人库力甘额夫当使者方才成功。按照伪清惯例,如果称臣,他们便须向朝廷上缴赋税和服兵役。那些首领可不傻,为了一点礼物,代价那么大,自然不乐意”,阿海笑了笑说道:“要想让这些人心悦诚服,便须让他们看到好处。这些部落物资缺乏,尤其缺乏铁器、布、粮食、茶叶等,奴儿干江对面的满泾站原是明朝时开辟的驿站,那里的赫哲部落已经归顺,咱们不妨在那里开辟商埠,用中原的铁器、布、粮食、茶叶、丝绸、陶器换取当地部落的皮毛、渔获、人参等物,只允许归顺大卫的部落来此贸易,未归顺的部落不得参与。如此,既可以从商人身上获得商税收入又能让依附大卫的部落得到好处。此外,可对已归顺的部落减税,只征收满清要他们缴纳的实物税的一半。双管齐下,这些部落大多都会归顺。剩下那些冥顽不灵的,最后再动刀兵不迟”。 “哎呀,安答,这真是条妙计。我这便给满泾站的赫哲部哈拉达阿昌阿利下令建设商埠,有此等好事,相信老家伙要高兴得跳起来”,布达哈哈大笑。 “安答,我打算去一趟永宁寺”,阿海忽然说道。 “永宁寺?兵荒马乱的,你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做甚?”布达很奇怪。 “安答,我自幼喜欢汉学,听说永宁寺有两座石碑,碑文写得十分之好,想去观摩一下”。 布达挠了挠头,自己这义弟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读多了有些迂腐,破碑有什么好看的?饥不当食、寒不当衣,不过义弟既然有这爱好,也不好拒绝,微笑着说道:“我与安答一同去”。 “哎呀,安答,这可使不得,你军务繁忙,怎可为我这点私事而劳神”,阿海慌忙说。 “你我义结安答,这兵荒马乱的,怎可让你独行,便让我护送你去”,布达执意亲自带兵护送,令阿海感动不已。 —— 奴儿干都司南部的永宁寺当初可非同小可,象征着大明朝全盛时的国力。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明总兵周兴、庄德等率军至脑温江(嫩江)、忽刺温河(呼兰河)和斡朵怜(依兰县城西马大屯)一带,始建奴儿干卫。永乐七年(1409年),升奴儿干卫为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简称“奴儿干都司”,驻奴儿干城(今黑龙江与亨滚河汇合处右岸的特林地方,元朝征东元帅府故地)。同时还开通东西两条驿道,保证文书传递、贡赋粮饷的运送。明廷还经常派遣钦差大臣到奴儿干地区巡视。为记念这一丰功伟绩,永乐十一年(1413年)与宣德八年(1433年)明朝二次在特林地区江岸的山顶上修建永宁寺,并于石岩处立碑两座纪之。这两座碑一座名“敕修奴儿干永宁寺碑”,另一座名“宣德八年重建永宁寺记”,详细记述了当时辽东以北数百个部落朝拜天朝大国的盛况,阿海喜读史书,早就心向往之。 二人带了百余随从驰至永宁寺。此时已经入夏,气候倒还适宜,没那么寒冷,只是残破的寺庙千疮百孔,冷冷清清地立在山上,好不凄凉。 布达连连摇头,阿海却并不介意,饶有兴致地四处观看。终于,在寺后的石岩上发现两座沧桑的石碑。这一来可不得,看入了神,竟连义兄的呼唤也未听见。 “安答~安答~安答~”布达连唤几声,他才察觉,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弟一时沉迷,让您见笑了”。 “安答,这两座碑都是用女真文写的,我是一个字也不识得。上面写着什么?为何令你如此着迷?”布达问。“这两座碑都是明朝宦官亦失哈奉旨巡视奴儿干都司时所立,第一座名唤永宁寺记永乐碑,我给您念念”,阿海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伏闻天之德高明,故能覆帱;地之德博厚,故能持载;圣人之德神圣,故能……” 布达皱紧了眉头,忙止住他,“我是个粗人,安答不必逐字逐句念,只需告诉我这块碑文大意便是”。 阿海呵呵一笑,“安答,这上面写着明永乐皇帝派宦官亦失哈巡视奴儿干都司、对奴儿干诸部颁发赏赐的盛况。当时亦失哈等率官军一千余人、巨船二十五艘复至其地,开设奴儿干都司,上面记载‘昔辽、金畴民安故业,皆相庆曰:‘今日复见而服矣!’表明自辽、金以来,历代都曾管辖该地,而明朝则继承之;您瞧这里,‘自海西抵奴儿干及海外苦夷(库页岛)诸民,赐男妇以衣服器用,给以谷米,宴以酒食,皆踊跃欢忻,无一人梗化不率者。上复以金银等物为择地而建寺,柔化斯民,使知敬顺。……国之老幼,远近济济争趋……既而曰:‘亘古以来,未闻若斯,……吾子子孙孙,世世臣服,永无异意矣!’,说明当时来朝的人很多,连苦兀岛上的费雅喀(苦夷)人也来臣服,他们急着向明朝的钦差表忠心;这里足足记载了一百多个题名,有官员也有工匠,光各部的部长便有数十人之多,可见当时盛况”。 布达听懂了,点点头说道:“那另一座碑呢?记载了什么?” “另一座内容差不多,只是这一回亦失哈带来的人更多,‘率官军二千,巨舡五十再至。民皆如故,独永宁寺破毁,基址有焉’,永宁寺被毁本是大罪,当地的吉列迷人(野人女真)十分恐惧,担心遭到明军屠戮,从中可见当时明朝的国力强盛,虽远必诛;但是亦失哈等‘体皇上好生柔远之意,特加宽恕。斯民谒者,仍宴以酒食,给以布物,愈加抚恤’,说明当时明朝在本地施政是以抚为主;‘于是人无老少,踊跃欢忻,咸啧啧曰:天朝有仁德之君,乃有启处之方,我属无患矣!’,说明当地明朝的仁政得到了当地部落的拥护”,阿海耐心地解说,听得布达连连点头,“咱们在本地施政,也可借鉴明朝时的怀柔之策”。 阿海忽然笑起来,“安答,你我立大功的良机到了。只需将两座碑的碑文拓下来送至大汗处,便是大功一件!” “安答这是何意,区区碑文算什么大功?”布达有些迷惑。 “当今圣上英明天纵,一向想建立超过成吉思汗的功勋。这两座碑文代表着汉人开疆拓土、扬国威于万里之外的雄心,堂堂蒙古大汗又怎会甘心落于汉人之下?朝堂早有传闻,圣上有增设奴儿干万户府之意。我料圣上见此碑文,定会下旨加大对奴儿干地区的支持,我等正好趁此良机为大卫招抚各部、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哎呀,安答说得极是,我这便给大汗上疏,八百里加急送至天听”,布达恍然大悟。 —— 他俩的分析没错,当这封奏疏送至莲大可汗处时已是数月之后,好大喜功的莲大可汗见到这两座碑文,顿时勾起开疆拓土的雄心,下令户部调拨粮饷至奴儿干地区,并命布达、阿海等人在当地招募勇士,扩军备战,征讨不臣。 作为穿越客,苏勒坦知道沙俄侵占奴儿干都司后,将永宁寺碑拆除运往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实中华前所未有之耻。为宣示主权,特下旨命布达重修永宁寺、阿海书写碑文,在永宁寺的石岩上再立一座碑。 状元郎阿海领了圣旨,运笔如飞,迅速将《乾元十九年再建永宁寺记》写成,文曰:“伏闻天道沧桑,逢百年而有圣人出,救世济民,以慰华夏。蒙古亦夏后氏之苗裔。维我大可汗复兴元祚,天下归服。仁德所至,四海八荒、九州万方闻风向化而朝者,络绎不绝。惟奴儿干之地虽远,虎尔哈、赫哲、鄂伦春、鄂温克、费雅喀、达斡尔等族亦心慕中华,率众归附。上嘉其志,命敖汉伯布达、工部员外郎阿海等赐爵给赏、劳慰还之,于满泾站开设商埠补诸部日用不足,复命重修永宁寺。江北(指黑龙江以北)及海外诸民,得衣服器用、谷米酒食,皆欢呼雀跃,顿首而谢曰:‘莲慈悲,道高尧舜,我等甘心臣服,子孙世代永无异意矣’。以斯观之,我圣朝非独弓马甲于天下,仁德亦甲于天下也!尧舜之治,不过九州之内;莲之治,万方之外,百姓无饥寒者。政治普化,服安远人,懿欤尚矣!伟欤懋哉!高山崇崇,云雨兴焉;海波滔滔,蛟龙生焉;国势蒸蒸,万姓归焉。正谓我朝与天同体,永永无极!故为文以记,传诸后世。乾元十九年十月廿一日立。敖汉伯布达、工部员外郎阿海”。 这篇充斥着对莲大可汗的奉承之言,专为溜须拍马而作的马屁文章在后世引起极大反响,竟被某些史学家誉为永宁寺三座石碑中最有历史价值的一座。(本章完) 第1032章 修书立碑抚远人(下) 与其他赫哲部落一样,满泾卫的赫哲部落也有共同的姓氏:完颜。这个姓可不得了,乃是大金国的国姓。金时完颜部曾与爱新觉罗氏的老祖宗斡朵里部共同在黑龙江依兰地区生活,爱新觉罗氏只是完颜氏的奴才。金亡后,完颜氏后裔有的改为汉姓,有的被掳至蒙古,有的返回辽东老家,满泾便有一支。大明强盛时,完颜氏对大明恭恭敬敬,借着大明的势力重新兴盛,发展为建州完颜王甲部落,被明朝赐姓为李。其后明亡清兴,完颜氏又抱紧大清的粗腿。不少子弟入朝为官。 即便如此,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忘不了祖先的高贵血统,并不怎么瞧得起昔日的奴才爱新觉罗氏。这也是一收到卫国的劝降书,满泾的完颜部国伦达(一部之长)、甲喇章京完颜·阿昌阿利便率众归附的原因。卫军势大,满泾与奴儿干仅隔着一条黑龙江,何苦为昔日的奴才将整个部落置于危险中?正是因为他带头,塔亭、罕答河、弗朵河、敷答河的赫哲部落都降了卫,让卫军牢牢掌握住了黑龙江入海口周边地区。 原本这只是权宜之计,可没想到居然因祸得福。大卫国对归顺的赫哲人(使犬部)甚好,不仅赏赐大量物资,征收的赋税也仅是清廷的一半。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大金嫡裔尤为重视,竟将商埠设于完颜部的领地满泾。来来往往的商人和各部百姓,不仅让完颜部得到了紧缺的物资,部民的生活也好过起来。别的不说,仅当地的饭铺、酒楼生意便比往常好得多。满泾在明朝时便是栈道上的重要枢纽,老辈人都说当时的完颜王甲部是本地最富裕的部落。 阿昌阿利仿佛看到部落在自己手中重新兴盛的美好景象。这一日,他正盯着面前精美的小茶壶和四个茶盏欣赏。这套茶具是他从商埠的茶商那里购买的,乃是上好的景德镇白瓷,即使自己贵为一部之长,此前也从未拥有过这么好的茶具。冲茶的沸水已经煮开,家奴娴熟的取水冲泡,茶雾渺渺,宛如仙气,令这位国伦达看得发呆。 正瞧得出神,部下来报,“国伦达,状元公来了”。 阿昌阿利一楞神,随即喜道:“这壶清茶正好款客,快请!”他是真心喜欢巴海。原以为蒙古人多是粗鲁之辈,没想到此人居然儒雅有礼,听说还是大卫国的状元,难怪与之相处总有如沐春风之感。 卫军主将布达只管军务、不理民政,民政上的事全由阿海处理,难得的是极其尊重归附的各部首领,施政前喜欢征询首领们的意见。这赢得了阿昌阿利的好感,亲切地称之为“状元公”。他这么一叫,家中的奴才也皆已“状元公”称之。 阿海步履从容地进入阿昌阿利的大屋,一见面便作了个揖,“在下又来叨扰您了”。 “状元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肯来是老夫的荣幸。快尝尝这刚沏好的新茶”,阿昌阿利微笑着命人奉上香茗。 阿海风度翩翩地嗅了会儿茶香,啜了一口后赞不绝口。其后方道出来意,“我是来给您道喜的,朝廷已经颁旨,封您为三等满泾伯、副都千户长。这爵位可是大汗亲口封的,大汗说‘完颜氏乃女真皇族后裔,朕岂能薄待?便封阿昌阿利为三等满泾伯吧’,圣恩广博,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呢。除了您,其他归顺大卫的鄂温克、鄂伦春、乌德赫、虎尔哈、赫哲等部首领皆有封赏,快准备香案,领旨谢恩吧”。 阿海曾向莲大可汗上疏献薄税厚赏之策,即减半征收实物税并且每年向各部颁发赏赐,不管贵族还是平民,人人有份,以收拢当地民心。 苏勒坦看到这道奏疏时,忽然想起后世清朝在此地实施的“赏乌绫”政策。凡编入户籍者,每户“岁纳貂皮一张”,便可得到赏赐。分萨尔罕锥(下嫁到赫哲、费雅喀部落的满洲女子)、哈拉达(一姓之长)、噶珊达(相当于乡长)、朱色豆特(贵族子弟)、白丁(普通边民)五个等级赏赐。因为赏乌绫的路费由官府以口粮形式发放,还能得到布匹等各种赏赐,各部百姓几乎无人缺席,有效促进了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可是连年战争导致国库空虚,他实在掏不出银子给所有的边民颁发赏赐,只下令赋税减半,由每户每年缴纳一张貂皮改为每户每两年缴纳一张貂皮,同时又对各部首领加官晋爵。阿昌阿利的三等满泾伯爵位便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封的。 “三等满泾伯?”阿昌阿利喃喃自语,一时失神。完颜氏虽是女真皇族后裔,可从清廷手中得到的爵位多是子爵、男爵、轻车都尉之类的较低级爵位,没想到自己刚归顺便得了个伯爵,卫国待完颜氏可比清国亲厚! “伯爷,您在想什么,赶紧准备香案吧”,阿海笑嘻嘻地说。阿昌阿利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领旨谢恩,接旨时居然留下老泪。 见他如此,阿海暗暗点头,大汗这一手算是彻底笼络住了完颜部,含笑问道:“自从在满泾开通商埠以来,黑龙江以北的部落归附者日多,可还是有很多鄂温克、鄂伦春、费雅喀部落不肯归顺大卫,不知您可有什么好法子吗?” “状元公有所不知,黑龙江以北的鄂温克、鄂伦春诸部夙来桀傲不驯,他们帮助清军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赏赐和战利品。自从大卫切断关外和关内的联系后,宁古塔财政紧张,已经数月未发赏赐,诸部之民甚是不满。您不妨大量招募鄂温克人、鄂伦春人为兵,发给军饷。江北苦寒,他们定会归顺。至于苦兀岛上的费雅喀人,势力大的主要有脱科洛、飞牙喀、努牙喇三位哈拉达。飞牙喀已率军去宁古塔支援阿海,脱科洛娶了满洲女人,此二人皆难以说动。唯有努牙喇与我有旧,又曾因争夺领地与脱科洛、飞牙喀有隙,我愿修书给努牙喇,让他率众来归”,阿昌阿利忙献上妙策。 “哎呀,伯爷此策足可使边地安宁,请受我一拜”,阿海大喜拜谢。 “状元公,我身为卫臣,这都是应该做的。您这可折杀我也”,阿昌阿利慌忙回礼。 布达、阿海依阿昌阿利之计,从黑龙江以北的鄂温克、鄂伦春诸部中招募了一千两百名勇士,从赫哲人中招募了三百名勇士,皆发放军饷和米粮。 明朝称野人女真为乞列迷,具体又分三种:一种是在山区狩猎为生的鄂温克、鄂伦春族,称为女真野人;一种是奴儿干以北之山即外兴安岭北支及鄂霍次克海北岸山区的鄂伦春使鹿部,称北山野人;还有一种是苦兀岛上的费雅喀人,称苦兀人也叫苦夷。 黑龙江以北的鄂温克、鄂伦春诸部便是被称为女真野人、北山野人的族群,因为生存环境艰苦,常为了赏赐替清廷作战。如今大清拖欠赏赐不发、大卫这边粮饷充足,自然愿意为大卫出力。没多大力气,便引得这些部落纷纷弃清归卫。 还有好消息,苦兀岛(库页岛)上的费雅喀人哈拉达努牙喇带着另一个哈拉达脱科洛的人头前来归顺。原来努牙喇收到阿昌阿利的信后,假意请脱科洛饮酒,斩杀了这位亲卫的哈拉达,并威逼利诱岛上其他的费雅喀首领随他一同去奴儿干投卫。 随行的众首领中有几位长相近似欧罗巴人,皮肤黝黑、毛发浓密。阿海很惊奇,询问后得知,苦兀岛上除了费雅喀人,还有少数阿伊努人,这些阿伊努人又招来了生活在虾夷(北海道)、流鬼国(堪察加半岛)、千岛群岛上的同族。这几位便是阿伊努人的首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布达、阿海大喜,吩咐大摆酒宴款待各部首领。这顿饭吃得欢快热烈,大卫国在黑龙江以北的统治也渐渐稳定起来。(本章完) 第1033章 袭吉林渡松花江(上) 五月,原本已经冰封的松江解封了,滔滔江水,带着无边的气势,先由长白山天池而上流向西北的撒叉河卫(今扶余县),与嫩江汇合后再转个弯自西向东注入黑龙江。百余艘大小战船,以大船八艘、小船十艘编队,在宽阔的江面上巡弋,随时准备消灭一切敢于渡江的敌人。江对岸吉林乌拉的水寨和码头上还停泊着近百艘各类船只。吉林乌拉原是扶余国的王城,古名“秽城”,明朝时属海西女真乌拉部。因远迎长白、近绕松江、扼水陆之要冲、为辽东之凭障,大明朝在此地设置造船基地,从此得名“船厂”。顺治十五年(1658年),为抗击沙俄入侵并加强对关外之地的控制,清廷谕令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在此恢复船厂造船、操练八旗水师。原本吉林水师营有驻防旗兵近两千人,其后随着卫军的闯入又不断扩充,如今已有水师四千、大小战船两百艘,虽然多是些赶制而成的小木船,在北方已算是极具规模的大舰队。 自从赫图阿拉失守后,关外的清军在战略上已经由攻防兼备转为防守。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尤其重视吉林乌拉的防御,视之为松江防线上的要害。命宁古塔副都统尼哈里、甲喇章京安珠湖率四千水师以吉林乌拉的水寨为据点在松江上日夜巡弋,奉天副都统逹都领一千五百八旗兵并三千五百名奇勒尔、费雅喀、鄂温克(雅库特)、乌德赫诸部联军在吉林乌林筑城据守;命副都统海塔、野人女真虎尔哈部首领宜讷率四千名由佛满洲和虎尔哈、渥集、瓦尔喀诸部组成的八旗兵驻守吉林乌拉下游的撒叉河;镶黄旗满洲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牛录章京嘎鲁率一千五百名由佛满洲(努尔哈赤时期编成的旧满洲八旗)和达斡尔部组成的八旗兵驻守吉林乌拉上游的合兰城;自己则与牛录章京朱尔铿格、台斐英阿,骁骑校萨布素、阿兰吉喀领兵五千驻守宁古塔策应;又命赫哲葛依克勒部国伦达(一部之长)阔哩哈召集生活在松江、牡丹江流域的葛依克勒氏、努业勒氏、怙什哈礼哈拉氏、舒穆禄氏四姓赫哲人的二十二个穆昆(家族)和库萨喀里氏、霍尔佛阔氏等虎尔哈部落的军队,加强防御。 此时巴海已经得知卫军派出偏师沿黑龙江而下切断自己退路之事,却并不着急,也不烦恼,甚至都没有向北方派出援军。一则卫军鄂尔罗斯部攻城掠地的速度太快,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二则他压根就没想再往北撤退,身为宁古塔昂章京,守不住宁古塔便战死在宁古塔,逃到北山野人的地方算什么?不过,他也并非对卫军沿黑龙江而下的举动无动于衷,而是命乌苏里江流域的虎尔哈部乌喇哈氏哈拉达满珠纳、托科罗氏哈拉达阿楚浑组织族中军队,严密监视卫军动向,防止他们南下威胁宁古塔。 做完这些部署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勉强放下了心,根据军报显示,因为天气原因,伪汗整个冬天都窝在赫图阿拉屯粮练兵、无所作为。呵呵,此獠虽然善于用兵,可到底太谨慎了些。虽然冬天粮秣转运困难、后勤压力大,可冬天也让松江、牡丹江的江水结冰,渡大江如履平地。如果是自己用兵,必然会派出小部队在江水化冻前渡过松江,在江对岸择有利地形而守,如此冻封期后再渡江便容易矣。可此獠宁愿派出偏师绕到自己后方沿黑龙江而下,却不肯派军队渡过松江,实在是败笔!敌人的心思很清楚,企图切断从宁古塔往北逃生之路、全歼自己的军队,呵呵,好大的胃口!可蒙古人不善水战,军队虽多,又有何用? “伪汗啊伪汗,我倒要瞧瞧尔如何渡江?”巴海正琢磨着敌人的动态,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起来。 “大帅”,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路,定睛望去,是心腹骁骑校萨布素。 “萨布素,你来得正好。为诸将请功的折子已经拟好,本帅已向皇上推荐你为牛录章京,其余诸将亦论功行赏,等与朝廷恢复联系后便会有文书至”,他笑嘻嘻地对萨布素说,心中对这位有勇有谋的年轻将领十分欣赏。 “多谢大帅拔擢,末将前来是因为心中有一事不安,特来禀告”,萨布素道过谢,却并无喜色,反而眉头紧皱。 “你我亲密无间,有什么话只管说”,巴海见他这副样子,知其有心事。 “不知大帅可注意到卫军那支沿黑龙江攻伐的偏师?”萨布素问。 “呵呵,伪汗想在黑龙江以南全歼我军,所以派偏师切断我军退路,可他不知道本帅从未想过逃跑,如果守不住宁古塔,宁古塔便是本帅之棺材”,巴海豪爽地大笑,笑声中却隐隐有悲凉之意。 “大帅有与卫军血战到底的决心,八旗将士也有,可那些部落士兵呢?我听说卫军一路沿黑龙江而下,达斡尔、毕喇尔、乌德赫、虎尔哈诸部被征服者甚众。我军中奇勒尔部哈拉达奚鲁噶奴、乌德赫部哈拉达索多尔凯的领地已经被卫军占据(此时清军还不知道黑龙江沿岸的鄂温克、鄂伦春、赫哲以及苦兀岛上的费雅喀等部也被卫军征服的消息),万一他们得知消息后军心动荡,该如何是好?”萨布素焦急地问。 “本帅也想到此节,早早便命人封锁消息,将由黑龙江沿岸逃回的百姓全部拘押在亦麻河卫,那里离松江远,短期内应该不会泄露消息”,巴海平静地说。 “就算短期不会泄露,时间长了终究会知道,不知您可有什么妙策?”萨布素依然紧锁着眉,沉重地问。 “不会太长”,巴海苦笑,“伪汗已经耽搁了一整个冬天,绝不会再给咱们休整时间。我判断卫军很快便会强渡松江,决战的日子要到了。若胜,关外局势转好,何惧泄露?若败,卫军全取关外之地、你我尽皆死节,纵使泄露又有无妨?” 聪慧的萨布素从主帅的话语中听出了战死沙场之意,恭敬地朝巴海施了个军礼,“多谢大帅教诲,请让末将率部增援吉林乌拉。卫军若想渡江,便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本章完) 第1034章 袭吉林渡松花江(中) “你要去吉林乌拉?”巴海皱眉沉思起来。虽然松江防线十分重要,可他仍在宁古塔留有五千精兵驻守,主要是因为卫军封锁黑龙江的那支偏师。不断有军报传来,敌人的那支偏师势如破竹,几乎已经占领所有黑龙江中下游沿岸地区。虽然自己已经命葛依克勒部国伦达阔哩哈、乌喇哈部哈拉达满珠纳、托科罗部哈拉达阿楚浑聚集诸部之军在松江南岸和乌苏里江西岸防守,防止这股卫军南下宁古塔。可这些部落军队人数虽多,战力却并不能让他放心,为防万一,还是在宁古塔留下五千精兵。如今萨布素想再带走一批军队增援吉林乌拉,宁古塔便空虚了,倘有不测,该如何是好?“大帅,北边的卫军偏师受限于冬季粮秣转运压力,人数不会很多,末将以为伪汗亲统的卫军才是真正的大敌。只有守住松江才能守住宁古塔,您若不放心,末将只带五百人去”,见他犹豫,萨布素再次请求。 巴海思索着他的话,许久猛然喝道:“五百人?作盐不咸、作醋不酸,管甚么用?你说得很对,只有守住松江才能守住宁古塔。我命牛录章京朱尔铿格与你同行,你们带两千索伦兵立即赶往吉林乌拉。守不住吉林乌拉,提头来见”。 “嗻!”萨布素领命而去。 —— 滔滔的松江上行驶着威严的船队,最大的战船上,六门佛朗机炮威严地列着,威力虽不能与数千斤的重炮相比,在北地水师营中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利器。 两鬃斑白的宁古塔副都统尼哈里身披战袍、手握剑柄昂立于船头,双目炯炯地盯着对岸那一座又一座的敌营。伪汗的军队是三天前抵达的,刚开始只有万人,后来越涌越多,从扎下的营寨判断,足有二十万众。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尼哈里自然知道这是伪汗的疑兵之计,虚张声势而已,对岸的敌人估计只有数万。不过从军队数量上来说,依然远远高于己方,好在蒙古人不擅长水战,自己的水师操练已久又有实战经验,不信打不赢这些旱鸭子。 自信是有原因的,与开国前的大多数满洲男儿一样,这位老将少小从军,战功赫赫,尤其是与前任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抗击罗刹人的那几场仗,打得那叫一个痛快!当年罗刹头目斯捷潘诺夫仗着铳炮犀利侵入松江,他与沙尔虎达一同率四十五艘战船沿松江而上,在黑龙江和松江的汇流处大败罗刹军,不仅打死斯捷潘诺夫,还夺回俄军侵占的卡马尔斯克堡。哼!卫军人多又如何?若敢渡江,定要让尔等如罗刹鬼般有来无回! “副帅,听说蒙古人不会游泳,松江那么宽阔,他们难道能长翅膀飞过来吗?”正黄旗满洲甲喇章京安珠湖忽然开口说话打乱了老将军的遐思。这位甲喇章京年纪不大,来头却不小,出身于满洲大姓瓜尔佳氏,父亲曾任牛录章京在攻打李自成时战死,他袭父职后屡立战功,参加过攻打舟山、讨莱州土寇于七等一系列战争,因功擢甲喇额真兼刑部郎中,还得了个三等阿达哈哈番爵位。 “住口!临战岂能轻敌?须得给本帅将眼睛睁大喽。若放一条敌船登陆,本帅剥了你的皮!”尼哈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安珠湖出身名门又屡立战功,可在老资格的尼哈里面前却比猫还乖巧,挨了训斥,非但不敢犟嘴,反而涎着脸笑道:“副帅教训的是,末将有些忘形了。请您放心,这些天,末将吃住都在船上、睡觉也睁着眼,若放一条敌船登陆,请砍末将的脑袋”。 “哼!”尼哈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头儿太过小心了!这些日子我日日在江上巡逻,何曾看到过一条敌船?卫军连船都没有,靠什么渡江?”安珠湖嘴上不敢反驳,只能腹诽。 —— 江对岸其实还是有船的,号称卫拉特战神的莲大可汗怎么会浪费一整个冬天无所作为?事实上,他早已命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领兵一万在松江西岸打造战船。只是为了不惊动敌人,这些船只都隐藏在江对岸的芦苇丛中。除此之外,他还命部下按照蒙古人常用的渡河法子,赶制了大量的羊皮筏子,亦隐藏于芦苇从中。 尼哈里的判断没有错,江对岸的营寨虽多,大部分却是空的,松江西岸的卫军其实只有六万。大可汗当初进攻建州时的八万多大军,战争中损失数千,分出数千驻守各地,巴拜部七千人马留在辽南、鄂尔罗斯部六千人北上沿黑龙江切断清军退路,赫图阿拉附近又是建州女真的祖地、当地百姓大多向着满清,很难得到兵员补充,所以能用于渡江作战的军队只有六万。 尽管如此,苏勒坦对胜利依然充满信心。自己有六万大军,而整个松江沿线的清军不超过两万;自己后勤有保障,而清军却几乎连军饷都发不出;最重要的是自己连战连胜、士气高昂,清军屡战屡败、士气不振。彼竭我盈,故克之。这一仗岂有不胜之理? 其实当初松江冰封之时,军中很多将领都劝他趁机渡江或至少在江对岸建立据点,这样便可摆脱卫军不善水战的弱点。不过,这位野心巨大的天骄却拒绝了。他要的是一口气吃掉整个宁古塔清军、尽快结束关外的战争,如此方好率军入关,定鼎天下。若过早渡江,惊动清军北逃,关外之仗便有得打了。所以将渡江的时间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五月下旬估计鄂尔罗斯已经切断敌军后路,方才率军来到松江畔。 至于将军们担心的卫军不善水战之事,苏勒坦压根没在意。我蒙古也不是没有大江大河,怎么就不善水战了?别说朕已命人打造出两百条小船,就算没有船,用羊皮筏子、木筏也能渡江。不过是小小的松江,又不是汪洋大海,用人命填也要给朕填过去!哪怕死一万人,只要渡江成功,都是胜利。枭雄的想法与平民百姓不同,在百姓眼中人命是顶天的大事,可在枭雄眼中人命如草芥,只要能一统天下,死多少人都值,哪怕这些人是他最忠勇的部下。 “大汗,我军已经准备完毕,奴才请求渡江”,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向大可汗请战,他俩被任为渡河的先锋。 “莫急,先歇息一日,等明日凌晨起雾时渡江,我军的损失会小很多”,苏勒坦微微一笑,平静地下令。(本章完) 第1035章 袭吉林渡松花江(下) 凌晨的松江畔,白色的芦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黄色的苇叶迎着时有时无的风儿微微摇曳,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祥和。忽然,芦苇丛中钻出无数小船、木排和羊皮筏,如脱了弦的利箭般朝江对岸疾驰。大卫国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率一万临时拼凑的“舰队”位于前方和两翼,护卫中间的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部一万步兵渡河。因为缺少船只,苏合、满都拉图的部下大多只能乘坐木排和羊皮筏子渡江,不管多危险,在见惯了生死的勇士眼中也不过是一场旅行。 装载着两万人的船、排、筏摆在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如成群结队的蚂蚁般,数量十分惊人。然而他们只是卫军的先头部队,后面还有更多的木排和羊皮筏子。莲大可汗下了严令,“全军渡江,只进不退。无令后退者,斩!”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汗令一下,后退必死,想活命惟有奋勇向前。即便战死,家人也能获得抚恤,比畏战遭斩首后家人什么抚恤得不到好得多。 即便有凌晨的浓雾遮掩,这么大的动静仍然瞒不过正在江上巡弋的吉林水师营哨船。哨船上响起报警的号角,船尾的狼烟熊熊燃起。 “敌袭,快!快登船!”宁古塔副都统尼哈里焦急地下令。吉林水师营毕竟打过仗、训练有素,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下迅速朝码头上的战船跑去,扬帐出港迎战。 “卫军渡江了?他们哪来的船?”甲喇章京安珠湖嘟囔了一句,飞快地披上战袍,登船指挥部下驶向登陆的卫军。 “轰~轰~轰~”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统领的船队凶狠地朝迎面而来的清军战船开炮。他们的战船大多是临时赶制成的小船,火炮也多是从军中临时装到船上,可屡战屡胜又休整了一个冬天的卫军士气十分旺盛,丝毫没觉得自己不善水战,炮手勇敢地朝敌船开炮,掩护步兵靠岸。 “轰~轰~轰~”清军的战船也开始发炮。他们的作战经验比卫军多,炮打得也准些,很快便打得十余艘卫船起火。然而,凌晨的浓雾让大多数炮弹都落了空,卫军战船的伤亡虽大,却并不致命,在他们的掩护下,越来越多的小船、木排、羊皮筏子开始靠岸。 “可恶!”安珠湖瞅准一艘敌船,亲自放了一炮。 “轰~”正中船身,将那船炸出一个大窟窿,迅速下沉。 船是卫军很吉日格郡王色楞的,色楞虽然在嫩江边长大,却并不精通水战,居然被清军的炮击震落水中。好在他会游泳,并未溺水身亡,只是拼命地在水中挣扎。 “兄长勿慌,我来救你!”旁边的三弟塔本见状,慌忙操船来救,将色楞救上了船。色楞心中感慨,当初自己忌惮三弟势力大又占据着嫩江重镇很吉日根城,担心他会和自己争夺嫩江杜尔伯特部的马鞭,可关键时刻来救自己的竟是三弟!唉!上仗亲兄弟,打虎父子兵,真是一点没错! 安珠湖也发现了塔本的船,开了几炮未中,索性命部下将船靠过去接舷而战。训练有素的清军将船板搭在对方船上,一个接一个跳上船。船上的卫军勇敢地迎战,奈何训练不足,有的士兵在颠簸的船上甚至都站不稳,很快便被熟悉跳帮战的清军杀死杀伤大半。 “可恶!”塔本挥刀朝安珠湖扑去,只要斩杀敌将,敌人必定大乱。 “来得好!”安珠湖狞笑一声,双足用力,如同钉子般钉在船上,身体微微一侧,避开袭来的刀,手中长剑凶狠地一挑,直插入塔本腹中。 “呃~”塔本双手捂着肚子惨叫着弯腰。 安珠湖飞起一脚,狠狠地将他踹入江中。“扑通~”江面上冒了个泡,便再无动静。 “三弟!”色楞的眼睛红了,发疯似地挥刀扑向安珠湖。 “哼!”安珠湖闷喝一声,避开刀势,用剑敲在刀背上,将色楞的刀震落。长剑反刺,贯入色楞的胸膛。 “去死!”安珠湖恶狠狠地想抽出宝剑再给敌人一剑,却发现抽不出来,色楞用一只手攥住剑身,血流如注也不放手,另一只手揪住安珠湖的后颈。 安珠湖想挣脱却挣不脱,反被扑上来的色楞抱住。色楞抱住他,缓缓向船边移动。 “你想干什么?松开~”安珠湖惊恐地大叫,却无济于事。 “扑通~”色楞抱着他跳入了松江,几个水过后,江面上亦再无动静。 卫军水师足足被击沉四十多艘船,另有五十多艘受伤。此外还有大量的木排和羊皮筏子被击沉,上面的卫军步兵大多葬身江底。然而,苏合、满都拉图部下终究还是上了岸。一万步兵成功登陆的足有八千多,可却散落在沿江各地。 “立旗~吹号~聚兵~列阵!”苏合扯着嗓子大吼。旗鼓官用力竖起前锋将旗,身边数百训练有素的精兵立即依令列成整齐的圆阵。与此同时,嘹亮的号角响起,各处的卫军迅速向旗帜处会合,军阵不断扩大。另一员骁将满都拉图亦在苏合不远处聚起军阵。 “不可让卫军成功列阵!奚鲁噶奴、傅森内你二人率骑兵攻击卫军的军阵,其他人随我射杀登陆的卫军!”奉天副都统逹都朝部下大吼。 清军在滩头不远处挖掘有深深的壕沟,闻令纷纷在壕沟后列阵张弓射箭。奚鲁噶奴、傅森内则率领部下骑着鹿和马,由壕沟中间预留的骑兵通道驰过壕沟冲杀卫军步兵。 “竖枪!放铳,放箭,射敌人的马!”苏合大呼。 久经战阵的卫军在将领的指挥下,前排斜坚起长枪,前排的铳手取下三眼铳直射,后排的弓手朝着敌人冲来的方向抛射。铳手和弓手旁边还有步兵举起大盾,遮挡敌人射来的箭矢。 “咴聿聿~咴聿聿~咴聿聿~”卫军的箭矢和火铳给清军骑兵造成了大量的伤亡,人和马一骑接一骑栽倒。即便有骑兵驰至卫军阵前,却受制于阵前的长枪,难以给卫军造成大量杀伤。 “呦呦~嘶嘶~”奚鲁噶奴跨下的驯鹿中箭后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这位视鹿如命的奇勒尔部哈拉达(氏族长、首领)伤心无比、愤怒无比。 “嗷呜~”他口中发出狂啸,手执虎叉大步向前,誓要用敌人的血为爱鹿报仇。 “嘭~”一股巨力震飞了他手中的虎叉。 卫军猛将苏合瞧中了这员敌将,凶劲勃生,先是挥斧震飞虎叉,又一斧劈开奚鲁噶奴的身体。主将一死,骑鹿的奇勒尔人顿时士气涣散,四散而逃。 另一边,满都拉图也指挥部下挡住了傅森内率领的鄂温克(雅库特)骑兵的冲击。 两员猛将成功在江岸边建起巩固的滩头阵地,后面登陆的卫军越来越多,聚拢在二人身边的步兵也越来越多,很快便增加到五千多人。“放箭!搭浮桥!”苏合接着下令。 卫军弓手立于壕沟前与壕沟后的清军弓手对射,步兵则扛着登陆用的木排推倒在壕沟上便是一道道简易的“浮桥”。 “勇士们,随我前进!”苏合狞笑着举起大斧,踏上浮桥,几个箭步便冲向对岸,斧光所过,对岸的清军不死也伤。将是兵的胆,见堂堂的国公爷(二等白利公)如此勇猛,部下士气大振,纷纷冲杀向前。杀散身边的敌人后,苏合觉得自己冲杀得很快,得意地朝周围打量,却惊讶地发现有一支友军居然冲杀在自己前面。仔细一瞧,却是一等轮台侯满都拉图的将旗。 “这小子想跟我抢功!呸!加快速度~加快速度~”苏合惊慌起来,命令部下加速向前。 “浩瑞~浩瑞~浩瑞~” 战场上忽然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巨大的龙狮大纛出现,莲大可汗亲临。他的出现标志着卫军主力已经成功渡江,清军松江防线崩溃在即。 奉天副都统逹都的眼睛瞪大了,不远处,乌德赫部哈拉达索多尔凯的将旗倒了,索多尔凯本人也被呼啸而来的卫军砍成肉酱。身经百战的老将知道松江防线已经崩溃,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力拖延卫军登陆的时间、让巴海大帅多些时间准备。“全军撤往吉林乌拉!”他嚎叫着下令,打算凭借城池,尽可能多杀伤一些敌人。 费雅喀部哈拉达飞牙喀率残余的部下与逹都的满八旗一同撤入吉林乌拉城内,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般有为大清死节的决心,鄂温克(雅库特)部哈拉达傅森内见势不妙,率仅存的五百多骑兵跑了。跑得很快,看都不看撤往城内的友军。 江面上的战斗仍在继续,清军水师依然占据着优势,双方不断有船只被击沉。卫军“水师”以伤亡近半的代价,终于将所有的步兵掩护上岸。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响起。听到军令,托罗什瑚长叹一声,带着部下往吉林乌拉的码头靠过去。 宁古塔副都统尼哈里下令追击,吉林乌拉估计保不住了,他想多杀些卫军泄愤,却遭到岸边炮台的射击。码头和码头旁边的炮台均已被卫军步兵攻占,岸上的卫军开炮掩护己方的船队,已经撤至码头附近的卫军船队也开炮射击追击的清军。一个不小心,部下竟有数艘大船被敌人的火炮击中着火燃烧。 尼哈里知道再打下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气愤地领着部下在江面上巡弋。他其实已经无法给吉林乌拉城里的友军以任何帮助,只能让他们看到大清的水师还在,并没有抛下他们逃命。 “将士们,你们瞧,咱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咱们的水师还在!”逹都站在城头,指着江上己方船只大声激励部下。“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满八旗的士兵被激起勇气,大声呼喊着万岁。这呼喊感染了撤入城内的索伦各部勇士,他们也跟着呼喊,一时间城头上呼声震天。 莲大可汗听到了城上的呼喊,不由得冷笑起来,问老将塔尔浑:“炮营的火炮渡江时损失多少?还余多少?” “禀大汗,我军的重炮因为太过沉重、不便于携带,都留在赫图阿拉。随军的佛朗机炮、橐驮炮渡江时损失了六十余门,还有一百六十多门”,塔尔浑躬身回答。 “好!把你的炮全部架起来,不要心疼弹药,给朕狠狠地轰。朕听说吉林乌拉只是个木寨子,周边垒了些土而已。不要告诉朕,你的炮营连座土围子都轰不开”。 “大汗放心,奴才一定轰开吉林乌拉给死去的勇士们报仇!”塔尔浑知道大汗是因为渡江之役的惨重损失而愤怒、急于泄愤,忙斩钉截铁地表态。 “轰~轰~轰~” 凶猛的炮火足足宣泄两日,终于轰塌了多段吉林乌拉的城墙。复仇心切的卫军冲入城内,见人就杀。强弩之末的清军再也抵挡不住,除了少数被俘外,绝大部分都成了尸体。其中有一具是奉天副都统逹都的,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 “这便是敌军守将的尸体?”即便是见惯生死的莲大可汗也不禁恻然,长叹了口气道:“此人是条好汉,好生葬了吧”。 “大汗,末将抓住了一员敌将”,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命人将费雅喀哈拉达飞牙喀押了上来。 一见被俘的敌将身穿鱼皮制做的衣服,苏勒坦便知道他并非旗人,而是来自于偏远的索伦部落。笑道:“伪清大势已去,你是索伦人,何必为伪清效力?若肯降朕,可为千户长一职。如何?”在他看来,索伦人对清廷并不忠心,是可以打扰的对象,所以起了招降的打算。 “要杀便杀,恁地多话!呸!”飞牙喀倒是条汉子,不但不肯降,反而啐了大可汗一口浓痰。 一时大意的战神竟没躲过去,被恶心的浓痰撩得心头火起,嚎叫起来:“将这厮拖出去车裂!” 此战,卫军虽然成功渡江并攻占吉林乌拉,可却足足伤亡了八千人,只能算是惨胜,需要休整。可知道兵贵神速的大可汗却不敢让部下休息,而是命令还能作战的五万二千卫军继续朝宁古塔前进,打算趁着清军分散在松江沿岸、宁古塔兵力空虚之机一举攻下宁古塔,彻底消灭巴海这个心头大患。为激励士气,他命战死的很吉日格郡王色楞之子诺尔布继承了很吉日格郡王爵位。 有感于战争的残酷,这位大枭雄作诗纪之曰: 《渡松江》 横行万里卷旌旗, 马踏大江飞鸟啼。 谁云北人不识水, 誓要杀得蛟龙低。 白骨满江随波去, 萧声难解征人凄。 待得九州一统日, 松江畔草未齐。 松江上,望着吉林乌拉城头倒下的清军旗帜,尼哈里知道事不可为,长叹一声,率领残存的清军水师沿松江而上,撤往撒叉河卫。(本章完) 第1036章 秃都河二将死节 牛录章京署甲喇章京事朱尔铿格、骁骑校署牛录章京事萨布素奉巴海大帅之命,率二千索伦兵乘雪橇赶往吉林乌拉。虽然雪橇的速度在短时间内极快,可长途行军却比不过战马,一路疾行依然未能赶上吉林乌拉之战。刚行至吉林乌拉东边的秃都河寨,便闻“哒哒”的马蹄声,鄂温克部哈拉达傅森内率残存的五百多骑兵由吉林乌拉逃至此处。 “傅森内,你不在吉林乌拉待着,为何来此?”见是他,朱尔铿格大惊。 “我军败了~吉林乌拉丢~丢了~”傅森内喘着粗气说。 “吉林乌拉怎么丢的?你详细说说”,萨布素皱紧眉头,递给他一个水囊。 傅森内接过水囊,喝了几大口水后说道:“卫军不知从哪变出好几百艘小船,还有数不尽的木排和羊皮筏,不计伤亡一古脑儿地往江岸上冲。我军水师虽然击沉击伤大量敌船,可却阻挡不了敌人铺天盖地的进攻,被他们冲上岸,吉林乌拉城也失守了”。 “必须立即派人禀告大帅吉林乌拉失守之事,同时通知吉林乌拉上、下游的守军立即撤往宁古塔”,萨布素对朱尔铿格说。 “嗯,卫军马上就到,咱们赶紧收拾一下,返回宁古塔”,朱尔铿格点头。 “不可,此时返回宁古塔,宁古塔毫无准备,必难坚持。唯有坚守秃都河寨,拖延卫军的进攻速度,为大军争取时间。只是如此一来,我军绝难生还,不知章京可敢留守?”说完,萨布素双目炯炯地盯着朱尔铿格。 “哼!你敢,我又如何不敢?”赫哲族汉子最不缺的便是血勇,见他小瞧自己,朱尔铿格被激起火气,冷冷地回答。 “好!便让我等死守秃都河寨,为宁古塔争取时间!”萨布素呵呵一笑,伸出手掌,“愿击掌为誓,宁死不降!” “啪~啪~啪~”两只有力的手掌在空中连击三次,刹那间空气凝固,只闻铿锵有力的击掌声。 “两位高义,我很佩服。只是我的部下损失惨重,士兵箭囊里的箭都射空了,急需回宁古塔补充给养,便不与两位一同守城了。告辞!”说完,傅森内便带着部下急急而去,生怕他俩挽留。这位黑龙江北方鄂温克部的哈拉达已经被卫军杀得胆寒,只想逃命。 “懦夫!”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朱尔铿格愤愤地怒骂。 “随他去吧。此人还不知道自己的牧地已经被卫军占领的消息,即便逃回去也没什么好下场。何况大帅军法森严,无令逃回,又岂能轻饶?”萨布素微笑。 “嗯,你可有守城的好法子?秃都河寨只是座木寨,并不坚固,防守不易呢”,朱尔铿格问。的确,位于秃都河畔的秃都河卫在明朝时不过是羁縻卫,自然没有正规卫城坚固,只是当地部落筑的木寨而已。 “嗯,此寨虽然算不得固若金汤,可好在位于河边,不惧火攻。可在周围开挖壕沟,引河水入沟充作护城河。此外还可用沙袋填土,将寨墙垒高”,萨布素建议。 “好,便这么办”,朱尔铿格亦是打老了仗的,见他说的在理,立即下令施行。 战场的形势千变万化、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俩想加固工事,卫军却并不给他俩时间。工事尚未建好,便见尘土飞扬,远处出现无数旌旗,卫国大军赶到,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百战之军自有其气势,威严的军阵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章京,敌人气盛,秃都河寨工事尚未齐备,若任敌人攻寨,必难久守。末将愿率死士出寨挫敌锐气”,萨布素见状皱眉说。 “好,我拨给你三百勇士,万事小心!”朱尔铿格点头应允。 萨布素领了军令,点齐三百精兵,大声喊话振作士气,“八旗勇士们,我们跋山涉水而来,为的是增援吉林乌拉。如今前面有骄狂的敌人,后面是满洲的祖地宁古塔。我命令你们,迎着敌人的马首前进!若有人后退一步,我必取他项上首级,若是我后退一步,人人皆可取我项上首级!敌军虽众,不过是犬羊之辈;我军虽少,却均是虎狼之师。杀~”“杀~杀~杀~”三百勇士跟着他喊杀,一时间杀声震天。见军心可用,萨布素不再废话,率军直扑卫军前锋。 担任卫军前锋的是莲大可汗第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部五千兵马。乌日根达莱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见清军来势凶狠,知是精锐,谓毕力根达来曰:“王爷,这股敌人甚是凶悍,必是敌人的锐士,若能全歼,敌胆必丧”。 “嗯,传令衮布伊勒登,且战且退、将敌人诱入营中歼之”,毕力根达来虽然年纪小却打过大仗,果断下令。 一等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接到军令,命部下缠着清军缓缓后退,想将敌人诱入军营深处歼灭。 萨布素又砍落一名卫军,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的敌人缓缓后退。见敌人这么容易便撤退,萨布素心里嘀咕,卫军号称百战之军,为何这般孱弱?居然没费什么劲便突入营中,莫非有诈?小心谨慎的他发出军令,“撤退回城!”三百部下闻令不再袭营,纷纷拨马返回。 “可恶!捡了便宜便想走,哪有这般好事?给孤追!”赵王毕力根达来气极,命令部下追赶。无奈清军跑得太快,占了便宜后毫发无损地逃回寨中。 “必胜~”寨墙上,朱尔铿格大声呼喊庆祝胜利。 “必胜~必胜~必胜~”寨墙上的清军齐声欢呼,士气变得高昂起来。 刚刚赶到的莲大可汗看到这一幕,没说话,脸色铁青。 “孩儿无能,本想诱清军锐士入营围歼,不想敌人甚是奸猾,占了点小便宜便撤回城去。以致失了我军气势,请父汗责罚”,毕力根达来跪地请罪。 “为将者为求大胜不拘小节,你并没做错,平身吧”,苏勒坦瞧着英武不凡的儿子,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微笑着让他起身。又面向诸将曰:“敌人自以为获胜,士气正锐,若强行破寨,损失必大。还是用老办法,先将寨子围起来,再发炮轰击,轰塌寨墙后破寨。今日暂且歇息,明日凌晨进攻”。 “是~”诸将领命。 次日凌晨,奸诈的大可汗一边命炮营架炮,一边命卫军趋赶在吉林乌拉抓获的四百多清军俘虏攻城。城墙上铳矢如雨,很快便将这些战俘屠戮殆尽。望着战场的惨相,卫拉特战神没有一丝怜悯,只一个劲儿地催促炮营尽快架炮。 “轰~轰~轰~”卫军的大炮再次发挥重要作用,秃都河寨的寨墙远不如吉林乌拉的城墙坚固,仅半日便被轰塌多处。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勇士顺着坍塌处涌入。 “不要慌,快堵住豁口”,朱尔铿格奋力率部下想堵住豁口。 卫军和托辉特部骁将、绰号“苍狼”的孛日帖赤那瞧见了这条大鱼,驭马向前,手中骑枪借着马力狠狠直刺,正中朱尔铿格前心。 “呃~”朱尔铿格想挣扎,却已无力气,缓缓倒地。不远处,萨布素身受十余创后亦力竭而死。他俩以全军二千人的牺牲,想为宁古塔清军多争取一些时间,可满打满算,也只拖延了卫军两日而已。(本章完) 第1037章 宁古塔英雄悲歌(上) 宁古塔副都统尼哈里率残存的三千水师沿松江而上行至撒叉河(扶余),与副都统海塔、虎尔哈部首领宜讷部会合。海塔是满洲老将,宜讷的部落位于牡丹江与乌苏里江之间的失里绵卫,因为归顺得早,整个部落都被编入八旗、本人也官拜甲喇章京,享受着丰厚的旗饷,对大清忠心耿耿。 “尼哈里,你怎么这般光景?莫非吉林乌拉失守了?”一见尼哈里的狼狈样,海塔便猜出几分。 “卫军不计伤亡地渡江,终究被他们攻占了吉林乌拉。莫要多说,赶紧集合你的部众,随我赶往宁古塔。如今宁古塔只剩几千人,必须立即与大帅会合”,尼哈里焦急地说。 “撤至宁古塔?可咱们还没收到撤退的军令啊”,海塔是军人,讲究奉命行事。 “军情紧急,为将者当随机应变。你只管随我撤退,大帅若是责问,我担着”,尼哈里大吼。 “哼!用不着你,本将自己担”,海塔与尼哈里一样都是巴海之父、前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时期的老将,颇有血勇,见尼哈里说要担责,愤而拒绝、自己揽了下来。 二将收拢部下,马步兵和水营加起来足有七千,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宁古塔(今黑龙江宁安市)。 —— 宁古塔城内,昂邦章京巴海正在听逃回来的鄂温克族哈拉达傅森内讲述战况。因为害怕被追究擅离战场之罪,傅森内将卫军的人数和战力大肆夸大,按他的说法,卫军足有十万众,自己战败而逃是不得已。巴海阴沉着脸,不吭声,心中推敲着当时的第一个细节。 “大帅,朱尔铿格、萨布素有军报至”,骁骑校阿兰吉喀呈上一封军报。 听到这两个名字,傅森内没来由身子一颤。 巴海静静地看完信,冷哼一声,用锐利的双目紧盯傅森内,“尔可知此军报上说了什么?” “末~末将不知”,傅森内身子抖动得越发利害。 “朱尔铿格、萨布素指责尔在吉林乌拉之战中临阵脱逃,他二人留尔共同守卫秃都河寨,尔又不敢战,借口说回宁古塔取军需,再次脱逃。国家养兵千日,今日正是用兵之时,若个个都如尔般畏敌如虎,岂不坏事?” “大帅饶命,吉林乌拉之战,末将也曾奋力杀敌。奈何卫军人数实在太多,虽竭尽全力亦无用,只得暂且撤退。撤至秃都河寨时,已是人困马乏、士无战心,不得不继续撤回宁古塔。末将知罪,求大帅准末将戴罪立功!”傅森内磕头如捣蒜。 “士无战心?”巴海冷笑,“我军屡战屡败,士气的确不高,要想提振士气,只能借尔首级一用。拖出去斩,将其首级传阅三军!”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如狼似虎的亲卫涌上来按住傅森内,任他拼命挣扎求饶,终究无用。须臾,哀求声停止,血淋淋的首级呈上。“大帅,此人虽然临阵脱逃,可也曾立战功,又是一部之首,杀了他会不会导致其他部落不满?”牛录章京台斐英阿问。 “我杀他,一则是为严肃军纪、提拔士气;二则正是为了敲打各部落首领;三则嘛,此人的领地已经被卫军攻占,部下家眷均已落入卫军之手。若卫军以其家眷要挟,难免不会叛逃。既如此,倒不如杀了,永绝后患。你立即率军至其营寨,将他的部下打散分编至各部。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嗻!”台斐英阿心头一凛,大声领命而去。 “阿兰吉喀,派人骑快马通知海塔、宜讷、扎努喀布克托、嘎鲁、满珠纳、阿楚浑、阔哩哈,让他们带着各自的兵马立即来宁古塔与我会合。同时将宁古塔内能射得了箭的满洲女子还有城外的流人全部编列成军,上城协守”。 “嗻!”阿兰吉喀领命而去。 阿兰吉喀离开后,巴海叹了口气,“海塔、宜讷远在撒叉河;扎努喀布克托、嘎鲁尚在合兰城;满珠纳、阿楚浑更远,还在乌苏里江西岸,能及时赶到的估计只有阔哩哈了。时局板荡,人心不稳,但愿阔哩哈莫要辜负大清才是!” 赫哲葛依克勒部国伦达(一部之长)阔哩哈在宁古塔可是位风云人物,因为降清早、屡立大功,被授甲喇章京一职。当年居住于黑龙江下游的赫哲族九姓不肯归顺,当时的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知道葛依克勒氏与赫哲九姓沾着亲,让他派人劝降。他派出能说会道的头人库力甘额夫协助沙尔虎达劝降,成功劝得赫哲九姓四百三十二户归清,为清廷稳定黑龙江下游立下汗马功劳。 作为葛依克勒部的国伦达(一部之长),阔哩哈势力极大,上至哈尔哈河(牡丹江),下至黑龙江下游乌扎拉村的四个哈拉(氏族)、二十一个穆昆(家族)皆归其管辖。其中,他的本部葛依克勒(葛姓)哈拉的七个穆昆、努业勒哈拉(卢姓)四个穆昆、胡什哈礼(胡姓)哈拉六个穆昆是葛依克勒部原有的三哈拉(氏族)十七穆昆,舒穆禄(舒姓)哈拉的四个穆昆是后面迁来的。这四个哈拉集中在依兰地区居住,后世,因胡什哈礼哈拉迁往宁古塔只剩三姓,满清在依兰筑三姓城、设三姓副都统隶宁古塔将军管辖。除了这四个哈拉,为统一兵力调遣,虎尔哈库萨喀里部、霍尔佛阔部亦被巴海拨归其指挥。 接到巴海的八百时加急时,葛依克勒部国伦达(一部之长)阔哩哈并不在忽儿海(依兰)城,而是统率着葛依克勒、努业勒、胡什哈礼、舒穆禄、库萨喀里、霍尔佛阔三部六哈拉的六千联军在松江南岸的重要水陆交通枢纽“哈三城哈思罕站”驻守。 见到军令,他立即召来努业勒氏哈拉达(氏族长、首领)锡希尼、胡什哈礼氏哈拉达布克腾、舒穆禄氏哈拉达崇古喀、库萨喀里氏哈拉达呗纳、霍尔佛阔氏哈拉达精达礼,以及自己的本部葛依克勒氏的三个哈拉达纳木达、布珠、库力甘额夫商议。 大清喜欢联姻,在座之人除了崇古喀、库力甘额夫,全都娶了大清的贵女,享受额附的待遇。关键时刻亲情起到了极好的纽带作用,尽管形势危急,居然无一人愿意弃清归卫,都表示愿率军救援宁古塔。 “好!马有垂缰之义,狗有湿草之恩,咱们领着大清的旗饷,这些年族人冻不死、饿不着,全靠皇恩浩大,岂有不报恩之理?况且恩若救急,一芥千金,此番咱们若救了大帅,日后还怕大帅不高看咱们一眼吗?既然各位都赞成救援,事不宜迟,立即出发”,阔哩哈大笑着下令。(本章完) 第1038章 宁古塔英雄悲歌(中) 牡丹江最大支流海兰河附近的一座小山被称为宁古台,紧挨着宁古台的便是关外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宁古塔。这座城是太祖努尔哈赤时期的老将梅勒章京吴巴海监造,城筑得虽然不大,却坚固无比。以墙砖为例,用的是坚固的双层青砖、中间夹以熟土,墙底宽一丈二尺,顶宽丈余,厚近七尺。 不过,旧城虽然坚固,巴海却觉得太过狭小,与宁古塔承担的职责不匹配。的确,随着一批又一批的流人被谪戍这里,人口增多导致城里住不下,不得不将流人迁到城西边开辟新的居址。因为关外人称关内流人为南方蛮子,这些流人居住的地方被称为蛮子城和养马城等。除此之外,因为旧城依海兰河而建,逢夏秋季节时常发洪水,城墙的西北角经常被淹,“湮没民舍无算,居民乘桴出入,甚苦之”。刚接任宁古塔章京时,巴海屡屡向朝廷上疏,请求拨款筑新城。然而此时的清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又如何拨得出银子?只一味让他修缮旧城、以资战守。如今卫军打过来,筑新城已来不及,只得立足于旧城防守。好在他是宿将,作战经验丰富,及时加固城墙,尤其是西北角被洪水泡软了的城墙,全部用新砖重砌,倒也坚固。 “大帅,依您的军令,末将等已将宁古塔周边旗人中会射的健妇编入军伍,得兵员一千二百;又将城外流人编列成军,得兵员一千八百,合三千之数”,牛录章京署甲喇章京事台斐英阿、骁骑校署牛录章京事阿兰吉喀恭敬地向巴海禀报。 巴海点点头,宁古塔本有三千兵马,斩杀傅森内兼并其部后增加了五百人,加上临时征发的这三千兵员,守军的数量勉强达到六千五百,倚坚城而守,未必不能战。他知道,宁古塔附近的旗人数量其实并不多,总共不过万人,连年征战,本地的旗丁早已被编入营中,能征发一千二百满洲健女亦是极限。好在关外旗人以渔猎为生,这些满洲女子多会射箭,虽然力气比男子小些,也是能战的。至于犯了罪发配到宁古塔的流人,虽然数量超过当地旗人,但多在关内较优越的环境中长大,战力比不上旗兵,可如今缺乏兵员,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全部征发入伍以补兵力不足。 “将城外流人的驻戊地、居住地全部拆除,再将城外的树林一把火烧了,免得给敌人利用”,他冷冷地下令。 “嗻!”二将应喏。 巴海仿佛想起什么来,缓缓问道:“那位澄济伯可还安分?”澄济伯指的是横行东南的“海寇”郑成功的五叔郑芝豹。郑芝豹曾是南明的澄济伯,畏惧清军势大降清,后因侄儿郑成功矢志反清,全家被流放到宁古塔。 “大帅放心,末将日夜安排人看守,他们老实着呢”,台斐英阿呵呵一笑。 “此人的侄儿手握大军,乃是紧要的人质,绝不可落入卫军手中”,巴海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送澄济伯一家上路吧,记住,对外一定要宣扬是卫军屠了他们一家”。 “嗻!”台斐英阿背后一寒,他知道如果不是到了最紧要关头,大帅绝不会下此命令,躬身应命后问道:“大帅,那些犯罪的汉人罪官名士是否亦如此处置?” 宁古塔是清廷流放犯人的所在,很多犯了罪的汉人官员和名士被流放至此。此时最出名的有张缙彦,此人本是前明的进士、官居兵部尚书,降清后任工部右侍郎,后因“文字狱”被流放;方拱乾,前明的进士、官居少詹事,顺治十四年因受江南科场案株连被流放;最冤的当属吴兆骞,本是明朝有名诗人,在家悠哉游哉,却偏要考清朝的科举,亦卷入顺治十四年的江南科场案惨遭流放,为此其好友著名诗人吴伟业作《悲歌赠吴季子》为之流涕,“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消魂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噫嘻乎悲哉!生男聪明慎莫喜,仓颉夜哭良有以,受患只从读书始。君不见,吴季子!” 巴海虽然是武将,却精通文史,乃是顺治九年的满洲榜探,从骨子里说也是个大文人,因而对这些犯了事的名士甚是宽容,不但不刁难,反而在生活上给予诸多便利。比如吴兆骞刚至宁古塔时不适应,在家书中悲叹,“宁古寒苦天下所无,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他未让吴兆骞服苦役,允许他教书为业。同时还听从汉人名士的建议,首倡“满汉人耕与贾”,允许流放的汉人耕种和做生意,改变了当地百姓主要从事渔猎而耕者绝少的状况,客观上促进了宁古塔经济的发展。“呵呵,那些名士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手握兵权的亲族,杀之何益?且他们身上大多已有大清的功名,杀了他们岂不是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听了台斐英阿之言,巴海笑着说道:“这些人不但不能杀,反而要格外优渥,莫要让他们当兵,只在营中委以书记、帐簿等轻松些的差使便罢”。 —— 卫拉特战神率军浩浩荡荡行至宁古塔城下,虽然在战争中有不小的伤亡,他的大军仍有五万一千余众,人马过万、无边无际,苏勒坦又命人多置营帐以作疑兵,看上去声势惊人足有“十数万众”。可这唬不住身经百战的巴海。双方先是互用大炮射击,又试探性攻城与防守,交手三日后人数占优的卫军并未讨着便宜。 “报!宁古塔北边发现清军援军,人数约有六千”,正当大可汗苦思破城良策时,哨探传来军情。来的是赫哲族葛依克勒部国伦达阔哩哈麾下兵马。 “知道了,不用阻击,放他们入城”,苏勒坦笑了笑。诸将心中迟疑,敌人援兵到来,即便不阻击也应该围点打援才是,可大汗居然放他们入城,是何道理?可碍于战神的虎威,没人敢提异议。 卫军依然只是架炮轰城,偶尔派出小股部队试探攻城,城上也开炮还击,击退卫军的佯攻。宁古塔可不比吉林乌拉,城池坚固,又对峙五日,卫军的大炮轰不塌城墙,攻城的步兵也并未占到便宜。战神并不着急,依然悠闲地盯着大帐内的宁古塔地图观赏,直至再次传来敌人援兵的消息,“报!宁古塔西北方发现清军援军,人数约有七千”。这一次,来的是海塔与尼哈里麾下兵马。 “呵呵,不用阻击,放他们入城”,苏勒坦又犯起“迷糊”。 “大汗,若再放敌人援军入城,恐怕宁古塔不易拔耳”,“是啊,大汗,末将愿领军阻击这支清军”……这一回诸将再难忍受,纷纷出言劝阻。 “无妨,放他们入城。再等等,无论有多少敌人援军,俱放入城内”,苏勒坦摆了摆手,“朕有些乏了,卿等都退下吧”。 又过三日,驻于吉林乌拉上游合兰城的清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牛录章京嘎鲁率一千五百部下赶到。听说宁古塔南面也来了援军,大度的苏勒坦汗又命放入城中。 诸将不知其意,议论纷纷,可圣心如渊,岂是他们能揣测得了的?(本章完) 第1039章 宁古塔英雄悲歌(下) 天黑了,苏勒坦正盯着大帐内的宁古塔舆图沉思,忽报左都御史胡琏器求见,他眉头一扬,笑呵呵地说道:“让他进来”。 “陛下故意放清军援军入城,可是想一战功成,在宁古塔全歼清军主力?”一入帐,胡琏器便问。 “朕就知道瞒不过胡卿”,苏勒坦笑得更开心。 “可如此一来,宁古塔清军的数量超过两万,又有坚城可倚,我军要想拔城,估计很难。陛下可是有什么妙策吗?”胡琏器问。 “朕思得一策,但胡卿夜深见朕,想必是有妙计,胡卿不妨先说”,苏勒坦沉稳地说。 “宁古塔城东北有小山名宁古台,乃是此地的制高点。臣以为我军不妨全力攻占此山,再将火炮架于台上朝城内轰击,定能破城”,胡琏器自信地提出建议。宁古塔其实并没有塔,满语中,“宁古”译为“六个”,“塔”则是台的意思,这座台指的便是宁古台,也就是后世海浪河畔的龙头山。 苏勒坦摇了摇头,“胡卿此计虽妙,然巴海是善战之将,早已在宁古台上驻有重兵与城内互为犄角,敌人居高临下,我军想攻占宁古台恐怕伤亡会很大。况且即便攻下宁古台,宁古塔城池坚固,我军重炮尚未运至,仅靠佛朗机炮和橐驮炮恐怕很难轰塌城墙”。巴海的确善于用兵,命副都统海塔、甲喇章京阔哩哈领兵七千驻于城东北边的宁古台上;命副都统尼哈里、甲喇章京宜讷领兵六千在城西北边临海兰河建设水陆营寨;自己则亲率八千兵马倚城而守,整个防御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攻一点则另两点救援。 “陛下不想打宁古台,难道是想攻打敌人扎于城西北方的营寨?”胡琏器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海兰河并不宽广,巴海却偏偏在西北邻河处扎下水陆营寨,可见是要害。据臣观察,宁古塔西北方向筑有河堤,地势高于城池。莫非是怕我军放水淹城?” “啪~啪~啪~”苏勒坦忽然鼓起掌来,“胡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此时正是雨季,水位甚高,朕正是想先攻破西北角的敌寨,然后掘堤放洪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破城。这些日子,朕已命人在城周围掘沟筑垒,将守军围得死死的,只待攻破敌寨后,便水淹宁古塔。城内的守军虽多,时机一至,俱成鱼虾口中食。恨只恨来援宁古塔的清军太少,哈哈哈~”苏勒坦得意地大笑。 “大汗,城中不仅有军士还有百姓,若放水淹城,恐怕阖城百姓俱死于洪水,有伤陛下仁慈之名”,胡琏器听得脊背发凉,有心劝阻。 “百姓?”苏勒坦冷笑,“死的不过是些满洲人并非我大卫百姓,当年他们覆灭元祚,杀得察哈尔部人头滚滚,又何曾讲过仁慈?争夺天下,区区仁慈的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胡琏器长吁了口气,“即便宁古塔城已被我军围困,可若攻寨,宁古台上的清军必然下山救援,此寨未必易拔”。 “呵呵,朕要的正是宁古台守军下山,只要他们下山,便是虎落平川,何惧之有?”苏勒坦冷笑。 —— 莲大可汗命皇五子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领兵两万团团围住宁古塔城;二等喀什勒克侯阿勒达尔、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什喇布领兵五千包围宁古台;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各领八千精兵在宁古台西边的树林中埋伏;布置完这些,乾元十九年(1662年)七月八日凌晨,这位卫拉特战神命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率八千精兵猛攻宁古塔西北边海兰河畔的清军水陆营寨;自己则悠哉游哉地带着两千侍卫亲军在宁古台不远处的高地上督战。 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上回率“水师”渡松江时,在吉林乌拉江面吃过清军水师的大亏,得知海兰河畔的清军水陆营寨的主将正是吉林乌拉的清军师营副都统尼哈里后份外眼红,攻击得十分凶悍,开战没多久便攻破三座陆寨、一座水寨。 “副帅,卫军太凶悍了,赶紧放烽火求援吧”,部下谓尼哈里曰。 “莫急,再等等看,莫要中了敌人的奸计”,尼哈里毕竟是沙场老将,作战沉稳,并未让水寨施放狼烟。可守陆寨的甲喇章京宜讷却坐不住了,他的三千部下是由虎尔哈、渥集、瓦尔喀三部组成的联军,装备简陋又并非同属一个部落,指挥不便,开战没多久便被攻破三座陆寨,压力巨大的他命人燃起狼烟向宁古塔城、宁古台的友军求援。 巴海见到狼烟想出城救援,却被城外的卫军深沟高垒围得死死的,冲不出去。 宁古台上,副都统海塔见形势紧急,谓甲喇章京阔哩哈曰:“章京,此诚我辈舍身报国之时也!” “副帅放心,我部六千儿郎愿为大清效死”,阔哩哈将胸脯拍得梆梆响。 海塔遂命阔哩哈率六千兵马下山救援,自己则带一千人驻守宁古台。 “勇士们,吃着大清的饷,便得忠于大清,随我杀敌,皇上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阔哩哈大呼一声,扛起大刀,率六千由葛依克勒氏、努业勒氏、胡什哈礼氏、舒穆禄氏、库萨喀里氏、霍尔佛阔氏组成的联军奋勇朝山下冲去。山下的卫军阿勒达尔部甚是“孱弱”,战没多久,便被阔哩哈冲出包围,直奔海兰河畔而去。 “侯爷,大汗是什么意思?居然命咱们放清军去海兰河?”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没打痛快,不满地嘟囔。 阿勒达尔是卫军中的有名猛将,善使铁叉,屡立战功,封二等喀什勒克侯。此时的他也因为没能痛快与敌一战,憋着一肚子火,闻言怒喝道:“住口!军令如山,岂容尔多嘴?”吓得鄂克绰特布不敢再说。 眼瞅着海兰河在望,阔哩哈正欲为友军解围,忽听号炮连声,卫军猛将苏合、满都拉图各领八千精兵由路边的树林中杀出。此二人部下皆是卫军精锐,兵力又远比清军多,装备也好,很快便杀得清军溃不成军。 混战中,努业勒氏哈拉达锡希尼、葛依克勒氏哈拉达纳木达被苏合的大斧劈成两截;胡什哈礼氏哈拉达布克腾、库萨喀里氏哈拉达呗纳被满都拉图的狼牙棒砸成肉饼;霍尔佛阔氏哈拉达精达礼、葛依克勒氏哈拉达库力甘额夫死于乱军之中。 阔哩哈正在慌乱,本部的哈拉达布珠驭马执枪驰至身边,“国伦达(部长),快随我杀出去”。言罢长枪如蛇,拼死冲杀。多亏他骁勇,阔哩哈与舒穆禄氏哈拉达崇古喀方才得以率残军脱出包围。想回宁古台,退路被卫军堵得死死的,没奈何只得往宁古塔城逃。 “父汗有令,若有清军败兵从宁古台、海兰河畔逃往城内,一律放行,不必厮杀”,指挥围城的毕力根达来向部下传达大可汗的军令,命部下闪开一条路,放阔哩哈的败军入城。 宁古台上,清副都统海塔便没有这么幸运,他只剩一千人马。阔哩哈率军刚下山,大可汗便命阿勒达尔部猛攻宁古台。阿勒达尔、鄂克绰特布、什喇布诸将此前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发泄出来,势如疯虎,只用半日便攻下了宁古台。海塔本人见事不可为,绝望地跳下山崖。 歼灭宁古台守军大部后,苏勒坦下令苏合、满都拉图、阿勒达尔率军与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部共同攻打海兰河畔的清军水陆营寨。尼哈里、宜讷再也抵挡不住,不得不率部下突围往宁古塔城跑。好在有大可汗的军令,围城的卫军并未阻拦,大度地让开通路,放二将的残部入城。 —— 看似坚如磐石的铁三角防御阵形没用多久便被卫军拔掉二角,令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始料不及。好在有数千清军从城外逃回,收拢败军加上城内的兵马,仍有一万三千之众。 “将城内的门板拆了,多准备些木筏,准备水战”,巴海平静地对部下下令。 听此言,副都统尼哈里,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宜讷、阔哩哈,牛录章京崇古喀、布珠、台斐英阿等皆面如土色。 “大帅,卫军不识本地地理,伪汗又自诩是莲生大士下凡,未必会放洪水淹城吧?”镶黄旗满洲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有些不敢相信,出身于达斡尔族的他身上带着蒙古好汉的爽直善良,不相信莲大可汗会狠毒到放洪水将整座城池淹没,毕竟城里除了有军队还有大量的百姓。 “别人或许不会,但伪汗向来面善心狠,又怎么会顾及百姓的死活?”巴海苦笑,“也许他碍于大士的慈悲名声会心软,但咱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心软上,做好准备吧”。 莲大可汗果然没有心软,在巨大的功利面前,什么慈悲之心都抛至九霄云外。次日凌晨,卫军掘开海兰河堤,滔滔河水直扑宁古塔而来。虽然城池很坚固,却敌不过自然之力。很快被淹没。城里可供制作木筏的木板有限,巴海只能保障部队所用的木筏,顾不得百姓,无数百姓在尖叫声中成了鱼虾口中之食。 卫军乘木排、羊皮筏而来,失去了城池掩护的清军尽管竭力抵抗,却架不住卫军人多势众。激战不久,尼哈里、扎努喀布克托、台斐英阿、阔哩哈便先后战死,宜讷、崇古喀、布珠、嘎鲁被俘。骁骑校阿兰吉喀一手撑杆,一手执枪,护送着巴海突围。又如何突得出去,被围得严严实实。 “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卫军欲生擒,不住地劝降。 “阿兰吉喀,我是大清的宁古塔昂邦章京,死节是我之本分,你不必随我”,巴海朝心腹爱将微微一笑,猛地横刀自抹,尸体栽入洪水中。 “大帅为何小觑人?您是大清的昂邦章京,末将也是大清的骁骑校,堂堂六品官员,为何不能死节?”阿兰吉喀大怒,用手中骑枪对准自己咽喉狠狠一扎,气绝当场。(本章完) 第1040章 抚各部阅兵高歌 攻下宁古塔并不意味着战争的彻底结束,事实上想要结束战争,还有很多善后事要处理。宁古塔之战,卫军又损失了三千人,兵力降至四万八千多,极需补充兵员。好在捕获了大量俘虏,人数足有五千多。莲大可汗打起这批俘虏的主意,想收伏一些索伦勇士编入军中。他亲切接见了俘虏的虎尔哈部哈拉达宜讷、葛依克勒部哈拉达崇古喀、布珠,牛录章京嘎鲁四人,此四人是降将中官职较高者。 本以为这些人抵抗得如此顽强,必然宁死不降,不料大多竟十分顺从,除了嘎鲁不肯投降外,其余三人皆表态愿意归顺。仔细一想,这也属正常,关外各部首领皆视巴海为精神支柱,巴海一死,这些人便没了战心。此外,他们的族人如今皆在自己的统治范围之内,为了族人安危,也不敢不降。想明白这一点,大可汗乐呵呵地接受了他们的投降,皆封以千户长一职。三人中,原本宜讷的官职高于崇古喀、布珠,如今却平起平坐,难免生出不和,这便是大可汗的手段,分而治之方是帝王之道。施完雨露又施雷霆,下令将嘎鲁斩首示众。有了这三位索伦部落首领的示范作用,招抚降兵之事便容易了,卫军迅速从俘虏中挑选出三千强壮者补充战损,人数恢复到五万一千余众。 安抚完降将又安抚文人,在宁古塔之战中,卫军还俘虏了因罪流放宁古塔的三位名士:张缙彦、吴兆骞、方拱乾。大可汗是雄主,喜欢量才适用,为仔细观察这些人的能力,先不急着给他们封官,只命他们留在自己身边参赞军事。 “巴海虽然授首,可乌喇哈、托科罗两部尚在乌苏里江西岸顽抗,该如何应对呀?”苏勒坦微笑着望向一众投降的武将文人,这些人既然投效自己,总该立些功劳才是。 “臣以为伪清在关外大势已去,不需动刀枪,只需派遣与两部首领相熟之人劝降,失里绵的清军必定会降”,张缙彦原本是大明的官员,降清后本以为能继续得到重用,不料清廷竟兴起文字狱,莫名其妙地便丢了官被发放至苦寒之地宁古塔,因而心中恨极了清廷,心甘情愿为大可汗效力。 “嗯,张卿言之有理”,苏勒坦赞许地瞟了他一眼,又问:“不知谁愿替朕招降这两个部落?” “奴才与乌喇哈部哈拉达满珠纳、托科罗部哈拉达阿楚浑有旧,愿替陛下招降他们”,宜讷开了口。按说他并非蒙古人而是女真人,是没有资格自称“奴才”的,可在大清称“奴才”称习惯了如今仍这般称呼,惹得一众蒙古大臣颇为不满。他的部落位于牡丹江与乌苏里江之间的失里绵卫,与乌喇哈、托科罗两部同在乌苏里江西岸渔猎,有些交情。 “好!卿且为朕跑一趟”,苏勒坦大喜,想了想又问:“宁古塔不幸遭了水灾,城中百姓溺死大半,如今人口稀缺,如之奈何?” “陛下,臣以为应该招募附近的流民来宁古塔耕种”,吴兆骞开口。“臣以为应该迁各省罪囚来此地”,方拱乾也提出建议。他俩先前一直没捞着机会表现,如今赶紧发声。 “嗯”,苏勒坦嗯了一声。 “陛下可将俘获的八旗伤兵、老弱于宁古塔附近授以荒田、贷以钱粮,必能尽快恢复人口”,张缙彦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苏勒坦重重地点头,宁古塔之战自己俘虏了五千多清军,选出三千精锐补充战损,剩下的还有两千多老弱伤残,正好补充宁古塔人口。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便将宁古塔善后诸事一一处置妥当。 接着,从乌苏里江西岸传来消息:在宜讷的劝说下,乌喇哈部哈拉达满珠纳、托科罗部哈拉达阿楚浑愿率部众归卫,这意味着满清在关外的势力彻底消亡。苏勒坦大喜,封二人为千户长,又以招降之功擢宜讷为副都千户长。 为彰显大卫的武功同时笼络关外部落,莲大可汗下令在宜讷的领地、乌苏里江西岸的失里绵卫宴请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巴尔虎、毕喇尔、赫哲、费雅喀、乌德赫、瓦尔喀、虎尔哈、布里亚特等部的一百多位首领。之所以选择在宜讷的领地,一则是因为宜讷在清朝地位较高、与各部落首领的关系较好,二则也是通过由宁古塔向失里绵卫进军,展现大卫国的赫赫军威,震慑不臣。 得到快马通知的各部首领或亲临或派亲属前往失里绵地区,在达斡尔首领肯哲乌勒、巴尔虎首领必勒格、虎尔哈首领托黑科、赫哲部首领阿昌阿利等人的带领下,一百多位首领在失里绵寨的寨门前排成整齐的两列,夹道欢迎莲大可汗。 好个大可汗,身着亮银甲威风凛凛地跨坐于雪红色的宝马“追风”之上,左手执骑枪,右手握着伊力特宝刀,头盔上的帽缨随风飘扬,一马当先地率军而行,渐渐地瞧见欢迎自己的各部首领。 “起歌!”斯人一声长啸。 五万大军闻令,列着整齐的军阵,高唱着新作的军歌《从宁古塔至失里绵》,跟随他们的汗向前走。铺天盖地的杀气能令空气凝固,震慑得各部首领跪伏于地、不敢抬头。那以胜利者姿态由宁古塔而来的, 是伟大的莲汗, 骑着红马, 用身躯作枪, 粉碎敌人一切抵抗。 那跟在红马后面的, 是莲汗的勇士, 神情坚毅, 无畏刚强。 从结雅河畔到奔腾的黑龙江, 从赫图阿拉到奴儿干, 燕麦、大麦、荞麦和貂皮, 鱼鲜草肥,数不清的牛羊, 阳光普照,大国无疆。 飞翔的喜鹊呀, 请为勇者歌唱。 塞北苦寒、远征艰辛, 不要唱得太过欢快, 请唱出草原男儿的豪迈硬朗。 过往的路人啊, 请听喜鹊的歌声, 在祭祖时高高的敖包之上, 在祝祷时庄重的面庞之中, 在勇士炽热的胸膛, 这歌声至今回荡。 此歌乃是善于溜须拍马的大学士博贝所作,苏勒坦见此逢迎之歌大喜,令全军在进入失里绵卫时高唱。 军歌嘹亮,步伐整齐,莲汗来到了失里绵卫。(本章完) 第1041章 见亲人筹划大战 失里绵会盟十分成功,莲大可汗通过会盟展示了大卫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巩固了与关外各部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获得了兵员补充。在统一关外的战争中,他损失了大量兵员,而想入主关内则需要更多的兵马,除了正处于沙俄军队三面围攻下的布里亚特部落,野心勃勃的大可汗在会盟时向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巴尔虎、毕喇尔、赫哲、费雅喀、乌德赫、瓦尔喀、虎尔哈等部的一百多个部落发出募兵令,在各部少则募兵一两百,多则募兵四五百,迅速募到了三万多人马,令手中的大军达到八万多人。他在宁古塔、赫图阿拉留下部份守军,带着八万大军返回大卫国的东京沈阳。打仗并不是调齐军队便可以的,粮草辎重、军械物资的准备都需要时间,大学士、户部尚书薛宗周已经多次上疏叫苦,说是在秋粮征收上来前,户部实在拿不出打大仗的银子,即便陛下您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也得稍事忍耐才是。自家事自家知,苏勒坦其实也知道国家缺钱,薛宗周能坚持这么久着实不容易!为筹措粮饷,他批准在关外的失里卫、牙鲁卫、斡兰河卫、克默尔河卫、苦兀岛的阿尼瓦湾设置五处海关,还批准户部钱庄司向各大商号发行国债。 国债这东西是大可汗鼓捣出来的,通过大卫钱庄发行,以五年为期,向购买者每年支付百分之三的利息,五年后连本带利偿还。刚开始没人买,户部左侍郎刘成、钱庄司郎中张宝源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找到各大商号的东家,好说歹说,才成功忽悠得各大商号认购。每年一期,目前已经发行了三期,共筹集了五百万两银钱。为了筹措一统天下的军费,大可汗这一回想一口气发行一千万两,结果各大商号叫苦连连,他们认购国债并非图那区区每年百分之三的息钱,而是想和朝廷搞好关系、获得商业上的便利,可实际上除了得到官府口头上的褒奖外,并未得到实际的好处,伐清之战虽然取得不小的胜利,可朝廷的亏空却越来越大,是否有能力在五年后偿还也存疑。所以,各大商号对第四期国债的认购热情降低,仅认购了一百五十万两。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再没有比战争更烧钱的事,第四期发行的国债无法支撑即将到来的大战。无奈之下,大可汗甚至打起大卫钱庄准备银的主意,结果薛宗周拼死反对,说这些准备银是准备应付储户兑现用的,您拿去打仗了,万一储户从钱庄取不出银子,大卫钱庄就会失去信誉,朝廷也会失去民心,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请您三思。苏勒坦知道薛宗周说得在理,可朕的军费呢?没有军费,朕如何灭清?牙一咬,命工部加大金、银、铜矿的开采力度,争取在年底加铸二百万贯乾元通宝、二十万枚银币、五万枚金币。为了保障乾元通宝在民间的口碑,朝廷并不敢在用料上偷工减料。起初他也想发行没有成本的纸币,可大明宝钞的失败表明,脱离经济发展水平大规模滥发纸币并不可行,只能暂时以银票、国债等充当部分纸币的功能。 即便如此,银钱依旧不足,想筹集打大仗的军费,真如薛宗周所说,得等到秋粮征收之后了。大可汗并不着急,打算回到沈阳后加紧训练军队、为未来的大战做准备。其实,他想回沈阳还有一个原因:下令迁都后,后宫和百官们终于抵达沈阳。几年未见到皇后乌力吉巴雅尔和后宫的各位娘娘,还有皇太子卓力格图,以及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等重臣,苏勒坦十分想念,急着回去相见。 凯旋的大军日夜兼程,莲大可汗骑在宝马“追风”之上,跑得飞快。回到沈阳后便举办凯旋的国宴,为考验皇太子卓力格图的能力,特意让他主持。卓力格图在蒙语中是大无畏的意思,这位皇太子长相英武,虽然一直替父亲镇守后方、没能直接上战场厮杀,可这些年处理政事的能力算是锻炼出来,将国宴举办得紧紧有条。苏勒坦很欣慰,着实夸奖了大儿子几句。又与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等重臣叙旧聊天,接着返回皇宫。在宫中的家宴上,他见到了久别的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皇贵妃雅若,贵妃朱慧妍、马喀塔,淑妃古丽夏提、庄妃陶格斯、宁妃索朗措姆,还有儿女们,十分欣喜激动,一场家宴其乐融融。再然后,大可汗便逐一与后宫的娘娘们诉起衷肠。 —— “清,大国也,朕虽然在关外募集了八万大军,可灭清依旧不够,须于漠北、漠南诸部再招募五万人马方好”,苏勒坦对重臣们说。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大汗雄心,奴才钦佩。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树须一点一点地砍。我军刚平定关外,立即发起灭清之战是否过于着急了些?”一向沉稳的老臣巴图和坦劝道。 “是啊,奴才以为关外虽定,可并不巩固。您不妨先休养生息一两年后再挥师入关”,另一位老臣铁钼尔也反对。 首辅、次辅一带头,反对立即开战的呼声不断。户部尚书薛宗周的一句话令大可汗不得不妥协,“虽然关外已经平定,可大卫正在前线作战的军队仍有三十余万,若再调十三万大军入关,秋税入库前,臣委实提供不了这十三万大军作战所需的粮饷。请陛下先撤臣之职”。 “哈哈哈~诸卿误会也,朕说要组建十三万大军入关作战,可不是说马上实施,而是要等到明年开春。眼下朝廷最重要的是筹集粮饷和练兵备战,诸卿担子不轻,任重道远呢。既然今年没大仗打,朕看可以派人给使团送信,让他们和伪清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在谈判桌上捞些好处”,见薛宗周要撂挑子,苏勒坦眼珠转动说道。见众人听得认真,他又呵呵一笑,“朕今日找诸卿前来,其实还有两件事:一是让大家议议伐清以来诸将的功劳,论功行赏、振奋人心;二嘛,是在关外增设新的行省之事”。(本章完) 第1042章 封赏功臣设三省 听说要论功行赏,文武大臣们个个眉飞色舞。莲大可汗也没有让臣子们失望,根据百官的功劳进行封赏。先封皇族。皇太子卓力格图镇守拉萨、保持后方稳定有功,赐直身细鱼鳞甲一套、搭配环臂铠、双龙前胸錾、真武大帝装饰配胄。这套铠甲虽然算不上特别贵重,却与莲大可汗所穿铠甲一模一样,暗示着帝位的传承,表明长子虽然没有机会冲锋陷阵,老父亲对长子的宠爱却并没有衰减;辽王苏穆尔、齐王麦拉斯、晋王尔嘎朗、土城郡王纳噶特叙战功一等,赐骆驼五十头、牛百头、良驹千匹、上好水草地千亩;楚王宝音、赵王毕力根达来叙战功二等,赐骆驼三十头、牛八十头、良驹八百匹、上好水草地八百亩;镇国将军哈喇齐(辽王苏穆尔第三子)、乔吉(苏穆尔第四子)叙战功三等,赐骆驼二十头、牛六十头、良驹二百匹、上好水草地三百亩。攻占盛京后,苏勒坦掌控了清廷在关外设的三大牧场,得到大量的牧地和牲畜,正好用于赏赐。 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生稳定后宫有功,赐翡翠凤簪一枝、翡翠绿颜镯一副、金如玉一柄、绸缎百匹;皇贵妃雅若辅佐皇后有功,赐流烟云影簪一枝、白羽莲镯一副、金如玉一柄、绸缎八十匹;贵妃朱慧妍、马喀塔赐流烟云影簪一枝、白羽莲镯一副、金如玉一柄、绸缎六十匹;淑妃古丽夏提晋贤妃;庄妃陶格斯晋淑妃;惠妃额尔德尼布木巴晋庄妃;宁妃索朗措姆晋敬妃;德嫔斯日吉莫德格晋惠妃;安嫔法蒂玛晋顺妃;僖嫔热尼娅晋康妃;康嫔奥敦木其尔晋宁妃。至此,除了皇后、皇贵妃、贵妃,后宫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八妃聚齐。 再封文官。擢巴图和坦、铁钼尔为中级殿大学士,那苏图、刘好古为建级殿大学士,薛宗周、博贝为文华殿大学士,各赐玉如意一柄、东珠一斛、珊瑚一株、朝珠一串、绸缎三十匹;赐吏部尚书哈什哈玉如意一柄、东珠一斛、珊瑚一株、朝珠一串、绸缎三十匹;在北伐中屡献奇策的左都御史胡琏器擢为户部尚书、兵部右侍郎哈喇瑚里擢为兵部尚书、左佥都御史魏象枢擢为右都御史;统筹开矿铸币有功的工部左侍郎米国珍擢为刑部尚书;筹措粮饷有功的户部左侍郎刘成擢为工部尚书、钱庄司郎中张宝源擢为户部右侍郎。如此,六部主官上中有五部不再由阁臣兼任,仅剩的礼部,朝堂中早有传闻,说圣上瞩意于正在出使北京的礼部左侍郎左射斗,据说圣上很赏识这胖子、有心拔擢,只等他出使北京回来就授官。 其实,让阁臣不再兼任各部主官是大可汗一直想推行的国策,一则可以防止阁老们权力太大,二则可以相互制衡、减少贪腐。如今虽然大卫国势日盛,可隐藏于内部的矛盾也逐渐暴露,最头疼的便是贪腐。一些皇亲国戚和功臣仗着势力横行不法,虽然大可汗严令督察院、刑部、大理寺查处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又严令吏部加强考核,可贪官污吏依然层出不穷。为澄清吏治,他不得不实行阁臣管六部却不兼任各部尚书,六部尚书不入阁却主管部务,让阁老和尚书互相监督,以防以权谋私。 除了中枢的文官,还对征粮募兵得力的各省地方官进行了表彰和赏赐,着重表褒奖和赏赐了乌斯藏、青海、西域、叶尔羌、四川五省和辉特、和硕特、杜尔伯特三万户府的地方官员。其中拉萨巡抚卓沃噶尔布、四川巡抚阿苏木、青海土绵班第达顾实因功封正妻为一品诰命、荫子一人为中书舍人。 最后封赏将士。他们的功劳都由叙功簿记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按大可汗的说法,大卫国的江山是将士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必须论功行赏,不可寒了勇士之心。 伐清的三路大军中,大可汗自领的北路军打得最好。他御笔一挥,赐科沁郡王都什豁尔食双亲王俸,一等鲁国公额尔克、二等梁国公巴尔思、二等白利公苏合、二等札萨克图公旺楚克食双国公俸,一等克孜侯哈达、一等都兰侯乌日根达莱、一等车臣侯巴布、二等委鲁母侯巴噶班第食双侯爵俸,二等喀尔喀右翼伯本塔尔、二等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食双伯爵俸,擢一等轮台侯满都拉图为三等轮台公,二等当雄侯姬际可为一等当雄侯,三等普兰侯特古斯朝克图为二等普兰侯,二等喀什勒克侯阿勒达尔为一等喀什勒克侯,一等霍博克赛里伯鄂博堆乌朗海为三等霍博克赛里侯,一等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为三等和托辉特侯,一等青河伯恩和巴图为三等青河侯,二等广灵伯塔尔浑为一等广灵伯,二等河曲伯鄂尔罗斯为一等河曲伯,三等萨乌伯额璘沁巴图尔为二等萨乌伯,三等云川伯巴拜为二等云川伯,三等马邑伯托罗什瑚为二等马邑伯,三等静乐伯布和阿尔图为二等静乐伯,三等山阴伯札木毕为二等山阴伯,三等敖汉伯布达为二等敖汉伯,什喇布为三等桃山伯。其余将士皆有封赏。 南路西日莫那一路打得也不错,下旨擢一等吐鲁番侯西日莫为三等吐鲁番公,一等喀什侯那日松为三等喀什公,二等帕里伯格桑为一等帕里伯,封四川总兵坚村绛曲为三等雅州伯、乌斯藏总兵巴图孟克为三等建昌伯,四川参军潘璘、总兵龙海阳各荫一子为百户,其余将士皆有封赏。 惟独对中路脱里那一路的战果,莲大可汗很不满意。脱里、阿拉坦仓这一路刚开始打得还很顺,攻下了宁夏、陕西的很多地方,一口气打到西安城下。可却受困于西安坚城,迟迟不克,直至清军援军抵达,不得不退出西安。苏勒坦私下里认为,如果脱里部能及时攻下西安、与自己在大同会师,北京是能打下来的。 未能一鼓作气攻下北京是这位卫拉特战神心中的痛,因而不太想赏赐中路军诸将。但考虑到振奋军心的需要,他还是以大局为重,下旨二等蜀国公脱里食双国公俸,二等库车侯阿拉坦仓食双侯爵俸,一等杂曲伯萨比尔、二等拉陇伯三丹各荫一子为百户,都千户巴勒巴齐、拉玛达什,总兵辛思忠、齐之震、范鼎革、马安邦、姬蛟,刘登楼、谢汝德、丹巴次仁、完巾俱给予褒奖、赐良驹十匹,其余将士皆有封赏。 旨意一下,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乃至普通军士,无不欢欣鼓舞,一时间军心、民心大振。 还有更震撼的,雄才伟略的大可汗御笔一挥,又让大卫国的版图增加了三个行省:吉林省,以吉林乌拉为首府,辖吉林乌拉、长白、合兰、扶余、长春、白城六府之地,任明朝降官万年策为巡抚、鄂克绰特布为总兵、宁古塔降官张缙彦为布政使、方拱乾为按察使;宁古塔万户府,以宁古塔为首府,管辖黑龙江中下游南岸直至扎岭卫地方,擢西域巡抚昆噶敖德斯尔为宁古塔土绵、霍博克赛里将军札木毕为万户长。命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率本部返回沈阳听用,又擢什喇布为霍博克赛里将军、西域布政使济木巴为西域巡抚、西域按察使衮楚克为西域布政使、甘肃参军蒋国泰为西域按察使;奴儿干万户府,以奴儿干城为首府,管辖黑龙江中下游北岸直至苦兀岛、虾夷(北海道)、流鬼国(堪察加半岛)地方,擢叶尔羌巡抚阿合木为土绵、副万户长塔尔浑为万户长。擢叶尔羌布政使沙拉买为叶尔羌巡抚、叶尔羌按察使伊库里为叶尔羌布政使,四川参军潘璘为叶尔羌按察使。又任鲁国公额尔克为奴宁吉总督,统管三省军务。 一口气设置三个行省,反应出莲大可汗开疆拓土的雄心,仿佛一条贪吃蛇,对领土的欲望远无止境。(本章完) 第1043章 稳邦交议和备战 高手布局,看似随意,其实每一步都饱含深意。从封赏到设省,莲大可汗一口气落下两子,可不是乱走的。比如皇太子卓力格图留守后方并无战功,他却赐给其一具与自身所穿几乎一模一样的铠甲,给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赏赐也在各妃之上,这是明确表示自己没有易储的想法,皇子和大臣们必须安份守己、不要在大战将至之时生出内乱。又故意拔高有子女的妃嫔地位,母亲的地位提高了,诸王的地位自然也相应提高。原先齐王麦拉斯、晋王尔嘎朗的母妃都是皇贵妃,各自拥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势力过大难免危及皇太子地位。如今诸王的母亲个个妃位都靠前,就连最后入宫的奥敦木其尔也封了宁妃,两位成年的亲王楚王宝音、赵王毕力根达来的地位自然也相应提高,有了制衡齐王麦拉斯、晋王尔嘎朗的能力,今后随着两位贵妃所出的秦王绰思吉、韩王罗卜藏和硕奇的长大,诸皇子之间的制衡会加强,皇太子的地位也会更巩固。苏勒坦熟读史书,绝不愿意自己呕心沥血建立的大卫国毁于兄弟争位的内乱,所以才作此布置。 封赏功臣也是如此,在晋升大学士殿阁的同时,却不再让他们兼任各部尚书,让各部尚书和阁臣相互制衡。擢升官员时注意蒙汉藏回满等族的比例,尽量不让同族的官员包揽一部或一省的高官。封赏武将时除了战功,还考虑到部落势力,科沁郡王都什豁尔、二等札萨克图公旺楚克、一等和托辉特伯衮布伊勒登、二等喀尔喀右翼伯本塔尔、二等赛音诺颜伯塔斯希布、三等敖汉伯布达等各大强部的首领都得到封赏,既酬报军功又笼络了人心。 至于设立三省、选定官员,也不是乱选的。任鲁国公额尔克为奴宁吉总督,统管三省军务,一则是因为他德高望重、镇得住局面,二则是因为他年纪大处事沉稳能忍耐,不容易与他国、主要是北方的沙俄发生难以收拾的大规模军事冲突。如今大卫最主要的敌人是满清,在灭清之前,莲大可汗不希望与沙俄发生战争,所以安排这员老将做总督;同理,之所以将横扫黑龙江南岸的鄂尔罗斯调回沈阳,也是因为他的脾气太过暴烈、留在黑龙江极易与沙俄碰撞出火。当然大可汗绝不会薄待功臣,下旨将鄂尔罗斯由二等河曲伯晋为一等河曲伯;吉林巡抚万年策、布政使张缙彦、按察使方拱乾,宁古塔土绵昆噶敖德斯尔,奴儿干土绵阿合木皆有丰富的施政经验,任用他们可以很好地发展三省经济。万年策是明朝降官,张缙彦和方拱乾是清朝罪官,任用他们还可以笼络明、清两朝降官之心;至于奴儿干万户长塔尔浑、宁古塔万户长札木毕、吉林总兵鄂克绰特布皆是性情沉稳且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武将,擢升他们至三省任职,既能酬其战功,又能固守疆土,还不容易擅启边衅。 边衅这种事可不是臆测,而是真实存在的。那位沙俄亲封的“中国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帕什科夫派了个叫米洛瓦诺夫的使者前来拜访莲大可汗,说是为沙皇俄罗斯与大卫国的友谊而来,实际上是想试探最近在布里亚特、达斡尔、巴尔虎等土著部落里出现的军械是不是卫国援助的。年轻的俄使态度十分强硬,要求大卫国必须放弃对土著部落的军事援助,否则他们将派出使团去北京联清抗卫。其实,这位使者一开始是想去赫图阿拉面见大可汗,并打算用去宁古塔会见清国的将军相威胁。结果走到赫图阿拉时才知道大可汗已经率大军进攻宁古塔了,赶到宁古塔时又发现已被卫军攻陷,那位曾经打得勇敢的哥萨克找不着北的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居然战死了。没奈何下,只好面见大可汗,以去北京联清抗卫相威胁。若不是亲身感受到卫军强大的战斗力,他的态度还会恶劣得多。 “布里亚特、达斡尔、巴尔虎等部出现了大量军械?这与朕有什么关系?”苏勒坦问明来意,立即叫起冲天冤来,“尊使说笑了,朕如今正与清军作战,自己军中所用军械尚且不足,哪里有多余的给那些部落?听说伪清曾经从各部落中招募大量士兵,并给他们装备了大量军械。我军荡平关外后,清军中的部落士兵纷纷返回自己的部落,也将这些军械带回。嗯,一定是这么回事”。 “陛下,真是这样吗?”米洛瓦诺夫虽然口才极好、能言善辩,可毕竟年轻,听老奸巨猾的大可汗这么一讲,也觉得有可能冤枉了好人,不由得赧颜。 “当然是这样。朕甚至觉得此事乃伪清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所为,此人文武又全,极有谋略,不排除他在战死前故意将军中的军械赠送给关外部落,挑拨他们与大卫作对。尊使有所不知,巴海的军队绝大多数来自于这些部落勇士,他们不仅仇恨贵国也仇恨大卫。所以,朕是绝不会向他们提供军事援助的”,大可汗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我听说这些部落都派出了使者向您称臣、还接受了您授予的官职”,米洛瓦诺夫并不好糊弄,又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意思很明显:这些部落都向您称了臣,名义上算是您的臣子,如今他们手中忽然出现大量的军械,很难说与您无关。 “哈哈~”大可汗忽然笑起来,“尊使被那些狡猾的土酋骗了,他们向来是谁强大便依附谁,见我军击败清军便纷纷向朕称臣,事实上并不真的听朕的话,答应上缴的赋税只有伪清的一半,有的部落甚至时降时叛,让朕很是头疼”,说完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些部落武力不强时尚且令朕头疼,若是有了强大的武力那还得了?放心吧,朕绝不会做此养虎为患的蠢事!” 此言一出,米洛瓦诺夫顿时信了三分。的确,那些野蛮人反复无常、时降时叛,莲汗应该不敢让他们拥有反抗自身统治的武力,也许那些军械真不是卫国提供的。微笑着说道:“我此次带来了沙皇陛下给您的问候,希望贵我两国能够像以前一样友好相处”。 “那是必然的”,大可汗将胸脯拍得梆梆响,“尊使应该知道,朕对贵国的态度向来友善,大力支持两国通商,尼布楚的很多物资都是大卫商人卖给你们的。当然,朕也从中收了不少商税……哈哈哈,友好通商,利国利民嘛!” 忽悠走了沙俄使臣后,苏勒坦立即密嘱额尔克、昆噶敖德斯尔、阿合木、塔尔浑、札木毕、鄂克绰特布、万年策等三省大员,在大卫与伪清决战期间务必忍耐、不得主动挑起与沙俄的战争,但如果对方兴兵犯境,该抵抗的还是得抵抗,不过须注意控制战争的规模。 落完分封与设省两子后,他下令加紧备战。除了从关外带回的八万大军外,又从漠北、漠南再募兵五万。十三万大军驻于沈阳城西的沙岭墩,日夜操练。 大卫国虽然在军事上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但在经济上与占据江南膏腴之地的满清相比,仍有很大差距。迫于空虚的国库,短期内卫军无法发动大的攻势。而清军在将脱里部由西安击退后,又对大同发起大规模进攻。负责守卫大同的梁国公巴尔思、齐王麦拉斯不断地上奏疏请求增援,可囊中羞愧的他只能在山海关外虚张声势。大同可是军事要地,一旦失守,攻守之势易也。为此,他命人用飞奴传书于正在北京出使的礼部左侍郎左射斗、仪制清吏司郎中汪蛟,命二人佯作谈判,争取减轻清军对大同的攻势。 为了摆脱经济上的压力,苏勒坦甚至派出使臣出使日本、朝鲜、琉球等国,甚至还派人与大员(台湾)的郑成功联系,希望与他们友好通商。(本章完) 第1044章 寂静处几点波澜(上) “大汗,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四川巡抚阿苏木急报”,入夜了,兴致初起的莲大可汗步入顺妃法蒂玛的寝宫,刚想快活一番,便被急来的军报打断。没法子,这是他定下的规矩,若有紧急军情,无论自己在干什么,都必须立即禀告。“又有何事?”被打扰了雅兴的某人怒哼哼地在顺妃娘娘服侍下穿衣起床,仔细一瞧军报,却不是自己这边,而是明朝的庆符王政权出了事,或者说垮了。 “唉!眼下这局势,大仗暂时结束,北、中、南三条战线看似寂静无声,实则潜流涌动!这不,小浪来也!”大可汗看完自言自语,随即陷入沉思。 —— 当初清川陕总督李国英派两路大军征讨在川西起兵反清的庆符王朱宣,连克成都、眉州等地,逼得朱宣领五千残兵退守青神县、郝成裔领兵一万退守邛州。庆符王小朝廷向大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求救。可西日莫率大军进入贵州后,留守四川的卫军并不多,阿苏木不肯出兵救援,只支援了明军一些物资。眼瞅着形势岌岌可危,礼部右侍郎沈荀蔚冒着风险去川东劝说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仁寿侯谭诣、忠州侯谭弘起兵反清复明,方才稳住局势。 前些日子,顺治帝派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等侍卫索额图领两万满蒙骑兵驰援陕西,迫使中路卫军退出西安,四川的局势随之发生变化。腾出手来的简亲王济度命陕西提督王一正、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杜敏率八千满汉军队由陕西赶往四川,会合四川清军恢复蜀地,并命王一正统管四川军事。济度此举,除了想威胁贵州卫军的后方,也有敲打四川巡抚高民瞻的意思。前些日子四川局势危急,可那位高抚院却借口成都残破,躲在相对安全的保宁府阆中县,不敢直面卫军和明军的兵锋。可恶!尔为疆臣,守土有责,竟畏敌如虎!既然如此,四川的军事不用尔指挥,交给王一正便好。能当上封疆大吏的没有糊涂蛋,高民瞻虽然胆小却并不愚蠢,被敲打后立即带着属下移驻成都,并命心腹总兵梁加琦、程廷俊、王明德等配合王一正积极反攻,向清廷表明自己恢复全蜀的决心。 总之,在简亲王济度的督促下,四川的清军成了铁板一块,针对庆符王小朝廷发起疯狂攻势。先明后卫的方略是负责四川军事的王一正拟定的。这位陕西提督为人奸猾,奉军令恢复蜀地,碍于简王爷的声威,不敢不有所表示,可他也深知卫军的厉害,所以决定捡软柿子捏,先打垮庆符王小朝廷立功。如此对王爷算有了交待,冒的风险也小。至于进入川南和川西的卫军嘛,等击败明军后再试探着打打看,打得赢最好,打不赢有消灭庆符王的功劳在,简王爷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王提督不仅玩政治有一套,打仗也有两下子。打探到庆符王麾下权臣郝成裔嚣张跋扈、与庆符王面和心不和的消息后,先派小股军队牵制驻于青神县的庆符王直属兵马,然后集中大军攻打据守邛州的郝成裔。这大出郝成裔意料,自古“擒贼先擒王”,本以为清军会以庆符王为首要目标,没想到竟先奔自己来了。四川的清军原本就比明军强,王一正、杜敏又带了八千生力军加入战场,准备不足的郝成裔如何抵挡得住?很快清军便接连攻陷大邑、邛州、蒲江等州县,斩杀明威宁公郝成裔、广平侯陈建及部下将士两千余人,俘虏三千。残存的明军或撤入青神县或撤入卫军控制区或散落各地。 郝成裔麾下总兵王功成见势不妙,率千余溃兵逃到卫军控制的雅州,寻求庇护。四川巡抚阿苏木一边收容明军溃兵加强自身实力,一边命按察使玛木特领兵三千进入雅州防御,同时派人飞马向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求援。四川可是贵州的大后方,一旦丢失,南路卫军的退路便断了。西日莫闻报大惊,急令征南副将军那日松、总兵龙海阳、金友臣率军一万回防四川。 —— “殿下,事急矣!请依沈侍郎之策移跸涪州,背依二谭和石柱、酉阳、夔东十三家与清军周旋,先坚壁清野,待清卫两国大战之时再出兵恢复大明”,兵部尚书欧阳直劝庆符王朱宣避敌锋芒。 “撤至涪州?”朱宣紧盯着舆图,叹了口气,“川西百姓随孤多年,实不忍弃之!”此言表面上是舍不得百姓,实际上是舍不得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再说涪州可是谭氏兄弟的地盘,仁寿侯谭诣、忠州侯谭弘素来凶残且反复无常,当年为利益,连亲兄都杀,孤若进入他们的地盘,难免不被控制,郝成裔便是个例子。 见主上不肯采纳,欧阳直又出言劝说:“殿下若不肯移跸涪州,不妨南下嘉定州,那里是卫军的防区,相对安全些。您若舍不得青神百姓,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嘉定”。 “去嘉定?”朱宣心中苦笑,如果郝成裔、谭氏兄弟这样的藩镇是狼的话,卫国便是虎。去了猛虎的地盘,岂有不被控制之理?坚定地摇头道:“我军驻守青神数年,对地形极为熟悉,青神百姓又拥护我军。人心在我,未尝不能一战!” 见主上要坚守青神,欧阳直虽钦佩其勇气,也感到担心,问道:“倘战而不胜,奈何?” “若战而不胜,再去涪州不迟”,朱宣拔出宝剑,斩钉截铁地说。从始至终,这位大明的藩王都没有投奔卫国当傀儡的打算,宁投藩镇不投他国是其风骨。 “臣愿与殿下一同,死守青神!”欧阳直被主上的勇敢激起血性,高声请命。 “好!只要我军众志成城,何惧清虏来犯!”朱宣的呼声慷慨激昂。这些日子,他在卫国的支持下招兵买马,又收容郝成裔部三千败兵,兵力也有万余,人数上并不比清军差多少,自以为可以一战。(本章完) 第1045章 寂静处几点波澜(中) 朱宣自以为兵力与清军相差不大,却不知自己的部下多是战力不强的乌合之众,战力远不能和清军相比。 乾元十九年(1662年)秋,双方首战于青神县北郊。初始明军凭借血勇,挡住了清军的进攻。可青神县北郊和中部为岷江冲积而成的平地,十分利于骑兵纵横。王一正将军中骑兵集中起来冲锋,步兵尾随其后。狂乱的马蹄迅速冲乱明军的方阵,随后的掩杀更是让他们溃不成军。此战,清军斩杀明威远伯杨国明、安乐伯杜学、内江伯武国用、将军杨有才、陈安国诸将,歼灭明军四千。 “斩王之功便在今日,尔等当奋勇杀敌,朝廷不吝封赏!”大胜后的王提督朝部下兴奋地高呼。在立功受赏的刺激下,清军各部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朝青神城发起猛攻,形势愈发危急。 “事不可为矣!船只已经备好,请殿下立即撤往涪州”,兵部尚书欧阳直再次恳求。 “唉!也只能如此了”,朱宣叹了口气,在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将军刘耀的护卫下,连夜乘几十艘小船沿大江(长江)而逃,欲前往涪州。船队行至嘉定州江面,被巡逻的卫军水营所阻。问明来意后,希望利用庆符王政权牵制清军的大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不仅命人放行,还给了败军一些粮草军械。 此时明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酉阳宣慰使冉奇镳、仁寿侯谭诣、忠州侯谭弘正在攻打重庆,朱宣的船队行至永川附近时,得到了马万年部的接应。 见庆符王亲临,奉命待在马万年军中联络的明礼部右侍郎沈荀蔚欣喜若狂,忙领着马万年、冉奇镳、谭诣、谭弘等人接驾。 “臣等参见殿下”,诸将恭敬地下跪行礼。 “诸卿平身。国势危如累卵,诸卿舍身忘死扶保国祚,实大明之福耳!”见他们礼数周到,朱宣心中感动,温言抚慰。 “殿下勿忧,我等部下皆是敢战之男儿,清虏若敢来,定让彼等有来无回!”马万年对自己麾下的白杆兵十分自信,慷慨陈词。 朱宣亦听说过石柱、酉阳白杆兵之名,闻言心中安定不少。马万年遂命屯兵于壁山,默默地等待清军。 —— 敢战的并非中只有白杆兵,王一正连战连捷后立功心切,命参将冯可友、游击杨辅鼎、都司张奎领兵四千守卫邛、眉二州,自率万余大军沿雒水(沱江)、大江(长江)奔赴重庆,抵达江津后闻明军屯兵于壁山,复往壁山而来。 “这便是重璧山?闻此山‘山出白石,明润如璧’,果不其然!”王提督心情极好,用马鞭指着远处的重璧山说道。 “大帅,壁山因重璧山而得名,此地不仅风景好,美食亦是一绝。南河中的七星鱼、红梢鱼、青剥鱼为历代贡品,鲜美可口呢”,总兵梁加琦媚笑着说。 “嗯,等本帅荡平伪王,定让人多采买些江鱼犒赏将士!”王一正哈哈大笑。 “伪王已是穷途末路,是否通知程总镇和王总镇合兵共击之?”梁加琦请示。 “没有重庆驻军相助,难道本帅便荡不平区区几个残兵败将吗?”王一正不悦。他连战连捷,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不愿意分功给驻守重庆的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建昌镇总兵王明德。 “大帅说的是,以我军之武勇,实不必通知重庆驻军”,梁加琦知道失言,慌忙逢迎。 王一正回嗔作喜,用马鞭指着壁山斜谷处的明军营寨曰:“待会儿战鼓一响,诸公皆当奋勇向前!” “嗻~”诸将齐声应喏。 —— 壁山地形奇特,乃是“两山夹一谷”:两个背斜山东山和西山中间夹着斜谷。其中东山由北至南分为缙云、金剑、龙隐诸山,西山由北至南分为仰天窝、插旗、燃灯寺、云谷关诸峰。此刻,谭诣、谭弘部扼守斜谷,石柱宣慰使马万年部潜伏于东边的龙隐山、酉阳宣慰使冉奇镳部潜伏于西边的云谷关。熟知地理的明军等着清军钻入口袋。朱宣移跸重庆虽然是无奈之举,却大大激励了川东明军的士气,诸将皆愿立下战功在庆符王跟前露脸。 “将士们,随吾杀贼!”甫一开战,清军骁将千总李良玉便率八百骑驭马冲阵,蓬州守备蔡蕤、南充守备高攀龙率一千五百步兵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王一正的大军。 见敌人来得凶猛,明将谭诣、谭弘率部下且战且退,引诱清军深入谷中。 “哼!本帅早说过伪王的军队都是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如何?”见前军得胜,王一正得意地狂笑,猛地下令,“追击,莫要放跑敌人!” 清军呼啸着进入谷中,越走越深。 “轰~轰~轰~” 忽然号炮连连,明军马万年、冉奇镳部分别从东边的龙隐山、西边的云谷关杀出,他们的军队以二十五人为旗,二十四旗为阵,按三、五、七、九排列,阵形严整,东西两边各有五阵。训练有素的将士人手一柄上配带刃铁钩、下配坚硬铁环的白杆枪,因为各旗将士大多是亲戚,又实行一人畏战全旗受罚的连坐法,所以打起仗来有进无退、骁勇无比。“噗~”李良玉手中铁枪刺中一名白杆兵的左肋,那人却浑如未觉般用左手攥着他的枪,右手执枪捅入其胸膛。 “啊~”李良玉从马上栽下,那白杆兵也缓缓倒地。 见己方伏兵杀出,谭诣、谭弘趁机率部下由谷中反攻。 “杀敌报国,便在今日!”谭弘麾下总兵冯景明高呼着,率百余骑直扑清军帅旗。清蓬州守备蔡蕤欺他兵少,想捡便宜,却反被冯景明一刀劈落马下。 “不好!有埋伏!速退!”见敌人越冲越近,王一正慌忙引兵后退。明军却不肯甘休,穷追不舍。正在危急,幸得重庆守将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建昌镇总兵王明德收到消息后引兵接应,方才稳住阵角,撤入佛图关内。 “本以为伪王已是穷途末路,没想到川东贼势如此猖狂!”吃了败阵,王提督心中郁闷,仰天长叹。 “大帅勿忧,明军所倚仗者,地势耳。末将有一计,可将敌人诱出山区……”重夔镇总兵程廷俊献上条妙计。 次日,王一正从其言,命副将刘应举,游击张万仓、赵虎臣、党世昌绕道壁山东北部的涪江西岸扎营。 “什么!清军在涪江附近扎营?这是想将我军困死于涪江西岸呀!传令全军,下山击贼,不可让清军成功扎营”,马万年闻讯深恐清军切断自己的退路,遂放弃险地下山与清军作战。 见明军果然下山,王一正不慌不忙,令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杜敏部一千五百骑兵冲阵。涪江西岸皆是平地,利于骑兵纵横,呼啸而至的一千五百八旗骑兵迅速冲乱了明军阵角。王一正趁机与程廷俊、王明德各引本部随之掩杀。明军大乱,人马蹈籍而死者甚众。谭诣、谭弘及其子侄辈谭天叙、谭地升,总兵冯景明战死;石柱宣慰使马万年的表叔秦翼明、酉阳宣慰使冉奇镳的谋士周子安被俘后不屈而死;谭弘部副总兵纪永龄见清军势大,率数百败兵投降。 壁山大捷后,清军气焰嚣张,乘胜直扑谭弘的老巢涪州。谭弘之子谭天秘和谭天伦、总兵李宫墙等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城破,谭天秘、谭天伦战死,李宫墙率六百多残部南下播州投奔卫军,被大卫国贵州巡抚任僎收留。任僎颇有眼光,知道明军大势已去,命李宫墙修书招降明军残部。 清军再攻石柱。被逼到绝境的明石柱宣慰使马万年亲率五百白杆兵夜袭敌营,斩杀督标左营游击赵虎臣,可清军人多势众,虽乱而不溃。战至次日天明,各路清军涌来,马万年不得不后退。恼羞成怒的王一正指挥部下不计伤亡地进攻,很快攻陷石柱,马万年、马万春、谋士马斗熭等俱战死。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保护庆符王朱宣、兵部尚书欧阳直、礼部右侍郎沈荀蔚前往酉阳。混乱中,明将刘耀与大队失了联络,索性率五百余溃兵南下播州投奔卫军。 最后的战斗发生在酉阳。走投无路的明军爆发出血勇,死战不退。王一正亲率提标督战,连攻五日,终于攻破冉氏的寨墙。明兵部尚书欧阳直、冉奇镳与叔父冉天泽、谋士彭栖凤等战死,礼部右侍郎沈荀蔚自尽殉国。 清军追击庆符王朱宣至平茶洞,将他及仅剩的十余名侍卫包围于平茶水的江岸边。 “王提督有令,降者不杀”,清将欲得俘王之功,高声劝降。 “孤为大明藩王,岂有降虏之理?”庆符王朱宣长叹一声,将身纵入平茶水中。 “我主已去,岂敢独活?”锦衣卫指挥使秦有功含泪亦跳入平茶水中。 波涛滚滚是千古流不尽的英雄泪。 —— “这个庆符王,恁的无用,这么快便被清军平定了?”看完军报,莲大可汗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大汗是担心明国覆灭后,我军在四川少了道屏障吗?”顺妃法蒂玛用纤手揉捏着大可汗的肩膀,温柔地问。她本是布哈拉国相穆拉德之女,父亲降卫后入的宫,颇有些见识。见她聪慧,大可汗闲时喜欢与她聊些政事。 “屏障?”苏勒坦冷笑,“若是我大军远在云南,四川空虚,他们倒的确是道屏障。可如今西日莫已经返回贵阳,要此屏障何用?”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庆符王曾向自己称臣,算是自己这边的势力,他的覆灭对大卫国并非好事,意味着四川的清军可以集中兵力对付卫军。思索片刻后,卫拉特战神迅速拟好对策:命西日莫、那日松、阿苏木等人招降明军败兵扩充实力;又命工部郎中阿海、礼部员外郎吴兆骞秘密前往湖广,招降以明朝韩王名号抗清的“夔东十三家”。 “夔东十三家”本是李闯余部,颇有些战力,另一个时空因为种种原因,受困于夔东,没有什么大发展。这个时空,因为卫军攻入辽东,逼得清廷不得不抽调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一千马步兵前往辽南,导致湖广绿营的实力比另一个时空小。李来亨、袁宗第、郝摇旗、刘体纯、党守素等首领趁机将势力由巫山、施州、兴山一带扩展到周边的郧阳、襄阳、承天诸府。见这些人如此能折腾,苏勒坦起了爱才之心,命阿海、吴兆骞前往招降。即便不成,也要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友军”。 随着大战的暂时停止,整盘棋局实在过于寂静了些,苏勒坦不太满意,想胡乱落个几子、折腾点动静出来。(本章完) 第1046章 寂静处几点波澜(下) 万里长江奔腾不息,一艘满载着端石砚、芭蕉扇、麻布扇的商船缓缓地在巫山到秭归的江面上行驶。蒲江的端石砚、高珙的芭蕉扇、荣昌的麻布扇都是蜀地有名物品,商人运些去他省贩卖再正常不过。船上的两位掌柜,一个面色有些黝黑、双目灼灼如电,另一个肤白俊美、丰神如玉,一看便是出自读过书的商宦之家。“博文,前面便到归州了,由归州东部的香溪往北便是兴山县。据说那‘小闯王’李来亨的帅府便建于这兴山县茅麓山的七里坪中。其部有精锐三万,屯田自给、与民休息,因而深得民心,便是闯军元老大昌的袁宗第、巴东的刘体纯、南漳的郝摇旗、房县的党守素、施州的王光兴等也愿听他号令”,白脸掌柜笑呵呵地对黑脸掌柜说。 黑脸掌柜却不为所动,凝视着滔滔江水,许久方说道:“李闯死后,闯军以李过为首,李来亨是李过(李锦)义子,在李过死后得到拥戴实属正常。不过他毕竟年轻了些,众人虽拥其为帅,却未必能指挥得了诸军。别的不说,益国公郝摇旗在夔东十三家中实力最强,郧阳府之保康、竹山、竹溪,襄阳府之均县、南漳、光化、谷城等地皆是其地盘。还将明朝的韩王、东安王、通山王藏于自己营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志不在小呢。汉槎,夔东十三家与明朝已有君臣之名,想让他们归顺大卫恐怕不易,只需让他们配合我军作战便好”。 “博文说的是,那郝摇旗如今的确实力居夔东十三家之首,可此人军纪不严,部下常有扰民之举,远不如李来亨能得民心。用不了多久,李来亨的实力必然超过郝摇旗。彼辈出身草寇,野性难驯,且明朝给其的爵位甚高,不是公爵便是侯爵,若大卫给不出那么高的爵位,必不肯降”,白脸掌柜沉声说道。 “哼!我大卫的爵位岂是那么好得的?多少将军戎马一生,不过是伯爵之封,一群草寇也配封国公?”黑脸掌柜冷笑。 此二人并非生意人。黑脸的乃是大卫国工部郎中阿海,虽是蒙古人,却自幼喜读汉书,并于科考高中状元,还给自己起了个字:博文;白脸的乃是大卫国礼部员外郎吴兆骞,此人本是明朝有名诗人,字汉槎,号季子,无辜卷入顺治十四年科场案,流放宁古塔。好在卫军攻占宁古塔时,被大可汗相中,任为礼部员外郎,算是因祸得福。 阿海的背景可不一般,其父是莲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二等鹰娑川侯罗卜藏。当年苏勒坦率军攻打布哈拉汗国,布哈拉的阿齐兹汗诈降并设下伏兵,罗卜藏拼死护驾,为大可汗挡下射来的冷箭,自己却丧生于箭下。苏勒坦感其忠心,让其长子巴济巴布袭二等鹰娑川侯爵位,次子札木毕封为二等山阴伯,还派阿海随鄂尔罗斯出征黑龙江,并以其安抚奴儿干有功为由,擢为郎中。新朝初建,凡事都得讲规矩,虽然大可汗对罗卜藏的儿子们很照顾,可也不能随便加官晋爵,须得立下功劳方好拔擢。这一回让阿海冒着生命危险出使夔东,便是给机会让他立功。这便是开国君主之爱,与后世的君主截然不同。 —— 兴山县茅麓山七里坪,一杆大大的帅旗迎风而动。帅府内,面容坚毅的临国公李来亨手按剑柄,严肃地端坐着。喜欢手抚剑柄,是长期戎马生涯养成的习惯,可若以为此人只有勇力便大错特错,事实上他还是治世之才。初至兴山县时,当地人烟稀少、经济落后,他任命官员、招徕居民恢复生产、组织士兵屯种山田,“岁收麦粟草供粮食衣履”。为取得山区缺乏的物资,他还保护民间贸易,严禁部下抢掠商贩,并派人出外收购食盐和铁器,导致荆州以西的百姓十分乐意来兴山同义军做生意,义军的日子逐渐好过起来。正是因为他的努力,夔东抗清武装才能坚持如此之久。 大帅不说话,分左右而坐的夔东十三家首领:益国公郝摇旗、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荆国公王光兴、宜都侯塔天宝、桐城侯马腾云、兴平侯党守素、富平侯贺道宁、威武将军刘汝魁等皆默不作声。 富平侯贺道宁身上还穿着孝服,不久前,他的父亲岐侯贺珍刚刚在大宁病逝。因为年轻,遇事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说道:“卫使已经来了,何去何从,还请临国公说句话”。与父亲贺珍不同,此子夙来胆小,听闻卫军势大且允许汉人保留明朝服饰,起了降卫之念。 “这有什么好议的?吾等是明臣,只能奉老朱家为正朔,岂有投降胡虏之理?要降汝等降,俺不降!”郝摇旗扯着嗓子大喊。此言一出,刘体纯、塔天宝、马腾云、党守素、刘汝魁等纷纷附和。 “靖国公和荆国公以为如何?”见袁宗第、王光兴没说话,李来亨问。 袁宗第叹了口气,“吾等皆是汉人,没有投降胡虏的道理。只是如今我军正欲攻打江陵,不可多树敌人,须婉拒方好”。 与众人不太一样,王光兴其实对华夷大防并不十分在意,否则此前也不会投降清廷,若不是得罪了人被逼反,恐怕此时还做着大清的总兵。不过,他还是机灵的,见众人皆不赞成投卫,呵呵笑道:“吾是个粗人,请临国公决断便好”。 说是让自己决断,但众人都反对的事怎么能做?李来亨立即作出决定,“靖国公说的是,我军正欲攻打江陵,不可再树强敌。降卫虽不可行,但话要说得婉转。今晚且在帅府设宴款待卫使,至于降卫之事嘛,便推说卫国给的爵位太低,吾等还需考虑”。 “临国公说的是”,“我等皆听临国公的”……诸将七嘴八舌地表态支持。 见众人达成一致,李来亨蓦地起身喝道:“如今卫清两国正在交战,清虏抽调走不少湖广绿营,正是吾等攻取荆州的良机!老闯营的规矩‘降将不杀叛将杀’,这一回定要斩下郑四维的狗头!”清荆州总兵郑四维,原是大顺军左营制将军刘芳亮部下裨将,随荆州防御使孟长庚镇守荆州。清军自陕西追击李自成至湖北,他见势不妙,杀孟长庚降清,因而在闯军众将眼中是罪大恶极的叛将。 此言激起在座之人的冲天怒火,皆踊跃欲战。(本章完) 第1047章 救大同多方谋画 阿海和吴兆骞并没有完成招降夔东十三家的任务,但与李来亨达成了军事上的共识,即中路卫军由川西南攻入川东、继尔与夔东联成一片;明军则由夔东挥师荆州和襄阳。达成共识后,夔东十三家便在李来亨的率领下,聚兵七万猛攻荆州。清湖广总督张长庚闻报大惊,这位总督是从湖广巡抚任上升上去的,熟知湖广实情。他知道自从朝廷将湖广提督董学礼部一万一千精锐调到北方后,湖广兵力其实并不充足,面对悍勇的李闯余部,只能采取守势。于是一面命郧阳巡抚白秉真、荆州总兵郑四维加强防御,一面急调长沙总兵刘之纲部驰援荆州,又上疏顺治帝请求增援。 联络夔东义军攻打湖广,其实只是莲大可汗为减轻大同守军压力而采取的措施之一,便如同派晋王尔嘎朗、楚王宝音屯兵于山海关外虚张声势是一个道理。如今他在军事上尤其是经济上还未做好准备,打不起大仗。所谓派中路卫军由川西南攻打入川东,不过是给李闯余部画的一张大饼,只为引诱他们攻打荆州和襄阳、分散清军对大同的注意力而已,实际上一兵一卒也不会派。 大同的局势日益严峻。清信亲王多尼与宣大总督佟养量合兵后,兵力已达十万五千,而守卫大同的齐王麦纳斯、梁国公巴尔思、山西提督姬际可、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部加在一起尚不足七万。虽然在白登山卫拉特之虎巴尔思多次击退清军进攻并给清军造成大量杀伤,但也只是暂时止住清军攻势。深知大同重要性的顺治皇帝拿出内帑并督促朝廷迅速给多尼补充了兵员和军械,命他再攻大同;又从江西、浙江、福建、江南四省抽调南赣镇总兵胡有陞、浙江镇总兵尚好仁,福建镇总兵吴万福、镇江副将张元勋等部三万三千兵马赴大同;即使如此,这位皇帝仍觉得攻打大同的兵力太少,又赦免了议政大臣赉图库、郧阳总兵穆生辉等将反攻辽南失利之罪,将从辽南侥幸逃生的一千五百老兵与新近组建的五千五百直隶绿营新兵重新整编成一个七千人的营头,赶往大同戴罪立功。七搞八搞的,大同附近的清军兵力超过十五万,而守军的兵力却仅余六万七千。 严峻的形势逼得以敢打硬仗闻名的梁国公巴尔思不断上疏求援,告急信一封接着一封。熟知巴尔思脾气的苏勒坦知道如果不是形势特别危急,这位爱面子的老将是不会接连不断上疏求援的。按说大卫国如今已经初步稳定关外、有能力救援大同了,可一则将士久战疲惫、需要时间休整,二则国库里钱粮不足、难以支撑新的大战,他痛苦地发觉自己仍然派不出太多兵力解大同之危。 可大同乃争夺天下的关键所在,又不能不救。情急之下,他命晋王尔嘎朗、楚王宝音立即进攻山海关,这回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打。可山海关亦是天下有名的雄关,岂是那么好打的?清山海关总兵冯铎由辽东逃回山海关后,拼命地扩军备战,护军统领费雅思哈率,京营副将杨廷瑜、傅进忠率三千八旗、一万五千绿营兵马赶到后,更是令守关的军队超过三万。而进攻山海关的晋王尔嘎朗、楚王宝音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万出点头,连攻十余日,除了丢下一千余具尸体外,一无所得。 无奈之下,二王向大可汗诉苦,守军人数众多且有坚城可倚,非短期所能拔也。大可汗其实也知道凭两个儿子手中的兵力想攻下有重兵防守的山海关很难,让他们攻城,只不过是为了营造出声势、分散大同压力而已。如今声势已成,便命儿子们暂缓进攻,看看效果。结果效果不佳,清廷并没有从大同抽调兵马驰援山海关,相反,乌衣卫传来消息,顺治帝居然又从京师附近挤出一万满汉兵马,命保定巡抚刘祚远、镶红旗副都统贺布索率领赶往大同。很明显,这是不破大同誓不甘休! 苏勒坦原本还寄希望守卫大同府南边雁门关、宁武关一线的辽王苏穆尔部。可苏穆尔却写信来说,清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奉信亲王多尼之命猛攻雁门关,他与卫征、郑国印、李应明诸将竭力抵抗才堪堪守住雁门。为解雁门之围,不得不命新招降来的活跃于太原西部吕梁山区的各路义军攻打太原。不料这些义军打游击还行,正面对决的能力太弱,甫一下山,便吃了大败仗,就连那位前些日子混得风生水起的“山西总统”于公胤也被清军割了脑袋。没法子,乌衣卫千户长达木丁只得带领各路义军重新隐入山中。看完辽王的诉苦信,他知道弟弟已经尽了全力。当初为全力北伐,他给弟弟留下的军队并不多,且多是降军和新招募的兵马,能做到如今地步已经十分难得。只得写信勉励辽王几句,命他务必守住雁门、宁武二关,确保大同南边的安全。 “唉!也不知道议和之事进行得如何了?左射斗怎么也不写封信来?”大可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由始至终,这位皇帝都没有与清廷议和的真心,如今见局势不利却又寄希望于通过和谈减缓大同的压力,实在是可笑之极! “大汗,礼部左侍郎左射斗有密札送至”,世上事往往邪乎,念道什么来什么,他正念叨着左射斗,左射斗便来了消息。 苏勒坦赶紧拆开密札观看,却挨了当头一棒。左射斗说清廷坚决要求卫军退出大同、辽东和宁古塔,并说丢失关外祖地后,满人心中愤懑,主战的声音高涨,为扭转战局同时缓解内部压力,顺治帝已经决定从广西、广东、云南各抽调一万兵马赴大同听用,还命各省再编练二十万绿营。为了扩军备战,这位皇帝居然悄悄将宫里的珍宝变卖筹措军费。 “好啊~看来顺治小儿对大同是势在必得啊!”大可汗看完后嚎叫起来:“来人,通知各官,明日一早廷议”。(本章完) 第1048章 变大同为绞肉机 “大同危在旦夕却又不可不救,都说说吧,该如何处置?”沈阳皇宫内,苏勒坦阴沉着脸问参与廷议的大臣。事关机密,说是廷议,其实参与的大臣并不多,只有朝中重臣方有资格参加。 “奴才以为大同乃天下形胜之地,不可有失,宜尽快发大军救援”,首辅巴图和坦率先发言。这位首辅熟知真龙脾性,知道大汗表面上是征求臣子们的意见,其实已经下了出兵大同的决心,区别就在于出兵多少而已,所以立即表态赞成发兵救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报上说攻打大同的清军已经超过十五万,解大同之围非十万人不可。以如今国库所存钱粮,不足以出动如此大军。再等一两个月秋赋就要入库,到时方可出兵。巴尔思虎将也,大同亦是天下坚城,奴才以为再坚持两个月还是可以的”,次辅铁钼尔建议秋赋入库后再出兵。 他俩一开口,朝臣立即分成两派,有建议立即出兵的,有建议暂缓出兵的,争论不休。 “臣以为救大同并不需要十万兵马,三万人便可”,大学士刘好古忽然开口。 “三万人?刘师傅是否小瞧了清军?”苏勒坦闻言一愣。 “臣说的三万人并非普通的三万人,而是从各军中挑选最骁勇善战者,也不需要他们解大同之围,只需牵制围城的清军使守军能坚持到秋赋入库即可。大同本就是坚城,如有三万精锐相助,定能坚持到我军大军抵达之日”,刘好古微微一笑。 苏勒坦听明白了,刘师傅是劝自己挑选精锐袭扰围城的清军,使敌人无法全力攻城,如此消耗的钱粮少而起到的效果大,颔首说道:“刘师傅所言有理”,又笑着问新任的户部尚书胡琏器:“胡卿,户部能提供三万人作战半年所需钱粮吗?” “陛下放心,户部的存银虽然不足,但供三万人作战半年的钱粮还是有的”,胡琏器平静地禀告。 苏勒坦听完眉毛飞扬,大喝道:“既然如此,传朕军令,立即从各军中挑选善骑射者,组建三万铁骑赶住大同”。 “父汗,儿愿统兵出征!”大可汗刚下完军令,便听到清脆坚定的呼声,定睛一瞧,却是皇太子卓力格图。这位皇太子一直奉命留在拉萨监国,没有机会统兵出征,眼瞅着弟弟们屡立战功、某种程度上危及到自己的储君之位,心中不定,也想立下战功巩固地位。 已经执掌马鞭三十三年的莲大可汗对人心的把握最是犀利,长子心中的盘算自然瞒不过他的慧眼,不过作为帝王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内部发生动乱,作为父亲也没有不希望儿子成才的道理,闻言呵呵笑道:“你想替朕分忧再好不过,这样吧,朕命鄂博堆乌朗海、鄂尔罗斯二人协助你。此二人皆是身经百战之将,尤其是鄂尔罗斯有长途奔袭黑龙江的经验,你初次领兵,经验难免不足,遇事多听听他俩的”。 苏勒坦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三等霍博克赛里侯、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乃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兄长、皇太子的亲舅舅,让他辅佐太子,不存在指挥不动的问题。不过鄂博堆乌朗海虽然也打过不少仗,但战功却平平,算不得名将,所以又让一等河曲伯、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协助,还特意指出鄂尔罗斯有长途奔袭黑龙江的经验,言外之意是:我给你选的两个助手,鄂尔罗斯打仗的本事比你舅舅强,作战多听鄂尔罗斯的意见,至于你舅舅的意见嘛,仅供参考。 “儿定不辜负父汗信任,誓要确保大同不失!”卓力格图沉稳地说道,仿佛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又仿佛没听明白。“鉴于满洲的皇帝不顾朕多次警告、一意孤行攻打大同,卫清两国已无和谈的必要,让咱们的使团回京吧”,大可汗忽然口风一转,下令召回正在北京与清廷谈判的大卫使团。他是个务实且要面子的人,当初派使团去北京的目的是为了迷惑清廷,然而清廷也只是想利用和谈迷惑他,双方都无和谈的诚意。既然如此,不如朕首先中止谈判,至少在外交上能够主动,在气势上压敌人一筹。 众人闻听大为惊奇,前些日子大汗不是还说要利用和谈督促清军从大同撤军、减轻守军压力嘛,怎么转眼的工夫便转了念头?不过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紧跟圣意便成。“大汗圣明!奴才以为使团留在北京确无作用,反让人误以为我大卫怕了伪清”,首辅巴图和坦率先支持。 众人如梦芳醒,立即纷纷表态支持。 “嗯”,苏勒坦满意地点点头,缓缓说道:“朕有些乏了,诸卿退下,太子、鄂博堆乌朗海、鄂尔罗斯三人留下”。 众臣退下后,他平静地问留下的三人:“大同之战,你们打算如何打?” “儿以为当率铁骑袭扰清军粮道,日夜骚扰,务必使清军疲于奔命”,卓力格图首先开口。我儿虽然没打过仗,但却读过兵书,此法颇合用兵之道!老父亲喜悦地点了点头。 “敌强我弱,奴才以为当发挥骑兵跑得快的优势,打得赢便打,打不赢就跑,尽力牵制城外的敌人,缓解守军压力”。大舅子虽然战功立得不多,但毕竟打了这么多年仗,统领骑兵还是有心得的,苏勒坦微笑着又点了点头。 “奴才以为清军兵力虽多,但散落在大同周边各处;我军兵力虽少,却都是骑兵,来去如飞,应集中兵力攻敌一处,形成局部上的优势”,鄂尔罗斯也提出一个法子。此人倒是将才,可惜脾气暴躁,不知将来能否为我儿所用。苏勒坦凝神瞥了他一眼,接着报以赞许的微笑。 “你们方才所言,甚妙!照这么打,我军无忧矣”,苏勒坦肯定了他们方略的可行性,忽然口风一转,“只是守住大同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利用大同坚城消耗伪清。想想吧,十五万甚至更多的清军顿兵于大同城下,久攻不克,不光死的人多,每日消耗的钱粮也惊人。时间一长,清军必然疲惫,等其国力衰竭之时,便是灭清之日!所以,大同之战莫要着急,须慢慢地打才好”。 众人听完身体不由得一凛,躬身说道:“大汗圣明!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退下吧”,见他们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苏勒坦命他们退下。作为穿越客,他知道后世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凡尔登战役,残酷的攻防战使凡尔登变成一台绞肉机,也使不可一世的德国损失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所以决心参考这一战役,利用大同坚城消耗清军的有生力量,变大同城为绞肉机。(本章完) 第1049章 血战大同尸成山(上) “皇上,今日一早,卫国使团已经离京。奴才派牛录章京苏尔马盯着,他们倒还规矩,未有窥探军情之举”,北京乾清宫内,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恭敬地向顺治帝禀报军情。 “你怎么看卫使离京之事?”顺治帝沉稳地问索尼,此时的他在位已久,渐渐养成帝王威仪,泰山崩于顶而不形于色。 “奴才以为这是伪汗故意作出的一种姿态,想用这种方式向臣下表明与大清誓不两立的决心,从此以后,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皇上,咱们须做好准备,迎接后面的大仗啊!”索尼的声音略有些激动。 “嗯,看来对大同的攻势还须加紧。此地乃是伪汗插在朕身边的一颗钉子,不拔掉,朕晚上睡觉都不安生”,顺治帝悠悠地开口,又问道:“朕已下令从广西、广东、云南各抽调一万兵马赴大同听用,这些军队行进至何处?还有,各省再编练二十万绿营之事进行得如何?” “平南王尚可喜、广西巡抚屈尽美八百里加急说广东、广西两省的军队已出省,奴才算日子应该已经进入湖广;不过平西王吴三桂却说云南北有卫军、南有明朝残余,云南驻军自保都难,请求仍留原地。至于编练二十万绿营之事,各省督抚皆说缺银少粮,上奏的最大人数与朝廷要求的相差甚远,目前只编练了七万三千人马”,说到这里,老奸巨猾的索尼停顿了一会儿,小心留意顺治帝的反应。 “可恶!吴三桂想抗旨吗?赵布泰、屯齐为什么不督促吴三桂出兵?还有各地的督抚,大战在即,为何不抓紧扩军?”顺治帝听完激动得叫起来。 “皇上息怒,吴三桂所言并非无理。八旗主力回京后,云南夹在伪卫与残明之间,兵力确实不足。赵布泰、屯齐手中的满洲兵将不过数千,云南的军权大半皆在吴三桂手中,吴三桂不肯出兵,赵布泰、屯齐亦无能为力。扩军意味着职权扩大,地方督抚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数量达不到朝廷的要求,估计是各地的藩库确实没有钱粮矣。皇上,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切不可对地方大员责罚过甚,免得激起内乱啊!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说完,老索尼往地上扑通一跪。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论忠心,谁能比得上你索尼?快起来,朕是绝不会迁怒于忠臣的!”顺治帝连忙命索尼起身,心中着实感动。当年若不是他和鳌拜等老臣誓死效忠,朕的皇位早被多尔衮夺了,如今见朕发怒、生怕朕因为一时怒气逼反了汉臣,主动请罪让朕有台阶下,这样的忠心放眼朝堂几人能有?吴三桂,哼,吴三桂,朕先忍着这口气,待击败卫军后再与尔算账! 顺治帝的神情缓和下来,忽然悠悠地问道:“那个苏尔马是鳌拜的侄儿、穆里玛家的三小子吧?” “皇上体贴臣下,确实如此”,索尼慌忙回答。 “鳌拜、穆里玛都为大清尽了忠,朕又怎能薄待忠臣之后?”顺治帝声音一扬,喝道:“苏尔马当差勤勉,监视卫国使团有功,着擢为镶黄旗甲喇章京”。 —— 坚固的阳高卫城,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几番血战后,今天的城墙周围又多了千余具尸体。齐王麦纳斯伫立于城头,默默地凝视着城下正在清理尸体的清军。这么久的仗打下来,双方已形成默契,互不攻击对方清理尸体的军士,毕竟如果不及时清理尸体,生起疫病来,可不是玩的。 “王爷,形势危急,末将建议立即越过长城、北撤至晾马台一带。我军多骑兵,可在塞外草原任意奔驰”,总兵阿林保走到他身边建议。此人本是满洲降将,当年顺治帝得知他降卫的消息后大怒,将其全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遂死心踏地为大卫国效力,官居察哈尔总兵。 “孤也想撤到塞外去,可如此大同更加势危。大同一旦有失,恐怕朝中的一些小人会将责任推到孤的身上,所以走不得!”麦纳斯叹了口气,再无初领军时的意气风发。清军的攻势极猛。信亲王多尼率大军卷土重来后,先以重兵猛攻白登山。卫军统帅巴尔思想故技重施在白登山再次重创敌人,不料这一回多尼十分小心谨慎,先在山下修筑坚固的营寨,又调来重炮,日夜朝山头轰击,并组织各部轮番攻山。艰苦的攻防战打了一个多月,清军以伤亡五千多人的代价,换来卫军二千多人的伤亡,虽然伤亡比例对卫军有利,可巴尔思担心大同安危,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白登山,集中兵力守卫大同城。撤离白登山前,他给驻守阳高的齐王麦纳斯写信,嘱其便宜行事,能守住阳高城便守,守不住可以放弃城池在野外游击袭扰清军。 初战得胜,清军锐气正盛。多尼命宣大总督佟养量领天津镇总兵克德、河南河北总兵鲍敬、山东胶州总兵柯永盛诸部四万兵马攻打阳高卫,自率十一万兵马攻打大同。大同本就是宣大总督的辖地,佟总督一心收复辖地,打得极猛,先攻克阳高西边的镇川堡,随即直扑城下。齐王麦纳斯本有一万兵马,在清军昼夜狂攻下只剩七千,伤亡惨重。虽然清军的伤亡也达到四千,却人多势众未伤及筋骨,仍能持续不断地发起大规模攻城战。 “如此下去,我军恐难支撑十日”,阿林保说道。 “逃往塞外~孤丢不起这人!明日凌晨趁着雾气全军轻装上马撤往天成,若再守不住,便战死在天成!”麦纳斯沉声喝道。 “末将愿与殿下一同死守天成!”阿林保脸一红,回营准备。 次日凌晨,阳高守军忽然夺城而出,奔往天成,与驻守天成的山西提督姬际可部合兵后,兵力达到一万四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佟养量的大军便至。 “佟贼好生可恶!披甲,孤誓要与佟贼拼个死活!”望着城下乌泱泱清军旗帜,齐王麦纳斯怒极,自己不过是想与天成守军合兵抗敌,没想到敌人竟真以为自己败了,一路追得恁快! “清军兵多,我军兵少,请殿下暂息雷霆之怒,据坚城而守之!”山西提督姬际可苦劝。 “哼!”麦纳斯哼了一声,心里知道姬际可的话是对的,努力平息怒气,下令坚守不出。 残酷的攻防战在天成打响,不到两个月,清军便伤亡六千,守军亦伤亡四千,处处可见断肢残臂,昼夜皆闻痛苦哀嚎,大同东北部成为人间炼狱。(本章完) 第1050章 血战大同尸成山(中) “王爷,我军已经渡过御河,夺取弘赐堡和孤店,只需再越过雷公山便可直取大同。连战连捷,您为何闷闷不乐?”贝勒尚善问阴沉着脸不说话的多尼。 “连战连捷?哼!每攻下一处卫军要塞,都要将士们拿命来换。这样的连战连捷,孤如何乐得起来?看来雷公山又有一场恶战”,多尼没好气地说。的确,卫军统帅巴尔思是老将,修筑的工事既坚固又实用,令清军不得不付出大量伤亡才能换取“胜利”,在弘赐堡伤亡两千人,在孤店又伤亡三千人,而卫军的伤亡不过二千而已,与其说攻下这两处要塞,不如说是卫军主动放弃的。 他猜得没错,清军又付出了三千人的伤亡,方才拿下雷公山。清点山上的卫军尸体,仅七百具,气得这位信亲王咬牙切齿。好在大同城已经近在眼前。 “传孤的军令,拿下大同后三日不封刀”,多尼冷酷地下达军令。当年姜瓖之乱,八旗便屠过大同,如今为激励士气,又有何不可? 听到这军令,再加上别有用心的将领故意吹嘘城中藏有卫军掠夺来的巨额财富,清军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他们首先遇到的是宽阔的护城河。巴尔思命人将原先的护城河拓宽了五尺,想填平还得拿人命来填。一辆辆装满泥土的斗车向护里河冲去,斗车后的军士吃力地将土卸于河中。城上射来密集的炮弹,炸得清军人仰车翻,卫军布于大同城头的大小火炮足有一百二十门,其中有四十门重炮。除了大炮还有强弓,卫拉特之虎精心挑选了三千能挽强弓的射雕手狙击填河的清军,箭如飞蝗,带走无数冤魂。 “莫要怕,前进,敢退者斩!”清军总兵王平亲自挥刀砍翻一个被炮吓得往后跑的军士,恶狠狠地下令。刚开始,他命人从附近的村庄抓了三千多百姓充当填河的壮丁,可才三天便被射杀一空,不得不命自己的部下填河。 足足用了十日,清军才填平护城河。望着最后一段护城河变成平地,王平长舒了一口气,等待撤退的军令。他的五千部下仅余三千,好在终于完成了填河的任务。 “呜~呜~呜~” 大营中响起撤退的号角,王平如释重负,打算率部回营。 “哒~哒~哒~” 厚重的城门忽然开了,紧接着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巴尔思部将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大玉兹斯尔格里部首领波塔率三千精锐骑兵从城内杀出。 “不好!列阵~快列阵~”久经沙场的王总兵知道步兵跑不过骑兵,打算列阵抵抗,等待己方大军的支援,毕竟他的身后有十万大军,只要抗住卫军骑兵冲锋,援军很快便到。 可连续不断地推土填河已经耗尽部下体力,大营方才也响起撤退的号角,部下皆不愿列阵而战,而是撒开腿往后面的清军大阵跑。这一跑便将后背让给了卫军骑兵,他们呼啸着驭马肆意砍杀。 “嗷~嗷~嗷~”巴雅尔怪叫着驭马飞驰,手中长刀放平,割麦子般割走一颗颗人头。 忽然,他的眼神扫到一员敌将的盔甲式样明显与普通兵将不同,显是敌方重要将领。二话不说,策马追去。对方显然有些惊慌或者骑术不佳,很快便被追上,眨眼的工夫,巴雅尔的长刀挥过,将对方的头颅切了下来。王平死了,逃跑的部下足足被斩杀千余。 “撤~”巴雅尔朝身旁的旗鼓官打了个手势,旗鼓官立即打出撤退旗号,训练有素的卫军铁骑驰回城中。 “可恨!给孤追!”多尼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怒不可遏。 清固山额真罗托奉命率一万骑兵朝卫军追去,可卫军的动作实在太快,迎接他的是已经被拉起的城门和严阵以待的守军。 “嗖~嗖~嗖~”箭如雨下,将追得近的清军射倒数十骑,逼得罗托不得不后退。 “浩瑞~浩瑞~浩瑞~”城头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王爷,今日我军士气已沮,不如明日再攻城”,贝勒尚善建议。 “嗯,今夜让将士们好生歇息,须防敌人偷营,值守巡逻的军士增加双倍”,多尼威严地下令。 “嗻~”诸将领命。 —— “大帅,下官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城内的青壮全部征发上城协守,得一万之数;城内各街巷也安排衙役巡逻,严防奸细”,山西巡抚李世英恭敬地向巴尔思禀告。大同乃九边重镇之一,明朝时最多有驻军十余万人、战马五万多匹,号称“大同士马甲天下”。可经过姜瓖之乱清军的大屠杀后,城内的居民多是从附近迁来的,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也不过七万人。能有一万青壮,已是城内极限。 “嗯,民心可还安稳?”巴尔思手抚胡须问。 “大帅放心,下官派人向百姓宣扬,清军下了屠城令,如果城破,全城皆难幸免。清军十余年前屠过大同,名声极臭。百姓们恐惧城破后家人性命不保,纷纷踊跃支持我军。不仅青壮上城协守,妇孺也帮助我军蒸干粮、抬器械,可谓众志成城呢”,李世英呵呵一笑。 “李抚院办得甚好,守卫大同,你功不可没”,巴尔思夸了他一句。 “此乃下官本份,不敢论功”,李世英倒是谦虚。 送走李巡抚后,巴尔思仔细盘算手中的实力。经过前些日子大同外围的作战,他的五万部下只余四万七千,其中七千守卫云川卫、怀仁一线,城内的守军只有四万,加上这一万协守的青壮,兵力虽远不如清军,好在有坚城可倚。 “呃~”老将军忽然伸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管不顾,裹着战袍睡去。不养好精神,如何能应对明日的大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到大同的城墙之上,城墙下,是装备精良的近十万虎狼。经过大同外围的残酷战斗,信亲王多尼的十一万大军损失了万余,尚有近十万之数,列阵于城下,密密麻麻,杀气腾腾。 “开炮!”多尼凶猛地挥舞着手臂下令,清军中的五十门神威大将军炮、九十门佛朗机炮开始轰鸣。 “开炮!”城头上,巴尔思亦下达了射击的军令。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双方的步骑兵都躲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是炮手的较量。清军的大炮数量稍多,可卫军却有居高临下之利,难分胜负。不时地有炮弹落到城上,砸出一个个弹坑,可想轰塌坚固的大同城,难矣!(本章完) 第1051章 血战大同尸成山(下) 大同城东临御河、西南挨着十里河,惟有北面的武定门最适合布置大军作战,因而也是清军攻击的重点,其次是西面的清远门,再其次是南面的永泰门和东面的和阳门。 “呜~呜~呜~”武定门前,进攻的号角吹响。 “出击”,郧阳总兵穆生辉苦笑着下达了进攻的军令。他是大同府天镇人,乡里乡亲的,实不忍攻打家乡的城池,可军令难违,由不得本心。五千部下推着楯车、云梯车缓缓向前。原本郧阳镇经常与夔东十三家交战,算是支劲旅,可惜在辽南一战中损失惨重,只剩一千老兵。虽然朝廷又补充了四千新兵,可战力却在各支清军中垫底,在残酷的攻城战中充当第一波消耗品再正常不过。类似的情况还有议政大臣赉图库,从辽南回来后他的部下只剩五百老兵,朝廷从满蒙汉旗丁中给他补充了一千五百新兵,战力虽然也不强,可人家是满人,自然用不着打第一阵。 “弓箭手准备~射!”城墙上,永泰门守将、哈萨克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冷冷地下令。 “嗖~嗖~嗖~”“啾~啾~啾~” 无数箭矢闪着寒光扑向冲上来的清军,尽管他们大多躲在楯车后面头顶着藤牌,依然有人不幸被射中脖颈手脚等裸露在外的部位,发出痛苦的哀嚎。终于靠近城墙,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清军由楯车后纵出,踊跃登城。 穆大成手脚敏捷地向上攀登,速度极快,仿佛猿猴。他原是穆生辉的家奴,跟随穆总镇很久,颇有勇力,因功积为把总。眼瞅着便要登上城,忽然一锅热乎乎的滚油迎面而降。抬锅的是两个大同乡亲,说着正宗的大同话,“狗鞑子,去死!” “啊~”穆大成被泼了个正着,惨叫着跌下城墙。 这一幕只是战局中的小插曲,攻城战渐趋激烈,不时有人攀上了城墙,白刃相搏,金铁交鸣。 见杀上城来的清兵越来越多,特古斯朝克图拔出蒙古弯刀,高呼道:“勇士们,随我杀!”率先扑向登城的清军。将是兵的胆,永泰门守军士气大振,个个奋勇杀敌。穆生辉的部下大多是新兵,缺乏战场锤炼,见卫军凶猛,不由胆怯,被赶下城来。 这一幕早在督战的信亲王多尼意料之中,他命穆生辉打第一仗的目的仅是为了消耗对方的守城物资,并没指望郧阳镇破城,冷笑着命第二阵浙江镇总兵尚好仁部接着上。浙江兵颇是能战,很快便在城头占据了数个立足点并不断扩大。 特古斯朝克图冷笑着打出号旗,一直在歇息、保存体力的大玉兹依斯提部首领戳克拜立即率六百依斯提勇士杀出,他们个个手执大盾和利斧,仿佛来自地狱的魔神,用盾架住清军的兵器、用斧砍断清军的身体。尤其是戳克拜,号称是哈萨克的巴图鲁,一斧一个,杀得敌人落流水。尚好仁抵挡不住,只得退下。 多尼纹丝不动,继续打出号旗,这一回换上了南赣镇总兵胡有陞的兵马。胡有陞是沙场老将,当年金声桓、李成栋反清,他死守赣州不失,叙功封世职三等精奇尼哈番。另一个时空,他于去年便告老还乡,可随着卫国的崛起,顺治帝极需将才,非要将他留用。 七千南赣镇兵马皆由胡有陞一手训练,算是一等一的强军。闻令而动,除了登城的步兵,还有弓手在城下射箭掩护,攻上城的绿营兵也并不各自为战,而是自动以三五人为一组,在云梯旁结成一个个小阵,掩护城下的清军缘梯登城。尽管特古斯朝克图拼死守城,可渐渐地,登上城来的清军越来越多,结成的军阵也越来越大,有的几十人,有的上百人,武定门摇摇欲坠。 “哼,火铳营上阵杀敌”,立于角楼的巴尔思冷笑着下令。火铳营都千户长尤斯滕本是瑞典人,先在沙俄军中任职,后成为哈萨克汗国的将领,兵败被俘后降卫,有丰富的使用火器经验。其部两千人,皆装备有先进的燧发枪,算是巴尔思的杀手锏。巴尔思在北门布置了一千火铳手,西门布置四百,东、南二门各布置三百,以防不测。尤斯滕带着一千名火铳兵,分成十队,每队百人,杀向登城的清军。每逼近一处便列阵射击。 “呯~呯~呯~”“呯~呯~呯~”铳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将一波又一波清军射倒。 胡有陞不顾老迈,亲自登城,手挥大刀刚斩断一名卫军的头,便瞧见卫军火铳兵正在射杀己方精锐,不由得大怒,手执大刀朝一队火铳手扑去。 “啊~”带队的卫军百户长尚未反应过来,脑袋便落了地。胡有陞趁势指挥部下将这队火铳手杀散,刚舒了口气,便听到一声雷鸣般的大吼,“老儿受死!”依斯提部首领戳克拜手执利斧奔他而来。 胡有陞年纪虽大,武艺却不输当年,挥舞着大刀与戳克拜战成一团。戳克拜毕竟年轻,眼疾手快,寻着个空隙,一斧劈入他的肩胛骨中。 “啊~”胡有陞疼得大叫,手却不软,趁着敌人的战斧尚留在自己的肩胛骨中,右手大刀直插入戳克拜的胸膛。 “呃~”戳克拜惨呼一声,生命在流逝,死前用手臂抱住胡有陞,紧紧地抱住,两个人一齐滚下城头。 南赣镇依然没有拿下武定门,多尼并不泄气,又命福建镇总兵吴万福部接着攻。这一回清军的攻势更猛,武定门险象环生。 梁国公巴尔思的眼睛红了,似一只欲择人而噬的猛虎,大吼道:“骑兵出击!” 武定门旁边的侧门打开了,中玉兹克烈部首领支勒科拜、乃蛮部首领阿勒腾各领一千骑兵杀出城去,直扑正在攻城的福建绿营,将城外的福建绿营杀得七零八落,又杀向不远处的清军大阵。正在观战的多尼见状立即命固山额真伊尔德率三千八旗骑兵拦截。 巴尔思眉头紧锁,又命小玉兹契丹部首领阔孜、克契丹部首领阿勒玛斯率三千骑兵出击,清军这边也派出固山额真巴思汉部三千骑兵。双方的骑兵于城外绞杀在一起,将正在攻城的清军军阵搅得一塌糊涂,无法顺畅地攻城。 天色渐渐变暗,撤退的号角吹响,鏖战一日的将士松了口气,各自归营。尸体堆成了山高,这一日,仅在武定门,便有两千名清军、八百名卫军、三百名民伕战死。其他诸门的情况亦大致相同。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大同城竟是用血染红的!(本章完) 第1052章 求援军挥师南下 “大同不愧是九边重镇之一,连攻数月、损兵折将,却仍未攻克,这让孤如何向皇上交待?”信亲王多尼愁眉不展地望着大帐内诸将叹气。 “王爷,大同城坚,一时难克,杀虎口甚是富庶,不如分兵攻打杀虎口,一则可以补充我军军需,二则可以断卫军财路”,贝勒杜兰首先开口,说到断卫军财路时,两眼直冒绿光。 “打杀虎口确实能够得到些钱粮,可于大局无益。如今白抚院正统率山西绿营与伪辽王在雁门、宁武一线交战,末将以为应该派一支偏师强渡十里河,南下怀仁、山阴,切断伪辽王后路。如此大同南部的卫军必然溃败、城里的卫军更加孤立无援,而我军与山西绿营合兵后势力大增,再攻大同易矣”,贝勒尚善提议。 多尼白了一眼杜兰,那意思尚善的话才是老成谋国,哪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抢东西,沉着地说道:“尚善贝勒所言有理,便命你与固山额真济席哈、浙江镇总兵尚好仁、福建镇总兵吴万福领军两万南下攻击伪辽王后方;对大同的攻势暂停,各军抓紧修筑土墙、遍栽栅栏,困死城里的卫军。哼!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大同”。 说这话时,多尼眼露凶光。没法不生气,攻下白登山与宣大总督佟养量分兵后,他这一路本有十一万大军,如今已经损失了两万,照这么个打法,即便夺回大同,自己的大军也打残了。更痛心的是,尽管他一直让汉军冲在前面,将八旗勇士摆在后面,可卫军多骑兵,每回卫军骑兵冲杀过来,八旗的骑兵便不得不迎战。如今麾下的八旗勇士已经伤亡了三千,这让自己回京后如何向皇上交待?每回想起攻打大同的惨重损失,他的心里便有熊熊烈火在燃烧,想杀人! “嗻~”诸将齐声领命。 “王爷,末将以为大同城坚、守军又多,还需向皇上上疏请求增援”,固山额真罗托开了口。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不由得脸红。攻打大同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五千之众,这么雄厚的兵力如果还要增援,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孤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调广东、广西、云南的军队来大同,援军已在路上。还需再请求援兵吗?”多尼阴沉着脸问。 “广东、广西、云南的军队离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南方人未必适应北方的气候。末将以为还是得在北方各地抽调兵马才是”,罗托依旧坚持己见。 “哪还有兵?京畿、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各地的精兵几乎抽调殆尽,剩下的还要留守各地重镇。哪还有兵往大同调?”多尼皱紧眉头说。 罗托笑了笑,“前些日子皇上不是命各地编练二十万绿营吗?虽然实际成军没有那么多,可北方新编的绿营兵力仍在五万以上。何不向皇上请求调往大同?” 多尼不解,“那些都是刚成立的营头,战力很弱,调至大同何用?” “这些新营头打大仗济不得大用,可用来攻城却是极好的”,罗托又说。 多尼听出了他的意思,用新成立的绿营兵马充当攻城的炮灰,既可以消耗守城的物资,也可以减少精锐战兵的伤亡。只是让这些好不容易才编成的新军白白牺牲于残酷的攻城战,实在太可惜了些! 沉吟半晌,这位王爷终于下了决心,“孤这便向皇上上疏请求调新成立的北方各省绿营来大同助战”。 —— 当多尼请求援兵的奏折呈于顺治帝面前时,顺治帝气得拍了御案,“多尼误朕!朕将八旗主力和各省绿营精锐拨于他指挥,迟迟打不下大同不说,居然还有脸又向朕请调援兵。哼!朕哪来的援军可派?”“皇上息怒,信王爷一向沉稳,上疏请援定是遇到了实际困难”,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劝道。 “奴才觉得遏必隆说得在理。大同乃天下有名的坚城,卫军定布有重兵防守,信王爷请求援兵也是迫不得已。况且信王爷请求的只是北方新编的绿营兵马,并非驻京八旗,未尝不可应允”,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也附和。 顺治帝沉吟不决,“朕好不容易才命各省编练了些绿营,尚未训练完毕便要投向大同战场吗?” “咳~咳~”本已休致在家被顺治帝召来商议军机的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咳嗽两声后忽然开口,“皇上,‘行百里者半九十’,世上事越接近成功便越艰难啊!” 不愧是大清著名谋臣,短短一句话便点醒了顺治皇帝,的确,世上事越接近成功便越艰难,大同城眼瞅着就要被攻克,这个节骨眼上多尼叫苦求援是可以理解的。朝廷在大同投入了最精锐的军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如果拿不下大同将严重影响自己的威信也会打击大清的军心、民心。所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拿下大同!想到这里,顺治帝发了狠,“传朕的旨意,北方诸省加上湖广、江西、江南、浙江、广东、广西的新编绿营俱调往大同听用”。 圣旨一下,在场的重臣心中凛然,这意味着朝廷调往大同的军队又增加了七万,也意味着皇上对大同势在必得。 —— “贝勒爷,末将已经打探清楚,云川卫至杀虎口一线由卫军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守卫,十里河南岸由卫军漠北万户长卫征部守卫。此二人皆是宿将,守卫十分严密。不过~”福建镇总兵吴万福小心地向贝勒尚善禀报。 四十二岁的尚善参加过入关以来的一系列大战,算是满清宗室中少有的年富力强的帅才,奉多尼之命南下后,这位贝勒率军一路潜行,很快便行至十里河北岸。却不急着渡河,而是将人马隐于密林中,派哨探侦察。 “不过什么?你们汉人真是不爽快,说话为何留一半?快讲”,尚善不悦。 “不过,十里河下游南岸夏米庄一带不知何故,防卫十分松懈,派去察看的人回报说,居然有守军在值守时呼呼大睡”,见主将不悦,吴万福慌忙回答。 “你是担心卫军引诱我军至夏米庄伏击?”尚善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贝勒爷明鉴,按说卫征亦是卫军宿将,其部下不该有此疏漏才是”。 尚善沉吟片刻,猛然发狠道:“不管是否有诈,先打一仗再说”。(本章完) 第1053章 渡十里河战怀仁 吴万福的担心是多余的。驻守十里河下游南岸夏米庄一带的卫军防守的确松懈,并非设有埋伏,而是因为他们的都千户长、诺盖人熊部落首领伊连。伊连还有一个身份:康妃热尼娅之父、莲大可汗的老丈人之一。这位老丈人追随卫拉特之虎巴尔思出征,立下不少战功,刚由副都千户长擢为都千户长,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宫里又有靠山,自然鼻孔朝天,不怎么服漠北万户长卫征的管。 卫征命他加强夏米庄一带的防御,他初时还小心巡视,后来听闻清军正在攻打大同、阳高,以为清军无暇南下,便放松了警惕、日夜在帐中诵念《古兰经》的经文。他的部落皈依了伊斯兰教,本人更是信仰虔诚。主将不重视,部下慢慢地便松懈起来,以致于出现本该巡逻的士兵将战马栓在树下、自己躲在草地上呼呼大睡的情况,被清军哨探侦知。 “吴总镇,你立功的机会来也”,尚善乐和和地对福建镇总兵吴万福说道:“福建镇先渡河,浙江镇次之,本帅与济席哈额真居后”。 “嗻~”济席哈、吴万福、尚好仁齐声领命。 娘的,什么吾立功的机会来也,分明是怕有埋伏拿吾的部下做试探。吴万福心中暗骂,无奈军令难违,只得执行。 福建临海,吴万福的部下颇识水性,架起木筏、小舟甚快,迅速便渡过不宽的十里河登陆。 “阿~阿欠~”负责瞭望的卫军军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猛地瞳孔放大,眼眸中出现了一队又一队敌人。 “敌~敌袭~”他惊恐地大叫,可为时已晚。福建镇已经全部渡河,浙江镇也已渡了一半。 “杀~杀~杀~” 吴万福部闯入卫军营寨,见人就杀。伊连和他的两千诺盖勇士毫无防备,乱成一团。 好在伊连骑术甚好,慌乱中跃上战马,打马飞奔,因为过于慌乱,居然没往卫征所在的怀仁城逃,而是逃到了十里河上游的云川卫。正在云川卫驻守的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闻报大惊,一边加强云川、威远等地的防御,一边将战况八百里加急飞报沈阳。 —— 怀仁城内,漠北万户长卫征见到伊连部的败兵,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约有两万清军正朝自己杀来,而此时城内只有三千守军。 “万户长,敌众我寡,不如先撤出怀仁,去平虏卫与额璘沁巴图尔总镇会合”,怀仁游击孙宗恺建议。 “撤退?咱们倒是安全了,可辽王殿下便危险喽”,卫征将眼一瞪,“你做守备时常自夸勇猛,怎么如今当了游击变得贪生怕死起来?”孙宗恺曾是山阴守备,拨归卫征指挥时,卫征见他颇为勇猛,拔擢为怀仁游击。 孙宗恺的脸涨得通红,吼道:“万户长不怕死,末将又岂会贪生怕死?” “好!既如此,你便随我留守怀仁”,卫征的话冰冷如铁,内心已荫死志。如今怀仁城内只有一千五百蒙古士兵和一千五百汉兵,他没有守住城池的把握,可身为大卫国的万户长,岂有不顾友军临阵脱逃的道理?命人通知辽王苏穆尔和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后,这位万户长便带领部下默默做着守城准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尚善的大军到了,渡十里河时他的部下仅伤亡了数十人,二万大军挟着初胜之威,铺天盖地而来。战前他已做过仔细查探,怀仁的城墙并不高,守军不过三千,自信拿下此城不难。 然而,世上事常出乎意料,本该很难的往往容易,而本该容易的却往往很难。在卫征、孙宗恺的率领下,三千卫军死战不退。清军连攻十日仍未克城,城墙下伏着数千具尸体。尚善被激怒了,两万大军打一座只有三千守军的小城,居然伤亡了三千多人依然未破城,朝固山额真济席哈冷哼道:“明日一早,你率部攻城,若不克,军法从事!” “嗻!”济席哈雄壮地应喏。 诸将心头一凛,济席哈麾下的八旗兵可是贝勒爷的心尖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动,如今拿出来使用,可见已下了明日必须破城的决心。 次日凌晨,趁着天朦朦亮,固山额真济席哈亲率三千八旗兵直趋怀仁城下,这支清军十分精锐,手执刀盾熟练地躲在楯车后面,接近城墙时纷纷跃出,架起云梯便顺梯往城上登。 “去死吧!”孙宗恺奋力劈向一名清军。那清军甚是凶悍,左肩挨了一刀居然不退,右手刀反向他砍来。孙宗恺将头一低避过砍来的刀,反手一刀送那人上了西天。 刚喘口气,忽然一阵劲风传来,一枝虎枪直刺他的小腹。好个孙游击,武艺了得,侧身躲过虎枪,手中刀砍中对方胸膛。对方居然一点事没有,枪杆横扫将孙游击扫倒。 “可是作怪咧~”孙宗恺疑惑地骂了一句,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刀砍卷了刃。 “噗~”虎枪又至,倒地的他无法躲闪,正中胸膛,血水汨汨地冒出。“甚么破刀~”孙游击挣扎着说出这一句后便没了声息。 亲卫一个接一个战死,最后只剩下卫征一人,被紧紧包围在城边。 “你便是卫征将军吧,早就听说将军勇猛,若肯降我大清,我定向皇上保荐你为一等公。如何?”清朝封给异姓功臣的爵位分为九等,公爵已是最高,一等公又是公爵中最高者。许诺这个爵位,可谓诚意满满。 “你是何人?敢做此担保?”卫征疑惑地问。 “我乃大清多罗贝勒尚善”,尚善微微一笑,相信对方一定听说过自己的名号。 “原来是尚善贝勒”,卫征也笑了,“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我大卫只有战死的万户长,没有投降的万户长。我的刀还没饮够血,便不客气了”。言罢,这位万户长挥舞着蒙古弯刀,形似疯虎,冲向清军,手刃十余人后方重伤气绝,死时面目狰狞,须发贲张。 “真虎将也!若卫军将士个个如此,仗便难打喽!”尚善被他的勇猛所慑,一时失神叫道。 —— 当漠北万户长卫征阵亡的消息传至沈阳时,莲大可汗大恸,下旨追封卫征为怀仁郡王,又将守卫十里河失职的老丈人伊连革职免官,由都千户长降为普通一兵。(本章完) 第1054章 弃雁门守卫宁朔 卫征之死令莲大可汗悲痛万分,谁来接替漠北万户府万户长一职也着实让他头疼。思来想去,他决定任命征北副将军、甘肃巡抚阿拉坦仓为漠北万户长,又命二等鹰娑川侯巴济巴布接任甘肃巡抚。因为脱里、阿拉坦仓率领的中路军打得不太好,所以得到的封赏也小于其他两路军。根据大卫官制,巡抚是正二品,而万户长是正一品,改任阿拉坦仓为漠北万户长算是提升,某种程度上有利于稳定中路卫军的军心;此外,漠北紧挨着沙俄,漠北诸部又素以彪悍勇猛著称,非能战惯战之将不能镇住局面,阿拉坦仓身经百战足可担任此职。至于任二等鹰娑川侯巴济巴布为甘肃巡抚,既是对故人之子的照拂也有利于凝固跟随苏勒坦起兵的元老重臣之心,当然巴济巴布本人也很有能力。 总之,执掌一国马鞭的枭雄做事从来都是暗含深意。忙完这些,他意识到大同的局势已经危在旦夕,再次下旨催促皇太子卓力格图加快行军速度。旨意很短,只有一行小字:“我军获胜的关键就在你们战马的马蹄上”。 卓力格图一瞅这旨意便知道老父亲着急了,立即下令日夜兼程往大同赶。 —— “额祈葛,卫征万户长派人送信说有大约两万清军突然从夏米庄渡过十里河击败都千户长伊连,正往怀仁杀来,他请您立即撤至朔州与云川的额璘沁巴图尔总镇互相呼应”,雁门卫军大营,辽王苏穆尔正在大帐内处理军务,第三子镇国将军哈喇齐急匆匆闯入禀报。 “有支两万人的清军朝南边杀来了?这是想袭扰我军后方与山西绿营会合啊”,苏穆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问道:“卫征万户长现在何处?” “卫征万户长说他要坚守怀仁为我军撤退争取时间”。 “坚守怀仁?可怀仁总共只有三千兵马,其中还有一半是战力不强的降军,如何守得住?”苏穆尔错愕了一会儿,长叹道:“看来卫征是想牺牲自己挽救其他大同南部的卫军啊!真乃忠义之士!” “额祈葛,咱们要派兵北上援救卫征万户长吗?”哈喇齐问。 “救不了。我军只有一万五千,面对正在攻打雁门的两万余山西绿营已经吃力,又如何有多余的兵力援救怀仁?若分兵援救怀仁落入清军的包围圈,反让卫征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苏穆尔沉吟片刻,果断下令道:“传令下去,驻应州、山阴、马邑、雁门的守军立即往朔州撤退”。 “那宁武关呢?宁武关可是军事要道,若让清军占据,恐怕会于我不利”,哈喇齐急切地问。 苏穆尔明白儿子的意思。宁武关是天下一等一的雄关,掌握此关,既可以通过境内的灰河、桑干河、御河与朔州、马邑、山阴、应州、大同相连,又可以通过西南边的汾水与活跃在静乐、岚县、交城、文水等地的义军取得联系。这些义军都已归顺大卫国并接受了大卫委任的官职,算是自己人。若宁武关丢了,清军便能够切断这些义军与卫军的联系,趁机剿灭各地的义军。 他想了想叹道:“如今我军必须集中兵力据守大同,至于宁武关嘛,命那些义军全部撤至宁武关驻守”。 “额祈葛,他们大多是活跃在山林中的土贼,各有地盘。让他们放弃自己的地盘去宁武关,恐怕都不会答应”,哈喇齐皱眉回答。 “无妨,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苏穆尔叹了口气,“下不下军令是孤的事,听不听从便是那些土贼的事喽!” —— 收到苏穆尔送来的军令后,负责协调各路义军的乌衣卫山西千户长达木丁犯了愁,如今他能直接指挥的军队只有副千户赵义,百户柳烟儿,守备苗大、龚奇等人麾下千余兵马,其他各部义军只是名义上归顺大卫,并不能真正统率他们,让他们离开各自的地盘去守宁武关,很难!可军令如山,再难也得努力执行,无奈之下,他找来赵义、柳烟儿商量。 “依我看,千户长不如在营中设宴,邀请各寨首领赴宴,于席中提出撤往宁武关之事。若他们肯听命便罢,若不肯听命,即于席间诛杀之”,副千户长赵义是个狠人,出了个狠毒的主意。“甚好!”达木丁眯着眼夸了赵义一句,便要这么办。 “交城的任亮、杨氏兄弟,文水的钟斗,清源的申友,静乐的李宗盛,岚县的惠崇德皆是纵横山西多年的贼头,各有势力。即便咱们设计杀了他们,他们的子侄、部下也会不满,恐怕不但不能让这些义军为大卫所用,反而会将他们推到伪清那边。下官以为不妥”,柳烟儿娇声反对。自从与达木丁、赵义等人谋画策反王度、李应明、孙宗恺等人献大同有功,被朝廷擢为百户长后,她便改了做派,不再一口一个“奴家”,而是自称“下官”。 达木丁知道此女一向足智多谋,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谁都知道任亮一向占据交城东葫芦川为王,是绝不会离开老巢的,而钟斗、申友二人一向与任亮共进退,这三人是无法说动的”,柳烟儿缓缓地分析。 “嗯”,达木丁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应在杨氏兄弟、李宗盛、惠崇德这三支义军中下工夫,而李宗盛、惠崇德又一向听杨氏兄弟号令,所以关键是要说服杨氏兄弟”,见千户长赞同,柳百户继续分析。 达木丁点了点头问:“你再说说,如何让杨氏兄弟情愿去宁武关?” 柳烟儿柔媚地一笑,“杨家老大杨芳林与任亮同在交城附近,素来不服气任亮。您若告诉他,只要肯听朝廷号令,便保举他为参将,统领各路义军,他听闻能压任亮一头必然依从”。 达木丁有些不信,派人联络。果如柳烟儿所说,杨芳林听闻只要听朝廷军令去宁武关,便能拔擢为参将、统领各路义军,欣然愿往。 达木丁遂与交城游击杨芳林、静乐游击李宗盛、岚县游击惠崇德、都司杨芳清合兵前往宁武关。这些山贼的兵力足有九千多,声势倒也壮观。 苏穆尔见山西义军中居然真的有人奉命守宁武关,大喜,即任杨芳林为宁武参将,负责指挥各路义军。又命任亮、钟斗、申友留守山寨继续抗清。(本章完) 第1055章 战宁朔围剿吕梁(上) “殿下,如今各路义军齐集宁武关,守关的兵力倒是充足,可却良莠不齐、难以统一调度,恐怕未必守得住宁武关”,大同参将郑国印向辽王苏穆尔表达了担忧。这位郑参将原是清大同镇标后营游击,大同城破时,他守卫武定门,见势不妙率部下丢盔弃甲降卫。莲大可汗为了千金市马骨、鼓励更多的清朝官员归顺,不但不杀,反将其升为大同参将,遂死心踏地为新主子卖命。大卫国不搞剃发易服那一套,很多汉人降官把明朝时的峨冠博带穿了回来,这位郑参将偏偏别开蹊径,不穿汉人的峨冠博带,反穿起蒙古袍来,甚至剃了个蒙古人常梳的三搭头发型,因而得到辽王苏穆尔的赏识,引为心腹。 “这正是孤所担心的,宁武关守军虽多却群龙无首,若无统兵大将统一指挥,恐怕未必守得住关隘”,苏穆尔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用欺许的眼光瞧着郑参将。那意思,你既然提出来了,派你去守宁武关正合适。 郑国印心头一紧,暗骂自己多嘴,眼珠一转说道:“恕末将无礼,杨氏兄弟、李宗盛、惠崇德皆是有名的贼头,桀傲不驯,非真蒙古大军恐怕镇不住局面”。随着大卫国势日升,关于“蒙古骑射无人敌”的神话开始流传,以至于降军视“真蒙古大军”为定海神针,一遇到困难便向莲大可汗请求发真蒙古大军救援。也很神奇,只要作战时有蒙古军队在场,这些降军往往士气大振、勇猛顽强。 “眼下清军已经占据雁门,兵势甚锐,很快便会奔朔州而来。孤的兵力不足,又怎可派蒙古铁骑前往宁武?”苏穆尔摇了摇头。 “末将以为不需派太多真蒙古大军,只需派一千骑兵前往,便足可鼓舞宁武守军的士气”,郑国印说道。 “额祈葛,儿愿率一千骑兵增援宁武”,一旁的哈喇齐主动求战。 苏穆尔皱紧了眉头,宁武关虽然是军事要地,可眼下这局面,离大同近的云川、平虏、朔州才是防御的重点,他其实已经抱有守不住便放弃宁武的想法。可三儿子这么一说,若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去,反显得自己循私情,恐怕会动摇军心。想到这里,咬了咬牙说道:“既如此,便拨给你一千蒙古骑兵并郑国印部二千步兵赶往宁武关增援”。 “是~”二将大声领命。 苏穆尔本有一万五千大军,一下子调走三千去宁武,感觉兵力不足,忙命朔州知州冯云骧征发城内青壮协助守城。冯云骧原是清大同府学教授,因协助卫军夺取大同有功擢为督理杀虎口兼理河保等处税务的户部员外郎,后又升迁为朔州知州。此人参与过大同献城起义,早就没了退路,很快便征发了五千青壮上城协守。 —— 雁门关,天下有数的雄关,如今到处都是酒肉的香味。贝勒尚善率领的清军与山西巡抚白如梅率领的清军在雁门实现会师,两军加在一起,兵力高达四万一千余人。为庆祝胜利,尚善下令在军中置酒款待三军。 “下官率军攻击雁门已有数月,始终不得寸进,幸亏贝勒爷神勇,方才夺回雁门。下官敬贝勒爷一杯”,白如梅笑嘻嘻端起酒杯敬尚善。 “白抚院过谦矣,我军能如此顺利地攻入卫军侧后,全靠白抚院牵制住了卫军主力。此战最大的功臣是您啊”,尚善笑嘻嘻地谦虚了几句又痛快地一饮而尽。 “贝勒爷,如今我军士气正高,宜趁胜攻打朔州才是。若能攻克朔州,我军便能将云川平虏附近的卫军与宁武关以南的卫军切成两段”,白如梅笑嘻嘻地提议。 “嗯”,尚善微微点头,却不直接表态。他的军队在攻占怀仁时伤亡很大,两万大军如今只剩一万六千余,听说守朔州的是伪汗的亲弟弟辽王苏穆尔,必是劲敌,不太愿意过多损耗自己的部下。“贝勒爷久战辛苦,杀鸡焉用牛刀,下官愿率山西绿营为先锋”,白如梅微笑着自请为先锋。 “难得白抚院对大清忠心耿耿,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便兵发朔州”,听他说山西绿营愿为先锋,尚善欣然应允。 —— 尚善、白如梅率四万一千余大军直抵朔州城下,一路上浩浩荡荡,扎起的营寨密密麻麻。 望着汪洋大海般的敌人,辽王苏穆尔望着诸将问道:“敌人势大,若等其立住脚后不断攻打,恐怕城池难保。孤想派勇士出城袭扰清军,谁敢出战?” “末将愿往”,“末将愿往”,忽听两声呼喊,却是苏穆尔第四子镇国将军乔吉、偏关营参将马之麟。 苏穆尔叹了口气说道:“马参戎的部下多是步兵,袭扰之事骑兵更方便,还是让乔吉去吧”。父爱如山,这位殿下其实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冒险,可身为主帅,自己的儿子不去谁去? 当晚,镇国将军乔吉率五百选锋忽然出城袭营。这五百人皆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的勇士,作战十分悍勇,抵达清军营寨后,用手执的火把点燃火箭,射入营寨引发熊熊大火,又驰入营寨,四处砍杀。 “发生了何事?”随同山西巡抚白如梅出征的按察使司副使、分巡冀宁道陈丹听到喊杀声慌忙钻出帐篷。一道白光掠过,陈丹的脑袋落地。杀人的蒙古骑兵瞧都没瞧这具尸体,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偷袭成功后,乔吉不敢纠缠,迅速率军返回城内。 吃了轻敌的亏后,尚善、白如梅命人加强巡逻,并于次日对朔州城发起攻击。夜袭的成功鼓舞了卫军的士气,一万二千守军和五千民伕严阵以待,白如梅麾下的山西绿营连攻十余日,除了丢下千余具尸体外,一无所得。正当他俩打算继续攻打时,驻守云川的卫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率军四千,驻守杀虎口的助马路参将李应明率军二千来援。 见到这两支人马,尚善明白想迅速拿下朔州很难,只得召集众将商议,“敌人的援军到了,都说说吧,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伪王精锐俱在城中,所以难打。听说守宁武关的皆是卫军招降的山贼,一帮乌合之众而已,必然好打,何不先攻宁武关?”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开口。(本章完) 第1056章 战宁朔围剿吕梁(中) “李总镇言之有理”,见朔州城池坚固,白如梅兴起了挑软柿子捏的心理,出言附和。 “大帅,宁武虽然离大同稍远,却与雁门一样,都是太原北部的门户、天下有名的雄关。若得宁武,亦是大功一件”,固山额真济席哈也赞成转攻宁武。 怀仁之战打得过于惨烈,尚善其实并不愿意再打一次伤筋动骨的攻城战,见诸将都说宁武关易拔,遂点头应允。 宁武关内原有各路义军九千五百人,哈喇齐、郑国印率三千蒙汉军队赶到后,兵力增至一万二千五百。见到哈喇齐麾下那一千骑着高头大马、杀气腾腾的蒙古军队,杨芳林、杨芳清、李宗盛、惠崇德等首领不由得心中大定,听闻来的是辽王苏穆尔殿下第三子、大卫国的镇国将军后,更是竞相逢迎、无一个敢不听令的。 哈喇齐虽然刚刚二十岁,却年少从军、打过大仗,一至定武关便将防御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诸将初时只是敬其身份高贵,后见他军务娴熟、武艺高强,愈发心悦诚服、甘受差遣。所以,清军即将面对的宁武关守军,其实已不是一片散沙而是铁板一块。 —— “白抚院,李总镇,汝二人说宁武易拔,今日本帅便观二公麾下之武勇”,尚善笑呵呵地望着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二人,话说得客气却暗含威胁:你俩说宁武关好打,若是打下来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打不下来,哼哼~ “贝勒爷放心,守宁武的皆是些土贼流寇,用不了三日便能克城”,李好贤十分自信。 “下官定竭尽全力效忠大清”,白如梅城府深些,只是一个劲儿地表态要竭尽全力,并不打保票能攻克。 长长的灰河缓缓流入宁武关东部,为这座雄关引入了靓丽的风景,也让关城的东部有了屏障。白如梅与李好贤商量过后,决定只攻打南、北、西三门,留东门水路给卫军逃生,此之谓“围三厥一”。白、李二人分别率军攻打西、北二门,蒲州协副将徐长春部攻南门。 双方先是进行炮战和填壕战,隆隆的炮声停息后,李好贤谓心腹爱将太原城守营参将宋佳选曰:“宋参戎,汝是吾麾下善战之将,吾可是在贝勒爷面前夸下海口三日内定要破城,今日便瞧汝的了”。 宋佳选颇有些勇力,善使一口大刀,军中人称“宋大刀”,闻言大笑,“总镇放心,守关的杨李惠等贼首皆是末将手下败将,当年我军追得彼辈隐入山林,却不想今日自来送死”。 “咚~咚~咚~”坐镇中军的多罗贝勒尚善命人敲响了进军鼓。 “弟兄们,前进~”宋佳选虎吼一声,左手执牌、右手拎刀,率二千部下乌泱泱压向北门,李好贤则领五千绿营兵马跟在后面。守北门的是大卫国游击杨芳林、都司杨芳清两兄弟及他们的三千部下。 “射!”交城游击杨芳林一声令下,城上箭如雨下,除了箭矢还有擂石、滚木、火油等物,砸得清军哀嚎声不断。 “动作快些~登上城便好了”,宋佳选命部下加快速度。在他的督促下,一辆又一辆楯车、云梯车冲向城墙,云梯搭在城墙上,楯车后面则跃出一个个头顶藤牌、手执刀枪的清军,缘梯向上攀爬。 宋佳选看见一名士兵的头被守军掷下的大石砸碎,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号,便从梯上坠落。“哼~”他闷喝一声,身若猿猴,几个纵跃,便往城上登。 交城游击杨芳林之弟、都司杨芳清取下长弓,瞄准了他。“嗖”的一声,那箭似有灵性,直奔他而去。毕竟久经沙场,宋佳选感觉到了危险,于云梯上将身子一侧,那箭射穿了他的右臂。 “呃~”他不得不捂着右臂,从云梯车上撤下。随着宋佳选的撤退,北门外的攻势亦为之一沮。 蒲州协副将徐长春部攻打南门也不顺利。南门守将岚县游击惠崇德乃是纵横晋中多年的悍匪,见清军来势汹汹,发了狠劲,赤膊挥舞着大斧上阵厮杀,凭着一股血勇,愣生生将攻上城墙的清军又赶了下去。 “咚~咚~咚~”山西巡抚白如梅亲自擂起战鼓。见抚院亲自擂鼓,平阳营参将刘鼎红了眼,不避矢石,率部下攻上城头。 “纳命来!”卫静乐游击李宗盛抡起铁棒冲向刘鼎。他初降卫,欲立战功,大卫国镇国将军哈喇齐便在不远处瞧着呢。刘鼎的武艺不如李宗盛,一不小心,被铁棒砸碎了天灵盖,一命呜呼。 “哈哈哈~”李宗盛得意地狂笑,忽然面色凝固,一枝羽箭飞来,射穿了他的咽喉,却是清抚标营参将高国盛射出的冷箭。高国盛一直护卫在白如梅身边,白巡抚见刘鼎已经冲上城头,命其随后登城扩大战果。 “李”字旗倒了,西门上守军一片混乱。眼瞅着便要被攻破,忽见一员身披蒙古战袍、留着蒙式三搭头的战将执枪杀来。却是哈喇齐见西门危急,命大同参将郑国印部增援。郑参将虽是汉人,却喜穿蒙古战袍、留蒙式传统发型,部下见状,也大多有样学样,这支两千人的汉军看起来居然比蒙古人还像蒙古人。因为降卫较早,郑部的装备算得上精良,战力也比义军强得多。见这架式,高国盛心中一寒,以为遇到了卫军精锐。硬着头皮厮杀,却因为胆气已丧,战不多时便被赶下城去。 攻城战一打便是十日,清军非但没有攻下宁武关,反倒在关墙下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尔等说朔州难下、宁武易得。可如今顿兵于宁武坚城之下,进不得亦退不得,如之奈何?”清军大营内,多尼贝勒尚善冷冷地问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声音不高,却暗藏杀机。由不得他不怒,这十日,攻城的山西绿营足足伤亡了三千兵马,却依然看不到破城的希望。 李好贤见状吓得头都不敢抬,用不了三日便能克城的豪言壮语荡然无存。“贝勒爷,宁武关守军原是土贼流寇,散沙一片好打,可没料到伪王派来蒙古军队增援,守军力量得到了加强,方有此挫”,白如梅沉着回答。 “哼,本以为两军会师后声威大振必然势如破竹,可如今朔州、宁武一个皆打不下来,让本帅如何向王爷交待?”尚善阴沉着脸冷笑。 “贝勒爷息怒,横行吕梁山的贼寇已经归顺了卫国,这些年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他们由山中来到宁武关,老巢的兵力减少,何不趁机发兵吕梁山,围剿的贼寇老巢,替朝廷除此大害?”白如梅不慌不忙地建议。(本章完) 第1057章 战宁朔围剿吕梁(下) “吕梁山西邻陕西、东接汾水,地域甚广,有芦芽、云中、关帝、紫荆、龙门诸山皆称雄奇,卫军入寇山西后,从偏头关至岚县之地尽为所夺,恐怕不是那么好打的吧”,尚善斜瞥了眼白如梅,缓缓开口。 白如梅脸一红,知道上回自己支持李好贤的建议由朔州转攻宁武关没能成功,贝勒爷已经不太相信自己。将心一横,大声说道:“下官此前已令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率一万两千精兵讨伐清源、交城、文水一带的贼寇,屡败贼众。此次下官愿亲领抚标南下、与察哈泰一北一南夹击吕梁贼,若不能成功,当自行向朝廷请罪”。此言一出等于是立下了军令状。 尚善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帅便拨给白抚院一万精兵南下”,又谓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和诸将曰:“李总镇领兵一万将宁武关围住。其余诸军于宁武关北部埋伏,若朔州的卫军敢救宁武,围而歼之”。 “嗻~”诸将领命。 尚善将经历残酷的攻城战后剩余的三万七千清军分成三股,一万南下讨伐吕梁贼,一万包围宁武关,最精锐的一万七千兵马埋伏于宁武关北部围点打援。之所以判断朔州的卫军会救援定武关,是因为他听说守武关守将是伪辽王苏穆尔的儿子,估摸着伪王不会不救自己的儿子。 —— 岢岚山,吕梁群山之一,山中植被茂盛,红、黄、橙各种颜色的落叶铺在山道上,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如一条条五彩斑斓的地毯,山西绿营的一万将士便在这五彩斑斓的地毯上行军。为激励士气,山西巡抚白如梅亲自走在队列的最前面。 “抚院,吕梁群寇虽然战力不强,可数量众多、分布于群山之间,我军只有一万,想荡平吕梁贼,恐怕不易呢”,心腹抚标营参将高国盛有些担忧地说。 “无妨,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讨平了那个葫芦王,群寇必然丧胆,破之不难”,白如梅骑于马上抚须微笑。 “可是抚院,吕梁山甚是宽广,若葫芦王见势不妙率部众逃遁于山间,恐怕未必能抓得着他”。 “呵呵,汝多虑矣。老葫芦舍不得他的一亩三分地,这么多年了,汝什么时候见他离开过交城?”白如梅哈哈大笑。 “葫芦王”指的是横行于吕梁山脉东麓的大贼头任亮,因其以东葫芦川三座崖为主寨,所以得了个诨号:葫芦王”。此人在明末义军中资历极老,早在天启六年便上山落草,在另一个时空,一直坚持到康熙十年十月方才被清军剿灭。与别的义军首领想当皇帝不同,他胸无大志,只想割据家乡交城一带做土霸王。当年,他与王刚、贺宗汉、王之臣等人联手在交城西北山区的“三座崖”立下大寨,又带领本地悍匪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等,弄出诺大声势。因为是本地人,熟悉地利,深得民心,所以能多次挫败明军围剿,扎根于交城。李自成被清军击败退往陕西后,三座崖义军大多跟随李自成撤退,偏他舍不得家乡的一亩三分地,留下来继续做土霸王,清军打过来后,畏其兵锋受了招安,被调往山东围剿农民起义军。可清廷并不信任降军,深感憋屈的他听说老家交城爆发反清起义后,干脆弃官逃回交城参与反清,凭借在义军中的威望和资历,成为交城反清义军的首领。 “抚院说的是,那老葫芦的确舍不得离开老窝,是末将多虑了”,高国盛点头称是。 —— 很快,清军便翻越岢岚山,直抵岢岚州城。岢岚知州本是清朝降官,卫军打过来时见卫军势大降了卫,如今清军打回来见清军势大又二话不说降了清。 不费一兵一卒轻取岢岚州,白如梅信心大增,立即率军翻越鹿径岭直扑岚县。岚县是义军首领惠崇德的地盘,惠崇德率主力去了宁武关,只留下了数百老弱兵马守城,很快便被攻破;清军再攻静乐县,静乐的情况与岚县相同,义军首领李宗盛也带着主力去了宁武,留下的老弱妇孺不是清军对手被攻克;恢复二县后,清军又于楼烦镇、磨盘山、谷积山与义军大战,斩杀义军首领郭彦,击败义军王全、巴山虎部。为振奋士气,白巡抚默认部下对楼烦镇、磨盘山、谷积山等地的义军营寨肆意抢劫和屠杀,将当地的义军营寨变成了无人区。 接着,白如梅部率军抵达交城北部与正在交城南部的清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部会师,兵力超过两万。横行于吕梁山的大贼头葫芦王任亮闻讯不敢正面交锋,率军弃交城县城撤至东葫芦川。 白如梅命潞安营参将刘景山、太原城守营参将宋佳选各率本部牵制活跃在文水、清源二县的钟斗、申友两支义军,自己与梅勒章京察哈泰、抚标营参将高国盛、泽州营都司黄绍炅等领军将任亮部包围于三座崖。 —— “都说说吧,如今咱们该怎么办?”三座崖上,威震一方的葫芦王任亮用凌厉的目光逐一扫视大帐内众人问。两个儿子任国铉、任国祯,三个侄儿任国圮、任国海、任国辅,还有逃到三座崖的义军首领王全、巴山虎被他的目光压迫,头都不敢抬。 “父亲,儿以为应该立即突围,转移至吕梁山深处”,长子任国铉终于忍不住开口。 “突围?弟兄们的家眷皆在交城,若留守尚能万众一心,若突围远遁,难免有人因为舍不得家眷逃跑甚至投敌,人心散了,咱们的基业就完了”,任亮断然拒绝。 “父亲,三座崖的主寨咱们经营多年,储存的精食够弟兄们吃一年,地形又险峻,清军绝对攻不上来。况且咱们已经投奔了大卫国,只要坚持个一年半载,待卫军大举南下之时,三座崖之围必解”,次子任国祯说道。 “好!吾儿此言甚有理,咱们有大卫国做靠山,何惧之有?只要坚守个一年半载,必有转机!”任亮精神矍铄地大呼。他早做好决断,死都不肯离开交城,只要自己活着,葫芦川的天便是老任家的天,葫芦川的地便是老任家的地,说是议事,不过是让众人同意坚守而已。 —— “本抚临行前向贝勒爷立了军令状,若荡不平吕梁贼,贝勒爷定饶不了本抚。三日,本抚给尔等三日,三日后若拿不下三座崖,本抚先斩尔等再自刭以报皇上知遇之恩”,三座崖下,身着甲胄的白如梅拔出腰间佩刀,怒视诸将。被他阴冷的目光扫中,梅勒章京察哈泰、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泽州营都司黄绍炅等皆感后颈发凉。 大战于凌晨浓雾升起时开始,清军借着雾气登山。 “敌袭~敌袭~”行至半山腰时终于有眼尖的守军瞧见,发出报警的呼喊,礌石、滚木、铳丸、箭矢暴雨般从山顶落下,带走一条条生命。清军刀斧手和铳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向上抛射掩护,弓箭手后方则是白巡抚派出的督战队,发现有人后退,立于阵前斩首。左右都是死,在各级将领的督促下,清军不惧伤亡地向上攀登。很快便攻入第一道山门,与守军展开激烈的白刃战。葫芦王任亮的三个侄儿任国圮、任国海、任国辅和清军泽州营都司黄绍炅阵亡,双方在第一道山门留下足足五千具尸体,最终以清军夺取山门告终。 失利的义军退往第二道山门,见天色已晚,任亮命王全、巴山虎领三千兵马驻守,自己率疲惫的部下回山顶歇息。却不料清军竟趁夜袭山,又攻入第二道山门。 见形势危急,巴山虎抡起成名大斧率十余名亲卫冲向杀上来的清军。这位天生神力,大斧足重七十斤,挨着即死,一眨眼的工夫便诛杀了二十余名清军。见其神勇,清军攻势不由一沮。 “哼~”察哈泰轻哼一声,悄悄取下背后的强弓,八旗弓马甲天下,他对自己的箭术很自信。“嗖~”箭如流星,一箭贯入巴山虎的咽喉。铁打的汉子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再不动弹。 “巴兄弟~”王全见状大恸,抡刀向察哈泰奔去。 察哈泰却不说话,又是一箭,被王全斩落。可察哈泰换箭的速度极快,第二箭射出没多久,第三箭又至,这一回王全避无可避,被穿甲箭贯入胸膛。 仅一天一夜清军便攻破两道山门,葫芦王任亮大惊,亲自督军于第三道山门防守,他已退无可退。 “轰~轰~轰~”清军携带的虎蹲炮开始发威,这种炮虽然威力不强,胜在轻便,数十门齐射,一时间炸得山门和寨墙四分五裂。 “杀~杀~杀~”清军呼啸着向上涌。 “不许退,无令后退者斩!”任亮须发卉张,挥刀砍翻一名后退的军士,却依然阻不住溃军。 “山门已不可守,请父亲退往崖顶”,长子任国铉跑过来相劝。 “唉!若当初听汝之言及时撤往吕梁山深处,安得如此!”任亮惭愧地对长子说。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请父亲速退往崖顶”,任国铉焦急万分。 任亮无奈之下,带着任国铉、任国祯和两千余残部退往三座崖的崖顶。 “抚院,我军已将那老葫芦包围于崖顶,这回他插翅难飞!”察哈泰得意地对白如梅说。 白如梅抚须微笑,“强攻恐伤将士性命,放火烧山吧”。 “放火烧山?”察哈泰一愣,随即大喜,“抚院妙计,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全歼贼寇”。 漫天的大火烧向崖顶,带着冲天的气焰,誓要将老葫芦烧成灰。火灭后,任字旗居然还在,却是任亮命部下在崖顶砍出隔离带,阻住了大火继续向上蔓延。 “哼!传令,许进不许退,违者军法从事!”白如梅气急了眼,下令再攻。 一队接一队清军涌向崖顶,整整一天的激战,厮杀声终于归于平静。任亮的尸身被发现于崖顶的一棵大松树旁,身中十余创;任国铉、任国祯兄弟俩的尸身却未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巡抚下令搜山,终于在崖底发现两兄弟的尸体,却是不愿被俘受辱、坠崖自尽。 “抚院,此战我军抓获贼众三千余众,如何处置?”抚标营参将高国盛请示。 “那些皆是陈年老贼,尽皆屠了,免留后患”,好个白巡抚,短短一句话便判了三千多人生死。 血腥味在三座崖久久消失不散,清军随即攻打活跃于文水县的义军钟斗部。钟半情知不敌,率部众撤往金银山,却于途中遇上追兵,全军覆没,本人的人头也做了清军的战功。 清源县义军首领申友见势不妙,不敢再抵抗,率三千兵马投降。这一回白如梅没有滥杀,反而保荐申友为清源游击,命其修书招降散落于各山间的义军,陆续招降数千众,横行多年的吕梁贼终于被平定了。(本章完) 第1058章 救天成手足情深 辽阔的草原上一匹白马奔驰,马上的骑士双眉如剑,深邃的小眼睛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金黄色的锁子甲外罩着红色的披风,握刀的手沉稳有力。这便是大卫国的储君、皇太子卓力格图,二十六岁的年纪,既年轻又稳重。在老父亲苏勒坦的不断催促下,他一路由沈阳渡辽河,经都尔鼻城、库伦游牧地、奈曼、敖汉、克什克腾、察哈尔等地,终于行进至大同府北边、察哈尔万户府的猫儿庄。马不停蹄地赶路,任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感到疲惫,何况为了拉拢军心,他一路坚持骑马而不是乘坐马车,着实有些辛苦。 “殿下,猫儿庄原是明朝接待漠北各部使臣的关口,当年大元丞相也先进攻大同,曾在此击败过明军,鸦儿崖烽隘口一带甚为险峻,不妨在隘口扎营,同时派轻骑打探消息并搜捕敌军哨探以策万全”,少詹事马喇建议。此人原是和硕特部固始汗图鲁拜琥的谋士,学识渊博、智谋出众,莲大可汗闻其贤名,任为少詹事,命其辅导太子。 “马喇的话,两位万户长以为如何?”卓力格图知道自己第一次领军经验不足,所以凡事都喜欢征询将军们的意见,闻言问鄂博堆乌朗海、鄂尔罗斯。他偷偷瞥了眼鄂尔罗斯,老父亲曾经说过,军旅之事多听听鄂尔罗斯的。 “少詹事的话颇为有理”,作为皇太子的亲舅舅,鄂博堆乌朗海自觉身份贵重,先开口回答,因为不愿意得罪外甥的亲信,表示赞同。 “末将以为,派轻骑打探消息并搜捕敌军哨探必不可少,不过扎营的地点不应在隘口,而应该将营帐扎于密林之中,如此才能更好地隐藏我军的行踪”,鄂尔罗斯平静地说。 “嗯,既然如此便于密林中扎营,多布哨探、搜捕敌军的哨骑”,卓力格图欣然采纳了鄂尔罗斯的意见。 派出侦察的轻骑很快抓回一小队清军哨骑,从他们口中获得了重要的军情:清宣大总督佟养量正在围攻天成卫,命胶州总兵柯永盛率军驻于阳高卫城以及长城沿线诸堡,隔绝天成卫与塞外的交通。猫儿庄东南部的晾马台一带有柯部游击张国忠部驻守,长城沿线的阳和口、虎峪口、羊口分别由柯永盛的二弟柯永昇、三弟柯永隆、长子柯键驻守,羊口东边的瓦窑口堡由柯部参将邬乘鸾驻守,这些兵马总共约有四千,柯永盛本人则带着三千精兵守阳高城。 “殿下,大汗给咱们的军令是救援大同,既然阳高、天成一线有清军驻守,不如绕道助马堡翻越长城”,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说道。此建议看似合理,实则包藏祸心。清宣大总督佟养量正将齐王麦拉斯包围于天成城中,绕道的话便不用救援天成,可以借清军之手除掉齐王。毕竟麦拉斯的母亲是林丹汗的可墩、大卫国皇贵妃娜木钟,得到林丹汗一系的大臣以及察哈尔部的支持,又屡立战功在军中很有威信,实是诸皇子中对储君威胁最大的。皇家无亲情,作为皇太子的舅舅,自然想为外甥除掉隐患。 “若不救齐王,倘有小人进谗言说您不顾兄弟之情该如何是好?大汗最欣慰的便是看到殿下与诸王手足情深呢”,马喇淡淡地提醒。 卓力格图听懂了心腹的意思:威胁您储君之位的可不是只有齐王,晋王尔嘎朗的母亲是土尔扈特部的别乞(公主)、皇贵妃雅若,不仅母系势力大还有战功,楚王宝音、赵王毕力根达来亦是战功赫赫。您若是不救齐王、引得大汗震怒,反倒便宜了其他诸王。当即大呼:“孤与二弟手足情深,如今二弟被困于天成,岂能不救?传孤的军令,先拿下晾马台,然后由阳和口过长城攻打阳高,再由阳高救援天成”。 “佟养量乃是老将,阳高又是坚城,若攻打阳高拖延日久令清军有了防备,仗便不好打了。末将以为攻下晾马台和阳和口后,可不必管阳高,直接杀向天成。以我军骑兵的速度,必能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击溃清军主力后再夺阳高,按汉人的话说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鄂尔罗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妙!怪不得父汗老夸鄂尔罗斯万户长是将才,方才的法子深合用兵之道,便依你之言”,卓力格图大声称妙,依计而行。 —— 相传北宋时穆桂英在两郎关大战后,曾在雁水洗马,晾马的高台便被称为晾马台。台很高也很大,晾百匹战马绰绰有余。 台外二百步处,两名哨兵正在争论哪里的女人最美,背后忽然闪现两道身影,捂住嘴抽刀横抹,糊里糊涂之际便送他俩见了阎王。不管是明哨还是暗哨,很快都被解决。 见结果了哨兵,鄂尔罗斯将手一挥,卫军都千户长商都巴图尔带着本部精锐的勇士直扑晾马台,将毫无准备的清军杀得七零八落。 作为清胶州总兵柯永盛麾下猛将,游击张国忠并不逃跑,而是取出成名已久的大铁锤,欲与敌人一决生死。可他只有五百兵,如何挡得住三万卫军?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晾马台便落入卫军手中,张游击也身中数箭而亡。 “快,去阳和口!”顺利夺取关隘后,鄂尔罗斯并不满足,又带着一万先头部队直扑阳和口。阳和口守将是清胶州总兵柯永盛的二弟柯永昇,其部一千兵马十分精锐,然而在十比一的人数对比下,并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卫军又攻下阳和口,取得了翻越长城的入口。 “汝说什么?阳和口丢了?”望着逃回的二弟柯永昇,柯永盛眉头紧皱,不过毕竟久经沙场,他很快便恢复镇定,一边命部下做好守城准备,一边派人给正在攻打天成的宣大总督佟养量报信。时间一刻一刻地消逝,预想中的卫军却始终未出现。 “勇士们,胜负的关键便在你们的马蹄之上,孤命令你们跨上战马,朝天成前进”,皇太子卓力格图意气风发地对部下作战前动员,然后跨上白马,纵情飞奔。(本章完) 第1059章 败总督兄弟相拥 大同北部自古便是农耕与游牧民族的分界线,西接阳高、东邻河北怀安的天成卫是这条分界线上的重要一环。这一带虽然土地贫瘠、气候干冷,却自战国时起便是北拒匈奴的战略要地。明朝前期国力强盛,除天成卫外,还在天成卫以北的内蒙古地区设有诸多卫所,可到了中期国力逐渐衰弱,不得不将一些卫所内迁,原驻于呼和浩特的镇虏卫迁入天成卫,两卫同城加强了京师西北方的防御,又建新平堡、保平堡、平远堡、桦门堡、永嘉堡、瓦窑口堡、镇宁堡、镇口堡等军堡拱卫,让卫城固若金汤。 可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雄城,在清军的疯狂攻击下,驻守天成的卫军丢失了外围所有的军堡,不得不集中兵力防守卫城。善于用兵的清宣大总督佟养量命胶州总兵柯永盛领兵七千截断天成与塞外的联系,自领两万三千精兵昼夜不停地攻城。在残酷的攻城战中,他原先的四万大军因为伤亡减员了一万,可老而弥辣的佟督宪不顾伤亡,依然命令部下强攻,只因为他坚信自己困难、城里的卫军更困难。 事实也的确如此,经过战争的消耗,天成守军只余一万,齐王麦拉斯、山西提督姬际可、察哈尔总兵阿林保等人拼死作战,也只能勉强维持。形势越来越严峻,谁都不知道这座城何时会陷落。 “轰~轰~轰~” 联绵的炮声响起,伫立于城头的齐王麦拉斯却动也不动,持续数月的攻防战,他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套路,知道炮声响起后对方的步兵便会接着攻城。 “杀~杀~杀~” 炮停了,清军步兵果然推着楯车、云梯车、冲车潮水般涌来。麦拉斯来到了他的王旗下,刻意让部下见到自己的身影,越是危急时刻,士气便越是重要。 “殿下,您瞧~援~援军来了!”察哈尔总兵阿林保忽然激动地跑到他的身边。 麦拉斯放眼望去,清军军阵的后方果然出现了无数鱼竿钓子旗,楔子般朝清军中军猛插。皇太子卓力格图的三万铁骑来了,因为一人双马,所以跑得飞快,抢在柯永盛派去给佟养量送信的信使尚未赶到前抵达了天成战场。 虽然清军后方也布置有哨探,可尚来不及传出消息便被卫军的锐士解决。望着突然出现的卫军,佟养量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久经战阵的他知道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将心一沉,下达军令,“各部向中军集结,列阵拒敌,待天黑后再撤退”。作为与卫军打过多次交道的老将,他知道卫军的骑兵数量远多于自己,如果白天撤退,己方的步兵是逃不掉的,只能坚持到天黑再撤退,方能将损失减到最少。 号旗飞扬,清军各部纷纷向中军集中,长枪手在前,刀盾手在后,夹杂着弓手和铳手,若一块巨大的的礁石抵挡着海浪的冲击。卫军连冲数次,面对如林的长枪也只能将掠阵而过,虽然将清军的军阵不断削薄,却不能很快破阵。 鄂尔罗斯见状谓卓力格图曰:“殿下可命炮营轰击敌阵,末将愿率锐士沿轰出来的豁口冲阵”。 “善”,卓力格图果断同意。此次出征,他的军队携带有百余门橐驮炮,因骆驼奔跑的速度比马慢,刚刚才赶到,正好派上用场。 “轰~轰~轰~”炮石纷飞,将清军军阵轰出一道道豁口。 “勇士们,让敌人在我们的马刀面前瑟瑟发抖!”鄂尔罗斯对一千亲卫怒吼,随即一马当先朝豁口处冲去。能被挑选为万户长亲卫的皆是勇猛之士,见主将不怕死,他们自然也敢搏命,纷纷跟随鄂尔罗斯往豁口处冲,迅速楔入敌阵。清河南河北总兵鲍敬见状率所部拦截,却反被这支精兵杀散。混战中,鄂尔罗斯瞧见了鲍敬,右手将蒙古弯刀伸平,借着马力朝他削去。 能当上总兵的武艺自然不低,鲍敬将身子一缩,轻松躲过弯刀,却不防这只是个虚招,鄂尔罗斯左手骑枪忽然鬼魅般刺出,一枪直入鲍敬咽喉。 “浩瑞~浩瑞~浩瑞~”齐王麦拉斯、山西提督姬际可、察哈尔总兵阿林保率数千骑兵忽然从城内杀出。 本已抵挡艰难的清军这一回再也坚持不住,四散溃逃。佟养量知道事不可为,在天津镇总兵克德的护卫下往阳高卫逃去。 此役,卫军以伤亡千人的代价,斩杀清军五千,俘获清军六千,缴获粮草辎重无数。 佟养量、克德逃到阳高后清点败兵,发现仅余万余,即便与柯永盛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六千人而已。心胆俱丧下,不敢留守阳高,连夜往大同方向撤退。 —— “兄长~” “二弟~” 天成卫城内,两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抱在一起。齐王麦拉斯很感动,他一直视长兄为实现自己抱负的最大障碍,却不料来解救自己的居然是长兄;卓力格图也很激动,初次领军便获此大胜,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必然大增。更重要的是,若是父汗知道自己亲临战阵救二弟之事,定然会更加信任自己。 “兄长一路长途跋涉,想必疲乏了。城内已经备好美酒,请随小弟入城喝个痛快!”半晌,麦拉斯反应过来,主动邀请。 “庆功酒留着下回再喝,此次父汗命我救援大同,军情紧急,实不敢多做逗留”,卓力格图亲呢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我愿与兄长一同前往”,麦拉斯主动请战。 “阳高、天成二卫是连接大同与察哈尔的要道,也是我军的退路,万不可丢。二弟还是继续守此二卫”,卓力格图断然拒绝。虽然他只带了三万骑兵,面对正在围攻大同、数量众多的敌人兵力并不算充足,可却依旧不想把救援大同的战功让给弟弟。 “小弟谨遵兄长号令”,对兄长的盘算,麦拉斯心中清楚,可一则天成之战他欠下兄长大人情,二则经历残酷的守城战后,他麾下军队的数量受到极大削弱,极需休整和补充兵员,也只得接受兄长的安排。(本章完) 第1060章 大同白骨帝王心(上) 大同城下,前些日子的血肉横飞化作死一般的沉寂,自从信亲王多尼派贝勒尚善领兵两万南下打通与山西绿营的联系后,便改变了强攻大同的策略,换之以长期围困。原有的十一万大军,伤亡了两万,又分了两万南下,如今他的麾下只有七万满汉兵马,巨大的伤亡让他意识到了这座雄城的坚固,命部下绕城挖掘壕沟,又在沟前遍栽栅栏,这还不够,又命人在壕沟后垒起土墙,打算将城里的卫军活活困死。做完这些,他便默默地等待消息。 同样在等待的还有大卫梁国公巴尔思,经过残酷的攻防战,城里的四万守军,如今只剩三万六千,一万民伕也损失了四千。见清军在城外挖掘壕沟、栽栅栏、筑土墙,这位老将浑如未觉,不做任何布置。 “大帅,末将请求率本部出城袭扰敌人”,哈萨克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高呼。 “是啊,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布哈拉万户长索诺木策凌也大吼。 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土尔克斯坦伯兀鲁克、都千户长尤斯滕诸将纷纷请战,毕竟如果任清军的土墙垒好便意味着守军被困于城中,再难逃出生天。 “慌什么”,巴尔思用沉稳的目光逐一扫视诸将,直到他们平静下来,方才问山西巡抚李世英:“李抚院,城中存粮还能支撑多久?” “大帅放心,自从陛下率军夺取大同后便一直命各地往大同运粮,如今城里的余粮足够十万人食用一年”,李世英略有些得意地回答。 巴尔思微微点头,“城里的守军加上民伕不过四万余,加上城内的六万百姓,如此算来,支撑一年不成问题喽?” “大帅,下官已经下令在城内实行粮食配给制,守军和民伕必须吃饱,百姓们只需吃个半饱便可,如此我军可以支撑得更久”,李世英笑着回答。 “都听到了”,巴尔思朝诸将呵呵一笑,“城里的粮草充足够我军支撑一年多,大同如此重要,要不了多久朝廷的援军便至,咱们只须等待便好。清军费力气修工事是好事,说明他们被打怕了,短期内不会再攻城,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加固城防。哼,他们修他们的,咱们修咱们的”。 “可是大帅,难道真的任清军筑土墙围城?”索诺木策凌还是有些不甘。 “多尼小儿年纪虽轻却颇善用兵,你以为他只是筑土墙?本帅若是没猜错,清军必在城外设有伏兵等着我军出城。敌众我寡,不可白白损耗将士的生命”,巴尔思忽然厉喝道:“传本帅将令,擅自出城者,斩!” “是~”诸将闻言一振,齐声应是。 —— “王爷,将士们埋伏了近一个月,土墙已快筑好,城内却不见丝毫动静,是否将伏兵撤离歇息?”固山额真罗托问信亲王多尼。 多尼叹了口气,“巴尔思,老将也,估计已经识破了咱们的布置,让将士们回营歇息吧”。“嗻~”罗托领命而去。 见他离去,多尼想起了心事:自己上奏请求朝廷将北方新编绿营俱调往大同听用,皇上不仅同意,还下令不仅北方,湖广、江西、江南、浙江、广东、广西的新编绿营亦调往大同,可这么久了,援军为何不至?就算南方各省路途遥远来得晚,可京畿、河北、河南等地的新编绿营为何也未到?还有尚善,前些日子来了封军报,说已拿下怀仁,正前往雁门关,按说也该有新的军报来了,为何至今没有消息? “报~军报~”正想着心事,亲卫传来军报。 “哦,是尚善贝勒的军报吗?”多尼精神一振。 “回王爷的话,不是尚善贝勒的军报,是佟督宪的军报”,亲卫慌忙呈上军报。 “呃~佟养量来的军报?”多尼听完一愣,直觉告诉他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拆开观看,不禁气得脸色发紫。卫国皇太子卓力格图率数万卫军忽然由塞外越长城而入,在天成击败清军,总兵鲍敬阵亡,佟养量损兵折将,弃天成、阳高二卫,正往大同撤退。哼!说什么四万大军只余一万六千、实无力再战。混帐!眼下正值孤攻取大同的关键时刻,怎可让敌人的援军干扰孤的计划! “传令佟养量撤至白登山后不得再退,借山势阻击敌人援军,孤派杜兰贝勒领军一万增援他”,看完军报,多尼迅速做出反应,想了想仍不放心,又命固山额真罗托领兵一万五千于御河西岸布防,固山额真伊尔德领兵五千于大同西北部的雷公山驻守,毕竟卫军多是行动迅速的骑兵,不能排除他们绕道漠北出现在大同北部的可能。忙完这些,这位大清国的王爷发现自己能用于包围大同的兵力只剩下了四万人,凭这点兵力想强攻坚城几乎不可能,好在外围的工事已经差不多建好,城里的卫军想突围出来也很难。 —— “报~信王爷军令”,兵败如山倒,宣大总督佟养量领着天津镇总兵克德、胶州总兵柯永盛、督标副将林国梁等将和一万六千败军正艰难地由阳高朝大同撤退,行至半路收到了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的军令,拆开一瞅,不由得面色阴沉。 “督宪,信王爷说了什么?”天津镇总兵克德问。此人是第一个降清的明朝边将、大汗奸李永芳第九子。因为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阿巴泰的女儿,为表示效忠,除了长子李延庚、次子李率泰,李永芳给后面的七个儿子皆起了满族的名字。因为最先依附满清,老李家得到重用,与老佟家的关系很好。 “信王爷不允许咱们撤退,命咱们据守白登山阻挡卫军,还说已派杜兰贝勒领军一万增援咱们”,佟养量将军令递于克德看。 克德看完脸色一变,“卫军须臾就至,杜兰贝勒的兵马未必来得及救援,我军如今只余一万六千人,如何守得住白登山?” “唉!军令如山,也只能尽力喽!”佟养量长叹一声,命克德、林国梁部一万兵马据山而守,胶州总兵柯永盛领兵六千在白登山下扎营,互为犄角。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希望贝勒杜兰的援军能来得快些。(本章完) 第1061章 大同白骨帝王心(中) “殿下,我军已行至三条涧村,向西北数十里便是白登山。据哨探查知,伪清宣大总督佟养量率万余残兵正驻于白登山,如今已是申时中(下午四点),是否安营扎寨,请您示下”,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恭敬地向皇太子卓力格图请示。 “传令行至白登山脚十里处再扎营,孤要给敌人一个惊喜”,卓力格图神采飞扬地说。天成之战他以仅伤亡千人的代价歼灭万余清军,首战如此漂亮,心中自然有些得意。 军令如山,二万九千卫军驭马往白登山飞驰,行至山脚东南十里处扎营。此时已是傍晚,山中的雾气遮掩了卫军的行踪,迅速有素的轻骑四处搜捕清军哨探,导致清军对卫军的到来居然一无所知。 次日上午,雾气逐渐散去,山上的清军惊讶地发现山脚下出现了卫军的营寨,密密麻麻,宛如铁壁铜墙。 “卫军何至之速也~”望着山脚下漫山遍野的敌人营寨,佟养量勃然变色。 “彼辈皆骑兵,来去如风,焉能不速?”一旁的克德也感叹,忽然冒出一句:“督宪,我军粮草辎重在天成一战中丢失大半,现存的粮草仅够维持一个多月”。 佟养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借口军粮不足,作作样子抵挡一个月便撤。克德也算是员勇将,连他都生了畏惧之心,可见军心已失。当下长叹道:“既然军粮不足,且先拒白登山而守,一个月后若援军不至再撤退”。 —— “父亲,卫~卫军来了”,游击将军柯键跌跌撞撞地跑到胶州镇总兵柯永盛的面前。 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卫军军阵,柯永盛脸色铁青,怒斥儿子道:“为将者当稳如泰山,慌什么?还不返回本阵”。 “嗻”,挨了父亲训斥,柯键赶紧返回自己的营头准备指挥战斗。 胶州镇的正前方是大卫皇太子卓力格图亲领的两万卫军。卓力格图命万户长鄂尔罗斯领兵九千牵制白登山上的清军,自率主力攻击驻于白登山脚的清军柯永盛部。 “殿下,末将都准备好了,可以让那些肉盾先冲”,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得意地禀告。所谓“肉盾”指的是在天成俘获的六千清军俘虏,为了消耗清军的箭矢和铳弹、减少自身的伤亡,他向皇太子建议,将这些俘虏编成六个千人队充当作战的先锋,得到了皇太子的赞许。 “嗯,出击吧,告诉督战队,胆敢后退者,斩!”卓力格图冷冷地说。经过战火的考验,这位皇太子的性格变得愈发沉稳而坚毅。 “是”,中军旗鼓打出号旗。 在督战队的驱赶下,一千俘虏推着装满土的斗车缓缓朝清军营寨前的壕沟跑去,他们脑后的辫子已被剪掉,身上的战袍反穿,用朱笔写上了大大的“卫”字。 “准备~射~”柯永盛冷静地下达军令,经验丰富的他一眼便瞧出面前的敌人有些古怪,可依然下达了射杀的军令。战争便是如此,即便是昔日的袍泽,一旦成为敌方的先锋,为防破坏己方的防御,不管愿不愿意,一律先射杀再说。 “轰~轰~轰~”“嗖~嗖~嗖~” 炮弹和箭矢雪般朝俘虏射去,将他们掀翻、射倒。为活命,俘虏们加快了填土的速度,两个千人队被打残后,清军营寨前的壕沟终于被填平。 “传令,继续进攻”,卓力格图满意地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他的目光压根看不见横七竖八的尸体,只有被填平的壕沟。 令旗飘扬,鄂博堆乌朗海朝俘虏大吼,“想活命便冲进清军营寨,不然只能被清军射杀”,言罢命令第三个千人队出击。铳弹和箭矢继续朝这些俘虏宣泄,不过半个时辰,便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吃力地搬着营寨前的拒马、用刀砍着栅栏。 卓力格图并不在意肉盾的伤亡,紧接着又派出了第四个千人队~第五个~第六个。很快这些俘虏便伤亡大半,但也终于将清军营寨冲出了几道豁口,与守寨的清军白刃相交。 “胶州镇的弟兄们,莫要动手,自己人。吾是天津镇的,被卫军抓了俘虏”,有不甘心降卫的俘虏想阵前反水。“噗~”锋利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两军交战,一旦见了血,想阵前反水哪那么容易。 “殿下,那些俘虏已经冲乱了清军营寨,可以命勇士们冲击了”,少詹事马喇兴奋地对卓力格图说。 “骑兵出击”,卓力格图点头下令,忽又冒出了句,“战后清点一下俘虏,倘有未死的一律给与战兵待遇”。 “哒~哒~哒~” 整整两万大卫铁骑,以风卷残云之势朝被俘虏冲出的豁口冲去。没有了壁垒的掩护,胶州绿营再不是卫军的对手,被杀得七零八落。 鄂博堆乌朗海冲杀在最前面,不久前这位万户长刚由伯爵被擢为侯爵,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此次随皇太子出征,有心在外甥面前露脸,所以冲杀得格外靠前。清将柯永昇想阻挡,反被他一刀削成两断。 “二哥~”附近的柯永隆见状持枪杀来,想为兄长报仇,却不料马失前蹄,反被卫军的马蹄踏成肉泥。 “父亲,儿护着您杀出去”,柯键于乱军中寻到柯永盛,奋力护着他逃命。可父子俩运气不佳,被卫军的一个百人队追上。几番厮杀后,俩人的人头成了百户长的战功。 柯部参将邬乘鸾见势不妙,干脆率百余名部下跪地投降,因而保全了性命。 仅仅一天时间,山脚下的“柯”字大旗便倒了。白登山上,宣大总督佟养量黯然失色,谓克德、林国梁二将曰:“卫军势大,非吾等残军能挡,趁着天黑,连夜撤退吧”。 “嗻~”二将闻令如蒙大赦,连夜护卫着佟养量下山撤退。亏得他们运气好,次日的雾很大,一直到中午,卫军才发现山上的清军已经逃离。 —— “这便是白登台?”皇太子卓力格图登上白登山北的小小高台问。 “正是此处,莫看台小,却因为当年汉高祖与莫顿单于的那场大战,声名远扬呢”,少詹事马喇呵呵一笑。 “荒台犹著白登名,一望龙沙万里明。尚想精兵围汉帝,翻怜奇计出陈平。云中冒顿曾鸣镝,塞下阏氏有废城。顾我筹边多古意,谁驰铁骑复西征”,卓力格图忽然吟起明宣大总督翟鹏所作的《白登台怀古》,感叹起来,“都说汉人懦弱,可孤瞧他们写的诗还是颇有些英雄气概的”。 “翟鹏历经正德、嘉靖两朝,彼时明朝国力尚强,诗自然作得豪迈,动不动就征北征西的,可到了后期国力衰弱,便只剩守土二字矣!”马喇亦叹道。 “自古没有长盛不衰的王朝,孤当谨记前朝的教训,守护好大卫的万里山河,勿使父汗打下的江山于孤的手中衰落!”卓力格图喟然长叹。(本章完) 第1062章 大同白骨帝王心(下) “都坐下,坐好喽~”手执刀枪的蒙古兵呵斥着一群人席地而坐。这群人约莫一千左右,皆是白登山之战中劫后余生的清军俘虏,六千俘虏仅剩一千,其中又有四百伤残,完好的不过六百而已。 “咳~咳~”第巴威严地咳嗽了几声,此人是卫国重臣二等罗若侯卓哩克图和硕齐长子,父亲死后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因为家族的原因加上战功,刚刚二十岁的年纪便已官居都千户长之职。虽然年轻,经历过一系列大战的他,身上却自有股杀伐之气,不怒而威,几声咳嗽便唬得俘虏们不敢吭声。 见俘虏们听话的样子,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吼道:“皇太子殿下有令,‘战后清点一下俘虏,倘有未死的一律给与战兵待遇’。从今日起,尔等便是大卫战兵了。伤残的一律发给二十两抚恤银;没伤残的,如果想留下来,月饷二两,不肯留的,发五两银子释放回家”。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寂静,仿佛是印证他的话语的真实性,数十名军士抬来了整整二十箱银钱。 “还愣着干什么,都上来领银子,伤残的先发”,第巴下完令,便有军士点名为伤残的俘虏发放银两。天成之战获胜后,卫军俘获了清军大量银粮辎重,倒是不缺银子。 伤兵们千恩万谢地领了银子离开,剩下的六百战兵中,有人忍不住说道:“小人家在天津,情愿回乡,今后永不敢与大卫为敌,望将军恩准”。 “方才不是说了嘛,没伤残的若不肯留,发五两银子释放回家。啰嗦,上来领银子”,第巴不耐烦地吼道。那人哆哆嗦嗦地上前,自有亲卫将五两银子交到那人手中。俘虏见状,纷纷上来领取银钱,又走了一半,还有三百人情愿留下来为卫军而战。 第巴见状一笑,谓降将邬乘鸾曰:“邬参戎,这些可都是大战余生的锐士,皇太子有令,皆拨归你指挥。加上那两千余胶州镇的俘虏,你部编为二千五百人的营头。待会儿便领着这些人去后军领军械物资吧”。 “多谢都千户”,邬乘鸾道谢告辞,他在白登山投降后,卓力格图不但没杀,反待之甚厚,依然任为参将,命管辖抓获的俘虏和降兵。这位皇太子知道自己兵少,为弥补兵力不足,不得不重用降将和利用俘虏。经历过两场大战后,他的三万铁骑还剩二万八千五百,可加上这两千五百的降兵,数量居然还多了一千。为防降军逃跑,又将邬乘鸾部置于中军附近,密切监视。 —— 贝勒杜兰率一万骑兵刚渡过大同东边的御河便见到宣大总督佟养量的败兵。顿觉不妙,寻着佟养量问道“佟督宪,王爷命汝守白登山,为何来此?” “贝勒爷,一言难尽~白登山丢了~”佟养量语带哽咽地将白登山之战的经过娓娓道来。只不过将胶州镇全军覆没、总兵柯永盛战死,自己连夜撤退一事粉饰成了全军苦战,激战中胶州总兵柯永盛阵亡。 杜兰很想骂一声“废物”,奈何佟养量是老佟家的中流砥柱,老佟家有“佟半朝”之称、在朝中势力极大,不好轻易得罪,只得耐住性子听其哭诉,命其引军撤回御河西岸。此时的御河西岸,有固山额真罗托领兵一万五千布防,三支兵马加在一起,居然达到三万五千之众,声势复振。 —— 大同城外的清军大营内,多尼收到杜兰和佟养量的军报,得知白登山丢了,怒不可遏,他可不是杜兰、不怕得罪什么“佟半朝”,立即写信狠狠地呵斥佟养量,责其戴罪立功,否则定斩不饶。 老天爷是公平的,正当他被一连串坏消息搞得心绪难平之时,又来了两个好消息:首先是贝勒尚善击败大同南部的卫军、斩杀伪卫漠北万户长卫征,又攻占雁门与山西清军顺利会师,逼得伪辽王不得不退守宁武、朔州、云川一线。山西巡抚白如梅还荡平了困扰朝廷多年的吕梁贼;接着朝廷的援军来了。新任的宣化总兵尚宣、河南河北副将蔡禄率二万新组建的京畿、河南河北绿营兵马抵达大同附近。更令他开心的是,有消息说,还有新组建的五万绿营兵马正由各地赶往大同。 被两大喜讯感染的多尼立即传令杜兰、罗托和佟养量无论如何也要将卫军阻挡在御河东岸;令尚善、白如梅合兵攻下宁武,尽快来大同与自己会合;又命诸将再次强攻大同,争取赶到卫国援军到来前,拿下这座雄城。 —— 宁武关,天下少有的雄关。此刻,关内的卫军正面临最危险的局面。清贝勒尚善、山西巡抚白如梅、梅勒章京察哈泰三支人马合军后,总兵力达到四万七千,而守军仅剩万余。 “杀~杀~杀~”如雷的呐喊声响荡在宁武关的天空,又一支清军登上了城。“去死~”卫军百户长柳烟儿一声娇呼,双刀横削竖劈,送一名敌人见了阎王。 “柳妹小心!”忽听一声惊呼,一道人影飞至她的身前。“噗~”箭矢入肉的声音传来,回身望去,副千户长赵义背后插了枝深深的羽箭,软软地倒地,却是赵义替自己挡了一箭。 “赵兄~”柳烟儿大恸。 “柳~柳妹,吾~吾喜欢汝~”赵义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咽了气。 “你们汉人就是不爽快,喜欢奴家为什么不早说~”柳烟儿的眼睛红了,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瞧去,瞧见了清山西抚标营参将高国盛那张阴冷的脸。 “呀~”双刀如风,她飞快地朝高参将舞去,须臾便冲至高国盛面前。见是员女将,高参将有些轻蔑,可没过多久便见识到这女子刀法的可怕,三招过后,颈部挨了一记柳叶刀,人头骨碌碌滚下来。 宁武关是卫清大同之战中仅次于大同城的惨烈之地。宁武关第二次攻防战持续了半年,攻城的四万七千清军足足伤亡一万七千,梅勒章京察哈泰受伤、参将高国盛战死,守城的一万一千卫军,伤亡八千,游击将军苗大、龚奇,都司杨芳清,副千户长赵义阵亡。 当清军即将破城之际,卫辽王苏穆尔、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联兵一万来援,趁清军久战疲惫之际杀入城内,使得宁武关之战又陷入焦灼。 —— 在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的督战下,清军再次向大同城发起进攻。担任主攻的是新近来援的宣化总兵尚宣、河南河北副将蔡禄部下的两万新编绿营。这两支绿营新近成军不久,战力算不得强,可却在主帅的逼迫下不得不充当攻城的消耗品。一个月后,城下再次堆满横七竖八的尸体,清军伤亡了足足万人,城上的卫军也伤亡三千,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依然稳稳地屹立于城头。 正当多尼暴跳如雷之际,又传来消息,卫国皇太子卓力格图率军绕过御河突然出现在大同北部,与驻守雷公山的固山额真伊尔德部发生激战。伊尔德部只有五千人马,卫军兵力却超过三万,在卫军不计伤亡的攻山面前,伊尔德只守了一天便因为伤亡过重不得不撤出雷公山。雷公山之战,卫军伤亡五千,清军只伤亡三千,但夺取这座大同西北部的屏障后,卫军却能够以雷公山为据点,不断地袭扰正攻打大同的清军。 多尼无法,只得一面等待己方的援军,一面分兵对付敌人的援军。大同城攻防战再次陷入僵局。 —— “妙~妙啊~”当听到大同之战打得惨烈,顺治帝将各省新组建不久的七万绿营也尽数拨往大同,攻打大同的清军数量前后超过二十二万的消息后,大卫皇帝、莲大可汗苏勒坦不仅没有担心大同的安危,甚至对前方报上来的军队伤亡数据也不屑一顾,反而连声称妙。 “一切皆在朕掌握之中!清军在大同投入的军队越多,在其他方向的防御便越弱。顺治小儿,你以为朕会以大同为据点进取中原,殊不知大同只是朕用来牵制你的一枚棋子而已。呵呵,以卫军将士之武勇,从何处不能进取中原?”一代天骄收到军报后开心得大笑,在他眼中,与夺取天下相比,大同城下的累累白骨实在算不得什么。(本章完) 第1063章 女子亦有项庄剑 乾元十九年(1662年)的冬天份外寒冷,沈阳皇宫的寝宫内却生着火炉,暖烘烘的丝毫感受不着寒气。 “大汗,茂秀台吉带来了,等待您的召见”,心腹内侍玛拉秦恭敬地禀告。 “嗯,宣他进来”,莲大可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摆出威严不可侵犯的神圣模样。 “罪人茂秀叩见大汗”,一入殿,茂秀便使劲地磕头。出身于蒙古喀喇沁部的他是喀喇沁部一等塔布囊额琳臣之子,在莲大可汗攻打漠南的战争中,喀喇沁部不肯归附被打得大败,他做了卫军的俘虏。因为是俘虏,自然不敢不顺,否则小命难保。 “蒙古各部是一家,何况你们喀喇沁部是者勒蔑(成吉思汗“四狗”之一)的子孙,又曾是脱欢太师(卫拉特蒙古首领)的部属,算是自家人,你又已经归顺大卫,莫要再称罪人,平身吧”,苏勒坦乐呵呵地让他起来。说喀喇沁部是卫拉特蒙古的“自家人”着实有些牵强,其实自达延汗的孙子巴雅思哈勒(昆都伦汗)成为喀喇沁部的领主后,该部便一直奉黄金家族的号令,虽然后来在与林丹汗的战争中,喀喇沁部的黄金家族首领所剩无几,原先附牧于喀喇沁部的兀良哈人执掌了部落马鞭,可他们与卫拉特蒙古(瓦剌)还是格格不入的。更何况降清后,他们世代与满洲皇室联姻,享受着大清给的诸多好处,与科尔沁部同为漠南诸部中最忠于满清的部落,又岂会是“自家人”?不过对惯于笼络人心的莲大可汗来说,说几句甜言蜜语实在算不了什么。 “谢大汗,大汗不杀之恩,粉身碎骨难报!”茂秀赶紧回答。 “你真的想报朕的恩?”听了这话,莲大可汗猛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问道。 瞬间便有一股威压向茂秀压过去,压得他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忙赌咒发誓:“长生天在上,罪人,不,奴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若有谎言,愿死于乱箭之下!” “朕不过是随口一问,你莫要如此”,苏勒坦见状恢复了和煦的笑容,缓缓说道:“清军攻打大同甚急,朕欲围魏求赵、起大兵攻打山海关,为防蓟镇守军坏朕大事,想放你回去招降喀喇沁部。你可愿意?” “奴才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茂秀忙表忠心。 “好!回去告诉你的从伯图巴色棱,只要他在白马川誓师反清、作出攻打遵化城的样子,便算立大功,可得公爵,朕绝不食言。随从和快马已经备好,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吧”,苏勒坦吩咐道。 “是”,茂秀领命退下。 他刚离开,皇后乌力吉巴雅尔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汗,喀喇沁部诸台吉皆是满洲姻亲,劝降未必能成功,且茂秀可信吗?”莲大可汗批阅奏疏时喜欢红袖添香,今儿个想起皇后的好处来,命其研墨。这几年夫君远征不在自己身边,再见时身边又多了几个妃嫔,尤其是出身科尔沁部的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宁妃奥敦木其尔皆绝色佳人,那额尔德尼布木巴长得一身狐媚的样子,大可汗隔三岔五地便召其侍寝,已经怀上龙种。乌力吉巴雅尔心中难免有些吃味,今儿个故意借喀喇沁部与满洲皇室的联姻关系影射满洲皇太后和皇后的娘家科尔沁部,希望夫君不要过于宠爱科尔沁部的女人。 不愧是后宫之主,含沙射影之术使得炉火纯青,苏勒坦丝毫没有察觉爱妻的心思,反觉得她是真的担心茂秀的忠心。呵呵笑道:“皇后不必担忧,区区一个喀喇沁部力量有限,肯降便罢,若不肯降也改变不了大局。朕让茂秀去劝降,按汉人的话来说便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再说’。至于茂秀的忠心嘛,朕觉得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大卫如今国势蒸蒸日上,且他是蒙古人,既然向长生起了誓,又岂敢违背誓言?” “自古人心隔肚皮,希望茂秀莫要辜负大汗的恩典”,乌力吉巴雅尔甜甜一笑,用手轻抚莲大可汗的头发。老夫老妻了,苏勒坦自然知晓爱妻的意思,当下哈哈大笑,猛然抱起皇后往寝宫内的龙榻而去。 —— 顺天府遵化县北边的白马川水草丰茂,是上好的牧地,也是拱卫军事重镇遵化的重要地区。自从喀喇沁部被卫军击败,不得不离开祖地七老图山迁入遵化境内后,顺治帝便下旨将这块肥美的草原给自己的姻亲部落放牧,既是示以优渥,也有让他们成为拱卫遵化段长城的屏障之意。 此刻,喀喇沁部三大台吉之一的一等塔布囊额琳臣正闷闷不乐地饮着酒,自从他的长子茂秀在与卫军的战斗中下落不明后,他便经常借酒浇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正长吁短叹之际,亲卫来报,“塔布囊,少主子回来了”。 “谁?”额琳臣一愣,没反应过来。 “额祈葛~儿~儿回来了”,茂秀嚎啕大哭着走入大帐。 “是你吗?茂秀~我的儿~”额琳臣先是狂喜,继而流下热泪。父子俩抱头痛哭。 “你是被莲汗放回来的?”听儿子说清原委后,额琳臣皱眉问。 “是的,额祈葛,儿在卫营见卫国颇有定鼎天下之势,蒙古各部皆已归附,咱们何不也降卫?”茂秀说出心中看法。 “荒唐!你呀,为莲汗的小恩小惠迷惑,忘记了咱们与大清的关系。自从与大清联姻,咱们喀喇沁部得到了上好的牧地、数不尽的牛羊和各种赏赐,族人才有如今的好日子。降卫?卫国给的能比大清给的多吗?至于形势,大清的人口和财富远多于卫国,岂能弃强投弱?”额琳臣滔滔不绝,将儿子一顿痛骂。 “可是额祈葛,儿已经降了卫国”,茂秀有些迟疑。 “你那不过是畏于势而采取的手段,算不得真降。走,随我去见你的从伯”,额琳臣不由分说拉着儿子去见旗主多罗杜棱贝勒图巴色棱。 与额琳臣相同,图巴色棱也娶了大清的公主,先是赞扬了一番额琳臣、茂秀父子的深明大义,又向茂秀问起卫国的情报,“你在卫国时可曾打探出什么消息?” 茂秀想了想说道:“侄儿被卫军俘虏后一直被关于馆驿内,不过临行时听莲汗说,他打算围魏求赵、出兵攻打山海关解大同之围,想让咱们喀喇沁部佯攻遵化,牵制蓟镇守军”。 “哎呀,这消息着实有用,须立即派快马报于皇上!”图巴色棱大惊。(本章完) 第1064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上) 北京紫禁城承乾宫内,大清帝国的主人顺治帝正在读书,不是经史子集,也不是兵书战策,而是《列女传》和《女戒》。说是读并不准确,其实是翻,一页接一页细细地翻。 “皇上,您又在思念姐姐吗?”贞妃温柔地为他斟了杯茶,这位董鄂氏是被追封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的董鄂氏的族妹,孝献皇后死后,爱屋及乌的顺治帝待她极好,常到承乾宫内找她聊天解忧。另一个时空,这位贞妃娘娘在顺治帝死后自尽殉死,不过在这个时空,顺治帝因为清卫两国的战争操劳没时间出宫去悯忠寺,因而也没感染天,至今仍好好地活着,自然也用不着殉死。作为孝献皇后的族妹,她自然知道孝献皇后生前喜读《列女传》和《女戒》,可以倒背如流。 “唉!汝姐走后,朕常觉得人生索然无味,只有佛法才能忘记痛苦。大觉禅师劝朕出家,可如今西番肆虐,朕不能置祖宗创下的基业而不顾,此事只能暂时搁置”,顺治帝长叹了一口气。 “皇上身系天下万民,万不可有出家之念,如果姐姐还活着,也定不会希望您为她而遁入空门”,贞妃慌忙劝阻。 “汝和她一般心善,知道心疼朕”,顺治帝眼一红,差点流出泪来。 “汗阿玛~汗阿玛~”随着几声脆脆的呼喊,九岁的爱新觉罗福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跪下给父亲行礼。这位皇子是顺治帝的次子,也是现存的皇子中年龄最大者。顺治帝的子嗣并不算多,老大牛钮、老四荣亲王(与孝献皇后董鄂氏所生)早夭,剩下的六名皇子,老二福全、老三玄烨、老五常宁、老六奇绶、老七隆禧、老八永干母亲的地位都不高,皆是没有名份的庶妃。多情的皇帝专宠孝献皇后一人,和这些女子生孩子,只是为了皇祚绵延,又怎会给他们的母亲妃号。不过,福全的母亲咸安宫庶妃董鄂氏与孝献皇后、贞妃是出了五服的同族堂姐妹,因而得到另眼相看,地位比其他庶妃高些。 庶妃董鄂氏是大清开国五大臣之一和和理的曾孙女,出身名门,心眼较多,知道孝献皇后崩后,皇上最喜欢和贞妃说话,便时常与贞妃走动。大家都属董鄂氏,贞妃娘娘又无子嗣,将福全视为亲生儿子看待,时常抱到自己宫中顽耍,今儿个正巧与顺治帝碰上。 “平身吧”,礼不可废,顺治帝受了儿子一礼后让小家伙起身。忽然心念一动,问道:“福全,汝志为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惊。皇帝问皇子志向可不是件小事,往往暗含传位之意。事实上,顺治帝问这句也的确是想看看福全有没有当皇帝的野心。有便全力培养,没有就继续观察。他爱极了孝献皇后,因而想立与孝献皇后同族的庶妃董鄂氏之子福全为储君。 “汗阿玛,儿愿为贤王”,福全眯着一只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这位皇子啥都好,就是天生一只眼睛残疾,形象上差了些。 “吁~”顺治帝长叹了一口气,福全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知道慎言避祸,她母亲教得好啊!若不是天生一只眼睛失明、形象上少了些威仪,立之为帝朝臣们会反对,朕真想立即将其立为太子! 不过这位皇帝对孝献皇后的感情极深,福全的谦逊并没有改变他立福全为储君的念头,另一个时空中,若不是大臣们以福全天生残疾无帝王威仪为由纷纷反对,再加上玄烨出过天终身免疫,康熙帝能否继位倒真是个迷。 “皇上,多罗杜棱贝勒图巴色棱八百里加急”,正考验着儿子,内侍送上了图巴色棱的奏疏。“八百里加急?难道卫军攻打喀喇沁部了?”顺治帝闻言大惊,拆开奏疏观之。原来是伪汗释放了俘虏的一等塔布囊额琳臣之子茂秀,并让他劝降喀喇沁部。好在喀喇沁部诸台吉多罗杜棱贝勒图巴色棱、镇国公奇拉特、一等塔布囊额琳臣等皆深明大义,不仅拒绝降卫,还说服茂秀将卫国的打算报于朝廷。只是伪汗对茂秀说打算施围魏救赵之计、出兵攻打山海关解大同之围,还让喀喇沁部佯攻遵化、牵制蓟镇守军。这话可信吗?” 顺治帝对莲大可汗的人品产生怀疑,总觉得那厮不似说实话的人,思来想去,召集富绶、索尼、遏必隆、范文程、冯铨、额色黑等重臣商议。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对付奸狡之徒,最好多找些人商量。 “伪汗素来奸诈,他说想攻打山海关,恐怕未必会打”,年轻的富绶第一个开口。 “如今大同正在激战,宣府离大同近且布有重兵,卫军若想进攻,最大的可能便是从蓟州或者山海关方向来。若伪汗想打蓟州,让喀喇沁部佯攻遵化岂不是打草惊蛇?所以奴才以为其想攻打山海关多半是真”,索尼提出不同看法。 “臣亦以为卫军攻打山海关的可能性大。前些日子臣弟冯铎来信说伪楚王和晋王虽然暂时停止了对山海关的攻势,可这段时间一直在屯兵积粮,大战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冯铨老态龙钟地说。 “奴才附议”,遏必隆、额色黑皆赞成索尼、冯铨的看法。 “范学士如何看?”顺治帝望着范文程问,他知道这位范先生足智多谋为大清定鼎天下立下过大功,征求他的意见,多半不会错。 “陛下,臣以为伪汗劝降喀喇沁部其实是在做两手准备。若喀喇沁部肯降,便打蓟州;若喀喇沁部不肯降,便打山海关。此獠颇有大志,绝不是区区一座大同城便能满足的,其说攻打山海关只是想解大同之围,恐怕远不止于此”,范文程沉思后分析。 “汝是说伪汗想攻打山海关并非是为解大同之围发动的佯攻,而是真的想攻占山海关,然后由山海关直扑北京?”顺治帝声音一顿。 “正是,以伪汗的狡诈,岂会将真实意图告诉一个降虏?臣以为其不出兵山海关便罢,若出兵定是倾巢而出”,范文程加重了语气。 顺治帝长舒了口气,阻沉着脸怒喝道:“传朕的旨意,长城沿线驻军多布哨探,尽快弄清卫军动向;多尼尽快夺取大同返回京师;各省于年底前须将朝廷规定的扩军员额完成,贻误者严惩;征召所有年满十三岁至七十岁的满蒙汉八旗子弟从军”。(本章完) 第1065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下) “陛下,臣已命人将各省罪囚组织成军,人数约有一万,依您的命令,已经秘密派往大凌河东岸的密营中”,沈阳乾元殿(沈阳皇宫主殿)内,刑部尚书米国珍恭敬地向莲大可汗禀告。 “米尚书做得不错”,莲大可汗朝他微微颔首表示嘉许,又问兵部尚书哈喇瑚里:“征召关外部落之兵和辽东民伕之事做得如何?” “回大汗的话,奴才已经从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赫哲、虎尔哈等部落中征召了一万勇士,只是辽东人口不足,目前只征召了一万五千民伕,亦已秘密派往大凌河东岸的密营”,哈喇瑚里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一万罪囚、一万勇士、一万五千民伕加在一起也有三万五千,若多配马骡,装成十万大军的样子应该可以”,苏勒坦小声自言自语,谓哈喇瑚里、米国珍曰:“此事务必保密,多派人马守卫密林外围,不得走露消息”。 “是”,二人齐声回答。 “朕有些乏了,卿等且退”,吩咐完后,苏勒坦命他俩退下。二人刚退下不久,又有乌衣卫万户长、一等克孜侯哈达求见。 “大汗,奴才已经察探清楚,那伙人大约百余,分布于沈阳各处,车行、酒楼、绸缎庄、米铺等,各行各业都有,为首二人正是于金州双英楼毒杀金州守备金维藩、辽南镇左营游击杨麾的那两个伪清十三衙门头目。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一网打尽”,一见面,哈达便恭敬地行礼禀告。 “收网不急,区区百余人还能翻天不成?重要的是要通过他们将消息传给清廷”,苏勒坦冷笑着问:“弼尔塔哈尔、劳森可信吗?” 哈达想了想回答:“弼尔塔哈尔、劳森二人乃是庄妃娘娘之弟,况且他们的家眷皆已迁至沈阳,奴才觉得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卫军攻下科尔沁草原后,原本吴克善第三子弼尔塔哈尔、第七子劳森等与满清联姻的科尔沁大贵族命运堪忧,可在出身于科尔沁部的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宁妃奥敦木其尔先后入宫成为莲大可汗的妃子后,他们的日子又好过了许多。见庄、宁二妃颇为得宠,哈达也有意识地为两位皇亲说好话,认为可以信赖。 “好吧,你且去安排,告诉弼尔塔哈尔、劳森,此事若成,朕封他俩为都千户长、副都千户长”,听心腹如此说,苏勒坦悠悠地说道。 —— “东家,新米已经入铺,您点点?”沈阳小南门附近的一座米铺内,主管正弯着腰向掌柜请示。 “嗯,汝办事,吾还是放心的。不过,按咱铺里的规矩,还是需点一点的”,掌柜逐一点验,确定数量无误后,方对主管呵呵一笑,“汝辛苦了,来我屋里饮两杯”。 “谢东家抬爱”,主管随掌柜的进屋,几个伙计有意无意地守在外面。 “祖兄,吾与弼尔塔哈尔、劳森见过面了,彼辈说当初卫军势大、降卫乃是不得已,科尔沁部是大清的联姻,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报效皇上,愿意戴罪立功”,主管圧低了声音说。此人正是满清内务府郎中叶赫那拉.纳兰明珠,而那掌柜正是武备院卿祖泽溥,当初他俩奉吴良辅之命带着十三衙门一干番子毒杀金州守备金维藩、辽南镇左营游击杨麾,策反复州守备顾四,成功策应清军在辽南登陆,立下大功。后来,卫军重新收复辽南,此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想竟出现在沈阳城内。越危险的地方便越安全,何况沈阳乃卫国的都城,天子脚下,打探消息更容易。 “哼!科尔沁部虽是大清姻亲,可毕竟他们降了卫,与伪汗也联了姻。人啊,能降一次便能降第二次,投降之人哪来的信任?”祖泽溥冷笑。“科尔沁部确实献了两个美女给伪汗,不过只是妃位,哪像咱们这边,皇太后、皇后皆是科尔沁部的”,纳兰明珠开口解释,见祖泽溥不吭声,又加了句:“吴克善老王爷可是死于与卫军交战的战场上,他俩也算与卫军有杀父之仇,应该可以信任”。 “嗯”,祖泽溥嗯了一声,缓缓问道:“他俩是否知道伪汗下一步的打算?” 纳兰明珠的脸上显示出得意的神色,“据弼尔塔哈尔说他们拜见庄妃时庄妃曾说过伪汗即将离开沈阳去山海关狩猎。伪汗很喜欢庄妃,曾令其女扮男装随征,她的话应该可靠”。 “那女人肯做大清的内应吗?”祖泽溥又问。 纳兰明珠摇了摇头,“据弼尔塔哈尔、劳森说,伪汗待庄妃甚好,那女人因为废后之事,与皇上有疙瘩,并不愿做大清的内应”。 “如此真是太可惜了”,祖泽溥想了想又说道:“明珠贤弟,咱们不能将得到消息的渠道局限于一个女人身上,吾让汝组织人手察探的军情可有进展?” “下官已派人打探,咱们派往宁远的番子传来消息,说卫军正在宁锦一线大量屯粮,看样子是要由山海关入寇,这与庄妃所言伪汗即将离开沈阳去山海关狩猎的消息正好相符”,纳兰明珠回答道。 “嗯,既然如此,须立即用飞奴上奏天听,请皇上做好卫军入寇山海关的准备”,祖泽溥下令道。 “祖兄,咱们既然已经弄清卫军的主攻方向,便算是完成圣命。如今人手严重不足,吾担心实施‘焚莲方略’不但无法成功,还会过早地暴露番子们的身份,于打探消息不利。何不暂缓实施?”纳兰明珠又问。 “不,人手不足也要施行。焚莲方略若能成功,卫国上下必然阵角大乱,再不用担心卫军寇山海关矣~”祖泽溥坚守地说。 “既然如此,吾立即命人多准备些火油、硝石和其他易燃物件,只是军械很难运入城内,真打起来可能人手和兵器不足”,见他坚持,纳兰明珠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依然点头表示同意。 “无妨,尽人事听天命而已。焚莲方略一旦启动,不论是否成功,立即带着弟兄们撤”,祖泽溥呵呵一笑。(本章完) 第1066章 炮打飞龙龙咆哮 沈阳皇宫东侧的大政殿东北方向的礼亲王府是努尔哈赤之子和硕礼亲王代善居住过的地方。当年努尔哈赤定沈阳为都城改名盛京后,在盛京旧城中心修建大政殿和十王亭,并以大政殿为基准,在城内为八旗划定居住区域,东侧属正红、镶红旗,北侧属正黄、镶黄旗,南侧属正蓝、镶蓝旗,西侧属正白、镶白旗,各旗的贝勒府邸只能在本旗的地界内建造,代善的府邸是离皇宫最近的王府。除此之外,沈阳城内还有许多其他王公贵族的府邸以及普通满人居住的房屋,满人在沈阳集中居住,而汉人则被赶到城市南部的“南市”区域。 作为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枭雄,努尔哈赤就连睡觉都防着别人偷袭,喜欢择高而居,不论在建州老营、赫图阿拉、界藩山城、萨尔浒山城,都把生活区的“宫室”建在山地之上或半山坡上。盛京也不例外,他在皇宫的后宫堆起三米多的高台,台周围环以围墙和巡逻更道,俨然一座封闭的城堡。既符合在白山黑水间生长的女真人的传统习惯,宫室建在高处也便于瞭望敌情,时刻警惕来犯之敌,保护自身安全。皇太极登上汗王宝座后,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并未搬到父汗的“汗宫”去住,而是着手将自己的“四贝勒府”改建为新的皇宫,陆续建了由大清门、崇政殿、凤凰楼、清宁宫、麟趾宫、关雎宫、衍庆宫、永福宫等组成的新的大内宫阙,也让沈阳繁华一时,成为清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然而,随着清军攻入北京、定鼎天下,八旗子弟纷纷向南迁移入关,留在沈阳的满族人口减少,很多王公贵州的府邸都荒废下来,代善的礼亲王府也因为无人居住长满了青草,不过,莲大可汗入主沈阳后,这里因为离皇宫近,为安全起见入驻有一小队三十名禁军。 夜渐深,入驻这里已经大半年,一直太平无事,除了在大门口宿守的两名士兵和巡逻的两名士兵外,其他人都已上床歇息。三十户长波耶兹别克也褪下衣衫就寝,他出身于被大卫征服的布哈拉汗国吉尔吉斯部落,因为作战勇敢被选为禁军,并于行伍中被拔擢为三十户长。依大卫军制,这官职乃是正正七品官,虽然算不得高官,但对祖祖辈辈是平民的他来说,能有个“官”做实在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嗞~嗞~嗞~”厚重的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拨开,一道黑影潜入进来。 “什么人!”不愧是百战余生的勇士,虽然已经入睡,却依然保持着警惕性,波耶兹别克猛地从床上跃起,去寻自己的刀。 那黑影抬起右臂,“噗~噗~”数声,数支细如牛芒的弩箭扎入波耶兹别克的胸膛,任他武艺高强,突然遇到这种暗器也防不胜防,挣扎片刻后便没了声息。 “主事,都解决了,三十名卫军一个未逃掉,全部袭杀”,又有一名蒙面人来到黑影面前禀告。黑影名唤安巴大,是十三衙门武备院的一名主事,因武艺高强、做事沉稳,深得武备院卿祖泽溥信任,专司负责刺杀事宜。 “很好,把炮支起来”,安巴大沉声吩咐,便有人打开了隐藏于王府后院内的地库,吃力地抬出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打开箱子将里面的部件组装,赫然是三门佛朗机炮。这些炮其实是沈阳城尚未被攻破时,执掌十三衙门的大太监吴良辅命人藏入礼亲王府的地库中的,吴公公心思缜密,直至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主事,咱这炮能打中伪汗吗?”有部下问。 “根据情报,伪汗十分勤政,每日都在崇政殿(苏勒坦入住后下令改为乾元殿)后的飞龙阁内批阅奏疏,不到子时中刻(晚上十二点)绝不会离开去妃嫔的寝宫,有时候办公晚了,甚至直接召妃嫔在阁内侍寝。咱们事先做过测量,礼亲王府离崇政殿最近,将炮架在这里,射程正好够”,安巴大镇定地说。表面上看十分有把握,实际上他心里也没有底,不过士气可鼓不可泄,关键时刻必须为部下鼓劲,“此次若能击死伪汗,咱们弟兄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不愁喽”。听得这话,十三衙门的番子们的动作立即快了起来。 转眼到了子时三刻(晚上十一点半),安巴大猛然怒喝道:“时辰已至,开炮!”“啾~啾~啾~”三枚炮弹,带着死亡的啸音朝乾元殿后的飞龙阁飞去。 然而,“勤政”的莲大可汗此时并不在飞龙阁内办公,事实上他并不喜欢熬夜,除非遇到重大紧急事务每日亥时初刻(晚上九点)便停止批阅奏疏去各位娘娘处就寝。所谓勤政,每日在飞龙阁批阅奏疏至深夜才会去妃嫔寝宫的说法,是这位大汗为了在群臣和百姓中树立自己的伟大形象而派人散布的谣言。不料竟被十三衙门的番子当了真。 “轰~轰~轰~”炮弹在飞龙阁附近爆炸,有一枚竟真的炸中了飞龙阁的二楼,将二楼的一枚窗户炸飞出去。 隐隐的炮声惊醒了正在永福宫与淑妃陶格斯颠鸾倒凤的莲大可汗,戎马一生的他立即判断出这是炮声,匆忙推开佳人,披衣下龙榻,“来人,去查查,方才是什么声音?” “有人谋刺,护驾~快护驾~”心腹内侍玛拉秦慌慌张张地跑来禀告,“大汗,有歹人朝飞龙阁开炮,共开了三炮,无人员伤亡”。 “什么!反了~真是反了~” 听到此处,热血涌上莲大可汗心头,他忿怒地拔出伊力特宝刀,呼喝道:“走,去凤凰楼,朕倒要瞧瞧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当年努尔哈赤用人工堆砌高台,于高台上建盖后宫。而高三层的凤凰楼更是后宫的门户和整个皇宫的制高点,登上凤凰楼,盛京城全景可尽收眼底。直觉告诉大可汗今夜有大事发生,他想登高眺远,更好地掌控全局。刚登至凤凰楼顶楼,竟又听到三声炮响,瞧见三团火光,原来是十三衙门的番子怕大可汗未死,又放了一轮炮。 “该死的!在那边,快派骑兵去那边捉拿奸细!杀光他们!”苏勒坦气极了,第一次感觉到尊贵如自己的生命竟也会受到威胁,愤怒地大吼。(本章完) 第1067章 血染长刀不眠夜 炮声便是命令,听到炮声,平静的沈阳城顿时骚乱起来,处处火光冲天。 位于钟楼与鼓楼之间、通天街与中街交会处的睿亲王府,原本是多尔衮住过的地方,如今被改成了卫军的粮库。五百多八旗子弟在原正白旗都统和岳图、副都统鄂海的率领下向粮库发起攻击。沈阳城毕竟是皇太极称帝的地方,城内的居民有一半是满人。虽然祖泽溥、纳兰明珠只带了一百多十三衙门的番子潜伏于沈阳,可这段时间以来却发展了大量对现状不满的八旗子弟准备作乱。这些八旗子弟原来享受着大清的旗饷,吃得饱喝得足,卫军打过来后,自然不会再给他们发旗饷,没了生活来源的他们只得在城内艰难地寻生活,日子难过,愈发想起大清的好,在十三衙门番子的挑唆下参加起事。粮食是稳定军心的保证,若能烧了卫军的军粮,必然能打乱卫军南下的计划。所以,祖泽溥安排当过兵、有战斗经验的五百多最精锐的八旗子弟攻打粮库。 “弟兄们,随我冲,皇上不会忘记咱们的功劳!”皇太极时期的老将、白发苍苍的和岳图大呼着亲率家中的包衣扛着长梯攻打原睿亲王府,身经百战的他,家里的包衣大多上过战场,颇是凶悍。他的身后,鄂海亦率自家的包衣紧随其后。 粮库重地,自然有精兵驻守,卫军千户长、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的孙子察罕领军一千守在这里。听到喧哗声,察罕丝毫不慌张,指挥部下登上王府的围墙,向墙下放铳。为保障军粮安全,守军装备有先进的燧发枪,即使八旗子弟个个顶着木牌,也挡不住火铳的射击,一个接一个倒下。 “呯~”伴随着一声铳响,和岳图身子一颤,缓缓倒地。 “放火箭,射~”接替他指挥的鄂海见势不妙,命部下放火箭,希望能点燃军粮。莫说围墙甚高,不容易射进去,即便射入,粮库储有蓄水池,守军也能轻松灭火。察罕守得稳如泰山。 皇宫西墙外的庄亲王府,是皇太极第五子硕塞居住过的地方,如今是卫军的军械库,亦遭到前清廷散骑郎阿海率领的五百八旗子弟进攻。和睿亲王府的情况差不多,守军械库的卫军轻松地守住了城墙并将叛军大量击杀于墙下。 天佑门(小南门)附近,前清廷侍卫班领舒淑带着五百八旗子弟拼死夺门,希望能占据并打开城门,为城内的叛军留条退路。 除此之外,各大街巷之中都有叛军在放火,尤其是“南市”汉人居住区,被叛军烧杀得利害,他们希望制造混乱,为烧毁卫军的军粮和军械弹药制造机会。 —— 沈阳城内一片混乱,叛乱的始作俑者祖泽溥、纳兰明珠二人却躲在城外的巴尔虎山上,观察着城里的形势。 “祖兄,您说安巴大他们能不能击死伪汗?”纳兰明珠问祖泽溥。 “很难,且不说咱们无法确认伪汗今晚是不是在飞龙阁,即便能确认,想打准也得凭运气。开炮只不过是吸引城内驻军注意,为和岳图、阿海他们夺取卫军的粮仓和军械库制造机会。若能摧毁卫军的粮仓和军械库,必然能拖延卫军南下的时间,为我军主力夺取大同争取时间”,祖泽溥平静地说。 “若攻不下来呢?”纳兰明珠又问。 “即便攻不下来,也能动摇卫国在沈阳的统治。汝莫忘了,卫国可是以盛京为都城,天子脚下发生如此动荡,对伪汗的威信影响可不小”,祖泽溥微笑。“哎呀,还是祖兄英明!”纳兰明珠由衷地钦佩。 “弟兄们都撤出来了吗?”祖泽溥忽然问。 “各条线的主事都按您的吩咐撤至城外,只是安巴大和他麾下的五十个弟兄估计是回不来了”,纳兰明珠叹了口气。 “起事前,吾已跟安巴大他们讲明,朝廷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此次的事闹得这么大,若不交出些咱们的人,今后其他人想再在盛京搜集情报可就难喽~”祖泽溥悠悠地说。 —— 凤凰楼上,望着满城烽火,莲大可汗望反而平静下来。谓身边众人曰:“尔等莫要管朕,速去调兵平叛。命恩和巴图部去礼王府,满都拉图部去睿王府,乌日根达莱部去庄王府,布和阿尔图部去天佑门,纳噶特、托罗什瑚、什喇布、鄂克绰特布分别率本部于四面街巷巡逻。传朕口谕:今夜凡是在外面游荡者,必是乱党,俱杀之。紧闭各门,勿使一名乱党逃生”。 “是”,亲信奉命四处传令。 随着一道道军令,卫军开始了血腥的屠杀。满都拉图部迅速赶至睿王府,本已被守军的火铳射得有些招架不住的叛军顿时崩溃,混乱中鄂海被满都拉图的狼牙棒砸碎天灵盖;乌日根达莱则率军将阿海率领的叛军击溃,阿海本人也死于阵中;攻打天佑门的清侍卫班领舒淑被布和阿尔图斩杀于马下;于城内各街巷巡逻的卫军忠实地执行了莲大可汗的圣谕,见到在外游荡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不问什么原因,一律视为乱党,格杀勿论。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沈阳城内,随着一条条人命的消逝,原本喧闹的沈阳城迅速变得安静起来。 然而,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率领的骑兵在礼亲王府内却并未寻着朝皇宫开炮的人。安巴大毕竟是十三衙门武备院的主事,放了两轮炮后立即带着部下离开了礼亲王府。 “给我四处搜索,若发现敌人,记得施放响箭”,恩和巴图沉着脸下令。大汗有旨将放炮者斩杀干净,若完不成此令,恐怕会受到责罚,所以他派出最擅长追踪的哨探,四处搜索开炮者的踪影。 “啾~啾~啾~”不一会儿工夫,礼亲王府东北边忽然响起三声响箭。 “在那里,给我追!”恩和巴图怪啸一声驭马便朝那边飞奔。他的部下最终追上并包围了安巴大和他的五十个部下。再精锐的番子也不是军队的对手,尽管安巴大等人十分勇敢,却很快被冲上来的卫军骑兵斩杀一空。 “传我的军令,给这些尸体再补一刀,大汗有令,必须将炮击皇宫者尽数斩杀,一个不可留”,恩和巴图冷冷地下令。(本章完) 第1068章 入大山偷梁换柱 “大汗,城内的伪清十三衙门密探已经全部肃清,那两个领头的带着几十个部下逃到了城外,依您的吩咐,奴才暂时没有动他们”,乾元殿后的飞龙阁内,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恭敬地向莲大可汗禀告。 “你做得很好,先留着这些人的命,朕还有用他们的地方”,苏勒坦冷笑。 “奴才未料到那些奸人竟敢作乱,请大汗治罪”,哈达噗通跪下请罪。事实上乌衣卫早就察觉城内的满洲谍者和一些八旗权贵的异样,并在数日前便向大可汗做了汇报。只是大可汗没想到十三衙门的番子胆量如此之大,竟敢谋刺自己并发动叛乱,又想利用这些番子向清廷释放假消息,所以未曾理会,方酿成大祸。哈达这一请罪,其实是替至尊受过。 “此事乌衣卫情报掌握得很及时,是朕小瞧了敌人”,苏勒坦很感动,如此替主担责、忠心耿耿的臣子实在不好找,缓缓问道:“沈阳及周边的敌人细作的身份都查探清楚了吗?” “奴才已经将那些奸细的化名和藏身之地查得清清楚楚,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收网”,作为铁杆心腹,哈达慌忙回答。 “嗯,你办得甚好。只是明面上,朕还得重重惩罚你,否则那些家伙定然起疑。委屈你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奴才愿为大汗效死,谈何委屈”,哈达慨然表起忠心。 苏勒坦很满意,乌衣卫的权力极大,可哈达依然像从前般小心谨慎,从不曾有过欺瞒自己之事,这让他十分满意,微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你着实辛苦,且先下去歇息吧”。 “是”。 很快便有旨意下,负责沈阳城防的鲁国公额尔克平叛不力,罚俸三月;乌衣卫万户长哈达未能及时获悉奸党逆谋,降爵一级,由一等克孜侯降为二等克孜侯;又令彻查参与作乱的八旗人员,家产充公,本人斩首,家眷发往奴儿干充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很快便有一千多颗人头落地,六千多人由沈阳被充军发往宁古塔。通过查抄逆党家赀,大卫国库内多了价值百万两的逆产,大大缓解了财政压力。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绝不会只有这区区数千人遭殃。紧接着,莲大可汗又下令再次亲征清国。事实上战争准备早已做好,沈阳城外的军营中十万卫军一直在操练,粮草辎重亦已齐备,有没有那天晚上的暴乱,战争都会发生。为激励士气,这位战神命大学士刘好古撰写伐清檄文。 刘大学士也不推辞,一篇《苏勒坦汗伐清檄》须臾写成:“九州广博,终有一统之期;万里长城,难挡马刀之利。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夷夏之防在内而不在外。堪嗟彼清,只知杀伐,不通文教。嘉定三屠,血流成河;扬州十日,白骨成山。夷明之陵寝,改汉之衣冠,文字之狱,天下罕闻。至乎跑马圈地,追捕逃人,严刑峻法,重税虐民等事,不胜枚举,人神共愤。此非亡明,实亡天下也。蒙古者,夏后之苗裔,自当取而代之,恢复华夏。朕承天之命,吊民伐罪,征讨不仁。矛戈所向,唯伪帝一人,余皆不罪。诸伪官宜列降献土,厥角稽首,迎朕马蹄,除大支犒赏外,仍其官职。若执迷不悟,大军所至,立成齑粉。天道在仁,成风行草偃之功;人心助顺,宣刀扬竹破之威。谨檄”。 —— 乾元二十年(1663年)三月,十万卫军于沈阳城南默默肃立,等待着聆听卫拉特战神、莲大可汗的战前演讲。他来了,风一样的汉子,风一样的马,左手宝刀夺目,右手银枪炫亮,身披金甲,声音宏亮,气势冲天,五百大嗓门的军士将他的声音传播至军阵各处。 “勇士们,十九年前,伪清攻占北京,他们在明国都城的废墟上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是那片土地的主人。然而,他们不知道,三百九十二年前,蒙古的英雄忽必烈也占领过那座城市并以之为都。那里是元之大都,朕要带着你们到大都去,恢复大元昔日的荣光。勇士们,跟随朕的马蹄前进!勇士们,你们的子孙将以你们为荣!” “到大都去~跟随我们的汗到大都去~”卫军将士情不自禁地高呼。 苏勒坦汗催动战马,十万虎狼离开沈阳,朝山海关进发。卫军行进的速度不算快,走了一个月才由沈阳经辽河套至锦州境内的医巫闾山。 大凌河东岸的医巫闾山,古称无虑山,相传舜时把全国分为十二州,每州各封一座山作为镇山,此山乃是北方幽州的镇山。当地的东夷、肃慎人崇拜鹿,“医巫闾”按古阿尔泰语解释,意为“血红色的母鹿”,即“红鹿山”。山很大,景很美,最重要的是能藏兵。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辽东巡抚萨拉勒图、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忠国公阿喇善、达斡尔伯肯哲乌勒率三万五千由一万罪囚、一万索伦勇士、一万五千民伕组成的“大军”便潜藏于山中的密营中。 这一日,苏合正与诸将议事,忽报有大汗的信使至,不敢怠慢,忙命人请入大帐。那信使是员小将,不过二十岁左右,英姿勃发,乃是梁国公巴尔思之孙、大可汗身边的千户长朝乐门。 见到苏合,朝乐门客气地说道:“白利公,大汗命你们装扮成十万大军的样子前往山海关,不用走得太快,每日行四五十里即可。请您担任先锋走在最前面,至山海关后联合晋王、楚王共同发动几次攻势,攻得狠一些,务必让清军相信在山海关的是大汗本人”。 “请回报大汗,奴才一定不辱使命”,虽然对方是后生晚辈,可毕竟是钦使,苏合不敢托大,连忙领命。 朝乐门又命人扛入一杆大纛,上面的龙和狮图案鲜活,赫然是只有大可汗才有资格打的龙狮大纛,“大汗有令,为以假乱真,出山时请白利公打出这杆汗旗”。 “这~”苏合不由慌得汗流浃背。随着苏勒坦汗威日盛,卫国朝堂渐渐地讲起礼仪,上下尊卑之道盛行,若是自己僭越打起大汗的旗帜,他日若有人借此攻击自己该如何是好? 朝乐门见状呵呵一笑,“白利公莫要担忧,此乃大汗谕令,您是奉命行事,并未僭越”。 听到这里,苏合方才舒了口气,沉声领命。 —— “传本帅军令,一人三马,多打旗帜,多备大车,务必造出十万大军的气势。轻骑于前后两翼巡逻,驱赶百姓,发现清军哨探立即捕获”,随着苏合的这道军令,三万五千由罪囚、索伦勇士、民伕组成的大军缓缓走出医巫闾山,以日行四十五里的速度,缓缓朝山海关开拔。 为了逼真,苏合命辽东巡抚萨拉勒图打着大可汗的龙狮大纛指挥中军,自己亲为先锋,走在大军的最前面。 锦州附近的小凌河驿,大卫国的两位老朋友清武备院卿祖泽溥、内务府郎中纳兰明珠正默默地注视着这支大军行进。 “可查清楚了?是伪汗亲领的大军吗?”祖泽溥平静地问纳兰明珠。 “吾已派人在敌军周围查探,有哨骑巡弋,难以贴近观察。不过从队列和旗帜看,应有十万之数。而且其中军打着伪汗的龙狮旗,在卫军中除了伪汗,没人敢打这旗。有番子冒死贴近他们的先锋,发现担任先锋的乃是伪汗心腹爱将二等白利公、和硕特万户长苏合。看来确是伪汗亲统的大军无疑”,纳兰明珠认真地回答。 “嗯”,祖泽溥点点头,忽又问道:“盛京可有消息传来?” “焚莲之夜虽未能成功刺杀伪汗,但也着实吓着了此獠。伪汗惊怒之余迁怒臣下,将负责沈阳城防的一等鲁国公额尔克罚俸三月,又将乌衣卫万户长哈达由一等克孜侯降为二等克孜侯。只是苦了参与起义的八旗义士,卫军斩杀了一千余义士,将他们的家眷发往奴儿干充边,还查抄了他们家产充作军费。真正是可恶!”纳兰明珠愤愤地说。他是旗人,很多同僚死于焚莲之夜,自然恨大可汗入骨。 “如此说来,伪汗此前对咱们在沈阳的活动一无所知,直至焚莲之夜才得知咱们的存在。呵呵,连乌衣卫万户长哈达都被降了爵,可见此獠动了真怒。仅此一项,你我便在皇上和吴公公面前立下大功矣!”祖泽溥的神色轻松下来,沉吟片刻后果断吩咐部下:“立即用飞奴往京师传书,就说伪汗亲统大军已至锦州,正朝山海关前进,人数约十万,先锋是伪万户长苏合”。 —— 在医巫闾山演了出偷梁换柱的好戏后,莲大可汗的十万大军借着山势掩护,出医巫闾山往北由三塔谷段长城出塞,进入漠南草原。 “传令全军,日夜兼程朝遵化城前进”,见到青青草原,卫拉特战神果断地下令。 军令一下,大军的速度立即加快。卫军先锋、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带着一万彪悍的勇士奔驰在大军的最前方。(本章完) 第1069章 山海关好戏开锣(上) 锦州离山海关终究不远,苏合的“十万大军”虽然走得不快,一个月后还是行至山海关前。与晋王尔嘎朗、楚王宝音的两万余兵马会合后,他的兵力接近六万,虽然其中有三万五千是由罪囚、索伦部落士兵、民伕组成的乌合之众,从数量上看依然十分惊人。“两位殿下,大汗命我等在山海关发动一场攻势营造出大军云集山海关的假象,这个仗该如何打还请示下”,虽然被莲大可汗任为山海关卫军主将,苏合却不敢在皇子面前拿大,恭敬地向两位藩王请教。 宝音想让尔嘎朗先开口,虽然他的年龄比尔嘎朗大,可四弟的母亲是大卫国皇贵妃,背后又有土尔扈特部的支持,身份和势力都比自己高上一筹,而自己的母亲原先仅是一名歌姬,后虽被封为敬妃,毕竟出身低微,所以处处礼让。不料尔嘎朗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哥哥,示意长幼有序、让哥哥先说。宝音不由得感动,四弟温文尔雅,从小便很尊重自己。虽然自己因为母亲出身低微想找棵大树依靠,一向唯皇太子马首是瞻,可越是处得久越觉得和四弟在一起更舒服。“咳~”他轻咳一声后表态,“白利公莫要谦虚,父汗早有旨意,您才是全军的主帅。只管下令便好,末将愿奉号令”。 尔嘎朗也紧跟着表态,“三哥说的是,军令如山,既然父汗让白利公为帅,末将也当奉您的号令”。 “既然如此,本帅便不再推辞。根据哨探得来的情报,山海关约有三万八千清军,其中有三千精锐的驻京八旗、一万五千京营、两万山海关绿营”,说到这里,苏合停顿片刻后发号施令,“本帅领本部攻城,请二位殿下在山海关西南方向埋伏”。 “您这是想伏击清军的援军?只是孤和三哥走后,围攻山海关的兵力似乎单薄了些”,尔嘎朗有些担忧地说。山海关的卫军,晋王尔嘎朗部一万禁军(战兵),楚王宝音部五千禁军、七千守兵(地方部队)算是正规军队,苏合的三万五千多“大军”中只有他的两百亲卫和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麾下的六百橐驮炮兵算是正规军队,其余皆是乌合之众。 “呵呵,晋王殿下无须担忧。前些日子潜藏于医巫闾山的密营时,本帅一直在练兵,如今三万五千人马中,一万彪悍的索伦勇士颇是能战,一万罪囚也多好勇斗狠之辈,其余那一万五千民伕虽然弱了些,可也勉强知道闻令而行。虽然战力比不得正规战兵,却也并非无一战之力。且伪清的山海关绿营主力已在关外葬送,守关的兵马大多是组建时间不长的营头,除了那三千驻京八旗,其他的兵马也未见得比本帅的麾下强多少”,苏合呵呵一笑,浑没将关内的敌人放在眼里。 尔嘎朗与宝音相视一瞥,暗中为苏合的勇气折服。明眼人都知道正规的军队即使是新组建不久的营头,战力也还是远超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的。即使苏合在医巫闾山练了一段时间的兵,可战力还是不如关内的清军。若自己兄弟率部离开,清军全力发起攻击,恐怕敌不过。但方才既然说要奉苏合之命行事,自然也不好违抗,只得领命离去。 —— 山海关因依山襟海而得名,作为长城东端起点,素有“天下第一关”、“边郡之咽喉,京师之保障”之称,自明太祖高皇帝下令在此筑城建关后,便成为扼东北、华北咽喉要塞的军事重镇。这座周八里、高四丈余(14米),厚二丈余(7米)的雄伟关城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有城门四座,多种防御建筑,如箭楼、瓮城等尽皆齐备,真正是易守难攻。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关城附近处处显示着生机,可关前的卫军大营内却弥漫着带来死亡的战争氛围,与春天的气息格格不入。苏合召集辽东巡抚萨拉勒图、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忠国公阿喇善、达斡尔伯肯哲乌勒,以及额尔德尼、弼尔塔哈尔、劳森、托黑科、那尔布、鲍白、阿布凯、安巴、张鹏、白允明、李茂诸将部署军务。 “明日攻城,只攻东面的镇东门、北面的威远门和南面的望洋门,留西面的迎恩门不打。两位殿下已领兵在山海关西南方向埋伏,若清军从迎恩门出逃,正合鱼入罟中”,苏合笑了笑接着说道:“明日以镇东门为重点攻击对象,都什豁尔率炮营轰击城墙,继而阿喇善率一万敢死军攻城,本帅亲率卫队和托黑科、阿布凯、安巴部二千虎尔哈军队一同往东城督战;萨拉勒图领一万五千辽东军攻打望远门;肯哲乌勒率八千索伦兵攻打望洋门。望远门和望洋门无须真打,只虚张声势便好”。所谓敢死军其实是由一万罪囚组成的军队,朝廷有言在先,这些罪囚若敢战立功,不但可以得到赏赐还可以赦免罪行,但若畏战后退定斩不饶,是以谓之曰“敢死军”,由忠国公阿喇善统领;辽东军则是一万五千辽东民伕的代称,由辽东巡抚萨拉勒图指挥;至于一万索伦勇士,则交给达斡尔伯肯哲乌勒管辖。 “是~”诸将领命。 苏合又用目光逐一扫视额尔德尼、弼尔塔哈尔、劳森三将,缓缓说道:“尔等原是伪清姻亲,原本没有机会领军作战。是庄妃娘娘百般向大汗求恳,才给了尔等随征的机会。为了娘娘,也为了你们在科尔沁的家人,须好生作战多立战功才是”。额尔德尼、弼尔塔哈尔、劳森皆是与满清世代联姻的科尔沁左翼大贵族,弼尔塔哈尔、劳森还是吴克善之子、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之弟。庄妃在莲大可汗面前颇是得宠,原本大可汗是不信任科尔沁左翼大贵族的,架不住枕边风不停地吹,再加上也想给自己树立一个宽洪大量的形象、鼓励更多满清的皇亲国戚投降,便各委了三人一个副都千户长的职务,拨归科尔沁右翼的忠国公阿喇善指挥。阿喇善看在与他们同出自科尔沁部的份上,命他们各统领二千“敢死军”。可能是暗中受了庄妃娘娘点拨,三将平日里练兵甚是尽力。 “多谢大帅教诲,我等一定死战报国~”听苏合提及他们在科尔沁的家人,三将精神一凛,连声表态。(本章完) 第1070章 山海关好戏开锣(中) 雄伟的关墙下,到处皆是密密麻麻的卫军旗帜,如同汪洋大海,无边无际。见此情此景,清山海关总兵冯铎不由发怵,他的山海关绿营主力在和尔博勒津之战中损失殆尽,当年若不是当机立断丢弃步兵、只带数百骑兵逃命,估计早死在战场上,虽然逃回山海关后又重建了山海关绿营,可战力远不如当年的营头,胆气一泄,便想寻主心骨,问纛章京(护军统领)、议政大臣费雅思哈:“大帅,伪汗在镇东门、威远门、望洋门皆布有军阵,偏偏迎恩门外没有一兵一卒,这是打的什么算盘?难道想围三厥一?”作为满洲老将,费雅思哈参加过征察哈尔、略大同、围锦州、败李自成、征张献忠、讨姜瓖等一系列大战,战场经验极其丰富,听得冯铎所言,微微颔首,“冯总镇所言不差,伪汗估计是故意留下生门欲惑我军心。此獠生性凶残,绝不会好心放我军逃生,若老夫所料不差,迎恩门外必有伏兵。只是镇东、威远、望洋三门,哪座是卫军的攻击重点呢?” “大帅,依末将看,威远门外的卫军旗帜和营帐数量最多,应该是敌人的主要攻击方向”,京营副将杨廷瑜说。 “伪汗夙来狡诈,旗帜多的未必是主力所在,旗帜少的或许反要小心,须留意镇东、望洋二门,同时在威远、迎恩二门留够充足的守军。末将以为与其在城墙上观察,不如派骑兵出城试探”,梅勒章京祖泽淳也开了口。他是明朝名将祖大寿次子,颇会用兵。 费雅思哈赞赏地瞅了他一眼,暗道祖氏世代将门,果然名不虚传。 “哼!依汝所言,旗帜多的敌人少、旗帜少的敌人多,望洋门外的卫军旗帜最少,难不成反倒是敌人的主力?”冯铎不服气地说。他是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之弟,在朝中人脉深厚,有传闻说皇上对其在和尔博勒津之战中弃军逃命之事不满,有意让祖泽淳接任山海关总兵之职,虽只是传闻,可空穴来风岂能无因?因此处处针对祖泽淳,出言刁难。 “确有此种可能”,祖泽淳倒是不恼,不卑不亢地回答。 “咳~”费雅思哈威严地咳嗽一声,阻止了部将的争执,缓缓开口道:“是否是敌军主力,试一试便知。冯总镇既然觉得望洋门外的卫军旗帜少不是主力,便由汝部骑兵出击试探一番”。 莫看冯铎在祖泽淳面前嚣张,面对真满洲护军统领、议政大臣费雅思哈,他可不敢违逆,讪讪说道:“既然如此,末将愿为大帅试探敌军虚实”,言罢即令其子冯原泗领二千骑兵出望洋门攻击卫军。冯原泗部二千骑兵是山海关绿营的精锐,冯铎为在费雅思哈面前露脸,拿出了压箱底的部队。 “吱~吱~吱~”厚重的城门打开,冯原泗率二千骑兵缓缓出城,“哒~哒~哒~”马蹄声声先缓后急,若利箭般射向卫军。 他们的对手是达斡尔伯肯哲乌勒率领的八千索伦勇士。这些索伦勇士从小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几乎个个皆是好猎手,打起仗来彪悍无比,此前因为装备差且缺少战阵训练影响了战力发挥,在医巫闾山密营时,苏合向他们提供了各类军械并对之进行训练,战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位大帅甚至抽了二千索伦勇士担任自己的中军,用于监督东门的“敢死军”作战。 见清军出城来袭,老肯哲乌勒丝毫不慌,跟随卫军出征黑龙江的经历,让他积累了不少统兵作战的经验。苏合对他说过若有清军出城袭扰,务必狠狠地打,打得越狠便越安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围攻出城的清军,一出手就是一半的军队:四千人。 “哟~哟~哟~”鄂温克涂克墩部首领杜拉尔、阿尔拉部首领阿满泰率二千骑鹿勇士攻向清军右翼;“哒~哒~哒~”那尔布、鲍白率二千虎尔哈部骑兵攻向清军左翼。 短时间内鹿奔跑的速度比马快,杜拉尔、阿满泰二将的军队比那尔布、鲍白的军队先与清军接触。一头头雄壮的公鹿将长长的鹿角抵向清军的战马,将它们刺伤或撞倒。冯原泗麾下猛将、游击李农挥舞着马刀正在拼杀,忽见一团鹿影闪过,骑鹿勇士杜拉尔手中虎叉重重一点,刺透他的胸膛,尸体软软栽倒于马下。仅右翼的一番冲锋便让清军乱了阵角,待那尔布、鲍白所率二千卫军左翼抵达时,清军溃不成军。冯原泗见势不妙,慌忙下令撤退,回城后清点人数,居然折损了七百。 冯铎既心疼又羞愧,满面通红地向费雅思哈请罪。见他如此模样,费雅思哈暗自鄙夷,不过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倒也不好过于苛责,缓缓说道:“伪汗用兵素来奸诈,人少多打旗、人多少打旗,冯总镇一时不察吃了点小亏实属正常,记住教训,下回小心提防便是”。 “多谢大帅!”见他没有责罚,冯铎方松了口气。 费雅思哈又命京营副将杨廷瑜、傅进忠各领二千骑兵出威远门、镇东门试探。杨廷瑜部驰至威远门外的卫军军阵前,发现阵前密布着鹿角,卫军于阵后列阵射箭,箭矢并不密集,看来弓箭手的数量并不多。杨廷瑜命部下与卫军对射,并未落于下风,直至收到鸣金号方才回营;傅进忠部则在镇东门外受到卫军的炮击,隆隆的炮声过后,苏合命托黑科、阿布凯、安巴部二千虎尔哈骑兵出击,被大炮轰乱阵角的傅进忠不敢再战,率部撤回城内,清点人马伤亡近三百。 几番试探后,费雅思哈有了底气,谓众将曰:“看来镇东、望洋二门才是卫军主力所在,宜布重兵防守”。方才的试探,冯原泗部骑兵和杨廷瑜部骑兵均吃了亏,令他深信城外是伪汗亲领的大军,否则不会如此厉害,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帅被卫军的凶悍战法迷惑,决定只守不攻、坚守待援。守势固然稳妥,可也再难试探出卫军的虚实。(本章完) 第1071章 山海关好戏开锣(下) “轰~轰~轰~”密集的炮火倾泻在山海关的镇东门城墙上,为了以假乱真,莲大可汗将科尔沁郡王都什豁尔麾下的六百橐驮炮兵拨于苏合指挥。作为最早降卫的嫩科尔沁大贵族,都什豁尔麾下的六百橐驮炮兵除了有一百门装在骆驼背上的小型橐驮炮,还有十五门用骆驼拉动的重炮炮车。这些重炮每门重四千斤,号称一炮糜烂千里,虽然是夸张,但也确是这个年代的攻城利器。一向重视火器的大卫国还有更重的火炮,但大都安置于城墙或炮台上,很少用于野战。战争之神带着死亡的啸音,将山海关的城墙砸得千疮百孔。早有准备的清军猫着腰躲藏在女墙后或藏兵洞内忍耐着对死亡的恐惧,偶尔有倒楣蛋被击中化为肉泥,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苏合端着千里镜,静静地观察着战场。终于,炮声停息,忠国公阿喇善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勇士们,想要免罪受赏,便随我出击,若敢畏战,即便逃得过城墙上的流箭也逃不过督战队的大刀”,副都千户长额尔德尼将手朝身后手执大刀的督战队一指,对自己部下的两千“敢死军”大吼。他本是满清封的科尔沁左翼中旗多罗郡王,降卫后只得了个个小小的副都千户长。据说大可汗深恨与满洲联姻的科尔沁左翼诸王,若不是庄妃娘娘保全,莫说是副都千户长的官职,便是性命也难保。此次出征,娘娘偷偷派人传下话来,让自己与弼尔塔哈尔、劳森好生作战,立下战功方好在大卫朝廷立足。因为这层关系,在医巫闾山时,他特别重视训练麾下的这二千罪囚,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罪囚们不说话,默默地排好队列,推着楯车、云梯车、冲车疯狂地朝镇东门的城墙扑去。朝廷有言在先,死了有抚恤,不死免罪受赏,可若当了逃兵,不但要挨督战队的刀,连抚恤也没有。所以,没有退路,唯有拼死向前。野兽被逼到绝路,便会特别凶猛,人也一样。 “开炮~”费雅思哈沉着地下令。方才卫军的炮很凶猛,城墙上的炮受到压制,如今终于发挥作用。 “轰~轰~轰~”不住地有楯车被击中、有罪囚被击死,敢死军们却并不畏惧,反而加快了速度,迅速冲至城下,将云梯搭上城墙,缘梯而上。 “将士们,随吾杀敌”,镇东门守将、梅勒章京祖泽淳大吼着率五千绿营守军拼死抵抗。 额尔德尼的部下虽少,却皆是没有退路的罪囚,激发凶性后不惧伤亡,居然纷纷抢上城墙,与守军战成一团。阿喇善大喜,又命弼尔塔哈尔部两千人跟上,接着再派出劳森部二千人。随着卫军数量不断增多,祖泽淳渐感吃力。 “哼!”观战的费雅思哈冷笑一声,命傅进忠率三千京营增援。 “哼!”苏合也冷笑着下达了敢死军全军突击的军令。收到军令,忠国公阿喇善将牙一咬,亲率四千敢死军压上。 眼瞅着镇东门形势堪忧,费雅思哈不得不派甲喇章京布鲁堪带一千满八旗、三千山海关绿营再次增援。 此时苏合的麾下除了二百亲卫和二千督战的索伦勇士已经无兵可调,他冷哼一声,带着亲卫和索伦勇士换上长弓,以五人一组赴城下狙杀守军。这些人从小狩猎,箭法很准,射杀了大量守军,费雅思哈不得不再次派出一千满八旗勇士方才堪堪守住城墙。 “呼~”年轻的劳森一刀砍翻一名清军,从其铠甲上的装饰看,应是员敌将。“哈哈哈~”想到自己终于立功了,不由得开心大笑。 “七弟小心~”忽听一声惊叫,弼尔塔哈尔扑到他的面前,软软地倒下,背后一枝长长的羽箭清晰可见。 “三哥!”劳森大恸,慌忙扶起兄长。 “七弟,我听到了长生天的召唤,要死了~死得好啊~我这一死,大汗便不会再记恨咱们科尔沁左翼背叛蒙古与爱新觉罗氏联姻之罪,你~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咱们的家人~”说完,弼尔塔哈尔咽下最后一口气,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他没有说错,当听到庄妃的娘娘的三弟弼尔塔哈尔为大卫战死的消息后,莲大可汗果然改变了对科尔沁左翼贵族的态度,下令封劳森为三等科尔沁左翼伯,擢额尔德尼为都千户长。 “三哥~三哥~”城墙上,劳森撕心裂肺地痛哭,可于整个战场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城墙上下堆满了尸体,天色也渐渐变黑。苏合终于下达了收军回营的军令,卫军如潮水般退下。仅仅一日,便有四千罪囚伤亡,城上的守军也伤亡了两千多人。这凶残的打法震慑住了守军,费雅思哈愈发坚信城下的是伪汗亲率的卫军主力,告急的军报一封接一封传向北京。第二日卫军改变了打法,不再蚁附攻城,而是集中火炮轰击镇东门,许是想等轰塌城墙后再进攻。费雅思哈松了口气,天可怜见,山海关的城墙坚固着呢,卫军想轰塌城墙起码得连轰一个多月,自己倒是可以喘口气。 —— 当吴良辅将祖泽溥、纳兰明珠送来的伪汗在沈阳誓师即将攻打山海关的情报呈上时,顺治帝的心情立即由晴转阴。原本他的心情还不错,信亲王多尼奏报说,广西左翼总兵王永年部七千兵马、肇庆总兵许尔显部一万三千兵马已经赶到了大同。不同于刚组建不久便派往大同的那七万绿营,王永年是广西提督缐国安的部下,许尔显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心腹,这两万人马中颇有些能战的老兵。随着广东、广西兵将的抵达,朝廷派往大同的兵力已经达到二十四万五千,多尼在奏疏中表示有信心拿下大同。可眼瞅着这节骨眼,伪汗居然弃大同不救、率大军来袭山海关,这是想一举攻克北京啊!眼下京畿空虚,如果从大同抽调兵马增援山海关,势必影响自己夺取大同的方略,可如果不救一旦伪汗破山海关而入,京师危矣! 犯了愁的顺治帝召集重臣至乾清宫西暖阁商议。不料群臣意见亦不统一,索尼、范文程、冯铨、明安达礼等人认为京师的地位远重于大同,不能冒险,建议调大同军队增援山海关;富绶、博果铎、遏必隆、额色黑等人则认为大同即将被攻克,不可功亏一篑。顺治帝蹙起眉头,攻打大同是他竭力主张的,朝廷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若徒劳无功将大大损伤他的威信,可山海关乃京师屏障又不可不救,想了想问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朕前些日子下旨命各省于年底前完成朝廷规定的扩编二十万绿营的任务,除了第一批扩编的七万人外,剩下的完成得如何了?朕还下旨征召所有年满十三岁至七十岁的满蒙汉八旗子弟从军,进行得如何?有哪些军队可以立即赶往山海关?” 听他如此问,努尔哈赤时期的老臣西鲁特·明安达礼顿时明白皇上不肯从大同撤军,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一直在督促各省还有各地满城扩充兵员,如今各省已经全部完成了朝廷扩编绿营的任务,各地满城也多出了三万满蒙汉八旗。只是新编绿营训练严重不足,新扩充的八旗多是老人和少年,战力皆不尽如人意。如果找勉强堪战且能迅速派往山海关的军队,奴才以为可以从驻京八旗里抽调三千人,再命南阳镇总兵张应祥部一万人走陆路,衮州副将柯永蓁部八千人、江南寿春营副将尚隽九千人走海路于天津集结赶往山海关”。 “甚好!汝以为派何人领军为好?”顺治帝又问了一个问题。 “奴才愿往”,“奴才愿往”,忽然传来二道声音,却是二十岁的显亲王富绶和十三岁的庄亲王博果铎。 顺治帝大喜,爱新觉罗家后继有人矣!不过博果铎年龄太轻,富绶此前也从未领兵打过仗,派他俩为帅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说道:“汝等想为国效力,朕十分喜欢。只是此次增援山海关以固守为主,汝等年轻遇事难免激进,还是找个老沉稳重些的为帅方好”。 “皇上,一等公爱星阿年轻有谋且熟读兵书,可以为帅”,索尼推出了一名人选。舒穆禄·爱星阿是清朝开国元勋扬古利之孙,一等公塔瞻之子。塔瞻当年曾与索尼、鳌拜等人誓死扶保顺治帝,感情深厚。 听索尼提及爱星阿的名字,顺治帝想起塔瞻当年的忠诚,连连点头,“便封爱星阿为定北将军,即刻统兵救援”。 —— 虽然催促各部昼夜行军,待爱星阿在天津会齐三千驻京八旗、一万河南绿营、九千江南绿营、八千山东绿营后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军情如火,他不敢耽误,匆忙率部由天津登船,在永平府登陆直扑山海关。 “大帅,山海关西南方向竟没发现太多卫军,太不寻常,恐怕有埋伏”,南阳镇总兵张应祥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觉察出了不对劲,对爱星阿说。 爱星阿此前只是在京师任职,虽然喜读兵书却并未有过统兵作战的经验,不过熟读兵书的他却并不认为统兵作战这事有什么难的,想了想笑道:“无妨,敌人既然有埋伏,咱们便将计就计。尚隽部先行,待引诱卫军伏兵杀出后,我与张总镇、柯副戎再随后掩杀,必能大败敌人”。 众将皆觉得定北将军这法子好,遂依计而行。 尚隽率九千寿春营将士行至山海关西南方四十里处,忽然伏兵大作,晋王尔嘎朗、楚王宝音率二万二千卫军杀出。二王麾下皆是卫军精锐,很快便将尚隽部杀得七零八落。 二王正得意间,爱星阿、张应祥、柯永蓁率二万一千清军从后杀来。 “此正我辈数身报国之时!”危急时刻,尔嘎朗部下都千户长巴噶班第率八百准噶尔部骑兵猛冲向清军,将走在最前头的清军柯永蓁部冲得乱成一团。见他来得凶狠,柯永蓁竟不敢战,后退避让。 尔嘎朗趁势率军冲向清军后队,楚王宝音则继续攻击尚隽部。见王爷亲上战阵,卫军士气大振,悍不畏死地掩杀。人数多于卫军的清军竟不能挡,逐渐败逃,任爱星阿如何约束也没有用。 见势不妙,爱星阿不得不率亲卫拼杀,为全军打开一条出口逃往山海关,好在苏合并未在西面的迎恩门附近部署军队,清军得以顺利入城。清点人马后发现,三万援军,逃入城的仅一万五千人,不由得欲哭无泪。(本章完) 第1072章 渡滦河袭喀喇沁 “爱星阿误朕!临行前朕一再叮嘱他伪汗奸诈,须小心行事。可他是如何做的?甫一抵达山海关便中了埋伏。他这一败,整个山海关危矣!”乾清宫内,顺治帝发起雷霆之怒。 索尼羞得面红耳赤。爱星阿是他推荐给皇帝的,如今吃了败仗,他亦有责任。见皇上发怒,大殿内一时陷入沉默,重臣们皆不敢说话。 半晌,显亲王富绶主动请缨,“请皇上拨给奴才一万八旗,奴才愿领军救援山海关”。这位年轻的藩王深信“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神话,一张口便请求带一万八旗去。 顺治帝听完后又喜又忧,喜的是富绶临危请战,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忧的是几番抽调后,驻京八旗数量严重不足,自己下令征召所有年满十三岁至七十岁的满蒙汉八旗子弟从军,虽然又多了三万八旗,可多是战力低下的老幼,战力远不能和此前的八旗相比,若再抽调一万去山海关,京畿便愈发空虚了。 “皇上,奴才以为驻京八旗拱卫京畿有责,不可轻易抽调,可选派京营前往山海关”,遏必隆建议。其实京营精锐早已被抽调前往大同和山海关,除了负责京师内城九座城门的守卫和门禁,兼管巡夜、救火、缉捕等事务的巡捕三营有些战力外,其余营头全是新组建的,人数看上去不少,战力却不强。此言壮胆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嗯,传朕旨意,封富绶为平北大将军统管山海关诸部,率三千镶白旗旗兵、一万二千京营驰援山海关”,顺治帝沉着脸下令,似乎是觉得给侄儿的兵将战力太弱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说:“天津副将刘光部亦随平北大将军出征”。刘光是清镇海大将军、镶黄旗汉军固山额真刘之源长子,原为镇江水营游击,在运送步兵去辽南作战时立下战功擢为参将,此次因为京畿兵力空虚,顺治帝将刘光调至天津再次擢为天津副将,其部五千绿营颇是能战。 “奴才谢皇上圣恩!”听到顺治帝将刘光部拨给自己后,富绶暗暗舒了口气。皇上虽然只给了自己三千八旗,刘光部那五千兵马也算能战的,再加上那一万二千京营,救援山海关应该够了。 “皇上,臣以为屡次抽调后京畿防务空虚,须立即抽调各省绿营至京师听用”,老臣范文程开口。 “范公有所不知,各省绿营精锐有的被抽调到大同,有的需镇守要地防范不测,即便抽调也多是些战力不强的新营头”,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叹了口气。 “即便是新营头也比没有强,为了社稷安危,请皇上尽快调兵”,范文程正色道。 “嗯,朕这便下旨命各省调兵”,顺治帝倒是沉着,为君多年,他早已历练出来,心中越是焦躁,面上越是水波不兴,缓缓说道:“前几日多尼给朕上疏说,随着各省军队赶到大同,他手中兵力充足,有能力派大军护卫粮道,伪卫皇太子屡次袭击我军的运粮队皆被击退;此外已在大同外围筑土墙三道,完全隔绝了大同与外界的联系,即便伪卫皇太子想救援大同也闯不过土墙。虽然大同城池坚固,我军强攻伤亡颇大,但卫军的伤亡也不小,我军人数远多于卫军,相信要不了多久,必能克城”。 “皇上圣明~大清必胜~”见皇帝如此有信心,群臣齐声附和。 —— “先锋,此河乃是滦河,过了河便是白马川,喀喇沁部被我军赶出七老图山后一直在白马川驻牧。眼下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军到来的消息,可立即渡河击之”,卫军副先锋、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对先锋、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说。 按说喀尔喀蒙古与卫拉特蒙古百年世仇,想当年喀尔喀蒙古的战神、和托辉特部首领硕垒乌巴什差点以一部之力灭亡了整个卫拉特,出身于卫拉特蒙古辉特部的满都拉图应该十分厌恶硕垒乌巴什之子衮布伊勒登才是,可蒙古人尊崇强者,满都拉图对曾经跟随父亲横扫卫拉特蒙古的衮布伊勒登十分尊重,沉吟片刻说道:“老台吉说的甚有理,可还需禀告大汗方好”。“汉人有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我身为先锋,若禀明大汗再进攻,来回需要一两天的时间。若喀喇沁人发现我军行踪逃跑,便误了军机。依我看,不需要请示大汗,先打了再说”,衮布伊勒登将眼瞪得滚圆,见满都拉图有些犹豫,大声说道:“主意是我出的,大汗若要责怪,由我一人承担”。 这下满都拉图脸上挂不住了,怒道:“老台吉将我当成什么人?我为主将,大汗若要责怪,也应该先怪我才是。传令下去,歇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寻水浅处渡河攻打喀喇沁”。 这莽夫头脑简单,中了我的激将法也!喀喇沁部乃是伪清皇室的姻亲,这些年收藏的金银财宝必多,大汗军纪太严,若等他来了再进攻,战利品可就充了公,只有先打才能抢到好东西!作为老一代贵族,衮布伊勒登身上还保留着蒙古人打仗爱抢战利品的习俗,此次主动主动请缨担任先锋,除了想立战功外还有大抢一番的想法,所以撺掇着满都拉图先打。见他同意自己的意见,忙领了军令,开心地下去传令。 “侯爷,奴才已经备好一百辆大车,到时候好运东西”,部将孛日帖赤那兴冲冲跑到衮布伊勒登身旁。 “胡涂!大卫军纪森严,缴获须归公,你这般大张旗鼓地抢,若是传到大汗耳中,大汗能饶得了你我?”衮布伊勒登拿眼瞪他。 “那依您看,该如何是好?” “你准备五百匹马,每匹马都绑上布袋,再准备一小队嘴巴严、忠诚可靠的勇士,待会儿打起来后只运送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那些不好携带的大件物什一律不要。明白吗?” “侯爷高明,末将明白了”,孛日帖赤那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乐呵呵地前去准备。 一万卫军先锋很快由水浅处渡河,朝滦河西岸的白马川杀去。 “勇士们,大汗在后面等待着我们的捷报,随我杀敌!”满都拉图举起手中的狼牙棒,嚎叫着一马当先朝喀喇沁部的驻牧地扑去。 “浩瑞~”衮布伊勒登怪叫着挥舞马刀紧随其后,似一只贪婪的恶狼。(本章完) 第1073章 长生天之意难违 蒙古人逐水草而居,拥有上好的草场便能发展壮大,顺天府遵化县北边的白马川是水草丰茂的上好牧地,离开七老图山迁到这里的喀喇沁部得以休养生息、恢复在战争中受损的实力。作为满洲皇氏的姻亲,方能得到如此好的牧地,可也正因为是满洲皇氏的姻亲,才必须作为遵化段长城北部的屏障替大清拱卫边疆。 自从拒绝了莲大可汗的劝降后,一开始喀喇沁部的部长多罗杜棱贝勒图巴色棱还集结部民小心备战,可听到伪汗亲率大军进攻山海关的消息后便放松了警惕,只与镇国公奇拉特、一等塔布囊额琳臣轮流率部属宿守,允许未担任宿守任务的部民牧马放羊。当卫军神兵天将般出现在喀喇沁部的营帐时,除了值守的军队,大多数喀喇沁部的牧民还赶着自家的牛羊马驼在悠闲地放牧。 今儿个担任值守的是喀喇沁左翼旗镇国公奇拉特麾下的三千部下,毫无准备的喀喇沁士兵在一万身经百战的卫军勇士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迅速被击溃。 “莫要慌,坚持住,鄂思海副都统定会派兵救援我等”,奇拉特朝部下大呼。紧接着迎面便来了个凶神,手执沉甸甸的狼牙棒,狠狠一砸,镇国公的头颅便变成肉饼。 “兄长,卫军杀过来了,快随我去遵化”,班达尔沙跌跌撞撞地闯入图巴色棱的大帐。 “不能走,咱们一走喀喇沁部便完了,快吹号角,召集部众抵抗”,毕竟是一部之长,图巴色棱不愿意放弃他的领地、部属和牛羊。然而寡不敌众,卫军潮水般涌来,将他的亲卫一个接一个砍倒。 “副都千户长,此人便是图巴色棱,那个是喀喇沁部的台吉班达尔沙”,有识得二人的和托辉特部老兵向孛日帖赤那禀告。 “呵呵,原来是图巴色棱贝勒,说吧,喀喇沁部的金银珠宝都藏在何处?”孛日帖赤那狞笑。 “呸~”图巴色棱轻蔑地啐了口唾沫,从内心深处鄙夷这些只知道抢东西的喀尔喀强盗。 “哼~你不说便以为我搜不到吗?”孛日帖赤那冷笑,命部下看住俘虏,亲自带部下搜寻,很快便在图巴色棱住的大帐后面找到一排木头房子,劈开门后里面赫然堆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茶叶布匹、瓷器家具……与清朝皇室联姻后,喀喇沁部的生活方式发生改变,图巴色棱命人建起一排木头房子作为存放物资的仓库,这样可以更好的保存,不惧风吹雨打。 “莫要管那些布匹家具什么的,只捡便于携带的金银珠宝装上马”,孛日帖赤那朝部下大吼,命人将财物装上绑有布袋的马匹。 “副都千户长,那些俘虏怎么办?”有亲信问。 “侯爷早有吩咐,让咱们做干净些,莫要留下把柄”,孛日帖赤那狞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的明白”,亲信领命而去。须臾,大帐内传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凶残的和托辉特士兵丝毫不顾及处死蒙古贵族不能见血的传统,将图巴色棱、班达尔沙兄弟和他们的家眷、亲卫全部斩杀。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大帐中,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和他所属的和托辉特部发了笔横财。 “哒~哒~哒~”喀喇沁一等塔布囊额琳臣和儿子茂秀拼命地打马飞奔,联绵不绝的长城出现在眼前,只要翻过长城便是遵化,那里有大清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鄂思海统率的六千满蒙汉军队驻守,到了那里便安全了。 “哒~哒~哒~”后面响起追击的马蹄声。 “这不是茂秀台吉嘛,你逃不掉了,还不赶紧下马随我去见大汗~”满都拉图手执硕大的狼牙棒哈哈大笑,笑声中一群虎狼包围了额琳臣、茂秀等人。 “大汗?大汗不是在山海关吗?”茂秀大惊。“呵呵,大汗用兵岂是尔等琢磨得透的?”满都拉图冷笑,“速下马投降,否则休怪本将无情”。 茂秀脸色苍白,额琳臣知道逃不掉,命亲卫下马。 —— “你们打得很好!一天便占领白马川、全歼整个喀喇沁部,自身仅伤亡三百人”,率大军赶到白马川的莲大可汗听满都拉图、衮布伊勒登禀告战斗情况后连声称赞。正赞不绝口之际,有亲卫呈上一封密札,拆开一瞅,上面赫然写着“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命副都千户长孛日帖赤那掠走喀喇沁部的金银珠宝,为灭口将多罗杜棱贝勒图巴色棱、一等台吉班达尔沙等人尽皆斩杀”。 老匹夫视大卫军法如无物耶!卫拉特战神阴狠地瞅了衮布伊勒登一眼,心中愤怒无比,重视军队纪律的他早就给大卫军队制定好了军规,其中便有一项缴获归公。有心将衮布伊勒登、孛日帖赤那尽皆斩杀以正军法,又一想,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这老匹夫虽然喜欢抢劫,但他麾下的四千和托辉特士兵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况且人家刚立下战功,此时杀他们容易被人误会自己薄待功臣。思来想去,只能装不知道,阴阳怪气地笑道:“喀喇沁部乃是满洲皇室的姻亲,可部落里的财物却不多,看来顺治小儿吝啬得很,舍不得给亲戚发银子。哈哈哈~” “哈哈哈~”不知内情的将军们齐声大笑,唯有衮布伊勒登的笑容十分尴尬。 “来人,将额琳臣、茂秀押上来”,憋了一肚子气的大可汗命人押上俘虏。 “大汗,奴才对不起您呀~”一见面,茂秀便匍匐于地,大声哭泣。 苏勒坦也不说话,直至他声嘶力竭方才悠悠地说道:“茂秀,你当初向长生天发誓说,若背叛朕愿死于乱箭之下,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奴才奉命返回喀喇沁后也曾竭力劝说众台吉弃清归卫,然而他们顾及与满清的姻亲关系不肯这么做,奴才也没办法呀~”茂秀哭诉。 “呵呵,就算劝说不成,为何这么久了,你连封信都没有?” “这~”茂秀语塞。 “为何自从你回去后,清廷便不断往山海关增兵?” 此话问完,茂秀汗如雨下,浑身颤栗如抖筛,连声哀求饶命。 大可汗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知道吗?其实你帮了朕的大忙,若不是你误导清廷往山海关增兵,我军又如何能轻取白马川剑指遵化?朕并不想杀你”。 听了这话,茂秀的眼神恢复了神采,谀词如潮,“大汗用兵如神,非奴才这般蠢类能够领会……” 苏勒坦摆了摆手,制止住如潮的马屁,“茂秀,蒙古人的誓言比黄金还珍贵。既然你在长生天面前发下誓言,即便朕不想杀你却也不敢违背长生天的意志。来人,将额琳臣、茂秀父子拖下去乱箭射死!” 话音刚落,左右不由分说,拖出二人。 挥退众将后,大可汗命人给乌衣卫万户长哈达传令,“朕已等得太久,乌衣卫可以收网矣”。(本章完) 第1074章 收网捕鱼围遵化 黄昏来临,沈阳小南门附近的张记米铺内,年轻精明的掌柜拨弄完算盘,命伙计关闭铺门。米铺对面的大院子,几十双眼睛正盯着米铺的一举一动,米铺周围也不知不觉多了两百执着刀枪的甲士,封锁住从米铺至外界的所有逃生通道。 “行动!”随着乌衣卫辽东千户长恩和森一声令下,乌衣卫的番子们纷纷由院子中蹿出,一名动作麻利的番子抛出铁钩钩住米铺的院墙,攀上墙后悄悄地落下,又拨开院门,番子们一涌而入。 “什么人?啊~”有伙计刚发出惊叫,便吃了一刀,软软地栽倒。 番子们迅速控制住各个房间,将里面住的帐房、伙计一一揪出捆绑。 “兵爷,咱们可是善良百姓,一定是误会~误会~”米铺掌柜点头哈腰地向恩和森献上一个钱袋。 孟和恩用手掂了掂,挺沉,打开一瞅,里面足有一百两银子,不由呵呵一笑,“掌柜的倒是客气,只可惜咱们是乌衣卫,可不是寻常衙门的官差”。 听到“乌衣卫”三个字,纳兰明珠不由得身子一凉,神情呆滞了片刻。 这瞒不过孟和恩的鹰眼,直觉告诉他抓住了一条大鱼。“带走~”随着一声大喝,十三衙门在沈阳的负责人、清内务府郎中叶赫那拉纳兰明珠落网。这一日,实施抓捕的地点并非只有张记米铺,沈阳城内足有十一处住宅、店铺遭到搜查,约百名十三衙门的谍者被抓。 几乎同时,锦州杏山驿的“鸿运客栈”也遭到乌衣卫包围。当乌衣卫指挥佥事孟恩出现在药材商周大掌柜面前时,大掌柜的神态依然镇定,“官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周掌柜倒是儒雅,咱明明是来抓你的,倒被你说成深夜造访,呵呵,读过书的就是和咱们这些粗人不同”,孟恩冷冷一笑。 “抓在下?小号做的是正经营生,不知犯了哪条王法?”周掌柜丝毫不惧。 “莫要唱戏了,祖泽溥,实不相瞒,从你由沈阳来到锦州,便一直在咱的监视之下”,孟恩有些得意地讥讽他。话音刚落,一阵冷风袭来,却是祖泽溥掏出袖中的软刀朝他削去。 “噗~噗~噗~”一旁的乌衣卫番子射出手中弩箭,密如牛芒的小弩瞬间射穿了祖泽溥的胸脯。 “死了?”望着软软倒地的祖泽溥,孟恩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尔倒是好福气,免了千刀万剐之苦!” 同样的一幕在辽阳、辽南、建州等地也在发生,足有二百余名十三衙门的奸细落入乌衣卫的网中。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在向莲大可汗所上的密折衷写道:“奴才不辱使命,斩杀伪清武备院卿祖泽溥以下十五人、拿获伪清内务府郎中叶赫那拉纳兰明珠以下二百六十三人,经此一役,伪清在辽东的眼线扫除一空矣”。密折用飞奴传至莲大可汗手中,大可汗欣喜地批复道:“尔实心办差,着恢复一等克孜侯爵位。至于那些番子,全部寸磔于市,以警效尤”。之所以这么狠,是因为他着实恨透了这些番子,彼等若只是察探情报倒也罢了,偏偏胆大包天炮轰飞龙阁想谋刺朕,这还得了!深感生命受到威胁的至尊决心采取狠辣手段保护自身的生命,剐了~剐了~全给朕剐了~—— 万里长城万里长,可再雄伟的城墙也挡不住万众一心的勇士。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率四千和托辉特勇士冲杀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莲大可汗的大军。之所以如此拼命是因为衮布伊勒登感觉大可汗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劫掠喀喇沁部财赀一事,颈后凉嗖嗖的老台吉决心戴罪立功,仗打得特别卖力。卫军首先攻破遵化城西边的马兰峪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遵化城。 “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望着城下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旌旗,遵化参将宣有才大惊失色。此时遵化城内的六千满蒙汉军队中,他的部下人数最多,足有三千之众,其次便是遵化主将、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鄂思海直属的一千五百满八旗,镶白旗蒙古参领巴达喇部一千五百蒙八旗。 鄂思海见不得他那怂样子,冷冷地下令道:“管它是哪里冒出来的,赶紧准备作战,只要咱们点燃锋火,要不了多久,郭尔泰都统便会从三屯营来援”。蓟州镇的驻地并不在遵化西南面的蓟州,而是在遵化东面的三屯营,镶白旗蒙古都统郭尔泰是镶白旗中有名的勇士,奉命率五千蒙八旗、五千汉军旗驻守三屯营,鄂思海对他有信心。 “嗻~”巴达喇、宣有才诸将齐声领命。 “大汗,遵化城上的烽火台被点燃,估计敌军很快便会由三屯营和蓟州来援”,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向莲大可汗禀告。 望着城头滚滚燃烧的烽火,大可汗不急反乐,“烧得好!朕就是要吸引遵化附近的敌军来援。若论野战,谁敌得过大卫铁骑?” “何时攻城?请大汗示下”,恩和巴图恭敬地问。 “莫要急,汉人有句俗语,‘心急吃不了肉豆腐’,等消灭了敌人援军,遵化城便是咱们的囊中之物”,某人风骚地扬起马鞭,遥指遵化。 —— “都统,遵化城点燃锋火报警”,熊熊燃烧的锋火引起了三屯营驻军的警觉,当值的镶白旗汉军副都统杨雀祥一路小跑地闯入都统郭尔泰的大帐禀告,却发现顺治帝派往军前效力的拖沙喇哈番、一等侍卫贾布槚比他早至。 “汝是为遵化城烽火来的吧?”郭尔泰不愧是老将,丝毫不慌,笑呵呵地问。 见主将如此沉着,杨雀祥心中顿时平静不少,稳定心绪回答:“大帅英明,末将正为此事而来”。 “嗯,吾与贾侍卫方才商议,伪汗一直在引诱喀喇沁部降卫,可能是喀喇沁部谋反,也可能是卫军派偏师袭扰。不管如何,遵化乃军事重地,非救不可。贾侍卫率二千兵马留守三屯营,汝和本帅领军八千救援遵化”。 “嗻~”二将齐声领命。 见到锋火的,还有遵化西边的蓟州。蓟州守将、镶蓝旗蒙古副都统夸代命镶蓝旗汉军参领桑格领三千汉军旗来援遵化。(本章完) 第1075章 设伏击勇夺三城 位于遵化和三屯营之间的景忠山山顶建有三忠祠,祭祀诸葛亮、岳飞、文天祥三人,“欲人景行仰止”。山并不高,不到二百丈(610米),却位于由三屯营至遵化的要道上。 镶白旗蒙古都统郭尔泰、镶白旗汉军副都统杨雀祥率八千旗兵在山道上疾驰,救兵如救火,遵化离京师甚近,若惊扰了皇上,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万万丢不得。 “王爷,清军已经入伏,是否出击?”山顶上,漠南万户长巴拜向土城郡王纳噶特请示。他此前一直在辽南驻防,刚被调至大可汗身边,一心想着立下战功。 望着正进入山谷的清军,纳噶特呵呵一笑,“莫急,敌人还未深入,再等等,一个也不能放过”,作为辽王苏穆尔的次子,他并没有享受太多父亲尊贵身份带来的好处,反倒从小便随大伯、父亲征战沙场,锤炼得勇敢坚毅。见最后一名清军也深入了山谷中,猛地大喝:“出击!” “轰~轰~轰~”炮弹雪般飘向谷中的清军,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死亡之,还有无数礌石滚木落下,猝不及防的清军伤亡惨重。他们尚来不及作出反应,两万如狼似虎的卫军便由山上杀下,很吉日格郡王诺尔布、翁牛特郡王毕哩衮达赉各率三千精兵封锁住了入口和出口。 “都统,咱们被包围了。没想到卫军如此狡滑,遵化烽火刚燃此处便有伏兵,必是攻打遵化前埋伏好的”,镶白旗汉军副都统杨雀祥哭丧着脸对郭尔泰说。 “说这些有何用?还不赶紧突围”,郭尔泰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拨马率军往入口冲。山路崎岖,他索性下马步战,手执大枪开路,部下被主将的武勇鼓舞,皆奋不畏死随其冲杀。可卫军已经布好口袋,想逃出生天谈何容易,左冲右突,始终冲不出去。 见身边的部下越来越少,郭尔泰急得大呼:“杨副戎,汝率弓手射箭掩护,吾领军击敌”。言罢未听见杨雀祥回应,转身望去,杨雀祥的颈部不知什么时候插上了一枝羽箭,软软地栽倒在血泊中。 “八旗将士们,想活命便随吾杀出条血路”,郭尔泰红了眼,左手持藤牌,右手执大枪,疯狂地朝谷口跑,数百八旗锐士紧随其后。 “呵呵,放箭~放铳!”守卫谷口的很吉日格郡王诺尔布阴阴一笑,五百铳手排成五列,轮流齐射,铳手后面还有蒙古弓手抛射箭矢。 郭尔泰的藤牌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铳弹,一枚铳弹袭来,这位猛将身子一颤立时殒命。随着他的死去,谷中八旗兵的命运落下帷幕,三千人战死,五千人被俘。 同样一幕在遵化西边的天台山发生。镶蓝旗汉军参领桑格奉副都统夸代之命领三千八旗汉军刚进入天台山便受到赵王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部一万卫军的伏击。桑格尚算谨慎,并不未进入山谷只绕山而行,可他的部下多是步兵,在一万卫军骑兵面前即便想逃也无法做到,很快便被歼灭,本人也战死。 —— 得到两处战场传来的捷报,莲大可汗大喜,下令将战死的清军首级割下于遵化城墙前垒成京观,又派信使携带郭尔泰、杨雀祥、桑格三人的首级入城劝降。 “使者何来?”望着卫使,遵化守将鄂思海心知肚明却故意问。 “奉大汗之命送伪清都统郭尔泰、副都统杨雀祥、参领桑格之头给将军,尔等之援军已被我军全歼,请将军莫做无谓之抵抗”,使者傲慢地说。 “哼哼~尔主送人头给本将,本将自当回礼”,鄂思海冷笑,“来人,将来使的人头割下,射出城去”。 蒙古的传统不杀使者,斩杀使者是一种极大的侮辱。莲大可汗被激怒了,下令四面攻城。 鄂思海率军拼死抵抗,战不多久却听南门传来喧哗声,镶白旗蒙古甲喇章京巴达喇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副都统,宣有才那厮率军献城了”。防守南门的遵化参将宣有才部三千绿营兵马占了遵化守军的一半,他这一降令镶白旗满洲副都统鄂思海、甲喇章京巴达喇的三千部下陷入绝境,很快便淹没于卫军的汪洋大海中。为报复杀使之辱,莲大可汗下令将鄂思海、巴达喇的尸体剁成肉沫。 “你便是献城的汉将?叫什么名字?”望着满脸谄媚跪在面前的某人,苏勒坦面色慈祥、如春风般和煦。 “罪将宣有才叩见大汗”,虽然对方明明在笑,宣有才却感觉有泰山圧顶,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有大功!若不是你率部起义,还不知道我大卫要多死多少人哩”,苏勒坦呵呵一笑,亲自上前扶起宣有才,“传朕的旨意,宣有才献城有功,擢为遵化副将,将俘虏的六千余清兵全部拨归他管辖”。 “臣多谢大汗!”宣有才被大可汗的一番怀柔感动得热泪盈眶。 苏勒坦很满意,这是第一个向卫军投诚的清军将领,必须好好拉拢以收千金市马骨之效。“卿可愿做先锋、替朕取蓟州?”他笑吟吟地对宣有才说。 “臣愿往”,宣副将心里清楚,攻打蓟州是自己的投名状,必须打好,慨然允诺。 苏勒坦命万户长巴拜领军一万攻打三屯营,自率大军往蓟州进发。 三屯营原称大王庄,明蓟镇总兵宗盛曾指派驻遵化忠义中卫的三个百户长来此扎营屯田,遂改名三屯营。后蓟镇总兵府迁至此处并在蓟镇总兵戚继光时得到扩修,设角楼,置敌台,环垛墙,辟五门,开护城河,防御森严。可再好的城防没有兵也无用,郭尔泰、杨雀祥带走驻军主力后,守卫三屯营的便只剩拖沙喇哈番贾布槚部二千八旗汉军。贾布槚是顺治帝御前一等侍卫,不肯叛清降卫,在巴拜督军猛攻半日城破后自刎。 蓟州之战则打得容易些。莲大可汗先命炮营轰城半日,后命宣有才部九千余降军攻城。为防这些降军不卖力,还于战阵后设督战队督战。守蓟州的镶蓝旗蒙古副都统夸代亦是顺治帝御前一等侍卫出身,与蓟州副将张玮一同率五千守军抵抗。 张玮与宣有才有旧,激战中,宣有才朝张玮大呼:“张兄,城外足有十万卫军,抵抗无益,速速投降,可保性命”。 张玮不吭声。宣有才又大吼道:“大汗仁德,允许汉人恢复大明衣冠,难道汝想顶着建奴的小辫子见祖宗?” 听此言,张玮不再犹豫,率二千绿营兵马投降。 “皇上,奴才尽力矣!”望着蜂拥而至的卫军,夸代知道大势已去,将身一跃坠下城墙立成齑粉。(本章完) 第1076章 大汗四日破通州 “此战宣卿劝降守将,居功甚伟,可为蓟州总兵”,苏勒坦笑呵呵地对宣有才说,大方地又给他提了一级。 “臣谢主隆恩!”宣有才欣喜若狂,在清朝熬了多年好不容易才熬成参将,降卫后不到一个月便成了总兵,莲大可汗真是慧眼识人! 见他这副样子,苏勒坦暗乐,朕就是要厚赏降将,吸引更多的清军将领来投,再说了,上哪找这么多又好用又忠心的炮灰? “张卿可仍为蓟州副将,待立下战功再作拔擢”,大可汗又微笑着对献蓟州而降的张玮说。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张玮慌忙回应。 “嗯”,苏勒坦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兵贵神速,今夜且先歇息,明日一早全军攻取通州。朕欲观二卿之武勇”,想看二将的武勇不过是客气话,说白了是想利用降军充当攻城的消耗品。 可听在宣有才、张玮二将耳中却是自身受到重用的信号,慌忙表态愿为大卫国效死。 —— “一京(北京)、二卫(天津)、三通州”,位于运河边上的通州历为京东交通要道、漕运仓储重地。水陆进京必经此地,促进了通州经济的繁荣和兴旺,即使是战时,依然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商船。 “都统,下官已命人将码头粮船上的所有粮食运入城内,力争将运河上的船只全部征集,不让卫军利用”,通蓟兵备道张所志向正蓝旗汉军都统佟壮年禀告。出身汉军正黄旗的张所志有些来头,原是监察御史,找人谋了这个差使。不过佟壮年比他来头更大,乃是“佟半朝”家族远枝。 “嗯,汝辛苦了,只是运河上来往的船只极多,想让卫军无船可渡甚难!只盼朝廷快些发援军”,佟壮年叹了口气,得知卫军入侵的消息后,这位都统犯了愁,他麾下只有一万兵马,除了要防卫通州,还要分守三河、宝坻、武清三县,不得已只得放弃三县将军队集中至通州。三县守军刚刚抵达,便传来卫军先锋抵达运河对岸的消息。此时虽已将码头粮船上的粮食运入州城,可想控制运河上所有船只谈何容易! 卫军先锋宣有才、副先锋张玮统一万二千降军率先抵达运河对岸,因为本就是降将熟悉本地民情,他们很快便搜集到供大军渡河的船只。 “张兄,你我新投大卫,不可不立战功!”宣有才谓张玮曰。 “多谢贤弟点拨,今日唯死战而已!”张玮慨然表态。 二将亲统降军乘三百余艘船只朝对岸划去。 “开炮~”负责沿岸防御的正蓝旗汉军副都统佟国久大吼着下令。作为三等精奇尼哈番佟图赖之子,他属于老佟家核心成员,背景比佟壮年还要深厚。 “轰~轰~轰~”炮声隆隆,拉开了通州之战的序幕。 炮声虽隆,架不住船只众多。宣有才、张玮舍身忘死地登陆,各率本部朝清军杀来。这些降军为了在新主面前露脸,打得十分顽强,倒下一批还有一批,迅速冲乱了佟国久部军阵。 “撤~快撤~”佟国久大惊,拨马后撤。 “哼~”张玮冷笑着瞧向敌将的背影,取下长弓,他两臂有把子力气,射得一手好箭。 “嗖~”佟国久正打马飞奔,不料一枝破甲箭由背后钻入,立时一命呜呼。 “什么!佟副都统战殁,四千兵马只逃回一半!”佟壮年听到佟国久阵亡的消息后眼前差点一黑,毕竟都姓佟,彼此间感情极好。定了定神后吩咐,“迅速准备礌石滚木金汤布幔等物,卫军马上便要攻城矣!” 莲大可汗的大军抵达通州,加上降军,兵力超过十一万,旌旗飞扬、浩浩荡荡,无边无际。城墙上,正蓝旗汉军都统佟壮年、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张朝珍、镶红旗汉军甲喇章京赵琏诸将瞧见此景不由得心胆俱裂。 “都统,下官已征发城内八千青壮上城”,张所志颤抖着对佟壮年说。 “张道员辛苦了,若能守住通州,汝当立一大功”,佟壮年强作镇定对张所志说,此时城内还有八千汉军旗兵,加上这八千青壮,守城的力量亦有一万六千,未尝不能一战。 莲大可汗并未立即命降军攻城,而是先命炮营开炮。八十门重炮、三百门橐驮炮朝通州城肆意挥洒炮火,密集的弹雨压得城上的火炮抬不起头。 三天后,通州城墙出现大量的弹坑,好在墙基坚固,并未被轰塌。苏勒坦冷笑着挥手下令,“攻城!” 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什喇布各领三千兵马攻打东、西、南三座城门,不过皆是佯攻、只远远地朝城头放箭,真正的主攻方向是宣有才、张玮指挥攻打的北城。 宣有才舍不得出动自己的本部,逼迫在运河边抓获的九百清军俘虏先攻城。城墙上火铳齐射、乱箭齐发,不过一个时辰,九百俘虏便差不多被扫荡一空。 “弟兄们,随我杀敌!”宣有才大吼一声,做了个冲锋的动作,身子却并未移动太多。 “嗷~嗷~嗷~”身旁的张玮是个实在人,头顶藤牌、手持大刀冲杀在最前面,缘云梯而上,灵活若猿猴。 “顶住!给吾顶住!敢退后者,斩!”镶红旗汉军甲喇章京赵琏朝部下大呼,他的麾下有二千汉军旗和二千青壮。守军在其带领下,用火油扔云梯,朝城下放铳矢。 “噗~噗~噗~”张玮不仅箭术好,刀法亦了得,几乎是一步杀一人,须臾便将眼前的敌人斩杀,又朝赵琏杀来。赵琏取下祖传的马槊迎战。三个回合后,张玮卖了个破绽,一刀斩落赵琏头。赵琏的将旗一倒,北门守军顿时大乱。 “好!朕未料张玮如此勇猛!”城外高台上,莲大可汗兴奋地放下千里镜,令副都千户长噶勒达玛率三千卫军精锐增援北城。噶勒达玛是苏勒坦女婿颚齐尔图汗次子,因为兄长额尔德尼为掩护大军在北京战死,苏勒坦对这位“外孙”极好,此次命他出战意欲让他多立战功予以拔擢。 噶勒达玛部人数虽然不多,却皆是卫军精锐,他们的加入加上守将赵琏的阵亡,令北城守军阵脚大乱。 “传令,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张朝珍率军增援北城!”角楼上,佟壮年放下千里镜高呼。张朝珍部两千兵马此前作为预备队一直在休养生息,此刻终于到了使用之时。 见有人敢捋自己虎威,噶勒达玛大怒,执刀杀向张朝珍。他快,有人比他还快,降将张玮迅速越过奔至张朝珍面前,迎面一刀送其见了阎王。 卫军包围角楼,佟壮年的亲卫尽皆战死,绝望下想挥刀自刎,可又没有勇气。见敌人越来越近,长叹一声,索性扔掉兵刃,做了俘虏,同日成为俘虏的,还有通蓟兵备道张所志。 《卫太祖本纪》:“太祖取通州,四日城破”。(本章完) 第1077章 前度苏郎今又来 《拔通州赠张将军》 雄城巍然入青云, 男儿百战立功勋。 扶摇而上谁先登? 征衣血染张将军。 这首诗是莲大可汗赐给降将张玮的。通州之战中,张玮率部先登,斩杀清镶红旗汉军甲喇章京赵琏、正蓝旗汉军甲喇章京张朝珍,为攻克通州立下汗马功劳。身经百战的苏勒坦最敬英雄,见他骁勇善战,十分喜欢,擢为通州总兵并赐御诗一首。 “臣何德何能受如此隆恩?愿为先锋替大汗攻取北京!”张玮升了官尤其是见到那首御诗后感动得眼眶通红,大声请战。 “臣亦愿往!”另一员降将蓟州总兵宣有才也请求。 “奴才愿往~臣愿往~”大帐内诸将战意高昂,纷纷请战。 “好~只要咱们万众一心,纵使大都城高池深,破之又有何难?”苏勒坦大喜,下令在通州休整一日后兵发北京。 —— “废物!鄂思海、杨雀祥、郭尔泰都是废物!遵化失守~三屯营失守~蓟州又失守~下一步卫军是不是就打到京师城下了?说话呀~汝等为何不言语?难道要等着卫军兵临城下吗?”太和殿(即明之奉天殿、皇极殿)内,顺治帝怒气冲冲,狂躁地骂人。此时他还不知道通州失守的消息,否则会更加暴躁。 大殿内,索尼、遏必隆、冯铨、额色黑、胡世安、折库纳、成克巩、卫周祚、孙廷铨、渥赫、王崇简、伊图、雅布兰、明安达礼、郭科、杨义、宁古礼等重臣皆不敢言。 “鄂思海、杨雀祥、郭尔泰等虽未能守住城池,可却宁死不屈为大清战至最后一刻。请皇上莫要责怪他们,免得寒了忠臣之心”,三朝老臣范文程开口相劝。 顺治帝很信任范文程,听他这么说后立即清醒过来,努力控制住心绪问道:“范学士说的是,朕失言矣!依您看该如何应对方好?” “臣以为卫军兵锋甚锐,通州坚持不了太久,很快卫军便会兵临城下。眼下只能征发城内青壮上城协守,等待各地的援军。好在去各省调兵助战的文书已发,相信很快便会有援军到来”,范文程镇定地回答。 “嗯”,顺治帝点点头,问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户部汉尚书成克巩:“京师内如今还有多少兵马?军粮能支撑多久?”“回皇上的话,京师内有驻京八旗四万,可精锐早已被抽调至大同和边关,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堪战的不过一万而已;绿营兵马约有四万,与八旗相似,堪战的惟有步兵统领佟徽年麾下的一万巡捕三营。此外,宫中还有二千侍卫,各衙门也有些衙役、捕快之类”,明安达礼十分熟悉情况,详细讲述。 “臣虽已命人四处筹措粮饷,可依然不足。如今户部的存粮仅够十万大军支撑半年”,成克巩低下头说道。大清六部有满、汉尚书各一人,一般掌权的是满尚书,可户部满尚书瓜尔佳·车克被顺治帝派往福建防御郑成功不在北京,他方才有了些实权。 “只够十万人吃半年?莫忘了城中还有百姓,一旦卫军围城,还要分给百姓,这么点粮食如何够用?”顺治帝脸色沉重起来。 “连年征战各处都需要粮饷,国库空虚,卫军又来得太突然,臣实在来不及筹粮”,成克巩慌忙解释。 “皇上勿忧,京师的王公贝勒富户众多,他们家中皆有粮仓存放着大量粮食,百姓家中应该也有些存粮。可将城内的所有粮食集中起来,配发使用。军队多配,百姓少配。如此可多坚持些时间”,范文程倒是一点不慌,沉着建议。 “便依范卿之策施行”,顺治帝想了想又下令道:“杰书、索尼、遏必隆、雅布兰、佟徽年负责城防;博果铎、明安达礼、伊图负责将各王公贝勒府上的家奴、衙门的差役、城内的青壮组织成军;成克巩、郭科、孙廷铨负责筹集粮饷;渥赫、胡世安、卫周祚负责安排巡逻、搜捕奸细;其余诸卿须安守本职,做到井井有条”。 “奴才遵旨~臣遵旨~”康亲王杰书、庄亲王博果铎、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刑部满尚书雅布兰、步兵统领佟徽年、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吏部满尚书伊图、户部汉尚书成克巩、工部满尚书郭科、吏部汉尚书孙廷铨、礼部满尚书渥赫、兵部汉尚书胡世安、刑部汉尚书卫周祚等纷纷领旨。 在顺治帝的亲自督促下,北京城变成大军营。除了两千侍卫、四万驻京八旗、四万绿营外,又组建了一万八千由各贵族的家奴、各衙门的差役组成的军队和四万民伕。经过一番努力,守卫北京的军队和民伕数量达到十四万超过卫军,至于战斗力如何便只有天知道了! —— 莲大可汗再次进入北京,不,元大都境内。因为战损和留下数千军队镇守后方,他原先的十万大军还剩九万三千,另有一万一千汉军降兵。在攻打通州的战斗中,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的部下伤亡惨重,一万二千将士足足伤亡五千,好在大可汗下令将在通州抓获的四千俘虏并入二将的军中,数量才恢复到一万一千之众。 “爱才”的大可汗下令宣有才、张玮率一万一千降军为先锋,自率九万三千大军跟随,浩浩荡荡往北京城杀去。 “元之大都,朕来了~朕又来了!这一回休想再让朕离开!”卫拉特战神、一代天骄苏勒坦汗驭马奔驰在北京的栈道上,边欣赏风景边观察周围的地形,望着卫军正在移动的长长军阵和将士们那一张张坚毅的脸,某人感慨万千、心潮起伏,蓦地大喝道:“起歌!大声唱!唱出大卫勇士的豪迈!” 汗命如山,谁敢不从? “鱼竿钓猛士,凛凛英雄姿。壮哉大可汗,郁郁征战迟……蒙古多豪杰,秣马望天明。辉特无懦夫,横戈万里行。凯歌震天地,狂风卷马蹄。生当立功名,死亦随鼓旗……平沙驰万马,瀚海翻波涛……何物不自量,敢阻马前道。大马散蹄迹,尸骨如娇……下不见江海,上不见云霓。欲识我军威,可问天与地。上天与下地,俯伏肃以齐……”卫军的歌声在北京的栈道上响彻。(本章完) 第1078章 扶保大清靠老人 作为朝廷中枢所在,北京城拥有四重城廓:外城、内城、皇城和宫城。莲大可汗上回是从东便门攻破了外城,觉得东便门损毁严重容易攻取,便将自己的龙狮大纛扎在外城东便门外。自从这杆大旗在东便门外竖起后,来往内城朝阳门的满清达官显贵便多了起来。为了便于防守,当时筑城时,将内城筑得比外城高。外城周二十八里、墙高不过二丈,内城周二十四里,墙高却有三丈五尺五寸,站在朝阳门上可将东便门外的景致看得一清二楚。 夏季刚过,秋老虎逐渐发威,即便是处于小冰河期的北京城也变得暖和。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特别容易产生睡意,镶白旗护军布耶楚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在朝阳门的城墙上闭目养神。根据禁旅八旗兵制,驻京的八旗兵大多驻于内城,镶黄旗驻安定门,正白旗驻东直门,镶白旗驻朝阳门,正蓝旗驻崇文门,正黄旗驻德胜门,正红旗驻西直门,镶红旗驻阜成门,镶蓝旗驻宣武门,只有帝王才能出入的正阳门则由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轮流守护。并非布耶楚克值勤时偷懒,而是他已经六十八岁了,精力比不上年轻人,值勤的时间一长难免不济。 “大胆!值守时酣睡,该当何罪!”一声大吼震醒了正闭目养神的老人。 布耶楚克睁开老眼,发现是本旗的护军参领穆成格,色格后面还跟着一群人,最前面的两个年轻人最为显眼,一个十八九岁的年纪、像貌文雅,另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自带着一股威严。再仔细一瞅,不由得心中咯噔,那十八九岁的青年不是康亲王杰书是谁?这些日子康王爷负责城防事宜,几乎每日都至城墙上巡视,所以将士们皆识得。可看康王爷特意落后半个屁股、对另一个青年恭恭敬敬的样子,那人的身份必然比康王爷还高,在京城里地位比王爷高的,还能有谁? “混帐东西,皇上和康王爷来巡视城防,尔竟敢玩忽职守,不怕军法吗?”见他还在发懵,穆成格气得瞪圆双眼,厉声大呼。 这一声吼振聋发聩,布耶楚克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过于紧张,头盔竟然掉落,露出满头白发,“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 “老人家今年贵庚?”顺治帝并没有发火,反而柔声问道。 “奴才~奴才今年六十有八”,布耶楚克哆哆嗦嗦地回答。作为百战余生的老兵,他也曾杀人无数,可在皇权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六十八岁,是满洲的老人了,平身吧。本该贻养天年的年纪,还要为大清披坚执锐,朕对不起你们啊!”,顺治帝叹了一口气。 “让皇上担忧,是奴才们的罪过~”他这一罪己不要紧,吓得陪同的康亲王杰书、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等纷纷下跪自称有罪。皇上怎么可能有错,有错的只能是臣子,这才是为臣的本分。 “平身~都平身,国家多事之秋,朝廷上下须齐心御敌,莫要多礼!”顺治帝顿了顿,命众人起身,又问布耶楚克:“老人家参加过几次大战?” “回皇上的话,奴才十五岁便追随太祖爷起兵伐明,后又追随太宗和您南征北战,入关前后的一系列大战几乎都参加过,蒙皇上恩典朝廷给奴才圈了地,本已赋闲在家。此次朝廷下令征调所有十三至七十的旗丁出战,奴才得知后便立即至本旗佐领处投军”,说到这里,布耶楚克的眼中露出神采,本已弯曲的背脊忽然挺直起来。“嗯,难为你了,偌大的年纪,可还拿得动刀枪吗?”听他所言,顺治帝的言语愈发和气。 “回皇上的话,莫看奴才年老,平日里弓马却未曾落下,不但拿得动刀枪也拉得起弓。西番胆敢犯我大清,定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布耶楚克昂首挺胸地回答。 “好!大清的江山是你们这些老人打下来的,如今还得靠你们这些老人守!能不能守住京师便全靠你们了!”顺治帝忽然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头盔,亲手给布耶楚克戴上,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后缓缓离开。 “奴才绝不辜负皇上的期望,誓与西番死战到底!”布耶楚克激动得不能自抑,再次扑通跪地,哭着大吼。 —— 回到太和殿后,顺治帝的神色异常严峻,于偏殿内召集重臣商议军情。“朕今日观察敌情,发觉城外的卫军营寨、旗帜颇多,东便门外更是密密麻麻,从数量上看足有三十万之众,而守城的兵力连军队带民伕数量也不过十四万,该如何是好?”他瞥了眼众人问。 “皇上勿忧,自古兵不厌诈,伪汗出了名的狡猾,卫军营寨旗帜虽多,多半是他的障眼法。蒙古人口并不算多,各处皆在作战,哪还抽得出三十万大军?依奴才看,城外的卫军不过十万而已”,范文程说道。 “嗯,范学士和朕想得差不多。不过就算伪汗只有十万兵,可皆是精锐。而朕今日在东直门巡视城防,发觉守城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很多老兵已经接近七十,靠这样的老弱之师能敌得过十万虎狼吗?”听了范文程之言,顺治帝并未改变担忧之色,反而忧心忡忡地问众人。 “皇上莫要小瞧这些老人和孩子,咱们满洲的孩子从小便被家中长辈逼着练武,大多数人弓马还是娴熟的,年龄小些不怕,拉得动弓就行,想当初奴才便是在十三岁的年纪从军,照样杀得人头滚滚。至于老人,满洲的老人哪个没有杀过人?哪个没有一身肝胆?便是奴才,今年也六十三矣,可只要您一声令下,奴才照样拿得起刀枪、斩得了西番”,索尼挺直胸膛激动得大吼。方才顺治帝问老弱之师能否敌得过十万虎狼,“老弱”二字激起了这位不服老的老将斗志。 “嗯,索尼说得甚是,我满洲子弟不论老幼皆是能战的”,顺治帝被索尼鼓舞起斗志,连连点头。 “奴才请求率三千精锐突袭卫军,挫敌锐气!”另一员老将、刑部满尚书雅布兰忽然请命。(本章完) 第1079章 斩觉罗外城沦陷(上) 刑部满尚书雅布兰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清宗室、有资格称“觉罗”的存在,不过他之所以有名并不是因为身份或官职,而是因为战功。出身满洲镶黄旗的他原是大清最精锐的巴牙喇营勇将,以善射闻名八旗。曾在夺取东江镇(皮岛)的攻坚战中带一百五十名弓箭手抵近射箭、掩护主力成功登岸,一举拔掉明军安插在大清侧后的最后一颗钉子,一战成名。其后更是南征北战,从关外一直打到关内。在随肃亲王豪格讨伐张献忠的战争中,他一箭射死八大王,为清军获胜立下汗马功劳。虽然功归于上,豪格领了射死张献忠的功劳,鳌拜也夸口自己出了大力,可真相终究掩不住,八旗老人都知道射死张献忠的到底是谁。 雅布兰是个低调的人,任上司领自己的功劳从不发一言解释,这种低调令他仕途极顺,一直做到议政大臣兼刑部尚书、管都察院左都御史事,还被授了三等阿达哈哈番爵位。顺治帝很欣赏他,专门下旨褒奖:“尔原任议政大臣、刑部尚书、管都察院左都御史事、三等阿达哈哈番觉罗雅布兰,派衍宗潢,性资端谨。爰推敦睦之典,用加锡爵之恩。奉职有年,宣劳罔懈,小心益励,懋绩珍彰。庆典迭逢,崇阶荐陟,载颁宠绋,以示劝酬……” 虽然对个人的官职和名利,此人并不十分在意,可事关大清的生死存亡,他却从不含糊,见卫军来势汹汹,甘冒虎口领三千精兵出城突袭、挫敌锐气。 “好啊!不愧是我大清的巴图鲁,有如此勇士,何惧卫军!”望着五十余岁、两鬓斑白的雅布兰,顺治帝十分感动,连声称赞。 “雅布兰尚书勇气可嘉!然京师守军虽有十余万却多是老弱杂兵,精兵强将并不多,若抽出三千精兵袭营,万一失利恐怕会更加动摇军心”,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并不赞成冒险。若是别人如此说,恐怕还会被怀疑胆怯畏战,可席鲁特明安达礼是太祖时期的老将,参加过入关前后的一系列大战,不仅伐过明、征过蒙古、讨过李自成、打过郑成功,还在呼玛尔城重创过罗刹人。直到三年前,他还在舟山与郑成功的军队对峙,因战功赫赫被调入京师任兵部尚书。见是他,顺治帝顿时犹豫起来。 “正因为我军精锐不多,若任由卫军从容攻打,恐怕很难守住。奴才以为可允雅布兰之请命其率三千人骑兵袭卫营,若胜可重挫敌军锐气利于今后的守城,若败也不过损失三千兵马,况且骑兵来去如飞,未必便回不来”,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却有不同意见。 众大臣分作两派,有的支持索尼,有的支持明安达礼。顺治帝毕竟年轻气盛,三思之后还是同意了雅布兰的请求,命其挑选三千精锐的八旗兵袭营。“雅布兰,汝打算由何处出城突袭?”他微笑着问。 “回皇上的话,自古擒贼先擒王,伪汗的中军驻于东便门和广渠门之间,奴才打算突袭西直门外的卫军,此处离伪汗的中军最远,一旦仗打起来,敌人主力救援不及。且奴才仔细观察过,西直门外的卫军数量不多,不过三四千而已”,雅布兰并不想蛮干,挑柿子捡软的捏。 听了这话,顺治帝微微点头,如果能如雅布兰所言,击溃西直门外的卫军,虽不能重创卫军,却能打击卫军的士气同时鼓舞己军的斗志。 —— 老将的经验绝对不是吹出来的!尽管西直门外的卫军也采取了多扎营寨、多打旗帜等方式虚张声势,可眼光毒辣的雅布兰却从卫军营寨升起的炊烟、有无鸟雀盘旋等情状判断出西直门外的卫军只有三四千众。 事实也的确如此,包围西直门的卫军是都千户长噶勒达玛部三千五百人。噶勒达玛今年尚不到二十岁,如此年纪能做上都千户长的官位,一则是因为有人,他是林丹大汗之女、莲大可汗义女淑济公主次子,也算大可汗的“外孙”;二则是因为有功,当年他与兄长额尔德尼一同随大可汗攻打北京,为掩护大军撤退,兄长额尔德尼战死,大可汗感念额尔德尼之功对其十分照顾,一路征战自身也立了些功劳,所以尚不到二十岁便做到都千户长高位,统领三千五百和硕特部众。 年纪虽轻,噶勒达玛却是打过大仗的,每夜坚持亲自巡营,从不怠慢,这一夜他又来到营寨前。 “都千户,您来了”,见是他,负责今夜值守的千户长波塔恭敬地过来行礼。 “嗯,辛苦了,今夜情状如何?”噶勒达玛问,一张俊脸英气勃勃。“城里的清军很老实,没有什么动静”,波塔呵呵一笑。 “不可大意,大汗有令,我军初至,须防清军出城劫营”,噶勒达玛严肃地说。 “放心吧,都千户,将士们已经扎好营寨、垒起土墙,还在寨外掘了壕沟,谅清军也杀不进营内”,见主将表情严肃,波塔也正色道。 “嗯,即便如此,也要小心戒备,告诉值守的将士,不得懈怠,多打火把,把眼睛瞪大喽”。 “是!” —— 卯时初刻(早上五点),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西直门的城门悄悄开了,清刑部尚书雅布兰朝部下大呼:“八旗将士们,为了大清,随我杀敌~” 随着这一声吼,三千八旗骑兵开始进攻。镶黄旗满洲参领舒西兰、正蓝旗护军参领卓尔宾各领一千五百人一左一右,以两列纵队扑向西直门外的卫军营寨,雅布兰则随舒西兰一起行进。 “哒~哒~哒~”如雷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可却被卫军营寨前的壕沟拦住了去路。 “放长板铺路”,身经百战的雅布兰早有准备,命部下铺放早就准备好的长木板,清军将长木板放倒在壕沟上,便成了一座座简易的“桥梁”。然后顺着“桥梁”前进,马术好的驭马而过,马术差的干脆牵马步行。 “敌袭~敌袭~”随着哨兵发出警示,守寨的卫军迅速登上土墙防御。 “可恶,还真让都千户说中了,清军果然出城劫营”,波塔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大喝道:“放箭,射死这帮清狗!”(本章完) 第1080章 斩觉罗外城沦陷(中) “放箭!”见守军放箭,雅布兰亦下令放箭。双方的弓手互射,不断有人被射中后栽倒。 壕沟没能阻挡住清军骑兵的马蹄,土墙却能。这些土墙是临时用布袋装土垒成,高不过一丈,却令战马无法跃过。卫军在土墙内用装满土的布袋堆起一个个步阶,士兵可以登上步阶向下射击,若有士兵战死,下面的士兵便会替换他的位置。因为卫军是居高临下且有土墙掩护、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所以在互射中损失小于清军。 见战马跃不过土墙,雅布兰命部下下马步战。一队又一队八旗兵扛着长梯向土墙跑。双方在西直门外大战,白刃相交、你死我活,土墙下的尸体越堆越多。 望着墙下如潮的敌人,噶勒达玛眉头紧皱,忽然冷笑道:“让开条道,放他们入内”。 八旗勇士悍不畏死的猛攻终于起到作用,正蓝旗护军参领卓尔宾左手持牌、右手执刀率亲卫攻下了一段土墙,扒开墙体后露出一个大大的豁口。 “勇士们,为了大清~杀~”卓尔宾大吼一声,跨上战马率部下往里冲。他曾是顺治帝御前一等侍卫,以勇猛闻名。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真是条好汉!”雅布兰见状大喜,忙命中军跟上,镶黄旗满洲参领舒西兰亦领军紧随其后。 然而驰入卫军营寨的八旗兵很快便发现营寨内居然还栽着长长的木栅栏,栅栏后则是一排排手持火铳、弓箭的射手。受栅栏阻挡,前面的清军无法继续向前,后面的清军仍在不断涌入。 “不好!中计了!快撤!”雅布兰大惊迅速下令。却已来不及,卫军都千户长噶勒达玛冷笑着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射!” “呯~呯~呯~” “嗖~嗖~嗖~” 无数铳矢射向密集的清军。冲在最前面的正蓝旗护军参领卓尔宾正吃力地督促部下砍栅栏,忽然身体一震,胸前出现一个大大的弹孔,混身的气力被抽光,无力地栽倒于地。片刻的工夫,便有七百多八旗勇士被射倒在这片狭小的营地内。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雅布兰方才逃出这片死亡之所,与舒西兰一同带领败兵拼命往西直门跑。 “哒~哒~哒~”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却是卫军都千户长噶勒达玛、千户长波塔率一千铁骑追至。镶黄旗参领舒西兰想要阻拦,人困马乏下手脚发软,只一个回合便被波塔劈落马下。斩将之后,波塔精神大振,驭马往雅布兰冲来。 见摆脱不了追兵,雅布兰取下背后的长弓,作为满洲有名的神箭手,他不信有人能挡得住自己一箭。敌骑越来越近,弓弦也越拉越满。 “嗖~”夺命之箭直奔波塔的咽喉。身经百战的勇士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想侧身躲避,奈何那箭速度极快,尚来不及侧身便钻入咽喉。 “扑通~”波塔的身躯无力地倒地,一只脚还挂在马鞍上,受惊的战马拖着主人狂奔。部将的惨死勾起噶勒达玛冲天的怒火,斜举着蒙古弯刀恶狠狠地朝雅布兰扑去。 这位大清的巴图鲁想拔刀却已来不及,只得用手中弓一拦。“咯吱~”噶勒达玛的刀来势极猛,劈断长弓,余势未消又劈中他的额头。 “呃~”雅布兰痛苦地捂着额头却止不住汨汨奔涌的鲜血,最终无力地栽下战马。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杀人无数的老将最终也避免不了被人杀的命运。 当镶黄旗满洲参领舒西兰领着千余败兵逃回城内时,乾清宫内鸦雀无声。经此一役,年轻的顺治帝意识到了卫军强大的战斗力,不得不收敛心中的血勇,再不敢出城浪战。 —— “加快速度,若能成功爆城,少不得你们的功劳”,朝阳门外,卫军都百户长马尔察朝部下大吼。听到他的吼声,三百部下抡起锹铲愈发卖力地掘土,不知不觉中三条长蛇离朝阳门越来越近。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决心用放崩法炸塌朝阳门,直取内城。为迷惑清军,一边命炮营在东便门外架炮轰城掩盖声响,一边命火器营挖掘地道、填埋火药。 黑忽忽的地道忽然有了光亮,一名卫军士兵吃惊地发觉地道口出现了一张手执锹铲的清军士兵的黑脸。“呀~”他尚不及惊叫,对方已拔出短刀给了他一刀。 “都百户,咱们掘的三条地道都被清军发现了,四十多个兄弟死在地道中”,部下向马尔察禀告。 马尔察眼一红,死的都是自己的生死袍泽,阴沉着脸吼道:“这笔帐且先记着,破城后再找他们算!” —— “奴才有罪,向朝阳门挖掘的三条地道均被清军发觉,不但未能爆破成功,反折损了四十多名军士”,火器营万户长塔尔浑羞愧地向莲大可汗禀告。炮轰东便门、暗取朝阳门的计划是他献的计,如今未能奏效反折损将士,心中惭愧。 “内城是满洲权贵居住的地方,防范必严,又有索尼、遏必隆、明安达礼等老将在,想放崩破城,哪能如此容易?此事不怪你,是朕想得太简单了”,苏勒坦呵呵一笑,忽然发狠道:“既然直接破内城不容易,便先攻占外城。上回朕是由东便门攻破的外城,那里的城墙是后面重修的,必然不坚固。将所有的大炮集中到东便门,不要心疼炮弹,给朕狠狠地轰,不信轰不塌城墙!” “奴才这便集中火炮,分成两组轮番轰城,城墙不塌,大炮不停,半个月内若轰不塌城墙,甘领军法!”塔尔浑被大可汗的话激发出血性,慨然承诺。 “不,夜长梦多。朕只能给你十日,十日之内,必须给朕轰出豁口”。 “奴才领命!” 待塔尔浑离开后,随征的大学士刘好古请示,“北京乃伪清中枢所在,轰塌城墙后守军必然顽抗,陛下打算派哪位将军夺城?” 听得此言,苏勒坦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贪狼衮布伊勒登那白发苍苍的面容。这老家伙在攻打喀喇沁部时竟敢背着朕抢劫私吞战利品。哼!便派他去,若胜算将功折罪,若不胜正好借机斩了他的脑袋! “衮布伊勒登骁勇善战,派他去,朕放心”,莲大可汗悠悠地说。(本章完) 第1081章 斩觉罗外城沦陷(下) “都听好喽,分成两队,先集中轰击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轮流轰击,由寅时初刻(凌晨三点)开始,不到亥时初刻(晚上九点)不许停。十日之内,务必给本将轰塌东便门的城墙”,一等广灵伯、火器营万户长塔尔浑大声下达将令。 “额祈葛,不,万户长放心,要不了十日,定能轰塌城墙”,塔尔浑之子孟库特木尔拍起胸脯保证。 “哼~大汗可是在后面看着咱们,十日之内若轰不塌城墙,大汗斩我之头,我先斩尔之头!”塔尔浑恶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是!”孟库特木尔精神一凛,慌忙应是。军中无父子,若完不成军令,没准真会掉脑袋! 整整六十门重炮、一百八十门橐驮炮密集地摆在城下东便门前,训练有素的炮手迅速完成了装填。 “射击!”塔尔浑一声令下,旗鼓官挥舞令旗。 “轰隆~轰隆~轰隆~”“轰~轰~轰~”炮弹如雨,炸得城墙坑坑洼洼,整个东便门不住地抖动。 防守外城的并非八旗兵,而是步兵统领佟徽年、顺天巡抚韩世琦统率的四万京营兵马和两万民伕。人马虽多,却多是拼凑而成,除了佟徽年直属的巡捕三营有些战力外,其余皆是战力不强的新营头。东便门上驻有正黄旗汉军参领赵荣部五千京营和两千民伕。赵荣在京营中也算是员勇将,此人每天皆吃住在城头,激励士气。将是兵的胆,虽然其部战力不算强,但见主将勇猛,部下倒也并不慌乱,这几日守得紧紧有条。 前些日子卫军也开炮击城,但只是偶尔发个几炮并没造成太大的伤亡,所以守军有些大意,很多人聚集在城头吹着牛、观赏风景。忽然遭到密集的炮击,一下子便伤亡数百。 “快~留下哨兵,其余皆进藏兵洞!”赵荣大吼,可在雷鸣般的炮声中,他的声音微不足道。 有聪明的军士躲入藏兵洞中躲炮,按照惯例,晚上天黑看不清目标,炮击便会停止。可这回邪乎,卫军的炮弹仿佛不要钱般,天已经黑了仍在不停地射,直射到亥时初刻方才停息。 “俺的老天爷啊!可算是消停咧!”一名老卒从藏兵洞出来,连声感叹。 “快点火把,瞧瞧何处损坏,赶紧用土袋修补!”赵荣下令。 在官长的督促下,士兵们抓紧修补城墙。好不容易完成,尚睡不了片刻,刚刚寅时,卫军的大炮便又响起。 “娘的!卫军这是发什么疯!看上咱东便门了?”赵荣骂咧咧地命部下向步兵统领佟徽年求援军。 佟徽年谓顺天巡抚韩世琦曰:“韩兄,看来卫军盯上了东便门。上回他们便是由此处攻破的外城,城墙大多残破,我意派左翼步军总尉张国彦领三千巡捕营兵马前往增援,恐怕不够,还请您带抚标一同前往,不知您意下如何?” “为国分忧,乃人臣本份,没什么好说的,吾这便前往”,韩世琦满口应承。炮击至第七日,一段城墙被轰塌,东便门出现一道豁口。韩世琦、张国彦、赵荣督促兵士拼命地堆土袋,方才堵住豁口。然而,第八日又出现一处,第九日出现二处,至第十日竟然轰出三处。这一回城里的守军再也来不及堵。 “勇士们,随我冲,打出和托辉特部的威风来!大汗可是在后面瞧着咱们呢!”大卫国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拔出了蒙古弯刀,朝部下大吼。自家知自家事,他上回在攻打喀喇沁部时私吞战利品犯了军规,大可汗何许人也?定然已经知晓,记着自己的小帐呢。若不打出个样子,迟早小命难保!这位存了立功赎罪之心,亲为箭头,驭马往城内驰去。将为兵胆,三千余和托辉特部骑兵纷纷跟着自己的主将往豁口处奔驰。尤以副都千户长孛日帖赤那的马速最快,迅速跃过衮布伊勒登冲在最前面。 “列阵~快列阵挡住他们~”赵荣大吼着,指挥部下列阵阻拦。 “哒~哒~哒~”马蹄如飞,孛日帖赤那放平了自己的马刀,借着马力,割麦子般割下一颗颗头颅。赵荣举起手中长枪,企图用长枪阻住奔马。 孛日帖赤那见状,忽然掷出自己的马刀,飞一般直插赵荣的咽喉。赵荣未料到对方竟会将兵器当成暗器用,一时不防,一命呜呼。刀出手后,孛日帖赤那不慌不忙,取出骑枪,在战马上左右飞舞,将拦路的清军扫倒刺杀。 和托辉特部骑兵打得勇猛,驰入城内四处砍杀,后面跟着莲大可汗亲率的大军。清军被骑兵冲乱阵脚,溃不成军。混战中,顺天巡抚韩世琦、左翼步军总尉张国彦双双战死。 “勇士们,立功的时候到了,随我取广渠门!”衮布伊勒登希望立下更大的功劳,又率骑兵朝广渠门驰去。 守广渠门的参将刘秉礼是顺治帝侍卫出身,拼死抵抗,奈何部下战力不强,又遭卫军骑兵突然袭击,很快便被衮布伊勒登打开了城门,城外的卫军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趁机率部杀入。见事不可为,刘秉礼长叹一声,坠城身亡。 卫军又往步兵统领佟徽年亲自驻守的永定门杀去,此门连着城内的大街,地理位置重要。佟徽年命巡捕中营、巡捕右营反扑,企图逐出冲入城内的卫军。 衮布伊勒登、鄂克绰特布由大街驭马,挥师掩杀。一会儿工夫,便斩杀巡捕营右翼步军总尉李登相、步军尉王肇春。 “皇上,臣有负皇恩啊!”佟徽年长叹一声,只得率残部绕道撤至内城。防守右安门的参将周于仁撤退不及,死于乱军之中。 驻守外城的四万绿营、二万民伕,逃回内城的不到一半,而卫军的伤亡不到两千,可谓大胜。正当莲大可汗得意洋洋打算趁胜一举攻破内城之时,传来军报:有一支约两万人的清军援军沿运河水陆并进企图救援大都,眼下正在攻打通州。奉命驻守通州的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只有三千部下,叫苦不迭,请大可汗发兵增援。 “传令托罗什瑚,在援军到来前务必给朕守住通州,否则朕定要他的首级!”苏勒坦闻报后咬牙切齿。(本章完) 第1082章 斩总督巡抚折腰 通州城炮声隆隆,除了步兵的火炮,登州水师副将薛勋、荣成水师副将曲中和率大小七十余艘战船驶入运河,船上的火炮也朝城墙渲泄着怒火。 “将士们,随吾夺城。先登者赏银千两!”浓烈的硝烟尚未散尽,大名副将、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男爵)金俊便大吼一声,率五千绿营兵马开始攻城。他是著名降将金砺之弟,在兄长死后袭了兄长的爵位,原任杭州水营游击,在登陆辽南的作战中立下战功,擢升为大名副将,归驻于大名府的直隶总督苗澄节制。他的身后,直隶总督苗澄、山东巡抚周有德带着两万余水陆兵马默默地压阵。 “总镇,城下怎么来了这么多清军?有炮还有船”,千户长叶耳古伯对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说。 “怎么?尔怕了?”托罗什瑚讥屑地问。 “怕?咱追随总镇南征北战,啥时候怕过?”感觉受到伤害,叶耳古伯气愤地涨红了脸。的确,守城的三千卫军多是来自叶尔羌地区的回族老兵,骁勇善战,打仗是不怂的。 “哼!不怕就打出个样儿来,替咱在大汗面前挣脸面!”托罗什瑚冷哼。 经验丰富的老兵猫着腰躲在藏兵洞和矮墙下大多避开了炮击,当推着楯车、云梯车的清军逼近时,他们又返回城墙边缘用弓箭和火铳朝下射击,甚至城头的十六门火炮也被有效利用,炸了清军一个出其不意。激战大半日,清军付出七百余人的伤亡只给守军带来百余人的伤亡。这样的战损比除了有城墙掩护的因素,还与清军精锐大量被抽调至大同、山海关,新组建的营头战力下滑有关。 “哼!收军回营!”见战事不顺,直隶总督苗澄阴沉着脸下令,冷笑连连。 “通州城坚,一时攻不下实属正常,督宪切莫为此烦恼”,山东巡抚周有德赶忙劝说。 “吾恼的不是战局,而是这个。生死事小,名节事大,环极(魏象枢字)胡涂呀!”苗澄气恼地从袖中取出一封《劝降书》给周有德看。原来他与魏象枢有旧,魏象枢尝作《苗大生督府枉顾赋谢》一诗相赠,其中“用节行边素雨秋,北门锁钥见风流”一句暗含鼓励之意。不料物是人非,昔日的好友居然降卫当了贰臣,还写信劝自己也降卫,怎不让人气恼! 读完信,周有德轻蔑地一笑,“督宪何必为无耻之徒气恼!等咱们攻下通州,击败伪汗,瞧那奸贼羞也不羞!” 苗澄闻言微微颔首,手抚长须道:“周抚院说的甚是。据哨探禀告,城里只有三千守军,纵然凶悍,只要咱们昼夜不停地攻打,谅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一日之内必须赶到通州”,大卫国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咬牙切齿下达了军令。 原本北京离通州便不远,蒙古人的马又快,果真在一天内抵达通州。 “今晚且隐于密林中,多布岗哨,钳住马嘴,莫要暴露行踪”,乌日根达莱又下达了第二道军令。 次日凌晨,清登州副将马雄镇部接替金俊部向通州城发起猛攻,其余诸部则列阵小心戒备。苗澄也知道通州离北京近,敌人的援军随时能来,所以格外小心。 马雄镇是汉军镶红旗人、江南江西总督马鸣佩之子。随着各省编练绿营,为加强对各地绿营的控制,清廷任用了大量旗人将领,忠良之后的马雄镇由文官被改任登州副将一职。其部五千人是刚成立不久的营头,战力不强,攻了一个时辰,不能撼动城池分毫。 密林中,卫军敖汉部世袭左千户札木素向乌日根达莱请示,“万户长,敌人正在攻城,通州危急,请下令出击”。 “莫急,敌人的军阵紧挨着运河,现在出击容易遭到敌船炮击,等他们的水师上岸再说”,乌日根达莱倒是沉得住气。 “万户长何以判断敌水师会上岸?”札木素奇道。 乌日根达莱咧嘴一乐,“托罗什瑚那小子进攻不行,防守还是有两下子的。我看敌人的步兵虽有两万,军阵却并不齐整,想是战力不强的新营头,敌人的水师倒是老营头,战力比步兵强不少。想攻下通州,恐怕还得靠水师”。 托罗什瑚果然善守,马雄镇攻了半天,徒劳无功。苗澄又换上金俊部、周有德的抚标,皆难破城。激战半日,各部皆疲倦,尚能再战的唯有苗澄的督标,可督标要压阵以防不测,如何能轻动? 苗澄正在犹豫,周有德上前献策,“督宪,咱们带来的两万陆师多是直隶、山东的新营头,战力不强,想克坚城甚难。不过登州、荣成、胶州、金州四营水师皆是老营头,战力远超陆师。何不让他们登陆作战?” “登陆作战?”苗澄闻言一愣,最终缓缓点头。 接到军令,登州水师副将薛勋命胶州水营游击刘孔熙看守战船,与荣成水师副将曲中和、游击袁德惠、守备唐世良等率四千水师登陆作战。 这股清军十分凶悍,一上岸便攻得通州守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果不出我所料,敌人的水师登陆矣!”见到这一幕,乌日根达莱哈哈大笑,谓札木素曰:“我率军冲击清军军阵,你率本部夺取靠在岸边的敌船。动作要快,免得他们逃入河中”。 札木素欣然领命,率三千敖汉部勇士驰至运河边抢船。 “不好!快起锚,到运河上去!”胶州水营游击刘孔熙慌忙下令。话音刚落,一枝羽箭袭来,送这位游击将军见了阎王。七十余艘战船除少数逃脱外,其余皆被卫军俘获。 乌日根达莱亲率的七千骑兵锐不可挡,先击溃负责外围警戒的清军游击金声振部,阵斩金声振;接着击败撤下休整的马雄镇部。马雄镇本是文官,骑术不精,慌乱中坠马被马蹄踩死。 突如其来的卫军打了苗澄一个措手不及。这位总督没有退怯,而是指挥镇标抵抗。很快,镇标的军阵便被卫军的铁蹄冲乱。苗澄拔出佩剑,一员敌将飞驰而至,手中的蒙古弯刀闪着寒光。苗澄想用剑格挡,没来由身子一轻,人头飞了出去。 “哈哈哈,斩帅之功,本将得矣!”乌日根达莱哈哈大笑,又一刀削落敌人的帅旗。 “援军已至,勇士们,随我出城杀敌!”见来了援军,托罗什瑚精神大振,趁势率军由城内杀出。 受到两面夹击的清军彻底崩溃,副将薛勋、曲中和阵亡,山东巡抚周有德、副将金俊、游击袁德惠、守备唐世良被俘。此役。卫军以两千人的伤亡斩杀一万清军、俘虏一万清军,另缴获战船五十六艘,可谓大胜。 得意洋洋的乌日根达莱押着俘虏和战利品返回北京。 卫军大营内,莲大可汗望着被绑成粽子样的山东巡抚周有德笑呵呵地问:“周抚院可愿降否?” 周有德面如土色,闭口不言。 见他不说话,苏勒坦呵呵一笑,“听说尔是辽阳人?不为自己也得为族人考虑才是”。 “自古仁君不伤及敌人亲戚,还请大汗开恩!”周有德扑通跪地哀求。 “朕从未说过自己是仁君,今儿个只问尔一句:’降是不降?’” 想到莲大可汗的凶名,周有德心头打颤,颤抖地说道:“臣愿降”。 “爽快!来人,给周抚院松绑”,苏勒坦哈哈大笑,又问金俊、袁德惠、唐世良:“尔等愿降否?” 见一省巡抚都降了卫,袁德惠、唐世良二话不说,跪地称臣。 依然站着的只有副将金俊,他入了汉军旗,家人又都在清军控制区,自然不肯降,哆嗦着吼道:“忠臣不事二主,请大汗成全!” “既如此,便给尔一个痛快。拖下去,斩!”苏勒坦冷笑着挥了挥手。(本章完) 第1083章 初生牛犊不畏虎 一下多了一万俘虏和五十六艘战船,莲大可汗十分开心,下令成立天津水师营,以卫军老将宁古塔万户长塔尔浑次子、金州水师参将色特尔为天津水师营副将,辖大小战船五十六艘、兵员三千,擢升精通水战的降将、清登州水营游击袁德惠为天津水师营参将,协助色特尔操练天津水师。因天津还在清军手中,命色特尔、袁德惠二将统水师暂驻通州;任原海州水师游击阿玉奇为金州水师参将,统管辽东水师;为安抚降将之心,又任周有德为山东巡抚,擢唐世良为游击。一向喜欢利用降军充当炮灰的大可汗自然不会放过这些降军,命周有德、唐世良率七千降军与早先时候投降的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部一万一千降军充当攻城的主力,昼夜不停地攻打北京。此时内城的清军连守军加民伕尚有十一万,虽然精兵不多,可这么多人倚城而守、京师的城墙又坚固,想立刻破城谈何容易!经验丰富的大可汗并不着急,一边督促降军攻城,一边命人遍栽栅栏、深掘壕沟,隔绝北京与外界的联系。按这位战神的话来说,“朕誓要困死顺治小儿,绝不能让一粒米进入大都!”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大清国又来了援军。清议政大臣、秘书院大学士、太子太师兼少师、户部尚书瓜尔佳车克率太子少保江南左路总兵杨捷、左都督广东饶平总兵吴六奇、广东右路水师总兵官杜辉、广东高雷总兵高进库、福建左路水师总兵常进功、广西左江镇总兵全节、杭州副将陈世凯、都督同知牛万才、湖广常德副将杨守奇、江西南赣副将王一相、靖南藩麾下副将徐文焕等部七万绿营兵马已经抵达天津,正沿运河往通州前进。 瓜尔佳车克是从龙入关的满洲老将,参与过圈地、更名田、鼓励垦荒等一系列政策的制定,原本奉顺治帝之命入驻福建防御郑成功,收到调兵入卫京畿的谕令后,他与靖南王耿继茂、闽浙总督李率泰商议,率闽浙两省援军由海路前往天津,在天津又汇合了湖广、江西、江南、广东、广西等省的兵马。这些兵马皆是奉旨入卫京畿的,听说卫军势大、直隶山东两省绿营全军覆没的消息后不敢再进,皆聚于天津。因车克是奉皇上之命入驻福建的,算是钦差大臣,又是真满洲大将,众将皆拥其为帅。他也不推辞,组织各省绿营沿运河北上,这么多军队加在一起,足有七万众,旌旗蔽日,声势十分惊人。 “七万人!朕本以为击败直隶、山东绿营后,除了大同和山海关两处,顺治小儿再无兵可调,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居然又冒出七万人来!可恼呀可恼!”收到乌衣卫报上来的消息,莲大可汗气得拽起胡须。眼瞅着大都将下,没料到又起波澜,敌人的援军众多,若自己不亲自去迎敌,恐怕很难击退他们;可若自己离开北京,恐怕又会给城内的清军喘息之机。 “奴才以为大汗不必亲自前往,可派一员大将统数万精兵拦截即可!”随征的建级殿大学士那苏图建议。 “嗯”,苏勒坦低声嗯了声,心中盘算着人选。 “清军的粮草辎重多由运河运输,天津水师营刚成立不久,寸功未立,奴才愿率水师沿运河而下,抢夺焚毁敌人的粮草辎重”,新任命的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高声请战。这位小将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剑眉鹰目,十分精神。 “好!不愧是我大卫勇士,临战敢当先!”苏靳坦高声称赞,心中却犯嘀咕,乌衣卫的情报上说来援的清军有福建、广东两省的水师,他们经常与郑成功的军队作战,战斗力很强,且拥有大小战船百余艘,另有各类商船、粮船二百余艘,实力远超新组建的天津水师营,何况天津水师营的主力是由清登州、荣成、胶州、金州四营水师的降军组成,忠诚度如何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依靠水师作战,恐怕不易取胜。不过色特尔主动请战,勇气可嘉,士气可鼓不可泄,即便打不赢损失的也不过是些降军而已。想到这里,他笑道:“朕准了。天津至大都的水道是个大麻烦,趁着天津绿营主力已调去大同,正好派阿玉奇率辽东水师袭取天津大沽港。不过敌人的援军人数甚多,光靠水师远远不够,还须派一员骁勇善战之将领马步军拦截。不知何人愿往?”说完,神采奕奕地瞅向众将。 “儿愿往!”大可汗话音刚落,便有一员小将高声请命。不是别人,正是大可汗第五子赵王毕力根达来。莫看这位王爷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却已多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武艺高强。 看着儿子英武的面容,老父亲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笑道:“我儿想带多少人马前往?” “请父汗拨给儿二万兵马,定要杀得敌人鸡犬不留!”年轻人十分自信。 什么!才两万!此次来援的清军足有七万众,二万人如何能够?听此言,众人皆变色。即便是莲大可汗也觉得少了些,淡淡地问道:“两万人可够用吗?” “儿觉得足矣”,毕力根达来自信地分析道:“兵在精不在多,敌人的精兵多在大同和山海关,这七万人马不过是乌合之众,怎堪两万大卫铁骑一击?” “你也莫要大意,北方绿营精锐的确大多抽调去了大同,可南方绿营还是有些精兵的。此次来的敌人颇有些南方绿营精锐,不可小觑呢”,苏勒坦怕他轻敌,沉声提醒。 老父亲是一片好意,小牛犊却自有锐气,年轻的赵王殿下被激发出血性,大呼道:“我愿立军令状,只带两万骑兵前往拦截,若不能击败敌军,甘领军法!” 什么!立军令状?苏勒坦听罢又惊又怒,小五子说话太不知道深浅,若是完不成军令状,难不成朕还能真的杀自己的儿子?望着儿子那坚毅的眼神,老父亲的心逐渐软化,这小子,像朕当年啊! “既如此,我儿可去各部挑选两万勇士,军法无情,且小心着些!”大帐内回荡着老父亲的声音。(本章完) 第1084章 长江后浪摧前浪(上) “大帅,咱们已抵达武清县杨村港,过了武清便是香河,再过香河便抵达通州矣”,福建左路水师总兵常进功恭敬地向大学士瓜尔佳车克禀告。此人原是明朝副将,豫亲王多铎兵下江南时一矢未发便降了清,降清后屡立战功擢为福建水师总兵,在车克奉旨驻福建期间他小心巴结,算是心腹。 “嗯,告诉各营,将粮草辎重由船上卸下,走陆路运输”,车克淡淡地下令。 “大帅明鉴,水路运输粮草可比陆路便捷得多。西番善骑战不善水战,我军福建、广东二省水师足有一万,且多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有他们护送何惧卫军?为何要换陆路?”常进功不解。 “汝瞧瞧这个”,车克平静地递过一封军报。常进功一瞅,上面写着通州驻有一支卫军水师、有大小战船五六十艘。原来经验丰富的满洲老将深知情报的重要性,事先已派探子潜入运河两岸查探。 常进功吃了一惊,“卫军哪来的这些战船?” “哼!前些日子,直隶总督苗澄、山东巡抚周有德率直隶和山东的绿营兵马入卫京畿,随征的有登州、荣成、胶州、金州四营水师,后苗澄战死,周有德不知所终(此时他尚不知晓周有德降卫的消息),水师逃回来的战船仅十三艘,估计剩下的船皆落入卫军之手,才有了这支突然出现的水师”,车克冷笑。 “即便卫军新组建了一支水师,也只是新成立的营头,战力远不能和我福建、广东水师相比。别的不说,咱福建水师在大帅您的指挥下,屡败海逆(指郑成功),战斗力岂是卫军水师能比的?”说这话时,常进功掩饰不住得意。别说,他任福建左路水师总兵后,这些年的确立下不少战功。 “常总镇带兵有方,部下将士皆是军中健儿,这个本帅自然知晓。可是为帅者,岂能不思虑周全,既然卫军在通州驻有一支水师,小心提防总无大错”,车克手抚长髯微微一笑。 “大帅用兵谨慎,卑职心悦诚服!”常进功钦佩地口吐谀词,拍起一通彩虹。 —— 赵王毕力根达来率二万骑兵、三千水师赶至通州。一入城便召集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奈曼伯阿罕、阿鲁科尔沁伯楚依、扎赉特伯色稜、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诸将商议军情。 “孤在父汗面前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击败敌军,甘领军法。尔等都议议,这个仗该如何打?” “殿下放心,末将前些日子与伪清的绿营交过手,发现伪清的绿营战力不强。末将仅以一万骑兵便击败两万多绿营,还阵斩伪总督苗澄、生擒伪巡抚周有德。虽然敌军有七万,不过是土鸡瓦狗耳。末将愿为前锋,誓要再败敌军!”乌日根达莱大呼。 “凭什么功劳都让尔立,末将也愿为先锋!”托罗什瑚不甘示弱。 “末将愿往!”“请让末将担任先锋!”……众将纷纷请战。大卫开国不久,锐气正盛,将军们都想着多立军功,受封授爵。 “大汗已允末将率水师焚毁敌人的粮草辎重,汗命如山,末将请求明日一早便出发!”色特尔高声请战。在座之人惟有他得到了莲大可汗的允许,底气十足。 “嗯,明日一早你统水师沿运河南下,孤率骑兵与你呼应”,毕力根达来大声应允。他年纪虽轻,仗却打过不少,深知士气的重要性,见部下士气旺盛,当即决定一鼓作气由通州南下,主动寻敌作战。“楚依,听说你们阿鲁科尔沁部个个皆是好猎手,便由你打头阵,记住遇到清军莫急着作战,先远远地射箭袭扰”,他笑呵呵挑选二等阿鲁科尔沁伯楚依为先锋。“末将定不负殿下信任!”没料到赵王竟然派自己为先锋,楚依又惊又喜,欣然领命。 “好!今夜你们好生安顿部下歇息,明日一早,水陆两军沿运河南下!”毕力根达来仰天大笑。 —— 潞河(北运河)香河县航道上,一根根长桅杆出现在水平线上,遮天蔽日,前面是福船、大艇船、钓船、哨船、快船,后面跟着苍山船、舟曾艚船、渔船、沙船等运输类船只。因为清军已将粮草辎重改为陆运,战船行驶的速度快了不少。 常进功伫立在一艘大艇船,吹着海风,好不惬意。 “敌袭~敌袭~”嘹望台上的哨兵忽然惊呼起来。 常进功放眼望去,远处出现了一支船队,挂着鱼竿钓子旗,有的军旗上还标有鲜明的“卫”字。不由皱起了眉头,今儿个天公不作美,自己这边是逆风,不过这位水战经验丰富的总兵并没有犹豫,而是迅速下达军令,“逆风行船!贴近射击!”经验丰富的清军舵手迅速调整船头斜对着风向,老水手们则努力调整帆的角度,使风斜吹到帆上,推着船斜着向前行驶。 他的对手是色特尔麾下的天津水师。卫军的船多以哨船、快船、广艇、长龙船为主,虽然体型较小却更适合在内河作战,风向也有利。 “放火船!”虽然是初次指挥水战,色特尔却并不畏惧,下令部下放下并点燃装满柴草和油脂的小舢板。这些小船足有两百余只,借着风势冲向清军战船,一时间映得运河通红。 虽然声势浩大,可清军水师海战经验丰富,先放炮轰击火船,后又用撑杆撑住火船,不使靠近。这场火攻仅造成一艘战船沉没,七艘战船受损,并未给清军带来太大损失。 “开炮!”“开炮!” 常进功和色特尔几乎同时下令开炮,隆隆的炮声在运河上回荡。激战中,清军参将王士鳌中流矢而亡,卫军参将袁德惠身受重伤。初时卫军尚能凭有利的风势和一腔血勇与清军相持,随着时间的流淌,清军在兵力和作战经验上的优势逐渐发挥出来,占据了上风。 常进功命部将倪祥、陈汝器率船队缠住敌人,广东右路水师总兵官杜辉率船队斜插卫军船队,意欲包围并全歼卫军水师。好在双方相遇已是下午,激战两个时辰后天色已黑。 尝到清军水师厉害的色特尔率船队掉头后撤,返回通州港口后清点损失,五十六艘战船只剩三十艘,三千部下仅余一千六百,不得不上疏向莲大可汗请罪。 水战的失利并没有动摇毕力根达来获胜的信心,继续率军来寻清军陆师的晦气。(本章完) 第1085章 长江后浪摧前浪(中) 在蒙古语中,“阿鲁”是山北之意,“科尔沁”指弓箭手,阿鲁科尔沁部无愧于山北弓箭手这一称号,部落中的成年男女几乎个个善射。自从首领楚依率众归顺大卫后,从大卫军械库中领到了不少好弓,使这一优势变得更为突出。此刻,他率三千阿鲁科尔沁勇士担任先锋。草长雁飞马蹄疾,正是男儿征战时。 担任清军先锋的乃是都督同知牛万才。牛万才原是李闯部将、脑门上顶着大大的“贼”字,降清后得了个都督同知的官职。他原是闽浙总督李率泰部下,清续顺公、广东将军沈永忠奉命由福建移镇广东,因觉得麾下兵马太少,请求以牛万才部随征。在明永历帝麾下时牛万才与沈永忠打过仗,深知此人贪婪狠毒,乃诉于总督李率泰,并上疏讦沈永忠贪虐状。清廷命靖南王耿继茂覆核。靖南藩与续顺公向来同气连枝,上奏说牛万才所讦无据。清廷遂革牛万才职,留闽効力。得罪了沈永忠和耿继茂,牛草民在福建自然没好日子过。收到朝廷的入卫京畿的调兵令后,耿继茂立即想让他去北京送死,不,入卫京畿立功,将其拨归大学士瓜尔佳车克指挥。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牛万才自然知道所谓入卫京畿不是什么好差使,可朝中无人、势单力孤,只得忍气吞声率四千部下随征。不料甫一调入车克麾下便被这位真满洲大将任为先锋,说是赏识他的武勇。他却知道大帅对自己不放心,想利用自己消耗卫军的实力。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不敢抗争,那车克出身满洲大姓瓜尔佳氏,身兼议政大臣、秘书院大学士、太子太师兼少师、户部尚书等职,可谓权势滔天,如何敢不听从?听命归听命,心中终究不愤,一边行军一边不住地骂骂咧咧。 “哒~哒~哒~” 一名旗鼓官带着军令驭马而来,“大帅有令,命尔部加快行军速度,五日内务必赶到通州”,说完趾高气昂地拨马离开。 “呸!什么东西!”牛万才气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都督,咱们真的要加快行军吗?听说此次伪汗亲至,京畿附近足足有十万铁骑,就凭咱们这四千弟兄恐怕还挡不住他们一个冲锋呢”,部下游击贺胤怯怯地说。虽然清廷给牛万才的最高官职只是都督同知且已被革职,部下却皆以“都督”称之。 牛万才心疼地朝正在行进的部下望去,想当年自己叱咤风云时也曾拥兵数万,如今却只剩下这四千老弟兄,若和卫军作战拼光了,将来拿什么立足?深知有兵才能做草头王的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告诉弟兄们,每日只多走五里路,辎重装车,随时准备撤退”。 “嗻!”贺胤心领神会地下去传令。 阿鲁科尔沁伯楚依率三千山北弓箭手来了,瞧见“牛”字大旗也不废话,直接命部下驭马前行射箭。 “嗖~嗖~嗖~”箭如雨下,虽然清军竖起盾牌,依然被射倒不少。 “直娘贼,给我射!”牛万才骂骂咧咧命部下弓手还击。奈何自己部下的弓手数量比卫军少得太多,对射不是对手。 “前进!与鞑子近战!”不知避满洲主子嫌的牛万才发了狠,一句“鞑子”脱口而出。部下列着军阵朝敌人冲去,想与卫军贴近肉搏。 “哼!撤!”楚依冷笑一声,命部下拨马后撤。 步兵为主的牛万才部无法追上,迅速被卫军落下一箭之地。“列阵!射!”楚依再次下令,阿鲁科尔沁部的弓箭手们迅速列好骑阵,转身拉弓,射出回马箭。前排直射,后排抛射。 “啾~啾~啾~”又是一阵箭雨,数十名清军倒地。 “随我杀敌!”牛万才被激起做大贼时的血性,亲自率军冲锋,誓要为死于卫军箭下的老弟兄报仇血恨。 “撤!”楚依冷笑着再次下令后撤,撤出一箭之地后又命部下列阵射回马箭。 清军总追不上卫军,每射一轮,便倒下数十名军士。连续五次后,四千清军便只剩下三千六百。 “都督,蒙古人善骑射,咱们追不上他们的骑兵,他们边撤边射,咱们只能挨打。除非命咱们的骑兵追上去,可咱们总共只有二百骑,追上去也不是对手。不如先行撤退,待大军赶到再说”,贺胤跑到牛万才身边苦劝。 “嗯”,牛万才点点头,阴沉着脸吐出一个字:“撤!” “追击!”见敌人后撤,方才还命部下佯退诱敌的楚依改变了战术,下令追击。步兵自然跑不过骑兵,阿鲁科尔沁部的弓箭手们驭马很快追上清军,朝着清军的后军又是一阵狂射。 每后撤一段路程,清军便要倒下几十具尸体。望着不断倒地的老弟兄,牛万才心如刀狡,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撤退。很快又有二百清军倒在箭雨中,前头终于出现了一杆杆“吴”字旗。 牛万才长舒了口气,他知道来的是左都督、广东饶平总兵吴六奇的兵马。那吴六奇可是员虎将,客家人出身的他,幼时读书,有雄略,后因嗜好赌博倾家荡产,沦为乞丐,行乞在大埔以及江浙一带,因为身强力壮、高大魁梧,得了个“铁丐”的绰号。明末义军风起云涌,吴六奇回到家乡广东海阳县(梅州市丰顺县)与其弟吴六标拉起一支队伍,帮着朝廷镇压农民军,得到永历帝的重用,封为饶平总兵。清军进入广东,他见清军势大,投降清廷并攻取潮州献功,仍被封为饶平总兵,后镇压反清复明活动有功,加封为左都督。被封为左都督后,这位“铁丐”来了劲,一门心思帮着清廷镇压南明残余,立下赫赫战功。此次收到清廷的调兵令,他二话不说,与弟弟吴六标一同率五千海阳子弟兵出征,期盼着立下战功封妻荫子。 “吴总镇救吾!”牛万才慌忙跑到“吴”字大旗前高呼。 哼!没用的东西!“官兵”出身的吴六奇着实瞧不上做贼出身的牛万才,见他求援,阴阳怪气地讥讽道:“牛同知勿惊,且安顿好部下观战,瞧本镇如何破敌”。(本章完) 第1086章 长江后浪摧前浪(下) 牛万才不傻,听出吴六奇话中的讥讽,让自己安顿好部下观战瞧他破敌?哼,不就是在嘲讽自己畏战嘛!自家事自家知,方才与卫军交战,自己足足伤亡了六百多兄弟,却只在刚开始射倒十余个卫军,后面几乎连人家的毛都捞不到。长于弓马的蒙古铁骑岂是那么好对付的?既然吴铁丐让自己观战,正好乐得保存实力。他暗中命部下做好撤退的准备,列阵于吴六奇部的军阵旁默默观战。 吴六奇敢直面卫军的兵锋,自然有所倚仗。因为对清廷比较忠心,不仅军饷充足还得到了大量的军械。其部不仅有五百骑兵,还有一千弓手、五百火铳手,甚至还有十五门虎蹲炮、五门轻型佛朗机炮。 “开炮!”一声令下,二十门轻型火炮开始发威,轰隆之声不断,倒真有几颗落入卫军骑兵中间,炸得人仰马翻。 “嗯?”楚依心中一惊,他的部下并没有装备火器,若任由敌人轰击太吃亏,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或者冲上去厮杀,或者撤至炮弹射程外。冲锋吧,两部敌人足有八九千,自己只有三千骑兵,兵力不足,可眼瞅着初战告捷、士气正旺,撤退又心有不甘。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迟疑,很快这位伯爷便决心维护阿鲁科尔沁部勇士的荣誉,与敌人血战到底,“驱赶马群,冲阵!”他咬着牙下达军令。 虽然阿鲁科尔沁部只有三千人,可却是一人三马。多余的战马既可以换乘,也可以充当运输工具。收到军令,卫军用发出尖锐啸音的长鞭驱赶六千匹空闲战马,受惊的战马呼啸着冲向清军军阵,骑兵紧跟在战马后面。 “哒哒哒~”雷鸣般的马蹄声卷起乌云,势如排山倒海。 “轰~轰~轰~”清军仍在放炮,可零零散散的炮弹在六千战马面显得力不从心。 吴六奇瞪圆双眼,除了大炮,他还在阵前布下一千五百长枪手夹杂着五百火铳手,中间是一千五百刀牌手,阵后还有一千弓手、五百骑兵,自以为能克制卫军骑兵。可瞧这威势,忽然信心减弱。西番战马居然如斯之多! “嘭~嘭~嘭~”受惊的战马连续不断地撞上清军的长枪阵,虽然不住地受伤倒地,却折断了一根又一根长枪。 “呯~呯~呯~”清军的鸟铳手开始射击,虽然射倒了一匹又一匹,可战马一旦受惊便不知什么是畏惧,仍然继续冲击着军阵。 一名长枪手惨叫着被撞倒,瞬间被无数马蹄踏过身躯,直到成为肉泥;一名鸟铳手只来得及放一铳,便被万马奔腾的滔天气势所摄,拔腿便跑……马群顺利冲破清军的长枪阵,又冲乱了长枪后面的刀牌手阵形。见敌人阵势已乱,楚依命部下吹响进攻号角。 “呜呜呜~”军号嘹喨,士气如虹。阿鲁科尔沁部勇士顺着马群冲出来的豁口驰入清军军阵,左突右杀,好不痛快! “兄长小心!”吴六标奋力撩起长枪将驰至吴六奇身边的一名卫军刺倒。 “多谢二弟”,吴六奇感激地朝弟弟微笑,虽然明知那人伤不了武艺高强的自己,却仍为弟弟的手足情谊而感动。 “谢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吴六奇呵呵一笑,忽然“呃”的一声,捂着脖子滚下战马,脖颈处插了根深深的羽箭。阿鲁科尔沁部个个都是好射手,不知是哪位勇士发的冷箭,眼见得不能活也! “二弟~”吴六奇大恸,发疯似地迎向卫军拼死搏杀。可一人勇猛改变不了战局,饶平镇的阵形越来越乱,直至溃散。 见吴六奇部顶不住,牛万才二话不说,立即率部撤离战场。他这一逃,饶平镇愈发军心散乱,最终溃不成军。 牛万才忙不迭地拔腿便跑,跑了五六里路,忽有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为首一将龙骧虎视,大吼一声:“牛兄缘何后撤,前方发生何事?” 见来人,牛万才长舒一口气,“愚兄和吴总镇遇到卫军前锋,不幸落败,请贤弟接应”。来的乃是杭州副将陈世凯。他与牛万才一样,都曾做过明永历帝的臣子、官居忠州副将,顺治十六年归清,授杭州副将。因为作战勇猛,军中呼为“陈铁头”。既然大家都拜过南明的码头,平日里来往自然亲密,算是有些交情。 陈世凯心中错愕,牛万才也就罢了,那吴六奇可是有名的猛将,部下颇有些战力,平日里高傲得很,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怎么一开打便吃了败仗?停顿片刻问道:“卫军前锋有多少人?” “这个~”牛万才脸一红,自家兄弟面前不好说瞎话,喃喃说道:“卫军前锋不过三千左右,可却训练有素、凶残不畏死,而且战马极多、有近万匹。甫一开战便用战马冲乱我军军阵,既而掩杀,将吾等杀得大败”。 什么!才三千人便击败了你们九千人!陈世凯心中一震,他降清才三年多,与牛万才一样将部下兵马视为心血命根,岂肯轻易消耗?闻言心中犯起嘀咕。 牛万才见状会意,附耳小声说道:“贤弟,如今乃是乱世,有兵才有富贵荣华,既然吴六奇已败,吾等不如一同撤退,与大帅会合后再做理会”。 陈世凯闻言微微点头。二将会集部下,拨马后撤,不去接应吴六奇。撤至十里外,又有广东高雷镇总兵高进库、广西左江镇总兵全节二将引一万兵马杀来,方才止住逃跑。高、全二将皆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闻听吴六奇部遇险,忙引兵接应。可怜饶平镇五千大军,脱险后仅余二千。见到牛万才,吴六奇一把揪住他的袍领责骂他不顾友军先行逃窜。众将苦劝方才作罢。 见清军越聚越多,楚依不敢再追,约束三千阿鲁科尔沁勇士,静静地等待赵王毕力根达来的大军。 赵王尚未至,瓜尔佳车克的大军却到了,漫山遍野、旌旗蔽日,从数量上看极为惊人。楚依却并不慌张,他的部下皆是骑兵,打不过骑着马跑便是。远处忽然出现一张“赵”字大纛,赵王毕力根达来率一万七千骑兵赶到。清卫两军在运河西侧的平原相遇,此时的清军除去战损,仍有五万六千余众、运河上还有近万水师,而卫军仅有近两万骑兵。从数量上看,卫军处于劣势。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赵王毕力根达来却丝毫不惧,见今日阳光甚烈,此时已是正午,己军背对着太阳不会被阳光刺眼,而敌军正对着太阳易受阳光干扰,遂果断下令,“炮营先射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击!” —— “姑且饶尔一命,战后自领二十军棍。若再敢畏战,定斩不饶!”车克盯着跪伏于地的牛万才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想杀了这厮以正军法,可因为跑得快,牛万才部实力仍在,又有陈世凯一个劲儿地为他求情,大战在即怕激起兵变,方才忍住气没杀。 “谢大帅不杀之恩!”牛万才口中称谢,心中却暗恨。 “哼~”车克哼了一声,命部下结阵。他的兵马虽多,却来自各省,战力良莠不齐,配合并不紧密,有的营头很快列阵完毕,有的仍乱糟糟的。 天空中忽然传来“啾啾”之音,卫军的橐驮炮开始发威,这种固定于骆驼背上的轻型火炮十分便捷,固定好骆驼便可发射。毕力根达来麾下有八十门橐驮炮,一同喷出火舌,倒也蔚为壮观。 猛烈的炮火集中落入清军杨守奇部阵中。毕力根达来见该部阵型混乱,知是支弱军,准备以该部作为突破口。他的眼光很准,湖广常德副将杨守奇虽然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可湖广绿营精锐部分损失在辽南的登陆战中,部分要防范夔东十三家义军,杨守奇的营头是刚组建不久的新营头,其部七千人马虽多,战力却垫底。 “莫要慌,保持阵型,妄动者,斩!”杨守奇带着亲兵努力约束部下,想稳住受炮击影响出现松动的军阵。 “出击!尔等视孤长枪所向!”毕力根达来拔出长枪,亲为箭头,率两千亲卫冲向敌人。见王爷当先搏命,卫军士气大振,乌日根达莱、托罗什瑚、札木素、阿罕、楚依诸将皆奋不顾身地杀向敌军。 “呯~呯~呯~”毕力根达来的亲卫皆是卫军中最精锐的禁军勇士,装备有三眼铳,接近敌阵先放一阵铳。铳声不断,射倒一大片。 本已慌乱的清军愈发慌乱,杨守奇想竭力稳住阵型,却被毕力根达来驰至马前。勇猛的赵王长枪出手又准又狠,正中额头,将杨副将一击毙命。 杨守奇部的溃败引发连锁反应,杨部不远处的牛万才本就对车克命自己当先锋、方才又想杀自己怀恨在心,见杨部的将旗倒了,索性再次率军撤退。深知法不责众之理的他又派人通知杭州副将陈世凯一同逃命。二将的部下足有七千多,他们这一逃,清军军阵出现大大的缺口,军心愈发慌乱起来。 见二将逃命,清高雷总兵高进库骂了声娘,率五千兵马想堵上缺口。此人原是明朝副将,降清后攻金声桓、李成栋,屡立战功,官至高雷总兵,也算是员悍将。卫军左翼的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发现战机,率五千精骑直扑正在移动的高部。匆忙赶来的清军尚来不及布完阵便被卫军冲乱阵脚。卫军铁骑趁势驰入阵中,四处砍杀,如入无人之境。 高进库见一名卫军奔他而来,举起手中大刀,欲给那人一个痛快,却不料临近时,那无名小卒忽然从背后掏出三眼铳,扣动扳机,居然是自生火铳。“呯!”曾经威风凛凛的高总镇摔下马来,口鼻处吐出汨汨的鲜血。 乌日根达莱击溃高部后又扑至清江南左路总兵兼太子少保杨捷部的侧后袭击。杨捷与高进库类似,也是明朝降将,在明朝时战功平平,降清后如换了个人,战功赫赫,复昌都、伐郝尚久、平于七,屡立战功。他此刻正与赵王亲领的中军交战,受到两面袭击后再也抵挡不住,被败军裹挟着败退。 卫军右翼三等奈曼伯阿罕遇到了硬骨头、清左江镇总兵全节的兵马。全节本是孔有德部将,颇会带兵,麾下的五千广西兵战力很强,结成军阵不动如山,任卫军如何冲锋皆冲不破。 深知擒贼先擒王之理的毕力根达来并未管仍在顽抗的清军左翼,而是与乌日根达莱合力直扑车克的帅旗。清南赣副将王一相想要阻拦,被卫军千户长叶耳古伯一刀劈为两截。 见卫军来得凶猛,护卫车克的清军副将徐文焕慌了。他是靖南王耿继茂麾下,靖南藩兵战力不弱,可惜徐文焕却并非胆大之将,之所以能做到副将高位靠的是阿谀奉承而不是战功。稍作抵抗后,徐副将失去勇气,来到车克身旁,“大帅,事急矣,请让末将护卫您撤退!” “此时一撤,失败便无法挽回”,车克拔出腰刀,“汝速整顿部下,随吾的亲卫一同反击卫军”。说罢,这位老将便准备亲率二千亲卫迎向正冲过来的卫军。 “大帅,军心已失,再战无益!您瞧,连全总镇也撤退了”,徐文焕指着正在后退的左翼全节部将旗说。原本全节麾下的五千广西兵挡住了卫军阿罕部的攻击,可卫阿鲁科尔沁伯楚依却率军支援阿罕,两下夹攻下,全节抵挡不住,不得不将将旗后移,被徐文焕误解为撤退。 见连全节也“撤退”了,车克长叹一声,无奈地下令,“撤退!”撤退的军令一下,清军各部立即作鸟兽散,被卫军骑兵追撵着屁股追杀。 “兀那老儿,留下头来!”奈曼伯阿罕部将、副都千户长苏日勒和克放肆地大喊。他瞧中了左江镇总兵全节,誓要将此人的首级变为自己的战功。见摆脱不了,全节将长枪枪头朝下,故意放缓马速,待苏日勒和克追近时猛地刺出回马枪。猝不及防的苏日勒和克被一枪刺中小腹,惨叫着殒命。这是卫军在此战中丧生的最高级别将领。 此战卫军以三千人的伤亡,斩杀清军一万,俘虏二万,堪称大捷。消息传到北京去,莲大可汗龙颜大悦,作打油诗《后浪歌》赞曰: 万里长江万里长, 一浪更比一浪强。 莫叹新人趱旧人, 从来后浪摧前浪。(本章完) 第1087章 时来运去叹英雄 “奴才为大汗贺,此战获胜,我军便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得知赵王大捷后,文华殿大学士博贝欣喜地向莲大可汗道贺。 成天就知道逢迎大汗,呸!小人!中极殿大学士那苏图意味深长地瞅了博贝一眼,赶紧跟着道贺,“大汗是莲生大士下凡,故能得长生天护佑。奴才恭贺您早日夺取大都,成不世之伟业!” “奴才恭贺大汗”,“臣为陛下贺”……众臣纷纷道贺,谀词如潮,听得大可汗眉开眼笑。“咳~”他威严地咳嗽一声,刹时间全场寂静,“小五子这仗打得漂亮,二万打六万居然打赢了还歼敌三万,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除了大同,短时间内伪清再无援军可派矣。呵呵,譬如下棋,此子一落,满盘皆活!” “陛下是否有了新方略?”知徒莫若师,熟悉弟子性情的建极殿大学士刘好古微笑着问。 “朕就知道瞒不过刘师傅,下一步朕打算命赵王沿运河而下攻占香河、武清二县和天津卫,堵住伪清由水路援大都之路,同时切断永平府与顺天府的联系、让山海关清军成为一支孤军”。 在场的文武大臣闻言皆震惊,大汗不仅想攻占北京还想一口气围歼并吃掉山海关清军,端的是好大的气魄! “陛下雄才伟略,臣佩服。只是若命赵王南下,我军便少了二万精兵。皇太子殿下此前传来的军报说,大同清军有离开大同援救京师的迹象,大同之敌多达二十余万,若倾巢而来,恐怕兵力不足。臣以为应立即召赵王回京,集中兵力先击败大同的清军,再沿运河而下”,刘好古苦口婆心地劝说。 “嗯~”苏勒坦嗯了一声陷入沉思,自己在北京集结有九万三千精兵,加上宣有才、张玮部一万一千降军,不过十万余,如果扣除赵王的二万精兵,可用于北京的兵力便只剩八万,面对二十余万由大同来的清军精锐以及北京城内的十余万清军,这点兵力绝对不够!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弃攻打天津、全歼山海关清军的雄图大志,先集中兵力应付大同清军来援,缓缓开口,“刘师傅的话甚有理,是朕心急了!传朕的旨意,赵王所部兵马立即返回大都,再传令皇太子、梁国公,不惜一切代价尽力拖延大同清军回援的时间”。 “陛下圣明”,“大汗睿智”……龙口一开,周围又传来如潮的马屁声。 “报!赵王殿下急报!”刚拟好作战计划,前方又传来军报。 苏勒坦一惊,拆信仔细观看,上面写着:“伪清都督同知牛万才、杭州副将陈世凯献主帅车克之首来降,共计招抚降军一万”。 “声名赫赫的老将瓜尔佳车克就这么轻易地死了?长生天护佑~长生天护佑啊~”大枭雄初则不信,后仰天大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妙极~妙极!” “军报上写了些什么让您如斯高兴?”那苏图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卿等且看”,苏勒坦将小五子的军报拿与众人观看。 “大汗,此乃天佑大卫!可命赵王殿下带降军回大都,集中兵力应对大都之战”,那苏图喜笑颜开地说。 “呵呵,那些降军留着无用,索性便让他们替朕沿运河走一遭”,苏勒都呵呵一笑,开了金口,“传旨封牛万才为天津总兵、陈世凯为杭州总兵,率所部沿运河而下,攻打香河、武清、天津;再命赵王押送俘虏立即返回大都”。 —— “老夫定要斩了那两个鼠辈!”兵败如山倒,车克吃了大败仗,一口气由通州撤至武清县,收拢败军,仅剩万余。他恨极了不战而逃的牛万才、陈世凯,认为己军之所以会败全是他俩造成的,发誓要斩杀此二人。 “大帅,末将打探到牛、陈二贼如今正在杨村驻扎。二贼临阵逃窜,实力未损。我军新败,军心不稳,硬来恐怕未必杀得了彼等,不如以议事为名将彼等骗至大营斩杀”,副将徐文焕献上条毒计。 “嗯。便依汝言,将二贼诱入营中杀之”,车克的双目闪着寒光。他是真想杀人,打了一辈子仗战功赫赫,若不是牛万才、陈世凯不战而逃,以自己的能力焉能有此大败? 当车克军中的旗鼓官来到牛万才营中时,受到热情接待。“大帅派汝来可有军令传达?”牛万才平静地问。 “大帅命二位将军带所部至武清县城会合,集中兵力再战卫军”,旗鼓官的态度很客气。 “哦,大帅可有别的吩咐?”牛万才笑了笑。 “大帅说武清县存有充足的粮草,二位将军可于武清就粮”。 “好。吾等知晓了,请回复大帅,明日一早便率军至武清会合”,牛万才笑容可掬地送走信使,回营后立即面色阴沉起来,谓陈世凯曰:“车克老贼动了杀心,吾二人若去武清必死无疑”。 “兄长何出此言?”陈世凯大惊。“哼!老贼仗着满洲老臣的身份,一向瞧不起汉将。上回吾与卫军前锋交战失利,他发下狠话,‘若再敢畏战,定斩不饶’。如今吾又未发一矢率部撤离,他岂有不怒之理?可问旗鼓官老贼可有别的吩咐,那旗鼓却只说让咱们去武清领粮,一句狠话皆无,岂不怪哉?依吾看,老贼定是恼咱们临阵脱逃,想杀咱们祭旗呢”,牛万才悠悠地说。 陈世凯的神情凝重起来,“兄长所言有理,如此计将安出?” “车克可是满洲重臣,得罪了他,大清这条船,咱们是再不能上喽”,牛万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当前两虎相争,逐鹿天下者,非清即卫。既然大清不能再待,便只能降卫”。 “唉!吾与兄长如今坐在一条船上,全凭兄长做主!”陈世凯表态。 “好!既然要降卫,索性干票大的!”牛万才重拾当年做反贼时的豪情,咬牙切齿地说道:“车克想诱咱们入武清杀之,方才吾佯作中计,他必不提防。今夜你我尽起本部,夜袭大营,斩其首献于莲大可汗。若能成功,还怕没有高官做吗?” “兄长,车克可是战功赫赫的真满洲大将,凭咱们二人袭击他的大营,能成功吗?”陈世凯有些担心。 “贤弟谬矣!虎落平川便不再是虎。吃了如此大的败仗,老贼身边还能剩多少精兵强将?他若真有实力,又何须诱你我二人入武清,直接杀过来便是。况且咱们兄弟降卫岂能没有见面礼?自古富贵险中求,就看汝敢是不敢”,牛万才笑眯眯地望着陈世凯,目光中有鼓励也有期待。 沉默半晌,陈世凯将大腿一拍,“便依兄长,是死是活,搏一回便知”。 “好!你我兄弟今夜便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票大的!”牛万才命亲信去卫军大营送信,与陈世凯集结起七千余兵马连夜赶往武清。 因为已命江南左路总兵杨捷、广东饶平总兵吴六奇二将率军在前营驻扎,车克对后方并未做太多防范。当他们来到清军大营时,新败之余的清军大多有气无力地倒在军帐内酣睡。 “杀~杀~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牛万才、陈世凯闯入大营,四处杀人放火。广西左江镇总兵全节被喊杀声惊醒,刚钻出军帐便被一小校挥刀砍倒,赫赫有名的将军,死得糊里糊涂。 车克在亲兵的保护下披挂上马,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牛万才、陈世凯,大清待尔等不薄,尔等竟敢背叛大清!”老人家气急了,着实气急了! “呵呵,每回厮杀都让咱们汉军做先锋,功劳却归旗人。这叫做待吾等不薄?”牛万才冷笑。 “好胆!吃吾一刀!”车克大怒,横刀驭马朝牛万才奔去,誓要斩杀叛将。牛万才部将贺胤持枪来挡,只一个回合便被斩于马下。 “受死!”老将军大喝一声,若凶神恶煞。 “贤弟,此时不搏命更待何时?”牛万才朝陈世凯大吼。陈世凯亦是员勇将,军中呼为“陈铁头”,听此言与牛万才一同率亲兵朝车克围去。匆忙间车克并没来得及召集太多亲卫,虽然英勇,奈何寡不敌众,终究力尽而亡。 靖南藩麾下副将徐文焕被叛军包围在一小土坡上,走投无路又不愿死节,将心一横,率百余部下降了叛军。 牛万才和陈世凯击溃车克中军,斩杀二千、俘获三千,为扩充实力,他俩将俘虏编入自己营中后率军离开。待杨捷、吴六奇二将收到消息由前营来援时,车克已死,杨、吴二将不敢追击,引败军撤往运河边与水师会合。可怜车克亦是一代英杰,没有死于敌军之手,反为叛军所杀。时也!命也! —— “杨少保,大帅不在了,何去何从,您得拿个主意呀”,饶平总兵吴六奇对杨捷说。因为扬捷挂着太子少保衔且尚有五千部下,自然成了清军败将之首。 “是啊,杨少保,大家伙都听您的”,福建左路水师总兵常进功、广东右路水师总兵官杜辉二将也说。 “既然诸位都愿听吾指挥,形势急迫,吾也不再推辞。请各位率部登船,咱们立即返回天津卫。只要守住天津,各省的军队自然会由天津水道来援”,杨捷故作镇定地说。 “嗻~”诸将齐声应喏。(本章完) 第1088章 从来祸事不单行 杨捷、吴六奇一边收拢败兵,一边率众登上水师的战船,此时尚有马步兵八千、水师一万。众将推举杨捷为首,率军由运河往天津撤退。 天津这名字起于明永乐二年(1404年),这一年,燕王朱棣以“靖难”之名起兵南下并夺取皇位,将此地改名为天津,意即“天子经过的渡口”。因在此地筑起关城,又被称为“津门”,取“在渡口设置的关门”之意。 京杭大运河河北段水势平缓,船闸数量明显少于山东。装载着人和物资的船队沿运河行驶,有风靠帆,无风借助于船桨,快速朝天津前进,这一日抵达直沽西北方百里处。金、元时称潞(今北运河)、卫(今南运河)二河会合处为直沽,天津卫城便建在此处;此外,大明朝还在大沽口(大沽河,今海河入海口)建炮台,置大炮三十余尊,防兵二千多人,竖“津门之屏”,锁钥入京水道。清朝置大沽协镇营,与镇标二营、河间协同归天津镇总兵管辖。可随着天津镇总兵克德奉清廷之命率军前往宣府、大同后,天津防务便空虚起来,整个河间府十个县外加大沽、直沽,总共也只剩不到两千守备兵马。 “杨少保,您瞧,岸上有支军队”,吴六奇眼尖,指着运河西岸某处对杨捷说。 杨捷一瞅那里果然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还打着绿营的旗帜,不过旗帜皆没精打采地斜竖着,似乎是吃了败仗。 “传令做好战斗准备,派人瞧瞧是怎么回事”,杨捷沉着地下令。虽然天津一直在大清手中,可身为宿将的他依然不敢大意。 旗鼓官领命而去,不久带回一员武将。那武将身着正五品官服,满脸的沧桑,眉毛胡须落满灰尘,态度不卑不亢,“卑职天津卫守备于昌祐参见杨少保”。 杨捷心中一跳,直觉告诉他有不好的事发生,脸色阴沉下来,“天津守备不待在天津,来运河边做甚?” 于昌祐叹了口气,“天津卫丢了~” —— 莲大可汗命赵王毕力根达来、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水陆并进阻截车克率领的清军援军的同时,派金州水师参将阿玉奇率金州、海州两营水师袭取天津大沽港。 阿玉奇部除了二千辽东水师外,还有驻于朝鲜义州的裴三生、郑先甲部汉旅两千人。当年楚王宝音逼迫朝王李棩同意汉旅入驻朝鲜军事重镇义州,还逼迫朝王同意擢升汉旅主将训练大将(从二品)王以文为提调(正二品),偏将裴三生、郑先甲为训练大将,并每年拨给军饷。汉族入驻义州后,在朝鲜兵曹参知朴而昭等亲卫派大臣的支持下由二千人逐渐发展为四千人,成为大卫国控制朝鲜的一支可靠武力。此次大可汗命阿玉奇率军袭取天津、切断入援北京的水道,担心辽东水师兵力不足,想起这支军队,下旨命朝王调二千汉旅随征。朝王不敢怠慢,命裴三生、郑先甲二将带二千汉旅随征。 大沽口虽然是京津门户、海路咽喉,但地势并不险峻,海拔不到二丈,多盐田、洼淀、沙滩。阿玉奇先命裴三生率二百死士、七艘船化装成朝鲜商船队进入大沽港,兵不血刃便解除了港口守军的武装,随后率军进港猛攻大沽口炮台。天津绿营精锐皆被抽调至宣府、大同一线,大沽口炮台内仅有一百五十名兵丁和二十尊大炮,卫军又来得突然,守军来不及准备,很快便被攻下。 轻易拿下大沽口后,阿玉奇立即由大沽口直扑天津卫城。天津守备于昌祐仅有三百兵马,敌不过四千敌人,很快便伤亡过半,撤至运河边。正想歇息一会儿再逃命,不想遇到杨捷所率败军。 —— “什么!天津卫丢了!”杨捷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暗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莫非天要亡吾耶? “杨少保勿忧,占领天津的卫军数量并不多,不过三四千人而已,且刚入城立足未稳。而您却拥兵近两万,若立即攻城,夺回天津不难”,天津卫守备于昌祐见状说道。他是顺治朝武进士,还当过御前蓝翎侍卫(正六品),颇有些见识,知道自己身为天津守备丢了天津,有可能被朝廷治罪,可若与杨捷一同夺回天津,便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了。 “嗯,汝确定夺占天津的卫军只有三四千人吗?”杨捷缓过劲儿来,恶狠狠地盯着于昌祐问。“卑职怎敢诓骗少保,的确只有三四千人”,于昌祐仍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好!汝头前引路,吾立即率军夺回天津!”杨捷下定决心,率八千陆师、一万水师往天津卫城杀来。 “参戎,清军数量近二万,而我军不过四千,请立即下令撤退”,见敌人铺天盖地而来,裴三生起了乘船撤退的念头。 “撤退?”阿玉奇斜瞥了裴三生一眼,“汝没见水道上的敌人战船吗?若现在乘船撤退,很快便会被追上,如今只能据城而守,见机行事。我听说汉旅将士皆与满洲人有血海深仇。怎么?仇人近在眼前,尔等不想报仇吗?”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裴三生、郑先甲等汉旅将士心中的仇恨。身为明朝遗民,他们几乎家家都有亲人死在清军手中,所以当年才宁愿逃亡朝鲜也不愿降清。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参戎放心,吾等一定随参戎血战到底!”二将慷慨激昂地表态。 当杨捷率军抵达天津城下时,他面对的是众志成城的四千守军。杨少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作战经验丰富的他从城上的旗帜立刻判断出于昌祐没有说谎,城内的卫军真的仅有三四千人。 “开炮!”一声令下,清军战船开始朝天津卫城喷吐火舌,马步军中的火炮也开始逞威。 “开炮!”阿玉奇毫不畏惧地下令回击,天津城头上本有不少火炮,他又命人从金州水师营、海州水师营的战船上卸下一批炮守城,此时正好发挥作用。 双方打了一个时辰的炮战,随后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仗一打起来,杨捷便皱紧眉头,没想到只有数千守军的天津居然是根硬骨头,通州战败后,他的军队士气未复,守军却勇敢顽强,这个仗不好打! 仿佛印证他的感觉是正确的,激战二日,清军伤亡了七百将士,却未能克城。(本章完) 第1089章 战津门降将逞威(上) 奉 天承运 皇帝制,曰:朕闻天下者有德者居之。昔薛禅汗(忽必烈)有德,建元中统,始有大元。后乌哈噶图汗(元顺帝)失德,豪杰起于淮西为中国主,传及子孙二百余年。复有满洲小邦,趁明乱而入中国,暴虐无道,今运亦终矣。皇朝更替,自有天命。朕崛起于漠西,拥雄狮之众,怀慈悲之心,跨长城而入中原,本无定鼎天下之心,实为百姓安享太平,是谓德也! 德泽在人,故万众归心。闻伪都督同知牛万才、杭州副将陈世凯献伪帅车克之首而投,朕心甚悦。兹特封牛万才天津镇总兵、陈世凯杭州镇总兵,皆赐之诰命。部下将领由二将推荐,报兵部备案,朕无不准。命牛万才统领二镇沿运河而下,直抵津门。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前番兵败,失我军威,本欲斩首,念其颇有微劳,准予戴罪立功,着归牛万才节制,率水师亦前往津门。九州动荡,正男儿立功之时;天下未定,大丈夫何惜此身?朕坐镇大都,静观卿等兵锋。钦哉! 制诰 乾元二十年十月六日 之宝—— 通州城内,牛万才、陈世凯、色特尔跪着接下了圣旨。牛万才、陈世凯二人升了官,自然欢喜,更欢喜的是大可汗允他们推荐部下为官,等于是让他们继续拥有对自己部下的掌控权,对这两个将军队视为心血命根的降将来说无异于天高地厚之恩,一个劲地当着钦使的面高呼吾皇圣明。那钦使只微微笑着颔首,便朝色特尔笑道:“色特尔将军,大汗旨意中那句‘九州动荡,正男儿立功之时;天下未定,大丈夫何惜此身?’不知您听明白了吗?” “回钦使的话,末将明白”,吃了场大败仗后,色特尔性格沉稳许多,缓缓回答。 “嗯,明白便好,大汗可是在大都等着诸位将军的好消息呢。如此,本使便告辞喽”,钦使微笑着按蒙古传统与三将逐一拥抱,接受色特尔的祝福后,驭马扬长而去。 钦使一走,立功心切的牛万才朝陈世凯、色特尔拱了拱手,谦虚地说道:“大汗命吾统军攻打天津卫,请二位将军指教”。 “牛兄只管下令,小弟无不遵从”,陈世凯客气地说。 “是啊,军令如山,大汗既然以尔为主将,尔只管下令便是”,色特尔的态度比较生硬。的确,与两位降将不同,他是根正苗红的卫拉特蒙古人,还是皇后娘娘的表弟,自然有些傲慢。 牛万才降卫后早打听清楚,知道这位乃是大卫国元老、一等广灵伯塔尔浑次子,与皇后娘娘和皇太子沾着亲,哪敢怠慢,笑嘻嘻地逢迎道:“吾不过是匹夫之勇,胸中哪有副戎的韬略?虽然大汗命吾为主将,军中之事还须仰仗副戎”。 听了此话,色特尔的面色和缓许多,淡淡说道:“依我看,我军当水陆并进,水陆两师须离得近些,好相互策应”。 “妙计~”牛万才、陈世凯皆呼妙计。虽然他俩部下兵马比色特尔多,但架不住人家背景深厚,无形中反让色特尔成了“主将”。 色特尔暗自舒了口气,前番兵败后,他的三千水师仅剩一千六百,战船也损失近半。虽然在通州又补充了四百新兵、八条船,可战力大不如前,所以需要与陆师相互策应。商议完毕后,卫军的一万陆师顺着河岸行进,与两千水师相互呼应,如两条长蛇,浩浩荡荡往天津杀来。 “杀~杀~杀~” 又一波攻势被击退,望着城下一地的尸体,杨捷的眉头皱成“山”字,本以为天津守军不多,一鼓可下,不料激战四日、损兵千余,居然仍未克城。再拖下去,若卫军追至,如之奈何? 天下事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心中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正嘀咕着,亲信来报,“少保,有万余卫军来攻天津,吴总镇正在拦截,请求增援”。为防卫军追兵,杨捷命左都督、饶平镇总兵吴六奇率军三千在直沽北三十里处扎营拦截,自己则与福建左路水师总兵常进功、广东右路水师总兵官杜辉日夜不停地率军攻城。吴六奇可是员极要面子的虎将,轻易不会求援,如今求援,想必形势相当危急。平抑了会儿心绪,问道:“可打探到来的是哪路卫军?有多少人马?” “禀少保,来的是牛万才、陈世凯那两个奸贼,有兵约万余”。 听部下禀告后,杨捷不由气得剑眉倒竖,牛、陈二贼先是临阵脱逃,后又倒戈杀死大帅,若不是他俩,我军焉能落到这步田地?只是二贼不过有兵马七千,怎么如今增加到万余?想是收拢了降军。嗯,此二人是出了名的胆小畏战,且部下兵马皆是降军,未必愿意死战。倒是可以打一仗。想到这里,他沉着下令:“传令杜总镇领兵三千监视天津,其余兵马随吾破敌”。 当杨捷率军赶至直沽北三十里处时,吴六奇部已至紧要关头,他麾下的饶平镇主力在前番的交战中损失过半,后虽收揽了些其他各部的败军,战力却是大不如前。见援军到来,吴六奇大喜,率亲兵杀出营去接应。此时清军有陆师一万一千、水师三千,不过所谓“陆师”中有不少是下船步战的水师将士。 “列阵!”杨捷沉着地下令。蓦地,他的瞳孔放大,眼眸中出现两杆大旗,一杆上书大大的“牛”字,另一杆写着大大的“陈”字。 “牛万才!陈世凯!吾誓啖汝等之肉、饮汝等之血!”杨少保将牙咬得崩崩响。 “少保,请让末将冲阵,斩牛贼之头!”吴六奇主动请战。他恨透了牛万才,那一日牛贼担任清军先锋时吃了败仗,他引军接应,不料牛贼见势不妙,居然不管自己逃命,导致自己麾下的精兵损失过半;后牛贼不但在决战时临阵脱逃,还叛清斩杀车克大帅。此仇焉能不报! “好!吴贤弟率军冲阵,吾为汝后援。传本将军令,战鼓一响,许进不许退,临阵畏敌者,斩!”杨捷大呼。在他的印象中,牛万才、陈世凯在清军各部中战力平常,远不如自己和吴六奇,战鼓一响,必然手到擒来。(本章完) 第1090章 战津门降将逞威(下) “咚~咚~咚~” 短促而有力的进军鼓响起,吴六奇手执大刀、跨上白马,率五百精骑、一千五百步兵往牛万才的将旗驰去,后面跟着杨捷的大军。根据经验,牛万才是著名的“逃跑将军”、打不得硬仗,一旦发现面对的是支劲敌,必然逃窜。 “牛贼!纳命来~”体格魁梧的吴六奇猛喝一声,长髯随风飘起,宛如猛张飞。 然而牛万才并没有逃,不但没逃,反谓身边的陈世凯曰:“贤弟可知杀了车克后,吾等已没有了退路,只能追随大卫反清到底。莲大可汗最敬重英雄也最厌恶懦夫。不死战,必死;死战,未必死也!” 陈世凯其实在做明军时颇有勇名,军中人呼“陈铁头”,只是降清后没立过什么功勋、声名不显,闻言正色道:“兄长放心,既然没有退路,小弟愿随兄长杀出条血路!” “好!两军相逢勇者胜!吾为箭头,贤弟紧随!”牛万才激发出当年追随李闯纵横天下时的血勇,手持大刀,欲亲为箭头开路。 “哒~哒~哒~”忽有一彪人马越过他的马首,却是陈世凯率数百骑赶到前头。望着横枪立马、拼死搏杀的陈世凯,牛万才亦不禁感叹,“吾今日终见陈铁头风采!” 本欺降军无胆、想挑软柿子捏的清军忽然发现自己撞到了铁板上,牛万才、陈世凯的部下如同疯了般,只进不退,以死相搏。战不多久,清天津守备于昌祐便被陈世凯一枪刺于马下,纵使是弓马娴熟的“铁丐”吴六奇也占不到便宜,反被杀得节节后退。 牛、陈二贼居然如斯能战!这两个混帐,想是不愿为大清效力,早存了反心!杨捷越战越心惊,以为这两个家伙此前心有异志,所以才故意隐瞒实力、甘做“逃跑将军”,心中将二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殊不知牛、陈二人在做清军时也只想着巴结上官混个好前程,哪有半点反心?只是如今没了后路,才不得不拼命。这也是很多降军的特点,投降前表现平庸,可一旦投降,为在新主子面前站稳脚跟,便激发起血性,勇不可挡,不过是立功自固耳。 —— 陆地上,一万卫军碾压一万一千清军,占据上风。河面上,占上风的却是清军水师。常进功率领的三千福建水师经常与郑成功、其他南明残余势力、以及大大小小的海盗交战,作战经验极丰富,杀得卫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部二千水师险象环生。 “冲上去,接舷而战!”危急中,卫天津水师营参将袁德惠瞅准常进功的旗舰,命部下贴上去打接舷战。他原是清登州水营游击,降卫后不但升为天津水师营参将,还被允许剪掉辫子、恢复汉人衣冠。自从换回衣冠后,袁参将便像换了个人般,打起仗来冲锋在前,悍不畏死。部下依令放下带铁钩的长木板,钩住敌船,缘木板冲向清舰。 “哼!”常进功冷笑一声,并不畏惧,在海上纵横半生,接舷战于他不过是家常便饭,指挥部下在船上接阵厮杀。清军以二三人为一组,协作搏杀,将杀上船来的卫军一一砍倒、射倒。 “放火!”见势不妙,袁德惠指挥部下在己船上放火,他早存必死之心,接舷战前已命人将火药、火油等物堆满己船。 “轰~轰~轰~”火药被引燃爆炸,袁德惠的战船起火,大火点燃桅杆船帆,又连带着烧向被铁钩钩在一起的清军旗舰。“哗啦啦~”一根起火燃烧的巨大桅杆狠狠砸在清军旗舰上,发出轰响。袁德惠的战船缓缓下沉,“爹~娘~孩儿死后有脸见祖宗咧!”战船下沉的最后时刻,有水手听到这位参将最后高呼的这一句。 “救火~快救火!”常进功狂吼着指挥部下救火,奈何大沽河面上起了风,风助火势,根本扑灭不了。很快,清军旗舰也开始下沉。无奈之下,常总兵只得换小船逃生。 失去旗舰指挥的清军水师出现混乱,色特尔趁机指挥部下反击,稳住了局面。 当常进功换上另一艘战船,亮出旗帜,准备继续指挥部下作战时,却发现河岸上己军的帅旗倒了。 —— 杨捷败了,败就败在他小觑了牛万才、陈世凯部降军的战斗力。当看到素有勇名的左都督、饶平镇总兵吴六奇被一伙凶狠的降军砍落马下后,这位太子少保、江南左路总兵官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率残部落荒而逃。为活命,他甚至不敢返回天津,而是沿运河南下静海、兴济、沧州、南皮、东光、吴桥,一直逃到山东德州后方才停下脚步喘口气。 大沽河上,见陆师战败,常进功知道大事不好,忙下令水师后撤同时派人通知正奉命监视天津卫城的清广东右路水师总兵官杜辉部登船离岸,欲集结福建、广东两省水师由大沽河入海逃生。 天津城头,大卫国金州水师参将阿玉奇已经打探到己方援军赶到的消息,他登高远眺见城外的清军正在登船,意识到他们想入海逃生,立即命部下登船阻击。连战连捷下,辽东水师士气旺盛,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纷纷将战船横列,阻住河道。裴三生、郑先甲则率汉旅将士在城头朝清军战船开炮。阻击战打了约莫半个时辰,色特尔率天津水师营赶到,与阿玉奇两面夹击清军。牛万才、陈世凯也指挥部下将军中火炮集中于河岸,朝清军战船射击。 清军大溃,激战中广东右路水师总兵杜辉中炮身亡,福建左路水师总兵常进功好不容易突破卫军水师的阻击,身边却只剩下几艘快船。他顾不得其他部下,打出号旗,命快船跟着自己的旗舰往大沽口行驶。 “总镇,前方便是大沽口,过了大沽口咱们便安全了”,有亲信向常进功禀告。 “嗯~”常进功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忽然眼睛瞪得滚圆,河面上出现了几十艘小船,被人引火点燃,烧得河面通红。这些小船是辽东水师占领大沽口后准备的,阿玉奇命大沽口炮台守军若发现清军船只便放火船阻路,此刻正好发挥作用。 受火船阻拦,清军战船一时无法通行。很快,色特尔、阿玉奇率卫军水师赶到。常进功长叹一声,命部下在船头竖起降旗。 津门陷落了!(本章完) 第1091章 破城何惜降军命(上) 天津之战,卫军以伤亡两千的代价杀死杀伤清军四千,俘获五千,其中还有二十艘战船、三十艘运输船,喜得色特尔连呼发了笔横财。这些俘虏皆是绿营汉军,对清廷谈不上忠心,三将索性瓜分了这些俘虏,补充战损。色特尔背影深厚,先挑选出一千五百水师俘虏,令天津水师营的数量恢复到三千,牛万才、陈世凯的部下也各增加到六千。乱世扩军并非什么难事,捷报传至北京,莲大可汗欣喜之余,大笔一挥表示同意。为嘉奖功臣,还下旨褒奖诸将,封在水战中殉国的天津水师营参将袁德惠之妻一品诰命、荫一子为百户长。天津之战从规模上说是一场大战,但于全局来说,却并非关键性的战役。清卫之战的焦点在北京。为尽快攻陷北京内城,苏勒坦将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在通州俘虏的一万绿营兵马拨了四千给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令二将的部下增加到一万五千,剩余的六千则交给新降的山东巡抚周有德。命三将分别猛攻南面的正阳门、北边的安定门、东边的朝阳门,又命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领兵五千攻打西边的阜成门。 他在正阳门外集中了绝大多数的火炮,命降军中最有战力的蓟州总兵宣有才部八千人马攻打正阳门,将自己的中军也驻于正阳门至永定门的大街上。拿下外城后,将中军置于外城内,可以避免清军游骑的袭扰,此外正阳门乃是天子出入之门,道路宽广、交通便捷,攻下正阳门后可以迅速将军队调入内城。 “传朕的旨意,先入内城者擢三级、赐千金”,为激励士气,大可汗颁发了升官发财的谕旨。 诸将闻令皆奋勇登城。然而自从外城被攻克后,感受到压力的顺治帝命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保和殿大学士额色黑、吏部满尚书伊图、工部满尚书郭科、礼部满尚书渥赫、左都御史宁古礼、步兵统领佟徽年、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汉尚书胡世安、保和殿大学士兼刑部汉尚书卫周祚等九位重臣分别至内城的九座城门正阳门、崇文门、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宣武门督战;还派康亲王杰书、庄亲王博果铎、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各率兵马在四面城墙巡视。眼瞅着大清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城内的满蒙汉权贵们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尤其是那些八旗子弟,虽然多是老幼,可为扶保大清,拼起命来仍然舍生忘死。 激烈的攻城战打了近一个月,在卫军督战队的督战下,主攻的二万一千降军足足伤亡了一万,可仍未攻破内城。 “陛下,山东巡抚周有德、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等人求见”,大学士刘好古谓莲大可汗曰。 “他们想见朕,无非是想请求朕让他们撤下来休整、换其他军队攻城。哼!大都城高且坚,朕的禁军如何能折损在这种惨烈的攻城战中?若是大卫国的精锐都消耗光了,将来朕拿什么统治中原?不见。命他们明日继续攻城!”苏勒坦冷哼一声。 刘好古脸微红,周有德、宣有才、张玮和他一样都是汉人,因为部下将士伤亡太大,私自请他向大可汗求情,不料话还未说出口,大可汗便一口回绝。知徒莫若师,他知道大卫国虽然兵多将广,可最精锐的禁军数量并不多,出征北京的多是禁军,大可汗舍不得拿精锐部队拼消耗,只想牺牲降军来攻城,在这位至尊眼中,降军的命压根就不算命,只要能攻下北京,死多少都值。想了想劝道:“陛下,自古降军最易反复,如今他们伤亡太大请求休整,您不肯答应,万一激起兵变该如何是好?” 戎马一生的莲大可汗自然知晓降军的习性,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刘师傅是知道的,我大卫精锐战兵皆在禁军,虽然朕屡屡扩充,至今禁军数量也不过二十万,其他都是些地方守军和部落土军,这是朕争霸天下的本钱。若在大都城下折损太多,将来何以统驭九州万方?” 刘好古微微一笑,“陛下的话虽然有理,可天下事最难把握的便是人心。如今降军因伤亡太大军心浮动,若不体恤,极易引发兵变。一旦兵变,便意味着您失去了万余兵马、清廷多了万余兵马。况且,北京乃是帝都,即便将降军打光了,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攻得进去。臣以为可令降军暂时休整十日,命炮兵在这十日内猛烈开炮,务必轰塌城墙。若能轰出豁口,再命降军攻城便容易了”。 “不管是新降之军还是禁军皆是朝廷的军队,他们伤亡过大,朕其实也心疼。唉!便依刘师傅所言吧”,苏勒坦思忖再三,终于松了口,命周有德、宣有才、张玮三人入帐,百般抚慰,准予休整十日;又命负责指挥炮营的奴儿万户长、广灵伯塔尔浑集中八十门重炮、一百八十门小炮,昼夜不停猛轰正阳门;再命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所部寻机破城。自上回私自抢劫了喀喇沁部后,这位侯爷便被大可汗盯上了,只要是危险的任务,准少不了派他,美其名曰爱其骁勇,实则是心中一直记挂着那点帐。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在塔尔浑的督促下,炮营将士发挥出惊人的战力,日以继夜地放炮轰城。其实自卫军攻入外城后便一直在炮击正阳门,此时经过更加猛烈的集中射击,正阳门的城墙终于禁受不住,不住地被轰出豁口。好在守城的乃是经历过太祖、太宗、顺治三朝的满洲老将、兵部满尚书明安达礼,此老戎马一生,作战经验极其丰富,早命人在城内栽下栅栏,还准备好刀车、土袋。遇到城墙坍塌,便立即用刀车堵住复用土袋填满,即便有卫军迅速突入豁口,也被城内的栅栏所阻,在守军的射击下重新被赶出城来。 激烈的炮战进行至第八日时,赵王毕力根达来率军押运着在通州缴获的物资和俘虏返回了大都。 “小五子,你回来得正好!那两万俘虏于朕有大用处焉!”莲大可汗拍着赵王毕力根达来的肩膀哈哈大笑。(本章完) 第1092章 破城何惜降军命(中) 所谓两万俘虏有大用处,自然指的是充当攻城所用的消耗品。满口慈悲为怀的莲大可汗其实并未将降军的性命放在眼中,只是眼下宣有才、张玮、周有德三部伤亡过重难以再战,正好拿这批俘虏补充战损,好让降军有力量继续攻城。他从二万俘虏中挑出一万最强壮的给三员降将补充战损。命蓟州总兵宣有才率八千降军、一万战俘继续攻打正阳门;通州总兵张玮部七千降军继续攻打安定门;山东巡抚周有德部六千降军继续攻打朝阳门;又命纳噶特、巴拜、什喇布、鄂克绰特布、布和阿尔图、伯布什各带五千兵马分别攻打崇文门、东直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宣武门。皇太子卓力格图处有消息传来,尽管他和梁国公巴尔思费尽心思想拖延大同清军回援北京的时间,可救主心切的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还是命贝勒尚善率部份兵马留守山西,自己则率二十万大军回援京师,估计再有十日,大同清军的前锋便能抵达北京附近。这是大可汗最不愿听到的消息,思忖再三后,决定派赵王毕力根达来、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率三万精兵在北京西部堵截。以三万阻拦二十万清军精锐,千钧重担压在年轻的赵王身上,苏勒坦知道儿子的压力极大,临行前拍着小五子的肩膀鼓励道:“无论如何也须坚守十日。咱们家是定鼎天下还是割据一隅,全靠尔矣!努力哉!”(《卫太祖本纪》:“清军还大同,太祖抚赵王肩曰:‘须守十日。天下抑或一隅皆在尔身!努力哉!’”) 时间紧迫,大可汗给诸将下了死命令,十日内必须破城。此次虽然仍以宣有才、张玮、周有德部降军作为攻城主力攻打正阳、安定、朝阳三门,但其他各门的卫军也须发起攻势助攻。他仍将正阳门作为攻击的重中之重,将自己的三万余中军布置于主攻正阳门的宣有才部之后。 “轰~轰~轰~”“轰隆~轰隆~轰隆~”连绵的炮声在正阳门附近的城墙周围炸响,不时有炮弹击中城墙砸出巨大的弹坑,也有霰弹在城头上绽放射杀守军。 “呸!大卫国还真是阔绰,莫非炮弹不要钱?”大卫国蓟州总兵宣有才骂骂咧咧地啐了口唾沫。根据经验,炮声一停,中军便会升起进攻的号旗,他便又得带弟兄们攻城。太惨了!这一个多月,八千部下足足死伤一半,若不是休整了十日且又补充了四千俘虏,实在是无力再打下去。即便如此,心中仍不免有怨气,他不敢直接埋怨莲大可汗,只能借着嘲讽卫军炮营出气。 “总镇,再这样打下去,老弟兄都要死绝了。您得想个法子才是”,心腹参将丁魁小声说道。 “放心吧,吾心中有数”,宣有才呵呵一笑,瞅了眼四下无人,小声说道:“待会儿炮声一停,让姓徐的先上”。所谓“姓徐的”,指的是清靖南藩麾下副将徐文焕。当日牛万才、陈世凯叛清斩杀车克,他被叛军包围在一小土坡上,舍不得死,率百余部下降了叛军。后被“爱惜人才”的莲大可汗任为蓟州副将。赵王带回来的两万战俘,除了挑出最强壮的一万人给各部补充战损外,剩余的一万人皆被大可汗划归徐副将指挥,归蓟州总兵宣有才节制。虽然他那一万部下都是战俘,但一个副将直接指挥的兵力超过自己这个总兵,无论如何宣有才心中都不舒服,降军其实也是分等级的,先投降的自然比后投降的地位高些,既然攻城需要炮灰,那便让新降之人去吧。 “总镇英明,只怕姓徐的不肯”,丁魁小声挑拨。 “哼!汝立即组建刀盾手督战,若姓徐的胆敢无令而退,立斩之!”宣有才冷哼。 —— 卫军的炮击终于结束,中军果然又升起攻城的号旗,宣有才冷笑着传令徐文焕部出击。初降大卫的徐文焕不敢怠慢,命部下推着楯车、云梯车前进。他的部下多是被卫军俘虏的绿营将士,被强逼着剪掉辫子换上卫军的战袍作战,若敢不从,立时便吃一刀。为了生存,俘虏们不得依从,毕竟曾经当过大清朝的兵,战力比普通百姓还是高上不少,知道躲藏在楯车后面,贴近城墙后再现身登城。 “开炮!”奉命守正阳门的满洲老将明安达礼下达军令。即使受到卫军火炮压制,他还是想方设法在城头藏起一些火炮,待卫军进攻时发挥作用。 “轰~轰~轰~”突然出现的炮火给进攻的降军造成很大的杀伤。 徐文焕清楚地看见一辆楯车被击中裂开,后面的几名士兵被碎片射得东倒西歪。他咬了咬牙,下令部下加快速度。为了活命,俘虏们加快脚步,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嗖~嗖~嗖~”城头上箭如雨下,很多人被射倒在地。 有士兵禁受不住,向后逃跑,却被一名督战兵发现,挥起手中刀,“呼~”又快又狠,只一刀便要了逃兵的命。 见后退必死,俘虏们也只能壮着胆子向前。终于有人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激战。“莫杀吾,吾是广东饶平镇的,战败被俘后被他们逼着攻城,自己人~自己人”,有俘虏朝面前的几名清军解释,想临阵倒戈。却听“噗~”的一声,正听他解释的那清军举枪凶猛地一刺,送他见了阎王。两军交战,想阵前倒戈,谈何容易! 明安达礼又砍倒一名降军,六十多岁的年纪依然勇猛不减当年。他斜眼望去,发现护军参领杭奇一人独战三名卫军,不但不落下风,反而杀得对方手忙脚乱,片刻工夫便连诛三人,不由感叹,“吾原以为这些觉罗(宗室)养尊处优惯了,没料到武艺竟如此了得!” 杭奇是镶白旗的一名闲散觉罗,不久前才被擢为实际领军的护军参领。仿佛是感应到明安达礼在打量他,他朝老将军微微一笑,继续抡起大刀杀敌。 伤亡委实太惨!仅仅两日,徐文焕部一万人马便伤亡四千,他想撤下休整,却被宣有才一口回绝。 “哼!大汗命吾等十日内破城,莫说尔部尚有六千能战之士,即便是打光了,汝一个人也得给本镇往里填!”宣总镇的声音冰冷无情,令徐文焕从头凉到脚、不敢有半句异议。(本章完) 第1093章 破城何惜降军命(下) 第三日凌晨,卫军又展开攻势。狡滑的莲大可汗此次并未下令开炮,而是命降军借着凌晨浓雾的掩护,悄悄袭城。 徐文焕口衔一把腰刀亲自登城,这两日他算是弄明白了,卫国的大可汗下了十日破城的严令,自己所部被安排第一个攻城也就意味着大卫国把自己当成攻城的消耗品,想要活命便只能在被消耗完前攻上城头。他从未想过临阵再降回去,回不去喽!车克大帅可是皇上宠信的红人,自己护卫大帅不力导致其被叛军所杀,又贪生怕死投降卫国,还帮卫国攻打京师,若皇上得知会如何对待自己?只能是死路一条。既然没有退路,也只能跟随大卫国一条道走到黑。见主将拼命,俘虏们精神大振,纷纷往城墙上攀登。 “叮呤呤~叮呤呤~”老将明安达礼命人在城墙垛口系起长绳,绳上窜有铃铛,此时发出声响及时向守军示警。 “敌袭~敌袭~”报警声四起,守军纷纷登城迎战。 还是有不少降军借着大雾潜上城墙,负责今日值守的清正蓝旗护军参领卓宝赶紧指挥部下想将登城的卫军赶下去。曾经做过御前二等护卫的他武艺不凡,率部下杀死杀伤不少登城的卫军。“呼~”手中刀似长了眼般朝侧后一捅,一名偷袭的卫军捂着肚子疼晕倒地。 “呵呵,想偷袭爷,岂不知爷的这双耳朵比猫还灵敏,可以听声辨位”,卓宝得意地一笑。却听“呯~呯~呯”三声,有人朝他开铳,胸前巨震,很快便永远失去了知觉。莲大可汗为了让此次偷袭取得成功,特意从骑兵中精挑了二百名善使三眼铳的铳手混在降军中射杀敌方将领。为拿下大都,这位卫拉特战神下了大本钱,挑选出的铳手皆是军中射术最好的,所用的铳也皆是最好的自生火铳,好巧不巧的令卓宝遭了殃。 卓宝一死,城上的清军陷入暂时的混乱,登上城头的降军顿时多起来。徐文焕大喜,直觉告诉他今日要立大功也!忙指挥部下在城头结成一个个小圆阵,掩护更多的己方将士登城。恰在此时,清兵部尚书明安达礼、护军参领杭奇领亲兵赶到,恢复指挥的守军又有了章法,与杀上城的降军战成一团。 “妙哉!攻上去喽!告诉弟兄们,准备登城。咱们得第一个登城,莫让蒙古人小觑了咱们”,正阳门下,见徐文焕部逐渐登上了城头,蓟州总兵宣有才心高采烈地对心腹参将丁魁大吼。忽见丁魁变如土色、浑身不自觉颤栗起来。回身望去,竟然是莲大可汗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身边。 “不知大汗驾到,臣失礼也”,方才还意气飞扬的宣有才汗流雨下,慌忙下马跪地迎接,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方才想和蒙古将领争功的言论不知会否触怒大汗。 “宣爱卿甲胄在身,无须多礼”,苏勒坦下马亲手扶起这位总兵、解下身上的战袍给他披上,微笑着说道:“宣卿方才的豪言壮语朕可是听到喽。若能先登,当披此袍”。 “谢大汗赏赐!臣定不负厚望!”刹那间一股热流涌向宣有才心头,这些日子吃的苦还有部下付出的惨重伤亡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心中只有感激。大汗亲解御用战袍相赐是何等之荣誉!自己一介降将受此知遇之恩,如何敢不粉身相报! “战机已现,卿立即率所部登城。朕会派禁军紧随其后”,苏勒坦微笑着下令。 —— “将士们,随吾杀敌!”激动万分的宣有才朝部下大呼,率八千降军凶猛地冲向正阳门。 大可汗没有食言,命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率二千余和托辉特部勇士紧随其后,又命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率一万勇士跟在衮布伊勒登后面,自己则率大军压上。 卫军如潮水般黑压压涌来,城墙上却发生突变。身经百战的明安达礼发现了徐文焕的将旗,迅速判断出此人是卫军重要将领,命护军参领杭奇集中三百铳手、三百弓箭手向徐文焕所在方向射击。此时的徐文焕身边只有二百余名部下,在清军密集的射击下纷纷跌倒。徐副将胆子并不大,见势不妙,立即掉头逃窜,打算顺着云梯下城。 “哼哼~”明安达礼冷哼一声,取下背后长弓,此弓没有任何雕饰纹,看着朴实却不知射杀过多少敌人。搭上箭,拉满弦,行云流水的一箭飞出,快而准,直贯后颈。 “呃~”可怜徐副将疼得说不出一句话,便重重地从城头坠落。徐文焕刚死,蓟州总兵宣有才又率部下抢上城头。他比徐文焕有胆,亲为箭头直扑明安达礼的将旗。 见敌人速度太快来不及射,明安达礼放回长弓,狞笑着拔刀而战。战斗异常激烈,激战中清护军参领杭奇居然抱着宣有才的心腹参将丁魁一同滚落城墙。 得到御赐战袍的宣有才打疯了,完全不顾部下伤亡,朝着明安达礼的将旗猛插猛打。尽管明安达礼死战不退,登上城来的卫军却越来越多,渐有失守之势。正危急间,忽听到一声大吼,“尚书勿忧!孤来助你!”却是康亲王杰书率五千八旗兵赶来支援。 “王爷来得正好!再晚片刻,正阳门便失守矣!”明安达礼大喜,忙与杰书合兵一处御敌。然而,他欢喜得过早了些。随着降军在城头占据的立足点越来越多,跟在降军后面的蒙古军也奉莲大可汗之命开始登城。 三等和托辉特侯衮布伊勒登跟在宣有才部的屁股后面登上正阳门城头,一上城,这位老将便狂呼“浩瑞~” “浩瑞~浩瑞~浩瑞~”城头响起的浩瑞声令城下的蒙古军士气大振,纷纷加快登城的速度,恩和巴图、噶勒达玛、朝乐门诸将皆率部登上城墙。 衮布伊勒登老而益壮,率先杀向杰书的王旗。杰书部下正白旗满洲副都统色格率部阻拦,被衮布伊勒登麾下猛将副都千户长孛日帖赤那瞅了个空子一刀挥为两截。 “哼哼~”明安达礼又冷哼一声,取下背后长弓,瞄准孛日帖赤那一箭射去。 可怜孛日帖赤那亦是卫军中有名的勇士,却没能防得了冷箭,一箭正中额头,回到长生天的怀抱。 见爱将身死,衮布伊勒登被激发出凶性,左手执藤牌、右手握弯刀,飞一般冲至明安达礼面前。两员老将在城头搏杀,一时间难分胜负。 战争并非依靠个人的武勇,登城的卫军越来越多,降将宣有才率军顺步阶抢下城来,杀散城门口的守军,打开了正阳门的城门。 “浩瑞~浩瑞~浩瑞~”见城门开了,兴奋的蒙古勇士驭马呼啸着驰入城内,四处砍杀。 “嗬~嗬~嗬~”明安达礼身边亲卫越来越少,却仍在咬牙坚持。趁着他正与衮布伊勒登交战,卫将恩和巴图取下背后的穿甲箭,一箭射去。陷入重围中的老将无暇顾及冷箭,被一箭射穿后胸,栽倒于地。趁他栽倒,衮布伊勒登趁机挥刀割下了首级。 在亲卫拼死护卫下,康亲王杰书狼狈逃出正阳门,而卫军则纷纷由正阳门入城。得知消息的顺治帝无奈命各门守军放弃内城,撤至皇城防守。(本章完) 第1094章 乌云翻滚压皇城 与外城和内城相比,周十八里的皇城算不得大,但与大清国来说却意义非凡,有资格住在皇城内的皆不是一般人。清军占领北京后,将北京城内的汉人驱赶至外城;将内城分于普通的八旗百姓居住;至于皇城则住着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当然,为满足权贵们的正常生活,皇城内还设有各种店铺,这些店铺背后都有靠山,里面的掌柜、伙计基本都是亲王贝勒家的包衣奴才;至于皇帝和妃嫔、皇子们则居住于宫城。卫军打到皇城脚下,意味着离这些贵人们已经不远。 得知正阳门失守的消息后,顺治帝立即命内城守军向皇城撤退。撤退时,驻守安定门的左都御史宁古礼、正黄旗汉军都统张天福因为收到消息较晚,陷入卫军包围,双双战死。清点人马,城内的军队仅剩七万多,更可怕的是连续的失败严重影响了守军的士气,不光是京营,即使是禁旅八旗中也充满了失败的气氛。 顺治帝再一次召集重臣议事,沉着脸问众人:“诸卿,卫军来势汹汹,如今连内城亦失守,可援军仍迟迟不至,奈何?”其实通过吴良辅负责的十三衙门,他已知晓直隶总督苗澄、大学士车克先后率军入卫京师兵败身死的消息,所谓援军迟迟不至指的是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统率的攻打大同的军队。 “皇上勿忧,信王爷前些日子上奏说已经从大同出发,想必很快便至”,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啊,皇上,虽然卫军攻破内城,可在您的运筹帷幄下,咱们此前已将居住于内城的八旗百姓和文武百官、守城将士家眷全部迁至皇城,且钱粮物资全也已转移至宫城内,内城只是一座空城,暂时放弃其实于战局并无太大影响”,已经致仕又被召回京参赞军机的老臣、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也开口劝说。此老十分奸猾,明明是内城失守,到他口中成了暂时放弃,还大赞了一番皇帝的运筹帷幄。 顺治帝听罢脸色好看许多,缓缓说道:“话虽如此,可内城失守对军心影响甚大,如之奈何?” “臣以为皇上可以亲临城头犒赏将士,激发士气”,冯铨提出个主意。 “冯卿之策甚好,只是光靠朕亲临城头犒赏将士,可能还不够”,顺治帝继续紧锁双眉。 “皇上勿忧,皇城内的百姓皆是旗人,他们的心皆是向着大清的,虽然屡败之后军心有所动荡,可将士们的家眷皆已迁至皇城,奴才觉得不会有叛变投敌之事发生,请您放心”,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开口说道。 “是啊,皇上,外城和内城之所以丢得如此快和征召的四万汉人民伕有关,这些民伕没有受过训练,作战时难免胆怯,卫军一旦登城便惊慌失措甚至逃跑投降。他们的家眷皆在外城,外城失守后更是无心作战。卫军攻打正阳门时,协守的六千民伕纷纷跪地投降,导致正阳门兵力不足而失守。如今皇城内守军皆是正规战兵和八旗子弟,他们拿着大清的饷银,心自然向着大清,又有家人牵拌,虽然人数少些,反倒更加忠诚”,保和殿大学士额色黑也开口支持遏必隆的说法。他将外城和内城失守的责任推到征召的汉人民伕身上,很好地维护了满洲兵将的面子,引来诸多赞许的目光。 “就算军心仍在大清,可士无斗志、兵无战心,一个个畏卫军如虎,这个城又如何守?”顺治帝长叹一口气。的确,自从正阳门失守,连满洲老将、战功赫赫的兵部尚书明安达礼都战死后,城内守军的士气一落千丈,很多人患了恐卫症,闻卫军而色变。 “臣以为欲提升士气须在将士们的家眷上下心思”,已经致仕又被召来商议军情的前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开了口。 “哦,范学士请讲”,顺治帝来了精神。 “咳~咳~”毕竟是六十七岁的老人,范文程咳嗽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将士们的家眷皆已迁入皇城。您可命人四处散布流言,就说伪汗有令,破城后屠城并允许卫军大索十日。若听闻城破后家人性命不保,将士们必定会死战!”堂堂帝王,居然要靠编造谣言提振军心,这无论如何不是件光采的事。可形势比人强,到了这个节骨眼,顺治帝也只有答应,缓缓开口道:“便依范学士之策,朕这便派人去办”。 “既然要提振军心,皇帝何不征召八旗女眷从军?”大殿内忽然传来坚强有力的声音,昭圣皇太后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奴才参见太后~”“臣参见太后~”众人慌忙施礼。 “卿等皆是国之重臣,无须多礼”,昭圣皇太后微笑着让众人起身。 “皇额涅,您怎么来了?”顺治帝一惊。 “大清危如累卵,皇帝和大臣们都在为国事操劳,予怎可不来?”昭圣皇太后正色道:“适才范学士所言甚有理,只是些许流言还不够,还须将八旗女眷中能战的编列成军。我满洲女子不似汉人女子柔弱,许多人从小也曾习武狩猎,可编练成军扩充兵力;将士们瞧见自己的女人上了战场更易想起城破后家人惨遭屠戮的凄凉下场,为保护家人,必然更会拼死作战”。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寂静,良久方齐呼道:“太后圣明~” “皇额涅所言极是。我满洲女子不仅能相夫教子,还能拉弓驭马,完全可以征召一些从军扩充兵力。传朕的旨意,将所有十五至五十岁、拿得动刀枪的八旗女子编列成军。”顺治帝同意了母亲的建议,拧紧眉头恶狠狠地说道:“告诉将士们,这是我大清生死存亡的一仗,胜则国祚绵延,败则家破国亡。朕身为一国之君,誓与西番血战到底,城破后绝不苛活。朕不怕死,将士们亦不可惜命!” “皇上放心,奴才不敢惜命,誓与西番拼个你死我活!” “臣愿带一家老小上城协守!” “为了大清,奴才愿马革裹尸”…… 皇帝表态不怕死,身为臣子自然要跟着表态,大殿内乱哄哄响起一片发誓要与卫军血战到底的声音。(本章完) 第1095章 大同援军姗姗迟 攻破外城之战,主要依靠的是降军,攻打北京的四万一千降军和俘虏,足足死伤了二万六千,其他卫军的伤亡不过两千。为激励士气,莲大可汗褒奖功臣,即封为夺城立下汗马功劳的蓟州镇总兵宣有才为三等蓟州伯,擢正二品通州镇总兵张玮为从一品副提督,其余夺城有功的将领,如恩和巴图、衮布伊勒登、周有德荫一子为百户长;噶勒达玛、朝乐门赐骏马十匹、银千两。旨意一下,卫军上下士气大振,皆欲尽快破城好搏个封妻荫子。“大卫国的勇士们,你们已经攻破大都的两层城墙,现在,朕命令你们继续朝皇城前进,那里住着伪清的皇帝和后妃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前进,朕之勇士,让伪清的皇帝跪在你们的马前颤抖,让伪清皇帝的女人成为你们的女奴,让马背上的行囊装满金银珠宝,让你们的家人为你们骄傲!前进,朕之勇士,无论多么坚固的城墙都挡不住你们的马蹄!浩瑞~”意气飞扬的莲大可汗驭马在数万将士列成的军阵周围缓缓绕了一圈,然后高声呐喊对将士们进行大战前的动员,数百大嗓门的卫士将他的话传至军阵各处。 “浩瑞~浩瑞~浩瑞~”在胜利的刺激下,卫军将士跟随他们的汗高声呐喊,士气如虹。 见军心可用,苏勒坦满意地结束了这次检阅,传令众将准备攻打皇城。莫看他在人前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其实此时可用于攻打皇城的兵力并不多。虽然主要利用降军攻城,可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大卫国的精锐战兵依然有损失,从通州带往北京的九万三千卫军精锐只剩九万,加上剩余的一万五千降军,总兵力不过十万五千,又分出三万精锐交给赵王毕力根达来拦截由大同来的清军,攻打皇城的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七万五千。 根据乌衣卫提供的情报,皇城内约有七万三千清军,其中八旗兵约五万、京营约两万三千,伪清又征召了两万八旗健妇从军,让守军的数量达到九万余众。虽然战力远不如自己的军队,可毕竟人数众多又有坚城可倚。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敌人,能否抢在大同清军赶到前拿下皇城,大可汗其实心中没底。尤其是攻打内城足足伤亡了两万八千人,虽然绝大多数是降军和俘虏,依然令他心惊肉跳,毕竟降军的数量已经不多,后面的战斗主要靠大卫国最精锐的禁军,这可是自己争霸天下的本钱,若折损太多,将来何以掌控天下?思来想去,还是用老法子,先用火炮轰出豁口再让步兵朝豁口出击,为动摇敌人军心,又命人射出很多劝降信引诱守军投降。 “轰~轰~轰~”密集的火炮声传来,卫军的炮营开始朝皇城轰击,猛烈的炮击显示着卫军的强大也让苏勒坦暂时放下心中的焦虑。 夜渐深,他搂着宁妃奥敦木其尔温软的身体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其他的妃嫔或有身孕或身体虚弱经不起长途颠簸,此次他只带了年轻的宁妃奥敦木其尔随征。与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一样,奥敦木其尔也出身于蒙古科尔沁部,本来不理解为什么爱新觉罗氏喜欢娶科尔沁部的女人,切身体验后,斯人竟欲罢不能。 “大汗有心事?”奥敦木其尔娇羞地抚摸着大可汗的后背问。 “嗯,大都之役到目前为止进行得太顺了,这么容易便连破外城和内城,可朕总觉得不塌实。朕的兵少,败不得,一败便得退回草原;而伪清的兵多,败上几仗不要紧,只要给他们时间,很快便能恢复元气”,苏勒坦喃喃地说。 奥敦木其尔暗自感叹,世人皆说夫君是大英雄,可谁知道大英雄也有焦虑的时候!每回夫君遇到风雨也只能向身边的女人诉诉苦!想到这里,她露出温暖的笑容,宽慰自己的丈夫,“大汗勿忧,依妾看,伪清的皇帝和大臣已成瓮中之鳖,只需守牢内城城墙,他们便插翅难飞。他们如今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城外的援军,可您已击败两支敌人援军,除了大同和山海关方向,短时间内他们也抽不出什么援军了”。 “嗯,你说的对。顺治小儿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只需抢在大同清军主力回援前拿下大都,朕便赢了!”苏勒坦被爱妃鼓起斗志,兴奋地说。 “大汗,赵王殿下传来军报,伪王多尼率二十万清军已行至大都西部五十里处,皇太子殿下和梁国公领兵四万一路尾随袭扰敌军亦赶到大都”。正兴致高的时候,亲卫送来军报。 “什么!大同清军到了?太子和梁国公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这么快便让大同清军回援?”苏勒坦气得一骨碌从龙床上爬起来,拆开军报仔细研究。 —— 因为立场不同,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眼中会形成不同看法。在莲大可汗看来,大同清军回援北京的速度过快,让他无法在敌人援军赶到前攻破北京。他甚至觉得皇太子卓力格图、梁国公巴尔思没尽到职责,未能有效拖延清军主力回援的时间。然而,对北京城内的顺治皇帝来说,信亲王多尼的大军此时才赶回,实在是太迟! “皇上,城外的番子用飞奴传书,信王爷率二十万大军已至京师西郊五十里处”,负责十三衙门的大太监吴良辅恭敬地呈上军报。 “哼!多尼该死!这么久才回援京师。若再晚几日,恐怕皇城和宫城都要被攻克,朕这个皇帝也没了,还回来做甚?”顺治帝先是一喜,继而没好气地冷哼。 这话说得甚重,隐隐有疑多尼之心,自古伴君如伴虎,谁让多尼也姓爱新觉罗呢!慌得吴良辅扑通一声跪地,“据奴才派往大同的番子传来消息,信王爷得知伪汗偷袭京师的消息后便立即准备回京救驾。奈何在进攻大同的战斗中各部战损颇多需要休整,伪太子和国公又率军不住袭扰,方导致回京的时间延迟。那伪太子和国公十分可恶,竟然尾随信王爷的大军一路跟到京师”。 “哦,如此说来,多尼也是有苦衷的喽!”顺治帝放缓语气,对吴良辅说道:“务必想法子与多尼联系,里应外合,击败卫军”。(本章完) 第1096章 西山风雨起苍黄 西山风雨起苍黄, 神京右臂尽凄凉。 从来忧国不畏死, 跨马扬刀斩番王。 下雨了,北京的西山在烟雨中展现出青黄两种颜色犹如一幅绝美的画卷。遥望着这一美景,二十八岁的大清国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心生感慨吟出此诗。“西山,诸山总称,神京右臂,太行山第八陉”,古称“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山势绵延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此被称为“神京右臂”。 “王爷忧国忧民之心可昭日月,只是哨探传来消息西番已攻破京师两重城墙,皇上难免会怪罪吾等救援不力惊扰圣躬,还需上疏请罪方好”,一旁的宣大总督佟养量缓缓开口,作为久经政治风雨的老臣,他自然知晓顺治皇帝的性子,小心提醒。 “唉!请罪的折子孤已经写好,可卫军在西山堵截,北京的外城和内城皆被攻陷,又如何能将折子送入京去?”多尼叹了口气,颇有欲辩解无门路之感。 “唉!只怪伪太子和国公太过难缠,才致使我军耽误了回援北京的时间!将来皇上若怪罪,下官和王爷一同担着”,佟养量也叹了口气。 听了佟养量的话,多尼不由得双眉紧锁。皇上将攻下战略要地大同视为首要目的,先后在大同附近投入的军队达三十余万,即使在攻打大同的过程中付出惨重伤亡,回援北京时,他的大军仍有二十二万。可卫国的那位伪太子和伪国公十分难缠,一个在城外四处游荡,袭扰运粮队和小股部队,让自己不能全力攻城;另一个据城而守,只守不攻。攻打大同和大同附近的朔州、宁武等坚城成了大清将士的噩梦,伤亡数量足有十万,而守军虽然伤亡也不小,可毕竟有城池可以倚靠,伤亡人数估计还不及自己一半。即便如此,大同守军还是出现疲态,他坚信,只要再坚持两三个月,定能攻下大同。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伪汗居然在山海关虚晃一枪,由遵化过长城直扑京师。这便逼得自己不得不撤军回援京师。 撤退前,他做好布置,留下贝勒尚善部一万精兵与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部麾下兵马驻守山西;命固山额真济席哈部一万精兵与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叶步舒、常舒,一等侍卫杰殷等部兵马留守宣府镇;自己率二十万大军回援京师。本以为大同的卫军历经血战已然疲惫,必不敢追击。不料伪太子年轻气盛、伪国公又老而弥辣,居然派军队尾随袭扰。自己麾下郧阳镇总兵穆生辉一个不慎行军时走错了路落单,便遭到卫军包围,不仅本人身亡,部下兵马也被歼灭千余,若不是自己得知消息迅速派兵救援,整个郧阳镇便完了。卫国的骑兵像苍蝇一般,隔着远远的放箭袭扰,你派骑兵去追,他们便跑,你的骑兵一回军阵,他们便又返回重新袭扰。逼得自己不得不派骑兵掩护行军并与卫军进行骑战,即使如此,在卫军不断地袭扰下,行军的速度仍不得不慢下来,直至今日方才行至京师附近。 “佟督宪,你我食着大清的俸禄便须为大清效力。我意由八旗骑兵继续压制尾随的卫军,你率领绿营攻山,如何?”此话听着有理,其实是将绿营当成了攻山的炮灰。不过佟养量虽然管辖宣大境内的绿营兵马,本身却是旗人,心里亦认为由汉军充当攻山的炮灰再合适不过,闻言笑道:“王爷有令,下官焉敢不从!” “王爷,有百姓为咱们送来卫军的消息”,二人正议着军情,固山额真伊尔德兴冲冲带了三个人前来禀告。 “参见王爷”,那三人脑后留着小辫,身穿旗人常穿的长袍,说的也是地道的满语,一见多尼便跪倒在地行起大礼。 “尔等是什么人?”多尼扬了扬眉问。 三人中年龄最长的老者开了口,“奴才是饶余敏亲王(指阿巴泰)家中的包衣,奉命住在荐福山(克勤峪)隆恩寺村替老王爷看守坟冢。卫军攻入京师后原本在西山附近未驻有重兵,可能是得知您率军返回,前些日子有一支军队入驻西山布防。奴才等冒死探知军情,特来禀报”。 “哦,原来是七伯家的包衣,难得尔等冒死前来送信,勿需多礼,起来吧”,多尼含笑着让他们起身,又问了些阿巴泰家的事情,皆对答如流。多尼微微点头,“说吧,尔等都打探到什么军情?西山的卫军是何人领军、有多少人马,说清楚喽,孤有重赏!” “回王爷的话,西山上驻扎的卫军人数约三万,主要驻于石景山、翠微山、青龙山、虎头山等地,领军的是伪赵王毕力根达来,王旗立在石景山上”,那老包衣认真地回答。 “哦,卫军只有三万?区区三万兵马即便有山势可以倚仗,我二十万大军想强行通过,亦非难事”,多尼长吁了口气。 “王爷不必硬攻,伪王的中军扎于石景山,其在石景山西北方的天泰山只驻有数百人马。天泰山中有条小路可直抵石景山,若能夺取天泰山,便可经小路奇袭驻于石景山的伪王”,老包衣又献上一策。 “小路?”多尼目中光芒闪烁,盯着那几个包衣许久,方缓缓说道:“尔等识得这条小路吗?可愿带路?” “奴才们皆是旗人,自当为大清效力”,三个包衣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尔等且先下去歇息,明日凌晨引路去天泰山”,多尼做出了决断。 待那三个包衣退下,佟养量赶紧劝说,“王爷,兵荒马乱的,八旗子弟多已退至京城内,这地方忽然冒出几个包衣来,着实可疑”。 “佟督宪说的甚是,依孤看,这三个包衣八成是卫军派出的细作,想要诱咱们去天泰山伏击咱们”。 “王爷适才假作中计,莫非是想将计就计?”佟养量眯起老眼问。 多尼笑了笑,“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是七伯家中守坟包衣的可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孤此番便试一试,只要布置妥当,即便卫军有伏兵,又何惧之有?”(本章完) 第1097章 五百将士守天泰 石景山并不高,不过五十五丈(183.7米),因明万历皇帝的摩崖石刻——灵根古柏而得名。山上有座小寺庙天空寺,除了少数游客便只有几个和尚,十分宁静,可随着大卫国赵王毕力根达来将中军驻于此处,便成了是非之地。庙里的和尚皆受到看管,严禁外出,只每日里发些吃食。好在蒙古人崇信佛教,对这些和尚的态度还不错,只不许出庙私通消息,吃食还是不少的。 天色渐黑,年轻的赵王却毫无睡意,与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商议着军情。“一切皆准备妥当了吗?”他双目炯炯地紧盯着两位万户长问。 “王爷放心,末将已命阿罕、楚依各领三千精兵在板凳沟设伏”,满都拉图大咧咧地回答,作为大卫国元老、莲大可汗少年时的玩伴,他在皇子们面前一向随便。 “甚好!便看多尼进不进咱们的圈套了”,毕力根达来平静地说。 “可是殿下,咱们只有三万人,想伏击二十万大军,是不是有些困难?”乌日根达来经常随赵王出征,彼此私交甚好,好心提醒。 “无妨,皇太子殿下修书给孤,说他和梁国公率四万铁骑已经赶到了西山附近,正尾随多尼的大军袭扰。多尼至少要分出四五万兵马应付太子的大军,咱们寻机歼灭其一部,挫敌锐气还是可能的”,毕力根达来的口气十分镇定,心中却在嘀咕。以三万人伏击二十万人的确冒险,可正因为自己兵少,才更需要挫敌锐气,否则后面的仗便不好打了。 “王爷,咱们派去的三个人可靠吗?”满都拉图毕竟身经百战,一问便问到了重点。 “放心吧,派出的那三人的确是替伪饶余敏亲王(阿巴泰)看守坟冢的包衣,孤派人去荐福山(克勤峪)隆恩寺村将他们的家眷尽数抓了来,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谅那三人也不敢作怪”。 —— 西山是美丽的,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四时俱胜,长长的无定河(泸沟河、永定河)贯穿其中,将其截为南北两段,更形成一幅绝美的山水图。 大卫国都百户长波耶兹别克却无心欣赏美景,天刚朦朦亮便起来巡视自己的防区。他出身于布哈拉汗国西边的乌兹别克部落。乌兹别克人起源于元朝时的钦察汗国,他们的名字也来源于当时的可汗月即别汗,是由粟特人和突厥人溶合而成的民族,长相介于黄种人和白种人之间,广泛分布于哈萨克、布哈拉、希瓦三大汗国。莲大可汗征服哈萨克、布哈拉两大汗国并迫使希瓦汗国称臣后,波耶兹别克所在的部落便归顺了大卫国。随后,他和部落里的五百勇士被征召入伍,因为屡立战功,由普通的地方守军升格为大卫禁军。他也得了个都百户长的官职。大卫以军功立国,很多贵族此前皆是普通小兵出身,波耶兹别克瞅着眼红,发誓要带着部下多立战功,也好得个爵位、光宗耀祖。 “都百户,这么早您就来巡视,莫非是想大伯妇(大嫂)睡不着?”见他来巡视,负责今日值守的百户长艾尼瓦尔笑嘻嘻地打趣。 “你小子整天就知道想婆娘,若误了大事,仔细着军法”,波耶兹别克没好气地瞪了部下一眼,却拿他毫无办法。征战数年,原先的五百族人只剩下一半,后来又从漠南草原补充二百多新兵,才算将兵员补齐。艾尼瓦尔是当初和他一齐入伍的老兄弟,说话随便惯了,着实拿他没辙。 “都百户就放心吧,弟兄们都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早就布置得固若金汤。若让敌人潜入,不用军法,咱自己先割了自己的脑袋”,听到“军法”二字,艾尼瓦尔不自主地挺了挺胸膛。 听此言,波耶兹别克心放下了一半,他知道老兄弟虽然看着玩世不恭,可毕竟是沙场百战杀出来的老兵,怎么布防还是一套的。板着脸又巡视了一番山上的防线,只见山顶前不仅堆满了礌石滚木,弓手和刀牌手亦已就位,嘹望手躲在树丛中朝下眺望,若有敌人来袭,第一时间便能发觉。终于放下心来,朝艾尼瓦尔狠狠瞪了一眼,“小心无大错,家里的婆娘还等着咱们活着回家呢”,说这话时忽然想起战死沙场的二百多族人,这位都百户长不由得心中一酸。 —— “前面便是天泰山?”肇庆总兵许尔显眯眼盯着带路的三个包衣问。此人像貌平常,却十分谨慎,是平南王尚可喜家丁出身。想当初尚可喜还是明朝广鹿岛副将时,得罪了皮岛总兵沈世奎。沈世奎欲将其诓入皮岛谋害,被机警的许尔显侦知后告于尚可喜,尚可喜遂毅然率部降清。有这层关系在,平日里颇得平南王器重,此次各省奉清廷之命扩编绿营,平南王爷趁机扩充实力,许尔显部由四千人扩充到一万三千。此次入卫京师,因其部下多来自岭南山区,被信亲王多尼命为攻山的先锋。 “此处便是天泰山,只有数百守军”,年老的包衣挺直腰杆说道,他虽是包衣,却是王爷家的奴才,并未将汉人的总兵放在眼里。这态度倒让许尔显放心不少,看样子这三个家伙倒真是旗人,带路应该不假。冷冷地朝参将由云龙喝道:“由将军,汝率军先登,本镇率部跟上”。 “嗻!”由云龙大喝一声,领命而去。他亦是平南藩中骁勇善战之将,闻令率三千部下朝天泰山登去。 “敌袭~敌袭~”眼尖的哨兵发现了山下的动静,大声呼喝起来。 “快报警!放滚木礌石!”艾尼瓦尔倒是不惊,率百余部下沉着应对。 “呜~呜~呜~”号兵吹响了报警的号角,波耶兹别克率部下从营寨内涌出。箭矢和铳弹雪般飘向清军。清军本以为清晨雾大守军难以觉察,未料到这么快便被人发现行踪,被滚木和礌石砸倒一片。 由云龙大怒,朝部下喝道:“散开,顶着藤牌上”。 平南藩兵毕竟打过不少仗,部下闻令自觉地以三五人为一组,各组隔开距离,头顶藤牌朝上攀爬,伤亡果然减少许多。毕竟人多势众,很快便接近山顶。 “将士们,立功受赏便在今日!”由云龙大喝一声,拔出腰刀朝山顶跃去。将是兵的胆,藩兵们纷纷涌上山顶,在卫军营寨前聚集。 “呸!”波耶兹别克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喝道:“开炮~放铳!” “轰~轰~轰~”隐藏于营寨中的三门轻铜小炮忽然开火,寨墙后的火铳也吐出火舌。乌兹别克地区位于边境,经常与沙俄军队发生摩擦,波耶兹别克的部下装备有一百杆火铳和三门青铜小炮,此时发挥出作用。由云龙此前未与卫军交战过,一直以为西番乃化外之地缺少火器。一个不提防吃了大亏,部下纷纷被射倒。尤其是卫军的三门青铜小炮,射速极快,虽然威力不大对付步兵却绰绰有余,炸得清军东倒西歪。 “打开寨门,随我杀敌!”波耶兹别克大吼一声拔出蒙古弯刀,第一个冲向敌人。艾尼瓦尔也不甘示弱,持斧杀出。 卫军的勇猛更出乎由云龙意料,身经百战的将军这一刻居然胆怯起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快撤!” 两军相逢勇者胜,由参将的胆怯令清军的进攻变成了溃败,第一波进攻足足倒下了二百多具尸体。 “尔在军中常自夸骁勇,却被区区五百卫军打得丢盔弃甲而逃,可耻哉!”许尔显被激怒了,怒斥由云龙道:“本镇命炮营朝山上放炮,尔再率部下攻山,若再攻不上去,提头来见!” 被训斥了一顿,由云龙颇深感羞耻,率部下默默地等待己方的炮击。天泰山并不高,不过百余丈(430.8米),足足三十门虎蹲炮被运上山,朝山顶射击。 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平息,“将士们,随吾登山,许进不许退,后退者吃吾一刀!”由云龙大喝一声,亲为箭头朝山上冲。 炮击并未给卫军造成太大的伤亡,却有效为攻山的清军壮了胆,仗着人多势众,他们冒着铳箭之雨,再次逼上山顶。 “清狗受死!”艾尼瓦尔持斧朝由云龙劈去。 不料由云龙武艺了得,于半山腰一侧身,躲过致命一斧,反手一刀刺入艾尼瓦尔胸膛。 “艾尼瓦尔安答!”见好兄弟在自己身边倒下,波耶兹别克发了狂,不管不顾,直扑由云龙。 饶是由参将杀人无数、武艺高强,碰到不怕死的莽汉亦心中发毛,战了几合居然手软脚软,再次后撤。 “去死吧!”波耶兹别克没有追击,而是掏出骑兵常用的三眼铳,这铳他早已上好了药却一直未用,此时正好射击。 “呯~呯~呯~”三声铳响后,由云龙后背出现一个大洞,栽倒在地。 清军的攻势再一次被粉碎,还损失了一员参将,许尔显气得咆哮不止,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继续攻山。 本以为只用半天就可轻易拿下的天泰山居然一打就是三天,足足一千五百名清军长眠在山上,方才冲入山顶攻入卫军的营寨。 然而战斗并没有结束,波耶兹别克率三十名部下撤至天泰山主峰西侧的天台寺,这座寺在另一个时空颇有些名气,据说是顺治皇帝出家的地方,不过在这个时空只是座平淡无奇的小寺庙而已。 “总镇有令,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许尔显命部下朝寺庙大喊,并非好心想饶守军一命,而是伤亡太大,想生擒守军泄愤。 呼喊过后,好一阵平静。忽然寺庙中传出雷鸣般的吼声:“我大卫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孬种!”怒吼过后,剩余的卫军手持刀斧冲向清军,真正的勇士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射~射死他们!”许尔显浑身颤抖起来。 无数铳弹和箭矢射向卫军,波耶兹别和他的三十名勇士倒在血泊中。(本章完) 第1098章 谋大战太子激虎 “殿下,佟督宪派人报信,许尔显部在天泰山受到卫军阻击,激战三日后方才拿下此山。山上守军人数的确只有五百,可皆是卫国最精锐的禁军,许尔显部足足伤亡了一千五百人”,固山额真罗托恭敬向多尼禀告。 “如此说来那三个包衣所讲的话都是真的,天泰山上果然只有五百卫军。呵呵,若真有埋伏,卫军应该一触即退诱我军深入,不可能这么激烈地抵抗,也不可能用最精锐的禁军做诱饵”,多尼丝毫没有被一千五百对五百的伤亡比例所激怒,反而舒展开眉头。 “末将也找来识得这三人的正蓝旗将士仔细辨认过,发现那三人的确是饶余敏亲王府中的包衣,他们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罗托接着说道。 “嗯,伪太子和伪国公有什么动静吗?”多尼又问。 “杜兰贝勒派人禀告,伪太子和伪国公部的骑兵这段时间不断试探袭击我军后阵,他屡次出动八旗击退敌军,但敌人袭扰的规模越来越大,似乎有大仗要打”。 “嗯,传令杜兰,卫军要战便与他们战。伪太子的骑兵不过四万,而他手中有五万八旗,孤这里还有大军坐镇,何惧之有?务必打出八旗将士的威风来!”多尼扬起眉毛凶狠地说。 “嗻!末将这便去传令”,罗托精神不由一振。 “再传一道令给佟养量,让他加快行军速度,立即由天泰山小路袭取石景山”。 “嗻!” 罗托转身欲走,又被多尼唤住,“告诉佟养量小心无大错,各部之间保持二里的间距,前军进入沟内立即派士兵登山搜索,以防有诈”。 “嗻!” —— “殿下,赵王殿下来信说已在板凳沟设下伏兵,让我等派兵袭扰清军后军,牵制清军主力。是否出击,请您示下”,东灵山内,大卫国元老重臣、梁国公巴尔思恭敬地向皇太子卓力格图请示。这位素有“卫拉特之虎”的美誉,提及“出击”二字时,老眼射出锐利的光芒,恰如欲择人而噬的猛虎。老将军打仗着实有一套,一进入京畿便建议皇太子将军队隐入西山山脉西北方向的东灵山中。东灵山是西山最高峰,高六百九十八丈(2303米),虽然离京城稍远了些,却易守难攻,将军队扎营于此,可以很好地抵御清军的袭击。果然,八旗兵数次偷袭皆无功而返。 卓力格图狡滑地凝视巴尔思,许久方说道:“为确保大同不失,咱们分了不少精兵给辽王和齐王,如今只有四万骑兵,而清军在后军足足布置了五万骑兵,正面对决恐怕未必能占上风,依孤看,还是派小股骑兵袭扰为好”。此言不虚,大同一带的卫军约有十余万,在残酷的攻城战中损失了四万余,又分给齐王麦拉斯、山西提督姬际可、察哈尔总兵阿林保等将二万余兵马留守大同,辽王苏穆尔、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二万兵马驻守云川卫、朔州、宁武关一线,前往北京的卫军的确只有四万。 巴尔思大急,“殿下,赵王殿下已设下埋伏欲歼灭清军前军,若只派小股部队袭扰,恐怕达不到牵制清军中军和后军的效果,令赵王殿下的伏击计划功败垂成啊!” “若全力出击须派一员经验丰富又有威望的大将坐镇前军,可既有经验又有威望的往往年龄过大,年龄小的经验和威望又不足,孤思来想去,未得其人”,卓力格图摇头长叹。 “殿下何必定要用年轻将领,老夫愿统领前军”,巴尔思激动得大呼。离北京越近,大卫国的将军们便越急着立功,毕竟攻克敌人国都的功劳和攻克其他城市的功劳不在一个等级。 “您要去?”卓力格图先是一愣,继而将头直摇,“国公的经验和威望冠于全军,可毕竟年迈,体力难免不支,依孤看,还是从特古斯朝克图、巴雅尔中选一人指挥前军为好”。哈萨克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亦是卫军中久经沙场的宿将,正值壮年;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出身于蒙古大贵族世家,屡立战功,是年经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不提“年迈”二字还好,一提这两个字,卫拉特之虎立即激动起来,气得胡须飞扬,“殿下休要小看老夫,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些,可身体极好,日日习武不辍。当年老夫随先汗南征北战时,特古斯朝克图还是个小娃娃,巴尔雅更是在娘胎中,凭什么与老夫争!” “这~”卓力格图欲言又止。 “来人,拿两张弓来!”巴尔思也不理会,命人取来两张硬弓并在一起,蓄满力气,竟然一人拉起两张硬弓,震得全场鸦雀无声,平常人拉一张硬弓已是不易,这老儿竟能一人拉两张! “哎呀!是孤小瞧了国公!有此勇力,指挥前军又有何难!前军便交于国公指挥,孤自率中军和后军为国公后援!”卓力格图连声称赞。 “多谢皇太子殿下!老夫定不辜负厚望,打出个样儿让您瞧瞧”,巴尔思称谢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刚一走,卓力格图的心腹谋士、少詹事马喇便步入大帐,“请将不如激将,殿下此计施得甚妙!” “呵呵,孤就知道瞒不住你这智多星”,卓力格图呵呵一笑,忽又谓马喇道:“你劝孤全力配合五弟成功,可此战若胜五弟便成了最大的功臣。前不久,五弟的母妃被晋为贤妃,位仅在皇后、皇贵妃、贵妃之下。五弟若再立军功,孤岂不又多了一个争位者?” “正因为如此,臣才建议您全力出击与赵王争功。此战乃是定鼎天下之战,岂容有闪失?大汗乃是英主,军中遍布耳目,您若不配合,立即便会有人上达天听。到时候您便会给大汗留下心胸狭窄、不识大体的印象。唯有全力配合赵王,立下赫赫战功,才是自固之策”,马喇手抚长须,不慌不忙地解释。 “唉!父汗虽然甚是宠爱孤,却也宠爱孤的弟弟们。老二、老三、老四、老五皆有战功,各统兵马,老六和老七也渐渐长大,将来也是要领兵的。在这个位置上,孤常有坐卧不安之感”,对自己的心腹没必要隐瞒,卓力格图深吸了一口气。 “扑嗤”,马喇笑了,“大汗乃是不世出的雄主,自然胸怀宽广、海纳百川,让各位王爷领军再正常不过。试问您身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储君,若没有这些弟弟们制衡,大汗又如何放心呢?” “这~”卓力格图被心腹的大胆之言震惊到了,许久方缓缓叹道:“孤自觉资质平庸,老二、老四、老五的才具皆胜于孤,就怕他们的功劳越来越大,父汗生出易储之心啊!” “岂有天下未定而更换储君之理?灭清之前,殿下无需担心。至于灭清之后嘛”,马喇微微一笑,“殿下可曾读过《三国》?曹丕之才本不如曹植,为何魏武帝选曹丕为世子?皆因一个‘孝’字。魏武临征,曹植做锦绣文章,曹丕只一个劲儿地伤心流泪,生恐老父年迈禁不住戎马艰辛,惹得魏武感动不已。锦绣文章做得再好又如何比得上人伦大道呢?” 卓力格图听罢连连点头,“多谢少詹事教诲!今后孤一得闲便去父汗、母后宫中问安,‘孝’这一字,万万马虎不得!”(本章完) 第1099章 铁骑如风战鼓急(上) 高五百余丈(1700米)的灵山万亩草甸,是京畿附近最大的空中草甸,各种各样的牧草为战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这些日子,卫军将士时常在山上牧马高歌,好不惬意。然而悠闲的时间并不长久,大规模骑战即将展开,他们不得不离开山上的草甸,朝东南方向的妙峰山行进。那里驻扎有五万清军后军。二十万清军如一眼望不到头的巨蛇,尾部在妙峰山,头部却已扎入石景山区。皇太子卓力格图统四万骑兵缓缓抵达灵山与妙峰山之间的平地,虽然西山地区山峦林立,可山与山之间依然存在不少平地,是适合骑兵的天然战场。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的梁国公巴尔思领两万前军居于军阵的最前沿,卓力格图统哈萨克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诸将一万五千兵马为中军,后军则由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部五千兵马组成。 仿佛是心有灵犀,闻听妙峰山附近出现大队卫军骑兵,清贝勒杜兰二话不说,下令各部下山迎战。前军是固山额真伊尔德部两万骑兵,中军是他和固山额真阿尔津麾下的两万骑兵,固山额真巴思汉部一万骑兵充作后军。八旗兵虽然入关后逐渐腐化,可毕竟立国未久,许多当年打天下的老将犹在,大部分老兵都有沙场经验,依然是支劲旅,军阵严整、不动如山。 双方皆是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列好军阵后自带着杀气,战场上空凝聚着沉重的气息,惊得飞鸟绕行。 三十一岁的贝勒杜兰长吁了口气,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从小便接触各种血雨腥风,其实比别的将领更渴望立功。他本是太祖努尔哈赤曾孙、礼烈亲王代善之孙、颖毅亲王萨哈璘第三子,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十岁那年皇太极驾崩,伯父硕讬与大哥阿达礼谋立睿亲王多尔衮,被谴谪而处死,他也受了牵联被废黜宗室资格。多尔衮掌权后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未恢复他的爵位,直到顺治六年(1649年),朝廷才恩封他为贝勒。没过多久,不可一世的多尔衮忽然死去,顺治帝亲政,命他为议政,此后又授予右宗正之职。看着十分宠信,可杜兰心里清楚,皇上与对多尔衮怨念极深,自己虽非多尔衮心腹,但伯父硕讬、大哥阿达礼当年可是谋立过多尔衮,自己的爵位也是在多尔衮手中恢复的,保不齐哪天便会被划为多尔衮一党清算。因为总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刀,这位贝勒爷作战十分勇猛,希望能凭借军功巩固地位。在大同时,卫军守在坚城内久攻不克,他虽然想立功,却一直寻不着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与敌军骑兵对决的战机,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战一场! 杜兰端起千里镜,镜头里的卫军阵形严整,一瞧便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年轻的贝勒阴沉着脸下达军令,“我八旗以弓马定天下。传令各部,战鼓一响,许进不许退。无令后退者,军法从事!” “嗻!” —— “国公,皇太子殿下有令,进军号一响有进无退,无令后退者,斩!”中军旗鼓将皇太子卓力格图的军令传达于梁国公巴尔思。 “回去告诉皇太子殿下,我巴尔思的麾下没有畏战的孬种!”巴尔思挥手打发走传令的旗鼓官,将位于军阵最前方的布哈拉万户长索诺木策凌唤至身边问道:“听说你常自夸能孤身搏虎、手中的虎叉刺死过无数猛兽,此言可实?” 索诺木策凌涨红了脸,“国公为何小瞧人?莫说是区区虎豹,便是千军万马,末将也能来去自如!” “是懦夫还是好汉,战场上见分晓。待会儿若打得好,本帅便信尔是力能搏虎的勇士,若打不好,今后莫要在本帅面前自夸武勇”,巴尔思冷冷地说道。卫军前军布的是传统的五横阵,列与列间隔很大,原先前两列是重骑兵,后三列是轻骑兵,随着火器的发展,重骑兵的数量大为减少,不过前两列的卫军依然由精挑细选出的勇士组成,一个个身披双层甲、手执重兵器,凶悍无比。索诺木策凌的部下位于第一列。 “国公莫要激末将,末将是不是勇士,待会儿您便知晓”,索诺木策凌气鼓鼓地返回军阵。 —— “咚~咚~咚~”“呜~呜~呜~”激昂的战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骑兵们闻令向前。 首先交战的是游骑,清军镶红旗副都统贺布索与卫军塔什干侯阿勒依各率近千轻骑开始前哨作战、试探对方虚实。一开打便是生死战,小小的前哨战竟然各自伤亡了数百人,方才退归本阵。 两军不断地试探,不断地接近,直至接近对方大炮的射程。 “开炮!”“开炮!”大卫国皇太子卓力格图与大清贝勒杜兰几乎同时下令开炮。 “轰~轰~轰~” 猛烈的炮火在双方骑兵中间炸响,骑兵配备的火炮皆是机动性强的轻型火炮,这些炮虽然射速比重炮快,可在骑兵如风般的速度面前其实开不了几炮,也不是骑战的主要手段。 炮声便是信号,卓力格图与杜兰又几乎同时下令出击。 “哒~哒~哒~”“哒~哒~哒~”双方的前锋皆身披重甲、手持枪矛刀斧等兵器面对面对冲,依靠速度用刀斧在对方身体上划过去,或者用矛和枪扎入对方身体,有不走运的因跨下战马撞在一起而落地,有人落地后转为步战,有人落地后被踩为肉泥。这是力量与勇气的较量,战马的叫声响彻天际,骑兵们的呼喊震耳欲聋,军法森严,没有人敢后退。 索诺木策凌打得很猛,甫一开战便率两千部下深深楔入清军前阵。七十斤重的虎叉上下翻飞,又一名八旗兵中叉落地,他却连瞅也懒得瞅落地的尸体,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清军前军的那杆将旗。 “好小子!果然是条好汉!”观战的巴尔思放下千里镜赞了一声,果断下令都千户长波塔、支勒科拜、阿勒腾、阔孜各率本部突击。五横阵全部压上后,这位老将仍觉得不够,又亲率本来留做预备队的土尔克斯坦伯兀鲁克,都千户长阿勒玛斯、萨玛第等部冲锋。打仗打得便是一往无前、有我无敌的气势,开弓没有回头箭,预备队不留也罢!(本章完) 第1100章 铁骑如风战鼓急(下) 清军前军布有四层,前两层是装备有弓箭、鸟枪、长枪、挑刀的弓骑兵,后两层是主要配备刀和长矛的骁骑兵。他们的战法源于太祖努尔哈赤时代,先用枪箭射乱敌阵,然后突入敌阵后混战。满洲以弓马定天下,对骑兵的训练极为严格,训练马上射箭时要求“待马跑至距地毬斜视丈许,迎而放之”,训练马上放铳时要求“待马跑至距靶斜对三十弓(约五十米)许,平枪贴脸,迎枪照靶悬裆打之”。这么短的距离射击,而且是要在冲锋的过程中完成,对士兵的要求可谓严苛。 普通的敌人遭到突如其来的打击往往会陷于混乱,被弓骑兵和后面的骁骑兵突入军阵直至崩溃。可卫军乃是经历过无数血战锤炼的强军,尽管遭到突然的枪击和箭击,他们依然保持着紧密的队形,甚至在接近清军时掏出三眼铳放铳或者弯弓射箭。“呯~呯~”和“嗖~嗖~”声不断,卫军射倒的清军数量大于清军射倒的卫军数量,清军的弓骑兵不但未能射乱敌阵,反而被卫军驰入己阵,不得不换上长枪和挑刀对战。 索诺木策凌不管那么多,一个劲儿地朝清军军阵里钻,连续突破四层清军,直奔指挥清军前军的固山额真伊尔德的将旗。 伊尔德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可见卫军如此骁勇亦不由变色,朝部下感叹道:“未料西番如斯凶恶!”正感叹着,忽见一支兵马冲破己阵朝自己驰来,为首的敌将面目狰狞若凶神恶煞,手中虎叉无一合之敌,转眼便驰至距自己数箭之地。 “额真勿惊,我来战他”,镶红旗副都统贺布索见状率部下阻截。他本来指挥打前哨战的游骑,前哨战过后退回伊尔德身边,见卫军来势汹汹,生起忿怒之心,欲杀敌立功。 贺布索在军中素有敢战之名,一杆大枪使得出神入化。然而刚与敌将接触,那敌将便从怀中掷出一物,乃是一支射空了弹丸来不及重新装填的三眼铳。此铳重量并不轻,但在力大如牛的索诺木策凌手中却甚是轻巧,轻轻一掷便如流星般朝贺布索飞去。武艺了得的贺布索听得风来,将手中大枪一挑,那铳便被挑飞。然而,索诺木策凌却趁机一叉刺来,刺杀的角度又准又刁,七十斤重的虎叉在他手中如同无物,速度快如闪电。 “呃~”贺布索捂着咽喉痛苦地落地。 眼瞅着贺布索身亡,伊尔德瞪大了眼睛。贺布索的武艺他是知晓的,没想到竟不是来将之敌。 “嗷~嗷~嗷~”索诺木策凌仰天长嚎,手中虎叉上下翻飞,距伊尔德越来越近。伊尔德一度想后退,可大清军法森严,战前已有军令,无令后退者军法从事。他又怎敢退?将心一横,拔出大刀,率亲卫迎向索诺木策凌。 在卫拉特之虎的督促下,卫军都千户长波塔、支勒科拜、阿勒腾、阔孜各率本部也驰入清军前阵,直杀得人头滚滚。 杜兰麾下的八旗兵毕竟是清军精锐,与卫军铁骑正面交锋后并未被冲散,而是在各级将佐的带领下与卫军混战在一起。 卫军前军主将巴尔思高高举起手中成名已久的弯刀,借马力挥刀,每刀必斩一敌。见主将如此勇猛,兀鲁克、阿勒玛斯、萨玛第等将皆随主将奋勇拼杀,向清军中心楔入。 “好!卫拉特之虎果然名不虚传!”皇太子卓力格图大喜,亲自带领特古斯朝克图、鄂尔罗斯、巴雅尔诸将跟紧前军前进,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也带着五千后军随后掩杀。 压力越来越大!尽管伊尔德拼死作战,却力不从心,眼瞅着前军即将败退,贝勒杜兰和和固山额真阿尔津率两万中军赶到,总算勉强维持住阵形。固山额真巴思汉部一万后军也紧跟在中军后面。大混战!刚开始还有章法可寻,到后来乱成一团,混战不休。 卫军都千户长萨玛第寻到清固山额真伊尔德交战。出身于吉尔吉斯部落的萨玛第十分骁勇,伊尔德战了几合不是对手,拨马便走。萨玛第紧追不舍。伊尔德技巧娴熟的驭马走“8”字,不断地改变方向,依靠画弧尽量保持马速。苦苦追赶的萨玛第忽觉眼前一空,却是伊尔德通过走“8”字绕到了他的后面。“噗~”锋利的大刀狠命地一记斜劈,刚才还占了上风的萨玛第应声落马。 清军参领阿尔哈图遇上卫军都千户长阿勒腾。阿勒腾出身于中玉兹的一个乃蛮部落,从小便武艺了得,手中大铁锤不知锤杀了多少敌人。战不多时,阿尔哈图的刀便被阿勒腾锤飞,又狠狠一锤,砸破了这位参领的天灵盖。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的不同角落上演,尸体堆满了妙峰山脚下的平地。卫军人数虽略少却占据上风。清军苦苦支撑,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八旗主力,虽落入下风,想击败他们也非易事。 卫军前军巴尔思部终于冲破清军前军,奔向杜兰的中军大纛。 “下马,放铳!”杜兰嚎叫着下令。清军的中军拥有不少火器兵,他们将火器置于马上,遇敌下马施放火器,说是骑兵,其实是骑马步兵。 “呯~呯~呯~”在固山额真阿尔津指挥下,清军铳手开始步射,中军的小炮也开始发炮轰击。 “浩瑞~浩瑞~浩~”土尔克斯坦伯兀鲁克嚎叫着高举弯刀驰向杜兰,忽然声音一顿,栽下马来。自从投降大卫国以后,此人在莲大可汗征服布哈拉、哈萨克汗国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此后又屡立战功,不想今日殒命于此。 见折损了一员大将,巴尔思红了眼,命部下亦下马与敌人对射。无数箭雨和铳弹射向清军,激战中,清军副都统巴克什中弹身亡。 天色渐黑,双方的统帅不得不下令撤离战场。此战,卫军伤亡五千,杀死杀伤七千八旗,虽然未能击溃清军中军,却有效地牵制了八旗骑兵。尝到敌人骑兵的锋芒后,杜兰不愿硬拼,率军隐入妙峰山与卫军相持。 战报传至大都城外,为激励士气,莲大可汗下令以侯爵之礼厚葬兀鲁克,并由兀鲁克的长子库特尔继承父亲的三等土尔克斯坦伯爵位。(本章完) 第1101章 板凳沟总兵殒命 “殿下,天泰山方向再无厮杀声,据哨探回报,山上的守军应该全部战殁。区区五百人,能坚守三天,难能可贵!”石景山卫军大帐,敖汉左千户札木素向正在等待消息的赵王毕力根达来禀告。 毕力根达来身子一顿,悠悠地问道:“天泰山守将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守天泰山的将领是都百户长波耶兹别克,来自布哈拉万户府的乌兹别克部落”。 “将他和他的部下名字记下,报于朝廷重重抚恤。得胜后在天泰山上立一块碑,将勇士们的名字记在碑上”,毕力根达来叹了口气,眼眶竟然因为伤心感动而泛红,毕竟年轻,不似他的父汗般冷酷无情。 都百户长波耶兹别克是不幸的,他接到军令死守天泰山,却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和五百部下只是赵王殿下用来引诱清军入伏的诱饵;他又是幸运的,至少尊贵的赵王殿下记住了他的姓名,与许多战死沙场的无名小卒比,着实幸运许多。 “报!清军前锋正朝板凳沟前进,距沟口还有二十里”,军情似火容不得儿女情长,很快便有军报传来。 “走!随孤去板凳沟”,毕力根达来放下心中的儿女情长,率部下赶往前线。 —— “总镇,再走二十里便是板凳沟”,老包衣缓缓对许尔显说,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许尔显得意地扬起马鞭,“告诉弟兄们加速行进,打下石景山替王爷争脸面!”虽然在天泰山之战中他的部下伤亡了一千五百人,可毕竟得了头功,若再拿下石景山,更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自己擢升官职也给平南王爷长了脸,实在是件大好事! “许总镇~许总镇~”一名旗鼓官驭马而来,见到许尔显后气喘吁吁地说道:“督宪有令,肇庆镇行得过快,须等一等后面的广西左翼,各部之间保持二里的间距”。 “知道了,告诉督宪,末将领命”,许尔显气哼哼地说。他是平南王尚可喜的心腹,而后面的广西左翼总兵王永年则是定南王孔有德旧将、广西提督缐国安的部下。孔有德和尚可喜虽同是皮岛旧人,彼此间却有嫌隙。当初孔有德、耿仲明降清,尚可喜因和后金有杀父之仇不肯降,孔、耿二人曾杀尚可喜家眷。然而,七个月之后,尚可喜在被逼无奈下也投奔了后金。虽然当年的恩怨情仇大家都不再提,可心中的疙瘩却一直没解开,加上清廷也特意在投降的汉将中挑拨离间、分而治之,导致孔、尚二王的关系并不好,定南藩兵和平南藩兵自然也谈不上和睦。此次打前锋,许尔显特意加快速度将王永年部甩在后面,也有争功之意。 旗鼓官走后,心腹游击田得功问道:“总镇,咱们是否放缓行军速度?”田得功与许尔显皆是尚可喜麾下老人,彼此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许尔显呵呵一笑,“佟督宪虽然奉王爷之命统领前军,可这山高路远的,哪能那么精准?咱们走快些,抢在王永年赶到前生擒伪王,为咱王爷挣脸面”。此时他原本的一万三千兵马尚有一万一千五百,自以为兵力雄厚,听说伪赵王驻于石景山,想出其不意获得斩王之功,不愿与其他各部份功。 “嗻!”田得功喜滋滋派人传令。 军令一下,孙文进、张九成、盛一明等将皆踊跃向前,欲替平南王爷挣脸面。三藩的藩兵与别的清军不同,大多是连人带家眷跟着藩主,因而对藩主比对清廷还要忠心。 “本督已经下令,许尔显部为何还走这么快?”听到部下报告后,宣大总督佟养量气得白胡须抖动起来。 “这许尔显当年死守肇庆击退过老本贼(指李定国),颇是能战,前几日又拿攻下天泰山,估计是起了争功之心。如今西番嚣张,有些将领畏西番如虎,难得许尔显敢战。末将认为倒未必是件坏事”,宣大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劝说。 “哼!”佟养量冷哼一声皱紧眉头,“传令许尔显,命他进入板凳沟后立即派军士登山搜索,以防有诈;再传令王永年加快速度,务必跟紧许尔显;其余各部亦须加速行军”。 —— 板凳沟旁的树林中,大卫国奈曼伯阿罕、阿鲁科尔沁伯楚依各领三千精兵默默地埋伏着,山顶上隐藏着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一万兵马,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部一万人马隐于沟口。 赵王毕力根达来率亲卫赶到了板凳沟,登高眺望,很快便瞅见清肇庆绿营的军旗,军旗上大大的“许”字清晰可见。见左右面露紧张之色,这位殿下露出笑容,“呵呵,这敌将倒是跑得快,难不成是急着送死?” “哈哈~”左右闻言皆乐,紧张的神色松驰不少。他却不再逗乐,而是神情凝重地望着沟底。沟底处,一队又一队的清军开始向上攀登、搜索。许尔显虽想争功,可却是沙场宿将,接到佟养量派军士登山搜索的军令后不敢怠慢,刚进入板凳沟便派人搜山。平南藩兵中不乏百战老兵,搜索得极仔细。 糟糕!这么个搜法迟早会让清军发觉!毕力根达来暗暗叫苦。世上事往往如此,怕什么偏来什么!有清军发现了藏于山中的伏兵,吹起报警的号角。 “呜~呜~呜~”号角一响,毕力根达来便知道敌人已经发觉,当机立断下令出击。 “轰~轰~轰~”早已布好的火炮开始开炮,铳炮箭矢、礌石滚木纷纷向清军罩去,刹时倒下一片。阿罕、楚依率军从板凳沟旁的树林中杀出,迅速截断了清军的退路;乌日根达来率军由山顶居高临下杀下山来;满都拉图则率军封锁沟口,并由沟口朝沟内发起攻击。这位万户长十分凶悍,手中的狼牙棒挟着劲风,甫一开战便砸碎了清军参将孙文进的头,还将另一位参将盛一明的军阵冲乱,盛一明抵挡不住,死于乱军之中。孙、盛二将皆是跟随尚可喜多年的老人,他俩一死,清军顿时大乱。 “狗东西,竟敢诓吾!”许尔显怒瞪那三个满洲包衣。 “总镇饶命~卫军抓了吾等家人~”老包衣还欲求饶。 “饶命?吾饶了尔等,谁饶过吾这一镇将士?”许尔显大怒,挥刀横扫,老包衣的人头滚落。愤怒的部下也将另外两名包衣剁成肉酱。 “汝挡住敌人,其他人随吾冲出去!”杀完人后,许尔显的气消了些,命副将张九成率三千兵马挡住满都拉图的攻击,亲率兵马掉头沿原路逃跑。 平南藩兵毕竟久经沙场,情急之下个个拼命。游击田得功冲杀在最前面,竭力想杀出条血路,遇上了阿鲁科尔沁伯楚依。楚依取出弓箭,弯弓瞄准,那箭似长了眼般直入田得功咽喉。 “结阵~快结阵~”见冲不出去,许尔显慌忙命部下结阵抵抗。此时已顾不得后悔贪功冒进离王永年部太远,只希望王永年能来得快些。 接到佟养量军令后,王永年加快行军速度,赶至板凳沟。听到喊杀声,这位总兵放下门户之见,下令接应许尔显。他的部下虽然只有七千,可多是招募的广西山区的狼兵,这些土兵十分勇猛,尤其善长山地作战。几番凶猛攻击,竟让负责截断入口的卫奈曼伯阿罕有些招架不住。 “阿罕怎么搞的,这么点清军都挡不住?”见此情景,山顶上的赵王毕力根达来气得大骂。骂归骂,他心里清楚,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否则煮熟的鸭子便飞了,谓身边的敖汉左千户札木素曰:“你带上孤的亲卫堵住沟口前的清军”。 “王爷,末将走了,您怎么办?”札木素有些犹豫。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只要你们打得好,孤这里便安稳如泰山”,毕力根达来吁了口气,又发狠道:“吹号,传令各部尽快解决战斗!” “呜~呜~呜~”总攻的号角吹响,卫军各部闻令朝被包围的清军发起更加凶猛的攻击。 很快,清副将张九成部便被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歼灭,张九成本人也做了卫军的俘虏。许尔显陷入了绝境,四面八方皆是卫军,部下越战越少。 “赵王殿下有令,降者免死~赵王殿下有令,降者免死~”为尽快解决沟内的战斗,毕力根达来命人劝降。这法子很灵,为求活命,不少清军放下了兵器。 “再坚持片刻援军就来了。莫要忘了汝等的家眷还在广州,若敢投降,小心王爷的军法!”许尔显见状大急,呼喝着竭力鼓舞部下的斗志。听得此言,一些藩兵又重新捡起兵器。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毕力根达来勃然大怒,“列阵放铳,射死他们!”卫军将三眼铳集结起来,排着队列一排又一排轮流朝清军射击,无数清军倒在血泊中。 “弟兄们,随我杀敌!”危急关头,许尔显爆发出血勇,扬刀冲向卫军,迎接他的是似乎永不会停歇的弹雨。 板凳沟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见沟内的清军大多已被歼灭,赵王毕力根达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卫军如潮水般退去。(本章完) 第1102章 赵王退守卢沟桥 板凳沟,遍地伏尸,宛如人间地狱。一具又一具清军将领的尸体被抬至宣大总督佟养量面前,肇庆总兵许尔显,参将孙文进、盛一明,游击田得功……瞧着瞧着,老人家的脸色变得潮红,一口鲜血喷到口边,又挣扎着强咽回去。此战足足折损了八千肇庆绿营,肇庆镇算是打残喽! “督宪,卫军已经撤往石景山,是否追击?”一旁的保定巡抚刘祚远问。 佟养量用力拽了拽胡须,平抑住心头的怒火缓缓开口,“士气已挫,且歇息一夜,明早再战。汝率宣化镇、广西左翼、河南河北绿营、肇庆镇残部为先锋,吾率天津、浙江、福建、镇江诸路兵马殿后。誓要报仇血耻!” “督宪放心,吾定要拿下石景山为许总镇复仇!”五十余岁的刘祚远乃是顺治帝宠臣、已故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正宗族从孙,对顺治帝忠心耿耿,见许尔显为大清尽了忠,顿起兔死狐悲之感,想要为许尔显报仇。 “子延(刘祚远字)当牢记许尔显贪功冒进的教训,严令各部保持二里间距,缓缓图之。我军兵马远多于卫军,只要稳扎稳打,必能攻下石景山”,佟养量仔细叮嘱刘祚远。的确,清军前军虽在板凳沟被歼灭了八千人,后军也在与卫军骑兵的交战中伤亡了七千,此时依然有十八万五千众,从兵力上说仍然占据上风。 “督宪放心,吾一定稳步推进,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碎卫军”,刘祚远阴冷地说。 —— 作为太行山余脉的石景山,高不过五十五丈多(184米),却被誉为“燕都第一仙山”,山中建有大量寺庙,尤以佛教的金阁寺和道教碧霞元君庙为著。佛道两教和谐并存于一山,无定河(永定河、卢沟河)的出山口也在此处。鉴于许尔显的教训,清军各部间隔很近,很快便行至石景山北部。 世事本无常, 仙山作战场。 一点慈悲心, 尽付河水淌。 刘祚远登上北部的制高点克勤峪观察敌情,见碧水青山、仙气缈缈,心生感慨,写下了这首《战石景山》。笔墨未干,他便组织部下向守山的卫军发起猛攻。 清军首先攻打石景山外围的香山。此山在明朝时被划为皇家陵寝,埋葬早殇的皇子、公主以及部份皇帝的妃嫔。元、明、清三朝皆营建有离宫别院,每逢夏秋时节皇帝都要到此狩猎纳凉。不过此山并非卫军布防的重点,守山的大卫国卡拉干达伯巴兰杜只有二千部下,守了半日便撤至南面的翠微山中。 “卫军看着嚣张,没想到如此不经打,才半日便让吾夺了山也!”刘祚远步入香山卫军的指挥部甘露寺,哈哈大笑。 “抚院,督宪已派福建镇总兵吴万福、镇江副将张元勋两部兵马增援您。他还送给您四个字”,正得意着,有旗牌官带来佟养量的手书。 刘祚远一瞅,手书上只有四个字:“步步为营”。不由变色道:“吾差一点便因小胜而骄,亏得佟公提醒,骄兵必败呢”。 这位巡抚沉住气,下令继续攻打翠微、青龙、虎头等山峰。命镇江副将张元勋部牵制虎头山守军;河南河北副将蔡禄部牵制青龙山守军;集结福建镇总兵吴万福、宣化镇总兵尚宣、广西左翼总兵王永年三镇兵马猛攻翠微山;自己则率抚标和肇庆镇残部策应各部。青龙、虎头两峰皆是佯攻,攻击的重点在翠微山。翠微山因明朝翠微公主葬于此而得名,不过山上最出名的不是翠微公主墓,而是寺庙。隋唐以来陆续于此山上修建了长安寺、灵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王堂、香界寺、宝珠洞、证果寺八座寺庙(西山八大处)。本是佛门清净地,可惜炮声一响,便顾不得佛光普照! “阿罕和楚依为何还不下山夹击清军?”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气得直跺脚。他奉命驻守翠微山,根据原先的作战计划,翠微、青龙、虎头三山互为犄角,一山受到攻击,另外两山便出兵夹击。他原有的一万部下在板凳沟之战后还剩九千五百,一下子受到清军三个镇三万多兵马的攻击,着实有些抵挡不住。 “万户长您瞧,青龙、虎头两山皆有硝烟,想是也受到了清军攻击”,有心腹回答。 乌日根达来仔细观察另外两山方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指望殿下和满都拉图那家伙喽!”翠微山后面的石景、金顶、老山、八宝等山丘驻有赵王毕力根达来、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等部兵马。 果然,见翠微山吃紧,毕力根达来不得不抽调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部增援。这位万户长打仗出了名的不怕死,最喜欢猛打猛冲,因而部下在板凳沟之战中伤亡也最大,占了总伤亡的一半,一万兵马只剩九千。虽只有九千兵马,却打出了十万大军的气势,将刘祚远的抚标和参将杜朝相统领的肇庆镇残部杀得节节后退。 越战刘巡抚的心中越是发寒,他的八千抚标加上三千多肇庆镇残余兵力多于卫军,不料竟不是卫军的对手。若让他们冲破拦截,破坏了抢占翠微山的方略,仗便有得打喽。京师危急,救兵如救火,可拖延不得! 正焦急间,佟养量率自己的督标,天津镇总兵克德、浙江镇总兵尚好仁麾下两镇兵马赶到。 “直娘贼!未料到清狗如斯之多!”见又来了三万多敌人,满都拉图骂起娘来。他是猛将,可并非有勇无谋,知道凭自己的九千兵马是无论如何也突不破四万多清军阻截的。恶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率部下上马远远地放箭袭扰清军,不再直接冲阵。 三天后,见翠微山危急,赵王毕力根达来下令乌日根达来撤离。翠微山的失守令青龙、虎头两山失去了犄角,刘祚远命清军转攻二山,阿罕和楚依实在抵挡不住,守了两天不得不由后山小路撤离。 “万胜~万胜~万胜~”被胜利鼓舞的绿营兵欢呼着胜利,扑天盖地朝石景、金顶、老山、八宝等山杀去。这些山丘位于石景山中部,山势并不高也谈不上险峻,守山的卫军拼尽全力守了两天,险象环生。 “咱们守了多少天了?”石景山上,赵王毕力根达来喃喃地问心腹。 “殿下,天泰山守了三天,板凳沟守了二天,翠微山三天,青龙和虎头二天,石景山二天,算起来,咱们已经守了十二天了”。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十二天!父汗给孤的军令是守十日。如此说来,孤已经完成了军令!”毕力根达来猛然跳了起来,“传令各营准备,今晚趁夜色退守卢沟桥”。(本章完) 第1103章 羌笛杨柳伴卢沟(上) 北京皇城激战正酣!卫军将大炮推至天安、地安、东安、西安四门放炮轰击城墙。却发觉皇城居然比内城还坚固,自从上回卫军攻打京畿之后,清廷便一直在加固北京的城墙。外城和内城面积太大,国库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便重点加固皇城和宫城。关键时刻,这一措施发挥作用,任卫军炮声如雷,四座城门居然一座也没被轰破。 “敌人援军已至,时间不多矣。将所有的火炮集中于西安门前,给朕日夜不停地轰,不信轰不破小小的皇城!”莲大可汗发狠下令。他可不是乱选目标,而是经过仔细观察发觉西安门的城防最为薄弱。 接到军令,卫军老将塔尔浑不敢怠慢,集中了八十门重炮,二百余门小炮猛烈轰击天安门。 “轰隆~轰隆~轰隆~”“轰~轰~轰~”连轰三天后,真的轰出一处豁口。 “勇士们,随我前进!”大卫国都千户长噶勒达玛率四千精兵驭马朝豁口冲去,其部下大多来自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皆是莲大可汗最宝贝的禁军。为抢在清军援军抵达前尽快破城,苏勒坦不再保存实力,开始动用嫡系战兵。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呼啸着驭马而入,然而驰入皇城才发觉,城墙后居然栽有厚厚的栅栏。为加强防御,在康亲王杰书、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的指挥下清军在皇城内侧足足栽有两层栅栏,所用木材多是撤退前从内、外城民宅中拆除的门板。若不是木材不足、还需保留一些生火做饭,依索尼的意思还得再栽一层。栅栏后,则布有铳手和弓手。 “射!”西安门守将遏必隆一声令下,栅栏后的铳手和弓箭手开始齐射,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弓箭手中居然有不少女兵。为了增加守城兵力,清廷召了两万八旗健妇,其中不乏能射者。 “呯~呯~呯~” “嗖~嗖~嗖~” 铳箭齐飞,顿时将卫军连人带马射倒一片。 “不好!速撤!”噶勒达玛年纪虽小,却已经历过多场大战,经验丰富。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从来不觉得撤退是件丢人的事,事实上打不过就跑是草原上的传统,只有保住实力,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虽然卫军撤退的很快,可还是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奴才无能,未料到城墙后还有栅栏,请大汗责罚”,噶勒达玛跪于莲大可汗马前请罪。 “此非尔之过”,苏勒坦慈祥地盯着噶勒达玛那张英武的面庞,脑海中忽然想起义女淑济公主的容颜,宽洪大量地赦免了“外孙”之罪,忽又凶狠地下令:“传令周有德部由豁口处攻城”。在大可汗心中禁军是宝贝疙瘩,死一个都心疼;而降军只不过是消耗品,死再多也无所谓。既然城中凶险,还是得派降军上。 收到军令,山东巡抚周有德率五千降军朝豁口冲去,正遇率部下推刀车堵豁口的镶蓝旗满洲都统孙塔。孙塔亦是宿将,麾下三千名镶蓝旗满八旗是清军中的精锐,与周有德战在一起。“咚~咚~咚~”西安门外,卫军擂起进军鼓,许进不许退。 “将士们,随吾攻下皇城,立功授爵”,周有德麾下游击唐世良呐喊着率五百锐士扑向孙塔,却遭到城墙上清军铳手和弓手的射击。一枝羽箭贯入他的额头,终结了唐游击的立功授爵梦。 尽管部下损失惨重,周有德却半步不敢退,大可汗军法森严,进军鼓前,哪个敢退? “杀~杀~杀~”清步兵统领佟徽年率五千绿营奉命增援西安门。得到增援的清军士气大振,将周有德部杀得七零八落。尽管周巡抚不敢退,却依然被逼得逐步后退。 “咚~咚~咚~”莲大可汗终于发下慈悲,命部下敲响撤退的鼓点。周有德如蒙大赦,率部退出皇城后清点人数,足足伤亡了千人。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西安门的城墙上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却是庄亲王博果铎奉顺治帝之命前往西安门犒军,受到鼓舞的守军情不自禁地欢呼。 “哼!”正于西安门外观战的莲大可汗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心中却在嘀咕,守军士气仍在,看来想抢在敌人的援军抵达前夺取皇城很难!的确,尽管动用了精锐的禁军,这十余日的攻城战打下来,七万五千卫军又伤亡了七千,其中包括三千禁军,怎不叫大可汗心疼!“托罗什瑚和陈世凯部到了吗?”斯人平抑住心头怒气问随征的兵部尚书哈喇瑚里。鉴于卫军已经拿下天津同时攻打北京的兵力不足,他下令抽调通州守将托罗什瑚、杭州总兵陈世凯部二千五百名蒙古兵、六千汉兵至北京;命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金州水师营参将阿玉奇、朝鲜汉旅将领裴三生、郑先甲领军驻守通州;又命天津镇总兵牛万才部守卫天津。 “托罗什瑚派来信使说明早便至”,哈喇瑚里恭敬地回答。 “嗯”,苏勒坦满意地应了一声,命赵王带三万人拦截清军援军后,能用于攻打皇城的军队包括降军在内不过七万五千,这些日子伤亡了七千,有了这八千五百人,自己可用于攻城兵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千余。只是皇城甚是坚固,想要攻下,不知要折损多少兵马? “赵王殿下军报,石景山失守,我军退守卢沟桥”,正当莲大可汗苦思破城之计时,后方传来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努力压抑住失望之色,喃喃说道:“小五子为何不能再多坚持几日?” “大汗,您给赵王殿下的军令是坚守十日,殿下坚持了十二天,已经完成了军令。且以三万阻拦二十万,守到如今,难能可贵!”哈喇瑚里说了句公道话。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呃~朕也知道小五子尽力了,只是未料到皇城如斯之坚,守军困兽犹斗,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看来须改变作战方略,先击退敌人援军再夺取大都”,苏勒坦叹了口气,猛然下令:“朕率四万骑兵赶往卢沟桥,剩余兵马交于塔尔浑指挥继续包围大都,传令塔尔浑每天都要开炮轰城、虚张声势,绝不可使城内的清军知晓朕离开大都”。(本章完) 第1104章 羌笛杨柳伴卢沟(中) 卢沟桥因横跨卢沟河(永定河)而得名,是一座长八十丈(266.5米)、宽二丈余(7.5米)的石造联拱桥,两侧雁翅桥面呈喇叭口状。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里,十分推崇此桥,说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并且特别欣赏桥栏柱上刻的狮子,说它们“共同构成美丽的奇观”。的确,桥两侧石雕护栏各有一百四十条望柱,柱头上均雕有石狮,据说有六百二十七个,每只狮子的神态皆不同。 清清的河水在桥下流淌,石狮们在桥上嬉戏,如此美景,偏有人大煞风景想要炸桥。敖汉左千户札木素奉赵王毕力根达来之命派人在桥墩处装填炸药,想炸掉这条联接卢沟河东西两岸的交通要道。一旦毁桥成功,河对岸的清军想要渡河只能依靠船只和木筏。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连续的爆炸声传来,桥墩和桥面出现了几个大坑,可并没有炸断桥梁,毕竟是座石桥,坚固程度非木桥可比。 “废物!再炸!”札木素骂咧咧地指责部下。部下慌忙重新装填火药,可已来不及,河对面出现了清军绿营的绿旗。 来的是浙江温州镇总兵尚好仁和靖南王耿继茂麾下总兵、左都督兼太子太保杨学皋两部兵马。尚好仁降清较早,属于清廷放心的自己人;杨学皋本是郑成功的先锋大将、威名赫赫的振武将军兼左都督,郑成功死后,他与郑经不睦,带着麾下三千精兵及逾三万家属降了靖南藩。此次各省抽调军队入卫京畿,耿继茂舍不得派嫡系军队前去,便将这支降军派了来。杨部虽然只有三千人,可杨学皋当年能被选做郑氏先锋,自然是能战的,部下人马十分精锐。佟养量见保定巡抚刘祚远所领各部在攻打西山的战斗中伤亡颇大,命伤亡较小的浙江镇总兵尚好仁部为渡河先锋,又派杨学皋协助尚好仁。 “清军来得好快!”河对岸,毕力根达来瞧见清军军旗皱紧了眉头,冷冷下令道:“传令札木素不要炸桥了,赶紧列阵守住桥头;楚依部列于札木素后方射箭;满都拉图、乌日根达来各率本部沿河岸布防,防止清军乘船渡河;阿罕部留作预备队”。西山攻防战中,他的三万大军足足伤亡一万,虽然只剩下两万人,却也只能咬紧牙关守桥,绝不敢放清军进入大都破坏父汗攻取大都的方略。 “久闻杨都督是员虎将,便请一展雄风”,尚好仁知道杨学皋能战,出言相激。 杨学皋略有些犹豫,他虽被清廷封了高官,可毕竟只有三千人马。对降将而言军队是命根子,舍不得轻易折损。 “杨公放心,吾定率温州镇为汝后援”,见他犹豫,尚好仁说道。 “既如此,末将愿为先驱”,杨学皋点头答应,唤来副将杨乔,“汝率一千军士抢夺卢沟桥、为尚总镇开路,吾率军乘藤牌渡河”。杨部大多来自福建漳州、泉州一带,其地有一种极其坚韧的山藤,可以制作将士用的藤甲和帽子,还可编成藤牌。这种藤牌在桐油中泡上数月,再晒上数月,反复十余次方能做好。不仅轻便、入水不湿,还能挡住箭射刀砍并减缓铳弹的杀伤力,陆战时可做盾牌,水战时可做船只,厉害无比。 “末将领命”,杨乔欣然领命,率二百执双层藤牌、八百执单层藤牌的军士缓缓往卢沟桥走去,后面跟着尚好仁麾下的温州镇。双层藤牌对铳弹的防护力胜于单层藤牌,可却重得多,非大力士不能使,杨部使双层藤牌者并不多,个个皆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 “放箭!”见清军想抢桥,楚依下令麾下的阿鲁科尔沁部弓箭手抛射,一时间箭如雨下。大部分的箭皆被藤牌挡住,即便有些箭射到清军身上,也射不穿他们的头盔和藤甲。除了少数倒霉鬼被射到面孔和裸露在外的部位外,很少有人受伤。 “嗯?放铳!”札木素大怒,命部下取来骑兵用的三眼铳,列阵放铳,“呯呯”之声不断。“滚牌!”杨乔大喝一声,部下闻令手执藤牌在地上滚动前进。藤牌虽然对铳弹有较好的防护力,但并不能完全挡住火铳的射击,采用这种滚动前进的方式,可以缩小身体暴露的部位,更好地避开铳弹。 “呸!有古怪!”札木素瞪圆了双目,率部下勇士列阵与清军战在一起。 好个杨乔,手持双层藤牌和腰刀冲在最前面,一会儿勇猛地向前跳跃,一会儿又灵活地往后退却,敏捷如猿猴,转眼工夫便斩杀七八名卫军。 “可恶!”札木素举起大刀朝杨乔砍去,奈何杨乔在地上滚来滚去,十分灵活,竟将这位猛将杀得手忙脚乱,节节后退。 见这些藤牌兵这么快便冲上桥头,尚好仁大喜,忙命麾下游击倪祥、陈汝器、郑标各率本部跟紧。与杨学皋一样,这三将也是郑氏降军,归郑氏骁将、肇敏将军陈文达管辖,后陈文达与总兵罗永德一同带着部下去台州降清。清廷封给他俩高官却不再让他们掌军,将其部下老弱赐田回乡,精壮重新整编,三将被拨于温州总兵尚好仁节制。攻桥这种危险事,自然是先用降军,尚总镇派三将走在最前面,自己率大军跟在后面。 “呃?”这一幕被手举千里镜的赵王毕力根达来瞅得明明白白,见清军这么快就杀至桥口,不由焦急起来,怒喝道:“快!开炮封锁桥面”。 “轰~轰~轰~”卫军的小炮开始射击,密集的炮火迅速封锁住桥面,让后面的清军无法通行。 杨乔正杀得起劲,却忽然发现后队没有跟上,自己陷入卫军的包围。“呀~”他虎吼一声,奋勇厮杀,冷不防却被一名使锤的卫军一锤砸中头部,直砸得脑浆迸裂。 泸沟河上,杨学皋率二千名藤牌兵用砍下的树木削成的桨划着藤牌飘向河对岸。任卫军如何放箭,还是离河岸越来越近。 “来得好!”满都拉图怪叫一声,手中狼牙棒狂舞,率部下杀向登陆的清军。藤牌兵毕竟人少,刚登陆又很快被卫军重新赶下河。 天色渐黑,双方终于鸣金收兵,卢沟桥又恢复了平静。(本章完)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第1105章 羌笛杨柳伴卢沟(下) 佟养量率领的清军前军陆续抵达卢沟桥西岸,足足七万人马,旌旗密布、无边无际。河对岸的卫军旗帜似乎也没比他少多少,同样旌旗密布、无边无际。 佟总督乐了,“对岸的卫军必然不多”。 “督宪何出此言?”保定巡抚刘祚远不解地问。 “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些日子吾与伪王多次交战,知其为人奸诈,若兵多将广,必然少打旌旗,旗帜如此之多,反而没有多少兵马。想来也是,伪汗正忙着攻打北京,定是抽不出兵力增援”,佟养量手抚胡须悠然地说。 “下官以为还有一种可能,许是伪汗尚未得知我军攻下西山的消息”,刘祚远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子延(刘祚远字)言之有理”,佟养量呵呵一笑,“不管是何原因,吾等皆应尽快拿下卢沟桥、为王爷打开增援京师的通道。传吾军令,各部抓紧打造木筏、征用船只,明日一早渡河”。 收到军令的清军各部纷纷行动起来,伐木造筏,准备强渡。 次日凌晨,福宁总兵吴万福、广西左翼总兵王永年、镇江副将张元勋各领本部乘木筏和小船渡河,温州总兵尚好仁、左都督杨学皋继续率军攻打泸沟桥,佟养量则率天津总兵克德、宣化总兵尚宣、河南河北副将蔡禄为后援。 吴万福、王永年、张元勋的部下皆有水战经验,尤以福宁镇水战经验最为丰富。福宁镇总兵吴万福是奉天辽阳人,初为明朝守备,崇德七年(1642年)降清,入了汉军镶红旗,后从征李自成有功,得了个二等轻车都尉爵位,任福建福宁镇总兵期间,屡次击败南明鲁王的部将张煌言,积功升为右都督。此次这位老将想百尺杆头再进一步,率部乘木筏和小船冲在最前面。 “告诉将士们,先登陆者,本督会向朝廷保荐擢一级、赏银五百两”,出战前吴总镇向部下作出许诺。部下闻言皆振奋,纷纷划着小船、木筏奋勇向前,尤以游击李应先、刘成海冲得最靠前,此二将前不久刚因击败张煌言受到清廷表彰,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 “轰~轰~轰~”炮弹呼啸着在河中炸响,箭矢如飞蝗般射至,水战经验丰富的福宁镇官兵将身子伏低、在船头斜竖起盾牌,飞快地划着桨,很快便抵达对岸。 “诸位作证,李某第一个登陆,哈哈哈~”李应先哈哈大笑,从木筏上跃起,第一个登陆。 “呸!晦气!”旁边的刘成海见状啐了口唾沫,也跳上岸。 “将士们,加速登陆,首功是咱们福宁镇的!”吴万福大喜,督促部下纷纷上岸,将广西左翼和镇江营甩在了后面。卢沟河东岸出奇的寂静,卫军缓缓后退,空出大片空地。 “咦?”吴万福毕竟久经沙场,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劲。 “哒~哒~哒~”马蹄声滚滚,卫将满都拉图、乌日根达来各率三千骑一左一右杀出。原来是赵王毕力根达来见对岸的清军太多,且己军不善水战,决定不在河面上拦截敌人,而是发挥己方骑兵的优势,诱清军上岸击之。 “列阵~快列阵!”游击李应先扯着嗓门大喊,想指挥部下列阵。奈何骑兵的速度飞快,很快便被卫军冲乱了阵脚。他还欲抵抗,头顶忽然出现一根硕大的狼牙棒。满都拉图只轻轻一击便砸碎了李游击的头颅,咧嘴一笑,又寻找下一个猎物。 仿佛是为了和满都拉图争功,乌日根达来也冲乱了清军游击刘成海的军阵,用锋利的弯刀割下了刘游击的人头。“不好!有埋伏~快撤!”吴万福见大势不妙,慌忙率部众登船返回。他倒是跑得快,部下却没那么幸运,在卫军铁骑的收割下,足足千余清军永远留在了河滩上。 见到福宁镇的惨状,后面的王永年、张元勋二将不由自主放慢了进攻的速度。 河岸上的战斗异常激烈,卢沟桥上也是热闹非凡。尚好仁向佟养量禀报了杨学皋部藤牌兵的战力,佟总督仍让杨学皋部打先锋并许诺战后一定优先给其补充兵员。杨学皋推辞不过,只得命部下手执藤牌,滚动前进。 “可恶!竟敢重施故技!”敖汉左千户札木素大怒,率部下边打边撤,缓缓后退。杨学皋欲为阵亡的副将杨乔报仇,不疑有诈,迅速率部下冲过桥头,来到桥后的平地,浑没发觉脚下踩的干草中有一股火油味。 “放火箭!”卫将楚依命部下点燃火箭,朝桥后的平地射去,那里早堆满了干柴枯草和易燃的火油硫磺。熊熊大火迅速燃烧起来,将冲在最前面的杨学皋和数百部下裹在火海中。 “啊~”惨烈的嚎叫声不断。许是瞧不得这些火人痛苦,楚依命部下放箭,箭如飞蝗,很快便将数百火人射倒。 “可恨!”观战的佟养量大怒,发起狠劲,“传本督将令,温州、宣化、河南河北、天津诸镇轮番攻桥,无令后退者,斩!” 接到军令,温州总兵尚好仁立即指挥部下攻桥,打头阵的自然是郑氏降将倪祥、陈汝器、郑标三营人马。见到昔日郑氏骁将杨学皋的下场,三将兔死狐悲,虚应着攻了一阵,并不甚用力。 “擂鼓!督战队向前!”尚好仁大怒,命督战队向前赶着前队前进。倪、陈、郑三将只得硬着头皮率部下向前,冒着箭雨和铳弹,与卫军战在一起。 郑标遇上卫将札木素,挥刀斩去。“嘭~”直震得右臂发麻。心中暗惊,这番将好大的力气!几个回合后,郑标的刀飞出了手,被札木素一刀从头劈到小腹。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郑标一死,温州镇士气不由一挫。 清军阵中响起撤退的鼓点,温州镇退下换上宣化镇继续攻打,接着又换上河南河北绿营,随后再换成天津绿营,皆被卫军击退。 “哈哈哈!”札木素横刀立于桥头,得意地大笑,鲜血染红了白刃。这一仗,此刀不知饮了多少敌人血!快哉~快哉! “噗~”一枝冷箭射中他的喉头,这位来自于漠南蒙古敖汉部的勇士再也说不出话来。箭是清天津镇总兵克德放的,作为著名降将李永芳第九子,出身将门的克德箭法极好,见札木素得意忘形暴露于桥头,趁机射杀。 卢沟桥上方的天空又开始变黑,战场恢复了平静,不知何人用羌笛吹起《杨柳曲》。(本章完) 第1106章 京西南大战正酣(上) “禀大汗,卢沟桥危急,敖汉左千户札木素战殁”,密林深处,亲卫传来前方的消息。收到小五子退守卢沟桥的消息后,莲大可汗迅速率四万骑兵赶至北京西南方离卢沟桥不远的树林中,却命部下伏于林中,并不急着救援。 “札木素战死了?朕记得他有一个儿子,叫什么来着?”苏勒坦神色一黯。 “奴才记得札木素有幼子名垂木丕勒”,文华殿大学士博贝接过话头。 “嗯,传朕的旨意,以侯爵之礼厚葬札木素,命垂木丕勒继承敖汉左千户爵位”,苏勒坦斩钉截铁地说。 “大汗,卢沟桥快守不住了,咱们是否立即增援赵王殿下?”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焦急地问。 “急什么?且于林中扎营歇息、保存体力,过几日有的是大仗打”,苏勒坦不慌不忙地斜躺于一块大石头上,眯起了眼,仿佛遇险的并非自己的儿子。真龙不拘形骸随意躺却忙坏了一干侍卫,赶紧于大石头附近密布岗哨。其实他并非不关心儿子的生死,而是接受了谋臣建级殿大学士刘好古、户部尚书胡琏器的建议,准备利用己方的骑兵优势,诱清军过河击之,若不让小五子承受些压力,怎能诱敌过河?不过若想充分发挥己方骑兵的优势,前提是皇太子卓力格图必须牵制住清军的骑兵主力。所以斯人很快又问了一句:“太子那边有无军报传来?” “陛下放心,刚接到太子殿下军报,说他前不久刚与清军的骑兵打了场大规模骑战,伤亡五千,杀死杀伤清军骑兵约七千。如今伪清贝勒杜兰所率骑兵被牵制于妙峰山一带,短期内无法赶到卢沟桥”。 “好!传令太子和梁国公,命他们务必牵制住清军骑兵”,苏勒坦舒展开眉头。 “陛下,臣以为伪王多尼和伪总督佟养量皆是帅才,若我军不派兵增援赵王,彼等必以为有诈,即便击退赵王也未必敢在骑兵未赶到前渡过卢沟桥”,户部尚书胡琏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苏勒坦沉吟片刻,颔首问道:“依胡卿之见该当如何?” “可派少数兵马增援赵王,先增援再诈败,清军必定深信不疑”。 “也罢,做戏要做全套,便依胡卿”,苏勒坦咬了咬牙,命西域提督布和阿尔图,都千户长什喇布、伯布什领兵一万增援赵王,自率三万大军于林中埋伏。 —— 多尼率中军赶到卢沟桥西岸,年轻的面容苍白而英俊,双目炯炯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另一个时空,他征讨南明班师回来后不久便因被追论磨盘山战役失败之罪罚银五千,又羞又气不久便生病而亡。不过这个时空,因为西边卫国的横空出世,顺治帝还有倚重多尼的地方,并未追究磨盘山之战的责任,而是令他继续领军与卫军交战,他也未得病,仍然健康地活着。 “末将参见王爷~”见信亲王抵达,诸将纷纷行礼。 “大敌当前,诸公莫要多礼”,多尼一如往常般态度温和,望着佟养量问道:“佟督宪,皇上可是在盼着咱们回援,我军何时能渡过卢沟河?” “回信王爷的话,对岸的卫军数量并不多,伪赵王虽然凶残,若我军全力进攻,不出两日必能渡河。只是卢沟桥离京师极近,须防伪汗派兵增援”。 “嗯,佟督宪所言在理,看来我军必须速速过河”,多尼想了想说道:“传孤的军令,今夜且先歇息,明日凌晨全军不惜一切代价渡河,一日之内必须将大清的旗帜插上卢沟桥东岸的土地”。“嗻~”诸将齐声应是。 —— 夜深了,卢沟桥两岸的营寨内灯火通明,双方都加强了戒备,准备着明日的大战。吴万福脱去战甲,正准备歇息,忽有贴身亲卫闯入禀报,“总镇,巡夜的军士在营寨外捉住了一名奸细,说是您在辽阳的故人,有要事想求见您”。 “辽阳故人?”吴万福心中一凛,他是奉天辽阳人,虽然家眷如今安置于福建福宁州,但族人皆在辽阳,处于卫军辖区。说是故人,莫非是在辽阳的亲戚?定了会儿神后,沉声说道:“且将来人带入帐来”。 那人入帐,吴万福却不认识,怒道:“汝是何人?为何声称是本镇故人?” 那人倒是镇定,“在下并非总镇故人,乃是大卫国乌衣卫小旗李玉忠,奉命向您递交劝降信而来”。 那人一口标准的奉天腔,话刚说完便震得吴万福说不出话来,勉强稳定住情绪,拆信观之。劝降信竟是卫国的莲大可汗所书,声称若他肯归顺大卫并于大战中反戈一击,便授与他一等侯爵和福建提督之位。除了这封劝降书,还有留在辽阳的亲朋好友的劝降信,厚厚一叠。卫国的大可汗是个喜欢偷机取巧之人,命乌衣卫万户长准备了一系列策反清军将领的计划,对于手握重兵的将领甚至不惜纡尊降贵亲笔书写劝降信,这位福宁镇总兵正是乌衣卫拟定的名单中人。 “此信是尔主乾元亲笔所书?”看完信后,吴万福吃惊地问。 “正是,上有宝玺,岂敢儿戏?”李玉忠正色道。 “尔主如此看重本镇,倒是让人感动。只可惜本镇受大清厚恩,不肯为叛国投敌之事,只好借尔之头自证清白喽!”吴万福阴冷地一笑,命人将李玉忠押至信亲王多尼处。 多尼得报后大为感动,拍着吴总镇的肩膀称赞不已,立斩李玉忠并将其首通传全军。 名单上的人并非只有吴万福,清河南河北副将蔡禄营中也来了不速之客。那人自称是锦衣卫小旗赵喜,同样带来了莲大可汗的劝降信。 蔡禄本是郑成功麾下的右冲镇大将,降清后被封为河南河北副将,素来有城府,不慌不忙听那小旗说完方呵呵一笑,“汝说这信是卫国的莲大可汗亲笔所书?”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正是。大汗知道当年延平王(指郑成功)故去,您是不得已而降的清,若肯归卫,不失侯爵之封”,赵喜口才甚好,舌烂莲,说得天乱坠。 “哈哈哈~什么乌衣卫小旗,分明是个傻子。伪汗亲笔手书的劝降信?呸!分明是假冒的。上天知道本将作战辛苦,故意派了个傻子逗乐。姑念尔神智不清、胡言乱语,饶尔一命。来人,将这傻子乱棍赶出营去”。 左右涌上来,不由分说,将那赵喜好一顿打,赶出了营寨。(本章完) 第1107章 京西南大战正酣(中)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三月一日,清军全力渡河。在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的督战下,宣化镇总兵尚宣、天津镇总兵克德、温州镇总兵尚好仁、福宁镇总兵吴万福、广西左翼总兵王永年等各部清军奋勇争先渡河。赵王毕力根达来与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诸将拼死防守,却因兵少,渡过河的清军越来越多。 “将士们,有斩落伪王大纛者,本将私人赏银千两”,总兵王一正朝部下大呼。他原是陕西提督,前不久奉命入湖广围剿夔东义军追丢了郝摇旗被撤职召回京,清廷正在用人之际,仍让他挂了个西宁总兵的官职,拨了一营兵马至信亲王处戴罪立功。自古使功不如使过,这位王提督,不,王总兵虽然只有四千余兵马,战意却是高昂,主动向信王爷请战,甫一开战便率部下乘小船和木筏奋勇争先,第一个渡过卢沟河。 “好!这个王一正还是敢战的!”卢沟河西岸,多尼放下千里镜大声称赞,忽然豪情大发,高呼道:“擂鼓助威!” “咚~咚~咚~”河岸边一排鼓手闻令擂起雄壮的进军鼓,刹时鼓声隆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铳炮声,在卢沟河上奏响特殊的旋律。 见有股清军特别悍勇,在卢沟河登陆后并不构建滩头阵地,而是朝自己的王旗杀来,卫军统帅赵王毕力根达来勃然变色,“那厮好胆!视孤如无物耶!来人,随孤上马取那厮之头!”说完便要亲自来战王一正。 “王爷千金之躯,岂能轻赴险地?”左右苦劝。 “我大卫百战立国,想当初父汗哪一战不是奋勇当先?孤的命再金贵比得过父汗吗?勿要多言,是勇士的便随孤杀敌!”说完,毕力根达来翻身上马。他并非是逞匹夫之勇,卫军兵少,如今除了身边的千余亲卫,已经无兵可用。若放任清军冲乱自己的中军,泸沟河便守不住了。 王是兵的胆,见赵王殿下如此英勇,部下士气大振,纷纷随王上马。 “浩瑞~”毕力根达来左手持弯刀,右手执铁枪,呼啸着驰向清军。 “浩瑞~浩瑞~浩瑞~”部下呼声震天,一骑又一骑亲卫从他的马前跃过。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身为扈从岂有让王驾当先之理? 清军正冲杀得起劲,忽有千余骑迎面而来,马上的骑士异常凶残,先用箭射复用铳击,继而不顾长枪刀斧,纵马驰入阵中四处砍杀,将原来气势汹汹的清军杀得七零八落。 王一正瞅见了伪王的王旗,这杆大纛如此之近,可原本还想着斩王搴旗的他,却在这一刻失去了勇气,被卫军骑兵冲击得连连后退。一白袍青年将领呼啸而来,左手的蒙古弯刀借着马力反手斜劈而下。他赶紧横刀去挡,对方竟然松了手。被惯性驱使,他身不由己地朝前倾去。对方右手忽然抖动,一杆亮银枪贯入他的胸膛,狠狠一绞。 “啊~呃~”王一正惨嚎数声,扑通一声栽倒于地。 那白袍将领将长枪向右下方一甩,手腕旋转,枪头便从尸体中拔出,复用枪将地上的长刀一挑,左手接过长刀,继续朝下一个敌人杀去。 “王爷威武~王爷威武~”部下见毕力根达来如此勇猛,只一合便击杀敌将,个个振奋,狂野地杀向清军。 王一正一死,其部顿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四散往河边逃窜,跑得快的抢到登陆时的船只逃入河中,跑得慢的被卫军骑兵杀死在河滩上。片刻工夫,足有千余人横尸滩头。 “废物!”观战的多尼尚不知王一正已死,见其部溃散,忿忿地骂了声“废物”,又朝另一处河滩望去。 那边是清广西左翼总兵王永年的部队。此人是广西提督缐国安的部下,曾经跟随定南王孔有德南征北战,其部多是在广西山区招募的狼兵(俍兵),不仅骁勇善战还特别吃苦耐劳,是清军中战力较强的部队。登上卢沟河东岸的土地后,王永年并没有像王一正那样继续突进,而是率军在河滩上结阵布防,掩护后续部队从自己控制的区域渡河。这一稳扎稳打的战术起到良好的效果,任卫军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部如何拼命,都难以将这支狼兵赶下河,反而在与狼兵的交战中伤亡惨重。后续的清军纷纷从王永年部控制的滩头登陆,上岸的清军越来越多。 见此处危急,赵王毕力根达来再次亲冒矢石率亲卫反冲锋,却在狼兵严密的军阵前铩羽而归。眼瞅着上岸的清军陆续结阵,王永年部建立的滩头阵地不断扩大,年轻的赵王目中闪过一丝绝望,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可父汗的援军至今未到,难道是长生天抛弃了大卫吗? “哒~哒~哒~”如雷的马蹄声传来,西域提督布和阿尔图,都千户长什喇布、伯布什奉莲大可汗之命领兵一万赶至。“长生天护佑,我军必胜!”绝处逢生,毕力根达来激动得解下头盔高高抛起。 “必胜~必胜~必胜~”守卫泸沟河的卫军受到援军抵达的鼓舞,高呼必胜的口号,本已疲惫的身躯忽然又恢复了体力,与敌拼死搏杀。 布和阿尔图亦是位打老了仗的将军,观察了一会儿战场形势,立即率军朝王永年部扑来。他看得明白,这股敌人数量最多且建立了比较牢固的滩头阵地,若不击溃他们,清军会不断从此处登陆。 “竖枪~列阵!”王永年亦是百战余生的虎将,丝毫不惧,指挥部下布起长枪阵。清军将枪底斜插于地,一根根长枪枪头斜举,迎向扑面而来的战马。万马奔腾的声势何其惊人,可训练有素的狼兵楞是纹丝不动。 “传令,前军绕阵射击,待射乱敌阵后,中军和后军再冲锋”,布和阿尔图下达军令。 军令一下,都千户长什喇布率四千骑前军呼啸着朝狼兵冲去,先是一阵乱箭,接近清阵时绕阵而行,一边绕行,一边取下背后的三眼铳,朝清军射击。不远处,布和阿尔图和伯布什则率六千中军和后军下马结阵,用弓箭朝清军军阵抛射。 “嗖~嗖~嗖~” “呯~呯~呯~” 无数箭矢、铳弹射向狼兵。狼兵们竖起长盾,可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火铳,不时有人被射倒。一旦前排有人倒下,后排便自动补位。什喇布部绕阵三圈,却始终射不乱清军军阵。 “给吾射!”王永年命部下反射。他的部下弓箭手和铳手不多,却广泛装备着广西罗罗族(彝族,意为虎族)常用的一种小弩。这种弩箭有的用金属、更多的用竹子削成,射程不远,却能一次发射多支甚至十支。有狼兵在弩箭上抹上毒药,杀伤力便更强。 “啾~啾~啾~”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细如牛芒的小弩夹杂着箭矢和火铳朝绕阵而行的什喇布部射去,密集程度远超弓箭,近距离射击威力也不输弓箭。什喇布此前没有过和狼兵作战的经验,部下离得太近,一下子吃了大亏,仅一轮齐射便被射中三百多人。 “可恶!橐驮炮抵近射击!”布和阿尔图勃然变色,他的部下除了骑兵还有六十门用骆驼驮着的橐驮炮,专门用于摧毁敌人的严密军阵。 “轰~轰~轰~”卫军的小炮射速很快,隔着一里疯狂地朝清军开炮,炮弹如雨点般朝清军军阵倾泻。 狼兵坚固的军阵挡得住弓箭,也不惧火铳,却挡不住大炮。无数狼兵在猛烈的炮火中丧生,军阵开始混乱,出现一个又一个空隙。 “勇士们,随我杀敌!”布和阿尔图迅速把握住战机,率骑兵列着纵队朝清军军阵的空隙处冲杀。此时什喇布也率部重新列阵杀向清军。狼兵大溃,乱作一团。 见势不妙,王永年在亲信的保护下拼死朝停在河边的小船跑去。一员卫将举起三眼铳瞄准了他,却是卫军都千户长什喇布。与别的蒙古将领喜欢用弓不同,这位不仅善用弓箭还喜欢使用火铳。方才吃了狼兵的大亏,此仇焉能不报! “呯呯呯!”连放三铳,王永年的背后出现了大窟窿,汨汨地涌出血来。(本章完) 第1108章 从来军中无父子 见王永年部的将旗也倒下,多尼长叹了口气,“未料西番兵锋如此之锐!” “王爷勿忧。我军兵多,卫军兵少,可派精兵从较远处渡河,令卫军防不胜防”,佟养量出了个主意。 多尼微微颔首。见他点头,佟养量又加了句,“非罗托额真难当此任”。这一回多尼头点得更勤。四十八岁的镶蓝旗满洲固山额真(都统)爱新觉罗罗托乃是满洲皇族,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孙、和惠贝勒寨桑古长子,十八岁从军,从关外打到关内,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是皇族中为数不多的沙场宿将。此次回援京师,为阻止卫国皇太子卓力格图所率骑兵袭扰,多尼不得不命贝勒杜兰带五万八旗骑兵对付卓力格图,只在身边留下罗托部二万八旗骑兵作为机动。罗托部皆是骑兵,一旦过河,便可直冲卫军防线,纵然卫军骑兵悍勇也必将乱成一团,到时候自己步骑齐进,卫军再难守住卢沟河。 “罗托额真,孤将此重任交予汝。皇上可是在京城里等着咱们救驾,汝当勉之!”多尼微笑着对罗托说,双目如电盯着他瞧。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罗托面上只有风轻云淡,淡然说道:“王爷放心,末将今日便率部下离开营寨至卢沟桥五十里处扎营,明日一早寻水浅处登陆”。 —— “你是说父汗命孤诈败诱清军过河?”赵王毕力根达来盯着西域提督布和阿尔图的双眼问道。 “正是。大汗已率三万铁骑在卢沟桥东北方三十里的树林中埋伏。如今清军骑兵主力被皇太子殿下牵制于妙峰山中缺少骑兵,若被诱入伏击地,我军骑兵突起,他们必然大败。大汗有圣谕,‘若能击败多尼的援军,大都便是囊中之物’”,布和阿尔图神情亢奋地解释。 “父汗是何时来到卢沟桥附近的?” “约莫两天前”。 两天前?毕力根达来内心狂跳,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又被强忍着憋了回去。父汗的大军两天前便已赶到卢沟桥附近,却任凭自己这支孤军在清军的攻击下九死一生,就是不肯发兵救援。好不容易来了支援军,只有万人,还是为引诱清军深入才派的。在父汗心中,自己这个儿子的生命究竟重不重要?若是奉命阻击清军的是太子哥哥,父汗会及时派兵救援吗? 世上事禁不起琢磨,一琢磨便要出事。好在布和阿尔图乃是卫军将领中出了名的精细人,见赵王沉思不语,立即猜出他的心思,赶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诸将听说殿下危急纷纷劝大汗发兵救援,可大汗却说,‘赵王是朕的儿子,他陷入险境,朕难道不比尔等更着急?可军中从来只有胜败、没有父子。朕身为全军统帅,岂可为私情而废公事?驻守卢沟桥畔的只有大卫国的将军毕力根达来,没有皇子毕力根达来’。说完这句,奴才分明瞧见大汗眼中有泪珠闪动,却硬是强忍着没有落下。还请殿下体谅大汗的苦心才是!” 听完布和阿尔图所言,毕力根达来暗骂自己不孝。天下岂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父汗为了大局,不得不令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心中不知该有多担心!自己不但不体谅父汗苦心,反倒责怪父汗不顾自己死活,真正是不孝啊不孝!该死啊该死!忙向布和阿尔图施礼道:“多谢将军教诲,孤方能领悟父汗的苦心!”布和阿尔图慌忙还礼,其实方才他所言半真半假,所谓“瞧见大可汗眼中有泪珠闪动,却硬是强忍着没有落下”这句完全是他临机一动瞎编的,却触碰到年轻的皇子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份,惭愧感动不已。 ——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三月二日,清军再次大规模渡河。赵王毕力根达来、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西域提督布和阿尔图诸将指挥部下拼死阻拦。从凌晨打到下午,双方绞杀在一起,在绵延三十里的战线上不断地登陆与反登陆,卢沟河畔尸积成山。 多尼一边督促部下渡河,一边用千里镜观察着战场形势。终于,镜头中出现了一条长蛇,越来越近,卷起滚滚尘土,化为咆哮的巨龙。罗托率两万骑兵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将士们,为了大清~杀!”固山额真拔刀高呼,跃马横刀而进。“杀~杀~杀~”两万八旗勇士呐喊着驭马向前。 “殿下,差不多矣。可丢弃辎重,往东北方而走”,布和阿尔图谓赵王毕力根达来曰。 毕力根达来却摇了摇头,“多尼麾下经验丰富的老将极多,若咱们这么容易便撤退,难免有人生疑。父汗好不容易才布下圈套猎野兽,孤不能让野兽逃了。你率部准备后撤,孤亲率骑兵迎战。战而不胜再退,敌人方才不会怀疑”。 “如此太过凶险,殿下千金之躯,岂可冒险。还是让末将去吧”,满都拉图、乌日根达来、布和阿尔图闻言大惊,皆欲代劳。 “尔等只是将,孤才是帅。只有孤亲临险阵,多尼才会深信不疑”,年轻的赵王素有决断,命满都拉图、布和阿尔图指挥全军准备后撤,自己则与乌日根达来一同率五千骑兵迎战绕道渡河而来的清军骑兵。 布和阿尔图见状知道劝不住,唤来都千户长伯布什,“你带四千骑兵接应赵王殿下,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伯布什敬了个军礼翻身上马,率四千骑兵紧紧跟随赵王的马尾。 —— 春天的阳光洒落在泸沟河东岸,年轻的王爷身披战甲,矫健地驾驭着跨下良驹扑向敌人,银枪刺破苍穹,长刀化为彩虹,马蹄踏碎寂静。他来了,目光锐利如长剑,誓要用实际行动为父汗分忧;誓要用铁和血告诉世人,大卫勇士不可辱! “浩瑞~”毕力根达来狂野地大呼。 “浩瑞~浩瑞~浩瑞~”部下纷纷呼喊着胜利,仿佛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 “嗯?”罗托眼神一凝,直觉告诉他这股卫军不好对付,若想胜须出全力,咆哮着下令道:“全军突击!”(本章完) 第1109章 京西南大战正酣(下) “呜~呜~呜~”冲锋的号角吹响,爱新觉罗罗托亲自跃马横刀而进,誓要报皇上再造之恩。是的,再造之恩,崇德七年(1641年),他被人揭发阴事勘实,受到重挞并削爵幽禁。一幽禁就是十年,直到顺治八年(1651年)顺治帝亲政,才复封三等镇国将军。其后又不断立功,不断加封,晋一等镇国将军加授拖沙喇哈番。若没有皇上,恐怕自己还在家被幽禁着,哪来今天的荣华富贵?如今皇上有难,为臣者岂能袖手旁观?誓要报答!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见老父亲拼命,长子爱新觉罗琶帕、次子爱新觉罗巴喀、三子爱新觉罗夸喀皆各率本部,奋不顾身地杀向卫军。这位固山额真能耐颇大,生有十子,除了前三子外,老四伯喜图、老五达祜、老六巴岱亦已成年,不过皆在京师,并未随老父出征。罗托想拼命,除了想报答皇恩外,也有营救自己在北京的家眷之意。 黑鸦鸦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大地在铁蹄的践踏下颤抖,阳光洒在他们的盔甲兵刃上,反射出耀眼的寒光。望着部下精神抖擞的样子,罗托很满意,他就是要列堂堂之阵而战,以人数的优势碾压敌人。 忽然,他看见己方的一员小将高举着战刀,口发“嗷嗷”之音冲锋在最前方,声音如同洪钟,在空气中回荡。不是自己的三儿子夸喀又是谁?“好小子!真替为父长脸!”罗托得意地夸了儿子一句,加快了自身的马速。 风一样的汉子风一样的王!一匹白马出现在罗托的眼中,马上的骑士穿着白盔白甲,手中的亮银枪泛着红光。卫军以楔形阵形向前突进,赵王毕力根达来位于楔子的最前方,万户长乌日根达来和一干亲卫护卫左右,后面跟着五千本部骑兵和都千户长伯布什的四千部下。 左手刀已经留在了敌人的尸体上,双手执枪,上下翻滚,毕力根达来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知道向前,向前,再向前。将是兵的胆,王是将的魂,见王爷如此英勇,一干兵将俱如离弦之箭向前疾驰,狠狠射向清军军阵,将敢于阻挡自己的敌人斩落马下。 “可恨!给本将留下命来!”爱新觉罗夸喀大怒,手持大铁锤恶狠狠朝毕力根达来驰来。虽然是第一次出征,但从小习武的他两臂有千钧之力,自以为武艺高强、天下无敌,见伪王猖狂,顿生斩王之念。 “嘭~嘭~” “请王爷赶紧率军往大汗伏兵处撤退,末将挡住他们”,伯布什请求。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尔笑什么?” 见三儿子的将旗倒了,罗托一个趔趄,差点栽下马来。“不斩伪王,誓不为人!”这位固山额真发了狠劲,命中军缓缓后退,长子琶帕、次子巴喀从两翼包抄。 “王爷,请随末将突围!”伯布什大喝一声,护着赵王突围。得这支生力军相救,毕力根达来终于突出重围。“给我追!”眼见到嘴的鸭子飞走,罗托勃然大怒,督促部下紧紧追赶。 毕力根达来身子一颤,久经沙场的他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留下殿后意味着什么,可情况紧急顾不得太多,向老将深施一礼后率军迅速后撤,与满都拉图、布和阿尔图等人会合后,丢弃粮草辎重率军往东北方向逃窜。前后左右都是清军,身边的勇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伯布什丝毫不惧,身负数创依然指挥部下结阵抵抗,方才他坦然受了赵王一礼,王爷何等身份,受此一礼,虽死亦值!“此人倒是条汉子!”见他如此勇猛,罗托不由起了爱才之心,亲往阵前劝降,“本额真观尔是条好汉,可愿归顺大清?我大清皇帝驾御九州万方,纵使是尔西番,亦我大清皇帝之臣。尔若肯归顺,本额真可向皇上请恩旨,保举尔为总兵。如何?” 正在危急,忽有一支骑兵杀入。为首一将两鬓斑白,手持双刀,正是都千户长伯布什。 “哈哈哈~”伯布什放声大笑。 伯布什坦然受了王爷一礼后,率四千部下拼死拦截罗托的追兵,很快便陷入清军的包围中。雪上加霜的是见卫军撤退,多尼又命先渡过河的议政大臣赉图库、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领一万马步兵截断了他的退路。 毕力根达来的长枪碰上来将的大铁锤,双臂猛地一颤,不由心惊,这厮好大的气力!毕竟久经战阵,臂力不如人便使了个巧劲,借反弹之势抽回长枪,枪身一抖,枪尖上的红缨闪动。第一次上阵的夸喀被红缨晃得楞了神,微一停顿,电光火石间,毕力根达来的长枪刺到,正中咽喉。可怜夸喀亦有万夫不挡之勇,却差了点经验,只差一点,便没了命。 毕力根达来毕竟年轻气盛,见敌人中军后退,以为胜利在握,继续猛打猛冲,不知不觉陷入包围。等察觉中计,为时已晚,与乌日根达来左冲右突却始终突不出去。渐渐地,部下体力不支,险象环生。 “我笑你不识天命,大祸临头犹不自知。大都城内的那把椅子岂是顺治那小儿可以坐的?我大卫莲大可汗乃是草原上人人敬仰的英雄,麾下控弦之士何止百万?又是莲生大士下凡,得大气运,享大福报,横扫天下,未尝一败。今率百万雄狮南下,清亡卫兴乃是天意,岂可违背?尔若顺从天意弃清归卫,尚可得侯伯之封、保全家眷。若冥顽不灵,必然灰飞烟灭。今反劝我降清,岂不是活得不耐烦耶?” “狂妄!念尔是条汉子,便给尔个痛快!”罗托冷笑一声,率五百亲卫纵马冲向卫军。伯布什也率剩余的三百部下驭马迎战。 半个时辰后,卫军伯布什部最后一名士兵躺倒在卢沟桥的土地上,整个战场恢复了平静。 十余万清军渡过了卢沟河,欲为儿子报仇的罗托来到多尼面前请战,“王爷,伪王新败之余士气已衰,正好趁势一鼓荡之,绝不可放虎归山。末将请求追击!”(本章完) 第1110章 且随朕灭此朝食(上) “追击伪王?”听了罗托之言,多尼沉吟不语。 “如今我军骑兵主力被伪太子的骑兵纠缠,尚驻于妙峰山附近,赶到需要时间。既已渡河,何不在河边扎营,遣人调回杜兰贝勒的骑兵后再合兵一处前往京师救驾?”宣大总督佟养量主张调回骑兵后再战。 “嗯”,多尼嗯了一声,依然不说话。 “伪王之骁勇,诸公已然见识,我军好不容易方才重创伪王,若不趁其大败之机一鼓作气歼之,等其逃回京师与伪汗会合恢复了元气,后面的仗便不好打了”,罗托反驳。 “西番夙来狡诈,万一有诈该如何是好?”佟养量坚持己见。 “有诈?”罗托指着卫军丢弃的粮草辎重、兵甲军械问:“如果有诈,岂会连这些也不要了?” 多尼闻言瞅了瞅四周,果见卫军撤退的十分仓促,不光粮草辎重、兵甲军械扔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些火炮也被丢弃在河滩上。心中嘀咕,若是诈败断不会将这些宝贵物资尽数丢弃,看来是真败!不过屡经大战后,他也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知道己军的骑兵数量不如卫军,若不调回杜兰的骑兵,双方在骑兵方面的差距会更大,虽然自己的步兵数量远多于卫军,可缺少骑兵终究有风险;不过,诚如罗托所言,伪王毕力根达来是员虎将,若不趁其部新败之余歼灭之,让其逃走与伪汗会合后,后面的仗便不好打了。思来想去,难有决断,又问身边的议政大臣赉图库、保定巡抚刘祚远:“二公以为如何?” “下官赞成追击,若能全歼伪王的部下,必能动摇卫军军心。敌人军心一失,后面的仗便好打矣”,赉图库支持罗托。 “臣也以为多尼会中计”,“天佑大卫,清军覆灭不远”……建级殿大学士那苏图、刘好古,兵部尚书哈喇瑚里等心腹重臣也不是傻子,纷纷附和,没有人愿意破坏大可汗的兴致。“朕以为多尼定会中计。卢沟河之战赵王的麾下损失过半,朕又命他们丢弃了大量粮草辎重甚至连大炮都丢了十余门,便如做生意下了血本,岂能没有丰厚回报?哈哈哈~”可能是对自己布下的圈套感到得意,大可汗说完大笑。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您既然知道多尼和他麾下的将领个个身经百战不好对付,便应该知道他们决不会草率追击,而是一定会在追击时列好军阵。敌军数量远多于我军,若列齐军阵,我军骑兵即便再精锐恐怕也难以突破一层又一层的步兵军阵。即便突破了,恐怕也会元气大伤,难以攻陷北京”,胡琏器接着说。 听了这话,多尼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京师危急,吾等身为臣子,即便明知有危险,亦应刻不容缓地救驾。传孤的军令,全军追击伪王、解京师之危。固山额真罗托率本部骑兵为先锋,其余诸部紧随,须列阵而行、提防埋伏;命杜兰贝勒立即率骑兵由妙峰山至卢沟桥东北与我军会合”。 “杜兰贝勒离咱们并不远,还是等待两日,待我军骑兵会合后再追击比较稳妥”,刘祚远支持佟养量的观战点。 “等两日?等两日伪王已经跑远,岂不是错失良机?”一向沉稳的罗托急得直跺脚,见多尼沉默不语,又加了一句:“王爷可知北京危如累卵,若皇上知道您已经渡过泸沟河却扎营于河边顿步不前,不知圣心会否焦虑?”这话厉害,直刺多尼的要害!您可是太祖的亲孙子、皇上的堂兄,明知卫军已经攻破京城内外两层城墙,不立即救援反在泸沟河边扎营等待,如果皇上知道了会不会猜忌?会不会疑心您有谋逆之心才故意见死不救?“嗻~嗻~嗻~”诸将齐声应是。——“你们都说说,多尼那小子会不会中计?”卢沟桥东北方的密林中,莲大可汗微笑着问身边的谋臣。 苏勒坦沉下脸来,“胡卿此言何意?莫非是怀疑大卫勇士的战力?” “大汗智计非凡,奴才觉得伪王多尼一定会中计,届时可一鼓灭之”,文华殿大学士博贝赶紧逢迎,拍起一通彩虹。 “陛下不可过于自信,臣以为即便多尼中计追来,我军也未必能彻底击败清军”,正在兴头上,不识进退的户部尚书胡琏器泼过来一盆凉水。 苏勒坦想了一会儿,正色道:“此獠虽然年轻,亦算是久经沙场,麾下还有不少身经百战的老将辅佐,着实不好对付”。 此言一出,苏勒坦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缓缓问道:“依胡卿之见该当如何?” 胡琏器似乎未察觉他脸上的怒气,平静地问道:“陛下以为多尼是何等人?” “重炮!若想动摇数量远多于我的清军步兵军阵,非用重炮不可”,胡琏器平静地说道:“请陛下立即命人将北京内外城头上缴获的清军重炮还有我军军中的重炮运至此处。若清军列阵顽抗,便用重炮击之!” “苏勒坦有些犹豫,“朕已命塔尔浑每天都要开炮轰击皇城、虚张声势,以免城里的清军知晓朕离开大都的消息。若将重炮调离,岂不容易暴露我军虚实?” “此处离北京城甚近,时间一久,城内必然知晓援军抵达的消息。用不用重炮轰城,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必须迅速击败清军的援军。否则城内的清军杀出与多尼里应外合,仗便不好打矣”,说到这里,胡琏器停顿了一下,见大可汗听得认真又继续说道:“伪帝顺治生性多疑,见我军前番每日放炮轰城、今又忽然不放,其必以为是我军的计谋,未必敢立即发兵出城攻击,可命塔尔浑在内城多布旌旗以为疑兵。只要集中火炮轰击,清军的步兵军阵必然动摇,到时候以我骑兵之能定能迅速破敌。敌众我寡,不可不搏一回”。 苏勒坦沉思良久,终于颔首道:“胡卿所言甚是,清军兵力远多于我,不可不搏一回。传令塔尔浑立即派兵给朕将全部的重炮运过来,动作要快,一天之内所有的重炮必须送到”。(本章完) 第1111章 且随朕灭此朝食(中) 月黑雁飞高,赵王夜遁逃。此刻的赵王毕力根达来再无驻守西山时的意气风发,与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来、西域提督布和阿尔图诸将领着残部匆匆驭马而逃。他的三万大军如今只剩一万四千,布和阿尔图的一万援军也只剩下六千,全军满打满算两万而已,可谓伤筋动骨。后面的清固山额真罗托率领的骑兵十分讨厌,如苍蝇般怎么甩都甩不掉,多尼率领的大队清军步兵紧跟在罗托后面,誓要将这支残军一口气吃掉。好在从卢沟桥撤退时已是黄昏,打马加鞭半个多时辰后天便黑了下去。 “停!就地扎营”,毕力根达来下达军令。 “王爷,清军的骑兵离咱们只有二十里,就地扎营易遭敌人夜袭”,乌日根达来劝道。 “无妨,天色已晚,孤料清军必不敢再追。满都拉图、乌日根达来,你二人各率三千精兵伏于营门口的树林中,多布哨探,若清军敢夜袭便击之”。 “是~”二将领命。——听闻卫军在前方二十里处扎营,清军诸将皆振奋不已,纷纷劝固山额真罗托发动夜袭。罗托沉吟片刻后说道:“王爷再三叮嘱,伪王狡诈,须防埋伏。天色已晚,卫军扎营咱们也扎营,顺便等一等王爷的大军”。 “可是阿玛(父亲),伪王狡诈,若其佯做扎营趁夜远遁该如何是好?”长子琶帕问。 “呵呵,夜晚行军易掉队且卫军连续激战后人困马乏,吾料其会歇息半夜至凌晨方拔营。传令下去,只许歇息半夜,明日寅时初刻(凌晨三点)继续追击”,罗托信心十足地下令,这信心来源于沙场百战得出的经验。当然,他并未将宝全押在经验上,而是派出干练的哨探潜伏至卫军营寨附近监视。 “报!卫军拔营行军”,寅时初刻左右,哨探传来消息。 “掉转马头,列阵!”年轻的赵王朝老父亲隐身的层层密林望去,静悄悄的,哪来半点声音?不过林中却不见飞鸟,心中顿时安定下来。部下闻令,纷纷掉转马头,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列成进攻阵形。罗托率骑兵追至,昨日的战斗,不仅卫军伤亡惨重,他的部下同样伤亡极大,两万大军能战的只有一万四千。好在他部下的八旗兵家眷多在京师,为了早日打回京师营救被卫军包围的亲人皆欲拼命,因而即便伤亡极大军心也并未涣散。见敌人居然不再逃跑,而是摆出进攻的阵形,他不禁诧异地呼了声:“咦?”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罗托得意地一笑,“不过是沙场百战所得之经验耳,汝等多打几仗便也知晓。好在我军已做好准备,传令追击!” “王爷派快马传信说他离咱们还有二十里,正抓紧行军,很快便至”,长子琶帕回答。 二十里的距离对这个年代的步兵来说,如果加速行军的话,两三个时辰便可以赶到。听了这话,罗托顿时心安不少。虽然屡经大战后己军伤亡惨重,可除了自己的一万四千骑兵,多尼麾下还有十万余步兵,自己离王爷的主力仅二十里,何惧之有?“列阵,准备作战”,他笑呵呵下令,并不立即进攻,内心深处巴不得卫军多耽搁一阵好等到己军主力赶到围而歼之。心怀此念,这位身经百战的固山额真便悠闲地观赏起周围的景致来,看着看着,猛的虎躯一震,吼叫道:“不好!附近山中缘何不见飞鸟?有埋伏!撤退~速速撤退!”这一声吼,慌得诸将纷纷约束部下掉转马头重新列阵。——当清军进入莲大可汗设下的伏击圈时正是辰时(上午七点至九点)。这一时辰在这个年代被认为是阳气最旺的时候,胃经的气血循行地最为旺盛,因而也是最适合进“朝食(早饭)”的时辰。此刻,埋伏于密林中的卫军将士并没有吃早饭,而是默默擦拭着兵器、做着各种战斗准备。“阿玛神机妙算,卫军果然趁凌晨开拔”,长子琶帕、次子巴喀钦佩不已。 “呵呵,追得好!就怕他们不追!传令下去,放缓马速”,为了诱敌深入,毕力根达来故意命部下放缓马速,导致与清军的距离不断缩小。终于在相距五里时,抵达莲大可汗设定的伏击地。 “鱼入罟中,妙极~妙极!”望着树林外那已经进入自己布下的陷井仍未得知的敌人骑兵,莲大可汗放下千里镜,捧腹大笑。忽然,笑声停顿,腹中发出“咕~咕~”之声,却是卫拉特战神这几日一直担心清军不肯中伏,食欲不振,晚上尤其食得少,如今计谋得逞、身心放松,久违的饥饿感又回来,肚皮也不争气地唱起大戏。 “嗻~”诸将应声出帐,各领本部追赶。——“报!清军骑兵追来”,卫军哨骑将清军的动态报于赵王毕力根达来。 “阿玛,伪王估计是知道快被咱们追上,所以不再逃遁,想垂死挣扎作最后一战”,次子巴喀解释。 “嗯”,罗托缓缓点头,问道:“王爷的大军离咱们还有多少里?” 虽然普通士兵没有早饭吃,可大可汗是何许人、怎会没有东西吃?心腹近侍玛拉秦立即捧上一张囊饼和一壶乳酪,“为防清军察觉,早上未敢生火,眼下只有此物,请大汗权且充饥”。 “好香!”闻着囊饼和乳酪的香味,大可汗垂涎欲滴,不过深谙兵法的他并没有食用,而是将囊饼和乳酪往玛拉秦的怀中一推,用手中马鞭指着清军的骑兵方阵笑道:“朕的勇士们都没吃早饭,朕怎可独享?敌人近在眼前,待消灭了敌人再进朝食也来得及!” “大汗有令,灭此朝食~大汗有令,灭此朝食~大汗有令,灭此朝食~”中军旗鼓将莲大可汗的军令层层传达。听说大可汗和自己同甘共苦、一起饿着肚子杀敌,卫军将士无不感动,纷纷翻身上马,等待着进攻的号角。 “呜~呜~呜~”进攻的号角终于吹响,土城郡王纳噶特、阿速侯赛罕各率万骑由两侧的密林中杀出;赵王毕力根达来也率两万残部凶狠地驰向清军;莲大可汗则带着一万最精锐的禁卫军于包围圈的袋口处观战。(本章完) 第1112章 且随朕灭此朝食(下) 知道中计,清军愈发慌乱,有的尚未掉转马头,有的将马头掉转后跑错了位置,一些辎重兵拼命赶着拉物资的牛车,偏偏该死的老牛发起犟劲儿、待在原地不肯挪窝。阵形不整的八旗兵完全不是数量占优势、阵形又严密的卫军骑兵对手,被杀得七零八落。阿速侯赛罕率部下杀得尤其狠,此前他一直奉命镇守拉萨,好不容易被允许随龙出征,一定要杀个痛快!见赛罕顺利包抄了敌人右翼,土城郡王纳噶特也不甘示弱,指挥部下包抄清军左翼;赵王毕力根达来率军攻击正面;莲大可汗则坐镇两翼合围的袋口处观战。 “将士们,为了大清,随我杀!”罗托次子、甲喇章京巴喀嚎叫着率本部骑兵殿后拦截赵王毕力根达来部,想为阿玛和兄长突围争取时间。可惜运气不好,甫一交战便遇上卫军猛将满都拉图。满都拉图的部下十分凶悍,迅速冲散了他的军阵,他本人也被那位挥舞着狼牙棒的凶人狠狠一棒砸碎了头颅。 罗托往后方望,见二儿子的将旗倒下,心下一痛将眼眶中的热泪硬生生憋了回去。作为百战宿将,他知道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拔刀朝部下大呼:“将士们,信王爷的大军就在后方不远处,想活命的随吾杀出去!”将是兵的胆,见主将战意高昂,慌乱的八旗兵迅速镇定下来,列好军阵,跟随他往后方冲杀。他的部下皆是打过仗的八旗老兵,十分清楚如果突不出包围圈会有什么下场,因而冲杀得格外疯狂。罗托毕竟是宿将,选择的突围点正是卫军左、右两翼的结合处,也是整个包围圈的最“薄弱”处。不过,身经百战的大可汗又岂会留下“薄弱”处放清军逃生?此刻,他带着一万最精锐的侍卫亲军便列阵于“袋口”处观战。 屹立于龙狮大纛下的莲大可汗忽然瞧见有一支悍不畏死的敌人骑兵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冲过来,袋口处的卫军拼命阻挡仍挡不住这些亡命之徒。不由呵呵笑道:“此必是罗托亲至,听说此人是满洲有名的巴图鲁,谁为朕斩下此人之头?” “奴才愿往!”侍卫在身旁的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高声请战,一直护卫在大可汗身旁很难捞到厮杀的机会,眼瞧着别人厮杀得热闹,这位万户长不禁手痒。 “去吧,莫给朕丢脸!”苏勒应允了。一句“莫给朕丢脸”意味深长,你的部下皆是朕的亲军:禁卫军,若不能击败敌人丢的可是朕的脸。 “奴才领命,不砍下罗托的狗头无颜见大汗!”恩和巴图言罢,率三千禁卫军铁骑朝罗托奔驰。 恰在此时,罗托也率部杀散拦路的卫军冲出包围圈,连续作战后人困马乏,刚松了口气,又遇上这位凶神。激战中,长子琶帕一个不小心,被恩和巴图斩于马下。 “还我儿命来!”连续失去三个儿子,罗托疯狂了,嚎叫着驭马来寻恩和巴图,誓要将仇人斩于马下。 “杀罗托者,大卫青河侯恩和巴图!”恩和巴图丝毫不惧,大声报出自己的姓名,扬刀迎战。一方气定神闲、武艺发挥稳定,另一方伤子心切、刀法错乱,战不多合,声名赫赫的大清安南将军、镶蓝旗满洲固山额真爱新觉罗罗托居然被恩和巴图一刀劈为两断。 不到两个时辰,清军的先锋骑兵便被歼灭,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惟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浓浓的血腥味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即便是号称卫拉特战神的苏勒坦也不禁动容,凝视战场,沉默不语。 “奴才为大汗贺!”建级殿大学士那苏图第一个祝贺他获胜。 “臣为殿下贺”,“奴才为大汗贺”……文臣武将纷纷道贺。 唯有文华殿大学士博贝道贺的法子别出心裁,没有说话,而是唱起赞歌:“那以胜利者姿态由宁古塔而来的,是伟大的莲汗,骑着红马,用身躯作枪,粉碎敌人一切抵抗。那跟在红马后面的,是莲汗的勇士,神情坚毅,无畏刚强~”听他起头,一干文臣武将皆跟着歌唱:“从结雅河畔到奔腾的黑龙江,从赫图阿拉到奴儿干,燕麦、大麦、荞麦和貂皮,鱼鲜草肥,数不清的牛羊,阳光普照,大国无疆~”继而三军将士齐唱:“飞翔的喜鹊呀,请为勇者歌唱。塞北苦寒、远征艰辛,不要唱得太过欢快,请唱出草原男儿的豪迈硬朗。过往的路人啊,请听喜鹊的歌声,在祭祖时高高的敖包之上,在祝祷时庄重的面庞之中,在勇士炽热的胸膛,这歌声至今回荡~” 这歌颇有些来历,名唤《从宁古塔至失里绵》,乃是当初莲大可汗攻下满洲的祖地宁古塔向失里绵卫进军时,善于溜须拍马的大学士博贝所作。大可汗十分喜欢这首歌,命三军将士一边行军一边高歌,铺天盖地的杀气震慑得臣服大卫的索伦各部首领跪伏于地、不敢抬头。好个博贝,见卫军大捷,亲自唱起这首赞歌,端的是逢迎有术、与众不同! 上位者没有不喜欢听赞歌的,歌声一起,果然喜得大可汗眉飞色舞。不过,他仍然保持着冷静,知道自己只是歼灭了清军的先头骑兵,后面还有更大的仗要打,笑嘻嘻地说道:“将士们辛苦了,不过大战才刚刚开始,朕还不能让你们歇息,且先下马进些吃食,喂好战马后随朕歼灭清军的步兵”。 “是~”听说后面还有大仗要打,诸将皆振奋,齐声称是。 “大汗请用”,心腹近侍玛拉秦又端上囊饼和乳酪。苏勒坦接过大吃大喝,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御膳,感觉却远比御膳可口,没啥原因,仅仅是因为饿了而已。吃饱喝足,他笑着呼了声“痛快”,又皱眉问道:“重炮呢?朕要的重炮运到没有?” “塔尔浑万户长说已命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率军押送一百二十门重炮赶来,只得那些炮十分沉重,运送需要些时间”,兵部尚书哈喇瑚里禀报。 “哼!传令托罗什瑚加快行军速度,误了朕的大事,军法从事!”苏勒坦冷哼道。(本章完) 第1113章 大都西南掀大战(上) 京城西南方,一队接一队清军迤逦而行,一名身披甲胄的老兵手执沉重的刀盾走得气喘吁吁。忽有数骑奔驰而来,“信王爷军令,各部加速行军~信王爷军令,各部加速行军~”声声令,传得急,军令如山,各部行军的速度刹时又快了几分。 “直娘贼~”那老兵小声地骂了句,无意间瞥到不远处把总凶狠的目光,吐了吐舌头,脚步顿时快了起来。 望着行进中的大军,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十分欣慰,有此雄军,何愁不能平定西番解京师之危? “王爷,罗托额真派人来报,已追上伪王的败军”,佟养量来到他的马前禀报。 “传令各部加速行军,告诉罗托务必纠缠住伪王,等孤到来”,多尼精神一振。 “我军多是步兵,从凌晨开拔已经连续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将士们难免疲憋。是否让他们歇息一会儿,好有体力作战”,佟养量劝道。 多尼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传令歇息两刻(三十分钟),两刻后继续行军”。依他的本意其实片刻都不想耽搁,可毕竟久经沙场知道保持士兵体力对于作战的重要性,所以才开了天恩让部下歇息两刻。 “嗻~”旗鼓官迅速将军令传达。劳累不堪的清军将士闻令纷纷席地而坐,吃干粮饮水。 片刻的工夫,又有天津镇总兵克德惊慌失色地跑来,压低声音禀报:“王爷,我部在行军时遇到几十骑败兵,说是罗托额真在前方十余里处遭到埋伏,目前生死不明”。 “什么!” 多尼大惊,卫军居然有埋伏!如此说来他们在卢沟河两岸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丢弃那么多军械物资,居然只是诈败诱我军深入?如果是这样,敌人的目标绝不止是前军万余骑兵,而是自己全军十余万人!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胃口,定是伪汗无疑!想到此处,这位身经百战的王爷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 “王爷,罗托额真危急,请立即前往接应”,议政大臣赉图库请求。 “不可,有逃回的骑兵看见罗托额真的将旗倒下,即便我军赶去接应,估计也已凶多吉少。伪王凶残奸诈,极可能前方还有埋伏。不如退守卢沟桥,待杜兰贝勒的骑兵赶到后再与卫军决战”,宣大总督佟养量主张立即撤退。 “撤退?岂不是坐看罗托额真被敌人歼灭?佟养量,你安的什么心?”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素与罗托交好,闻言激动起来。 “佟督宪只是想等杜兰贝勒的骑兵赶到后再步骑齐进营救罗托额真,并非见死不救。如今敌暗我明,退守卢沟桥才是上策”,保定巡抚刘祚远支持佟养量。 “救兵如救火,我军前军已经被卫军包围,坚持不了太久。若再不营救,便是坐视前军被敌人歼灭。请王爷速发援军”,赉图库、桑图等人苦苦哀求。 “皇上还等着吾等救驾,若冒进遭伏,吾等身死是小,无法救驾是大!请王爷明鉴”,佟养量、刘祚远等人苦苦相劝。 见部下分成两派,互不相让,多尼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久经沙场如他,自然知晓伪汗费了那么大的劲诱自己深入,目标便绝不会只是自己的骑兵,前面保不齐有什么陷井,可若是见死不救引军退守泸沟桥对军心伤害极大,军心一散,后面的仗便不好打了。更重要的是,自己所在的中军绝大多数皆是步兵而卫军多是骑兵,步兵是跑不过骑兵的,眼下自己离罗托遇袭处仅十余里,即使现在后退,敌人的战马跑起来,很快便能追上,到时候己军正处于后退中,难免阵形出现疏漏被敌人捡到便宜。想到这里,这位王爷下定了决心,喝道:“罗托额真身陷险境,岂有不救反退之理?只是能有实力伏击罗托额真的,必是伪汗亲临,此獠素来奸诈,匆忙前进恐有埋伏。传孤的军令,大军就地结阵扎营,游骑往前方探听消息”。 “嗻~”诸将齐声领命。 —— “报!伪王多尼在离我军十五里处停下列阵扎营,不进亦不退”,卫军的哨骑迅速将清军主力的动态报于莲大可汗御前。 “呵呵,朕本以为多尼得知罗托被围后会赶来救援,正好再打次埋伏;又或者撤退,亦可趁其移动阵形不整时击之。不料其竟做起缩头乌龟使了招固守待援。呵呵,以为原地列阵朕便攻不破他的军阵?”苏勒坦冷笑。“大汗,是否等重炮到来后再进攻敌人的步兵?反正他们也未逃跑?”大学士那苏图问。 苏勒坦看了眼天色,此时正是中午,风和日丽,笑了笑说道:“不,不能等。多尼竖子之所以敢就地结阵甚至扎营,是因为他知道只要守个一两日,伪贝勒杜兰的骑兵便会赶到给他解围。呵呵,所以咱们必须在这两日内击溃敌人!”说完理由后,卫拉特战神用目光逐一扫视身边诸将,高声问道:“朕知道你们刚打了场大仗很辛苦,可时不我待,敌人的后军很快便会赶来,必须立即发起攻势击败他们的中军。勇士们,你们尚能战否?” “奴才能战!”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第一个吼道。 “能战~能战~能战~”诸将吼声不断,带动着全军皆吼“能战”。 “勇士们,朕以你们为荣!前进!追上敌人,包围敌人,消灭敌人!”莲大可汗下达了军令。 只稍事歇息、进了些吃食和水的卫军将士又重新上马,排成一个接一个千人队,战意高昂地朝多尼所在的中军奔驰。士气是个好东西,能让一支军队忘记辛苦和疲惫,刚打了胜仗,卫军上下士气极盛,个个争先恐后地策马奔腾。 望着这一幕,自豪感在莲大可汗心中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作起词来,一首《满江红万马奔腾》随口吟出: 万马奔腾,狼烟起,虎贲凶恶。 举目望,江山如画,泸沟春色。 人过中年存远志, 扬鞭跃马平六合。 大丈夫,何以慰平生,从军乐。 谁著史,皆过客。 肠已断,血仍热。 挥刀啸长空,苇萧瑟。 庸者不识天子意, 太平何必动干戈。 九州同,方可享太平,追黄鹤。(本章完) 第1114章 大都西南掀大战(中) “哒~哒~哒~”战马奔腾,卫军只用一小会儿工夫便驰至多尼的中军阵前。围歼清军罗托部骑兵,虽然消灭了万余敌人,自身也伤亡三千,此时卫军兵力约四万七千,面对的是约十万六千的清军主力。虽然人数上卫军居于劣势,可全是骑兵、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看上去声势倒比清军大得多,采取的也是攻势,清军则列起防御性的大圆阵,采取守势。军纪严明的卫军摆出进攻阵形,却并未进攻,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莲大可汗的军令,无令而进,虽胜亦斩,可不是闹着玩的。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自然不是鲁莽之辈,在发起攻势前先端起千里镜仔细研究敌人的阵形。见清军的圆阵外围密、中间疏、圆心处又密;最外面是长枪兵、一层接一层足有五层,次两层是刀盾兵,最后两层是弓箭手,铳手夹杂于前两层中,小炮置于长枪阵后,圆心处垒有高台插着大纛和各种号旗,由高台至各层留有通道可以随时调兵增援。不由得感叹道:“多尼小儿真是帅才,这个阵布得精妙!” “陛下,此阵妙在何处?”大学士刘好古长于谋略,对布阵之道一窍不通,求教道。 见从小教导自己的老师竟然向自己求教,苏勒坦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呵呵一笑解释道:“刘师傅请看,此阵外围紧密且层层相连,如林的长枪可挡我骑兵马蹄;中间布的疏,可减少我军炮击造成的伤亡;圆心处又密,必是将精兵和重炮藏于此,既可以由此朝我军开炮又方便救援,毕竟不论何处危急,由圆心处增援距离都是最短的;小炮置于刀盾兵中,可轰击冲杀过来的士兵;弓箭手列于最后两层,可集中箭矢抛射;哼哼~从圆心至各层所留通道甚宽,可供战马奔驰。若朕所料不差,多尼必是将手中所剩无几的骑兵集中于圆心处,随时可以派骑兵奔驰砍杀冲进来的我军将士”。 若多尼听得此话必然高呼知己,他的确将各部骑兵集中于圆心处使用,约莫五千人,交由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指挥,除此之外,还在圆心处布下两万步兵和全部的重炮,作为增援各层的机动力量。虽然多尼不在,刘好古也是佩服的,主上不愧是马上天子,稍作观察便细致入微,将敌人的军阵瞧得如此透澈!缓缓问道:“陛下可有破阵之法?” “此种圆阵看似简单,其实极利于防守,甚是难破。朕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先驱赶俘虏试探,再用马群冲阵,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牺牲勇士们的性命强攻”,苏勒坦叹了口气,直觉告诉他,此阵没有想像的好破!—— 三千余名手执削尖的木棍和木盾的清军俘虏被驱赶着朝清军的军阵跑去,为防俘虏倒戈,只发了些木棍和木盾。这些俘虏皆是罗托的部下、正儿八经的旗人,并不想和清军作战,被驱赶着奔跑时,很多人丢掉了“兵器”,甚至手舞足蹈地向清军示意:自己人~自己人!苏勒坦见状乐了,这些人本就是消耗品,若清军朝这些人射击,可以消耗敌人的箭矢铳药;若清军放这些人入阵,必会被他们冲乱阵脚,自己的骑兵便可趁其阵形混乱之时随后掩杀。至于他们的死活对铁石心肠的大可汗来说,真的是一件小事。 “呯~呯~呯~”“啾~啾~啾~”清军选择了射击,哪怕明知冲阵的是罗托部的俘虏、正儿八经的旗人。 “王爷,奴才是自己人呀~”一名八旗战俘手捧着肚子缓缓倒地,肠子流出,口中仍呢喃着“自己人”。此种场景遍地皆是,两军交战岂能有妇人之仁?即使多尼明知对面的是八旗战俘,仍下令弓箭手抛射、铳手直射。密集的弹矢疯狂地朝冲阵的战俘冲去,将他们大批的射倒,即使有冲至阵前者,也遭到长枪兵无情地攒刺。不到半个时辰,三千多战俘便消耗殆尽,幸存者不过数百且大多带伤。 见敌人箭矢和铳弹如此密集,苏勒坦皱紧眉头,暗道幸亏没下令直接进攻,不然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勇士!见战场上幸存的战俘已经不多,一向仁慈的莲生大士化身生起恻隐之心,口念“阿弥陀佛”,下令俘虏撤回。垂头丧气的数百俘虏撤回了军阵,方才的射击令他们明白,在大清军队眼中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人”。 “准备马匹冲阵”,随着大可汗一声令下,卫军将不需要负重的五万匹战马集中起来,每万匹为一阵,列成五阵,准备利用马匹消耗敌人的长枪和铳弹、箭矢。利用牲畜冲击敌人的军阵是蒙古人常用的战法,训练有素的卫军迅速便将战马编好队。 “冲阵!”莲大可汗恶狠狠地地挥手下令,再无方才口念“阿弥陀佛”时的慈悲模样。 第一个万匹马队开始冲击,马群由精挑细选出的少数勇士驱赶着前进,为了让马匹不畏敌方的铳炮箭矢和长枪,卫军还给马尾巴涂上易燃的火油并点火燃烧。天性畏火的马儿受到尾巴处的火焰刺激,变成惊马,不再害怕敌方射来的铳箭和各种兵器的袭击,只知道向前、向前、再向前。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万马奔腾的气势何等恢宏,直看得刘好古等汉臣目瞪口呆。“壮哉~壮哉!此等战法唯有北地方有!”刘大学士深受振奋,手舞足蹈地吟道:“雄兵百战血染衣,八骏嘶鸣踏铁蹄。休说敌阵坚如铁,万马奔腾云天低”。他只是随口一吟,却被有心人记住。后世有画师根据此诗绘出了当年莲汗放马冲清军军阵的情景,并将此诗题于画作上,命名为《莲汗驱马破阵图》。 见老师激动得吟起诗来,苏勒坦乐了,笑嘻嘻地解释道:“刘师傅有所不知,草原上最多的便是牲畜,咱们蒙古人打仗若是遇到敌人严密的军阵难以突破,便经常使用此法破阵。莫看马儿胆小,可若受了惊,奔驰起来可不得了,便是虎豹豺狼也要惧怕三分。若是一万匹惊马奔腾,什么样的坚阵也冲得破。哈哈哈~”得意过后,这位战神便端起千里镜继续观察战场形势。 “开炮~快开炮!传令各军坚守本位,擅自后退者,斩!”清军统帅多尼虽也被这一幕震惊,可毕竟身经百战,迅速反应过来,下令各部一步不许退,又下令开炮。方才俘虏冲阵时,他特意隐藏火炮未发,只为关键时刻使用。此时便到了关键时刻! “轰~轰~轰~”圆阵核心处的清军重炮和长枪阵后的小炮同时开炮,足有两百余门,一枚枚炮弹在马群中爆炸,将一匹又一匹惊马撕碎或炸倒。然而受了惊的马群却并未停止,而是继续向前,争先恐后地撞向清军军阵前如林的长枪。(本章完) 第1115章 大都西南掀大战(下) 第一个万马奔腾冲破清军两层长枪阵、撞死撞伤约千名清军后停了下来,无数战马倒在血泊中,剩下的马儿恢复神智后绕阵而走。区区千人的伤亡对十万多清军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多尼趁机指挥后面的清军补位,迅速又恢复成五层长枪阵,依然是圆阵。 被打脸了!莲大可汗十分羞愧,方才他还在刘师傅面前夸口说,若是一万匹惊马奔腾,什么样的坚阵也冲得破,不料竟没冲破,仅仅撞破两层军阵而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看来光靠一个万马队不够,须得不计损失、连续不断地冲!想到这里,一代枭雄发了狠劲儿,嚎叫着下令,“一队接着一队冲!就算是五万匹战马全死光,也要给朕冲出个豁口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第二个万马队奔腾而来,与第一个万马队差不多,冲破清军两层长枪阵;第三队沿着第二队冲出的豁口奔驰,又冲破两层长枪阵;第四队继续朝豁口狂奔,冲破最后一层长枪阵后再冲破第六层刀盾兵方阵;第五队冲向豁口时没了长枪阻拦,一直冲破第七层刀盾兵方阵和八九两层的弓箭兵方阵,逼近圆心时方才势竭。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五万匹战马几乎死绝,撞死撞伤七千余名清军,最重要的是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战机来也!莲大可汗心头狂喜,传令早已等待多时的卫军骑兵驰向豁口,务必要冲入敌阵内部扩大战果。卫军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率三千精锐骑兵第一批驰入清军军阵,后面跟着都千户长什喇布部三千骑兵,万户长满都拉图、阿速侯赛罕、西域提督布和阿尔图等部一万五千骑兵等在后面,其余的卫军则围着敌阵边转圈边射箭,袭扰清军。 见卫军来势汹汹,清兴汉镇总兵陈福领军来挡,正遇猛将鄂克绰特布,只一合便被斩于马下。 “嗷~嗷~嗷~”鄂克绰特布兴奋得狂啸,这位来自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的勇士冲散兴汉镇后犹未尽兴,又驰至清军阵中,四处砍杀,复将江北寿春营副将李孟夏部冲得稀巴烂,李孟夏仓惶后退时被后面赶来的卫军都千户长什喇布放铳击死。什喇布部三千卫军个个装备着新式的三眼铳,驰入清阵后近距离射击,威力比弓箭大得多,射杀清军无数。 “传令朝豁口后方开炮,封锁卫军进入豁口;赉图库、桑图率马步军将敌人赶出去!”多尼见势不妙,果断下令开炮。圆心处的清军重炮开始发威,百多门巨炮齐射向豁口后方,威力极大的炮弹不分差别地将卫军或者清军扫荡一空,令正准备跟在什喇布后面冲阵的满都拉图、赛罕、布和阿尔图等部暂时无法进入豁口;清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率五千仅剩的骑兵朝驰入军阵中的卫军杀去,这股骑兵异常凶悍,以攻对攻,成功阻止驰入阵中的卫军继续深入;清议政大臣赉图库则率一万步兵跟在骑兵后面掩杀。 渐渐地,驰入阵中的卫军失去了马速。鄂克绰特布却仍不肯退,率部下转向冲击清军宣化镇,想将其冲散后驱赶败兵破坏敌阵,遭到宣化绿营的拼死抵抗。 “来人,瞄着那敌将射!”宣化镇总兵尚宣发现了这员勇将,找来几名火铳手下令击之。“呯~呯~”之声不断,鄂克绰特布身体猛地一震,栽下马来。 “四弟!”卫军都千户长什喇布心中剧痛,赶紧下马将弟弟抱在怀中,他与鄂克绰特布皆是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大台吉昆都仑乌巴什之子。 “我~不成了,二哥~快走~替我报仇~”说完这句,鄂克绰特布阖上了眼。 “四弟!”什喇布强忍着泪抱着弟弟的尸体上马,冒着炮击挥舞长刀沿着方才冲出的豁口返回。一生一世的亲兄弟,死也要带弟弟回家! 方才的交锋,清军伤亡高达一万二千,卫军伤亡两千余。从战损比上看,无疑是卫军胜利;可卫军还付出了数万匹战马和三千俘虏的代价,更重要的是没能迅速突破清军的军阵、令敌人有了喘息之机。从作战效果看,卫军并没能获胜。 望着战场上的尸山血海,莲大可汗并没有下令继续冲锋,他已经见识到清军火炮的巨大威力和军阵的坚固,不愿意拿麾下勇士的性命冒险,见天色已晚,下令扎营歇息。所谓扎营,主要是在军阵内坚起军帐,军阵外放些拒马枪等物、多布岗哨而已,激战了一整日的双方都没有时间挖掘壕沟、筑寨堆墙,只能草草了事。为防卫军夜袭,多尼将军队分成两拨轮流歇息。 —— “朕的重炮呢?若明日一早托罗什瑚还没有将重炮送来,朕一定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大帐内,卫拉特战神忿怒地吼叫。 战阵之事十分奇妙,刚一叫唤,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便来了。这位总兵深知大可汗军法森严,收到军令后不敢怠慢,与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一同率三千军队押送一百二十门重炮日夜兼程地赶路,终于在当晚赶到战场。 心心念念的重炮终于来也!莲大可汗兴奋地锤了托罗什瑚一拳,“托罗什瑚,你是属骆驼的吗?带着那么多大家伙还能跑这么快?” “大汗真是料事如神!奴才为了尽快将这些大家伙送来,足足准备了一百二十辆大车,牛虽力大但耐力不如骆驼,为了能连续赶路,真的是用骆驼拉来的”,托罗什瑚谄媚地奸笑,有意混淆大可汗的原话。苏勒坦听后愈发开怀,大笑着传令次日凌晨继续攻击。 之所以选择凌晨出击,是因为他判断清军劳累一天必然疲惫,打算在敌人睡得香甜时动手。然而,次日凌晨,当卫军列着整齐的队列行至清军营地前时赫然发现清军已列好了阵,还是昨日那般一模一样的圆阵,不同的是阵内有军士在堆砌土墙,准备修筑坚固的营寨。 “呵呵,多尼打得好算盘,想一边作战一边筑寨。可惜朕的重炮已运到,军寨如何立得成?”莲大可汗笑嘻嘻地自言自语。 “大汗,炮营已经计算好射程并进入炮位,是否开炮,请您示下!”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禀报。他是擅长使炮的卫军老将塔尔浑之子,对火炮运用颇有心得。大可汗不仅将托罗什瑚押运来的一百二十门重炮交给他指挥,还将军中的一百六十门橐驮炮也集中起来交于他使用。 “开炮!务必打出我军的威风!”枭雄轻飘飘一句话掀开了京西南炮战的序幕。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轰~轰~”炮弹如流星,一颗颗在清军军阵前排落下并绽放,有的是实心巨球,犁地般将清军军阵的长枪和人犁平,犁出一条条深沟;有的是霰弹甚至是开弹,弹片四射大量杀死杀伤清军人员。 “开炮!给孤打掉敌人的炮营!”听到巨炮轰鸣之声,多尼神色大变,凶狠地下令。 “王爷,卫军的炮射程很刁,只轰击我军前五层的长枪阵,未轰击后面。我军重炮已经全部集中于圆心处,射程不足,需要将重炮往前移动方能射得到敌人的炮,如今只能先利用阵前的小炮还击”,负责指挥炮战的议政大臣赉图库禀告。 “赶紧将重炮前移~快!”多尼气急败坏地吼道。 清军特别重视发展巨炮,军中的重炮基本都在三千斤以上,想迅速移动谈何容易。接到军令后,炮营的官兵吃力地拉着这些大家伙向前移,每一门重炮都需要一头牛外加二十个人方拉得动。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容耽搁?虽然清军前阵中的小炮开始三三两两的还击,可威力无法与重炮相比,很快便湮没在卫军的炮击中。清军一片片被卫军射倒,如林的长枪渐渐稀疏,出现一个又一个豁口。 机会来也!莲大可汗正要下令骑兵沿豁口突入,急着争功的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又指挥着部下将一百六十门橐驮炮前移。卫军的重炮同样沉重,一旦布好炮位,移动不便,不过这一百六十门置于骆驼背上的小炮倒是便于移动,很快便向前抵近射击,炮弹雨点般洒入长枪兵后面的刀盾兵和弓箭兵中间。 “轰~轰~轰~”卫军的大炮足足轰了一个时辰,不仅有效摧毁了长枪阵、将原本密密麻麻的长枪林犁出道道豁口,还大量杀伤了后面的刀盾手和弓箭手。 这下我可是在大汗面前立功喽!托罗什瑚暗自欣喜。他方才不惧危险将一百六十门橐驮炮前移为摧毁敌阵立下汗马功劳,在大可汗面前露足了脸。正盘算着战后能得什么封赏,忽听排山倒海的“啾啾”声传来,却是清军的重炮前移后开始还击。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炮声袭来,一枚枚巨大的炮弹在橐驮炮营中炸响,将炮架、骆驼和人撕得粉碎。 “开炮~朝敌人开炮!”托罗什瑚并未后退,指挥橐驮炮营向清军炮营还击。身后卫军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指挥的重炮营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两军相逢勇者胜,面对炮击唯有狠狠地炮击。 “啾~”一道尖锐的啸音传至托罗什瑚身边。“总镇小心!”千户长叶耳古伯猛然将他压在身下。 许久,托罗什瑚推开叶耳古伯起身,却发现部将一动也不动。“叶耳古伯~叶耳古伯~”这位总镇大声呼唤,可无论怎么喊叶耳古伯均是一动不动,转过部将的身体,发现他的背后被炸出大大的窟窿,内脏也被震碎。 两行清泪从托罗什瑚的眼眶流出,方才在大可汗面前立功的喜悦荡然无存,如果可能,他宁可不要功劳也要保住生死袍泽的性命。 “轰~轰隆~”炮战仍在继续。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开炮~给我狠狠地射~”战争不需要眼泪,托罗什瑚不再哭泣,恶狠狠地怒嚎。 趁着炮营反击干扰了卫军的炮击,多尼下令清军重新列阵,企图将豁口重新补上。身经百战的莲大可汗如何肯给他这个机会,即便炮战仍在继续,仍然果断下达了“出击”的军令。“勇士们,朕命令你们迎着炮火前进!光荣属于大卫国!浩瑞~”卫拉特战神亢奋地咆哮。 “浩瑞~浩瑞~浩瑞~”一队又一队卫军骑兵迎着扑面而来的炮火朝清军军阵的豁口处驰去。此时清军阵前的长枪已在卫军的炮击下支离破碎,没有什么能阻挡骑兵冲阵。至于清军的炮击,以骑兵的速度用不了多久便能冲入大炮射程的死角。 “顶住~给吾顶住~”宣化总兵尚宣拼命地约束部下抵抗。忽有数千骑扑面而来,杀散了他身边的亲兵。卫将满都拉图手执硕大的狼牙棒狠狠一拍,尚总镇的脑壳便被拍成了脑浆。 激战中,保定巡抚刘祚远率领的河北绿营被团团包围,势尽力竭的他想以身殉国,刀横在脖子上却怎么也下不了手。“自古艰难唯一死啊!”刘抚院凄然一笑,谓身边的亲兵曰:“帮帮老夫的忙”。 “老爷~”那亲兵是刘家家丁出身,下不去手。 “汝想让老夫做腻臣吗?”刘祚远怒骂。 “小的得罪了”,那亲兵狠了狠心一刀砍去,一代忠臣身死魂消。 兵败如山倒,被突破军阵的清军四散奔逃。部下想护着议政大臣赉图库逃命,可赉图库不想将炮营的大炮留给卫军,恶狠狠地下令:“将这些炮炸了再撤!”左右手忙脚乱地找火药炸炮。“轰~轰~轰~”陆续有大炮被炸裂。就这么一耽误,卫军都千户长商都巴图尔率军包围了他们。 见这老家伙败了还不忘损毁火炮,商都巴图尔大怒,喝道:“射死他们!”部下两千多来自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的勇士纷纷射箭。不一会儿工夫,赉图库和他的数百部下便全被射成了刺猬。 桑图、克德诸将保着多尼逃离了战场,其余各部清军也做了鸟兽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给朕追!”莲大可汗是打老了仗的,怎肯给清军逃命再重振旗鼓的机会,下令追击。 “嗷呜~嗷呜~嗷呜~”杀红了眼的卫军勇士口中发出狼嚎,追着清军的屁股猛打猛杀。步兵如何跑得过骑兵?在卫军骑兵的追杀下,清军伤亡极其惨重,漫山遍野皆是尸体。 一缕残阳照在莲大可汗的脸上,他分明感到那光芒竟是血红色的。(本章完) 第1116章 有军队方有大清 好不容易退到卢沟河边,多尼清点残兵已不足五万,不由得悲上心头、捶头顿足,“大清精锐竟丧于此!皇上,奴才对不起您~奴才是大清的罪人呀!” “王爷,如今不是悲伤的时候,请赶紧撤过泸沟桥,与杜兰贝勒合兵一处再作计较”,佟养量安慰于他。 “传孤的军令,全军立即渡河!”多尼咬牙下令,蓦地神色剧变。 “哒~哒~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卫军铁骑铺天盖地而来。此时过桥,已来不及。 “列~列阵~”多尼强作镇定地下令,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内心清楚,大败之后军心涣散,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敌人的铁骑。 对面的卫军军阵中,莲大可汗得意地扬起马鞭,“列阵!全歼敌人便在此时!”卫军铁骑闻令而动,摆出进攻阵型。 战争永远充满不确定性,正踌躇满志的某人忽然色变。远方忽然又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关键时刻,清贝勒杜兰率四万三千八旗骑兵赶到。他收到多尼军令后立即连夜弃妙峰山而走,迅速度过泸沟桥,终于摆脱卫国皇太子所率军队的袭扰,在关键时刻赶到战场。见己方援军抵达,清军败军恢复了士气,合兵一处准备再战。 “可惜呀~可惜!”莲大可汗口中叽哩咕噜地连叫可惜。本以为能趁大胜之机全歼多尼的中军,却来了搅局者,只差一点,着实可惜!见敌人的中军和后军合兵后兵力超过九万,便知今日难如愿,从不打没把握之仗的他冷笑着下令与敌人保持三十里距离、远远监视。 训练有素的大卫铁骑呼啸而去,仿佛从未出现过。苏勒坦却陷入沉思,敌人的数量委实太多,虽然在前两日的两场大战中自己以一万人的伤亡歼灭了六万多清军,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军事奇迹,可清军的兵力仍比自己多,尤其是伪贝勒杜兰率领的四万多八旗骑兵才是清军真正的主力,不可小觑! “传令太子立即率军渡河与朕会合”,莲大可汗结束沉思,果断下令。 皇太子卓力格图率三万五千卫军骑兵奉命往泸沟河东岸行军,行至泸沟桥时见桥上有清军守卫,遂奔驰百里由下游水浅处渡河。两支卫军合兵一处,兵力达到七万七千余,数量虽仍比清军少,骑兵却多出许多,更重要的是大捷之后士气正旺。不过莲大可汗生性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立即发起进攻。多尼自知士气已沮,趁卫军没有进攻之机在卢沟桥附近扎营坚守。 夜已深,躺在行军床上睡不着的多尼索性披衣起身准备巡营,忽有亲卫来报,“王爷,杜兰贝勒和佟督宪求见”。 “哦,快请”,多尼若有所思,正襟危坐,王威赫赫。一老一少连袂而至。年老者六十余岁,白发飘飘,苍白的容颜散发着病态,正是宣大总督佟养量;少的其实也有三十多岁了,正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贝勒杜兰。这一老一少实际掌控着大多数的满汉军队,一举一动代表着军方的态度。 “两位见孤可是对战局有什么想法吗?”多尼温和地问,命亲卫奉茶。这位亲王生性儒雅,虽在军中仍备有香茗。 杜兰用眼神示意佟养量。佟养量轻咳一声,缓缓开口,“王爷,我军大败,二十万大军损失过半,眼下实难挡住卫军的攻势。不如~不如撤回宣府整兵再战”。 多尼听完神色大变。所谓撤回宣府整兵再战,等于是不再救援京师,这置皇上安危于何地?若是皇上怪罪,自己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不由得拍起桌案,“大胆!京师外城和内城已被攻破,皇上望眼欲穿地盼着吾等率军救援,撤回宣府乃是不忠!佟养量,汝是要孤做不忠之人吗?” 似乎是被王威所慑,佟养量慌忙告罪,“奴才不敢”。这声“奴才”听着蹊跷,看似惊慌失措所发,却让信亲王心头剧震。根据清朝礼仪,满洲官员见亲王并不自称“奴才”,只在面对皇帝时才使用“奴才”的称呼。这佟养量冒失的一句“奴才”简直是将孤架在火上烤啊!多尼竟然沉默了,似乎并没有听清那两个字。 有门儿!冷眼旁观的贝勒杜兰大喜。作为太祖努尔哈赤曾孙、礼烈亲王代善之孙、颖毅亲王萨哈璘第三子,从小锦衣玉食的同时也接触过各种血雨腥风,政治经验相当丰富。想当初皇太极驾崩,伯父硕讬与大哥阿达礼谋立睿亲王多尔衮被谴谪处死,他也受了牵连被废黜宗室资格,直到顺治六年(1649年),才被恩封为贝勒,顺治帝亲政后又被任为议政并授予右宗正之职。看着宠信,可他却清楚,皇上与对多尔衮怨念极深,自己虽非多尔衮心腹,但伯父硕讬、大哥阿达礼当年谋立过多尔衮,自己的爵位也是在多尔衮手中恢复的,保不齐哪天便会被划为多尔衮一党清算。因为总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刀,这位贝勒爷作战十分勇猛,希望能凭借军功自赎,如今见多尼兵败,心思又起了微妙变化,正色说道:“叔父的忠心,侄儿和八旗将士皆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军心已失,不撤退必败。将士们已经尽力,请王爷替大清保住这支大军。有军队方有大清!将来若皇上责怪,侄儿愿与叔父共担”。 这话听着简单,细品却意味深长。首先肯定多尼的忠心,接着分析险恶的局势、说明撤退的不得已,再然后表态愿和他一同担责,最重要的却是这七个字:“有军队方有大清”。 什么叫“有军队方有大清”?难道不是有皇上才有大清吗?多尼听完神色愈发凝重。这位侄儿年纪比自己还大,绝不是个冒失的主,今儿个他这番话暗示得十分明显:军队支持自己。若卫军真的攻克京师,有军队支持,大清也不会亡,大不了再立个皇帝。到时候谁主沉浮?自己可是大清的亲王、太祖亲孙! 自古权力迷人心,可多尼并不是个糊涂鬼,望着二人严肃地问道:“二公所言,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额真和诸位总镇可曾知晓?”伊尔德、阿尔津、巴思汉皆是满洲的固山额真,向来忠于顺治帝。 杜兰的声音亢奋起来,“末将和佟督宪商议后便来求见王爷,尚未和各位额真和总镇说明。王爷放心,若有人敢不从,末将便斩下他的脑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许久,多尼方才发话:“二公算少了一样,八旗将士的家眷皆在京师,若不战而去宣府,军心必散。不如再打一仗,若战而不胜,败回宣府便无人反对矣”。(本章完)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第1117章 昔日傻子今又来 “奴才请求出战荡平清军”,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向莲大可汗请战。“奴才请战~末将请战~”卫军大帐内请战声四起。 望着群情激昂的将军们,苏勒坦十分满意,然而并没有应允将军们的请求,而是笑呵呵地对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说道:“炮营的所有火炮须装载于车上,随时准备运抵战场”。 “是”,二将欣然领命。 然后莲大可汗又望向其余将领,微笑着说道:“朕知道你们都急着立功,莫急,再等一等,将刀枪磨亮,时机一至自有用你们之时”。 “是~”大帐内应声一片。 —— 经过连日施工,清军的营寨终于初步建成,虽谈不上固若金汤,但也算是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 清河南河北副将蔡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白天他都带着部下施工,着实累得不行。累归累,其实算是幸运的,在前些日子的那场大战中,他见机得早,率部下早早逃离,因而麾下人马损失较小,还余六千部下。 “直娘贼,又让阮(闽南话我们)做苦力,那帮旗人躺在营中享受!”蔡禄听到部下有人轻声骂娘,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本是郑成功麾下的右冲镇大将,部下皆是八闽子弟,想当年随着郑国姓纵横海上,难免野性难驯。其实对多尼让绿营兵为八旗兵修筑营寨,他本人也是不满的,更不满的是堂堂右冲镇大将,降清后只得了个副将,如何不憋屈。正因为此,大战中他一直存有保全实力的念头,所以伤亡较小。不过此人城府颇深,虽然内心不满,却从未流露,反而和满洲权贵们谈笑风生,相处甚是融洽。 “完工矣,传令下去除了岗哨,其他的弟兄都回营歇息吧”,蔡副将淡淡地下令,仿佛没听到部下的骂娘声。 “嗻~”传令官自去传令不提。 蔡禄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准备褪去衣衫歇息。亲信来报,“副戎,那个傻子又来了”。 “傻子?哪个傻子?”蔡禄有些发懵。 “就是上回自称乌衣卫小旗,拿着所谓伪汗写的劝降信劝您降卫,被您下令乱棍打出的傻子呀”,亲信轻声说道。 “汝是说~”蔡禄停顿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让那傻子进来吧,派人守住帐口,莫让人瞧见”。 “放心吧,副戎,小的已经安排妥当”,亲信呵呵一笑。 来人入帐,三十多岁的年纪,憨憨的,肤色黝黑,乍一看像个老农,仔细看双目炯炯有神、透着锐利和精明,哪有半分傻子的模样? “汝是上回来的那傻子?叫什么来着”,蔡禄大摇大摆端坐着,神情倨傲,正眼都不瞧来人一眼。对投降这种事,这位副戎是有切肤之痛的,想当年他欲降清对清使百般奉承,结果反教清廷看轻,只得一副将。所以嘛,投降这种事必须得端着,态度越是傲慢,对方越不敢小瞧,给的官职便越高。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官乌衣卫小旗赵喜,上回报过名姓”,来人丝毫不惧,自个儿走到帐内的椅子上,大摇大摆坐下,鼻孔朝天,斜瞥副戎。汝狂?吾便比汝更狂!“好胆!” 蔡禄被激怒了,怒喝道:“上回尔胡言乱语被本将乱棍打出,今日还敢复来耶?莫非是皮发痒亦或不想要脑袋喽?尔有个同伴,好像也是个什么小旗,去劝吴总镇降卫,可是被吴总镇绑了献给信王爷枭首示众,尔莫非想重蹈覆辙?” 听他提及自己的好友李玉忠,赵喜不由心中酸楚。他与李玉忠同时入的乌长卫,交情颇深。上司命他们分别去绿营各部劝降,李玉忠奉命去劝福宁镇总兵吴万福,反被吴派人绑了献给多尼作为表忠心的礼物,丢了性命。失去好友,焉能不恨? 赵喜冷笑一声,“您可能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下旨,我军将士遇到吴万福格杀勿论,即便其愿降也不允。哼!吾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身份何等珍贵,亲笔修书给一介小小总兵,居然不识抬举!此等人。非杀不可!” 蔡禄背后一凉,亏得自己当初只打了此人一通乱棍、未要其性命,否则即便想降亦无机会矣! “哈哈哈~”赵喜忽然大笑,“蔡副戎是聪明人,当初不肯杀吾便是有归卫之意,吾也不兜圈子,此番重来仍为劝降一事。陛下有旨,您若率部来投,可得副将一职”。 副将?蔡禄炽热的目光黯淡下去,自己本是将才,怎么每回归降只能得一副将?想当初在国姓爷麾下不如自己的那些人,降清后一个个至少封了总兵,自己降两次还是副将,天道何其不公! “咳”,赵喜不紧不慢咳了一声,继续慢条斯里地说:“陛下还有旨意,’若蔡禄肯阵前倒戈助朕击败多尼,可为福州总兵’。圣谕吾已宣告,何去何从便瞧您自个儿的了”。 嘿~此人不爽快,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蔡禄没好气瞅了他一眼,低头沉思片刻后,猛然喝道:“请回复乾元皇帝陛下,多尼已下令坚守不出,陛下若来袭营,末将愿率本部策应,定能大败多尼”。 “好!”赵喜赞了一声,忽又说道:“据下官所知,您如今只有六千兵马,多尼的兵马可是有九万多,即便倒戈一击,能确保成功否?” “尊使有所不知,吾与浙江镇总兵尚好仁麾下游击倪祥、陈汝器相熟,愿劝二人一同起事,他二人麾下还有两千兵马”,蔡禄咬牙说道。 “此二人可靠吗?”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您放心,倪、陈二人和本将昔年同为郑国姓旧部,降清后受尽欺凌,早有反意”,蔡禄胸有成竹,又添了一句,“请回复陛下选择夜间袭营,界时吾与倪、陈二人在营中放火。清军遇袭又见火起,必然慌乱,大败清军不难”。 “此计极妙!如此下官便立即返回报于陛下,约好袭营时间后再联络您。请做足准备以策万全”,赵喜向蔡禄深施一礼后起身告辞。 好个“傻子”,急匆匆健步如飞,一会儿便消失在夜幕中。(本章完) 第1118章 忽如一夜狂风来(上)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三月十六日子时初刻(晚上十一点),一门又一门大炮被骆驼拉着悄悄运至离清军营寨一里多处。卫军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都千户长孟库特木尔指挥部下悄悄构筑起炮兵阵地,只待莲大可汗一声令下,便要让清军尝尝大炮的滋味。奇怪的是炮营正面的清军河南河北绿营居然没有派人巡查营寨外围,甚至连哨探都没布。 奇怪,对面的清军将领莫非是个蠢人?居然任凭我军布炮!托罗什瑚心中诧异,望着手中的驻防图,见上面画得十分详细,将清军的整个布防标注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心生感叹,看来又是乌衣卫的手笔,情报如此精确,想射不准都难! 忽有旗鼓官带来军令,那旗鼓打开手中的驻防图,用手指指点,“大汗有令,炮营重点轰击伪清天津、福宁两镇,避开河南河北、温州二镇驻地”。 作为宿将的托罗什瑚立即明白,避开的那两处定是有人暗中归顺了大卫。军令如山、不容多想,喊了声“末将领命”后,这位总镇便恶狠狠地指挥部下开炮。 “轰~轰~轰~”“轰隆~轰隆~轰隆~”炮声隆隆,无数炮弹雪般飘向清军大营。虽然夜间视线不好,但因为驻防图上对各营的方位、彼此间的间距标注得极精确,再加上卫军炮营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仍然有大量炮弹准确射入目标所在的营寨。 可怜许多天津、福宁两镇的绿营官兵刚入眠,便在梦中稀里糊涂丢掉了性命。炮声刚响,清军河南河北、温州两镇营地附近便燃起冲天火光,渐渐地火势越来越大,向各处蔓延。 炮声便是军令。卫军军阵后面的山头,不知何时燃起三堆火光。潜伏于炮营周围的卫军各部纷纷打起火把、排着纵队络绎不绝地朝正面的清河南河北绿营驻地奔驰。担任先锋的漠南万户长巴拜手中的大斧闪着寒光,麾下的五千精骑个个杀气腾腾,第一个扑向清军营寨。 清河南河北副将蔡禄此时已率六千部下混身甲胄列于营门两侧,望着山头上的三堆火光,沉吟不语。 “副~副戎,卫军来了”,有部下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 蔡禄长吁了一口气,沉着说道:“打开营门,随吾弃械跪迎王师”。 清军的营门开了,吊桥也放下,六千河南河北绿营将士齐齐跪伏于地,手中的兵器丢在地上,人人左臂都绑捆着白毛巾,脑后的辫子也已剪得干干净净。 “哒哒哒~哒哒哒~”一骑又一骑卫军驰入营门,最先的数百骑分左右控制住营门,后面的于降军周围分散,虎视眈眈地盯着跪下的降军。 一员铁塔般的大汉驭马来到蔡禄面前,手中的巨斧闪烁着寒光,似乎随时准备着劈人。“尔便是归顺大卫的伪清降将?叫什么名儿来着?”那将喝问,目光凶狠而残忍。 这一刻,自以为见惯大场面的蔡禄忽感后颈发凉,分明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意!他明白,若是不能取信于卫军、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诈降,必死无疑,定了定神说道:“末将乃是河南河北副将蔡禄。末将原是明臣,迫不得已才降的清。伪清暴虐,末将等受尽屈辱,早有弃暗投明之心”。 “嗯”,那将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清军的布防图是末将提供的,营寨中的大火是末将派人放的,寨门也是末将命人打开的,末将还派人封锁消息,使贵军能从容在我军营寨前架炮”,蔡禄大声表功。 来的正是卫军先锋、漠南万户长巴拜,见蔡禄言之凿凿,始信其是真降,放缓语气说道:“尔既愿归顺大卫,须拿出诚意方好”。 蔡禄精神一振,昂声说道:“末将愿带路直捣伪王多尼的中军”。 “如此甚好!若能诛杀伪王,本将必上报大汗为尔请功”,巴拜大喜。 蔡禄率六千部下引卫军朝多尼的王帐杀去。首先进入天津镇的驻地,天津镇位于河南河北绿营之后,先前猛烈的炮火已将他们炸得乱成一团,蔡禄部的不战而降更是让他们始料未及。 天津镇总兵克德正指挥部下救火,忽见蔡禄引兵而来,不由大惊,“蔡副戎不在营地待着,为何来吾这里?莫非是卫军袭营丢失了营寨?” “正是,卫军势大,吾抵挡不住~”蔡禄面露惊惶之色来到克德马前,趁其不备,“扑嗤”便是一刀。可怜克德也算清军著名勇将,出身将门、战功赫赫,不料竟稀里糊涂死于蔡禄之手。 蔡禄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清军大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向天津镇附近的福宁镇杀去。与天津镇差不多,福宁镇也被卫军猛烈的炮火炸得乱成一团,福宁镇总兵吴万福匆忙间只来得及组织数百军士抵抗,被卫军及降军团团包围。 “吴总镇,清亡卫兴乃是天意,你我皆是汉人,何苦做满洲走狗?降了吧~”蔡禄大声劝降。 吴万福暗暗叫苦,先前卫国派人劝自己投降,自己不肯也就罢了,却将来使绑缚献于多尼斩杀,等于是在卫军面前绝了退路,这如何敢降?蔡禄这厮不地道,一点招呼都不打便降了卫,却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想到这里,愤愤骂道:“呸!蔡禄,尔食大清之禄却叛大清,真正是豚犬不如!” “哒哒哒~哒哒哒~”一队精骑杀入清阵,为首一将手持巨斧当头劈下。吴万福慌忙举枪横挡,不料那斧极重且利,劈断枪杆后余势未消,斧尖深深楔入他的额头。吴万福于马上顿了顿,随即面孔裂开,尸体坠落马下。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呱噪!敢挡大卫马蹄者,杀了便是”,巴拜冷冷地抽回红彤彤的大斧,谓蔡禄曰:“莫耽搁时间,速取伪王中军!” “是。请万户长随末将向前,前方是伪清温州镇的营地。温州镇总兵尚好仁乃是伪清靖南王耿继茂麾下,随靖南藩入了旗籍,向来忠于伪清冥顽不灵。不过您放心,未将已有安排”,蔡禄讨好地说道。(本章完) 第1119章 忽如一夜狂风来(中) “列阵~快给本帅列阵!”浙江镇总兵尚好仁朝部下大吼。他原是明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义孙、参将耿仲明的部下,后耿仲明降清得封靖南王,他也随靖南藩入了汉军旗,一步步积功坐上总兵之位。因为降清已久,家眷皆在福州,加上各种利益牵扯,导致他对大清忠心耿耿,死都不肯叛清降卫。 将是兵的胆,尚总镇决心要战,温州绿营逐渐摆脱混乱,缓缓结成军阵。忽然,清军军阵出现混乱,前阵的游击倪祥、陈汝器部噪动起来。 “怎么回事?”尚好仁大怒。 “总镇,倪游击和陈游击派人来报,说是他们的营头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中列于前阵伤亡过大,这回又被安排于军阵最前方,部下不听号令出现哗变,两位游击正在弹压”,亲信禀报。 “哗变?这些海逆(倪祥、陈汝器二人皆是台湾郑氏降将)野性难驯,看来不杀几个不成”,尚好仁怒极,率三百亲兵奔前阵而来。甫一抵达,便见一片混乱,哗变的军士正将倪祥、陈汝器二将包围。 好在没有流血!见地上没有死尸,尚好仁松了口气,他久历行伍,知道哔变不能见血,哔变的军士一旦杀人见血便再回不了头,只能杀个血流成河方能平叛,如今既然没有死人,应该还有转寰的机会。 “尔等带的好兵!”他怒瞪倪、陈二将。 “末将无能,请总镇责罚”,被其凶狠的目光所慑,二将吓得不敢抬头,连声请罪。 “哼!稍候再与尔等计较”,尚好仁冷哼一声,又换上和蔼可亲的表情朝哗变的军士大呼:“诸君皆是我温州镇最勇猛的战士,故每战才会被安置于前阵,吾以诸君为荣!今在此承诺,此战过后让弟兄们列于后阵休整,若战后朝廷的犒赏银子发下来,诸君拿双份,战死弟兄的抚恤银亦拿双份。敌人即将来袭,请先列阵迎敌如何?” 说完,他便充满希望地望着哗变的军士。根据经验,士兵哗变多半是因为饷银,只要将赏银给足,便翻不了天。自己堂堂一镇总兵,肯低三下四与这些小卒商量,谅彼等也不敢不从!然而从军士们的眼神中他没有瞧见应允之色,反而感受到阵阵杀意。 不好!直觉告诉他情况有异,匆忙便要离开,忽觉后背一凉,游击陈汝器给了他一刀。 “汝~安敢~”他转身怒瞪陈汝器,倪祥的刀又砍了过来,直奔后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血流如注。 “给我杀!”陈、倪二将杀死尚好仁后不由分说,率部下将尚好仁的亲兵屠戮一空,于阵前倒戈响应冲杀而来的蔡禄部。 为立功自固,三员降将冲杀得格外卖力,将失去主将的温州绿营杀得四散而逃。见如此顺利,卫军先锋巴拜大喜,督促蔡禄、倪祥、陈汝器诸部降军继续往多尼的中军前进。这一回他们碰到真满洲大军:清固山额真伊尔德率领的七千八旗骑兵。 伊尔德久历战阵,炮声一响便已吹号聚兵,此时已列阵完毕。见有“卫军”杀来,这位固山丝毫不惧,率军朝敌人冲去。及至近前才发现所谓“敌人”竟是叛变的绿营兵马。 “逆贼可恨!将士们,随吾杀光这些尼堪(汉人)”,这位固山忿怒之极,亲为箭头杀向叛军。“杀~杀~杀~”见主将英勇,部下皆随其冲杀。 蔡禄、倪祥、陈汝器三将皆是郑成功旧部,横行海上多年,约有八千部下,其中颇多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可虽然凶悍,却皆是步兵,匆忙间难挡奔腾而来的骑兵,很快便被清军冲散军阵。 “去死!”倪祥窥见伊尔德,知道是敌军主将,擒贼先擒王,恶狠狠蹿至跟前挥刀斩去。这一刀贯注全身之力,自以为必中。然而身经百战的伊尔德武艺极精湛,耳朵听得风声,用两腿夹住马腹将身子横躺,躲过袭来的刀,左手骑枪斜斜一刺,倪祥只觉胸前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杀退敌人后,伊尔德恨透了这些叛军,率清军撵着叛军的屁股紧追不舍,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呸!没用的东西!”卫军先锋巴拜见状大怒,率军来战伊尔德。两支骑兵对攻三个回合,不分胜负。 很快,卫军后续部队赶到,满都拉图、特古斯朝克图各率三千精兵加入战团。方才伊尔德部是凭借一股锐气击退敌人,锐气在战斗中消磨后,便再也抵挡不住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敌人骑兵。一骑又一骑八旗倒在血泊中,“撤退~快撤退~”无奈之下,他只得率部往多尼大帐的方向退去。 一骑飞驰而来,紧紧跟住满洲固山额真的马蹄。“受死!”硕大的狼牙棒当头罩下,强烈的杀意如潮奔涌。 “哼~”伊尔德冷哼一声,危急间将身体往旁边侧去,险险躲过致命一击。 “咦?”满都拉图惊疑地叫出声来,这招泰山压顶乃是他看家本领,不知打杀过多少敌人,此人竟能躲过,武艺当真了得! “驾~驾~驾~”伊尔德不顾满都拉图,用腿和足催动战马,加速撤退,很快便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正前方便是中军大纛所在,听到炮声的中军已经初步列成阵势,若是撤入己方军阵便安全矣。 伊尔德长舒了一口气,正是因为自己方才的浴血奋战才为中军争取到宝贵的结阵时间。如今己方中军阵形初成,虽死无憾矣!生死之事最怕念叨,正感慨着,“嗖”的风起,一枝羽箭破空而至,贯入他的后心,居然是枝穿甲箭。那箭力道极大,一箭震裂护心镜,复将心脏射得粉碎。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呃~”固山额真痛苦地倒地,任亲卫如何抢救皆无济于事。 满都拉图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了蔡禄阴狠的笑脸。蔡副将把手中的硬弓重新背上,一脸讨好地望着满都拉图。 “呵呵,这小子箭法不错”,满都拉图嘀咕了一声,傲慢地于马上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驭马朝前奔驰。(本章完) 第1120章 忽如一夜狂风来(下) 听到炮声,久经沙场的多尼立即从床上爬起,为预防万一,这位信亲王睡觉时连铠甲都不敢卸,倒是省了披甲的时间。“吹号聚兵~快吹号!”他怒吼着下令。 “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响起,贝勒杜兰、宣大总督佟养量各率本部赶到,匆忙间聚集起二万余满蒙汉军队,各部清军听到号角声也逐渐向中军靠拢。见军阵初成,多尼暗自松了口气,虽然敌人打了自己一个出其不意,但只要自己的中军稳住不动,等各部兵马聚拢来,未必便不能一战。 卫军万户长巴拜、满都拉图、特古斯朝克图各领本部杀向清军中军。“射!”多尼沉着地下令。箭如雨下,卫军的禁军装备很好,人人有甲,可马匹却一匹接一匹地被射倒。有勇士冲至阵前,却发现阵前列着长枪,不得不掠阵而走、用长刀削落枪尖。 “驾~驾~驾~吁~”身着金甲、手执紫金枪、披着红色披风的莲大可汗骑着宝马“追风”赶到了战场。自从称帝后,这位换了行头,由原先的银枪银甲换成了金甲金枪,非如此不能显示帝王的威严。毕竟身经百战,虽然看着拉风,但铠甲和兵器皆是由名家淬炼,十分贴合实战,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架子。 观察了一番战场的形势,见敌人数量不多但不断有军队聚拢来,这位大可汗立即发出总攻的军令,“勇士们,有铳者以千人为队,轮番掠阵放铳,无铳者于马上向敌军抛射,等待朕的命令冲锋”。 军令一下,装备有三眼铳的卫军纷纷以千人为队,一队接一队驰向清军中阵,离长枪阵数丈时掠阵而走同时施放三眼铳。“呯~呯~呯~”“呯~呯~呯~”铳声联绵不绝。没有铳的卫军也于马上抛射,箭矢如雨落在清军阵中。 毕竟是匆忙结阵,清军阵前的长枪手并不多,架不过卫军连续不断地射击,纷纷被射倒,长枪阵也出现多处空隙。见时机成熟,苏勒坦下达了进攻的军令,“尔等视朕长枪所向!”吼出这句后,一代枭雄爆发出凶性,居然亲自驭马架枪冲向敌阵。 “保护大汗~护驾~快护驾~”这可把负责护卫真龙的中军万户长恩和巴图吓坏了,赶忙率领侍卫将大可汗团团围住。赵王毕力根达来率五千精锐骑兵提升马速,将大可汗抛在后面。父汗可是全军的灵魂,如何能有闪失,冲锋之事自有儿子代劳! 不顾天子身份纡尊降贵亲自冲锋,虽然看着鲁莽,却极大振奋了军心。皇太子卓力格图、梁国公巴尔思、满都拉图、乌日根达来、特古斯朝克图、巴拜、索诺木策凌、巴雅尔诸将皆奋不顾身地冲杀在前。即便是最普通的小卒,也义无反顾地奋勇杀敌。 卫军骑兵迅速冲破被射得千疮百孔的清军长枪阵,驰入阵中,大肆砍杀。见敌人来得凶狠,清军副都统莽古图率军来挡,正遇上年轻力壮的赵王。先还欺他年轻,交手后不过两三个回合竟被这员小将挑于马下。毕力根达来杀死莽古图后,又率军冲向清军副都统克星格部,很快又将该部杀散。克星格战败想逃,不及毕力根达来马快,追上后夺命一枪了账。 “王爷,大势已去,赶紧撤吧,须得为大清保留点元气”,贝勒杜兰本就因为多尔衮的因素不太情愿救援北京,见事不可为立即请求撤退。见多尼不吭声,他朝长子讷默孙使了个眼色。讷默孙心领神会,立即率几名亲卫牵着多尼的战马后退。 “皇上!奴才已经尽力,实在是兵势已衰,无力再战啊~”多尼仰天长啸,悲伤不已,却还是接受了战败撤退的现实。 “张副戎,汝率军殿后”,宣大总督佟养量给镇江副将张元勋下了个送死的军令。 “嗻!”张元勋无奈地接令,有气无力地率镇江镇结阵。其实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他压根也没想为大清殉国。多尼率中军撤退后不久,他便也率军撤离,只可惜部下多是步兵,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很快便被卫军追上,部下被杀得七零八落,本人也被包围。“再战无益,都随吾降了吧”,这位副将倒也光棍,见败局已定又无逃跑机会,索性投降了事。 “唉!昔年朕与汝祖父纵横沙场、手刃强敌,何其快哉!不料称帝后欲厮杀一回竟成奢望!”望着仓皇奔逃的清军,莲大可汗谓梁国公巴尔思之孙、副都千户长朝乐门曰。 “大汗乃天下万民之主,若有闪失,奈天下万民何?请您以天下万民为重!”好个伶俐的朝乐门,扑通一声跪伏于至尊马前,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你这是做甚?好了~好了,不去了~朕不去便是~”苏勒坦心下感动,巴尔思一家老老少少皆是忠心耿耿的纯臣啊!缓缓下马扶起朝乐门。 “奴才谢主隆恩!”明明是为大可汗着想,却口称谢恩,朝乐门此举更是博得苏勒坦好感,此子忠心且沉稳,更难得的是年纪小,将来可为我儿所用!一念及此,顿起拔擢之心,含笑说道:“如今敌军已败逃,你不必护卫朕的身边,去吧,去追击敌人,多立些战功”。 “是”,毕竟年轻,朝乐门满脸喜悦地离去,大卫国最重军功,有军功便有荣华富贵。 卫军咬着清军的屁股追了三天三夜,直到清军往北退入延庆卫(居庸关)方才停止。此战,卫军以五千人左右的伤亡斩杀清军二万,招降和俘虏二万,另有万余清军流落于民间。多尼收拢败兵,仅余三万八旗和一万绿营,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四万,当真是欲哭无泪,问诸将:“眼下该当如何?” 鸦雀无声,半晌宣大总督佟养量沉痛地说道:“我军大败,实无力再战,只能依托桑干河退守宣府。宣府之地人口颇多,可招募兵马以图再战”。 “佟督宪说的是,请王爷退守宣府”,贝勒杜兰请求。 “请王爷退守宣府~”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等将皆赞成。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嗯,也只如此。传孤的军令,明日翻越八达岭回宣府”,多尼下达了军令,春暖开之时,却是挡不住的萧瑟。(本章完) 第112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上)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三月二十日,莲大可汗返回北京城下,除了七万二千余卫军,还有蔡禄、张元勋、陈汝器等部的两万降军和俘虏。为酬报降将临阵倒戈的战功从而鼓动更多人放下武器,莲大可汗封蔡禄为河南总兵、陈汝器为真定参将,仍授张元勋为镇江副将,又将战场上抓获的俘虏尽数编入三人部下。九万余兵马加上原先留守近三万卫军,兵力高达十二万多,虽然有不少是降军,看起来依然声势浩大。密密麻麻的营帐、漫山遍野的旗帜,令城内的守军望而生畏。虽然如今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可一代枭雄并不打算强攻,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位还打着让城内的清军主动投降的念头。不管怎么说,如今皇城内的清军包括能拿得了刀枪的八旗女子仍有九万余众,虽然很多是老弱妇孺,可若凭借坚城而守的话,强攻伤亡必大。若是不费一枪一矢让敌人投降便再好不过了。朕也不是气量狭窄的君主,顺治小儿若肯降,赏他个郡王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宽洪大量的莲大可汗决定派使者入皇城劝降。派谁去呢?听哈达说,此次成功策反蔡禄、陈汝器等人,一名叫赵喜的乌衣卫小旗居功甚伟,便派他去。一者此人伶牙俐齿、有劝降的经验,二者官职小、不过一小旗,即便牺牲也不是什么大事。当然,大可汗并非寡恩之人,立授赵喜百户长之职,并许诺若能成功说得守军弃械投降,朝廷不吝封赏。 赵百户受了汗命,便准备入城劝降,却被大学士刘好古止住。“陛下可曾考虑过若伪帝不肯降该当如何?” “哼!不肯降朕便杀进城去,鸡犬不留!”莲大可汗霸气地回答,大有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气势。 “如此伤亡必大,何不效仿金灭宋之策,假作议和向满人索要财物。只要他们以为献出财物大卫便会退军,便再无战心。军心动摇后破之不难”,刘好古微笑。 “妙极!城内的清军如今憋着一口气想要顽抗到底,若逼得太狠反噬必大,先松一松、让他们将那口气泄掉,破城便易矣”,苏勒坦听完哈哈大笑,谓赵喜曰:“汝记着,劝降时务必彰显我军军威,告诉顺治小儿若肯献城归顺,朕封其为建州郡王。彼若不允,汝便说我军可以不入城,只需献银百万两、美女三千名,便会退军”。 “是”,赵喜领命而去。随行的还有三十名俘虏的八旗兵,携带着清军丢弃的旗帜,以及在战场上斩杀的清固山额真罗托、伊尔德,议政大臣赉图库,总兵克德、尚宣、吴万福、尚好仁等将领的尸身。 看着各营被砍下的旗帜,还有那一具具没有了生气的尸身,顺治帝不由得既伤心又绝望。 “皇上”,保和殿大学士额色黑悄悄来到他的身边附耳说道:“奴才已经派人仔细询问过,来的那三十人的确是旗人,信王爷的大军真的败了,如今退守宣府”。 多尼竟敢弃朕而逃!不忠不义的畜牲!可恶!年轻的顺治帝将双拳攥得紧紧的,脸色涨红,恨不得立刻下旨诛杀多尼。只是为君日久,他知道此时不是动怒的时候,任何沉不住气的举动都会让对方探出虚实,面色阴沉地问道:“卫使送来我军将领的尸身和军旗,莫非是想向大清示威吗?” 此言一出,康亲王杰书、庄亲王博果铎、内大臣索尼、领侍卫内大臣遏必隆等皆怒目而视卫使,索尼、遏必隆甚至拔出腰刀,一股股杀气向赵喜压来。 好个赵喜,虽只是区区一百户,却不惧这些王公贵族的威压,淡淡地说道:“我主乾元皇帝乃是莲生大士下凡,圣心慈悲,不忍见贵军将士亡命沙场无人掩埋,所以派本使送其归葬。连番大战,贵军将士战死者极众,我军粗略收集便有七万多具,还有很多溺死于河中、死于山林的难以找寻。陛下有令,为体现天朝仁心,这些遗体贵方皆可运回安葬。至于军旗,乃是各军之灵魂,出于对贵军的尊重,方命本使送来”。此言好生厉害,看着仁慈准许清军收尸,可却不动声色地宣扬了卫军的军威。七万多具尸体如果运入皇城,没地方掩埋,容易引发疫病不说,还会极大的动摇守军军心。偏偏身为大清皇帝如果不同意接收阵亡将士的尸首,也会大失人心,因而不答应也不行。顺治帝听完此言愈发恼怒,冷笑连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上,此乃卫军的奸计。皇城地方狭小,仅够容纳军队和百姓,若让这七万多具尸体入城,无地掩埋必然引发疫病,届时我军将不战自败。臣斗胆,请皇上千万莫要让卫军送尸体入城”,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跪地请求。此举等于是将阵亡家属的怨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若有人因为亲人暴尸荒野而心生怨恨便不会怨恨皇帝而是怨恨阻止皇帝的范大学士。 忠臣!范文程真是忠臣啊!顺治帝十分感动,沉思良久方悲悯地说:“范先生所言有理,只是苦了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 “哈哈哈~哈哈哈~”赵喜放声大笑,“乾元皇帝陛下早料到贵方未必肯接收尸体,特意下旨,若贵方不愿接收,我军出于对阵亡者的敬重,将集体掩埋、以使亡灵入土为安”。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范文程冷笑,浑未察觉不知不觉间以前瞧不起的西番已经成了猫,而不可一世的大清居然成了耗子。 “替朕多谢贵国的乾元皇帝,若无他事,卫使便请回吧”,毕竟是一国之君,顺治帝终究还是保持住天子气度,心平气和地下了逐客令。其实他心里清楚,卫使绝不会是为送尸体和旗帜而来,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劝自己投降。可身为一国之君,头可断、血可流,怎可做降虏任人摆布?哼!当朕是宋徽宗和宋钦宗吗? 果然,见清方下了驱客令,赵喜收起狂妄之态,口气转为温和,“陛下好生无礼,本使话还未说完便要驱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索尼冷笑着嘲讽。“哈哈哈~”在场的满洲权贵、文武官员皆放声大笑,仿佛自己才是胜利的一方。(本章完) 第1122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下) 赵喜丝毫不动怒,平静地说道:“我主有圣谕,陛下若肯归顺,可封为建州郡王,其他文武官员来去悉听自便,可留于天朝任官,也可返回原籍。我军绝不伤贵方一人”。此言一出等于是在招降清方君臣,刹那间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态度。 “多谢卫使好意”,顺治帝努力压抑住怒气缓缓开口,“自古‘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我大清只有战死的皇帝没有投降的皇帝,明国的崇祯帝宁可自缢也不愿降贼,朕难道还不如崇祯吗?更何况各地兵马勤王者仍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陛下果然有英雄气概!我大卫乾元皇帝最是敬重英雄好汉,临来时曾言,若满洲的皇帝敢向朕拔刀,朕敬他是条好汉可不灭清。只是大军远征不可无所得,清国需向大卫称臣、每年纳贡三十万两,并献银百万两、美女三千名充作战争的赔偿。如此我军可退出北京。何去何从,请陛下斟酌”。 献银百万两、美女三千名后卫军便可撤退?众人听到这个议和条件,不由色变。折库纳、胡世安、成克巩、孙廷铨、王崇简等重臣不由得意动,杰书、博果铎、索尼、遏必隆、冯铨、渥赫、卫周祚等沉吟不语,独范文程破口大骂:“皇上,此乃伪汗动摇我军军心之计,万不可允。若将士们闻朝廷向西番献银和女子求和,岂有战心?倘彼辈收下银子和女人不退兵,军心又失,祸立至矣!” 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却出言道:“兹事体大,皇上莫如让卫使先行退下,有决断后再唤其进入”。 “准奏,卫使先行退下,待朕思索一二”,顺治帝准了冯铨的意见。 “冯铨,汝莫非想卖主求荣吗?”卫使退下后,范文程大怒。此言一出,杰书、博果铎、索尼、遏必隆等人皆向冯老儿射来怀疑的目光。 冯太保却毫不紧张,平静地禀道:“皇上,臣与户部尚书成克巩奉命筹措军粮,京师被围大半年,臣等虽百般筹措,存粮也仅够三个月矣!军无粮则散。臣以为伪汗提出的议和条件并非不可商量,称臣和送女子太伤士气,绝不可为,可若只出些银子便能换来卫国撤军,并非不可取。待卫军退后再养精蓄锐、整兵修武不迟”。 听说存粮只够三个月,顺治帝不由得神色凝重。康亲王杰书此时插话道:“那卫使只说给卫军得了好处后撤出京畿,可没提及其他地方。那晋陕川黔辽东等地呢?” “自古豺狼将肉吃到嘴里岂有吐出来的?臣以为伪汗只是在用虚言捞取好处并动摇我军军心,皇上万不可中其奸计”,范文程大急。 “臣亦以为伪汗并无和谈诚意,即便退军,用不了多久又会复来”,冯铨也说。他这一说,倒是令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太保既知伪汗无和谈诚意,为何又劝朕与伪汗议和?”顺治帝略带嗔怪地问。 “皇上,卫使言我军将士阵亡者超过七万。自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臣料卫军自己的伤亡也绝不会小,伪汗想撤出京畿休养生息,未必不是真的”,冯铨镇定地说。 顺治帝眼睛一亮,“那朕便与伪汗血战到底,不签这城下之盟!” “可是皇上,京城的粮食已经不多矣”,冯铨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皇帝的反应,见龙目中的神彩重新黯淡下来,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咳嗽一声后开始了抑扬顿挫的表演,“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灭吴,臣斗胆请皇上以大清社禝为重,难忍者忍之,终有一日必能雪今日之耻”。 “可若让将士们得知朕向西番献银求和,难免动摇军心”,顺治帝犹豫地说。“此事可暗中进行,不让将士们察觉。此外,给卫军五十万两即可,不可让他们觉得我大清软弱可欺!”冯铨慷慨激昂地说。 “只是如此一来与伪汗的要求相去甚远,恐怕和议难成”,庄亲王博果铎年轻沉不住气,担心地说。 “王爷怎么忘了?咱们还有个杀手锏未用”,冯铨诡异地一笑。 “杀手锏?什么杀手锏?”博果铎问。 “当年伪汗曾与孙可望联姻,将其嫡女哈密公主托亚嫁于孙可望之子孙征淇。孙可望归顺大清后,儿子、儿媳皆随其进京。后孙可望病死,孙征淇袭义王爵位,此女成了义王妃。臣听说这位哈密公主乃是伪汗与伪后所出,地位尊贵,十分得宠。若以此女性命要挟,臣估摸着伪汗一定会答应”,冯铨得意地说。 “是啊,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顺治帝拍了拍额头做出决定,“来人,传朕的口谕命义王妃给其父写信劝其退兵”。 金口一开,自有人前去传旨。顺治帝又命人唤入赵喜,“回去告诉尔主,朕怜西番贫瘠,特赏赐尔主银五十万两,银子到手后便请退兵”。 “哈哈哈~哈哈哈~”赵喜放声大笑,“陛下是否没听清臣说的条件,想要大卫撤军,清国需向大卫称臣、每年纳贡三十万两,并献银百万两、美女三千名”。 “回去告诉尔主,称臣纳贡绝无可能,五十万两是朕能做的最大让步。他若是答应、撤军北上,两国可结兄弟之盟;若不答应,便惟有兵戈相见!”说完,顺治帝拔出御刀,凶狠地朝殿中的御案劈去。刀光闪闪、劲风疾疾,将御案削去一角。这是在向敌人表明自己捍卫大清尊严的决心,也是在向群臣表明自己守卫北京的意志。见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群臣的腰杆皆挺直起来,仿佛大清仍是天朝上国,面对的不过是区区西番的使臣。 赵喜的眼中难得露出几分尊重,起身告辞,“既然陛下主意已定,下臣这便回复主上。希望您莫要后悔方好”。 “卫使且慢”,冯铨唤住他,“义王妃有信交给贵国皇帝”,说完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义王妃?”赵喜一愣。 “便是贵国主上之女、哈密公主伊克明安·托亚”,冯铨不慌不忙地说。提及“伊克明安”姓氏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本章完) 第1123章 争天下何论父女 夜深人静时,一筐又一筐白的银子被悄悄地从城头坠下,整整五十万两。为了保密,这些银子都是由顺治帝的内帑和少数王公重臣家中凑的,且特意挑选夜深人静时由城头坠下。城下,等候多时的卫军迅速带着银子离开。慈宁宫内,顺治帝恭敬地向昭圣皇太后问安。一向沉稳的皇太后却皱紧了眉头,谓顺治帝曰:“皇帝真这么笃定,给了银子伪汗便会撤军?” “回皇额涅的话,除了银子,儿还让伪汗的女儿、伪卫的哈密公主给其父写了封劝和信。那哈密公主是伪汗第三女、伪卫皇后所生,极其得宠,在伪卫地位尊贵得很。想当初孙可望自称秦王时,为了替儿子孙征淇迎娶此女,又是割地又是下重礼,方才联姻成功。后孙可望降我大清,儿子和儿媳皆随其来到北京。孙可望死后,孙征淇袭义王爵,这位哈密公主也成了大清的义王妃。儿想着让此女给其父写信,没准能有奇效”。 “这是冯铨的意思吧?”昭圣皇太后不动声色地问,莫看这位居于深宫,对朝堂上的事仍了如指掌。 “的确是冯太保的意思,儿以为有些道理”,顺治帝缓缓说道。 “伪汗野心极大,有一统寰宇之志,可谓枭雄。岂有枭雄会因为儿女私情放弃天下的?想凭一封家书劝其退兵,予以为难。皇帝乃天下之主,岂能将国运寄托于区区一封家书上?”昭圣皇太后皱紧了眉头。 “其实儿亦以为伪汗未必会因为儿女私情退军,不过冯太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卫使言多尼的部下阵亡者超过七万,卫军自己的伤亡也绝不会小,伪汗也有可能想撤出京畿休养生息。城内的粮食只够三月之用,如果能通过议和换取卫军撤军、让大清喘口气,儿以为还是值得一试的。此事儿是命人暗中进行的,以免让将士知晓动摇军心”。 “嗯,汝知道便好”,昭圣皇太后神色缓和下来,“皇帝乃天下之主,天下督抚甚多,岂无忠臣?虽然有几支勤王之师败北,但只要咱们坚持下去,后面还会有援军的。至于粮食嘛,如果吃完便杀战马,还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 “谢皇额涅教导,只是多尼麾下的军队乃是我大清的主力,他都败了,还会有其他援军敢来吗?那狗奴才兵败后居然逃到宣府去了,置皇额涅和朕于不顾,该死!”顺治帝忿忿地说。 “住口!尔是一国之君,岂能因一场小败便丧失信心?至于多尼,不管是因为兵败后逃跑,还是因为存有异心,眼下都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昭圣皇太后勃然大怒。 “儿错了,请皇额涅责罚”,顺治帝对母亲极孝顺,慌忙请罪。 “皇帝是天下之主,当有君临天下的气度。多尼的事,记在心里,日后再算。眼下这风口浪尖的时刻,务必要沉稳,若是自己都没了信心,底下的那些臣子们会怎么想?人心一旦散去,便真的完矣!”昭圣皇太后严肃地指点儿子。 “儿明白,誓要倾尽全力坚守京师!天下督抚甚多,定有勤王之师”,顺治帝大声回答母亲,心中却甚是怀疑,母亲说还会有勤王之师,可已经先后有三支勤王之师战败了。尤其是多尼的那支,乃是八旗主力,他都逃了,还会有忠臣来救援北京吗? —— “儿托亚百拜书上父汗膝下:卫使至京,备询父汗身体康健,不胜喜慰。伏惟父汗戎马倥偬,军中之事皆躬亲之,难免劳顿。远行之人,无法近前侍奉,每念及此,痛断肝肠。兵戈之事,原非女子所知,然战火一起,天下涂炭,所苦者,惟百姓耳。父汗之志,本为百姓安宁。今战火所及,生灵如草芥,九州皆悲歌,儿亦难免。何如与清结兄弟之盟,引军北返,外以息战争之苦,内以垂子孙之福。京寓大小平安,诸事自知谨慎。家书苦短,不胜瞻恋之至。三月二十一日,儿托亚百拜”。 读罢赵喜带回来的女儿写给自己的信,即便是铁血无情的莲大可汗也难免动容。托亚从小乖巧可爱,是他和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心尖肉,含在口里都怕化了。想当初孙可望派人提亲,自己原不想允,是群臣请自己以天下为重,孙可望那厮又割地又献重礼,自己方才应允。没想到那厮也算英雄一世,关键时刻居然怂包降了清,把自己的女儿带去北京,也让女儿陷入危险中。女儿的信中虽未言明,但“今战火所及,生灵如草芥,九州皆悲歌,儿亦难免”一句已将处境写得明白,自己如果坚持攻打北京,恐怕女儿的性命难保。唉!托亚啊托亚,作为父亲,朕自然希望你一生平安,可作为一国之君,又岂能因私情耽误国事!灭清已至关键时刻,战争又如何能停得下来?怪只怪,你是伊克明安氏的女子! 见大可汗沉吟不语,了解内情的卫国文武大臣没有一个敢说话。谁都知道哈密公主伊克明安托亚乃是大汗和可墩的心肝宝贝,得宠无比。如今满人用哈密公主的性命要挟,谁敢多说话!偏有一人不怕死敢说,户部尚书胡琏器大呼道:“陛下,您不止是哈密公主之父,也是天下万民之主。今大卫已有一统天下之势,争夺天下何论父女,请以国事为重!” “知道了,不用你说!传朕的军令,后日寅时初刻(凌晨三点)始,炮击皇城三个时辰,炮击后步兵攻城!”莲大可汗白了胡琏器一眼,阴沉着脸下令。 “可是大汗,如此一来,哈密公主危矣!”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担忧地说。他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之兄、哈密公主的亲舅舅,担心外甥女的安全。 “朕自然知道如此会让哈密公主陷于险境,可朕先是大卫国的皇帝,后才是哈密公主的父亲。胡琏器说的没错,争夺天下何论父女。传令勇士们,明日给朕狠狠地打,满人若敢害托亚,朕誓要他们拿血来偿!”(本章完) 第1124章 攻皇城生离死别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三月二十三日寅时初刻,阳光尚未照在北京皇城的城墙上,一切皆是灰朦朦的影子。这座长五里半、宽五里的城墙,高不及三丈(约7.9米),与外围高三四丈(约12至15米)的内城和里面高三丈(约10.4米)的宫城(紫禁城)相比略矮些,但依然雄伟壮观,内外皆用砖砌,仅城墙外围的护城河便宽达十至二十丈(30至60米),易守难攻。 虽然内城比皇城高,可当初筑城时便已考虑过炮击的问题,内城离皇城最窄处也有近三里的距离,如果将炮架在内城城墙上向皇城射击,轻型火炮的射程根本不够,重型火炮又太过笨重、难以运上城墙。不过这难不倒身经百战的卫军炮营将士,他们索性将大炮架于内城的街巷中,不分昼夜朝皇城射击,如此射程和准头都有了。虽然将皇城轰击得伤痕累累,可毕竟是拱卫紫禁城的城墙,修筑得十分坚固,一时半会儿轰不塌。皇城内的清军大炮不甘示弱地还击,持续的炮战将内城的房屋轰击得满目疮痍,这些可都是八旗子弟和达官显贵的房产。好在昨日卫使入城后,炮击便停止了,有传言说那些西番只想要银子,皇上给了西番五十万两后即将撤兵。尽管不知消息的真假,城内的守军还是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希望卫军早日离去、莫要再打仗了! “轰隆~轰隆~轰隆~”“轰~轰~轰~”刚停息两日的炮击忽又重响,这一次比先前的炮击还要猛烈,不仅对常用的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进行轰炸,连不常用的大清门(原大明门、今中华门)、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也没有放过。 “炮击~注意防炮~”早对持续的炮击有了防御经验的守军迅速缩入藏兵洞中,城墙上除了少数哨兵空无一人。 乾清宫内,顺治皇帝仍躺在龙塌上酣睡未起,他太累了,这些日子宵衣旰食地布置防务,难得睡一个好觉,也就在前日卫使入城后,觉得伪汗收了自己五十万两银子和其女的书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攻城,方能入眠。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五十万两银子和家书送出后,卫军足有两日没有炮击。他也睡得很香,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亲率大军横扫草原,在草原上遇到了心爱的董鄂妃、大清的孝献皇后。“爱妃,汝怎么在这里?”他欣喜地问。“妾身走后重新托生于草原上的一户牧民家中,日日夜夜思念着皇上,可皇上总也不至~”董鄂妃的小嘴撅得老高,撒着娇说。“爱妃受苦了~”顺治帝激动地伸出臂膀想搂紧心上人儿。 “皇上~皇上~”心腹太监吴良辅用力摇晃着皇帝的臂膀,后宫内侍中也惟有他有这个胆量。 “呃~爱妃~咦?”顺治帝似醒未醒,朦朦胧胧中辨认出了吴良辅,勃然大怒,狠狠一巴掌扇过去,“狗奴才~让汝坏朕的好梦!” “啪”的一声扇在吴公公的脸上,他却躲都不躲,敬敬地跪在地上禀告:“主子,卫军正在开炮,估计很快便会攻城”。 “什么!那卫使不是说如果献银五十万两,卫军便会暂缓进攻吗?怎么如此不讲信义!”顺治帝惊愕了。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君无戏言,说到就要做到,实在理解不了莲大可汗这种出尔反尔的招数。其实出身卫拉特蒙古小部落的大可汗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便是“兵不厌诈”这四个字,信义不信义的,于他其实并不重要。 “西番狡诈不守信用,请主子赶紧调兵遣将”,吴良辅慌忙服侍顺治帝起床更衣。回过神来的顺治帝令老将索尼负责整个皇城的防御。 卫军列营城下,等待着炮声停息。莲大可汗舍不得动用嫡系部队,主要依靠投降的山东巡抚周有德、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河南总兵蔡禄、镇江副将张元勋,真定参将陈汝器等部降军攻城。 隆隆的炮声终于停止,卫军主攻天安门,推楯车薄城,车用数寸厚板冒以生牛革,藏兵于下,迫近后楯车后的军士用锤凿城,矢石难伤。索尼命炮手在城墙上架炮轰击,周而不停,又用干草束灌脂糁,以镜药燃之投下,楯车着火,焚死甚众。见凿城难以成功,立功心切的降将、河南总兵蔡禄亲领精锐登城,被索尼麾下猛将护军统领毕立克图率军赶了下去。激战一日,卫军突如其来的进攻并没有取得想像中的战果,在索尼、遏必隆等老将的指挥下,清军稳稳地守住了城墙。 见硬的不行,莲大可汗又想用软刀子,再次派赵喜入城劝降。不见赵喜还好,一见此人,顺治帝简直气炸了肺,拍着御案骂道:“尔先头说只要出银五十万两卫军便会撤离,朕已命人给尔主送过银子,如今出尔反尔、忽然开炮攻城,是何道理耶?” 面对发狂的清国皇帝,赵喜不慌不忙地抖了抖衣襟,笑道:“大卫国乾元皇帝陛下是言出必行的英雄,说过的话又怎会不算数?只是您竟以哈密公主的性命要挟,吾主素来刚烈,岂是能被要挟之人?特遣下臣前来传话,只要满足称臣、输银二百万两、岁贡三十万两三个条件,大卫便会撤军”。“无耻!”顺治帝气极了,头上青筋毕现,手按御刀柄,真的想杀人。 “西番毫无信义,皇上可命伪公主自刭,送尸体出城,以示与西番誓不两立的决心,激励我军军心!”范文程谏道。 “这~”顺治帝犹豫了,莫看他很生气,其实对能否击退卫军心中并没有底气,所以并不敢太过触怒伪汗。若真杀了伪汗之女,恐怕伪汗会和大清不死不休。 “汝祖宗百战方得天下,汝怎可屈服于西番之淫威?当斩伪公主与敌决一死战,若果不免,予和汝同死,死后也有脸见列祖列宗!”昭圣皇太后忽然出现在大殿内,此时的她身着戎装,威风凛凛。 看到母亲坚强的样子,顺治帝瞬时有了底气,怒喝道:“传朕的旨意,斩伪公主示众,与西番决一死战!再敢有议和者,斩!” —— 义王府内,义王孙征淇正与王妃伊克明安托亚生离死别。 “嫂嫂~”两个年幼的弟弟孙征淳、孙征灏哭得死去活来。望着弟弟们的样子,年轻的义王孙征淇不由得双目通红,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托亚鼻子一酸,朝孙征淇施礼道:“妾身不能再侍奉王爷,请您多保重!唯一遗憾的是,未能给您诞下子嗣,妾身对不起您!” “是我无能,救不了爱妃!一切皆是我的错啊~”孙征淇捶头顿足痛哭失声。 一旁的吴良辅冷笑,“义王莫要妇人之仁,皇上已命人给您重新选妃。来呀,将伪公主拖下去斩首示众”。 “父汗一定会为我复仇!大卫铁骑入城之日便是尔等的死期!”托亚忽然哈哈大笑,很快便被如狼似虎的八旗兵架走。 草原上的格桑凋谢于京城!(本章完) 第1125章 肯降者既往不咎 “前些日子卫使给皇上送来了将军们的尸体,皇上有旨‘来而无往非礼也’,请将哈密公主的尸体带回”,清礼部尚书渥赫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驾马车冷笑着对赵喜说。 赵喜不由得心中发寒,那可是乾元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这让我如何向陛下交待?可恨啊可恨!清狗焉敢如此!可毕竟在敌人的控制区,敢怒而不敢言,只冷冷地说了句:“贵国皇帝一定会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我大清皇上乃九州万方之主,岂惧尔西番威胁?快滚!”渥赫手按刀柄怒喝。 下决心杀死卫国公主,表面上彰显了死战到底的决心,事实上顺治帝心中并没多大底,来慈宁宫找昭圣皇太后商量,“皇额涅让朕处死伪公主,可如今贼势方炽,若伪汗报复何以挡之?” “正是因为贼势方炽、军心浮动,才更要杀伪公主”,昭圣皇太后微微一笑,“皇帝可命吴良辅那奴才于皇城内散布流言,就说伪汗见到公主尸体大怒,已下达屠城的军令。将士们的家眷大多在城内,想要保住家人性命,唯有拼死守住城池。如此,还怕他们不死战吗?” 顺治帝眼睛一亮,原来母亲杀伪公主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断绝将士们的退路,逼他们拼死守城,昂声说道:“皇额涅放心,朕立即着吴良辅去办”。 —— “儿啊~是朕害了你啊~朕定要将顺治小儿千刀万剐给你报仇!长生天啊,为什么要夺走朕的托亚~”望着马车上一动不动的女儿苍白的容颜,莲大可汗悲上心头,仰天长啸。哈密公主的首级已经被砍下,又被人用线缝在颈子上,长长的线条似乎在诉说着砍头时的痛苦。 “臣没能保护好公主殿下,请陛下治罪!”赵喜扑通跪地,大声请罪。 “你当朕是昏聩之君吗?”苏勒坦放缓语气,慢慢说道:“你孤身入城,吓得敌人乖乖交出五十万两银子,后再次冒险入城,彰显了我军军威。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且封尔为都百户长”。 “陛下宽宏,臣万死难报!”赵喜激动得跪地磕头不止,原以为会受到责罚,没想到反倒升了官。陛下的心胸真的比大海还广阔啊! “传令各部,先登者擢三级、赏银千两;若有取伪帝头颅者,朕将阿拉善公主嫁给她”,苏勒坦冷冷地下达了军令。皇五女、阿拉善公主伊克明安雅琳乃是顺妃法蒂玛所出,虽然其母在大卫后宫地位不算特别高,可毕竟也是有妃号的,如今刚刚成年,据说生得貌美如。此令一出,大卫国的将军们蠢蠢欲动。尤其是一干降将,他们的部队被安排在攻城的第一线,若能成为大卫的驸马,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哪个不想抱得美人归? 真定参将陈汝器攻得尤其卖力,他本是郑成功旧部,随蔡禄一起临阵倒戈后由游击升为参将,通过收编俘虏,部下兵马扩充至五千多。尝到甜头的陈参将不敢奢望能阵斩顺治帝,可‘先登者擢三级、赏银千两’的诱惑于他还是极大的。“弟兄们,富贵险中求~随吾杀!”大呼一声,率部下缘云梯冒死登上西安门的城墙。 守卫西安门的步兵统领佟徽年麾下佐领佟世德见状率二百多人迎头杀来。佟世德乃是老佟家第三代中的佼佼者,颇有能力,善使大刀,不过此时还很年轻、以前一直待在京城,经历的战斗少。而他的对手陈汝器却是昔年跟随郑成功纵横八闽的海盗出身,战场搏杀的经验远比佟世德丰富,战不多时卖了个破绽,一刀将佟世德砍倒在地。 “好!”负责攻打西安门的皇太子卓力格图通过千里镜见到这一幕,大声叫好,命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率军压上,只等陈汝器在城头站住脚便登城接应。然而,陈汝器终究没能站住脚,因为城内到处流传着莲大可汗下了屠城令、城破后鸡犬不留的流言,守军爆发出与往常不一样的血勇,为了城内的家人死战不退。陈参将虽然一度占住城头一角,可始终不能扩大占领区,渐渐的,身边部下越来越少。正在焦灼,步兵统领佟徽年亲领五百亲卫杀至,将陈汝器部逼得节节后退。 见势不妙,陈参将倒也光棍,不管不顾地缘云梯下城。“哗~”不知何人兜起一锅热油泼下。身经百战的陈汝器听得风声,下意识横刀去挡,却挡不住滚烫的热油。“啊~”的一声惨叫,栽下云梯。栽下来时头先着地,当场气绝。 见陈汝器部的军旗倒地,卓力格图知道今日是攻不破西安门的,下达了撤回的军令。类似的场景在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大清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同时上演。在屠城的威胁下,士气本已低落的守军重新振作赶来,拼死抵抗。卫军在各个城门处都发动了强攻,却在每一座城门附近都碰了壁,不但没捞到便宜,反折损了三千多降军。 “你们都说说,这皇城为何如此难打?还有,敌人为何变得如此疯狂?今日朕于天安门前观战,竟发现三起守军拖抱着我军将士一齐往城下跳,其中一起还是个满洲女子。此前极少出现此种状况”,莲大可汗神情凝重地问心腹。 “大汗,皇城乃是拱卫宫城(紫禁城)的屏障,修筑得坚固,难打是正常的。至于守军的疯狂抵抗,奴才觉得可能与哈密公主之死有关”,大学士博贝进言。 “哦,你给朕仔细说来”。 “奴才觉得伪帝当众斩杀哈密公主乃是阴谋,如果奴才料得不差,伪帝定是安排人散布您欲为公主复仇、下令屠城的流言。听说守军的家眷皆被转移至皇城内,彼等为保家人平安,自然死战”,好个博贝,居然将城内的情况分析得八九下离十。 苏勒坦听完沉思良久后缓缓点头,“你说得有理,此乃伪帝之奸计。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狠毒!” “传朕的军令,选派一些臂力强的弓箭手向城内射劝降信。信中写明,朕只找爱新觉罗氏复仇,其他人只要肯降,一律既往不咎!”(本章完) 第1126章 板荡依然有诚臣(上) “轰隆隆~”无论多坚固的城墙也经不住大炮持续的轰击,靠近东安门的一段城墙终于被轰塌了。 “杀~杀~杀~”镇江副将张元勋率六千降军由豁口处杀入,大汗有令“先登者擢三级、赏银千两”,没想到今日让自己拔得头筹,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露喜色。然而高兴得过早了些,在老将索尼的指挥下,清军早就在皇城内栽下栅栏,又于各处城门附近布有刀车。见城墙坍塌,护军统领毕立克图立即率军立于栅栏后射击,阻拦卫军涌入。密集的箭矢和铳弹有效延缓了卫军的冲击速度。镶黄旗参领舒西兰趁机率敢死队一边砍杀涌入城的卫军,一边推着刀车封锁豁口,城墙上反应过来的清军也居高临下朝豁口处扔早就准备好的沙袋。很快,好不容易才轰塌的城墙又重新被刀车和沙袋堵上。 见没有机会,负责指挥攻打东华门的赵王毕力根达来不得不下令降军撤退。卫军如潮水般退去,正如他们潮水般涌来。 “报!卫军轰塌东安门城墙缘豁口闯入,被我军驱赶出去。目前被轰塌的城墙已经被堵上”,太和门(奉天门)内,侍卫传来了前方的消息。 “奴才贺喜皇上,再次击退卫军攻击~”“臣为皇上贺~”大臣们纷纷向顺治帝贺喜,仿佛打了多大的胜仗。 “嗯,同贺~”顺治帝口中说着同贺,脸色却阴沉得可怕。有城墙被卫军的大炮轰塌绝不是件好事,意味着千疮百孔的城墙越来越不牢靠,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坍塌出现。可身为大臣们的主心骨,他必须表现出胜券在握的样子,口中说着贺喜的话。 “皇上不必担忧,只要咱们坚持下去,定会有援军赶到”,老臣范文程看出了他的心思,凑近后心小声说。 “范卿,汝觉得还会有援军吗?”顺治帝充满希冀地问。他其实心中明白,自从多尼率领的八旗主力兵败撤回宣府后,各地已经抽不出多少精兵强将来救援自己,即使有,估计也只是些战力不强的军队。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皇上放心,天下封疆甚多,岂无一二忠臣?援军一定会来的~”范文程将胸脯挺得笔直,竭力给年轻的皇帝以信心。其实这位大学士并不相信还会有什么援军敢入卫京畿,他赌的是卫军承受不了连年战争的损失、久攻不克后撤军回去休养生息。 然而令这位范大学士没有料到的是,真的又有援军至。 —— 山东济宁州河道总督衙门,大清朝治河能臣、河道总督朱之锡正与济宁道方兆商议入卫京畿之事。他俩曾经共同冒着生命危堵塞黄河决口,算是过命之交。 “总河,咱们河道衙门号称辖二十四营、拥兵二万余。其实那些兵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民夫。其中勉强能列得了阵的,仅有南岸兵三千九百零三名、北岸兵三千三百七十四名,加上苇荡营及标兵不过九千。这些兵马平日里多是做些巡河的营生,甚少操练,几乎没几个上过战场。入卫京畿,无异于以卵击石啊!”方兆焦急地对老友说。 “贤弟所言,吾岂不知?只是身为臣子,君父有难,岂有不救之理?”朱之锡正色道:“此事愚兄心意已决,贤弟若觉得危险,愚兄独往即可”。 “总河将小弟当成什么人了?既然您心意已决,小弟即刻组织济宁道的差役与您同往便是”,方兆怒极,慷慨表态愿同行。“好!有贤弟相助,如虎添翼!吾立即下令河道各营来济宁集中,加上本地的差役,估计有二万余众。若万众一心,未尝不能一战”,朱之锡是治河能臣,可却是文官,打仗只看数字,只觉得麾下有两万多兵马堪与卫军交战,却不知打仗光靠数量不行。或者并非不知,只一个“忠”字忘不了,故意忽视战斗力的差距,这便是读书人的迂腐。 方兆却清楚双方力量的差异,想了想说道:“总河,其实咱们还有一支兵马可用”。 “还有一支兵马?哪支?”朱之锡一愣。 “您忘了?江南左路总兵兼太子少保杨捷前些日子兵败后不是撤至德州了吗?听说这些日子此人一直在德州招兵买马,他的麾下可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卒,若肯一同入卫京畿,吾等便有了支精兵”,方兆微笑。 “哎呀,吾怎么把杨少保忘了。他可是大清的重臣,定然愿意与咱们一同勤王”,朱之锡大喜,一边令方兆及麾下将领曹孝、文烩、谈祉组织河道衙门麾下的兵丁、民伕聚于济宁,一边修书一封派记室谈朴送往德州,请杨捷出兵相助。 朱之锡出生于浙江义乌,谈朴出生于浙江海宁,二人是同乡。谈朴之父谈迁也曾做过朱之锡的记室,朱总河很欣赏博学且有口才的谈朴,特意派他前往。谈朴不敢怠慢,坐马车疾行德州。 看完朱之锡的书信、听谈朴说明来意,大清国江南左路总兵兼太子少保杨捷不由得眉头拧成山字形。他败退德州后只剩三千人马,经过这段时间的招兵买马,也才刚刚恢复到七千人,增添的新兵战阵尚不熟练,更重要的是尝到卫军的利害后,这位总镇患了“恐卫症”,如何敢去捋莲大可汗的虎须?不过身为一镇总兵、太子少保,君父有难置若罔闻,似乎也说不过去。杨少保转了转眼珠说道:“请回复总河,身为臣子救驾乃是本分,本镇愿意同往”。 “多谢杨少保,在下这便回济宁。请您做好准备,总河不日便会率军来德州与您会师”,谈朴大喜,没料到入卫京畿之事进行得如此顺利,杨捷居然一口答应,果真是大清的忠臣啊! “放心吧,吾这便命将士们准备”,杨捷慨然表态。 见目的达到,谈朴不再多说,乘马车风驰电掣般返回。他一走,有亲戚问杨捷:“少保真打算随他们入卫京畿?” “入卫京畿?凭咱们这点残兵败将如何能是卫军对手?”杨捷呵呵一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咱们立刻走,去河南安阳,远离这是非之地”。(本章完) 第1127章 板荡依然有诚臣(中) “总河,咱们已到平原县,再往北便是德州,是否派人先去德州联络杨少保?”方兆问朱之锡。听说杨捷同意一起勤王后,朱之锡便如同打了鸡血般,迅速集结起麾下二十四营并济宁道的差役共二万三千余众往德州赶来。 “此节愚兄想到矣,已派谈朴先行赶往德州。这些日子,将士们赶路辛苦,且先在平原县安营歇息。传令下去,不得骚扰百姓”,朱之锡望了眼因为持续赶路累得没精打采的将士们威严地说。平心而论,这位河督对百姓是极好的,不仅自身清正廉明,还弹劾了不少贪官,在他的治理下,这些年黄河、大运河及永定河皆未发生过大的水灾,可谓功绩卓著。 传达过军令后,清军顿时轻松起来,有的慢悠悠地扎营,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有的干脆枕块石头便呼呼大睡。这位河督麾下兵马能战的不多,绝大多数都是混差事的。可人马过万,无边无际,二万多大军散布在小小的平原县依然壮观。 “总河爱民如子,实乃百姓之幸!”见他行军还不忘百姓,方兆由衷钦佩。想当年,他曾随朱之锡赴河南督办堵塞决口之事,深为其人品折服。 “总河~总河~”忽有道人影飞快地跑来,仔细一瞧,却是记室谈朴。“吾等被杨捷骗了,那贼子满口忠君报国,说什么要与咱们合兵一处救援京师,可吾去德州时发现其军营空荡荡的,守军空无一人。寻地方官打听方才得知,那贼子畏惧卫军势大,竟然弃德州逃往安阳,更可气的是临行前还将德州府库洗劫一空”,谈朴喘着粗气,愤懑难平。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鸦雀无声。许久,朱之锡方惨然一笑,“时局板荡,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只是杨少保太过小气,不肯勤王竟不敢以实相告,反倒偷偷溜走,有失信义”。 “总河,别人不肯学岳武穆,您又何苦做文丞相?”心腹将领文烩劝说。 “是啊总河,杨捷部下战力超过咱们都不敢战,咱们何必冒险?”另一员心腹将领曹孝也反对。 “住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君父有难,做臣子的岂有不救之理?再有敢言撤退惑乱军心者,斩。明日一早前往德州,沿河北上,救援京师”,朱之锡高声怒喝,又谓督标游击谈祉曰:“汝率人加强巡查,发现逃跑者,杀无赦”。 “嗻~”谈祉领命而去。他是谈朴三弟,有些武艺,深受朱之锡信任。 朱总河并不傻,对自己麾下兵马的德性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命谈祉巡营缉捕逃兵。即便如此,这支主要由民伕组成的军队依然逃兵不断,行至静海县附近时,二万三千余大军逃了千余,只剩二万二千。可忠君爱国的朱之锡毫不畏惧,继续率军由运河北上。 此时的静海县城内驻扎有大卫国天津镇总兵牛万才部五千兵马。牛万才本是李闯部将,响当当的悍匪,先降明再降清,降清后受了不少鸟气,见卫军势大干脆又投奔了大卫国。莲大可汗会用人,见他骁勇,封为天津镇总兵。其部降军本有六千,打听到有清军沿运河而来,牛总镇不敢怠慢,留下一千兵马守天津卫城,亲率五千部下由运河南下静海拦截。至静海县后,探知清军人数众多,足有二万余众,这位总镇心里头有些不安,派人飞马向北京的莲大可汗求援。 “总镇,清军距县城还有三十里”,游击贺元魁向牛万才禀报。牛万才摸了把虬巴胡子,眯起一只眼思忖,当年他在战斗中一只眼睛受了伤,因而得了个外号:“牛瞎子”。过了一会儿,牛瞎子猛然开口说道:“出城列阵,准备迎战!”身经百战如他,深知困守孤城的危险,即便敌人兵力是自己的数倍,也硬着头皮迎战。 “是!”贺元魁是牛部出了名的勇将,听说出城迎战,欢天喜地地传令。 五千卫军于城南列阵,虽然都是些降军,可大多打过仗,有丰富的战争经验,尤其是跟随牛万才多年的那帮老兄弟,个个皆是刀口上舔血的悍匪,打起仗来凶狠无比。列好军阵,自有一股股杀气透出。 黑鸦鸦的清军滚滚而来!曹孝领军六千列于左,文烩领军六千列于右,朱之锡与方兆领一万中军位于中央。大战在即,清军的阵形竟然乱七八糟,不仅不齐整,队列中居然还有人在说话。 “咦?”牛万才内心惊疑,莫非这是敌人在使诈? “总镇,末将愿率骑营出击”,贺元魁大声请战。牛万才部战马不多,本来只有一百游骑,降卫后莲大可汗喜他骁勇,慷慨地拨给他二百匹战马。牛总镇开心之余,用这些战马组成了一支三百人的骑营,交于心腹爱将贺游击指挥。 牛万才也想试探清军的虚实,闻言缓缓点头道:“汝率骑营冲一下敌人中军试试,记住,若遇阻挡不可恋战迅速返回,吾会在后面接应汝”。 “是!”贺元魁领了军令喜滋滋率三百骑直扑清军中军。他的部下全是牛万才昔年做贼时的老弟兄,打起仗来不要命。 朱之锡见状忙令苇荡营游击谈祺领兵七百阻挡。谈祺的部下本是水营、平日里时不时地也有操练,在这支清军中算是战力较强的,可却难挡凶恶的卫军骑兵,很快军阵便被冲乱。谈祺还想抵抗,却被奔驰而来的贺元魁一刀劈死。主将一死,苇荡营再无斗志,乱哄哄地朝后方逃命,将后面济宁道方兆指挥的军阵冲乱。方兆部多是由差役和民伕组成,战力远不如苇荡营,见苇荡营都败了,更无战心,不知是谁带头,一个个撒开脚丫当起了逃兵。方兆也想跑,慌乱中栽下战马,被卫军骑兵砍死。 见对面的清军如此不济,牛万才虽然心中疑惑,依然下令各分出一千步兵攻击清军两翼,自率其余步兵随骑兵掩杀。 这一回清军的中军再也坚持不住,谈朴死于乱军中。仓惶中,游击谈祉护卫着朱之锡向南逃跑,连帅旗也丢失在乱军中。(本章完) 第1128章 板荡依然有诚臣(下) 逃亡路,凄凄惨惨凄凄!谈祉率残兵保护朱之锡一口气从静海逃至青县,算是勉强捡了条命,收拢兵马,只剩二千人。正在伤心间,忽又有三四千人马抵达,却是文烩领败兵逃回,会合了这支败军,也不过五千余人。 “汝败退时可有曹孝消息?”朱之锡盯着文烩打听另一员心腹将领的消息。 “曹参戎的撤退速度慢了些,陷入卫军包围。吾撤退时发现他的将旗倒了,估计凶多吉少”,文烩面露悲伤之色。他的直觉是对的,此时曹孝部已经被卫军全歼,其本人也伏尸原野。 “唉!老夫有心勤王,却不料害了将士啊!”朱之锡仰天长叹。 “总河,咱们须立即沿运河撤退,否则卫军追至便晚矣”,谈祉劝道。 “不可,尚有许多将士散落在外,吾带他们来勤王自当带他们回家!”朱之锡泪流满面,任文烩、谈祉如何劝说也不肯立刻逃走,坚持要在青县多停留两日收拢败兵。又过了两日,的确又收拢千余溃兵,兵力恢复到七千,然而追兵也至。 两天前的那场战斗,牛万才部仅伤亡百余人,便取得了阵斩两千、俘虏九千的骄人战绩。看透了清军的虚弱,为在莲大可汗面前立下更大战功,这位总镇索性押运着俘虏沿运河南下,直奔青县而来。原本这支军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可朱之锡坚持留在青县收容败军耽搁了两日,便被追上。 “快!登城守御”,听说卫军追至,朱之锡倒也不惧,拔出佩剑率将士登城而守。他有文人风骨,愿为大清死节,可人心隔肚皮,部下却并非个个想做忠臣,刚登上青县北城,便见文烩跌跌撞撞地跑来,“总河快随吾撤退,卫军已入城矣”。 “什么!卫军怎么这么快便入了城?”朱之锡大惊。 “守西门的兵将畏战,打开城门逃跑,让卫军闯入城来”,文烩满脸悲戚之色。 “天啊!勤王不成竟致全军覆没,这让吾如何有面目见皇上!”朱之锡悲恸得猛捶胸膛,须臾朝部下喝道:“此处便是吾死节之所,汝等不必管吾,赶紧出城逃命吧”。 众将面面相觑,眼瞅着喊杀声越来越近,文烩叹了口气,谓朱之锡道:“末将愿随总河死节,只是谈游击的两位兄长皆已战死,请为谈氏留个后”。 “不!末将亦愿随总河死节!”谈祉不肯走。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汝速走,此乃军令”,朱之锡怒瞪谈祉,见其仍不肯走,又加了一句,“总得有人活着,将吾等的事迹报于朝廷知”。 听了这话,谈祉方才洒泪告别。 卫军入城,城内的清军大多逃散,惟有北城一带,朱之锡、文烩二人领着三百多军士死战不降。牛万才谓贺元魁曰:“贺兄弟,咱们战了多日,终于遇到点像样的对手,此必是朱老儿的督标,且为本镇擒那老儿来”。“是”,贺元魁兴冲冲领军杀向城北,清军虽竭力抵抗,奈何战力弱于对方太多,很快便成批地被对方砍倒刺倒。 “狗贼,去死!”文烩恶狠狠冲向贺元魁。 “哼~”贺元魁冷哼一声,长刀斜挑,一刀封喉。 “朱公,汝本是汉人,何苦为满人死节?大卫国莲大可汗乃一代英主,若肯归顺,不失公侯之封”,牛万才瞧着身体单薄却举着佩剑的朱之锡,不由有些钦佩,好意劝降。 “呸!”朱之锡啐了口唾沫,骂道:“汝一介逆贼,先降大明、后降大清、再降伪卫,真正是三姓家奴,恬不知耻,懂得什么忠义?” 自己好意留他性命,他却恶语相向,竟敢骂自己是三姓家奴,直把牛万才气炸了肺,也不多说,欺上前去,手起一刀。朱之锡举剑想挡,却不防对方只是虚招,刀头打了个,横刀直削,人头落地。 “呸!”牛万才攥着朱之锡的小辫将首级拎起,朝面门啐了一口骂道:“汝若为大明尽忠,吾还敬汝是个忠臣,如今留着金钱鼠尾,有何脸面骂吾是三姓家奴?至少吾死后还能穿着汉人的衣冠见祖宗!” —— “驾~驾~驾~”谈祉带着数骑往南狂奔,目标是河间府沧州。“总得有人活着,将吾等的事迹报于朝廷知”,朱之锡的话犹在耳边,自己不能死,得将朱总河、文参戎他们的忠义告诉朝廷。正赶着路,忽有一支兵马拦住去路。 “吾命休矣!”谈祉暗暗叫苦,近前一瞅,对方竟然打着大清的旗帜。仔细询问后得知,对方是昂邦章京、充镇守江南提督汉兵总兵官高明忠的部下。在另一个时空,此时的高明忠已经接到清廷调令回京任职,将江南提督之位交由在对抗海逆的南京之战中立下汉马功劳的梁化凤,可在这个时空,因为卫国的崛起,清廷在南方的统治没有以前稳固,对汉人出身的将领不太放心,已经入了汉军旗的高明忠得以多留任几年,直到不久前方才收到谕令回京,由梁化凤接任江南提督一职。正在交接时收到京师危急的消息,高提督也不废话,给梁化凤留下部分兵马,立即率一万汉军北上勤王。他的部下由金山营副将张国俊、督标营参将徐登第部九千马步兵、水师右营游击王大成部一千水兵组成,走水路来到沧州,虽然部下番号很杂,可大多是经历过南京之战的老兵,作战经验丰富,战力也很强悍。 “军门,请速发兵救援青县,朱总河危急!”谈祉向高明忠哭诉。 听他说完缘由,高明忠叹了口气,“没料到朱之锡一介书生,竟有此骨气!只是晚矣,依本督看,此时青县多半已被攻破,朱总河凶多吉少!” “卫军不过数千且不知军门已至,若立即发兵必能克敌,请务必救救朱总河”,谈祉跪地哀求,一下接一下磕头,磕出血来仍不肯停。 高明忠不禁动容,点头应允:“放心吧,吾不会任忠臣遇险不救。传令全军北上,即便救不出朱总河,也要为死去的将士复仇!” 军令一下,清军立即登船北上,直往青县而来。(本章完) 第1129章 再败援军抚齐鲁(上) “臣周有德参见陛下”,周有德来到莲大可汗的大帐,恭恭敬敬地行礼。 “平身吧,赐坐”,苏勒坦平静地凝视着面前之人,见他礼节周到、小心谨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此人刚开始归顺时,他并不怎么信任。盖此人乃是兵败后投降的,忠诚度要打个折扣,更重要的是投降清廷较早,还入了汉军镶红旗,自然更要提防。可毕竟是第一位归顺自己的满清封疆大吏,太冷落也不行,所以一直放在身边监视,不,重用。这些日子的攻城战打下来,此人攻城格外卖力,部下降兵降将伤亡不少,算是给自己交了投名状。北京乃是顺治帝居住的地方,攻打北京便是想要满清皇帝的命,再也回不了头,因此在一众降将中,算是可以信任的。 “谢陛下”,周有德小心地坐了小半个屁股。 苏勒坦愈发满意,按照汉人的习惯亲切地称呼他的字以示亲近,“彝初,听说汝在山东为官时官声极好,深受山东百姓爱戴?”这话倒是真的,去年周有德初任山东巡抚,便屡次向顺治帝上疏请求宽限登州、莱州、青州三府海禁,使当地渔民得以捕鱼资生;后又复孤贫口粮、将驻军侵占的民田仍还于民、免除积欠的租税、已逃亡虚增的田额户口尽皆取销,短短一年,着实做了不少好事。 “臣只是尽了为官之职,不敢说官声极好”,周有德谦虚地回答。 “说的好!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爱护百姓本就是为官的本职,可总有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苏勒坦大谈了一番“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道理后,话锋一转,“彝初,天津镇总兵牛万才派人向朕求援,说是伪清的河道总督朱之锡带了两万多兵马来救北京,眼下已逼近静海。呵呵,多尼的大军都败了,居然还有人敢来捋朕的虎须,倒是出乎意料。汝巡抚山东一年多,与那朱之锡同省为官,深知其底细,且为朕说明”。 周有德吁了口气,他知道眼前之人看着和善,却心狠手辣,不,杀伐决断,自己因为“旗人”的身份并不十分受相信,也就是前些日子督促部下卖力攻城,方才有了些信任,可毕竟新降之人根基不稳,此次单独召自己入帐不知所为何事,难免忐忑,听到是询问此事,方才松了口气。侃侃而言道:“陛下不必担忧,臣以为不用发援军,仅凭牛总镇一镇之力足以守住天津”。 “哦,为何?”苏勒坦不由一愣,牛万才部只有六千人,而求援信上说来的清军超过两万,寡不敌众啊。 “臣与朱之锡同省为官,深知其部下虽然号称二十四营、两万多兵马,可绝大多数都是些民伕,真正的战兵不过八九千。即便是那些战兵,也久不操练,与民伕差不了太多,让他们巡个堤还行,打仗绝不是牛总镇麾下兵马的对手”,周有德认真地为大可汗解说。 “两万多民伕?哈哈哈~”听他说得有趣,苏勒坦不由得放声大笑,笑过后又放缓语气说道:“虽然如此,朕仍打算让汝带四千人马支援牛万才。若我军不敌,汝便会同牛万才坚守天津;若我军战胜,当趁胜南下替朕招抚山东。汝本就是山东巡抚,与山东地方官员相熟,官声又极好,招抚山东,再妙不过”。 招抚山东?周有德闻言一惊,看来这位乾元皇帝陛下是真的下决心要灭清,山东位于直隶南方,一旦招抚成功,北京便愈发孤立。不过自己这些日子攻打北京时格外出力,想必清廷也不会放过自己,灭清若能成功,等于替自己扫除了后患。想到这里,欣然表态道:“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好!明日一早汝便独领一军至通州,朕会让色特尔派船护送汝南下”,下完令后,苏勒坦忽然走下无畏狮子座,拍了拍周有德的肩膀,露出和煦的微笑,“朕信得过汝,大卫绝不会亏待功臣,勉之!” “臣谢陛下信任!”这一刻,周有德忽然有些激动。终于明白这位看起来不起眼的西番首领何以能有一统天下之势,不说别的,仅这笼络人心的手段,便非寻常君主能有,哪个君主不是高坐于金銮殿内享受着大臣的朝拜?谁肯纡尊降贵走下龙椅拍大臣的肩膀以示亲近?虽然明知道这只是笼络自己的手段,可放眼整个大卫,能让大汗走下龙椅拍肩膀的大臣能有几人?受到这待遇,真正是不感动都不行!—— 河间府青县,天津镇总兵牛万才正与部将贺元魁饮酒庆功。青县之战又胜得不费吹灰之力,还没攻城,便有守军弃城逃跑,轻松便入了城,仅伤亡百人便歼敌三千,真正是送军功给自己,怎能不好生庆祝一番? “总镇,城南三十里发现一支清军”,二人正吃喝得热闹,哨探传来军情。 “又来了一支清军?”牛万才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问:“可打听清楚,来的是哪支人马?有多少人?”“从清军打的旗帜判断,是伪清江南提督高明忠的部下,人数大约一万,乘船沿运河而来”。 “高明忠?”牛万才愣了会神,方悠悠地说道:“此人倒有些难缠,好在兵马只有一万。贺贤弟,酒且不忙喝,留下两百人看守俘虏,你我与他战一场后再快活!” “是,总镇!”一听又有仗打,贺元魁不由得眉飞色舞,前两仗打得太顺,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 四千五百多卫军于青县城南列阵,不动如山,杀气腾腾。 高明忠率一万部下抵达战场,毕竟久经沙场,见对方军阵布的严整,知是劲敌,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请军门拨给末将一百军士,末将愿冲锋陷阵!”谈祉请求。 知他想救朱之锡,高明忠感其忠义许之,命督标营参将徐登第部尾随其后,金山营副将张国俊部为第二阵,水师右营游击王大成率水师于运河上策应。 炮声隆隆,双方的小炮开始互射。硝烟未散之时,谈祉率一百死士奋力向前冲去。顺利逼近了卫军军阵,却见军阵前摆放着一具具拒马枪。 “给吾搬!”谈祉带人竭力搬开这些路障。 “给吾射!”牛万才于阵内瞅得明白,冷笑着下令。 箭矢如雨,很快包裏住谈祉等人。正督促部下搬开路障的谈祉忽觉额头剧痛,接着便眼睛一黑,永远失去了知觉。(本章完) 第1130章 再败援军抚齐鲁(中) “杀~杀~杀~”战场上到处可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死亡的气息随处可见。高明忠的部下与朱之锡的兵马大不相同,大多打过仗,因而颇是精锐,人数也是卫军的两倍多。刚开始卫军还能凭借坚固的军阵坚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军的兵力优势开始显现,一队又一队冲向卫军,终于突入阵中。 “弟兄们,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随我杀敌!”督标营参将徐登第大吼一声亲率五百精挑细选出的精锐贯入卫军阵中,左冲右突,直杀得人头滚滚。他是清军中的虎将,曾在郑成功远征南京之战中立下战功。见其如此骁勇,清军上下士气大振。高明忠见状,与金山营副将张国俊一同率后续军队掩杀,水师右营游击王大成也命战船朝卫军开炮,虽然离得远射不着,可毕竟也算是一种支援。 “总镇,清军数量众多且善战,不如撤回天津以图再举?”贺元魁向牛万才请示。这位游击虽然好战,可并不傻,相反作战经验丰富的他已经瞧出今天的这场仗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打起了撤退的主意。 “现在撤退我军必然惨败,再坚持半日,等天黑下来再撤,如此弟兄们也不会被打散”,牛万才对部下解释。 贺元魁想了想是这个理,遂约束部下结阵抵抗,希望拖到天黑好脱身。孰料这支清军极其勇猛,很快便将卫军军阵搅乱。激战中,贺元魁中流箭而亡。牛万才虽拼命抵抗,却仍无法挽回局面,被紧紧包围且包围圈越缩越小。 “是吾小觑了清军,看来今日便是埋骨之时矣!”牛万才悲忿莫名,指挥部下准备做最后的抵抗。正绝望之际,忽听清军侧翼有喊杀声传来,却是山东巡抚周有德、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领四千步兵、三千水兵杀至。周有德奉莲大可汗之命率四千降军至通州,收到军令的天津水师营副将色特尔立即点齐水营兵马和船只护送周有德部至青县。此二将皆是沙场经验丰富的宿将,快至青县时悄悄登陆,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战场。神兵天降,似一把利刃直插敌人侧翼,将清军拦腰截为两段,本已露出颓势的牛万才部见来了援军也转守为攻。 手忙脚乱的清军金山营副将张国俊遇到了卫军小将色特尔,交战中被武艺娴熟的对方卖了个破绽,一刀劈于马下。江南提督高明忠与督标营参将徐登第陷入卫军的包围中,无论如何突围也突不出去,高明忠最终殁于乱军中,徐登第受伤后被生擒。比较幸运的是水师右营游击王大成,见势不妙立即命战船掉头,沿运河逃回山东。色特尔见状忙命部下登船追击,却已来不及。 “多谢周抚院、色特尔副戎相救,不然吾天津镇今日恐怕要全军覆没喽!”庆功宴上,牛万才一个劲儿地向周有德、色特尔道谢。 “此皆大汗圣命,要谢也当谢大汗才是”,色特尔不顾自己的官职比周有德、牛万才低,抢在周有德前面说话。周、牛二人不但不恼,反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自己是降将,而这位色特尔却是蒙古贵族子弟,先开口是应该的。 “是啊,此皆大汗运筹帷幄之功,加上将士效力,方能有此胜仗”,周有德微笑着赞同色特尔观点,话锋一转问道:“牛总镇前番击败伪清河道总督朱之锡,可曾打探到山东的虚实?” “不瞒二位,前些日子吾与伪清河道总督朱之锡连战两场,没费什么力气便大胜之,几乎全歼敌军。由俘虏口中得知,原驻德州的伪清江南左路总兵杨捷畏惧我军军威,已经由德州逃至安阳”。 “杨捷逃跑、朱之锡部全军覆没,如此说来山东已经没剩下多少驻军,正是招抚山东的好时机!”周有德手抚胡须微笑着说道:“临来之前,陛下曾对吾言,若败便坚守天津、若胜则挟大胜之威招抚山东,眼下正好南下全取齐鲁”。 “抚院说的甚是,只是我部连续作战,需要回天津驻守,无法陪您一同招抚山东”,牛万才说出了自己军队的困难。“是啊,通州乃要地,绝不可有失,我也要返回通州驻守,亦无法与抚院一同夺取山东”,色特尔也表示爱莫能助。 “无妨,山东眼下已无多少驻军,吾先前又做过伪清的山东巡抚,齐鲁之地,传檄可定”,周有德哈哈大笑。 “如此便祝抚院马到功成”,二人听得此言,忙向周有德报喜。 “多谢两位美言,只是吾还有一事想请牛总镇帮忙”,周有德笑嘻嘻地说。 “您有事请讲,无有不允”,牛万才多饮了几杯,拍着胸膛表态。 “听说牛总镇在前两场大战中抓获了不少清军俘虏,此次南下山东,陛下只给了吾四千兵马,兵力似有不足,能否拨三千俘虏于吾?感激不尽!”说完,周有德难得的老脸一红。毕竟对降军来说,战俘是最好的兵员,可以快速补充战损,自己一下子找人家要三千人,是不是数量太多了?估计对方未必能答应,即便答应也未必舍得给足”。 孰料牛万才一口便应承下来,乐呵呵地说道:“抚院有所不知,前两次与朱之锡交战,吾抓了大量俘虏,估算了一下足有万余人” “哎呀,您真是雪中送炭啊!”周有德大喜,忽然想起方才作战时抓获的清军参将徐登第来,自己欲招抚山东,不如先从招抚此人下手,命人将他押入大帐。 “徐参戎,满洲残暴,废我汉家衣冠,你我皆是汉人,何必为满洲效力、死后无颜面见祖宗?大卫皇帝仁慈,允各族服饰自便,何不随吾一同归卫?”周有德满脸温和地问徐登第。 见连大清的山东巡抚周有德都劝自己投降,徐登第有些心动,想了半日方苦着脸说道:“您的家眷皆在北方,自然可以归卫,末将的家眷却在南方,归卫恐怕牵连家人啊!” “原来如此”,周有德呵呵一笑,“无妨,本抚可先不公开将军归卫的消息,这样便不会牵连将军的家眷。可好?”(本章完) 第1131章 再败援军抚齐鲁(下) “大卫巡抚山东地方兼提督军务周檄告山东文武官吏军民人等悉知:本抚身为汉人,沐明朝厚恩,时天下板荡,满人乘我内虚窃居神器,变我中国冠裳,辱我华夏百姓,残暴无道,奸邪高张,吏酷官贪,苛政横征,以至山惨水悲,妇号子泣,仅我山东一地,亡于暴政者不知几何!每念及此,泪干有血,心痛无声,竟莫可奈何!幸有圣人起于西方,伐暴救民,鼎立大卫。莲仁心,兼济天下,许蒙汉满回各族各留衣冠,澄清吏治,大兴农耕,减税通商,轻瑶薄役,礼教重兴华夏,孔孟复归中国。人心所向,踊跃风雷,故义旗一举,响应万方。予虽一介腐儒,亦不甘人后,遂投圣主,甘受驱驰。兵行齐鲁之地,雪天下汉人之愤,望风归顺者草木不损、鸡犬无惊,背顺从逆者老稚不留、男女皆诛,若有义士揭杆而起以迎王师,朝廷无靳高爵厚封。各府官吏军民宜遵告戒,毋致血染刀头,本抚幸甚,天下幸甚”。 —— 这封由大卫国山东巡抚周有德写的招抚山东的檄文很快传遍山东六府,济南府历城县的布政使司衙门内,山东左政使施天裔愁眉苦脸地望着右布政使于朋举、按察使方大猷、济南知府蒋焜,许久方开口:“诸公可曾见过周抚院此文,他可是入了汉军镶红旗的,没想到竟也降了卫。如今朱督宪殉国、周抚院降卫、杨少保不战而逃,山东阖省已无兵可守,如之奈何?”表面上是在问计,实际上却是想试探众人的态度。 这位方伯是巡抚周有德好友,两人互相配合,将山东治理得井井有条。五十岁的年龄,命运多舛,从小母亲早亡,寄养在外祖家,长大始归,却又遭逢明末乱世,被清军掳去关外。途中生病被丢弃,幸得一个叫周曰宣的好心人收留,随改周姓。后参加清朝科举,一步步做到了山东左布政使的高位,任上廉正而有才干。因为少年时见识过清军的残暴,又与周有德交好,最重要的是目前战局对卫军极有利,心中倾向归顺。然而此等大事,一人说了不算,总得听听众人的意见。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吾等身为山东官员,守土有责。没什么好说的,唯战而已”,右布政使于朋举坚定地表态。在座之人中,唯有他在福建任参议时与郑成功的军队交过手,算是经过战阵的,血气最勇。 听了于朋举的话,施天裔有些迟疑,降卫很容易,可若卫国没得天下将来自己可就成了罪臣,沉吟片刻后问按察使方大猷:“欧余(方大猷字)以为如何?” 方大猷本是明崇祯十年(1637年)进士,为人最爱书画,舞文弄墨可以,兵戈之事欠缺,何况本就是贰臣,换个主子算不得大事,怎肯为主子搏命?见施方伯发话,心静如水地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愿附二位骥尾”。 得,问了等于没问!施天裔没好气瞅了他一眼,又瞥向济南知府蒋焜:“汝怎么看?” 山东六府中,济南府乃是省会所在,辖四州二十六县,最为重要。蒋焜本是辽东广宁人,父母亲戚如今皆在卫国控制区,此时见清廷大势已去,有心降卫,见施天裔发问,理了理思绪,缓缓回答道:“山东驻军历来由周抚院节制,驻守济南的抚标三营以及兖州、登州、曹州三协和青州、莱州、登州等地的驻军,包括登州水师营、荣成水师营主力几乎都在追随周抚院勤王时葬送,实在是无兵可用啊!” “哼!无兵便募兵,无将便调将,将各地的汛兵、衙役全部集中于历城(济南府治),再征发百姓守城,济南城池坚固,府库中也有存粮,足可支持一段时间”,于朋举慷慨激昂地说。见众人没有反应,忽然从袖中掏出封信来,“公等不愿战,莫非是因为收到了周有德的信?”原来周有德给相熟的山东官员全写了私信劝降。私信嘛,自然与檄文不同,都是些攀交情封官许愿的话,写给于朋举的那封说得天乱坠,什么“良禽择木,何况高贤。间不容发,早图其便”之类,中心意思便是跟着我一起降卫,前途远大,若不肯降,难逃一死。好个于朋举,给众人看过信后,竟将信撕得粉碎,“吾与背主之贼誓不两立!” 众人面上阴晴不定,无他,这样的信他们也收到了。见于朋举表现得如此坚决,施天裔也觉得不妨先守一守,实在守不住再降也是条妙策。缓缓点头:“既如此,守城之事便由襄子(于朋举字)主持”,又吩咐蒋焜:“汝立即指挥衙役巡逻并征发历城百姓上城协守”。 “下官遵命”,蒋焜领命。 众人又商议了会儿守城事,没说出大概,草草散去。回到宅中,蒋焜忽然哈哈大笑。 “老爷,您笑什么?”其妻赵氏诧异地问。 “老爷我青云直上的机会来也!”蒋焜兴奋地说。 “听说卫军要打山东,老爷是有了破敌妙策?” “呵呵,山东眼下已经没有多少驻军,即使有,堂上诸公主意不一,也打不赢。哪来的破敌妙策”,蒋焜呵呵一笑,“吾本以为诸公会顺应天意举齐鲁之地归卫,若此,区区一介知府难有作为。没料到商议了一整天他们居然想以卵击石,老爷我的机会来也,这便修书给周抚院做卫军的内应,立下大功还怕没有官做吗?”说完蒋府尊从袖中掏出封信来,赫然也是周有德写的。 —— 化名徐彪的徐登第率三千由俘虏组成的降军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大卫国山东巡抚周有德的四千精锐。这七千人便是大卫国攻占山东的全部兵力。德州城越来越清晰,徐登第的心却七上八下没有底。无他,周有德给他的兵马,大多是俘虏的清河道总督朱之锡麾下的那些民伕。本就战力不强,牛万才又捡了最孱弱的送人。也算是悍将的徐登第见到这些歪瓜裂枣心中发苦,也只有硬着头皮率领这些人做先锋。一路上杀了十几个逃兵又拨了些银钱,方才使得这些民伕勉强能为所用。 德州城本驻有城守尉一名,辖八旗兵五百。可屡经抽调,眼下只剩下一名骁骑校和马步甲兵两百。虽然明知寡不敌众,可身为满人的骁骑校还是决心为大清尽忠,率部下登城防守。为避免兵力不足,又让知州金祖彭征发一千百姓协守。“程先生,事办得如何了?”东城墙上,金祖彭轻声问程先贞。程先贞是德州名士,也是明末大儒顾炎武的好友,一向反清。 “金公放心,吾已经联络了周抚院,只要打开城门便可”,程先贞慢条斯理地回答,一副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 “开城门!”金祖彭咬了咬牙,厉声喝道。 城墙下,徐登第瞅了眼后面的周有德军旗,心中狐疑,东城临水,并不利于攻城,不知为何抚院偏要攻打东城,还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咯吱~咯吱~咯吱~”厚重的东城门居然打开了。徐登第瞪圆眼睛,终于明白“天机不可泄露”的含义。 “弟兄们,随我入城!”他大呼一声,驭马横刀第一个入城。将是兵的胆,虽然部下战力不强,可见主将带头又有内应,纷纷鼓起勇气入城。 “德州知州金祖彭阵前起义,请将军随吾来”,金祖彭带着征发来的德州青壮,领徐登第朝骁骑校驻扎的北城杀去。骁骑校只有两百兵,还分散在各段城墙上,猝不及防,很快便死于徐登第的刀下。 “末将夺城成功,请抚院入城”,徐登第恭敬地欢迎周有德。 周有德瞧了眼跟在徐参将后面的金知州,呵呵一笑,“看来山东比咱们预料得好打啊!” —— 的确很好打,沿途各县皆不战而降,打历城时,济南知府蒋焜暗中打开了城门。卫军呼啸着入城,山东左政使施天裔、按察使方大猷见势不妙,干脆领着一众属官跪地请降,唯有右布政使于朋举自缢于宅中为大清死节。 “吾等早有归卫之心,只是被于朋举胁迫,方才未迎接王师。请周抚院恕罪”,施天裔、方大猷跪在周有德面前请罪。 “公等皆是吾之旧人,何必如此?起来,快起来~”周有德笑嘻嘻扶起两位老友,又假惺惺命人厚葬于朋举。 见抚院连抵抗王师的于朋举都不追究,一时间人心大定。青州兵备道贾一奇、青州知府崔俊、莱州知府陈谦等官员皆望风而降,就连登州水师营、荣成水师营内所剩不多的战船也向周抚院挂起了降旗。一干降官中,周有德最重视东昌府通判、曲阜县世职知县孔衍淳。无他,这位是孔圣人第六十五代孙。 无独有偶,远在北京的莲大可汗也知道圣人后代的价值,特意下旨加孔衍淳正三品俸禄。(本章完) 第1132章 入大都傲睨天下(上)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四月二十六日,卫军再次攻击皇城。万户长塔尔浑冒着敌人炮火的威胁将大炮前移,东安、地安两座城门被炸得面目全非,大清、长安左、长安右、天安、西安诸门也受到了炮火的关照。盖因四月二十日时莲大可汗下了死命令,十日内一定要拿下皇城,时间已经过去六日,不拼命不成。 大可汗之所以发狠劲,是因为被派往蓟州负责阻拦山海关方向清军的杭州镇总兵陈世凯发来急报,说是山海关方向的清显亲王富绶派议政大臣费雅思哈、副将杨廷瑜、傅进忠率万余精兵驻于开平,有救援北京的倾向。刚开始卫军未出动主力便先后击败清河道总督朱之锡、江南提督高明忠两支援军还令某人沾沾自喜,以为满洲末日已至,不打算强攻损失太多精兵强将,只一个劲儿地命降军朝城内喊话劝降,甚至命抓到的满洲俘虏喊话,若是能瓦解敌人军心让他们自动投降便最好不过。可山海关清军的动向让他意识到,满清的地域仍然广博,若不抓紧时间攻下大都,恐怕夜长梦多。想到这里,遂下达十日破皇城的严令。 作战经验丰富的他自然不会将每座城门都当成进攻的重点,而是仔细研究皇城的地形,制定出以东安门作为重点突破方向、地安门次之的作战方略,至于其他城门只是佯攻。之所以不选天安门,是因为想攻入天安门要先攻下大清门(大明门、中华门)和大清门后方的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两座城门。虽然大清门是满清的国门,象征意义重大且只是单檐歇山顶的砖石结构建筑并无城楼,比较好打。但其后还有供文武百官上朝通行的长安左、长安右两座城门,然后才能至天安门。这么多座城门,一座座攻太费时间;不选西安门是西安门后有北海、中海、南海三座狭长湖泊,中间只有狭窄的通道可通向宫城。其实地安门的地形也仅比西安、天安二门好一点,后面有景山,即便攻下来,清军还有景山可做凭障。所以卫拉特战神选择东安门为重点目标,地安门次之。 “轰~轰~轰~” “轰隆~轰隆~轰隆~” 万户长塔尔浑指挥炮营不断地朝东安门和地安门开炮,不时地有守军的炮弹在他的身边炸开,可身经百战的老将连眉毛也不眨一下,只一个劲儿地督促部下装弹射击。 “轰隆隆~”东安门的一大段城墙终于支撑不住,坍塌下来。 “快~传令进攻!”亲往东安门督战的大可汗大喜。 镇江副将张元勋抖擞精神冲向豁口,为在真龙面前表现,他不惧生死地冲在最前面恰似射出去的箭头。 “推刀车堵住豁口,快!”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凶狠地下令。 工部郎中伊尔根觉罗·莫洛指挥五百八旗兵推着二十多辆刀车奋不顾身地朝豁口跑,却被混在张元勋军中的蒙古射雕手瞧见,一枝冷箭正中面门。 由于卫军动作迅速,刀车没能发挥出作用,可皇城后面还栽有栅栏。“砍开栅栏~”张元勋大吼。早有准备的卫军用背后的大斧,狠狠地砍。清军勇将、护军统领毕立克图见状率五百八旗精锐凶狠地扑向张元勋。能入选满清护军的个个皆是勇士,护军统领毕立克图更是勇士中的勇士,左手刀、右手斧,战不多合,一斧劈碎了张元勋的头颅。 卫军的攻势并没有因张元勋的死亡而停止,河南总兵蔡禄、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先后率部攻入豁口,激战中卫军游击宣义、千户长布耶楚克,清军都统伊里布、镶黄旗满洲参领舒西兰、侍郎石图相继战死。鲜血染红了东安门,红通通的城门屹立在那里,始终攻不克。 “父汗,还进攻吗?”见伤亡太惨重,皇太子卓力格图小声询问父亲。 攻打东安门的卫军除了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部外,皆是降军。对这些降军,卫拉特战神其实并不心疼,点拨儿子道:“为君者不可有妇人之仁,继续进攻”。 东安门的激战和险情惊动了顺治皇帝和负责指挥守城的老将索尼,一队又一队清军被调到东安门,很少有人关注其他城门的战况。 “轰~轰~轰~”“轰隆~轰隆~轰隆~” 地安门同样被扑天盖地的炮火覆盖,隆隆的炮声掩盖住了土木之声。卫军都千户长什喇布带着部下日夜不停地挖地道,终于挖出三条抵达地安门城下的地道。 “快!抬箱子进去”,什喇布沉着脸下令。部下抬着三口装满火药的棺材,缓慢进入地道。 “登城,准备战斗!”震天动地的炮声终于停息,清步兵统领佟徽年立即命令部下登城。往日的经验告诉他,炮声一停,卫军便会攻城。虽然地安门是地位不太重要的“后门”,后面又有景山依托,守军数量较少。可他麾下的巡捕三营却是城中不多的京营精锐,自以为能守得住此门。然而奇怪的是这一回卫军并没有立即进攻。 “咦?”佟徽年诧异地惊疑了一声。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三声巨响,地安门剧烈地抖动、坍塌,然后出现了三处巨大的豁口。京城的城墙极其坚固,原本用放崩法是很难炸塌城墙的,可长达数月的炮击损伤了墙基,居然炸塌三处。 “进攻!”负责指挥攻打地安门的赵王毕力根达来下达了攻击令。年轻气盛的王爷亲为箭头,选中最中间的豁口纵马奔驰,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布哈拉万户长索诺木策凌各率一军冲向两边的豁口。 “浩瑞~浩瑞~浩瑞~”地安门内到处可闻蒙古骑兵的呐喊。 “堵住豁口!快~”佟徽年还欲指挥部下抵抗,眼前出现了一匹白马。白马上的赵王殿下神采飞扬,亮银枪一抖,贯入佟徽年的咽喉。 地安门后栽有栅栏,镶白旗满洲护军参领穆成格指挥两千八旗在栅栏内朝卫军射击,企图阻止卫军突入。 “给我射!”毕力根达来大怒。 卫军骑兵先用三眼铳射击,接着取下背后长弓,箭如飞蝗,很快便将穆成格及部下一一射死。然后砍开栅栏,由地安门驰入城内,四处砍杀。 “干得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听到小五子攻陷地安门的消息后,莲大可汗哈哈大笑,下令全军由地安门进入皇城。 得知卫军进入皇城后,顺治帝面如死灰,索尼故作镇定地下达了退守宫城和景山的军令。接到军令的清军迅速撤入宫城并依托景山布防,虽然保住了军队主力,可大多数八旗百姓都落入卫军手中。(本章完) 第1133章 入大都傲睨天下(中) 大都正南方的御道上到处可见挟弓跨刀的侍卫,莲大可汗身披龙袍、宝相庄严地骑马由御道从大清门缓缓踱入皇城。当看到“大清门”三个字时,至尊冷冷地一笑,“清亡卫兴乃是天意,从今日起此门改为‘大卫门’”。随后他下马登上天安门的城墙,接受臣民的欢呼。“莲汗,浩瑞~莲汗,浩瑞~莲汗,浩瑞~”大卫勇士雷鸣般的欢呼声宣示着一个新帝国的崛起。 某人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陶醉,情不自禁地高举右臂以示同庆,然后在侍卫的保护下离开城墙回营处理军务。仗还没有打完,眼下还没到庆祝的时候。 “大汗,奴才已将逃入皇城的八旗兵家眷集中看押,合计约六万人,皆是些老幼,连年轻些的女子都不多见,听说是伪帝下令将能拿得动刀枪的满洲成年女子尽数编练成军。仗打到这个地步,看来他们大势已去矣!”大学士那苏图兴奋地禀告。 “嗯,天津镇总兵牛万才有无将俘虏押来?”莲大可汗应了一声,跳跃式地询问另一个问题。 那苏图一愣,攻陷皇城后,他只忙着搜捕旗人,还真没工夫管运俘虏的事。 兵部尚书哈喇瑚里见状禀道:“牛总镇已派兵将俘虏押至,说是自己留下千人补充战损,拨给周抚院三千,还有六千多人。只是奴才察看了一番,发现那些俘虏战力不强,难堪大战”。 “呵呵,战斗力弱不要紧,多打几仗、多死些人便好了”,大可汗平静地述说,语气未起一点波澜。忽又眉头一拧,“牛万才倒是果决~” 知徒莫若师,大学士刘好古顿时明白他对牛万才产生了猜忌。根据大卫军律,所有缴获要归公,然后由朝廷统一论功行赏。俘虏也算缴获,尔牛万才不经请示便私自截留还送做人情,想干什么?莫非有反意?虽然知道大可汗信不过流贼出身的牛万才,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可不是猜忌功臣的时候,刘大学士呵呵一笑,“听说那牛万才是个浑人,有一回作战冲在最前面,被射伤一只眼,得了个绰号‘刘瞎子”,正常人皆会吸取教训作战时往后缩,可他还是不管不顾每战当先。此等莽夫毫无韬略,连续两次击败清军不过运气而已。依臣看与其说是果决,不如说是莽撞”。 好个刘大学士,表面上将牛万才说成只会好勇斗狠的莽夫。可若细品,大卫以武立国,此种作战勇敢的将军不正是朝廷急需的吗?既然是莽夫,不懂军纪也是正常。何况此等人头脑简单、心思单纯,稍微施点手段便会忠心耿耿。果然,听了他的话,莲大可汗神情和缓下来,沉吟片刻说道:“牛万才还是能战的,此次两败清军也算有功,可封为三等静海伯,不过私自瓜分俘虏也不能不罚,罚俸一年以警效尤”。 “陛下圣明!”刘好古由衷钦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种厚赏轻罚的手段,既笼络了人心、尤其是降将之心,又严明了军纪,不愧是枭雄手段! 苏勒坦笑了笑,又吩咐道:“这些日子的攻城,宣州镇、通州镇、河南镇伤亡颇大,宣有才、张玮、蔡禄他们叫苦连天,便将这些俘虏补充进他们的营头。朕估摸着攻打宫城,还有场硬仗”。 “是”,兵部尚书哈喇瑚里连忙领命。 “如何处置看押的八旗百姓,请大汗示下”,刚处置完战俘,那苏图又来请示。 这一刻,苏勒坦想起了死去的女儿托亚,双目变得赤红,咬牙切齿道:“尽皆屠了祭奠朕的哈密公主!” “不可呀,陛下~”“请您收回成命~”此言一出,那苏图、刘好古、博贝、胡琏器等重臣跪了一地,七嘴八舌说着反对意见,“宫城内尚有数万八旗兵将,如果知道城内的家眷被屠,必然与我军决一死战,想破皇城便难矣!”“陛下乃是圣主,应有仁心,城里的旗兵家眷多是老弱妇孺,屠之恐伤天和”,“宜将这些人做为人质,威胁城内的守军投降”……,当然,也有人赞成屠尽旗兵家眷,这些人大多是武将,因为有袍泽死于清军手中,心中想要复仇。 苏勒坦沉默了,阴沉着脸不说话。根据经验,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便是至尊要发怒的前兆,众人不禁恐惧起来,不敢再多说。关键时刻,总有胆大之人,户部尚书胡琏器蓦地大呼:“陛下,您真的以为攻下北京后便天下太平了吗?且不说山海关有伪清显王、宣府有伪清信王、陕西有伪清简王,便是各地伪清的异姓王、督抚,哪个不是手握重兵?还有各地明军残余、台湾郑氏、夔东十三家巨寇,哪个又是好对付的?这些旗人百姓是瓦解满洲军心的利器,正当挟之以招降八旗,怎可屠之激怒各地的旗兵?空留残暴之名,反倒帮了伪清的忙,岂是您这样的英明君主所为?且您曾派人向城内写信说,‘只寻爱新觉罗氏复仇,其他人只要肯降,一律既往不咎’,君无戏言,还请三思!” 胡尚书斗胆一吼,颇有振聋发聩之效。苏勒坦立刻清醒过来,是啊!即便自己拿下了北京,满清的控制区依然广大,各地的藩王、督抚仍有相当实力。他们都在盯着自己如何处置八旗子弟。若自己对旗人百姓展开报复,必定会激起各地八旗兵的拼死抵抗,甚至会让各大地方势力认为自己是个残暴的君主,不愿归顺兴起割据之心。想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口气,“朕方才失言矣!胡卿说得没错,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只寻爱新觉罗氏复仇,又怎可牵联无辜百姓?传朕的旨意,好生照顾并仔细甄别俘虏的旗民,区分出哪些是将领的家眷,哪些是普通旗丁的家眷,让他们向军中的亲人写信、喊话劝降。若有已经归顺大卫的八旗降军家眷,立即释放归家。还是那句话,朕先是大卫国的皇帝,后才是哈密公主的父亲。身为九州万方的君主,当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满洲百姓亦是朕的子民”。 此言一出,刹时鸦雀无声。“吾皇圣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山呼海啸般的“圣明”之声滚滚而来。(本章完) 第1134章 入大都傲睨天下(下) “达哈苏,我是你阿玛(父亲)雅松佳,咱们一家老小目前都在卫军手中。卫军发话了,只要投降,家人便会被释放。前些日子有战败降卫的旗人已经将家眷领回去了。儿啊!全家是死是活,可就全看你的了”,“佛尔衮阿浑(兄长),我是吉勒占恕啊~阿玛、额涅(母亲)还有阿沙(嫂子)都好好的,只要你肯降,全家便能活命”,“阿玛~兜(弟弟),我是喀达喇库,前些日子随信王爷救援北京,兵败被俘降了卫。大汗仁慈,允许降军领回家眷,咱们的家人已经被我领回去了。阿玛~兜,大清快亡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快回来吧,咱们全家团聚”……此起彼伏的劝降声在宫城(紫禁城)外唱响,听得城内的守军心神不宁。 “这是卫军的奸计,不许听~不许听~”午门的城墙上,康亲王杰书气急败坏地大叫。 “王爷,昨夜又有七名士兵偷偷坠城逃跑了”,镶黄旗蒙古副都统色冷禀告。 “混帐,加强巡夜,发现逃兵,立即处决!”杰书忿怒地大叫。 “王爷莫要过于忧心,八旗将士的心还是向着咱大清的,只是眼下家人被制,方才出逃。逃跑的毕竟是少数,景山与宫城互为犄角,只要景山还在咱们手中,宫城定然无虞”,负责指挥守城的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出现在他的身边解劝。 “您觉得咱们还能坚持多久?还会有援军吗?”杰书有些无助地小声问。 索尼将脸一板,“王爷切莫说这种丧气话动摇军心,眼下这节骨眼,八旗将士的眼睛可都盯着您呢!实不相瞒,老夫已下了以死殉国的决心,城若破,不过一死而已!” 听他说得硬气,杰书不由得精神一振,拱手称谢道:“您有此决心,孤亦有。爱新觉罗的子孙,没有孬种!” ——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五月七日,莲大可汗率文武重臣登上了地安门的城墙。至尊忽然将手中的马鞭朝正前方的景山一指,“此处甚是紧要,若能架炮于此,宫城必将不守”。景山,原名万岁山,为元、明、清三代的皇宫后苑,占地三百四十多亩,高约二十八丈(94.2米),是北京城中轴线上的最高点。南与紫禁城的神武门隔街相望,西邻北海,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宫城全景。 “大汗用兵如神,一眼便瞧见此处的作用,奴才眼拙,只瞧得见绿绿的一片,哪想得到架炮于山的妙法”,话音刚落,大卫朝第一马屁精、文华殿大学士博贝便拍起一通彩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勒坦心中受用,微笑着问:“博贝,朕要你安排劝降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回大汗的话,奴才这些日子组织八旗百姓劝降,颇有成效,短短七日,已有七百二十三名满洲兵将用绳索坠城投降,其中还有三十六名女卒”,大学士博贝得意洋洋地向大可汗报喜。不料大可汗听完将脸一板,“费了这么大劲,才招降了这么点人?” “以往那些八旗兵顽固的很,很少有主动投降的。如今才七日便有这么多人投降,可见其军心已经动摇。若不是巡夜的清军查得紧,投降的人数会更多”,博贝慌忙分析。 “哼!虽然如此,朕也等不及他们慢慢投降了,夜长梦多,必须尽快拿下大都!”苏勒坦冷笑一声,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天之内大卫的军旗必须插在景山之上!” 军令如山,卫军调集了所有的重炮日夜不停地轰击景山。守景山的是清军老将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遏必隆、镶蓝旗满洲都统孙塔,经验丰富的两人在山上挖掘出许多可以防炮的藏兵洞,令卫军的炮弹大多数落空。虽然如此,密集的炮弹还是给清军造成不小的伤亡,尤其是山上布置的八门火炮,没一会儿便被炸成了废铜烂铁。 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炮击终于停了下来,在大可汗的亲自督战下,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河南总兵蔡禄率两万降军凶狠地扑向景山。皇城攻破后,降将们立功的心思愈发炽热,人人都渴望在大可汗面前露脸。然而这个脸并不容易露,清军也知道景山的重要性,守山的人马皆是守军中的精锐,连攻三次都告失败。 “弟兄们,随我上,立功受赏便在今日!”卫军千总张虎嚎叫着左手执牌、右手持刀,率五百锐士狸猫般往上攀登,终于冲上山顶。守山的八旗兵呐喊着冲杀下来,想将他们赶下山去,却反被这支凶狠的人马杀得节节后退。 “嘭~”忽有一股巨力将张虎的刀震飞,却是镶蓝旗满洲都统孙塔手执大铁锤而来。一锤震飞了刀,又一锤结果了性命。 连续两日十五次进攻,伏尸遍野却依然没有攻下景山。距大可汗的军令只剩一日,宣有才、张玮、蔡禄被激发出凶性,亲领亲兵上阵。尤其是蔡禄,拿出当年做海盗时的豪气,一边怪啸一边冲锋,率部下第一个冲上山顶。遏必隆、孙塔不甘失败,组织部下拼死抵抗。 “好!传令弓箭手近前抛射掩护”,见卫军已登上山顶厮杀,督战的大可汗立刻命令一万弓箭手近前抛射,箭矢如雨般在清军阵中落下,有效地掩护了步兵攻山。 太阳即将落山时,景山终于被攻下,遏必隆被蔡禄阵斩,孙塔则死于乱军之中。这是一场惨胜,近八千降军长眠于此,换来歼灭五千敌人的重大胜利。是的,胜利,从损失情况下,八千换五千,卫军吃了亏,可拿下这座山便夺取了宫城外的制高点,宫城已是囊中之物。 五月十一日,卫军架炮于景山上,日夜不停地朝宫城射击。雪般的炮弹落入宫城,夺走一条条生命,将一座座华丽的宫殿炸成废墟。五月十六日,神武门被轰塌,卫军蜂拥而入。守门的正蓝旗护军参领、一等护卫萨谭力战而亡。 “将士们,咱们已经无处可退了。为了大清,前进!”见入城的卫军越来越多,神武门守将,清庄亲王博果铎率仅剩的数百亲卫向卫军发起最后的反攻。 “杀~杀~杀~”八旗兵爆发出最后的血勇,随他们的王爷拼死作战。 “此人是我的,莫和我争!”一声大吼可摧山岳。卫军猛将、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冲向博果铎,手中的狼牙棒像长了眼般,每击必杀一人。很快便杀至博果铎面前。年轻的王爷挥刀去挡,刀却被震飞。满都拉图咧嘴一笑,收回招式后又是一棒,将庄王爷的脑袋砸进了颈子里。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欢呼着控制神武门,在胜利的鼓舞下,疯狂地朝宫城里闯。 神武门一破,本已士气沮丧的清军立刻崩溃,很多人不再抵抗,而是弃械跪地请降。 守东华门的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索尼陷入了卫军的重重包围中,仍死战不退,刀砍卷了刃,夺过敌人的刀继续砍杀,终于力竭身亡,实现了以死殉国的诺言;镶黄旗蒙古副都统色冷亦战死在午门城头,午门守将、康亲王杰书见势不妙想退下城墙,却被卫军都千户长什喇布用三眼铳击中而亡。 乾清宫内,顺治帝听着心腹太监吴良辅的禀告,心如死灰。 “请主子换上内侍的服饰随奴才出城”,吴良辅焦急地哀求。 “汝可有脱身的好法子?”顺治帝龙目中闪过一丝希望。 “奴才前些日子偷偷派人挖了条地道,可通西华门外。至于如何混出皇城和内城,还需再想法子”,吴良辅讷讷地说。 “唉~想不到堂堂大清皇帝,竟然落到如斯地步!”顺治帝叹了口气,在吴良辅帮助下缓缓褪去龙袍。 “皇上,奴才前来护驾!”恰在此时,护军统领毕立克图左手执刀、右手持斧,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见到他,顺治帝眼中有了些光彩,“汝莫要管朕,速将太后请来”。 “嗻!”毕立克图飞快地跑出乾清宫,很快又跑了回来,哭泣着说:“奴才去慈宁宫时见到火起,询问宫人得知皇太后闻听城破,不愿受辱,已然自焚升天矣!” “什么!”顺治帝一阵眩晕,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走出宫门,果见慈宁宫方向烈焰腾腾。不由得泪流满面,悲恸欲绝,“皇额涅!儿子不孝啊!” “皇上节哀!请立刻随奴才出城,江山社稷全指望着您呢!”吴良辅哭泣着说,朝毕立克图使了个眼色。毕立克图忙与几个侍卫架着顺治帝往宫门外跑,刚跑到地道口,遇到卫将三等奈曼伯阿罕。阿罕眼尖,率部下围拢来。 “皇上,奴才拖住他们,您速由地道走!”毕立克图虎吼一声,带着几个亲卫杀向阿罕,手中的刀和斧杀得卫军人头滚滚。 “好胆!射死他!”见此人状如疯虎,阿罕不敢力敌,命数百部下齐放箭。箭如飞蝗,将一干人等全部射杀。可怜顺治帝还没来得及钻地道便和忠心耿耿的毕立克图、吴良辅以及一干侍卫回归长生天的怀抱。(本章完) 第1135章 遇刺杀杀心顿起 “禀大汗,宫城已破,我军亡三千六百三十一员,伤一千九百二十八员,斩敌首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二级,俘敌兵将三万五百一十九员,俘宫室官员及家眷九千六百二十三员”兵部尚书哈喇瑚里兴奋地朝莲大可汗汇报战果。大可汗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不满,哈喇瑚里为人梗直、做事认真负责,可就是不善于体察上意,说了半天仍没搞清楚朕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可一路上出谋画策、调处军务,此人居功甚伟,倒也不好太拂了他的面子,只得耐住性子听他慢慢讲。 说了许久,哈喇瑚里终于说到大可汗最关心的点,“奴才在乾清宫宫门外发现一条地道,地道口停着十五具尸体,经俘获的宫人辨认,其中一具正是伪帝顺治,另两具是十三衙门总管太监吴良辅、护军统领毕立克图,还有十二具应是伪帝的贴身侍卫;军士们冲向慈宁宫时发现宫殿已成火海,经询问宫人得知,伪太后在得知城破后担心受辱,命人放火自焚。奴才在慈宁宫内发现三十七具烧焦的尸体,其中有一具的佩饰为伪太后常用之物,另一具的佩饰与伪太后贴身侍女苏麻喇姑所用相符;此外伪康亲王、伪庄亲王、议政大臣索尼、礼部满尚书渥赫、吏部满尚书伊图、工部满尚书郭科战死,前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保和殿大学士刑部尚书卫周祚、翰林院掌院学士折库纳在家中自尽”。 “嗯,如此说来,伪帝和伪太后的确死了?”大可汗冷冷地问,语气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依奴才看,的确如此”。 “呵呵~倒是便宜了他们,让朕想为哈密公主复仇都找不着正主”,大可汗阴寒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萧瑟,缓缓问道:“满洲的宗室抓捕齐了吗?” “我军甫一入城,奴才便命人搜捕。目前已抓获伪皇子、后宫嫔妃、有品级的宫人五百一十九人,包括伪帝次子福全、三子玄烨、五子常宁、六子奇绶、七子隆禧、八子永干,伪庶妃京及、捏及、赛宝、迈及、厄音珠、额伦珠、兰、明珠、芦耶、布三珠、偏武、秋、瑞、朱、梅、丹姐、察尔禅、阿吉根、伊来;伪帝的弟弟辅国公韬塞及家人,伪弟的哥哥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叶步舒、常舒三人家眷,伪帝的嫡从兄显亲王富绶、庄亲王博果铎家眷,伪信亲王、伪康亲王、伪简亲王、伪安亲王、伪敬谨亲王、伪平郡王、伪顺承郡王及诸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等宗室家眷合计二千八百二十三人。可能还有少许漏网之鱼,正在搜捕”,哈喇瑚里赶忙呈上一份名单。 大可汗接过后仔细观看,许久皱眉道:“名单上为何未见伪皇后、地位较髙的妃嫔、伪公主的名字?” 哈喇瑚里的脑门渗出汗来,定了定神说道:“伪帝为人刻薄残忍,城破之时命处死所有妃嫔、公主。我军进入宫城时,伪皇后阿拉坦琪琪格,伪贞妃董鄂氏,庶妃董鄂氏、纽氏、博温阔、佟佳氏、石氏、阿格、塞穆肯、巴氏、唐绥赫、纳喇氏、杨氏,六位公主及两百多侍女皆亡。若不是我军进展甚速,剩下的那些妃嫔估计也保不住”。 “嗞~”苏勒坦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顺治小儿年纪轻轻居然如此狠毒!若换作朕,即便是山穷水尽,也希望自己的妻妾子女好好活着!” “大汗仁慈,岂是伪帝可比?”“陛下广施仁义,方能天下归心”,“满洲残暴,激怒上苍,方使我大卫取而代之”诸文武闻言,谀词如潮涌。苏勒坦乐了,恍惚间真觉得自己是一代仁君、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善人,懒洋洋挥了挥手喝道:“入城吧,朕倒真想瞅瞅这紫禁城的风光”。 大可汗的仪仗由天安门穿过朝房,再穿过太庙与社稷坛,缓缓接近午门,一路上甲胄鲜明、杀气腾腾,与之相对应的是遍地来不及收拾的死尸,气氛说不出的阴沉。 行至午门东侧的值房时,地上的三具死尸忽然动了起来,手持三根木棍鬼魅般朝大可汗的身边纵去,“呯~呯~呯~”赫然是三枝自生火铳。 副都千户长朝乐门眼疾手快,察觉有异立即驭马挡在大可汗面前。颤抖两下后,身上多了两个血窟窿,直直地跌落马下。 “护驾~快护驾~”反应过来的侍卫慌忙护驾,迅速杀死两名刺客,生擒一人。“朝乐门~朝乐门~”大可汗下马扶起朝乐门的身体大声呼喊,可年轻英俊的面容再无生气。 “天啊!这让朕如何对得起巴尔思,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孙儿!”大可汗不禁泪流满面,越哭越伤心。左右见状,纷纷相劝,可谁劝亦无用。 “大汗莫要悲伤,能为大汗而死是朝乐门的荣耀!”闻讯赶来的梁国公巴尔思流着泪解劝。 “巴尔思,朕欠你们家一条命!日后你的子孙若有人犯了灭罪可免死一次”,此言一出等于是赐给巴尔思家免死金牌一道。 巴尔思欲谢恩却被大可汗扶起,又追封朝乐门一等侯爵,命乌衣卫万户长哈达审问刺客,然后车驾方继续入城,宿于乾清宫。 当夜,哈达入乾清宫禀报,“大汗,奴才已经审问清楚,刺客是伪清十三衙门御马监都管鄂那海和他的两名部下。三人是奉十三衙门总管太监吴良辅之命扮作死尸刺杀,鄂那海和其中一人当场死去”。 “吴良辅?就是那个陪伪帝共赴黄泉的太监?倒是个人物!临死还给朕布了道杀局!”苏勒坦冷笑。 “奴才查到正是这个吴良辅带人杀害了哈密公主”,哈达接着禀告。 苏勒坦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颤抖着问:“你还查到些什么?继续说”。 “奴才查到是伪清的前首席大学士兼议政大臣范文程提议诛杀哈密公主提振士气,伪太后撺掇伪帝命吴良辅执行”。 “范文程~范文程~”苏勒坦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说不出的阴森可怕。(本章完) 第1136章 大丈夫快意恩仇 满清的太和殿、如今大卫国的乾元殿是明清两朝的皇帝们举办盛大典礼的地方,一把无畏狮子座高高地立于殿西头,大卫国继承了蒙古以西为尊的传统,有资格立于最西处的唯莲大可汗一人。今日选择此殿,一是为了庆祝大卫收复大元旧都北京,二是为了惩恶扬善,或者说快意恩仇。人嘛,活着只为一口气,若不能出一口气,不活也罢! “为庆祝大卫夺取北京,今日起改北京为‘大都’,卫之大都!”斯人的声音宏亮如钟。 “浩瑞~浩瑞~浩瑞~”文武官员兴奋地高呼“浩瑞”。虽然礼部尚书左射斗一再上疏请求实施“山呼”、“万岁”之类的汉家礼仪。可苏勒坦却觉得蒙古人的“浩瑞”之声挺好,一则吼起来带劲儿,二则寓意也好,“浩”可以理解为广阔、宽广、辽阔,“瑞”嘛,意味着吉祥、幸福、繁荣。既然至尊不肯改,大臣们自然遵从原先的习惯,很多蒙古权贵心中暗喜,认为大汗毕竟还是偏向咱蒙古人的。 “今儿个咱们议一议功”,大可汗得意洋洋地享受着群臣的欢呼,然后开了尊口。话音刚落,大殿内一片寂静。 “朝乐门舍身救驾,朕欠巴尔思家一条命,特赐巴尔思家免死铁券,其子孙若有犯死罪者,除谋反外,可免死一次。巴尔思屡立战功,由二等梁国公擢为一等梁国公”。 “奴才谢大汗隆恩!”巴尔思抹了把泪谢恩。 “阿罕,近前来”,苏勒坦唤来列于殿内后排的三等奈曼伯阿罕,“汝诛杀伪帝有功,前些日子朕曾言‘有取伪帝头颅者,朕将阿拉善公主嫁给他’,君无戏言,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塔布囊(附马),由三等奈曼伯擢二等奈曼伯”。 “奴才谢大汗恩典!”能成为大可汗的女婿,这是何等的荣耀!直把年轻的阿罕欢喜得眉飞色舞。 见众人蠢蠢欲动,苏勒坦暗自得意,自古功名利禄最动人心,一提论功行赏,果然人人动容,自古帝王无不借此树立威信、巩固统治,自己也当借鉴。 一系列的封赏接踵而来。皇太子增亲卫二百,参战诸王增亲卫一百五十,巴图和坦擢二等唐国公,铁钼尔擢二等燕国公,那苏图擢二等吴国公,刘好古擢二等郑国公,满都拉图擢二等轮台公,赛罕擢一等阿速侯,特古斯朝克图擢一等普兰侯,薛宗周擢二等沙湾侯,恩和巴图擢二等青河侯,鄂博堆乌朗海擢二等霍博克赛里侯,塔尔浑擢三等广灵侯,鄂尔罗斯擢三等河曲侯,托罗什瑚擢一等马邑伯,布和阿尔图擢一等静乐伯,索诺木策凌擢一等兴济伯,什喇布擢二等桃山伯,博贝封一等赤诚伯,胡琏器封一等忠义伯,巴雅尔封三等南皮伯,哈喇瑚里封三等静海伯,额尔克享双一等公俸,乌日根达莱、阿勒达尔享双一等侯俸,其余诸将皆有封赏。 得了封赏,自然欢声雷动。大可汗的眼中却闪出厉芒,缓缓说道:“咱们蒙古汉子向来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伪帝杀害了朕的爱女哈密公主,此仇焉能不报?” “大汗之仇即奴才之仇,愿为大汗报之!”忠心肯肯的恩和巴图知道主上的心思,主动请缨监斩。 “报仇~报仇~报仇~”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文武百官被大可汗挑起了复仇之火,纷纷高呼报仇。苏勒坦将手一扬,大殿内刹时鸦雀无声,“传旨将伪帝的六个儿子、十弟韬塞,伪大学士范文程的六个儿子,还有那个刺客寸桀于市;将满洲宗室中的男丁全部处斩,女眷中有姿色者赐于功臣为奴,姿色平庸者发卖市井为奴;在京七品以上伪清官员全部斩首、家眷流放宁古塔”。此言一出,大殿内阴风阵阵,若如此,恐怕要有近万人遭殃! “陛下刚得大都,宜兴仁政,不可杀戳太甚,有伤天和”,二等郑国公、大学士刘好古劝道。 “不如此如何消得了朕心中之愤?”苏勒坦摆了摆手拒绝。自家事自家知,仗打到现在国库空虚,攻破宫城后并没有缴获到太多的财赀,屠杀和抄家除了为自己女儿复仇外,某种程度也是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所以他并不想发善心。 一等忠义伯、户部尚书胡琏器执掌户部,熟知朝廷财务状况,隐约猜出大可汗心意,缓缓说道:“陛下欲雪公主遇害之恨无可厚非,只是满洲的宗室和官员中有不少带兵在外,其家眷是极好的人质;一些伪清官员平日里并无大恶,且我朝刚定大都也需要官员辅佐。臣以为可将家中无人在外领兵的伪清宗室和二品以上官员照此办理,其余官员若无大恶可赦之,在外领兵的伪清宗室和二品以上官员若肯率军归顺天朝,亦可赦之”。 听了胡琏器的话,大可汗沉吟不语。刘好古忽然叫起来,“满洲的王公权贵平日里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积累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实在该杀!普通的官员其实并无大恶,也未搜刮太多民财,新朝鼎立,正需用人,请陛下恕之”。 此言一出,一向脸皮甚厚的莲大可汗也不由得面色微红,咳嗽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便依胡卿所言”。这一句着实开了天恩,原本有近万人要遭殃,变成了仅涉及三千人。即便如此,也约有一千二百男丁丢了性命,一千八百女眷沦为奴籍。 ——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五月二十六日,大都崇文门菜市场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忽然阴风阵阵,负责监刑的恩和巴图将令牌往地上一扔,顿时有刽子手将顺治帝十弟韬塞,次子福全、三子玄烨、五子常宁、六子奇绶、七子隆禧、八子永干,范文程的六个儿子范承荫、范承谟、范承勋、范承斌、范承烈、范承祚,还有那个叫额尔德谟的刺客五大绑,一刀接一刀剐了起来。为泄至尊之愤,对这些人皆未使用麻沸散,惹得受刑者狼哭鬼嚎。“汗阿玛~痛~”顺治帝最小的儿子、刚四岁的爱新觉罗永干只叫了一声,便咽了气。 眼瞅着昔日的天皇贵胄沦落到如此光景,观刑的百姓在连呼过瘾的同时,也不禁恻然。然而血腥的一幕刚刚开始,一排又一排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被轮流拉上来斩首。 排第一批的是三位王爷:敬谨亲王兰布(尼堪长子)、安亲王僧保(岳乐第十三子)、顺承郡王勒尔锦,其中僧保才三岁,被人抱着行刑,令观刑者唏嘘不已;接下来是家中无人在外领兵的伪清宗室男丁;最后是家中无人在外领兵二品以上官员,都统特锦、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胡世安、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成克巩、吏部尚书孙廷铨、礼部尚书王崇简、工部汉尚书杨义……最倒霉的当数已经告老还乡,又被顺治帝召回参议政事的前中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金之俊,不来还好,一来便丢了性命。 “痛快呀痛快~”崇文门的城墙上,有一人身披龙袍端着千里镜观看着行刑,一边看一边高吼。(本章完) 第1137章 拒招降信王登基 “大卫国莲汗苏勒坦致书于安远靖寇大将军多尼麾下:王朝兴替,自有运势,名将天姿,亦受制于天命。会猎数次,朕深知大将军之能,尝叹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泱泱帅才,竟生敌营。然自起兵以来,势如破竹,终令清帝含恨、雄踞大都,此天命在卫,非战之罪也。朕非圣贤,快意恩仇,丧女之恨,已于京中斩王公贝勒报之。今向大将军许诺,不追往事,不记私仇,惟贤才是取,惟功能是拔,若肯来归,可封亲王爵,麾下诸将悉授显官。逆势而为,智者不取,事机之会,间不容发。朕于大都日望将军之来,戮力同心,共平天下,斗大金印,翘首以待。将军勿生疑虑,当早定至计以建盖世功勋。江天在望,延跂为劳,书不宣意”。 宣府镇城内,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读完这封劝降信后,将信交于众人传看,慢悠悠地问道:“诸公对伪帝的劝降书如何看?” “王爷,此乃伪帝奸计,不降尚有一线生机,降必亡”,宣大总督佟养量第一个开口。 “是啊,王爷,我军尚有数万精锐,这些日子在宣府、山西招兵买马又扩充了三万新兵,北方数省仍为我有,江南半壁犹遵大清号令。兵强马壮,何必投降?”贝勒杜兰接着说。 两人一领头,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叶步舒、常舒,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一等侍卫杰殷,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宣大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等皆表态反对降卫。 多尼点点头,紧盯着跪伏于地的苏尔马,苏尔马是鳌拜之弟穆里玛第三子,官居甲喇章京之职,兵败后被俘,此次劝降,为取得清方信任,苏勒坦于众俘虏中选了此人担任信使。“苏尔马,朕的家眷还好吗?” “回王爷的话,各位福晋、阿哥、格格们均安好,只是被卫军看管着,难获自由。莲汗有令,您若不肯降,便要将阿哥们处斩”,苏尔马红着眼说。此言一出,激得在场的清军将领连声怒骂伪帝无耻。 听他提及自己的家眷,多尼眼眶一红,沉默片刻后望向他,“苏尔马,孤可以信任你吗?” “请王爷相信,奴才虽然兵败被俘,但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苏尔马郑重地说。 “嗯,依你看,孤如果率军降卫,本人和家眷的性命能得到保障吗?”多尼缓缓地问。 “依奴才看,伪帝为人阴险狠毒,因为伪公主之死恨透了咱们满人。京师的大清宗室除了家人有领兵在外的外,尽皆被处死。奴才身份低微,降卫倒是可以活命,您是爱新觉罗嫡脉又素有战功,为伪帝所忌,若降卫,必然难免”,苏尔马认真地回答。 “嗯,看来降是降不得,只能与卫军死战到底喽!”多尼感叹一声,忽然笑起来,“来人,取纸笔,来而无往非礼也,孤要给伪帝回封信”。 这位王爷从小便接受汉文化教育,一封信须臾写成:“大清国安远靖寇大将军、信亲王多尼顿首谨启大卫国莲汗陛下:倥偬之际,忽闻美意,循读再三,心绪难平。南北臣民闻我大行皇帝噩耗,无不拊膺切齿,饮泣枕戈。孤虽不才,亦明春秋大义,不敢背叛祖宗、反跪凶仇。陛下若果有好意,请引兵北返、释满洲家眷。孤感念仁德,愿世通盟好,传之无穷。若必欲亡我社稷,唯战而已。一点痴愚,难符美意,惟陛下实昭鉴之!顺治二十一年(1664年)六月十日”。 见此信,在场的清朝官员顿时精神大振,因为北京被攻克、家人被俘虏而减弱的信心又恢复不少。 “先帝已崩,请王爷尽速登基,以正人心!”贝勒杜兰忽然吼道。 “请王爷登基,以正人心~请王爷登基,以正人心~”佟养量、桑图、林国梁等人皆跟着喊,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对视一眼后也跟着高呼。惟有辅国公高塞,镇国将军叶步舒、常舒,一等侍卫杰殷呆呆地站着未动。 多尼饶有深意地瞅了顺治帝的三位兄长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国家艰难如此,孤福薄,须选一德高望重者拥立为君方好”。“王爷屡立战功,又是太祖直系血脉,在诸王中最是德高望重”,杜兰还欲再劝,却被多尼打断,“此事暂且后议”。 —— “佟公,王爷这是何意?”回到宅中,杜兰问佟养量。 “吾观王爷并非不想登基,而是见高塞、叶步舒、常舒三位宗室未表态,又不知地方督抚态度,所以才选择等待”,佟养量呵呵一笑,“吾已派人去各省送信让督抚们上劝进表,别的省份相距较远,在山西的尚善贝勒、白抚院、李总镇三人的劝进表很快便至。至于那三位宗室嘛,呵呵,希望他们最好安分些”。 听了这话,杜兰大笑起来,“还是佟公深谋远虑!” 无独有偶,见多尼有称帝之心,顺治帝的三位兄长叶步舒、高塞、常舒也聚在一起商议。他们爵位虽然较低,却皆是皇太极之子,不愿见皇位落到多铎一系手中。 “六弟,多尼那小子仗着手中有兵权,竟然想称帝,须赶紧想个法子才好!”叶步舒开了口。 “是啊,六哥,若要登基也应该是您,哪轮得到那小子!”常舒也说。 高塞其实并无什么野心,平日里只喜欢研究书画和乐理,但对多尼想称帝却十分不满,郑重地对叶步舒说道:“四哥,咱们兄弟三人中属您最年长,也最有主意,请您领着咱们干”,此言等于是在说愿意拥立叶步舒。 叶步舒很满意,想了想说道:“今日众人拥立多尼,杰殷并未赞成,他手中有些兵马,加上咱们三人的亲卫,可以一搏。到时候假称生辰请诸将饮酒,制住多尼、杜兰、佟养量等人,再派人接管军队,大事可成”。 二人闻听,齐声称妙,连夜寻一等侍卫杰殷商量,杰殷果然一口答应。四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决定以杰殷过生辰为名,于明日晚间摆酒布置。 —— 夜深了,宣大总督佟养量正欲歇息,忽报一等侍卫杰殷求见。 “督宪,出大事了,叶步舒、高塞、常舒他们想作乱……” “什么!”听完杰殷的汇报,佟养量暗自庆幸自己早早便安排了杰殷做眼线,果然发挥了作用,定了定神说道:“走,随老夫去见信王爷”。 听了二人的禀报后,多尼并没有意外,只是淡淡地召杜兰、阿尔津、巴思汉、桑图、林国梁等来王府议事。众人皆赞成先下手清除内患。 “阿尔津、巴思汉、杰殷,你三人分别带兵擒拿叶步舒、高塞、常舒,拿住后以谋逆罪诛杀”,见众人皆支持自己先下手清除内患,多尼阴狠地下达了命令。随着这道军令,当晚宣府镇城内多了三百多具尸体,也为大事扫清了障碍。 更让多尼惊喜的是,又过了两日,他收到了贝勒尚善、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等人的联名劝进表。有了这些地方大员的支持,登基方算有了底气。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道理多尼懂,也不迟疑,下令登基称帝,年号煕和。(本章完) 第1138章 劝进原来是妙棋 “王爷,信王爷已于宣府称帝,派人请您上劝进表”,西安城简亲王府内,昂邦章京傅喀蟾小声向简亲王济度禀告。北京城破、帝后遇难的消息传至陕西后,这位昂邦章京便纠集镶红旗满洲甲喇章京杜敏、正白旗蒙古甲喇章京爱音达礼、镶白旗蒙古甲喇章京巴达喇等怂恿济度立即称帝承继大统。声势造得很大,以致于西安城内的文武大员陕西巡抚张自德、左布政使周天裔、右布政使萧时彦、按察使徐腾蛟、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等侍卫索额图等也不得不跟进。可简王爷就是不肯向上再进一步,真叫人急得跳脚。今儿个正好借此试探王爷的态度。 其实当皇帝这种事济度并非不想,只是他并非爱新觉罗氏嫡脉,而是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齐之孙、郑亲王济尔哈朗之子。满洲自从入关后,渐渐地沾染上汉人的礼仪,喜欢讲什么嫡庶之别,因为血脉的关系,总担心冒然称帝人心不服,所以并未立即登基,而是私下让五弟都统辉兰秘密派人去各省试探督抚们的态度。然而地方督抚皆是猾头,个个回复得模棱两可,分不清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因为未得到广泛支持,他便愈发不敢妄动。 然而称帝这种事讲究先入为主,尤其是乱世,谁抢先一步便能在政治上处于主动从而获得更多支持。济度继承了父亲济尔哈朗小心谨慎的性格,一谨慎便落后一步,让多尼抢了先。多尼毕竟是太祖努尔哈赤嫡脉,抢先一步登基后,山西、河南、湖广、浙江、江南、江西纷纷上表劝进,广东、广西、云南、贵州虽尚未表态,却已隐约有倾向多尼之势。 “此事事关重大,容孤再思之”,济度叹了口气。傅喀蟾心下了然,王爷心里还是惦念着那把椅子的,若是心中真无想法,此时又何必纠结?唉!王爷啊王爷,您若早听奴才之言登基称帝,此时又怎会如此被动?懊恼已晚,只得垂头丧气地应了声“嗻”。 “阿浑(兄长)~阿浑~”都统辉兰忽然一路小跑地闯入。他是济度的五弟,与父、兄一样处事谨慎稳重,此时如此着急,必是出了大事。 “五弟为何如此匆匆?可是额涅(母亲)她们遇到了危险?”济度心里一跳,赶紧问。攻破北京后,卑鄙的伪帝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劝降信,以其母钴尔哈苏氏、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的性命要挟,逼他投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简王爷当即命人将卫使赶出西安,瞧五弟如此焦急,莫不是家人遭了报复? “阿浑,卫使离开西安不过十日,就算骑快马,此时也肯定未到北京”,辉兰停顿了一下说道。 济度脸一红,这就叫关心则乱,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想到母亲、福晋和最疼爱的三儿子德塞,不由得眼睛发酸。 “刚收到消息,李国英和李哈喇库也向信亲王上表劝进了”,辉兰说出了焦急的原因。川陕总督李国英实际掌控陕西的汉中、巩昌和四川部分地区,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则控制着延安府和榆林卫。他俩向多尼上劝进表意味着济度即使在自己直接掌控的陕西,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怎不叫一心渴望兄长称帝的辉兰着急? “什么!李督宪和李哈喇库也倒向了多尼?”济度听完神色大变,面色阴晴不定。 “李督宪还给您写了封信”,辉兰从怀中掏出封信来。 济度定了定神,拆开川陕总督李国英的信细读。信写得很诚恳,李总督先回忆了这些年与简王爷共御西番的旧情,接着解释自己向信王爷上劝进表的原因:国势危急,必须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大清不能再生内乱;最后请简王爷以大局为重,和自己一同向信王爷上劝进表。 “培之(李国英字)是忠臣啊!”济度读罢叹了口气,在座两人皆是心腹,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摊开来问计:“孤自以为战功不逊信王,耻居其下,可如今人心皆拥信王,奈何?” “关中土地肥沃足可养兵,地形险要可拒强敌。王爷莫若暂忍一时之气,边招兵买马边与信王虚与委蛇,待兵强马壮后再谋大事不迟”,傅喀蟾劝济度暂退一步。“阿浑,我以为劝进信王其实是步妙棋”,辉兰忽然开口。 “五弟为何如此说?”济度诧异地问。 “如今形势已然变化,卫强清弱。谁先称帝谁就先成为卫国的箭靶。多尼先称帝,卫军必然先打他。有他替您承担卫国的兵锋,等于给了您在陕西招兵买马、积蓄实力的时间。所以劝进信王未尝不是妙棋”,辉兰缓缓分析。 这么说其实只是宽慰兄长,却哄得济度转怒为喜,连连颔首:“五弟言之有理”。 卫大都乾清宫内,莲大可汗正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令人血脉贲张的天魔舞。这舞蹈传自蒙元宫廷,据说当年元顺帝最爱此舞,由八名衣着裸露的美女,摆出各种天魔诱人的姿势,翩翩起舞,怎不叫人血脉贲张? “妙哉~妙哉~”大可汗盯着美人们的诱人丰姿咂咂有声。跳舞的八位女奴皆是顺治帝庶妃,为报杀女之仇,苏勒坦特意从俘虏的顺治帝庶妃中选了最美的八个,命她们只着薄纱跳香艳之舞。并非大可汗自以为大局已定,变得沉迷酒色。而是一切皆在掌握。 通过查抄伪请宗室和达官显贵之家,大卫国库增加了两百三十多万两,有效解决了军费不足。有了钱便可以募兵备战。此次攻打大都虽然广泛使用降兵降将,可大可汗的嫡系人马依然伤亡很大,为弥补战损,他命人从草原招募了一万勇士,从俘虏的蒙古八旗中挑出一万精锐,补入禁军,这些人虽是八旗,却是蒙古人,在他看来可以信任;又挑出六千八旗汉军补入降军。对抓到的大批满洲战俘,他本不敢用,可考虑到这些人不善农耕工商,若不让他们当兵,一家人没了生活来源,难免引发动荡,还是挑了一万满八旗补入降军中。 大战刚结束,卫军需要休整,大可汗也希望通过招降的手段不战而胜,所以便安逸下来。 “你~过来~”某人色迷迷地朝女奴中最美的那个招了招手。 (本章完) 第1139章 军事政治三七开 那女奴乃是顺治帝的庶妃伊来,皮肤白皙、体态妖饶,天生的美人胚子,可却得不到顺治帝的喜爱。那位皇上的心里只有董鄂妃,再容不下别人。伊来偏不信,那一日故意浓妆艳抹、精心打扮,设计了一场与皇上的偶遇,希望能邀得圣宠,可顺治帝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反觉得她是狐媚之相,下旨迁往隅房居住。 原以为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只能在宫中老死已是极不幸之事,殊不料老天爷和她开玩笑,居然还有更悲惨的:卫军攻入京城,活着的大清后宫妃嫔全部被贬为奴籍。原先虽然不得宠好歹有个庶妃的身份,身边有人伺候着,如今成了女奴,不但要伺候主人,还要学习活色生香的天魔舞供主人赏玩,何其悲哉! 伊来也想过反抗,和她一同入宫的庶妃察尔禅便因为不愿受辱,寻了短见,可当尝试着自缢时却总下不去手。自古艰难惟一死!既然不想死,便只能忍辱偷生。与别的嫔妃不同,这是个善于把握机会的女人,得知观看天魔舞的是莲大可汗后,与别的嫔妃愁眉苦脸地被迫扭动不同,她倒是放得开,骚首弄姿,将天魔的妙处表现得淋漓尽致,果然获得大可汗的垂青。 这一夜,大可汗很满意,算是理解了成吉思汗所说的“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夺走敌人的马,拿走敌人的箭袋,同时拥抱仇人的妻女”这句话的真谛。 转眼辰时六刻(上午八点半)快到了,乾元殿外侍奉的内侍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大汗,起驾喽~大汗,起驾喽~大汗,起驾喽~” “知道喽,莫要再烦朕”,苏勒坦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命伊来和侍女为自己更衣,准备上朝。这位皇帝给大卫朝廷制定了明确的工作时间,各级衙门每日上午从辰时六刻(八点半)工作到午时二刻(十一点半),下午从未时中(十四时)工作到酉时中(十八点),皇帝的办公时间和各级衙门相同,平时待在乾清宫内理政,只和心腹重臣见面,每十日上一次朝和京官们见见面,今儿个正值上朝日。至于休息,规定每旬(十日)休息一日,除此之外,每年过年时休五日,那达慕(蒙古节日,又称那雅尔)休三日,中秋节休一日,上元节(白月节)休一日。在历朝历代中算是放假较多的,按大可汗本人的话说,既要让官员们干活,也要让他们劳逸结合,总不能让朕的大臣们从早忙到晚不休息。 “大汗乃天下之主,晚一会儿上朝有何紧要的?”伊来娇嗔地说。 苏勒坦在美人儿的挺拔处摸了一把,呵呵一笑,“朝还是要上的,朕已经留足了歇息时间,若上朝时再迟到,天下人定会说朕懈怠。放心,朕不会忘记你的,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安嫔。哈哈哈~” —— 乾元殿东暖阁内,巴图和坦、铁钼尔、额尔克、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博贝、哈达、胡琏器、哈喇瑚里、米国珍、刘成、左射斗、魏象枢等重臣济济一堂。 “米公,陛下一大早召见咱们究竟所为何事?”工部尚书刘成悄悄地问刑部尚书米国珍。 “吾听刘阁老提了一嘴,好像是为伪信王登基称帝一事”,米国珍小声说。 “伪清大势已去,区区伪王何足道哉。陛下何必将阁老和六部堂官尽皆召来?”一旁听得真切的礼部尚书左射斗不以为然地插了句嘴。 “咳~”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左都御史魏象枢轻轻咳嗽一声,仿佛在提醒他们私下议论皇上可不太好。御史掌纠劾百官之责,若被他弹劾个君前失仪什么的可不是玩的,三位尚书见状立即闭上了嘴。 “呼~呼~呼~”鲁国公额尔克在等待中忽然打起呼来。他是大可汗父亲诺木达莱时代的老臣,立下战功无数,因而即便是鼾声如雷,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听得这震耳欲聋的呼声,另外几位诺木达莱时代的老臣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呵呵一笑,闭上眼等待着大可汗的到来。 “大汗驾到~”随着一声呼喝,大可汗来到了重臣们身边。说也奇怪,原本还在鼾睡的额尔克立即醒了,此起彼伏的呼声仿佛从未发生过。 “臣等恭迎圣上”,在首辅巴图和坦的率领下,众人向大卫皇帝行礼。 苏勒坦微微一笑,“今儿个又不是上朝的日子,在朕的寝宫内无须多礼,都坐吧”。见众人入座,这位至尊开门见山说到了主题,“伪清信王前不久在宣府登基称帝了,年号煕和,甫一登基便得到山西、河南、湖广、浙江、江南、江西等省的支持,最近得到消息,连陕西的伪简王和山海关的伪显王也向他上了劝进表。呵呵,这位煕和皇帝口气不小,说什么‘拊膺切齿,饮泣枕戈’,让朕‘引兵北返、释满洲家眷’,还说什么若必要亡清,‘唯战而已’。哼哼~‘唯战而已’,不知天高地厚,他凭什么与朕战?凭他手中那几万残兵败将?”“哈哈哈~”此言一出,暖阁内众大臣齐声大笑,嘲笑多尼自不量力的同时也是对大可汗赫赫武功的逢迎。 “陛下,臣听说多尼逃至宣府后,从宣府、山西、河南等地招募了数万军队扩充实力,伪湖广总督张长庚、两广总督卢兴祖也各派了一营兵马北上支援他。陕西、四川的兵将亦听其号令,伪帝能指挥得动的军队兵力高达二十万,尤其是伪简王和伪川陕总督李国英手中的陕西兵马可是令征北大将军(指脱里)徒劳无功的劲旅,未可小觑”,刘好古劝道。 听他提及脱里在陕西的徒劳无功,大可汗脸色阴沉下来。 “大汗,奴才听说伪简王是不久前才上劝进表劝伪信王登基的,比江南、江西等省上的还迟。看来此人野心勃勃、和伪信王不是一条心”,首辅巴图和坦开了口。 “奴才以为伪清在南方封的三个异姓王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听说多尼称帝后至今没有明确表态,看来是起了异心。他们不支持多尼,伪清两广总督卢兴祖最多也只能抽调些广西兵马支援宣府,至于湖广总督张长庚面临着我军和夔东义军的压力,自保都难,也只能调少许军队做做样子。短期之内,多尼得不到其他各省的大力支持,不必担心”,次辅铁钼尔说道。 苏勒坦点点头,“二卿说的甚是。虽然如此,咱们诱降伪清三王的计划还是落了空。哈达,朕命你招降在外领兵的伪清宗室和二品以上官员、尤其是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之事办得如何?” 哈达躬身施礼道:“奴才无能,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一直拖延不肯给实话。至今只有伪清的刑部侍郎麻勒吉、副都统硕色纳、博西勒、吴毓珍四人归顺”。 “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个个手握雄兵,逢乱世难免会有割据一方的想法,甚好,只要他们不积极派兵支持多尼,便是好事。想让伪清宗室和二品以上官员一下子便弃清归卫不易。没关系,万事开头难嘛”,大可汗呵呵一笑,又问道:“普通清军将校兵卒呢?招降了多少?” 哈达精神一振,昂首说道:“目前已成功招降伪清各级将校一百九十六员,普通军士七千六百八十二员,其中约有两千三百多名蒙古人、三千五百多汉军,另有约两千满八旗”。 “哦,居然有两千满八旗归顺?”苏勒坦乐得放声大笑,“看来朕拿八旗家眷相要挟同时将一万满八旗俘虏补入降军的做法还是起了作用的。投奔咱们的清军越多,咱们的力量便越大,敌人的力量便越小。打仗不能光靠武力,而是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兵不血刃地搞垮敌人方是上策”。 “大汗圣明~陛下圣明~”听到打仗只有三分靠军事,其他七分靠政治的高论后,大臣们纷纷称赞。皇帝说的话,不管有没有听懂,只要大声叫好,总归是错不了的! “对了,这些降军主要来自哪里?”大可汗又笑着问。 “回大汗的话,降军有七成来自山海关清军,其他三成来自宣府和山西清军”,哈达说道。 “七成的降军都来自山海关清军?看来朕这些日子切断他们的补给起到了作用。既然如此,暂不管多尼和济度,先摘了伪显王富绶这颗桃子再说”,苏勒坦再次狂笑,骄横地说道:“传令苏合、尔嘎朗、宝音尽快解决山海关清军。告诉苏合,朕的大军正在休整中,派不出太多的力量支持他,只能派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两部人马策应。让他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多诱降、少作战,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跟他说,若能在两个月之内歼灭山海关清军,朕便将他由二等公擢为一等功。嗯,再命河南总兵蔡禄由直隶南下河南,威慑南方各省清军残部”。 宣有才、张玮、蔡禄三部兵马都是降军,大可汗让自己的嫡系人马休整,却让降军结束休整继续作战,实在是亲疏有别。(本章完) 第1140章 风雨欲来满山海 直隶顺天府蓟州玉田县,古称无终,乃是《搜神记》中“阳伯雍无终山种石得玉”的地方,原只是座小县城,可随着清显亲王富绶的大军入驻,变得热闹起来。 京师失守后,富绶如五雷轰顶,想带兵反攻,又被山海关外的卫军苏合部牵制。听说信亲王多尼称帝后,他立即上表效忠。原因无他,卫军攻占北京后,山海关的补给线被彻底切断,此时他极需与多尼互相呼应。伪汗十分阴险,一边切断山海关补给,一边在北京寻找山海关清军的家眷,责令写信劝降。一开始只有少数军士逃亡,渐渐地随着各种物资供应短缺,军心开始浮动,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竟达五千之众。 今年刚二十二岁的富绶是肃武亲王豪格第四子,顺治帝的亲侄儿,身份尊贵,心高气傲,不愿意坐以待毙遂命一等公爱星阿、山海关总兵冯铎率两万兵马留守山海关,亲率四万余大军攻打蓟州。如能攻下蓟州,离煕和帝多尼的军队便更近,此外蓟州是军事重镇,屯积有不少粮食,若能夺取,短期再不用担心粮食不足。 守蓟州的卫国军队由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杭州总兵陈世凯部三万人马组成。闻清军逼近,宣有才急召张玮、陈世凯商议,“伪显王倾巢而来,该当如何?” “宣兄,吾以为须提防我军内部的降军复叛”,张玮说出了他的担心。宣有才和张玮各有一万二千部下,其中有六成是由投降的八旗兵和京营俘虏组成的,面对伪显王的军队,是否会有人阵前倒戈?不能不防。 “贤弟勿忧,这些降军的家眷都在北京,谅他们不敢反叛。纵有少许异动,斩了便是”,宣有才倒是果断。 “两位,吾以为不如利用这些俘虏向清军喊话,动摇其军心”,陈世凯建议道。与宣有才、张玮不同,他的六千部下大多是本部老兵,并不存在降军问题。 “可~”宣有才眯着眼回答。 —— “王爷,我军已渡过沽河,前面便是蓟州了”,议政大臣费雅思哈禀告。 “且先歇息一夜,明日再攻城。对了,粮食还够支撑多久?”富绶问。 “军粮勉强够三个月,其他物资更缺”,费雅思哈叹了口气。 “唉~等打下蓟州,一切便都有喽!”富绶大声鼓舞部下。 次日,清军包围蓟州,江南寿春营副将尚隽、天津副将刘光、京营副将杨廷瑜、傅进忠各领本部攻打广安门、宣武门、和平门、德胜门,南阳镇总兵张应祥、衮州副将柯永蓁于德胜门外接应。 尚未开打便有箭矢射至,清军竖盾阻挡,却发现箭头皆是空的,绑着信。信皆是城内的八旗兵和京营俘虏所写,写的全是自己降卫后受到的种种优待,劝清军放下兵械投降。 “不许看!”杨廷瑜约束着麾下的京营兵马。城头忽然又出现一个个人影。“八旗将士听着,我是镶白旗的富诸隆阿,在京城降的卫,卫军待我甚厚,每月皆有俸银,女人和孩子都饿不着肚子。弟兄们,皇上已经死了,咱们没有效忠对象,降卫不丢人,快些降了吧,家中的亲人还等着咱们团聚呢”,“京营的弟兄们,吾叫周胜,以前是京营的小卒,如今当上队正了。汉人何苦为满人卖命,降了吧”……招降的声音此起彼伏。 直听得杨廷瑜神色大变,仔细观察自己部下,个个垂头丧气,兵无斗志。糟糕~他的心中格登一下,强作镇定,下达了进攻军令。奈何士气已衰,部下没精打采地攻了一阵便灰溜溜退下。 本以为自己的部下比守军精锐,不料连攻三日都徒劳无功。富绶不由有些焦急。“殿下,蔡学士逃了”,忽有部下来报。 “什么!”富绶眼一黑,差点没气晕过去。蔡毓荣,字仁庵,锦州人,隶汉军正白旗,因为才华出众,被顺治帝任为秘书院学士,可谓受恩深重。连他都逃了,看来军心已失。许久,富绶恢复了镇定,平静地说道:“传令回营,多布岗哨,发现逃兵就地斩首!” —— 蓟州打得不温不火,山海关内,总兵冯铎默默地看着莲大可汗亲笔手书的劝降信不说话,“大卫国莲汗致书于冯将军麾下:昔日会猎于关外,诸师皆丧,唯将军还。人曰胆怯,朕却知将军之智。满清失德,天兴大卫,此非人力所能挽回者。四面合围,孤城岂可久守?海内公论皆能谅将军之心矣。国家用人惟贤才是取,惟功能是拔,若能献城而归,朕定扫榻以待、倒履相迎。否则大兵一至,玉石皆焚。诸兵将归卫者若过江之鲫,宜速决机,毋为后至。鸿雁南飞,翘首以待,盈盈水长,秋以为期。不悉”。 除了这封信,还有他的兄长太保兼中和殿大学士冯铨写来的信。前些日子大可汗对满洲权贵所施的血腥手段,吓坏了冯铨,信中几乎是一个劲儿地哀求冯铎赶紧归顺,否则全家性命难保。 冯铎吁了口粗气,问儿子冯原泗:“汝怎么看?” “清廷大势已去,您又何苦愚忠?” “嗯”,冯铎点了点头,“只是城中兵马并非皆由我独掌,冒然行事,恐怕会失败”。 冯原泗呵呵一笑,“祖副将愿意和咱们一起干,人如今就在门外”。 听说向来与自己不睦的梅勒章京祖泽淳也愿共同举事,冯铎暗叹军心已变。 降卫需要点见面礼,爱星阿的人头便是最好的礼物。当晚,趁换防之机,冯铎、祖泽淳率军突入一等公爱星阿宅中。甲喇章京布鲁堪欲阻,被祖泽淳一刀劈为两半。 “尔等意欲何为?”刚从床上爬起的爱星阿见周围皆是披坚执锐的“自己人”,不由得神情慌张。 “无他,欲借国公首级免祸耳!”冯铎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将一等公的首级斩下。 爱星阿之子富善集结数百亲卫抵抗,反被叛军冲乱阵角,死于乱军之中。 等卫军主帅苏合率军兵不血刃地入城时,山海关内到处皆是死尸。(本章完) 第1141章 围玉田四面楚歌 二等白利公、和硕特万户长苏合率军趾高气昂地入了城,山海关总兵冯铎领着众将恭敬地跪伏于地迎接“王师”,并献上投名状,“末将等参见大帅,此乃伪清一等公爱星阿及麾下十六员裨将之头”。 “嗯,尔等献城有功,本帅已向大汗请旨,一律原职留用”,苏合高傲地跨于马上,斜瞥了十七颗首级一眼,背后的大斧闪闪发光。 听了这话,冯铎心情一松,满面欢喜地说道:“末将已在关内备好美酒,请大帅入关”。 “呃~”苏合撇了撇嘴,因为军队一直处于交战状态,已经很久没饮烈酒矣!不过,还是控制住渴望,缓缓说道:“莫急,等等两位殿下”。这位大帅看着粗豪,却并不傻,虽是主帅,却自觉地等待两位副帅楚王宝音和晋王尔嘎朗到来后一齐入城享受。 为巴结真蒙古王爷、国公,冯铎准备了关内最美的歌姬和最好的酒,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酒足饭饱后,苏合谓辽东巡抚萨拉勒图曰:“明日一早我率军赶往玉田,请公驻守山海关”。 “是”,萨拉勒图领命。 “大帅,永平各处兵马皆是末将旧部,愿为先锋替您招降彼等”,冯铎知道自己刚降卫,苏合肯定不放心让自己留在军事重地山海关,索性自动请命。 这倒是个聪明人!苏合欣赏地瞧了他一眼,终于露出笑容,“如此便辛苦冯将军矣”。 “为大卫效忠,不辛苦~呃~不辛苦~”听到“有劳”二字,冯铎屁颠颠地笑开了。 熟人好办事,见来的是老长官冯铎,沿途永平府各州县抚宁、卢龙、滦州、开平、丰润等地驻军皆不战而降。卫军因而行进得极快,迅速抵达浭水,过了浭水便是玉田。 “传本帅军令,全军钳马衔枚寻水浅处渡河,有敢喧哗者,斩!”见水势平缓,苏合悠悠地下令。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七月七日,卫军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正在攻打玉田的清军面前并发起进攻,城内的卫军亦打开城门杀出。两面夹击下,清军大败,京营副将杨廷瑜、天津副将刘光阵亡。 显亲王富绶见势不妙,下令撤至营寨内坚守不出。见天色已晚,苏合命部下扎营并构筑工事。令富绶恐惧的是,次日凌晨,清军的营寨周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卫军军帐和数不清的拒马枪、铁蒺藜。更令人恐惧的事发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营寨面前。 “吾乃山海关总兵冯铎,永平各地驻军皆已降卫。弟兄们,皇上已死,大清国祚已绝,卫国大军四面包围了汝等。莫要做无谓的抵抗,想想家中的亲人,降了吧~都降了吧~”一声声“降了吧”,听得富绶心中发凉。永平府是自己的根基,山海关是自己的屏障,如今落在卫军手中,无路可去矣! “此乃敌人的诡计,那个人不是冯总镇!”纛章京(护军统领)、议政大臣费雅思哈忽然大叫。 富绶顿时惊醒,跟着喊道:“不错,那个人不是冯总镇,冯总镇对大清忠心耿耿,怎么会降?” “哒~哒~哒~”忽有几骑驮着几个包袱缓缓走来,“莫要放箭,我家大帅有礼物交于显亲王殿下”。说话的人胆子似乎不大,将包袱放于营门前拨马便走,边走边吼:“此乃一等公爱星阿及麾下十六员裨将之头,大帅有话,弃械投降者免死,冥顽不灵者如此例”。 “什么~” 见到一等公爱星阿、甲喇章京布鲁堪、牛录章京富善等血淋淋的十七颗头颅,在场众将个个面露惊恐之色。打仗是军人的本职,可怕死却是人的天性,如果毫无胜利的希望、继续打下去必死,谁愿意继续作战? “王爷当封锁消息,趁军心未散尽之时突围”,费雅思哈小声说道。 “嗯,传孤的军令,立即突围,费雅思哈、张应祥为先锋,孤为中军,其余各部殿后”。“嗻~”诸将齐声领命。 领命退出大帐后,柯永蓁悄悄对尚隽说:“尚总镇,您瞧出没有?王爷可没将咱们当成心腹”。的确,突围时殿后的军队最危险,往往九死一生,担任殿后的自然不是主帅心腹。 尚隽眨了眨眼,问道:“依您之意如何?” “呵呵”,柯永蓁乐了,索性挑开说:“尚总镇是聪明人,当知已无获胜希望。吾打算率军投降,给弟兄们留条活路。如何?” “不瞒柯兄,吾亦有此意”,尚隽也不再装。 因为已临绝境,费雅思哈、张应祥等督促部下打得很猛,死战不退,富绶也率傅进忠等将紧随其后接应。双方将领战死者极众,清南阳镇总兵张应祥、卫辽南副将张鹏等皆饮恨沙场。 富绶瞧见南阳镇的“张”字大旗倒了,却视如未睹,率部下前趋,与费雅思哈合力突围。 “殿下,您瞧~”忽有心腹用手指向后方。 富绶转过头,发现自己的后军没了,或者说后军的军旗没了。衮州副将柯永蓁、寿春营副将尚隽等率部下放倒军旗,换成白旗,降了卫军。 “鼠辈焉敢!”富绶气得目眦欲裂。然而让他心胆俱丧的是,一直视为嫡系人马的京营副将傅进忠部居然也放倒军旗降了。一时间,清军降者如潮。 “大势已去,此乃孤埋骨之所。尔等皆有家小,没必要与孤同死,降了吧”,此时的爱新觉罗富绶已经万念俱灰,满脸苍白地谓左右曰。 “奴才这条命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王爷愿埋骨于此,奴才自当追随。堂堂大清,总得有几条汉子”,费雅思哈却哈哈大笑。这位征战多年的老将,浑没将死亡放在眼里。 “我等亦愿随王爷战死沙场”,剩下不多的亲卫皆愿随富绶。 “好!随孤杀敌!”富绶忽然平静下来,这一刻再无一丝恐惧,亲为箭头朝卫军冲去。 “杀~杀~杀~”剩下的清军发起最后的冲锋,朝苏合的帅旗冲锋。卫军游击陈大裕想要阻拦,被凶狠的费雅思哈挥刀斩为两段。 “给我射!”苏合下达军令。 铳矢如潮涌来,射倒一骑又一骑清军。费雅思哈的前胸多了个大洞,不甘地摔倒。 富绶右胸中了一箭,趴于马上,忽又直起,继续驭马而进。“杀啊~”年轻的王爷扬起马刀。“呯~呯~呯~”“嗖~嗖~嗖~”很快,他的身影便湮没在铳矢中。(本章完) 第1142章 拔剑遥指大都东 大都紫禁城御园内,莲大可汗神采飞扬地与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一起赏着。这些日子宫里接连发生喜事:惠妃斯日吉莫德格、康妃热尼娅、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先后诞下一子两女,宁妃奥敦木其尔也有了身孕。大可汗很开心,给斯日吉莫德格之女起名为娜仁,意为太阳,封阳高公主,给康妃热尼娅之女,取名萨仁,意为月亮,封固安公主,给庄妃额尔德尼布木巴之子,取名苏赫巴鲁,意为猛虎,封陈王。多子多福自然是好事,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雄风依旧。 “大汗,您在想什么呢?”额尔德尼布木巴从乳娘手中接过小皇子,开心地问。生过孩子后,这位娘娘身材并未改变多少,反而愈发妩媚。 “爱妃可知朕为何给咱们的孩儿取名为苏赫巴鲁?”苏勒坦捏了把儿子的小脸蛋问。 “您是瞧咱们的孩儿生得可爱,虎头虎脑的”,额尔德尼布木巴嘻嘻一笑。 “苏赫巴鲁,猛虎也,不仅是咱们孩儿的名字,也暗喻大卫的国势。如今我大卫势如猛虎,满清的那些残余势力在朕的眼中不过是肥羊,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呵呵~”苏勒坦得意地说。 “大汗,二等白利公苏合有军报送至”,心腹内侍玛拉秦恭敬地呈上一封军报。 大可汗拆开观看,忽然哈哈大笑。 “大汗,您在笑什么?”额尔德尼布木巴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朕只是在笑肥羊又少了一只”,苏勒坦勉强压抑住笑声,说道:“苏合来报,山海关拿下了,伪王富绶授首,总兵冯铎以下投降的清军高达三万余,阵斩一万二千级,俘虏一万六千余,我军的伤亡不过四千。看来满清真的是气数已尽!” “大汗洪福齐天,方能有此大胜,妾为大汗贺!祝大汗一统九州万方,做全天下之主!”额尔德尼布木巴抿嘴一笑,盈盈道贺。 “你呀,就是嘴甜”,苏勒坦乐和和地说,“朕已下旨擢苏合为一等白利公,并让他报上军功簿,对有功将士论功行赏”。 “大汗圣明!”额尔德尼布木巴含笑逢迎,马屁话至尊听得多了,可从自己女人口中说出分外不同,笑纳之后忽然诗兴大发,喝道:“取纸笔来!” 作为心腹,玛拉秦对主子的这点爱好了如指掌,根本不用取,随身便带着。挥墨泼毫,一首《浪淘沙携美赏》须臾写成: 携美赏丛, 步履从容。 拔剑遥指大都东。 捷报传来金鼓声, 剑斩清风。 开谢苦匆匆, 春意无穷。 开只为慰英鸿。 万里江河红胜血, 盼九州同。 “‘拔剑遥指大都东’,大汗,您又要出征了吗?请带上妾”,额尔德尼布木巴听出自家男人词中的征伐声,娇嗔地说。 “唉!朕也想亲自出征,可刚攻取大都,百废待兴,暂时还离不开。只能让太子去喽!”苏勒坦的目光中带着萧瑟。令卫拉特战神自信地说出“拔剑遥指大都东”的豪言,是卫军迅速膨胀的实力。攻占大都后,卫军收编、招降了大量的降军和俘虏,攻下山海关后又得到大批人员,京畿一带的降军人数达到十万之众;除了军事实力外,通过查抄满洲权贵之家,得到了高达二百多万两的财赀;更重要的是清军山海关集团的覆灭让山海关外的卫军与关内的卫军连成一体,京畿一带的卫军也没了掣肘,可以投入更多的力量对付清军。 准备得如此充分,向来好战的莲大可汗怎会放过作战的机会。这一次,他将战争的矛头对准了盘踞于宣府附近的清熙和帝多尼,命皇太子卓力格图率三万蒙古军、七万降军讨伐多尼;为切断山西清军和宣府清军的联系,又命齐王麦拉斯指挥山西的卫军由大同南下攻打浑源州、灵丘、广昌,晋王尔嘎朗领军两万攻打保定等直隶境内尚未向大卫投降的府县。大可汗自己则坐镇大都指挥调度。 之所以派这三位皇子领军,是因为皇太子和齐王彼此之间一直暗暗较着劲儿,晋王尔嘎朗的母亲是出身于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的皇贵妃雅若,实力强大,虽然向来谦逊,却也一直受两位哥哥忌惮。有这层竞争关系在,会给儿子们危机意识,让他们发挥最大能力完成任务。其实皇子之间的这种竞争是大可汗刻意为之,皇太子是储君,是将来继承自己汗位的人,这一点没有问题,问题是朕的身体仍然很好,还不想太快让位,万一皇太子对皇位起了觊觎之心该怎么办?必须有人制衡他,朕的皇位才牢靠。至于儿子们会不会因为金銮殿内的那把椅子兄弟相残,大可汗自信以自己的手段能够维持朝局稳定,不会让他们兄弟发生内战。 —— 大卫中级殿大学士冯铨缓缓步入乾清宫西暖阁,七十岁的高龄腰不弯、背不驼,精神抖擞。因为劝降其弟山海关总兵冯铎有功,此老被大可汗封为大学士中最高一级,与巴图和坦、铁钼尔同一殿级。 “臣冯铨参见陛下!”毕竟是历经明、清、卫三朝的老臣,见过大世面,行起礼来气度从容。 “冯卿来了~快~赐座~”大可汗露出和煦的笑容。 “谢陛下”,不知道怎么搞的,被龙目凝视,冯铨忽觉背后一凉,匆忙道谢。 “冯卿久居清廷,对伪清诸王可了解?”大可汗客气地问。 见是问清廷诸王情况,冯铨精神一振,如数家珍地为主上详细解说,重点聊了新近称帝的熙和帝多尼的情况。 “哎呀,没想到冯卿对伪帝如此了解,朕又写了封给伪帝的信,打算派人去宣府劝降,正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今儿个恰巧遇到一个”,大可汗听完哈哈一笑。 什么!派吾去宣府?吾兄弟深受清廷厚恩却叛清降卫,去了宣府如何能有命在?冯铨吓了一跳,慌忙推辞,“能为陛下效力是臣之荣幸,奈何年已老迈,行动艰辛”。 “无妨,朕会派马车一路护送”,大可汗阴狠地一笑,“怎么,冯卿不愿为朕分忧?” “这~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冯铨慌忙回答。 “好!既然你愿意、朕也不挽留你,今夜好生歇息,明日朕会派乌衣卫护送你离京。退下吧”。 “是”,冯铨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是退下。 他刚一走,乌衣卫万户长哈达从屏风后走出。 苏勒坦阴狠地吩咐道:“明天多加些人手,押送冯老贼去宣府,伪帝若肯杀他便罢,若不肯,尔自为之!” 一句“冯老贼”,道尽心中之恨。原因是乌衣卫告诉他利用哈密公主威胁自己的法子最初竟是这老儿提的。有心替女报仇,可此人已降卫且招降山海关清军有功,贸然杀之怕引起降臣不满,所以才使了这招借刀杀人。 “大汗放心,臣定将此事办妥”,哈达欣然领命。 快两个月后传来消息:卫使冯铨被熙和帝多尼下旨斩于市。 (本章完) 第1143章 唇亡齿寒孤亦知 “殿下,宣总镇正率军攻打居庸关,军报上说进展顺利,连续攻下多座关隘”,少詹事马喇向皇太子禀报前方的战况。此次北征,大可汗悄悄嘱咐儿子,作战时让降军充当先锋,蒙古军队列于降军之后督战,不到必要不派去厮杀。卓力格图记在心中,命蓟州总兵宣有才、衮州副将柯永蓁领降军两万充当先锋。 本以为会有硬仗打,殊不料延庆卫守将甲喇章京博多衡奥稍事抵抗后便撤往居庸关,后来更是连居庸关都放弃了,一路退往延庆州城。与延庆州守将都统杰殷、梅勒章京讷默孙等依妫水河而守。 并不是他不想守居庸关,而是部下只有一千八旗和两千绿营,难以为战。之所以不在八达岭、居庸关一线布置重兵是因为这一带虽然地形险峻、关隘重重,但却主要是防御外敌,工事朝外修,由关外朝关内打很困难,可由关内朝关外打却很容易。见卫军来袭,索性弃居庸关守妫水河,此时正值丰水期,依水势而守胜过守关。 杰殷原是顺治帝的一等侍卫,有勇有谋,被熙和帝多尼任为都统;讷默孙则是和硕贝勒杜兰长子,有万夫不挡之勇,部下两万兵马皆是清军精锐。 宣有才、柯永蓁二将初降大卫,急于立功,连着攻了数日竟不能成功。皇太子卓力格图的大军抵达妫水河畔,二将无奈请罪,“末将无能,未能渡河,请殿下责罚”。 卓力格图眨了眨眼睛,临行前母后教自己的话犹在耳边,“我儿统十万之众西征,朝里朝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须小心谨慎,拉拢人心为己所用。切不可狂妄自大失去将士之心”。想起这话遂放下身段亲自走上前扶起二人,和煦地说道:“两位将军为大卫夺取居庸关,今又战于妫水、互有胜负,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快快请起”。 见堂堂储君如此礼贤下士,宣有才和柯永蓁心中感激,不住地称谢。 “传令下去,多造小船和木筏,做好渡河准备”,卓力格图大声下令。 “陛下何故忧虑?”宣府镇城内,宣大总督佟养量问愁眉苦脸的熙和帝多尼。 “敌强我弱,延庆州恐怕守不了太久。延庆若失,敌人便兵逼宣府矣”,多尼缓缓开口。 “您不是已经派杜兰贝勒、阿尔津、巴思汉两位额真领军增援了吗?应当无碍”,佟养量劝慰他。 “敌强我弱,形势危急啊!”多尼叹了口气,败回宣府后他从宣府、山西招募了数万新兵,又从其他各省调了些兵马,勉强在宣府集结了“十万大军”,可战力却不及卫军。 “请陛下再坚持一段时间,简王爷定会派兵来援”,佟养量给他鼓劲。得知卫军来袭,熙和帝立即派人向远在西安的简亲王济度求援,可山高路远,至今没有消息。 “就怕简王会心存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心思啊!”多尼叹了口气。 “简王爷是个有见识的人,应该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佟养量倒是对济度很有信心。 西安简亲王府内,济度正与陕西巡抚张自德议论军情。虽然他直接控制的地区不多,可西安附近却是他的老巢,文武百官皆听其号令,陕西巡抚张自德便是他的头号智囊。 “元公(张自德字),汝怎么看皇上的求援信?”济度问。“下官以为唇亡齿寒,不可不救”。 “嗯,唇亡齿寒的道理孤亦知。大清到了这步田地,必须协力御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做法再不可行”,济度感叹。 “可派谁去却有讲究”,张自德怡然一笑。 “哦,元公的意思是?”济度若有所思。 “先皇大行时,陕西各大员唯川陕总督李国英、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未向您上表劝进。何不派李哈喇库出兵救援宣府?他一离开榆林,您便命派军队进占延绥。如此既排除了异己,又扩大了势力,还救援了宣府,可谓一举三得”,张自德怡然自得地说。 “一举三得!妙哉~妙极!”济度喃喃自语,露出喜色,问道:“元公以为派何人领兵去延绥可镇得住局面?” “您的五弟辉兰官居都统,又是宗室,辅以精兵,足可掌控延绥”,张自徳说出了一个人选。 济度连连点头,辉兰不仅震得住局面而且是自己亲弟弟,忠诚度完全没问题,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点头应允后忽又长叹:“孤本打算进攻凤翔诸府将卫军逐出陕西,可如今少了一支精兵,此事难成矣!” 的确,与其他地区不同,陕西的清军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军事上也比较主动,尤其是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等侍卫索额图所率的两万满蒙精锐骑兵赶到后更是转守为攻,一度将卫国中路军统帅脱里赶出西安。这段时间,济度一直在招募军队扩充实力,自以为具备了将卫军逐出陕西的能力,正打算大干一场,不料形势突变,未战便先少了支精兵。 “王爷何不向三藩借兵?”张自德出了个让济度有些发懵的主意。三藩者,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是也。 “三藩?这些人比泥鳅还奸猾,至今不肯承认熙和皇帝仍打着顺治年号抬高自己地位。焉肯派兵相助?”济度连连摇头。 “下官听说平西王一直在云贵各地安插心腹,前两年又派兵进入蜀地。此其志不在小,做西南王、裂土封疆的野心昭然若揭”,张自德缓缓开口。 “可这与三藩发兵相助于孤有何干系?”济度不解地问。 张自德呵呵一笑,“自古南方要想割据,北方需得分裂。今卫国一统北方之势已成,平西王若想称霸西南诸省,须得让北方继续乱下去。新帝已立,三藩皆不来朝,分明已结成同盟。若能说动平西王出兵相助,其他两藩亦会出兵”。 见他说得信心十足,济度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笑着说道:“既如此便烦请元公替孤修书一封,遣一口齿伶俐之人前往昆明”。(本章完) 第1144章 河南总兵取河南(上) “好啊!妙极!”乾清宫内,莲大可汗批阅着前方的战报忽然高呼起来。 一旁侍奉的敬妃索朗措姆却依然低眉顺目地磨着墨,仿佛没察觉到大可汗的喜悦。这位娘娘本是拉萨大贵族仲美乃家的女奴,因缘巧合下入了某人的法眼被收入宫中。因为身份卑微,如今虽然贵为敬妃,却时刻保持着做女奴时的谦,大可汗不说,绝不过问政事。 “爱妃不好奇朕为何欢呼吗?”大可汗温柔地问,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对他保持着敬畏,为不惊吓到佳人,他对她说话时总是特别温柔。 “难道是皇太子攻下了宣府?”前一阵子传来太子率军攻克居庸关的消息,索朗措姆以为又有宣府方面的捷报传来。 苏勒坦摇了摇头,“多尼麾下的军队是清军残部中实力最强的,焉能如此快便拿下宣府?” “那是齐王攻克浑源州?” 苏勒坦又摇摇头“也不是,齐王那边尚未有军报传来”。 “那便是晋王夺取了直隶南部?” 这回苏勒坦微微点头,“晋王南下的确顺利,保定、直定两府不战而降,只在顺德、广平两府遭到些微不足道的抵抗,迅速平定。不过,尚不至于让朕如此高兴”。 “妾身见识短浅,委实猜不出大汗为何欢呼”,索朗措姆闭上了小嘴,默默地等待至尊告知。 “不是你见识短浅,实在是此事连朕亦未料到。前些日子朕派河南总兵蔡禄由山东进入河南牵制清军,本意只是牵制,不料那蔡禄甚是能战,居然将整个河南都打下来也!” “河南乃古豫州之地,《尚书·禹贡》分天下为九,豫州位于中央。大汗夺取河南意味着我大卫占据了九州中央,天下一统之期即将到来。妾为大汗贺!”莫看索朗措姆是女奴出身,可也读过些书,知道不少典故。 苏勒坦赞赏地瞅了她一眼,“爱妃说的是。对了,宝音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倒也没忙什么,除了每日待在军营,便是来妾身这里请安”。 “嗯,宝音这孩子孝顺啊!”苏勒坦叹了口气,“这一回朕派三位皇子领军出征,没让宝音去,其实是在保护他。希望他能明白!” “妾替宝音谢过大汗的爱护”,索朗措姆慌忙施礼。自家事自家知,自己出身卑微,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可以依靠,如果涉及皇储之争,祸立至矣。大汗说的没错,此次领军出征的三位皇子,皇太子背后有卫拉特蒙古杜尔伯特部的支持,齐王得到漠南蒙古察哈尔部和林丹汗旧臣的支持,晋王的背后则是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朝堂上下已有传闻,大可汗打算通过讨伐清军残部的战争考验诸皇子的能力。自己的儿子宝音若是冒然卷进去,有可能成为三位亲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不去为好。 “嗯,朕最喜欢爱妃这种明事理的样子!”大可汗叹了口气,将佳人搂在怀中。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周公留步”,河南总兵蔡禄恭敬地对山东巡抚周有德说。他奉命由山东攻占大名府,继而进入河南牵制河南的清军,得到了周有德的热情关照,不仅粮草物资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设宴款待,一直送出济南府城十里。之所以这么热情是因为他俩都是降将,初降大卫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相互照应。“贤弟此去切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周有德大谈了一番招降心得。因为本就是清朝的山东巡抚,他率军入山东时,几乎没遇到太大的抵抗,沿途州县望风而降者极众。 “多谢周公指点,吾定依周公之法每至一县先下劝降书再打”,蔡禄哈哈大笑。此时他只有一万兵马,且多是朝廷拨给的清朝降军,本部老兵只余四千,想以一万人占据一个省,不招降肯定不行。 不过蔡禄昔年跟随郑成功纵横海上,多年的海盗生涯令他熟知人性,知道想招降得先立威,所以也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命当年一起纵横海上的老兄弟、卫辉参将陈宗领精兵二千充当先锋,自己与另一个老兄弟、副将党守全领军八千接应。 陈宗兵势甚锐,由山东阳谷县进入大名府后,南乐知县、守备不知天高地厚率众抵抗,仅一日便被攻克。陈宗斩知县、守备之头传于各县,内黄、清丰、开州、浚县、滑县、长垣、东明诸县皆恐惧,不战而降。 消息传至大名府城,愁坏了大名知府佟图祯。他是老佟家的人,因为佟养量不肯弃清降卫,莲大可汗下旨将佟氏家族官居二品者及有爵位者一律斩杀,其他人抄家流放,算是结下了血海深仇,按说应该拼死抵抗。信王爷登基称帝后,他接到佟养量的信,在大名府招兵买马,勉强招到三千青壮,加上各县的守备兵马自觉可以一战。没想到卫军兵锋如此之锐,刚一开打便丢了大半个大名府。现如今自己手中只剩大名、元城、魏县三个县,大名城原有的一千守备兵加上三千青壮也不过四千而已,对能否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卫军,心中着实没底。佟知府虽有以死殉国的决心,可偏偏舍不得家中的小妾。 “府尊,各县皆降,大名危在旦夕,如何回复卫军的劝降信,您可得拿个主意啊!”心腹幕僚焦急地说。 “莫急,且将回信写得委婉些,多说奉承话,只说吾想降但众将不肯,请他们多容些时日”,佟图祯强作镇定说道。 “报~元城降卫了!”正议着,又传来元城知县、守备开城门降卫的消息。元城离大名极近,意味着敌人旦夕可至。 “快!招集人马,上城防守!”佟图祯终究忘不了大清朝对老佟家的好,关键时刻依然打算抵抗。 左右无奈,只得随其登城。甫登上城墙,忽听西门喊杀震天。 “老~老爷,不好了,刘把总打开西城门降卫了”,有心腹奔跑而来,跌跌撞撞地说。 “什么!”佟图祯只觉得天旋地转,蓦地大叫起来,“随吾走!” 在场的心腹以为是要去厮杀,拔出了刀剑。 “汝等这是做甚?”佟图祯喝斥道:“赶紧丢掉兵器,随吾迎接王师!”(本章完) 第1145章 河南总兵取河南(下) 《奉皇命入河南》 将军百战飞马蹄, 忠臣万死报主恩。 河南自古征战地, 血沃中原又一人。 此诗乃大卫国河南总兵蔡禄率军由直隶大名府进军河南时所作。诗中的感情一半是拍莲大可汗马屁,另一半是真的。平心而论,大可汗待他还不错,不仅授其总兵一职,还授其长子蔡惟为游击将军、荫次子蔡功为百户长。当年,他与张礼、郭义等人以万为姓、反清复明,也算是响当当一条好汉,后追随郑成功伐清封右冲镇大将。孰料在南京之战中张礼战死,国姓爷竟听信谗言以为张礼不是战死,而是逃跑溺水而亡,撤去张礼在厦门忠臣祠中的牌位。蔡禄、郭义等人义愤填膺,此后又迫不得已率部叛郑降清。清朝却并不信任郑氏降将,为防止频繁接触,将他们以抽签的方式分散安置。其实在另一个时空,此时的蔡禄已经被封为清朝的总兵,可随着卫国的崛起,清廷不敢太过信任汉人将领,彼时的他官不过副将而已。直至降了大卫国,官职和家族才一步步显赫起来。偏偏大可汗拉拢人心的样层出不穷,不光是给官,还经常写信、赐吃食、送礼物,前不久,听说蔡禄膝盖有伤竟然送了护膝,令直肠子蔡禄感动不已。 “总镇,前面便是彰德府安阳县,此地位于汤水和洹水之间,易守难攻。守安阳的乃是清江南左路总兵、太子少保杨捷。此人是出了名的逃跑将军,由直隶一路逃到安阳。哈哈哈~”副将党守全大笑。 “莫要轻敌,杨捷还是能战的”,在郑成功麾下时,蔡禄曾与杨捷交过手,深知其能。想了想说道:“来人,取纸笔来”。众将抿嘴一笑,总镇又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几乎兵不血刃拿下大名府后,蔡禄从降军中挑出三千青壮,兵力发展到一万三千人。尝到甜头的他,自然又想故技重施。为表诚意,这位将心一横,派出了自己的长子蔡惟。倒不是他不在乎儿子的性命,而是深知杨捷此人做事圆滑,即便不肯降也绝不致于伤及儿子性命,再说若能劝降成功,对儿子的前程也大大有利。 果然杨捷见蔡禄将自己的儿子都派了来,也不禁感动,叹了口气,“吾与令尊亦算故交,贤侄的相貌倒酷似令尊”。 所谓故交其实是战场上你死我活那点“交情”。好在蔡惟年纪不大,脸皮却不薄,笑嘻嘻说道:“家父时常念叨世叔,小侄常想拜访,今日里终究见到真颜。在小侄眼中,您就如同自家长辈般”。 “呵呵”,杨捷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悠悠开口,“吾若降卫,可得何职?” “大军出发前大汗给家父的授权只能委到副将,再往上须向朝廷举荐。家父说了,您若肯归卫,他一定保举您为山东提督”。 杨捷又信了几分,对方若直接说封自己为山东提督,反不可信,毕竟蔡禄自己也才是个总兵而已。缓缓说道:“贤侄且先进些酒食,然后回报令尊,便说明日一早吾举彰德一府降卫”。自从逃到安阳后,这位总镇便将兵马派驻各县,说举彰德一府之地降卫一点也不夸张。 “多谢世叔”,蔡惟笑嘻嘻地入后帐饮酒吃肉不提。 “总镇何不将此子扣于军中为质,若无诈再放归不迟”,心腹参将李琏建言。 “唉~彼以诚待吾,吾安可不以诚待彼?”杨捷连连摇头,次日果引一万一千部下开城门迎接蔡禄。 “蔡贤弟!” “杨大哥!” 老对手终成一家人,二人见面分外唏嘘。 蔡、杨合军,有兵马两万四千之众,迅速攻占卫辉府,进入开封境内。首战阳武县,新近投降的杨捷部打得很凶,参将李琏第一个登上城墙,生擒河南按察副使曹申吉;其后卫军渡过黄河攻占中牟县、宣武卫城,直逼开封城下。 “敌众我寡,宜坚守城池,您不可妄动呀!”河南协守开封副将吴文猷拉着副都统禅布的马尾苦劝。 “孤城岂能久守?须挫敌锐气。吾已探知城外的卫军多是步兵,必禁不起八旗的铁骑”,禅布不听劝,猛一打马鞭,率一千五百骑直扑卫军。迎接他的是一层又一层如林般的长枪。“啾啾啾~”箭如雨下。不住有人和马栽倒在地。可凶悍的清军不管不顾,冒死冲锋,终于驰入卫军阵中。 “纳命来!”卫军参将李琏恶狠狠扑向禅布。 “哼哼~”禅布冷哼一声,于马上抖动大枪,枪尖直刺,正中李参将咽喉。 “用火铳射!”蔡禄大怒。 “呯~呯~坪~一枚枚铳弹透体而入,禅布应声而倒。 禅布战死后,吴文猷见势不妙果断弃开封而逃。卫军趁胜夺取开封、归德二府和汝州且成功招降南阳、汝宁二府。 “卫军兵锋何其盛也!”河南提督许天宠呲牙呲牙咧嘴地感叹。他原是首任续顺公沈志祥部将,随沈志祥降后金,封三等男爵。因为感念着大清朝的好,死活不肯弃清投卫。 “此皆杨捷那厮可恶!受先皇厚恩,竟敢背叛大清!”副都统吉尔塔布气冲冲地说。 “如今不是发火的时候,卫军已至洛水南岸,都说说吧,该如何守卫洛阳?” “可依洛水而守,并于北岸设下埋伏”,总兵张韬献计。他本是杨捷旧部,杨捷修书招降,竟不肯降反将劝降书交给许天宠,从而获得许提督赞赏。 “善~” 次日凌晨,卫军强渡洛水,遭到守军顽强抵抗。战至中午,参将陈宗率先抢上滩头。清总兵张韬引军后撤。 “弟兄们,随吾杀敌!莫要放跑了敌将”,陈宗高呼。不知不觉追至树林附近。忽然号炮响起,吉尔塔布、吴文猷率军从林中杀出,张韬也返身杀来。 “快列阵!”陈宗慌忙命部下列阵,却已来不及,清军如潮水般涌入,很快便将陈宗部吞没。陈宗部的牺牲为卫军渡河争取到时间。 蔡禄、杨捷率军与清军在洛水北岸再次交战。激战中,清军总兵张韬、副都统吉尔塔布,卫军副将党守全战殁。此役最终以卫军惨胜告终。 许天宠、吴文猷率败兵逃回洛阳,尚未来得及喘口气,追兵又至,不得不弃城而走。蔡禄、杨捷率军追击,于新安县再次追上,吴文猷战殁,许天宠于绝望中自刭。 消息传至大都,莲大可汗连声称赞,“河南总兵取河南,名符其实也!” (本章完) 第1146章 遇坚城谋士献计 “这个蔡禄倒是能战,仅凭一支偏师居然将整个河南都打下来了。你们说朕该赏他点什么?”乾清宫内,莲大可汗笑眯脒地将蔡禄上的奏疏递给楚王宝音和赵王毕力根达来看。作为父亲,没有不希望儿子成才的,所以时不时地便招成年的皇子入宫考校军国大事。 “儿以为可授蔡禄伯爵”,毕力根达来心直口快,思索片刻后回答。 “嗯”,大可汗嗯了声,并未表态。 “蔡禄的奏疏上有请求封降将杨捷为山东提督的内容,儿以为其可能也有想做河南提督的想法。且我大卫向来重视爵位,若立即封一降将恐怕会让人将大卫的爵位看轻了也易造成众将不服。不如先封蔡禄为河南提督,待日后又立下功劳再封伯爵不迟”,宝音想了想说道。 大可汗赞赏地瞅了三儿子一眼,宝音这些年大有长进,既能看出大臣奏疏下暗藏的小心思,也能考虑到全局,不愧是朕的儿子!不过,这一回得破例!笑着说道:“你们的话都有道理,尤其是宝音,着实让朕欣慰!不过这一回要破回例。传旨封蔡禄为三等临漳伯、河南提督,封杨捷为山东提督。朕就是要重封降将,千金市马骨,告诉还忠于清朝的将领,只要肯归顺大卫并立下功劳,朝廷一定重用!” “父汗圣明~”二王齐声称赞。 —— “唉~”浑源州城下的卫军大帐内,齐王麦拉斯发出长叹。 “王爷是否在担心攻打浑源州兵力不足?”心腹谋士陈洪柱问道。此人原是清朝山西道监察御史,奉旨巡按顺天时见卫军势大弃官而逃,逃至山西时阴差阳错地被齐王的部下所掳,见是个读书人,麦拉斯来了兴趣,问了些政事,不料竟是个有韬略的,回答得头头是道,正愁身边缺乏谋士的齐王殿下大喜,留在身边做幕僚,还委了个五品的闲散官身。 “先生教孤莫要分功给叔王和额璘沁巴图尔,导致孤的部下仅有三万兵马,其中还有些是新招募不久的新兵,如何完成父汗交给的攻下浑源州、灵丘、广昌,截断宣府清军和山西联系的任务?”麦拉斯担忧地问。他口中的叔王指的是辽王苏穆尔,苏穆尔是苏勒坦汗惟一的弟弟,为大卫立国立下汗马功劳,在军中极有威望。苏穆尔劝齐王不要和辽王合兵,主要是怕两王在一起,齐王成了配角,显不出功劳;至于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出身于卫拉特蒙古杜尔伯特部,是皇后乌力吉巴雅尔的从叔父,与一直对储君之位怀有想法的齐王不是一个阵营,自然也不愿意与之合兵。 这便导致了齐王攻打浑源州的兵力不足。浑源州城内驻有清军副都统阿密达部五千八旗兵和分守冀宁道万翱部下的五千绿营兵马,浑源州东南方向的广灵和蔚州还驻有清山西按察副使薛陈伟指挥的五千绿营,灵丘和广昌驻有清甲喇章京博多衡奥部一千五百八旗和一千五百守备兵马。虽然从数量上讲卫军占据优势,可齐王的部下只有自己直辖的一万五千禁军和察哈尔总兵阿林保部五千人马算是精锐,其他大多数皆是新降军,忠诚度和战斗力要打个问号,而山西的清军多是打过仗的精锐,又有坚城可守,是以这位殿下心中没底。初抵浑源州时,他便命参将邬乘鸾率军攻城,邬乘鸾原是清朝降将、后成为皇太子麾下,皇太子奉命拖住多尼的大军,为行动迅速只能带走骑兵,因其部是步兵,便将这支兵马留于大同,划归齐王麾下。因为不是心腹,所以派他打头阵。结果,连攻三日、损兵七百,却连浑源州的城墙都没登上去。此城如此难攻,怎不叫一心立功的齐王殿下心中焦灼?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殿下不必焦急,且再等等”,陈洪柱倒是不急,悠闲地抚着胡须。 眼下皇太子已经攻下居庸关,晋王也扫平直隶南部,唯有自己打到现在寸功未立,麦拉斯的心中如何能不焦急,一急态度便生冷了下来,“再等等?恐怕功劳都被孤的兄弟们分完喽!” “呵呵,其实下官已派人劝降伪清山西按察副使薛陈伟,他若肯降,广灵、蔚州便归大卫所有”,陈洪柱呵呵一笑。“那个薛陈伟顽固得很,此前孤不是派人劝过降遭到拒绝了吗?”麦拉斯还道谋士出了个什么好主意,听又是老生常谈,不满地撇了撇嘴。 “此一时,彼一时,王爷可听说蔡禄将军以一支孤军平定了河南全省?”陈洪柱不紧不慢地说。 “自然知晓,可这与劝降薛陈伟有何关系?” “河南平定后,开封便成为吾大卫的控制区。薛陈伟正是开封人”,陈洪柱继续说。 麦拉斯的眼睛一亮,“你是说以其家眷的性命逼降薛陈伟?” 陈洪柱的神情有些得意,“下官与薛陈伟有旧,深知此人性格。此人当年整饬晋北,消灭流寇颇立了些功劳,却未获重用,内心深处对清廷其实是不满的。但此人儿女心重,因家眷一直在清军控制区,所以迟迟不肯归降。如今我军平定河南,下官估计劝其降卫的时机成熟也!” “嗯,就算薛陈伟肯献广灵、蔚州归顺大卫,可只要浑源州不克,便不算彻底断绝了山西清军与宣府清军的联系。可要硬攻浑源州,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孤可不像太子兵多将广,麾下总共就这么点兵马”,想到坚固的浑源州城,麦拉斯又露出难色。难就难在他既想尽快完成父汗交给的军令,又不想打硬仗损伤自己的实力。 “呵呵,此节下官已为殿下考虑到”,陈洪柱胸有成竹地说,“若薛陈伟肯降,可命其率军假作增援浑源州,我军则伏于外围。守军见是他亲至,必不怀疑,待放其入城后夺取城门,我军伏兵尽出,坚城可夺也”。 “环环相扣,妙极~妙极!孤心中正焦灼着,没想到先生已设下连环计,哈哈哈~”麦拉斯哈哈大笑。(本章完) 第1147章 风卷残云取山西(上) 大清朝山西按察副使薛陈伟是个有能力的,当年奉顺治帝之命整饬晋北,几乎将横行晋北的流寇消灭干净。有能力的人自然有眼光,多尼率军撤回宣府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出大清朝不行了,后果传出卫军攻破北京顺治帝崩俎的消息,因与大卫国左都御史魏象枢有旧,派人与之暗通款曲。魏象枢也是个恋旧的人,派仆人魏居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劝降。薛陈伟一度动心,可因开封老家仍在清廷手中,考虑到家眷安全,未敢轻举妄动。其后又收到旧友陈洪柱的信,依旧不敢轻举妄动。直至传来卫军攻取河南的消息。 “老爷,陈公又有信至”,广灵千总薛强恭敬地递上一封劝降信。他是薛府家奴出身,如今虽有官身,仍然习惯性称薛陈伟为“老爷”。 薛陈伟拆开信,见上面写着:“大势在卫,兄当早归,可速带兵马至浑源州助齐王克城”。不由长叹:“今日终可复汉家之衣冠矣!”遂谓薛强曰:“今日又至用汝之时”。 “老爷放心,营里的弟兄都听老爷您的号令”,薛强将胸一挺,昂声说道。 —— 薛陈伟携蔚州守备王锡麒、广灵千总薛强及五千绿营兵疾疾往浑源州而来。这位虽是文官,可也有过平定晋北流贼的经验,麾下的蔚州、广灵两个营头虽然一大半是刚扩编招募的新兵,却也被他训练得有模有样。 “先生真是神算!”听说薛陈伟来投奔自己,齐王麦拉斯大喜。 “王爷如今势力不足,当厚待降官才是”,陈洪柱劝道。 “正该如此,孤要亲出营门相迎!”麦拉斯哈哈大笑。 “宜先示之以威,再怀之以柔,刚柔相济方是王道呢”,陈洪柱又劝。 “嗯”,麦拉斯听罢缓缓点头。 薛陈伟率军刚至卫军大营十里处,便被一支彪悍的骑兵拦住去路。这支军队人数约有五千,个个着甲挽弓挟刀,列着整齐的军阵,不动如山。他顿时感到一阵浓烈的杀气袭来,极其不舒服,冷汗如浆,沉住气呼道:“吾乃山西按察副使薛陈伟,特率部下五千兵马弃清归卫,求见齐王殿下,请贵军主将答话”。 呼喊过后良久,一员身形粗壮、鹰目狼顾的将领驭马走到他面前一箭之地,“本将乃是都千户长阿达,你们既是来投我大卫,可先将兵马扎营于此,主将随吾入大营”。 薛陈伟、王锡麒、薛强三人互视一眼,情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命部下在此扎营,只带着十余个随从与阿达返回卫军大帐。此时生命已在卫军掌控之中,越接近大营便越没有安全感,惴惴不安地来到辕门外。忽听三声炮响,一队人马缓缓驭出,为首一人身披绣着龙纹的战袍,端坐于一匹毛色纯黄的神驹之上,威风凛凛。 “末将参见王爷!”见到他,方才还神色倨傲的阿达,立刻换上谦卑的神情,翻身落马施礼。薛陈伟等方知来的竟是齐王殿下,慌忙随之下马施礼。 “来的是薛公吧?薛公,你要孤等得好辛苦!快快请起,莫要多礼,哈哈哈~”麦拉斯一边大笑一边缓缓来到薛陈伟跟前,将他扶起,又示意王锡麒、薛强等人起身。 “下官何德何能,安敢让殿下亲迎,惭愧呀惭愧”,见齐王居然亲出辕门相迎,薛陈伟十分感动。 “薛大人说的哪里话,你举广灵、蔚州二城而降,帮了我军的大忙,孤迎一迎你理所应当。快随孤入帐,酒菜已经给你们备好喽~”麦拉斯大笑着挽着薛陈伟的衣袖往里走。见这位王爷如此礼贤下士,一众降官感动不已。 ——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八月二十一日,卫军邬乘鸾部又向浑源州发动了一次攻击,守军在副都统阿密达的指挥下再次击退敌人的进攻。可这一回卫军被击退后并未罢休,又换上大同参将郑国印部接着攻城。 “嗯,看来伪齐王沉不住气来真的了”,阿密达呵呵一笑,传令道:“告诉敢死队好生歇息,准备大战”,作为上过战场的老将,他深知在守城时保留预备队的重要性,早已精选出一千精锐士兵在城墙底下歇息,在城池即将失守的时候作为敢死队派往最危险的地方。 “副都统您瞧,好像有支人马在冲击卫军军阵”,冀宁道万翱忽然激动地大呼。 阿密达定睛一瞧,果有支人马在卫军军阵中厮杀。周围的友军只有驻守广灵的山西按察副使薛陈伟部和驻守灵丘的甲喇章京博多衡奥部,来的是哪支人马? “是~是薛副使的将旗!”万翱再次惊喜地大呼。他本是个沉稳的人,可被包围多日,心情紧张,见有援军至难免失态。 “莫急,须防是卫军的诡计”,阿密达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并不立刻相信。 那支人马十分勇猛,迅速突破卫军军阵,逼得正在攻城的卫军郑国印部匆忙撤退。为首一人神情坚毅蓄着长髯,来到城下高呼:“吾乃山西按察副使薛陈伟,闻浑源州危急,特率军来援,快开城门放我军入城!”“副都统,真是薛副使!”万翱见过薛陈伟,大声说道。 阿密达也是见过薛陈伟的,不过为防有诈,还是多说了句:“请薛副使将印信放入筐中让本将查验”,言罢命人由城头坠下一个小筐。 “大战关头,您小心些是应当的”,薛陈伟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印信,放入筐内。 仔细查验过后,阿密达松了口气,呵呵一笑,“多谢薛副使相救,本将定向皇上上疏奏报您的功劳!快开城门,放援军入城”。为表感激,这位副都统亲下城墙欢迎。 “动手!”薛陈伟忽然朝身旁的王锡麒、薛强二将大呼。二将拔出兵刃,率部下迅速朝阿密达杀去。援军原来是杀手,虽然阿密达也是沙场宿将,可仓促间难以抵挡,竟被名不见经传的薛强一刀毙命。 万翱大惊,闪身欲逃,却被赶上来的卫军擒住。薛陈伟朝他呵呵一笑,“万贤弟是汉人,何苦为满洲卖命?替吾招降守军将功赎罪可好?” 人在屋檐下,岂敢不低头,还没活够的万翱立即选择了投降。主将已死,副将又带头投降,城内的守军即便是凶悍的八旗兵也没了斗志,纷纷弃械投降。只有数百冥顽不灵的八旗子弟选择了抵抗,很快便被滚滚而来的卫军歼灭。 兵不血刃便俘获了九千余守军,齐王麦拉斯大喜,将这些降军和俘虏打散编入自己的军队中扩充实力。为拉拢人心,又保举薛陈伟为山东按察使、王锡麒为蔚州游击、薛强为广灵守备、万翱为山西按察副使。 自古兵贵神速,趁着大捷之威,齐王殿下又带着四万余兵马杀奔灵丘县。驻守灵丘的甲喇章京博多衡奥麾下只有一千五百八旗兵和一千五百守备兵,虽知不敌,仍拒绝投降。 “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见此人如此顽固,麦拉斯动了真怒,便欲下令攻城。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王爷且慢,此地守将博多衡奥与末将是一个旗的,昔日有些交情,末将愿去劝降!”察哈尔提督阿林保禀道。此人是最先降卫的满洲将领也是齐王麦拉斯的铁杆心腹,见是他开口,麦拉斯自然应允,小声叮嘱道:“你劝降时须离着一箭之地,小心遭了敌人暗算”。 “是!”阿林保心头一暖,领命而去。行至离城一箭开外时高呼:“博多衡奥章京何在?请出来见见故人~” 听见有人唤自己姓名还自称故人,博多衡奥有些疑惑,走到城头细观之,别说,还真有些面熟!诧异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自称故人?” “贤弟,一别多年,不记得我阿林保了吗?”阿林保忽然泪流,索性卸下头盔,让他看个仔细。 “竟然是你?你~你身为旗人,怎可背叛大清?有~有负皇恩啊~”博多衡奥喃喃地说。 “昔日愚兄也曾死战,兵败后不得已才降的大卫。本想着只是权宜之计,不料皇上量小,竟将我全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绝了我的退路,只能死心踏地为大卫效力。不料竟成全了愚兄,如今已经官居察哈尔提督之位。呸!甚么皇恩!皇上都死了,哪来的皇恩?贤弟不可固执,当速速归顺。有愚兄在,绝不会亏待贤弟。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在京的亲人们想想”,阿林保大吼。 最后一句击中了博多衡奥的要害,大卫国占领北京后,命在京的旗人给在外从军的家人写信劝降,他也收到过家里寄来的劝降信,可想到自己的旗人身份,终究不敢轻易投降,怕遭到报复。今儿个却是不同,来劝降的是昔日同一个旗的老熟人阿林保,投降后的安全保障大增。 “阿林保大哥,我信得过你”,博多衡奥下了决心,命部下打开城门。 不费吹灰之力,又轻取灵丘、广昌二县,还多了三千部下,尤其是博多衡奥麾下的那一千五百八旗兵,个个皆是精锐,令正愁实力不足的齐王殿下欣喜若狂,立即保举博多衡奥为一级千户长。(本章完) 第1148章 风卷残云取山西(中) 没费太大力气便横扫大同府东南部诸州县,齐王麦拉斯麾下兵力不但没有因为战争而削弱,反而因为接收了大量降军而数量大增,由三万人增加到四万五千之众,其中包括三千多精锐的八旗骑兵。“陈先生,你替孤拟一封呈给父汗的军报,告诉父汗孤打算趁胜南下攻取山西全境。呵呵,皇兄顿步于妫水寸步难行,这一回孤要抢先一步”,此时的麦拉斯其实已经完成了莲大可汗下达的切断山西清军和宣府清军联系的任务,实力大增的他不满足只取得这么点成就,还想获得更大的胜利在老父亲面前露脸,遂起了夺取山西全省的心思。想法虽然很好,可难度也极大。熙和帝多尼救援北京前留下了贝勒尚善部两万精锐的八旗兵马,加上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麾下的满蒙汉兵马,总兵力达到十万。即使卫军在夺取浑源州等地的战斗中歼灭了近两万清军,山西的清军仍有八万余众,从数量上说仍超过卫军。 “殿下,山西不仅是拱卫大都的门户,也是天下少有的膏腴之地,山西票号甲天下,伪清在此驻军甚多,想一口气吞下难矣!”陈洪柱善意地提醒他莫要骄傲。 麦拉斯呵呵一笑,山西的商业的确发达,这些年各大商号向卫军输捐极多,他能有钱扩充实力,和商人们的孝敬也有很大关系。这反倒更坚定了这位殿下夺取山西全省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道:“蔡禄以万人的偏师便能攻取河南全境,今孤手握数万大军,反不如区区一介总兵乎?当留下山西提督姬际可部留守新夺取的州县,孤自领大军南下”。 “不可,殿下若不打算南下便罢,若定欲南下当倾全力才是,姬提督的部下十分精锐,怎可分兵?”陈洪柱眉头一皱,缓缓说道:“殿下应当借力使力,将新夺取的州县移交给额璘沁巴图尔,他是大同总兵,守卫大卫全境乃是分内事”。 “妙啊!”麦拉斯立刻听懂了心腹的意思,额璘沁巴图尔是皇后的从叔与自己不是一条心,让他留守新占地区既可以不分散自己的兵力,又可以借宣府清军的手排除异己,真乃一举两得。 “殿下即使集中全部兵马,亦不过四万五千之众,宜与辽王殿下合兵共取山西”,陈洪柱再次建言。 “与叔王合兵?叔王的威望胜过孤,夺取山西的功劳岂不让叔王占了去?”麦拉斯有些犹豫。 “殿下多虑矣!有攻占浑源等州县的大功在,何人能盖过您的风头?且辽王乃是大汗的亲弟、您的亲叔父,若不让他沾些功劳,恐怕不单是辽王,即便是大汗也会不悦呢”,陈洪柱呵呵一笑。 麦拉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前不想让辽王分功是因为自己立的功还不够大,如今已经完成父汗交给的切断山西、宣府两地清军联系的任务,该让些功劳给别人,免得让人嫉恨。辽王是自己的亲叔父,对待诸皇子一视同仁,属于位高权重的中立派,不可轻易得罪。默默点头道:“孤这便修书给叔王,让他带兵至浑源州会合”。 —— 朔州城辽王府内,辽王苏穆尔正舞着大刀,虎虎生风,与许多蒙古汉子喜欢留大胡子不同,这位王爷将胡须剃得很短,看着清爽利落。虽然像貌清秀,可这刀法真不是盖的,招招透着杀气,战场上不知取过多少人命。 “额祈葛,齐王有信至”,正舞得起劲,三儿子镇国将军哈喇齐来到身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哈喇齐收刀入鞘,拆开侄儿的信观看,谓哈喇齐曰:“老二让为父带兵去浑源州会合共取山西,此事你怎么看?” 战乱出豪杰,与兄长莲大可汗一样,苏穆尔现存的三个儿子个个不凡、俱立有战功,次子纳噶特封土城郡王、三子哈喇齐、四子乔吉皆封镇国将军。哈喇齐生性沉稳,敏而有智,素为父亲器重,见父亲发问,思忖片刻后说道:“儿以为当去。其一、大汗令齐王统辖山西境内的所有军队,不去便是违抗军令;其二、齐王已经立下大战,却让额祈葛出兵共取山西,这是在向您示好、欲分润功劳给您,您若不去,等于是得罪了齐王;其三、若齐王真的夺取了山西全境,而您却顿兵于朔州寸功未立,岂不有失威望?” “嗯,只是老二野心勃勃,若让太子误会为父与老二搞到了一起,该如何是好?”对自己的儿子没必要隐瞒,苏穆尔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额祈葛多虑矣,此乃战时,合在一起用兵乃是常事,岂能因此划分阵营?且纵然太子殿下有所疑心,只要齐王还在,他也不敢得罪您,反而会更加卖力地拉拢您。到时候您一边与太子交好,一边与齐王同征,两边都不得罪,又何必担忧?”哈喇齐倒是胸有成竹。 “吾儿真长大矣!”苏穆尔欣慰地用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既如此,便由你带五千兵马留守朔州,为父率军与老二会合。为父走后,你的兵马少,只需紧守城池即可,切莫出城浪战”。事实上,前些日子,因为兵力处于劣势,辽王一直在收缩兵力,主动放弃了宁武关,集中兵力守卫朔州。如今朔州只剩五千兵马,自然担心儿子的安全。 “额祈葛放心,您走后儿便封死朔州城门,绝不出城浪战”,哈喇齐向父亲保证。 “既如此,明日便出发,你我父子离别在即,当痛饮一番”,苏穆尔是好酒之人,当夜吩咐摆酒与儿子喝了个痛快。烈酒丝毫没有干扰到这位殿下的行军,次日一早,他便带着镇国将军乔吉、偏关营参将马之麟、交城游击杨芳林、岚县游击惠崇德诸将及一万兵马往浑源州而行。 “传孤的军令,人不离甲、马不离鞍,五日内一定要赶到浑源州!”苏穆尔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原本温和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本章完) 第1149章 风卷残云取山西(下) “殿下,辽王殿下已至浑源州城十里外”,齐王麦拉斯端坐于大帐内,陈洪柱进来禀告。 “叔王来了?孤须出城相迎”,麦拉斯慌忙起身。 “殿下自然该隆重相迎,不仅礼数要周到,作战时还须让辽王担任先锋”。 “让叔王担任先锋?”麦拉斯有些犹豫。 “您是主帅,他是先锋。打得好是您指挥有方,齐王的功劳再大也盖不住您,分润些功劳给他,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陈洪柱瞧出他的心思,侃侃而谈。 “嗯”,麦拉斯点了点头,“且随我出迎”。 当辽王苏穆尔率军行至距浑源州城三里处时见到了一幕壮观景象。齐王麦拉斯、山西提督姬际可、察哈尔提督阿林保等率数万大军列队相迎,欢迎的队伍排成长蛇,一直排到城门口。 “侄儿参见叔父”,麦拉斯恭敬地施礼并双手敬献哈达、吟唱祝词献上美酒。 见侄儿如此盛情,苏穆尔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虽然一直在几位侄儿之间保持中立,可见到后辈如此尊重自己内心还是欢喜的。“贤侄用巧计夺取浑源州,仗打得漂亮!不愧是我卫拉特的骄傲!”老人家真心夸奖自己的侄儿。 “小侄只是运气好而已,叔父和父汗在艰苦的环境中开疆拓土创建大卫国,才真正是卫拉特的骄傲!”麦拉斯谦虚地说。 苏穆尔这辈子最得意的便是少年时追随兄长苏勒坦南征北战、历经千辛万苦将辉特部由一个小部落发展成如今的大卫国。被侄儿挠到痒处,不由得哈哈大笑,“叔父老矣!大卫国将来要靠你们喽!” “叔父可一点都不老,小侄已在城内备好美酒,定要与叔父痛饮一番!”麦拉斯殷勤地在前引路。 城内果有数不尽的美酒,甚至还从当地青楼中找了几个貌美的歌姬翩翩起舞。明人传言大同有三宝:婆姨、火锅和皮毛。这个年代,大同婆姨与泰山姑子、扬州瘦马、杭州船娘齐名。位于边关的大同,一直处在多民族杂居的状态中,民族融合的同时带来了人种上的优化,当地女子以姣好的容貌和丰腴的体态闻名天下。这种丰腴之美尤其对蒙古勇士的胃口,看得两位王爷和众将目不转睛。当夜尽欢而散,只留下两位王爷单独商讨军务。 “贤侄打算如何取山西?”苏穆尔眯着眼睛问,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酒意中醒来,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 “小侄打算绕道东南,由直隶真定府的井陉直取太原”,麦拉斯镇定地说。 苏穆尔的双目睁开了,“并陉之地背负太行,扼晋冀交通咽喉,实为兵家必争。贤侄欲绕道此处取太原,极有眼光。只是此地两边皆是石壁峭狭,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险厌难行,恐不易取耳!” “为防我军南下,伪清贝勒尚善将兵马集中于宁武、雁门一线,因为井陉地形险峻,清军在此驻军并不多。小侄以为用兵之道在于出奇制胜,敌人越是想不到我军会攻打井陉,我军便偏由此处去”。 苏穆尔抚起长须,半晌方缓缓点头,“此计虽妙,只是须选一勇猛心细之人为先锋方好!” 听得这里,麦拉斯离席朝叔父深鞠一躬,“小侄思虑再三,非叔父不能担此重任!”做人情的最高境界便是做得顺其自然、不留痕迹。刚说到井陉地形险峻非勇猛心细之人不可为先锋,接着便提出让辽王领军前往,既恭惟了辽王的勇猛,又丝毫未流露出分润功劳于辽王的痕迹。他深知自己这位叔父身经百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让其感到自己是有意分润功劳,恐怕不但不会领情,反而会深觉羞耻。 果然,苏穆尔听了这话,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贤侄放心,井陉虽险,难不倒大卫勇士,孤誓取井陉!” —— 五万五千大军由浑源州默默地经灵丘、阜平、获鹿等县抵达固关(井陉关)附近,四十六岁的辽王苏穆尔手执长刀率一万勇士行进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齐王麦拉斯亲统的四万兵马;除了陆路,麦拉斯还命参将邬乘鸾率五千兵马打造木筏由绵蔓水(绵河)水路进攻苇泽关(娘子关)。 号称三晋门户的井陉关乃是军事重地,清贝勒尚善虽然将防御的重点放在宁武、雁门一线,可也在井陉关驻有副都统舒恕部五千八旗兵和山西按察使于际清统率的五千绿营。今年二十六岁的舒恕是武功郡王礼敦(努尔哈赤伯父)曾孙、爱新觉罗家的成员,麾下五千八旗兵十分精锐;于际清部五千绿营平过流寇,有较强的战斗力,自以为有一万精兵驻守险要,太原万无一失。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十月九日,卫军邬乘鸾部由水路攻打苇泽关,此关因李世民的姐姐平阳公主曾率“娘子军”驻守,又称“娘子关”。虽然没有防备,清山西按察使于际清依然沉着地指挥部下登城防守。清军依山傍水,居高临下,卫军数次攻击均不能奏效。邬乘鸾大急,他深知自己是从皇太子麾下拨于齐王指挥的,一直不为齐王所喜,想立功自保,亲自率军往北墙杀来。久经沙场的他瞧出此关各面均为砖砌,唯北墙是土筑。不料于际清早知北墙是关城的薄弱处,一直在北墙外的密林中扎有密营、暗藏着五百伏兵,卫军刚攻上城墙,伏兵忽出,邬乘鸾未曾提防,不得不败退下来。“全军胜负,在此一战,无令而退者,斩!”辽王苏穆尔拔出战刀朝部下高吼。镇国将军乔吉、偏关营参将马之麟、交城游击杨芳林、岚县游击惠崇德诸将闻令皆奋勇向前,轮番攻打固关,为掩护叔父,麦拉斯命炮营猛烈轰击关城,同时派出一万弓箭手抵近射箭。 “弟兄们,建功立业便在此时!”卫军交城游击杨芳林朝部下大呼,亲率五百敢死队冒着关上的箭雨而上。“呯~”一声铳响终结了杨游击的生命。可攻城却并未结束,一波又一波卫军浪潮般涌向关城。 清甲喇章京果齐司珲从箭筒中掏出一枝羽箭,拉满了弦射出,正中一名卫军的咽喉。他满意地咧了咧嘴,又掏出另一枝箭,作为军中有名的“神射手”,不射个痛快怎肯干休?正左右开弓,忽觉额头剧痛,顺着痛处摸去,摸到了一枝羽箭,那箭深入颅内,只余箭羽在外面。“呃~”果齐司珲痛苦地嚎了几声,倒地失去知觉。射善者终被人射,天道好循环! 卫军的攻势极猛,为了不在侄儿面前丢面子,苏穆尔亲自督战,完全不理会部下的伤亡,一个劲儿督促部下进攻、进攻、再进攻。清军终究准备不足,卫军在付出三千多人的伤亡后,终于攻上固关城墙。舒恕见状,不得不引着数百败兵逃往太原。 他一逃走,隔山相望的清军于际清部变成了孤军,卫军由固关水浅处渡过绵蔓水,包围了苇泽关。 “于兄,您本是汉人,何必为满洲殉节?金钱鼠尾,死后如何见祖宗?您瞧吾这身汉服,何其华美?”关墙下,曾做过清山西按察副使的薛陈伟大声劝说于际清。见昔日的副手劝自己投降,又看他降卫后换回的峨冠博带,于际清动摇了。 “齐王殿下有令,投降者既往不咎,保留原官职等级不变”,薛陈伟再劝。 “唉!吾非为官职,实为部下将士性命耳!”于际清长叹一声率军出城投降。 麦拉斯大喜,抚慰了于际清一番,命其在前面带路取太原。又唤来参将邬乘鸾,“尔丧我军威,可知罪吗?” “末将知罪”,邬乘鸾冷汗直流,连连请罪。 “拖下去,斩!”麦拉斯厉喝。这个人他非杀不可,不是因为兵败,而是因为怀疑他是皇太子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任邬乘鸾哭嚎哀求亦无用,很快便有颗血淋淋的头颅献上。麦拉斯命心腹千户长安巴海统率其部,算是彻底兼并了这支兵马。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因为有于际清招降,沿途的平定州、寿阳、榆次等地皆不战而降,卫军很快抵达太原(阳曲)城下。 太原城内只有太原城守营参将宋佳选部七千兵马,听到逃回的副都统舒恕诉说情况后,宋佳选立刻与舒恕、布政使司参政李文煌、太原知府宗彝等人将城内各衙门的衙役全部遣上城墙,又征发百姓上城协守。 “将士们,莫要慌~只需坚守数日,贝勒爷和白巡抚便会增援咱们”,宋佳选站在东城的城墙上大声给部下鼓劲儿,忽然南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宋佳选大惊。 “是~是太原知府宗彝打开南城门投了敌”,有部下跑来禀告。 “可恶!宗贼害吾!”宋佳选怒骂一声,狂喝道:“快~赶紧撤退!”“撤退”二字一出口,他便不再管其他人死活,带着东城的四千兵马开城门逃跑。未及时逃脱的清军副都统舒恕、布政使司参政李文煌皆死于城中。 “加快速度~到了忻州再歇息!”自以为侥幸逃得一命的宋佳选命部下加紧行军。可步兵如何跑得过骑兵?伴随着漫天的马蹄声,卫军都千户长阿达率五千骑兵追至,狠狠一通杀,将这支清军杀得落流水。悍勇的阿达瞧见宋佳选,横刀驭马而来。 “啊~”宋佳选尚不及招架便被锋利的马刀划断了脖颈。 省会太原的失守标志着在山西战场卫军占据了主动。消息传至大都,莲大可汗拍案叫好,命土城郡王纳噶特领军一万增援齐王,又命楚王宝音、赵王毕力根达来领军两万增援皇太子。皇太子迟迟未能渡过妫水河,老父亲很不满意,下旨狠狠斥责了一通。(本章完) 第1150章 且据坚城等尔来 号称坚固的太原(阳曲)城不费吹灰之力便纳入囊中,欢喜之余为激发士气齐王麦拉斯下令在城内犒赏三军。 “降官在我朝毫无根基,殿下若厚赏接纳之,彼辈必能为您所用”,陈洪柱献策。 “嗯”,麦拉斯微微颔首,遂以破城有功为名,保举新近降卫的原清朝山西按察使于际清为河南布政使、太原知府宗彝为山西按察副使,又重赏有功将士,不仅详细记明战功,还赐以金银玉帛。一时间人心大悦,尤其是新近投降的一众降官皆将齐王视为靠山。 “坚侄,兵贵神速,可继续北上全歼伪清贝勒尚善、山西巡抚白如梅等部兵马”,年过中旬却仍雄心勃勃的辽王苏穆尔建议。 “嗯,叔父言之有理!”麦拉斯听完便答应。连战皆捷之下,诸将士气高涨,皆欲再立战功封妻荫子。 “不可!”独陈洪柱反对。 如今的麦拉斯已将这位谋士视为宝贝疙瘩、言听计从,见其反对,忙问道:“陈先生为何说不可?” 陈洪柱胸有成竹地分析起来,“胜则易骄,骄则致败,王爷万不可小觑敌人。我军之所以能夺取太原,皆因出其不意。然山西清军主力犹在,若逼得太紧,必然死战,我军未必能占据优势。今宁武、雁门一线清军的粮草辎重皆靠太原转运,只需守住太原切断他们的补给,用不了多久,清军便粮尽矣。军无粮则散,又何必出城与之正面对决?您只需倚坚城等待则可”。 此言一出,不独是众将,便是最先要求继续北上的辽王苏穆尔也连声称妙。 “妙哉!孤何幸而得陈先生!”麦拉斯连声称妙,下令修缮城池,坚守不出,等待清军反攻。他原有五万五千之众,在作战中损失了五千,不过又编入了井陉、太原等地一万降军和俘虏,兵力不减反增,遂率领这六万兵马热火朝天地加固城防,等待清军主力返回。 —— 代州城,尚善正瞧着太原镇总兵李好贤、梅勒章京察哈泰分别从宁武关、雁门关传来的消息:朔州、马邑两地的卫军全部紧闭城门不出,连敌人的哨骑也瞧不见。 “怪哉!卫军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尚善连声称怪。此前卫军也是以守为主,可还是经常派出游骑袭扰自己并侦察军情,如今居然连游骑也见不着,全部龟缩在城内,怎不叫人生疑? “许是卫军故意向我军示弱,想诱我军北上?”山西巡抚白如梅说道。 “嗯,白抚院言之有理,伪王夙来狡诈,不管他打的什么算盘,我军皆不可妄动,只需守住宁武、雁门二关,拱卫宣府安全即可”,尚善皱眉说道。 “贝勒爷~傅喇塔贝子从太原逃回,太原失守矣~”正琢磨间,有亲卫来报。清廷于顺治六年(1649年)在太原城西南角设满城,遣正蓝、镶蓝二旗防御戍守,驻有满蒙正蓝旗、镶蓝旗的士兵及其家眷数千人,固山贝子爱新觉罗·傅喇塔是尚善四弟,负责管辖太原满城。 “什么!快让他进来!”尚善大惊。 “兄长,小弟无能,太原失守,满城也丢了~呜~”一见尚善,四十岁的傅喇塔便像个小孩儿般哭个不停。尚善脸上青筋毕露,一把揪住他的脖子吼道:“快说,太原怎么丢的?” “卫军绕道井陉攻打太原,于际清、宗彝等汉官纷纷投降,最可恶当属太原知府宗彝,一矢未发便打开了城门,舒恕、宋佳选、李文煌等皆战死。我闭门死守,可满城内的精兵皆随您出征在外,城内只剩一百旗兵,加上所有能拿得了刀枪的老人和妇女也不过千人,如何敌得过?不过一个时辰便被攻破。我本想一死殉国,可想到总得有人报信,方冒着万死突围出来。失土之罪,甘领军法!只恨不能多杀几个敌人,为先皇报仇!呜~呜~”说到伤心处,傅喇塔再次痛哭失声。 这一哭倒令尚善的面色缓和下来,“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你只有一百兵马,守不住满城也属正常。莫要再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且先下去歇息吧”。 “嗻~”傅喇塔哽咽着退下。 “贝勒爷,我军粮草辎重皆靠太原转运,军中存粮只够三月之用,很多将士家眷也在太原,若不尽快夺回,恐怕军心浮动~”白如梅说道。 “白抚院说得甚是,如今只能集中兵力拼死一战,誓要夺回太原!”尚善咬牙切齿地说道。 —— 尚善迅速集结起宁武、雁门一线全部六万五千兵马,朝太原杀去。野兽到了绝境,会变得特别凶残,如今的清军便如陷入绝境的凶兽,为夺回太原寻得一线生机,不惜一切代价。由代州南下经崞县、忻州直抵太原城下,仅用十日。 望着厚实的城墙,尚善皱紧了眉头。在太原待了许久,他自然知晓这座城池的坚固,可军中存粮已不多,不抓紧破城也不行。刚传来消息,自己刚领军离开代州,卫镇国将军哈喇齐、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便率军袭了宁武、雁门二关,若不是担心宣府的友军攻打大同,这两支卫军估计会撵着自己的屁股追来。所以,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拼死一战。 “贝勒爷可先放炮轰城,继而攻之”,白如梅建议。 “嗯,开炮”,尚善恶狠狠地下令,如一只凶狼。 清泽州参将蔡元指挥着炮营开始轰城,大大小小足足一百二十余门火炮齐射,炮弹如流星密密麻麻砸在城墙上,倒也蔚为壮观。齐王麦拉斯也不甘示弱,命城头上的火炮还击。太原城墙上,清军原布置有三十多门火炮,加上卫军自己的八十多门炮,火力并不比清军弱。激烈的炮战一打便是一上午,双方都没占到太大便宜,城墙也依然屹立。 “出击!告诉李好贤,无令后退者,斩!”尚善冷笑着下令。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收到军令后,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狠狠咬了咬嘴唇,命守备周山尹部打头阵。周守备原是横行山西一带的流寇,被李总兵招安至麾下,如今正是用到之时。其实若往前推,李好贤自己也曾是横行山东的好汉,受了大清朝招安才有今日。这年头,流寇官兵经常身份转换,算不得稀奇。 “弟兄们,李总镇瞧得起额们,才让额们打头阵,待会须得打出个样儿出来!”周山尹呼喝着对部下做了番战前动员,然后便手持双刀、躲在楯车后面,当先朝太原北城墙冲去。 北门上,见此情景,正端着千里镜观察敌情的齐王麦拉斯乐了,轻飘飘吐出一句话:“孤等尔多时矣!”(本章完) 第1151章 血战太原慨而慷 忻州守备周山尹昔日也是纵横晋中的好汉,部下两千兵马十分凶悍,躲在楯车后面朝镇远门(大北门)外的镇远桥冲去。作为军事重镇的太原护城河宽六丈余(20米)、深两丈余(8米),若想填平需不少时日,好在北边的镇远门外建有镇远桥,可通人马。只是此桥并不宽大,两千清军抢着由此渡河,着实拥挤了些。 “哼哼~”见清军果然图省事由镇远桥上来,齐王麦拉斯阴狠地一笑,下令道:“待敌人前军全部过桥后再放信号点火”。 两千清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全部通过镇远桥,这让周山尹有些意外,可依然下令部下结阵准备攻击镇远门,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硫磺味,作战经验丰富的他猛然叫了声“不好”。却已来不及,镇远桥附近的土坑中忽然冒出几颗脑袋,取出火镰,点燃了引线。却是降官薛陈伟向齐王献计,在镇远门外埋设大量装满火药的棺材并遍散硫磺、硝石、木炭、干草,待清军过桥后引爆放火。 “轰~轰~轰~”镇远门外爆炸声四起,猛烈的冲击将一个个清军掀翻,继而大火熊熊、浓烟滚滚,到处可见混身着火发出惨嚎的清军。 “出击!”齐王麦拉斯冷笑着下达军令。 山西提督姬际可、察哈尔提督阿林保各领一千精锐骑兵由镇远门(大北门)、拱极门(小北门)杀出。没有防备的清军在剧烈的爆炸和火攻中伤亡惨重,军阵变得杂乱无章,如何敌得过骑兵的冲击,在卫军的马刀下被杀得七零八落。手持双刀的周山尹挣扎着欲逃过镇远桥,却见梅一抖,一杆银枪直贯他的咽喉,却是卫军骁将、山西提督姬际可手中的那杆六合枪。 “传令郭宏,立即过桥接应”,见形势危急,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忙命游击郭宏部接应周山尹。郭宏号公毅,在清军中素有勇名,接过军令后立即率军过桥。奈何事发突然,镇远桥太窄难以迅速通行大队人马,卫军的骑兵动作又迅速,等其渡过护城河后,周山尹部已经全军覆没。郭宏不敢孤军待在镇远桥外,请示过李好贤后灰溜溜返回护城河对岸。 甫一开战便损失了一个营头、两千人马全军覆没,清军士气不由沮丧。尚善见状,不敢立即发动攻击,而是命部下将护城河填平。此过程并不顺利,城上的卫军不断开炮射击填河的清军,清军的炮营也开炮反击。你来我往,整整用了十日,终于填平护城河。 知道太原城防坚固的尚善并未即下令攻城,而是在大帐内苦思,愁眉不展。他很清楚,双方的兵力其实相差不多,自己的军队不过比守军略多几千人而已,而守军却有坚城可倚,攻城伤亡必大且并无把握。正苦恼间,山西巡抚白如梅步入了他的大帐,“贝勒爷可知太原城的弱点在何处?” 尚善悠悠说道:“本帅觉得这太原城便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东、西门为凤之双翼;南门为凤尾;北门及瓮城为凤颈和凤首。北门城防坚固且布有卫军重兵,西边临着汾水,皆不好打。要想破城估计得由东门和南门来”。 “贝勒爷高见,只是太原其他三面城墙皆只在前明崇祯年间得到过维修,唯有南门是我朝阳曲知县郜焕元筹集资金人力所修,郜知县对城垣及城堵用砖进行了砌护,甚是坚固。所以,吾以为当选东门为突破口。东面二门中,宜春门(大东门)城防坚固破之甚难,迎晖门(小东门)倒是有很多破损之处,似可由此入城”,白如梅巡抚山西好几年,对太原的城防很清楚,说得头头是道。 听此高见,尚善大喜,命蒲州协副将徐长春佯攻南面的迎泽门(大南门)、承恩门(新南门);潞安营参将刘景山佯攻西面的阜成门(旱西门)、振武门(水西门);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佯攻北面的镇远门(大北门)、拱极门(小北门);固山贝子傅喇塔佯攻东面的宜春门;自己则与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领精兵着重攻击东面的迎晖门。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十一月六日,经过充分准备的清军开始攻城。太原八座城门的每一座都遭到了攻击,不同的是其他城门方向声响热闹,伤亡并不大,唯有迎晖门外血流成河。在尚善的亲自督战下,清军数次攻上城墙,均被卫军赶了下去。“咚~咚~咚~”贝勒爷亲自擂响进军鼓。游击郭宏手持铁锤闻鼓而上,率八百死士攀上城墙,凡遇敢阻挡的卫军,便一锤一个,击为齑粉。 “将士们,随吾杀敌!”新近降卫的冀宁道万翱欲在新主子面前立功,率所部杀向郭宏。“呵呵~”郭宏冷笑连连,欺到万翱身前,瞅准时机一锤毙命。守军愈发慌乱,郭宏部在迎晖门上建立起立足点,攻城的清军由此上城,数量越来越多。迎晖门主将、大同参将郑国印见势不妙,连连向齐王告急。 “清军毕竟在太原经营多年,对城池的薄弱点清楚着呢”,麦拉斯接到郑国印的求援后不由感叹。他知晓此时已至关键时刻,必须将清军的气势打下去才能守住太原,咬牙命辽王苏穆尔部增援迎晖门。此前在固关之战中,这位叔父的部下伤亡很大,为照顾他,麦拉斯命其担任预备队,不料攻城战刚打没多久便要调动这支力量。 “勇士们!为了大卫,浩瑞~”苏穆尔狂啸一声,手执大刀率先杀向清军。这把刀为建立大卫国不知饮过多少人血! “浩瑞~浩瑞~浩瑞~”见堂堂辽王亲自杀敌,守军士气大振,纷纷奋不顾身地杀向敌人。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郭宏部顶不住了,被悍不畏死的卫军杀得连连后退。 “莫要跑,稳住阵形,快稳住阵形!”郭宏犹不肯退,命部下结阵抵抗。 “哼~”苏穆尔不慌不忙地取下背后长弓,这张弓与大刀一样,为了大卫国不知射杀过多少强梁。 弯弓搭箭,好快的箭!一离弦便没了踪影。仍在指挥部下作战的郭宏忽觉咽喉一痛,随即失去了知觉。他一死,清军的进攻再次被打退,狼狈地退下城去。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吹响,清军如潮水般退下。(本章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第1152章 斩将传头慑三晋 这个年代的攻城战最重要的便是前几日,若攻城的一方不能在最开始的几日内攻克城池,那便极可能演变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一连五日的猛攻俱被击退,即使清军选择了太原城最薄弱的迎晖门作为主攻方向,可在严阵以待的守军面前,除了留下遍地的尸体外,依然毫无所获,渐渐地士气开始低落。 强攻无效、军中存粮只余两个多月,尚善不由得焦急起来,派人入城向卫军统帅齐王麦拉斯下战书曰:“尚善顿首卫国齐王殿下:仆不幸,与殿下并列两国,致不见容于高贤。暗自怀羞,不能自已。约于十一月十三日辰时初刻,与殿下会猎于阳曲城北三十里处。高山流水,唯求一见。尚善顿首”。 “哈哈哈~”看到这封战书,麦拉斯乐得哈哈大笑,谓使者曰:“此战书恐非尚善所书,若孤所料不差,当是贵国山西巡抚白如梅的手笔吧?” 使者大惊,“正是贝勒爷命白抚院所书,殿下何以得知?” “呵呵”,麦拉斯轻轻摇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孤早已命人将贵军将领的情况察探清楚,尚善今年四十五岁,年轻时在关外征战,入关后才开始学习汉家文化,哪能写得出如此优美的战书?此必是白如梅的手笔。那白如梅也是个有才情的,可惜不能为孤所用!” “小使奉命而来,战或不战,还请殿下明示”,那使者倒有些骨气,不惧齐王的威压说道。 “哼!你回去告诉尚善,他要战便与他战,孤允了”,说完麦拉斯便在战书后面回了一行字:“粗野之人不知高山流水,惟闻弦歌而遵雅意耳”。 清使走后,众将议论纷纷。“贤侄,我军占据城池之险伤亡远小于清军,且粮草充足,何必出城与敌野战?”辽王苏穆尔不解地问。“是啊,先前不是议好据城而守待敌粮尽再击之嘛,王爷为何又答应与之出城决战?”察哈尔提督阿林保也不理解。姬际可、阿达、郑国印诸将皆不赞同。 “都看看吧,这是父汗写给孤的仙翰,八百里加急刚送过来的”,麦拉斯递过一封信给众将看。 众将一瞧,莲大可汗在信中写道:“我儿须防陕西清军入援山西,太原之战宜早不宜迟”。君命如山,谁敢违抗?顿时改口纷纷叫好,言语中恨不得立即出城与敌人厮杀。 “自古兵不厌诈,殿下既欲与清军决战,没必要等三日后,可于明日出北城奇袭清军。尚善既约您于城北决战,吾料这几日其必将兵马集中于城北”,陈洪柱建议。 “这~”麦拉斯有些犹豫,蒙古汉子信守承诺,答应别人的事怎能反悔? “正当如此,尚善骁将也,殿下切不可给其充分的准备时间。且您给尚善的回书中只云‘闻弦歌而遵雅意’,可没说什么时候遵雅意,提前进攻算不得悔约”,薛陈伟瞧出他的心思,开口劝道。 听了这话,麦拉斯缓缓点头,“你说得没错,孤只是同意与清军决战,可没在回书中写明决战的时间,算不得不守信用。这几日凌晨皆有大雾,必是长生天在帮助我军,便于明日卯时初刻(凌晨五点)趁雾浓之时出城决战。哈哈哈~” ——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十一月十一日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借着浓雾的掩护,卫军偷偷打开拱极门的城门。先派精锐哨探潜出城干掉清军的哨探,再出城列阵。因探知清军大营扎于镇北门外三里处,麦拉斯又率军钳马衔枚、偷偷由拱极门绕至清军大营不远处。 浓郁的雾气遮掩了大军的行踪,大营内的清军居然毫无察觉。麦拉斯大喜,低喝道:“哨探散开消灭敌人的哨探,炮营布炮,其他各部准备作战”。 接到军令后,卫军哨探开始清除营寨外的清军哨兵,炮营迅速将八十门橐驮炮固定安装好,马步兵默默做着战斗准备,辎重营则将布袋由大车卸到斗车上,为填平清军营寨前的壕沟,卫军连夜准备了三百辆装满沙土袋的大车和五百辆斗车。 辰时初刻(早上七点),浓雾开始变淡,到了吃早饭的时辰,清军大营逐渐升起缕缕炊烟。见清军居然仍未发觉近在咫尺的自己,麦拉斯果断下令出击。 “轰~轰~轰~”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将清军营寨炸出一个个豁口,营寨内的各种工事也被炸得体无完肤。 炮声就是命令,借着炮火掩护,卫军辎重营推着装满沙土袋的斗车来到清军营寨前的壕沟边倾倒,很快便填平了一大段壕沟。“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都千户长阿达率一万骑兵由大炮轰出的的豁口驰向清军大营四处砍杀,扔火把,后面跟着齐王麦拉斯的四万余大军。袭击来得如此突然,营中的清军措手不及。泽州参将蔡元刚奔出军帐,便被驭马驰至的阿林保一刀劈死;潞安营参将刘景山更惨,直接被卫军点燃军帐,烧死在帐中。 “伪王无耻~不讲信义~”贝勒尚善听得喊杀声情知中计,忿恨不已。 “二哥,如今不是气愤的时候,快随我撤退!”固山贝子傅喇塔身着甲胄跑来护卫兄长。 “撤退?不!一撤退全军便完矣~山西亦完矣!快吹号聚兵,与卫军拼个死活!”危急时刻尚善展现出爱新觉罗家骨子里的血勇,下令聚兵抵抗。 见劝不住兄长,傅喇塔只得召集人马结阵抵抗。然而此时卫军已经深入营中,见到结阵的清军便用骑兵冲散他们,还故意不理会溃败而逃的清军,导致周围的清军各部皆被冲乱冲散,难以聚集。聚兵号吹了半天,只聚集起五千人,勉强列成军阵,便被卫军主力团团包围。 “王爷,是伪清贝勒尚善的帅旗,尚善定在其中!”千户长安巴海识得清军帅旗,惊喜地对麦拉斯说。 “尚善啊尚善,没想到你还真是条汉子,败到这个地步仍不肯逃跑~”麦拉斯呵呵一笑,传令道:“先用火铳箭矢射乱敌人军阵,再冲上去歼灭他们”。他深知此时还在抵抗的清军必是敌人的精锐,不愿意强攻伤亡太多勇士。 “呯~呯~呯~”“嗖~嗖~嗖~”卫军的铳弹和箭矢似乎永远也射不完,将排列整齐的清军一片片射倒。 “八旗将士们,随我杀敌!”尚善目眦欲裂,催动跨下神驹,横刀杀向卫军。将是兵的胆,清军兴起拼命之心,冲向卫军,竟将最前排的卫军岚县游击惠崇德部杀散。慌乱中惠崇德驭马奔逃,却架不住尚善马快,追上去一刀劈下马来。 然而这只是回光返照,惠崇德部的溃散并不影响大局,渐渐地周围的卫军越打越多,包围圈却越缩越小,身边的亲卫不足百人。 “四弟,看来此处便是你我兄弟埋骨之所矣!咱们总算没丢祖宗的脸!”尚善吃力地对身后的傅喇塔说,却未听见回答。回头望去,傅喇塔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插入了枝深深的羽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四弟~你等等我,马上咱们兄弟便团聚矣~”尚善泪流满面,驭马率剩下的数十名亲卫冲向卫军。半个时辰后,他和他的亲卫全部躺倒在这片战场之上。 —— “殿下,此战我军伤亡不过三千,斩首万人,俘虏两万。清军残部分成两部逃跑,伪清山西巡抚白如梅、梅勒章京察哈泰领残军万余逃至临县;太原镇总兵李好贤、蒲州协副将徐长春则率残军万余逃至平阳府”,刚被拔擢为山西按察副使的宗彝兴奋地禀告。因为献太原城有功,且与齐王身边的大红人陈洪柱有些交情,此人颇得齐王信任,获准参赞军机。 “嗯,可查探清楚,此战我军共斩杀清军参领以上将领多少员?”麦拉斯平静地问,仿佛在问一件小事。 “殿下,此战我军共斩杀伪清贝勒尚善、固山贝子傅喇塔及参领以上将领十九员,另俘虏七员”,宗彝赶紧回答。 “嗯,传令下去,将那七员敌将尽皆斩了,将这二十六级首级用木匣装好,和劝降信一并传给尚不肯降卫的山西各州县。劝降信你替孤写,口气要严厉,告诉各地伪官,若再不归顺,此便是下场!”麦拉斯阴沉地下了道残酷的军令。 “是”,宗彝后背一凉,忙不迭地传令。为逢迎齐王,很快便拟了封口气严厉的劝降书,“大卫国齐王麦拉斯致书于三晋各府州县:太原之战,大局抵定。咫尺相隔,当闻我军赫赫之名。倘有疑惑,不见此二十六员上将首级耶?兹者致书,欲招诸公报效于新朝。从者原职留用,不从者亦请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乾元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随着二十六级将军头颅与劝降书一同被卫军使者传于各地,山西全省震动。一些先前还存有反抗之心的州县再不敢反抗,原本犹豫不定的则立即下定决心,向卫军献上民册和各类物资。汾州、辽州、沁州、泽州和潞安府皆不战而降,山西全境仅太原府的临县和平阳一府尚在清军手中。(本章完) 第1153章 陕西清军入山西 “辉兰都统,榆林乃陕西要塞,西扼河套,东邻山西,今将此要害之地移交给您,请务必小心谨慎方好!”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朝前来接管的都统辉兰拱了拱手。 临来之时,简亲王济再三叮嘱,在搞好与当地驻军关系的前提下牢牢掌控榆林卫,所以尽管姓爱新觉罗,辉兰对久经沙场的老将李哈喇库还是极尊重的,客气地施礼道:“这些年幸得总镇坚守延绥,西安北部的安全方才得以保障。您放心,我一定加强榆林防务,睡觉时也要睁开一只眼睛”。 听了这话,李哈喇库终于放下心来,也朝辉兰拱了拱手,率军往太原而去。作为经历过从龙入关的老将,他对大清一向忠心耿耿,前些日子陕西诸文武吵闹着要拥戴简王登基,他偏与川陕总督李国英联合反对,本意是觉得信王乃太祖直系血脉,拥戴信王名正言顺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非常时节,大清禁不起折腾,须拥立争议最小的皇族为帝方好共御外敌。没想到却遭到简王爷猜忌,此番明着调自己救援宣府,实则是想鸠占雀巢夺取榆林卫的控制权,对此这位总兵心知肚明,可身为大清的忠臣,岂可不遵军令?尽管满腹委屈,还是毅然决然地率军起程。为表明态度,只带走两万精兵,将各地守备兵马和各类物资全部移交给辉兰,因而获得了辉兰的尊重。 “驾~驾~驾~”为驱散心中的郁闷,李哈喇库挥起马鞭,一骑绝尘。麾下的五千汉军旗骑兵和一万五千陕西绿营皆是经历过战阵的精锐,列着整齐的军阵紧随其后。这位总镇出身于汉军正白旗,麾下的八旗兵皆是很早便被编入旗籍的辽东汉军。随着辽东被卫军占领,也曾军心浮动。好在他带兵有方,早早地为部下在陕西安排了家室,“米脂婆姨绥德汉”,延绥一带夙来出美女,将士们在延绥安家后军心稳定不少,虽有逃兵亦不多矣。至于绿营兵将多是在延绥招募的人马,经历过不少战事,颇是精锐。 “总镇,咱们已至葭州,过了剋狐寨便是临县,天色已晚,是否扎营歇息,请您示下”,梅勒章京达尔度询问。 “嗯,且歇息一晚再行军,多布哨探,千万小心”,李哈喇库吩咐道。他打老了仗,早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格。 “嗻!”达尔度领命而去。 与预想的一样,一夜太平无事,次日一早,急着赶去宣府增援的李哈喇库下令部下继续行军。行至临县郊外三十里处,被一支兵马拦往去路。那支人马打着八旗的龙旗,人数约莫四千,看上去无精打彩、似乎吃了败仗般。 “尔等是何方人马?”为首一将蓄着络腮胡,额头处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语气凶狠地问。 “本将乃是李哈喇库总镇麾下梅勒章京达尔度,奉简王爷军令增援宣府,尔等又是哪路人马?”见军旗式样分明是自己人,达尔度并没有动怒,大声问道。 “尔等真是延绥镇的?”那将的声音带着惊喜,“可有文书印信?” 达尔度命人送上文书印信,那将仔细检查后神色彻底缓和下来,拱了拱手说道:“本将乃是山西白抚院麾下梅勒章京察哈泰,卫军绕道井陉攻占太原,我军战败,不得不撤退至此”。 “什么!太原丢了!”达尔度心头一跳,忙引着察哈泰来见李哈喇库。问明山西状况后,李哈喇库面色铁青,率众将入临县与山西巡抚白如梅会合。此时白如格部败军尚有一万五千,会师后清军数量达到三万五千,声势复振。 “白抚院,眼下除了临县和平阳府,山西全境俱归卫军所有。当务之急,须紧守险要,不可让卫军继续入陕”,得知太原镇总兵李好贤率一万二千败兵退至平阳府后,李哈喇库努力平抑着怒气,与山西巡抚白如梅合计。 “身为巡抚,未能守住山西,吾罪孽深重,愿听总镇调遣”,白如梅是个乖巧人,先主动请罪,倒让对方不敢过于怪罪。 果然,听了这话,李哈喇库语气愈发缓和,“胜败乃兵家常事,白抚院莫要懊恼,好在临县有磨盘山可倚,平阳府亦有汾水可为凭障。吾这便命甲喇章京阿济达、博济乌喇领一万绿营增援李总镇,让他务必守住平阳,与吾互相呼应。此外还须向简王爷写信说明山西情况,请他尽快派兵增援方为稳妥”。 —— “请功的题本已经拟好,请殿下过目”,陈洪柱笑呵呵地向麦拉斯呈上一封奏疏。太原之战卫军抓获了二万俘虏,编入军中后,兵力继续增长。实力大增的齐王麦拉斯志得意满,有继续窥测陕西之意,遂一面向父汗表功,一边请求继续西征。因为相信陈洪柱的文采,特命其拟题本。 麦拉斯打开一瞅,不愧是自己的智囊兼文胆,一篇奏疏写得团锦簇,既道出了作战的艰辛和不易又突出了勇士们的勇敢和无畏,当即叫好,“非先生无以作此妙文!” “王爷过奖了。不过依下官之见,陛下未必会允许您继续往西,而是极可能调您去宣府参战”,身为心腹,陈洪柱自然知晓齐王的心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继续往西攻打陕西,离大都远且不易受父汗牵制,更便于扩充自己的势力。 “哦~先生为何如此说?”麦拉斯的目光闪烁。 “陕西的济度不过是王爵、并未称帝,宣府的多尼已经称帝且获得很多伪清地方督抚支持,影响比济度大得多。陛下自然会先以多尼为首要目标,集中兵力围歼宣府清军便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下官以为您想去陕西恐怕难成”,陈洪柱乐呵呵地说道。 “上谕~八百里加急~”世上事往往很邪,二人正揣测着莲大可汗的态度,大都方面便用八百里加急传来上谕。 麦拉斯拆开上谕复递于陈洪柱看,心悦诚服道:“又让先生言中了,果是调孤去宣府作战”。 陈洪柱观之,那上谕写得极短,只有三行字,“太原大捷,尚善辈授首,朕心甚慰。然事有轻重缓急,当下之事,首在宣府。宜速领兵北上,围猎伪帝,正其时也”。(本章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第1154章 战宣府煕和覆灭(上) 收到北上宣府助战的军令后,齐王麦拉斯立即着手准备。因为将两万俘虏编入军队,他的军队扩充至七万七千人。鉴于山西的局势,决定留下辽王苏穆尔、山西提督姬际可等部两万七千人马,配合驻朔州的镇国将军哈喇齐部五千人马防范蟠踞于临县、平阳府的四万余清军,自率五万大军北上。其实此时他的军队编入了众多的俘虏,军心并不巩固,但陕西清军只有两万且初来乍到情况不熟,山西清军大败之后成了惊弓之鸟,即便明知卫军主力已经离开,短期内也并不敢进攻,双方在山西保持着短暂的和平。 “殿下,前面便是蔚州。额璘沁巴图尔总镇派人报信说清军攻占了桃堡,他正在长宁镇与清军对峙”,陈洪柱笑呵呵地向他呈递了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送来的军报,果如他所料,熙和帝多尼得知卫军攻占蔚州、广灵、灵丘、广昌等地切断了宣府清军和山西清军的联系后,大为惊恐,立即命宣大总督佟养量、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率三万人马发起反攻。成了困兽的清军攻势极猛,迅速攻下美峪所和桃堡,直往蔚州城杀来。额璘沁巴图尔是皇后的从叔,一直是齐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能借清军之手消耗异己的实力,对殿下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麦拉斯亦向陈洪柱报以微笑,“先生真乃神算,不过从军报上看,额璘沁巴图尔快顶不住了,若真丢了蔚州,恐怕会耽误大局”。 陈洪柱心领神会,“殿下说的甚是,您万不可给陛下留下不识大体的印象,须立即赶去增援”。 “嗯,今日天色已晚,且先入蔚州城歇息,明日一早开拔”,麦拉斯不慌不忙地说。 得知齐王率大军返回大同,山西巡抚李世英松了口气,立即命布政使王度、按察使戚良宰带着大批粮饷提前赶往蔚州犒军。 “呵呵,李抚院客气喽,有劳王方伯、戚提刑”,见到他俩和大批粮饷,麦拉斯微微一笑,暗赞李世英会做人,当即命在城内置酒款待众人,又下令犒赏三军。连战连捷下又得了犒赏,卫军原本高涨的士气变得更加高涨。 长宁镇不算大,却依托着小五台山,易守难攻。齐王出征带走了大同精锐,大同总兵额璘沁巴图尔麾下只有一万五千兵马,却被齐王严令坚守整个大同府,听说清军进犯,无奈之下只得留下八千兵马守卫大同城,自带七千精兵赶往蔚州。 甫一抵达蔚州便领略到什么是狂风暴雨,清军攻势极猛,连破美峪所和桃堡,蔚州守备战死。不得已下,领兵扼守长宁镇,倚仗小五台山的地势迟滞敌人的攻势。清军似一只嗅出危险的野兽,为了生存,拼命反攻试图重新打通与山西的联系。宣大总督佟养量亲自督战,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屡次亲为箭头发起冲锋。仅仅二十余日,部下兵马便伤亡过半,接近油尽灯枯。 “总镇,清军像发了疯似的不停进攻,将士们实在支撑不住,撤吧”,部下参将博尔济劝道。 “撤退?若丢了长宁镇,清军便会直达蔚州城下,到时候将无险可守”,额璘沁巴图尔摇了摇头。 “那便返回大同与李抚院合兵一处。大同乃天下坚城,清军奈何不了咱们”,博尔济又出了个主意。 “回大同岂不是放宣府清军南下?”额璘沁巴图尔又摇了摇头,“本将身为大同总兵,岂有贼来让路之理?告诉将士们,长宁镇便是吾等埋骨之所,兵死完了将填进去,将死完了本镇自个儿填进去,绝不让他们独死!” “是!”博尔济没奈何行了个军礼返回本部。 不怕死的精神感动了天神腾格里,即将支持不住之际,传来了齐王率军返回大同的消息。“总镇,齐王殿下已至蔚州,殿下命您再坚守两日,两日后我军将翻越小五台山与您一同夹击清军”,齐王心腹、千户长安巴海含笑呈上麦拉斯的军令。 虽然此人态度恭敬,但不知道怎么搞的,额璘沁巴图尔总觉得此人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嘲弄,当即将险一沉,厉声喝道:“请回去告诉齐王殿下,莫说是两日,便是二十日,本镇也守得住!” 坐落于蔚州与涿鹿交界处的小五台山乃是太行山的主峰,奇伟险峻、高耸入云。卫军将士用手牵着战马,驮着军械辎重,在山道上艰难跋涉。为防泄密,齐王事先派出精锐的斥侯扣押沿途的百姓、封锁消息。经过两日奋力行军,终于抵达长宁镇附近。 “王爷,前面便是长宁镇,哨探回报,佟养量那老贼尚不知道我军抵达的消息,仍在攻打镇城。是否出击,请您示下”,察哈尔提督阿林保恭敬地请示。 “不急,此时正是上午,清军体力犹存。待到下午,彼辈体力不支时出击正好。额璘沁巴图尔不是号称再过二十日也守得住嘛?哼哼,便让他再多等一会儿”,麦拉斯冷笑。 长宁镇城下,宣大总督佟养量正凝视着城墙。目光所及,心腹爱将、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攻得很猛,已然在城头占据了数个立足点。 “督宪,卫军已快力竭,不出意外,今儿个咱们便能拿下此城”,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欣喜地说。 佟养量微微点头,忽然身子一顿,瞧见胡须皆白的额璘沁巴图尔带着亲卫忽然出现在城头,将林国梁又赶了下去。 “下一队接着进攻,今晚吾定要在长宁镇过夜”,佟养骨发狠下令,浑没察觉危险正在降临。 转眼到了下午,守军逐渐力竭,参将博尔济战殁,涌上城的清军越来越多。额璘沁巴图尔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大刀上的鲜血拭干,准备进行最后的战斗。 “总镇您瞧,援~援军来了!”身边的亲卫忽然欣喜地大叫起来。 额璘沁巴图尔举目远眺,城外清军军阵后出现了一杆杆鱼竿钓子旗,旗上硕大的“齐”字隐约可见。 “呸~”老将狠狠地啐了口浓痰,朝部下嚎道:“齐王来了,勇士们,随我杀敌!”(本章完) 第1155章 战宣府煕和覆灭(中) 当漫山遍野的“齐”字大旗出现在清军军阵后方时,佟养量便知道自己败了。伪齐王不是在太原吗?怎么忽然出现于此?他想说服自己这是敌人的虚张声势,可敌军的数量足以证明来的的确是山西卫军主力。 “撤退~速速撤退~”老总督咬牙下令。宣大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闻令立即护卫着他往桃堡方向逃窜。匆忙间佟养量往后方瞥了眼,发觉一等阿达哈哈番桑图的将旗倒了。 桑图死了。齐王麦拉斯率军发起袭击时,这员猛将正在猛攻长宁镇城,好不容易率部撤下城头,却因为撤退较晚,陷入卫军的包围中。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况来的是一群狮子。很快其部便全军覆没,桑图本人也被卫军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阵斩。 “快~加快速度~”佟养量狠了狠心不管桑图的死活,只催促部下加速逃跑。为了活命,清军跑得飞快,终于抵达桃堡附近。看着堡上清军的绿旗,佟养量方才舒了口气,清点人马,仅余万余。 “告诉堡内准备吃食和饮水,歇息一个时辰后继续撤退”,老总督喘着粗气说。 “嗻!”旗鼓官立即传令。因为一路狂奔而疲于奔命的清军东倒西歪地啃着干粮、饮着清水,爱马的骑兵顾不得自己吃喝,先牵着马饮水。 “轰~轰~轰~”忽然当头落下雨点般的炮弹,急促而沉闷的是卫军橐驮炮的声音。 “哪来的卫军?敌人什么时候袭取的桃堡?”炮声一响,桃堡的城墙上立即换成了大卫国的鱼竿钓子旗,佟养量方才知晓中计。 来的是大卫国土城郡王纳噶特和他的一万勇士。纳噶特奉莲大可汗之命率军增援齐王,行至黑山附近时听说清军正在攻打蔚州,便趁敌不备攻取桃堡,打算袭扰清军粮道。后哨探探得有支清军正在逼近,又命人在堡墙上故意遍插清军旗帜以作疑兵,果然打了佟养量一个出其不意。 “勇士们,斩将搴旗便在此时!”纳噶特大呼一声,左手执刀,右手持枪,率先杀向佟养量的那杆“佟”字大纛,威风凛凛的样子似极了父亲苏穆尔,后面跟着的是如狼似虎的部下。当初大可汗派他领军一万增援齐王,楚王宝音、赵王毕力根达来领军两万增援皇太子,他便生出了和宝音、毕力根达来二王争风头的意思,甫一进入山西便袭取桃堡,此时见到“佟”字帅旗,料想是佟养量在此,更是起了争功之心,不避矢石,奋勇向前。 清军疲惫已极又措手不及,如何能是早有准备、以逸待劳的卫军对手,迅速便被杀散。 “督宪快走,末将断后”,督标中营副将林国梁命人护送佟养量先走,自率数百亲卫殿后。刚匆忙列好阵,一红袍小将迎面而来,左手挥刀疾削,趁林副将招架之际右手骑枪诡魅般刺出,一枪刺透咽喉。 杀散林国梁部后,纳噶特率二千轻骑继续追击。可怜佟养量刚逃出不过三里,又被追上。望着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战死,老总督知道在劫难逃,朝纳噶特拱了拱手道:“吾乃宣大总督佟养量,阁下何人?端得好计策!” “呵呵,便让尔死个明白。孤乃大卫国土城郡王纳噶特”,纳噶特用左手的弯刀遥指老人家,得意扬扬。“卫国俊杰如斯之多,难怪能兴盛!皇上,臣尽力矣!”佟养量叹了口气,拼命压抑着剧烈的咳嗽,抽刀抹了脖子。 见此老如此刚烈,纳噶特收起轻视之心,命人厚葬,复命人通知齐王前来会师。 “呵呵,孤百般谋划,没想到竟然便宜了这小子!”收到从弟派人送来的战报后,齐王麦拉斯不由感慨从弟命好,率军与其会合。二王合流后,兵力接近六万,声势更大。 —— 妫水河畔,皇太子卓力格图望着案上的那封老父亲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仙翰愁眉不展。宣府之战初始很顺利,没费多大力气便拿下了军事重镇居庸关,可偏偏拿这条长长的妫水河没办法。对岸的伪清贝勒杜兰、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一等侍卫杰殷等皆是能征惯战的宿将,守得极严密,十万大军顿步于河边与清军的六七万人马僵持数月不下。 “大汗的信中写了什么让您如此烦恼?”心腹、少詹事马喇问。 “你自己看吧”,卓力格图没好气地将仙翰递给心腹。 马喇一瞅,上面写着:“初时立国艰辛、勇士以一当百,凭数千骑而纵横天下。今尔拥兵十万众,受制于区区小河,岂不贻笑天下耶?子不类父多矣!朕已派楚、赵二王领兵二万来援,当速取延庆州不得有误!”看罢变色道:“这些日子,齐王、晋王屡立战功,而您却始终未能渡河,大汗对您颇为不满,‘子不类父’之句甚重。殿下须抢在楚、赵二王到来前渡河方好”。 卓力格图的脸色更差,“唉!孤何尝不知父汗不满,可对岸的清军皆是精锐,又有妫水之险,哪那么容易渡河?” “这些日子下官日日勘察水情,发觉天气转寒,妫水已出现冰块,估计用不了几日便会结冰。到时渡河如履平地,您当倾全力发起一击”。 听得这话,卓力格图脸色好看许多,连连点头。为鼓舞士气,这位皇太子故意命人在营中筑起高台,亲自率众将向上苍祷告。 乾元二十一年(1664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妫水果然结冰。欣喜若狂的皇太子对部下发出作战宣言,“长生天听到了我们的祷告,故让千里大河如履平地。勇士们,孤命令你们迎寒风踏坚冰前进!浩瑞~” “浩瑞~浩瑞~浩瑞~”自以为得到了上天的帮助,卫军士气大振,奋勇渡河。 清军统帅杜兰拼死抵抗仍抵挡不住。三十日,卫军渡过妫水、甲喇章京博多衡奥战殁;三十一日卫军夺取永宁、怀来卫,从两面威胁延庆州;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元月一日,卫军攻占延庆州城。杜兰无法,只得率败军往宣府镇撤退。(本章完) 第1156章 战宣府煕和覆灭(下) 告急的文书雪般飘向宣府,尤其是宣大总督佟养量的战殁更是让熙和帝多尼失魂落魄,仓惶间召集群臣商议。他焦急地问众人:“蔚州之战后,伪齐王继续北上,连续攻占顺圣川西城、顺圣川东城等地,怀安卫城已被包围。该如何是好?” 国史院大学士巴泰生性刚烈,以不依附多尔衮闻名朝堂,是先皇顺治器重的老臣,闻言昂然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上当征发宣府全境十五至六十岁男子从军,与卫军拼个死活”。 “唉!就怕宣府百姓未必肯效忠大清啊~”另一名国史院大学士对喀纳悠悠长叹,暗示宣府百姓以汉人为多,未必和满人一条心。 越是危急的时刻,民族矛盾便暴露得越尖锐。在座的内秘书院大学士傅以渐、内弘文院大学士李霨皆是汉官,闻言变色,忙起身禀道:“我朝以仁治国,宣府百姓定愿为大清效力!” “嗯”,多尼点了点头,随即叹道:“即便将百姓全部征发入伍,这些缺乏训练的民伕恐怕也当不得大用!”他是打过仗的,知道民伕和战士的区别。 “奴才以为当将兵力全部集结于宣府,与卫军决战。这些年皇上一直在宣府屯粮,城内的粮食足够支撑半年,宣府城坚,半年后必有转机”,辅国公班布尔善出了个主意。这主意说白了就四个字:“死守待援”,本是下策,可连遭兵败后却似乎成了唯一的法子。 “辅国公说的是,只要我军坚守半年,简王爷定会率军来援”,巴泰连声赞同。此时此刻,在座之人均将远在陕西的简亲王济度当成了救命稻草,纷纷附和。 无奈之下,多尼只得下令将宣府镇城周边的万全左卫、万全右卫、龙门卫及柴沟、张家口、松树、赤城诸堡守军尽数撤入镇城,又强行征发两万民伕协助守城。 这些举措加速了周边城镇的陷落,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伪齐王麦拉斯、伪土城郡王纳噶特攻克怀安卫城,从西面逼近宣府;贝勒杜兰率领的大军在保安州被卫军包围,这可是宣府清军的主力,多尼还指望靠他们守卫宣府,不料居然自身难保。不仅如此,据杜兰派来的信使说,伪楚王宝音、伪赵王毕力根达来的军队也出现在保安州与伪太子卓力格图合兵;还有更坏的消息,伪晋王尔嘎朗的军队也出现在宣府镇南边百里处。粗略估计,攻打宣府的卫军数量不会低于二十万。 —— “四弟!” “二哥!” 宣府镇城下,齐王麦拉斯和晋王尔嘎朗兄弟相见,格外亲热。仗打到这个份上,夺取宣府只是时间问题,区别仅在于快慢而已。麦拉斯一直与皇太子卓力格图暗中较劲,希望能抢在皇兄夺取保安州前拿下宣府。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借助四弟尔嘎朗的力量,四弟麾下的两万多军队皆是能征惯战的勇士。 当夜麦拉斯设宴款待尔嘎朗。军营中禁止饮酒,只能用酪浆代替,可在覆灭一国的巨大战功和荣耀面前,这顿饭吃得十分痛快。兄弟俩与从兄弟土城郡王纳噶特谈笑风生,创出三王相会的佳话。 无独有偶,保安州外,皇太子卓力格图也与两个弟弟楚王宝音、赵王毕力根达来实现了会师,兵力达到十二万之众。他同样命人设宴款待弟弟,可身为皇储身份尊贵,宝音和毕力根达来可不敢放肆、说话间皆陪着小心,这顿饭吃得远不如宣府热闹。 夺城之功可比不得斩皇之功,因为急着赶往宣府,卓力格图于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元月六日下令发起保安州战役,卫军十二万对清军四万。这是一场众寡悬殊的战斗,尽管清贝勒杜兰,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一等侍卫杰殷及麾下将士拼死抵抗,也仅坚守了十五天而已。 元月二十一日,保安州城破。固山额真阿尔津、巴思汉战殁;一等侍卫杰殷伤重不愿受辱,坠城而亡;贝勒杜兰和长子讷默孙率数百亲卫被包围在城头,杀死杀伤近千敌人后力战身死。“传令,全军歇息一夜,明日一早赶往宣府镇城!”取得胜利后的卓力格图仰天大笑。忽然舅舅、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手持一张纸急匆匆跑来,“殿下,宣府有战报传至”。 卓力格图的身体微微颤动,打开观看,怕什么偏来什么,上面写着:“我军不负厚望,已于元月十八日攻下宣府镇城。斩伪帝多尼、伪辅国公班布尔善、大学士巴泰、都统图喇及麾下兵弁将佐一万三千六百九十七级,俘一万八千五百六十二员……” 宣府这么快便被攻下了?这一回二弟又抢先孤一步矣!正暗自感叹,少詹事马喇瞧出他的心意,笑呵呵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不必与齐王争功,只须上疏将功劳让于诸王,尤其要极力称赞齐王,越夸大越好。一则让大汗明白您的胸襟,二则可令其余诸王不愤”。 卓力格图想了想忽然明白,拱手称谢道:“多谢先生指教!” —— 宣府之战是于元月九日打响的,仅十天便被卫军攻破,陷落的原因在于人心。原本宣府镇城内有三万守军和两万民伕,城墙坚固、粮草充足,如果上下一心,还是能守些时日的。可屡战屡败之下,尤其是宣大总督佟养量的阵亡,更是令守军士气低下。攻城第一日,卫军驱赶在蔚州俘获的万余俘虏攻城。这些俘虏只有些简陋的兵器,在督战队的驱使下,为活命不得不努力向城上攀爬,仅两日便死伤殆尽。此时正值冬季疫病较少,残忍的卫军在这些俘虏的尸体上面堆土为坡,直驱城池。短短数日,守军便支撑不住。为求活命,汉军副都统钟继达偷偷联络卫军打开了城门。 激战中,辅国公班布尔善、大学士巴泰、都统图喇阵亡。多尼在大学士巴泰和少数侍卫的护卫下企图突围,却被卫军越围越紧。 “您乃大清天子,不可被俘受辱。请自重!”刚烈的巴泰抽出腰刀递与多尼。 多尼笑着推辞,“朕乃天子,当用天子之剑”。说完拔出佩剑,狠狠往脖子上抹去,血溅宫墙。 “皇上慢走,等等奴才”,巴泰泪流满面地横刀自刎。 身旁的侍卫,自刎者达数十人之众。 有不怕死的便有怕死的,国史院大学士对喀纳、内秘书院大学士傅以渐、内弘文院大学士李霨、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廷敬等被俘后皆降。 齐王的心腹谋士陈洪柱感念伪帝君臣死得壮烈,作《元月十八日王师破宣府》诗曰: 清亡卫兴顺天意, 区区十日破城基。 穷途亦有痴愚士, 耿耿忠心不忍离。(本章完) 第1157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啪~啪~啪~”卫大都翊坤宫内,刚用完晚膳、闲来无事的莲大可汗正与皇贵妃雅若对奕为乐,黑白相缠,厮杀得不可开交。“翊坤”二字意味着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出身于卫拉特蒙古四大部之一土尔扈特部的雅若背后势力强大,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乌力吉巴雅尔,不过生性温柔谨慎的她从不与皇后争风头,对地位不及自己的妃嫔也从不欺侮,因而在宫中人缘极好。 “妾身无礼,断了大汗的这条大龙”,雅若得意地落下一子,从棋面上看这一子令大可汗东南方整片棋子陷入危险中。这位皇贵妃比大可汗小几岁,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极好,身材修长、皮肤白晳,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尤其是那一副神采飞扬、胜券在握的模样让大可汗十分喜欢,每每见其如此总能想起十四岁那年她嫁给自己的情景。 “呵呵,爱妃且看朕这一子”,苏勒坦霸气地回应一手,一子落地全局惊变,不仅让己方化险为夷,还完成了对敌方一大片棋子的合围。 “大汗好棋术,原来适才是故意引诱妾身入局”,雅若知晓上了大可汗的当,略带娇羞地说。 “对弈其实和打仗是一个道理,兵不厌诈嘛。喏,前方传来军报,我军攻下宣府,伪帝多尼授首,眼下正在凯旋的路上”。 “这么说朗儿马上要回来喽?”虽然此次出生大可汗派出了五个皇子,可隔层肚皮隔层山,纵然雅若脾气再好,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晋王尔嘎朗。 “嗯,晋王此次表现不错,配合齐王攻破宣府镇城,立下大功”,苏勒坦明白爱妃的心思,捡她喜欢的话说。奏疏是皇太子上的,大谈特谈诸王的功劳,尤其是大大地赞扬齐王。身为储君,胸怀如此宽广、令他很是喜悦,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至于皇太子的战功比不上几个弟弟,至尊心中并不介意,出征是为了让皇太子有掌军的经验,可如果皇太子军功太高、岂不是会威胁皇权?所以眼下这局面反倒是自己最喜欢看到的。 “朗儿有此成就,全靠大汗教导,虎父无犬子嘛”,听说儿子又立下战功,雅若愈发欢喜,问道:“不知勇士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大都?” “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这帮小老虎,心气高得很,刚平定宣府又向朕请战说想去平陕西。呵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朕让他们先回京候着,休养一段时间再说。他们不想休息,麾下的将士们还想抱婆娘呢”,苏勒坦哈哈大笑。 “诸王虽然年轻,可都有大汗您当年的风采呢”,雅若不失时机地夸了句自己的丈夫,喜得至尊眉飞色舞。 “大汗,首辅求见”,心腹内侍禀告。 “哦,此时进宫必有要事,宣他进殿”,大可汗微微错愕。 大卫国首辅、老臣巴图和坦慢悠悠步入了翊坤宫的偏殿,极有城府的他脸上水波不兴,看不出是喜事还是烦恼。 “首辅夜间求见,所为何事?莫非是想找朕手谈一局?”见到这位不苟言笑的老臣,大可汗不由想起少年时的光阴,嘻笑着开起玩笑。“大汗与娘娘的棋艺出神入化,老臣如何敢班门弄斧,此番来是有件要事禀告”,见大可汗如此,巴图和坦心中一暖,缓缓言道。 “哦,是何要事值得首辅夜间到此?”苏勒坦收起笑脸正色问。 “大喜事!河南提督蔡禄上疏说已经成功劝说伪清郧阳总兵郭义、襄阳总兵杨来嘉归顺大卫”,老首辅露出喜色。 “哦,这个蔡禄总是给朕惊喜,何以能如此顺利便劝降敌方两员总兵?”苏勒坦有些奇怪地问。毕竟总兵可是手握一方军权的大员,一般不容易劝降,这蔡禄一劝降便是两个,着实有些本事。 “大汗有所不知,蔡禄原是台湾郑氏麾下大将,郭义、杨来嘉二人一个曾是郑氏右冲镇大将、另一个曾是郑氏亲信卫士,与蔡禄夙来交好,劝他们归降自然比别人容易些”。 “原来如此~”苏勒坦再无心下棋,命人铺上舆图,研究起天下形势来。半晌,忽然大笑,“郧阳、襄阳二府乃是湖广的门户,此天送湖广于朕焉!” “大汗乃莲生大士下凡,故得长生天护佑。还有喜事,据已经暗中归顺朝廷的郭义、杨来嘉二将报信,湖广提督胡茂祯对伪清的国运产生怀疑,时常唉声叹气,似乎亦可以争取”,巴图和坦又抛出重要消息。 “胡茂祯?”苏勒坦听说过此人,知道他本是前明督师史可法部下将领,顺治初年降清,历任凤阳、宁国、徽州总兵,参与镇压各地抗清义军,因功被清廷擢为湖广提督。此人驻守武昌要地,若能劝降,湖广全境真的唾手可得!当即表态道:“宣府之战后,朕本来准备让儿郎们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取陕西,其后再攻伐南方。如今既然湖广出现良机,陕西便先放一放,先取湖广可也”。 “我军连年征战的确辛苦,大汗可让勇士们在大都休养,只抽调降军前往湖广。可命辽王从东边、脱里从西边两路袭拢陕西,西日莫袭扰四川、贵州,使陕西、四川、贵州的清军无法干扰我军在湖广的行动”,巴图和坦出了个主意。 “嗯,首辅说的甚是”,大可汗露出微笑,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前些日子朕派使臣招降夔东十三家义军。这些义士坚持反清多年,想必愿意助朕,事情进行得如何?”招降夔东十三家义军是大可汗自认为胜算极大的一步妙棋,这些人原是李闯旧部,很有些战力,又与满清有血满深仇,在他看来收归己用的可能性极大。 “这个~咳~”巴图和坦老脸微微一红,缓缓说道:“使臣回报说,李来亨、郝摇旗、刘体纯、袁宗第、王光兴、刘汝魁、塔天宝、马腾云、党守素、贺道宁诸将皆不识抬举,说什么他们是汉人,只愿意遵奉前明永历帝的号令,还抬出前明的韩王、东安王作大旗,竟然没有一人肯归顺大卫。 “倒是朕疏忽了,在彼辈眼中,不光是满人,咱们蒙古人也是蛮夷。呵呵,朕原将夔东十三家视为招降的重点,结果一人未降;朕原未将劝降郭义、杨来嘉等人当回事,不料竟成功归顺。还真是‘有心栽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苏勒坦听完不由得生出感慨。(本章完) 第1158章 江山代有帝王出 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古老的西安城露出了春意。简亲王府内,济度正与陕西的一干文武重臣商议着国家大事,刚得到消息:卫军攻破宣府,熙和帝多尼崩俎。 “皇上已死,奈天下何?”济度的神情郑重又悲伤。是真的悲伤,并非装模作样,虽然他不服多尼称帝,可毕竟大家都姓爱新觉罗,有句话叫兔死狐悲,说的就是这么个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立即登基凝聚人心!”陕西巡抚张自德第一个开口。 “张公所言甚是,请您立即登基”,昂邦章京傅喀蟾发言支持。 内大臣达素、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一等侍卫索额图、左布政使周天裔、右布政使萧时彦、按察使徐腾蛟,甲喇章京杜敏、爱音达礼、巴达喇,副将樊朝臣、高宗纷纷表态支持。这意味着整个西安地区的文武官员全部拥护简王爷称帝。 济度心中暗喜,但想称帝光靠西安地区官员的支持还不够,还得看看其他省的态度。想到这里,缓缓说道:“孤福薄,难当大任。前番派使者去广东、广西、福建各处请兵,事办得如何了?”表面上看这是在转移话题,事实上是想知道平西、靖南、平南等地方实力派的态度。 作为心腹,张自德知道他的意思,慢悠悠说道:“平西王命总兵王安领兵五千、平南王命游击杜朝相领兵三千、靖南王命游击魏一龙领兵三千、广西提督马雄命参领李一第领兵三千已至陕西境内”。表面上看,这是在回答简王爷的话,实际上却是在告诉济度,这几位地方实力派肯派兵救援是在用实际行动支持您。 “嗯”,济度听完微微点头,仍不置可否。 “殿下请看,这是五省经略洪承畴、征南将军赵布泰、镇国公屯齐、云贵总督赵廷臣、江南江西总督郎廷佐、福建总督李率泰、两广总督卢兴祖上的劝进表”,张自德微笑着捧出一大堆表章,又不慌不忙地分析道:“赵布泰、屯齐俱是满洲大将,赵廷臣、郎廷佐、李率泰、卢兴祖代表着地方督抚的态度,洪承畴素与平西王交好,他的态度其实代表着平西王的态度。三藩夙来互相呼应,此番既肯派兵援陕,相信不久后也会有劝进的表章送至”。 听到这里,济度终于动容,却仍不放心地问了句:“李督宪与李哈喇库总镇有文书来吗?”想当初他欲称帝,近在咫尺的川陕总督李国英、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居然反对、坚持支持多尼,令他在陕西称帝的计划功败垂成,心中有了阴影,是以发问。 “伪卫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正在攻打汉中,伪辽王也在袭扰临县。李督宪与李哈喇库总镇已写信求援,并流露出请您速登大宝以正人心的意思”,张自德又掏出两封求援信。 济度见信中除了向自己请求援军,果然有些“登高一呼,天下响应”、“恢复清祚,舍王其谁”之类的隐隐约约的字句在暗示自己应该继承大统,不由得欣喜起来,连声称赞道:“二公皆是大清的忠臣,前番劝进信王,今番劝进孤,都是为了大清啊!” “请殿下立即登基以抚人心!”见他有首肯之意,张自德猛然振臂高呼。“请殿下立即登基~请殿下立即登基~请殿下立即登基~”大殿内诸文武的欢呼劝进声直入云霄。 见此情景,济度终于展露出隐藏于心中许久的雄心,昂声说道:“非是孤觊觎帝位,实是大清已至风雨飘摇之时,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能先担起这千钧重担”。 —— 君臣商议后,决定于三日后登基,定年号为“振武”。“振武”二字意味着要重振军威、恢复失地,乃济度亲自拟的年号。这位年仅三十二岁的皇帝,内心充满着雄心壮志,誓要秣马厉兵、与卫国拼个死活。 为凝聚人心,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支持自己称帝的官员封官授爵。封辉兰为忠亲王、屯齐为庆阳郡王、赵布泰为安塞公、达素为汫阳公、洪承畴为崇信公、李国英为南郑公、郎廷佐为江宁公、李率泰为德化公、卢兴祖为广宁公、赵廷臣为安定公、张自德为西和公、索洪为陇州侯、赖达为邠州侯、傅喀蟾为延长侯、李哈喇库为泰安侯、索额图为澄城伯、周天裔为泾州伯、萧时彦为商州伯、徐腾蛟为洛南伯;擢杜敏、爱音达礼、巴达喇为都统,樊朝臣、高宗为总兵,其余诸将皆有封赏。又派人去各地褒奖尚未正式上表劝进的地方实力派。一时间劝进的官员人人喜悦,新生的振武小朝廷气氛也热烈起来。 “朕听说卫军主力已经离开宣府回京休整,宣府之战打得极惨烈,想必卫军短期不会有大的军事动作。朕意趁卫军休整之机发动一场攻势,打出我军的威风,提升军心民心。诸卿以为如何?”新君登基,自然要有所作为,济度征求群臣的意见。 “不知皇上打算攻打何处?”新得封延长侯的傅喀蟾问道。 “伪卫的征北将军脱里前些日子被朕击败,撤至平凉、庆阳二府与我军对峙。朕意继续打他,攻下平凉、庆阳二府之地”,济度信心十足地说。他曾经将脱里由西安、凤翔赶出,自以为占据上风,如今又有广东、广西、福建三省一万四千援军赶到,自然有信心。 “臣以为不妥”,新封的西和公张自德大声反对。 “哦,张卿为何说不妥?”济度知道这是个耿直的大臣,并未动怒反而认真地问。 “卫军脱里部占据六盘山一带险要地形,未必好打。即便打下,所得也尽是些贫瘠地区,于全局并太大影响。山西土地肥沃、商业发达,乃是膏腴之地,夺之可有充足的粮饷养兵;且山西距京师近,打山西可让天下人知道您恢复大清的决心”,张自德说得振振有词。 济度的面色阴晴不定,沉思良久后说道:“张卿说得甚是,还是攻打山西为好”。 振武元年四月一日,济度命陕西巡抚张自德、昂邦章京傅喀蟾留守西安,亲率十万大军离开西安往山西杀去。(本章完) 第1159章 梗直汉子荐秦王 “哼!这个济度还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反攻太原~”卫大都乾清宫内,莲大可汗见到亲弟弟、辽王苏穆尔上报的关于陕西清军攻入山西的奏疏,不由得冷笑连连。曾几何时,在争夺天下的大棋局中,他只是枚小小的棋子,经过不懈的努力方才有资格成为操控棋子的棋手,到如今,有资格和自己对奕的人越来越少,区区一个济度,真未放在这位卫拉特战神的眼中。 “伪帝甫一登基便兴兵伐我,此其志不在小。陛下不可轻视,可趁其新立根基不稳派兵灭之”,大学士刘好古建言。 “我军刚平定宣府,需要休整,不宜派大军增援,可派支偏师增援,固守太原即使”,次辅铁钼尔有不同意见。 一时间群臣分为出动大军征讨和只派偏师支援两派,争论不休。 “首辅以为如何?”苏勒坦慢条斯里地问巴图和坦。 “大汗不是已经决定出兵湖广吗?奴才以为此时不宜在山西掀起大战,可派支偏师前往,同时命脱里出兵攻打西安、牵制伪帝”,巴图和坦说出了心中的看法。 “陛下,臣以为首辅言之有理。既然伪帝有反攻山西之心,不防诱敌深入、将清军主力牵制于太原附近,暗中命征北大将军趁虚夺取西安”,户部尚书胡琏器建议。 “胡尚书此计甚佳。只是若想诱敌深入,派往山西的援军不可太多,太多可能会吓退清军”,兵部尚书哈喇瑚里说道。 “嗯,便命察哈尔提督阿林保、山东提督杨捷、副将柯永蓁、尚隽、傅进忠、钟继达统五万满汉军队救援山西”,苏勒坦下了谕令,忽又蹙眉道:“朕所虑者并非陕西清军攻入山西,而是三藩居然派兵救援陕西。朕本欲招降三藩,看样子是行不通也”。三藩指的是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这三位雄霸南方的藩王。这三位个个手握雄兵,割据一方,可不是好对付的。 刘好古听罢笑道:“三藩虽然手握雄兵,可只想着割据一方,并无争霸天下之意,他们若真心援助陕西又怎会只派区区万余兵马?依臣看,威胁不大。反倒是伪帝济度甫一继位便兴师入晋,野心勃勃,须得重视”。 “嗯,刘师傅说得甚是。只是三藩既然敢兴师援陕,朕也必须有所表示向彼辈施加压力才是。进取湖广的方略必须立刻施行。朕本想派十万降军入湖广,济度这么一闹腾,不得不将一半降军调往山西,派往湖广的降军只有五万。依卿等看,派何人为帅最为妥当?”苏勒坦郑重地问群臣。 兵部尚书哈喇瑚里禀道:“奴才奉旨调集新降之军,发现这些降军蒙汉满皆有、五八门、互不统属。依奴才看,若想让彼辈不敢生异心,最好以一名皇子领军为好”。 “嗯,此言有理。你们都说说看,朕的儿子中谁可担此重任?”苏勒坦点头问道。 这一问可不要紧,群臣顿时七嘴八舌当起了推荐人。推荐皇太子领兵的最多,其次是齐王、支持者仅比皇太子少一点,再次是晋王,然后是赵王,也有部份大臣支持楚王。 大臣们忙着站队、争论不休,苏勒坦并未在意,而是冷眼旁观,他发现有几位重臣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哈什哈、胡琏器未开口推荐人选,遂微笑着一一点名。 “那卿、刘卿、薛卿、哈卿、胡卿,你们觉得呢?” “诸王皆为良帅,奴才觉得皆可当此重任,请大汗圣裁”,那苏图玩起滑头,哪个都不得罪。 “是啊,知子莫若父,陛下只管乾纲独断便好”,刘好古也使了招若有还无。 “臣附议”、“奴才附议”,薛宗周、哈什哈附和。 “哼~”对他们的小九九,莲大可汗心知肚明,冷哼一声后暗骂了一句“奸猾”。见胡琏器仍未吱声,因素知其梗直,问道:“胡聊以为呢?” “臣以为要派便派秦王”,胡琏器的话一出口,顿时满殿俱惊。盖因秦王绰思吉今年只有十四岁,刚刚长成,从未上过战场。放着那么多战功赫赫的皇子不推荐,偏要推荐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是何道理? “哦,群臣或荐太子、或荐齐、晋、赵、楚四王,卿独推荐秦王。何也?”苏勒坦笑咪咪地问。 胡琏器挺直腰板答道:“南方之地的百姓多是汉族,秦王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朱明皇室的血,若以秦王为帅,更有利于安抚天下汉民之心”。 苏勒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秦王绰思吉的母亲贵妃朱慧妍乃前明宗室之女,这身份对那些心怀前明的汉人有很大影响力,若命他为帅有助于安抚南方汉人之心。 虽然如此,这位至尊依然有些不放心,缓缓问道:“稚子无知、未经战事,真的可为帅否?” “无妨,陛下若担心秦王经验不足,可选一能征善战之将辅之便是”,胡琏器说道。 “秦王~呃~秦王~”苏勒坦喃喃自语,脑中浮现出那个追风少年的形象,自己似他这般大时已经跃马扬鞭征战于沙场,是该派出去历练历练喽! 想到这里,大可汗发出长笑,“胡卿说的是,小六子已经长大体内又流淌着一半明朝皇室的血,派他去再好不过。便命秦王为定远大将军,哈萨克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漠南万户长巴拜为定远副将军辅之,统率五千禁军、五万降军南下。参战兵将须仔细挑选,须得挑选骁勇敢战的方可”。 “大汗圣明~”“陛下圣明~”大殿内响起一片圣明之声。倒不全是奉承,而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胜利之后,大可汗在群臣中威信极高。大家都觉得只要跟着大可汗便能取得胜利,情不自禁地高呼圣明。 至尊作出决断后,大卫国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兵部抽调兵将、户部筹备粮饷。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五月十六日,秦王绰思吉在骁将特古斯朝克图、巴拜的辅助下统宣有才、张玮、陈世凯、冯铎、祖泽淳诸部五万五千兵马往湖广杀去。(本章完) 第1160章 入湖广摧枯拉朽(上) “大将军,我军已至邓州,翻越析隈山便可进入湖广襄阳府境内。王抚院此番筹集到大量粮草辎重,物资输送堪称得力”,定远副将军特古斯朝克图恭敬地朝定远大将军、秦王绰思吉禀报。他口中的王抚院指的是新近被拔擢为河南巡抚的王度,王度在山西布政使任上干得极出色,有效保障了山西卫军的粮草辎重和各类军需物资的供应,还参与作战屡立战功,因而入了莲大可汗的法眼,擢为河南巡抚,同样立下大功的山西按察使戚良宰擢为布政使,齐王心腹谋士陈洪柱擢为山西按察使。 “嗯,孤听父汗说起过这个王度,说此人有治才且懂军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战后自当向父汗上疏表其筹集军需之功”,莫看绰思吉只有十四岁,却处事沉稳灵活。王度打过仗有经验,筹集粮草军需十分及时,且很会做人,在大军入豫后,给他和各位将军送了不少礼物。他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该表示一二,所以说出此语。 “末将替王抚院谢过殿下”,特古斯朝克图是个梗直汉子,浑没察觉如此一谢等于是告诉秦王自己收了王度的好处,否则别人的事要尔谢甚?继续请示道:“大将军,前面便是邓州,是否入城歇息?” 绰思吉微微一笑,“大军如果入城,难免惊扰百姓。传令继续前进,于析隈山脚处扎营,有敢掠夺民财者,斩!” “是!”特古斯朝克图心头一凛,赶紧应是,这位小主子看着和气可不好对付,一张口就是一个“斩”字。 见其如此,绰思吉不由心中暗乐,临行前老父亲的教导犹在耳边,“慈不掌军、义不主财,尔初次领军,军纪一定要严,遇到干犯军法者,杀了便是。几颗血淋淋的脑袋一砍,威信便立起来也”。 军令如山,五万五千大军宛如巨浪,汹涌地朝析隈山涌去。析者,淅也;隈者,山水弯曲之地也。此山位于湖广和河南的交界地,传说楚国的老祖宗季连便降生于此山,“季连初降于隈山,抵于穴穷,前出于乔山。宅处爰波,逆上汌水,见盘庚之子,处于方山……” 第一次领军作战,难免兴奋。年轻的秦王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此歌本是一时兴起所唱,后来却成为一首著名的蒙古战歌《秦王来到析隈山》: 高高的眼骨, 低低的鼻梁, 虎臂熊腰, 目光犀利的, 是大卫的秦王。 阴风咆哮, 山路难行, 迎难而上的, 是大卫的虎狼。 驼铃儿响叮当, 勇士在歌唱。 深山闻虎啸, 牛羊岂敢狂。 驼铃儿响叮当, 勇士在歌唱。 拔出匣中刀, 牛羊岂敢狂。 驼铃儿响叮当, 勇士在歌唱。 挽弓射夕阳, 牛羊岂敢狂。 年轻气盛的秦王将自己的军队比作虎狼,将敌人比作牛羊,歌词算不得优美,却尽显霸道和自信,反映出此时大卫蒸蒸日上的国势。 “大将军,析隈山有清军把守,是伪清襄阳总兵杨来嘉的部下。据河南提督蔡禄报杨来嘉与伪清郧阳总兵郭义已经暗中归顺大卫,咱们是不是派人联系杨来嘉同时传令扎营并准备作战?”另一位定远副将军巴拜请示,说是请示,其实已经将做法说出。大可汗因为担心秦王年轻且没有作战经验,一下子安排了两位军中宿将给他作副手。 “嗯,派人去襄阳联系杨来嘉。传令全军扎营并做好战斗准备,告诉宣有才务必小心”。此次出征,蓟州总兵宣有才、副将傅进忠率一万降军担任先锋,驻地离清军最近。所以绰思吉才会特意命人提醒他小心戒备。 “是”,巴拜领命而去。 夜色渐黑,秦王进入自己的王帐歇息,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焦急地等待着襄阳方面的消息。 睡不着的绝不只是他一人,早在几天前,郧阳镇总兵郭义便悄悄率军由郧阳赶到襄阳与杨来嘉会合,原因是收到了卫国河南提督蔡禄的密信。郭、杨二将皆是台湾郑氏旧部,与同为郑氏旧将的蔡禄交情极好,前些日子蔡禄派人送信给他俩,说是大卫国秦王殿下率军南下,让他俩赶紧归顺。俩人一合计,索性合兵一处于襄阳,等卫军来时献城。 “郭兄,蔡大哥说话算话吗?只要咱们归顺大卫,不但官职不变,还可以穿回汉家衣冠?”杨来嘉问郭义。虽然降了清,他仍对自己脑后的那根金钱鼠尾辫耿耿于怀。 “那是当然。蔡大哥素来守信,说出来的话岂能有假?”郭义呵呵一笑,“贤弟还不知道吧?听说此次来征湖广的秦王殿下的母妃乃是大明延长王(指继肃王位、被莲大可汗封为明国国王的朱识锛)殿下的亲妹、大卫国的贵妃娘娘。小王爷的身体内流淌着一半大明皇室的血呢”。 “此话当真?”杨来嘉身子一震。 “愚兄已经派人查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郭义得意地说。 “如此说来,秦王殿下岂不正是咱们应该效忠的主上?”杨来嘉的双目神采飞扬。 “正是如此,估计殿下的大军也快到了,咱们须早做迎接准备才是”,郭义小声叮嘱。 “郭兄放心,小弟早已派兵马守住析隈山,只要卫军来到,定有消息传来”,杨来嘉倒是胸有成竹。 很快,析隈山守军送来了一名卫军使者。二将闻信,忙置酒款待来使,不仅请吃请喝,还奉上丰厚的程仪。来使官职不高,不过区区百夫长而已,得了厚赠,满心欢喜,原本倨傲的态度瞬间柔和起来,好言提醒道:“承蒙二位总镇厚待,只是兵贵神速,我家殿下还在析隈山下等待回信,须尽快放开关隘,放我军入襄阳才好”。 “尊使放心,吾二人及麾下三万兵马已经做好准备,明日便去析隈山迎接殿下的大军”,二将慌忙应道。 “既然如此,我今夜便返回报于殿下”,使者大喜。 郭义朝杨来嘉对视一眼,笑道:“天色已迟,请您暂于城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吾二人派兵送您回营。襄阳可是出美女的好地方呢”。 听到“美女”二字,使者不由一怔,旋即呵呵一笑,“多谢二位总镇美意,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本章完) 第1161章 入湖广摧枯拉朽(中) 湖广郧阳一带本是楚文化的源头,因位于湖广与陕西、河南二省的交界处,军事地位向来重要,清朝在此设郧阳巡抚治之。府治郧县,城池坚固,按说应该安全,可身为郧阳巡抚的王来任却总觉得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是奉天人,因为降清早入了汉军正黄旗,在清廷眼中属于比较放心的“辽人”,一路官运亨通,直做到郧阳巡抚的高位。然而好运气似乎到了尽头,随着卫军攻占河南,郧阳一带成了前线,作为文官也只能勉为其难地修缮城池,准备防御事务。雪上加霜的是,郧阳总兵郭义一向不怎么听从调遣,此番探得卫军有南下湖广之意,将城内的守军大半调往北部山区防御,这使得城防变得单薄起来。哎!那郭义本是海寇出身,野性难驯,关键时节可莫要生出异心方好!其实,王来任的运气的确不好,在另一个时空,清廷因为在湖广的统治渐渐稳定,已于去年裁撤郧阳巡抚一职,他也得以转任广东巡抚,可在这个时空,大清朝连皇帝都战死了,又谈何裁撤,只能顶着巡抚的头衔守在第一线。 夜渐深,心神不宁的巡抚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声,忙披衣跑出房门,门外到处可见手持兵刃的士兵和横七竖八的尸体。王来任以为遇到了贼人,转身便想往后园跑。 “有吾在,王抚院莫慌”,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仔细一瞅,居然是老熟人郧阳总兵郭义。 见是他,王来任松了口气,“有郭总镇在,谅无大事。只是何方贼子如此大胆,居然敢闯巡抚衙门!” “呵呵,打扰您歇息的正是吾”,郭义冷笑,“卫国大军南下,湖广兵马万不是对手。吾已决定起义迎接王师,特来寻王抚院商议”。 商议?这哪是商议,分明是兵谏!看着满地的尸体,王来任眼珠转动,片刻便下了决心,“卫兴清亡乃是天意,吾愿与总镇一同降卫”。 “您愿与吾一同起义反清?您可是入了汉军正黄旗的”,郭义似笑非笑。 “良禽择木而栖,何况吾是辽人,辽东已然是卫土。弃清归卫有何不可?”王来任态度十分真诚。 “王抚院想和弟兄们一同起义,固然是美事。只是太迟了些”,郭义狞笑着将手中刀向他的小腹狠狠刺去,血如泉涌。 “汝~何必如此~”王来任的声音戛然而止。 “狗才,让尔平日里克扣军饷~今日便借尔之头向秦王殿下表功!”郭义用刀割下王巡抚的人头,吩咐部下将巡抚衙门洗劫一空后率军离去。 —— “好啊!郭总镇前番起义有功,如今斩伪巡抚之头,是功上加功。孤定会向父汗上报您的功劳”,看着郭义取来的郧阳巡抚王来任的人头,秦王绰思吉大喜。这等于是向自己献投名状,如何能不欢喜? 夸奖郭义一番后,绰思吉与众将商议,觉得应该趁此时清军尚不知道郧阳、襄阳二府降卫之机扩大战果,遂自率大军为先锋攻打安陆府,命郭义部为偏师攻打德安府。 安陆府本是大明的承天府,清顺治三年(1646年)方改为安陆府。虽然如此,在百姓眼中依然具有陪都的地位。清廷在此设副将一名,兵丁一千二百名,战争年代几经扩充,如今城内有五千清军,由承天副将李芝兰统率。 这一日李芝兰正在营中处理公文,忽报襄阳总兵杨来嘉麾下副将鸿福率军来到城下。 “咦?襄阳镇的人马来吾这里做甚?”李芝兰很奇怪,登城一望,洪福部约莫五百人,赶着百余辆牛车。因对方品级和自己相同,倒也不好怠慢,客气地于城头朝洪福拱了拱手问:“洪兄为何来此?” “卫军逼近襄阳,可督宪许诺拨给我部的饷银和粮草尚差许多,总镇命吾去武昌讨要。还李贤弟请行个方便,让吾的部下入城歇息”,洪福也于马背上向他拱手施礼回答。 “这~”李芝兰犹豫了下,见其带的兵马不多,还是同意了,“开城门,放洪副戎入城歇息”。 洪福带着五百人、百余辆牛车缓缓入城。最后一辆牛车入城后,这位副将凶相毕露,忽然手执钢刀朝李芝兰杀去。 “杀~杀~杀~”城外喊杀震天,是埋伏在城外的卫军勇士,襄阳总兵杨来嘉手持长枪,冲杀在最前面。 李芝兰抵挡洪福已是吃力,此时如何能敌得过?一个不察,被洪福削中额头,魂飞天国。安陆知府李起元见势不妙,立即率城内的军民投降。 —— 安陆府(承天府)没用多大力气便被诈取,与之相比,卫军在德安府倒是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仗。 探知郭义、杨来嘉叛清降卫后,德安参将吴之兰大惊,与德安知府周机一同组织军民拼死守城。吴之兰的部下按编制仅有六百,扩编后也才四千,好在周机组织了六千青壮上城协守,方才达到万人。 郭义率一万五千人马抵达城下时,原以为吴之兰会开城投降,没想到意料中的开城纳降并没有出现,反而迎来一波箭雨。大怒之下,命副将廖立庵,参将蔡元、颜助轮番率军攻城。 与吴之兰的部下相同,郭义的部下也大多是扩编的新兵,真正能战的不过四千老兵而已。不过不要紧,战争锻炼士兵,一场场仗打下来,新兵便能成为老兵。双方在德安府治安陆县反复争夺,卫军连攻三日皆不能攻上城头,激战中参将蔡元战殁。 见安陆城一时难下,急着立功的郭义一边将城池团团包围,一边分兵攻打德安其余诸县,迅速攻下随州、应山、云梦、孝感等地。 至第十日,守军终于坚持不住,卫军猛将颜助跃上城头,一刀砍落了清军军旗。深受鼓舞的卫军奋勇登城,并沿步阶而下,杀散守军,打开城门,卫军蜂拥而入。 吴之兰还想夺回城门,激战中中流矢而亡。周机知道大势已去,叹息一口气返回家中,悬梁自尽。他也曾想过投降,然而这十日杀伤了太多卫军,落到卫军手中定无好下场,倒不如自己走了干净。 果然,见部下官弁死伤众多,其中包括不少当年跟随自己纵横海上的老兄弟,郭义大怒,爆发出做海寇时的血性,命人将俘获的满清官员全部装入麻袋投入城外的石潼河中,并查抄伪官家赀。 杀人泄愤后,郭义继续南下,攻入汉阳府。此时的汉阳府仅辖汉阳、汉川两县。趁着一股锐气,卫军仅半日便夺取汉川。雪上加霜的是秦王的大军也由安陆府赶到了汉川与郭义会合,卫军于汉阳城下聚兵八万,逼得汉阳守备董朝禄不住地向武昌告急。(本章完) 第1162章 武昌胡宅有客至 “汉阳守备董朝禄告急说伪秦王率十余万卫军攻入汉阳府,汉阳城危急。公等如何看此事?”武昌城内,湖广总督张长庚召集提督胡茂祯、巡抚刘兆麒、都统塞白理,布政使崔代等人商议。 “督宪,十余万是夸大,下官派人侦察得知,卫军初入湖广时不过五万余兵马,郭、杨二贼降卫后方才扩充至八万余人”,崔代禀告。 “哼~”听他提及郭义、杨来嘉的名字,张长庚不由得冷哼一声。作为最早一批降清的辽人,他被编入汉军镶黄旗,做过清廷秘书院编修、弘文院侍读、秘书院侍读学士、国史院学士、殿试读卷官等职,长期待在顺治帝身边,深受器重,官也越当越大,一直坐到湖广总督的高位。正因为如此,他对顺治帝一直怀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之情,连带着对大清也忠心耿耿。即便大清这条船已是风雨飘摇,依然不肯换船。 “卫军数量如此之多,当速发兵救援汉阳才是。派何人领军为好?”张总督用期待的目光望向胡茂祯。 “武昌与汉阳隔着大江(长江)互为犄角,万不可失。可如今武昌驻军不过四万余,若分兵去救汉阳,隔着大江来往不便,倘卫军渡江来打武昌,救援不及。因而吾以为只能派支偏师渡江支援”,胡茂祯感觉到了总督火热的目光,刻意避开话题。 “嗯,胡公此言有理”,张长庚叹了口气,如果只派支偏师救援,倒似乎不宜派胡茂祯,毕竟他的部下是守卫武昌的主力。 “吾愿率抚标去守汉阳”,湖广巡抚刘兆麒自动请缨。这位巡抚今年才三十七岁,因为办事干练,被顺治帝委以湖广巡抚的重任,开府武昌,“倚办军兴事宜”。知遇之恩当粉身相报,刘巡抚与张总督一样,对大清耿耿忠心,居然自动请缨去守汉阳。 “好啊!有瑞图(刘兆麒字)去汉阳,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张长庚哈哈大笑,即命武昌水营参将李汝璋用船只运送刘兆麒的抚标前往汉阳。 “湖广熟,天下足”,因为位于产粮区且人口较多,湖广绿营扩编的数量也高于其他省,刘兆麒的抚标居然有一万三千人马,与汉阳守备董朝禄部两千人马会合后,汉阳守军的军心顿时安定下来。 —— 议完事,胡茂祯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回到宅中,却发现副将赵亮已经等候多时。 “提督,江那边来人了”,一见面赵亮便压低声音说。 胡茂祯一惊,缓缓问道:“他们派了谁来?怎么说?” “来的是郭总镇麾下副将廖立庵,说是奉卫国秦王之命招抚您。末将已将他安置于密室中”,赵亮口中的“郭总镇”正是秦王面前的大红人、斩杀郧阳巡抚王来任降卫的郭义。因为都属湖广绿营,郭义的副将廖立庵与胡茂祯也算相熟。 “哦,郭义倒是有诚意,居然将廖立庵都派了来。派人守住密室门口,莫让人瞧见”,胡茂祯平静地嘱咐。 “嗻”,赵亮领命而去。 胡茂祯来到密室,见一名身材短小精悍的汉子正坐着安心品茶,不是廖立庵是谁?不由乐了,“廖副戎好兴致呢。不怕吾砍了汝的首级?”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胡公是重情重义之人,吾到胡公这里便如到了自己家一般,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廖立庵倒是一点不担心,悠闲地又呷了口茶。 “尔还好意思谈交情。吾与郭义、杨来嘉同驻湖广,做事理应同气连枝。他二人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降了卫,如今又领着卫军兵逼武昌。是何道理?”胡茂祯忿怒地责问。 廖立庵却听出了此话的重点不在于降卫,而在于降卫时没拉上他一起。笑呵呵地说道:“这也怪不得二位总镇,卫国大军压境,若不当机立断,恐怕两镇将士立为齑粉矣!” “哼!”胡茂祯冷哼一声不说话。 “胡公,你我都是汉人,何苦为满清殉节?秦王殿下的母妃乃是大明宗室之女,您若肯归顺秦王,相信史阁部九泉之下亦会为您高兴”,廖立庵劝道。 听他提及史可法,胡茂祯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本是江北四镇之一高杰的部将,高杰最是敬重史可法。后高杰在睢州之变中身死,高夫人想让史可法收其子高元爵为义子,不料史可法却嫌弃高杰部曾是李自成部下,死活不干,导致高部大愤,清军南下时,纷纷降清。虽然如此,胡茂祯依然敬重史可法的气节,闻听他为大明死节后,嘘唏不已。 见他神色复杂,廖立庵又抛出一枚诱饵,“秦王殿下说了,您若归顺大卫,可封一等伯”。 “一等伯?”胡茂祯终于动容。他老了,官职什么的并不太动心。可爵位便不同了,这是可以传于子孙的。不过,人老成精,虽然心动,却并未立即表态,反而打了个哈哈,“事关重大,容老夫思考些日子。廖副戎是老夫的故人,请在寒舍歇息数日,容老夫尽地主之谊。呵呵~” “恭敬不如从命。下官静候胡公的佳音”,廖立庵呵呵一笑,施施然离去。 “提督,卫国给的条件不薄,咱们是否易帜?”待他走后,赵亮向胡茂祯请示。 “此番入湖广的卫军数量不多,张长庚已急调偏沅巡抚周召南、长沙总兵刘之纲、荆州总兵郑四维、祁阳总兵刘文进、沅州总兵崔世禄、洞庭湖水师总兵范绍祖、岳州参将陈武衡诸部兵马来武昌,这些兵马与武昌守军加在一起超过十万,兵力其实超过卫军。这还不算,又派人向江西、广西、广东等省求援。先等等吧,看汉阳能否守住再做定夺”,胡茂祯毕竟老谋深算,沉住气想继续坐观形势变化。 “末将明白了。那对廖副戎该如何处置?”赵亮又问。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汝呀,有空当多读些书”,胡茂祯呵呵一笑,“将此人软禁在后园偏房,每日里好酒好肉招待,多派人把守,不许他出后园半步”。 “嗻”,廖立庵领命而去。(本章完) 第1163章 麻城山路走农夫 位于安徽、湖北、河南交界处的大别山区山势崇隆、起伏无端、林木蓊翳、物产丰阜,自古便是利于藏兵的形胜之地。宋元明清,这里每为风云旋转之区、矛盾纠角之地,当地人久经战火磨炼,养成沉毅果决、勇敢顽强、奋力抗争的精魄,个个骁勇善战。 早在南宋时,罗田三吴乡人(今属英山县)段朝立便结寨于英山尖,召集乡民据险阻击蒙古军。及至明末,明朝官员梅之焕召众结寨抵抗农民军,此为明季蕲黄建寨之始。清朝初年,趾高气扬的满洲权贵推行“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激起当地汉民激烈反抗。为保全衣冠,他们纷纷走入大山结寨,黄冈有白云山寨、小崎山寨、马家潭寨、大崎山寨、马鞍山寨、桃洞寨;麻城有云雾山寨、梅候山寨、塔子山寨、拜郊堡;黄安有大胜堡、磨盘山寨、大峰寨、风水山寨、天台山寨;蕲水有斗方山寨、三角山寨、石门山寨;蕲州有策山寨、飞旗寨、大桴山寨、黑石寨;广济有四望山寨、燕子岩寨、武山寨;黄梅有垅头寨、舒城山寨、峨峰寨、独山寨;罗田有李蟒岩寨、云峰山寨、大罗山寨、仙女岩寨、独龙井寨、高明山寨……号称“蕲黄四十八寨”。 为了反清,诸寨先后拥护大明宗室樊山王朱翊、石城王朱统琦为首领,与南直隶、河南等地的义军互相呼应。可惜十年前,这里的反清活动遭到清军的血腥镇压,陷入低潮。即便如此,大大小小的义军隐藏于大别山区,时不时地出山袭扰清军,成为令湖广、南直隶、河南清军头疼的存在。 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七月十九日,通往湖广黄州府麻城县东山曹家河的山道上,一名身穿交领短衣、头戴网巾的农夫正快速地行走着。曹家河一带属于白杲镇,镇上势力最大的不是官府,而是大户刘启祯家族。刘启祯背影复杂,黑白两道通吃,养子刘青藜还当着本地的保长,属于跺一脚整个白杲镇抖三抖的狠角色。 保户杨楚乔带着几个手提红缨枪的壮汉守着山路,保长刘青藜给他下了命令,战乱时节须严防奸细。目光中忽然瞅见一个外地农夫的身影,杨楚乔打了个手势,命手下拦住那人的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汝等可是刘保长的人?”见他们这副打扮,农夫不惊反喜。 “汝是何人?为何打听保长?”杨楚乔不放心地将手中长枪顶向他的胸脯。 “吾是刘保长的故交,喏,把这些交给他看,他会见吾的”,农夫从背囊中取出一把宝剑、一本书来。 这家伙有些古怪!杨楚乔腹中嘀咕,拔腿便往刘氏大宅跑。 大宅内,刘启祯、刘青藜父子正在聊天,瞅着杨楚乔送来的宝剑和书,一时有些恍惚。许久,刘青藜开口,“父亲,看样子似是黄首领回来了”。他口中的黄首领姓黄名金龙,乃是四十八寨中的著名智囊,自称懂道术、得到了上天赐与的天书和宝剑,要恢复大明江山,在四十八寨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嗯,前一阵子黄首领去了河南,想必是有好消息。快请他进来”,刘启祯缓缓开口。 黄金龙被带到刘家父子面前,一见面便哈哈大笑,“刘兄,许久未见,想死小弟也”。 刘启祯亦笑起来,“听说贤弟去了河南,不知情形如何?” “唉!一言难尽!”黄金龙叹了口气,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愤愤不平地说道:“吾本想趁着卫清大战之机,劝说商城的谭以从起兵恢复大明。没想到那家伙毫无义气,见卫军势大已取得河南全境,居然接受卫国的招安,做了商城守备。这倒也罢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可他居然将吾扣押,一个劲儿地劝吾归顺卫国,说什么卫国允许各族保留本族衣冠服饰,降卫便等于是复国。哼!卖友求荣!”。 “这么说您拒绝了他,是逃回来的?”刘青藜问。 黄金龙老脸一红,从怀中掏出块铁牌来,“谭以从带吾见了卫国乌衣卫都千户长达木丁、湖广千户长柳烟儿。此二人钦佩吾这一身道术,百般央求吾加入乌衣卫为官。吾推辞不得,勉强受了都百户长一职”。 “噗嗤~”刘青藜毕竟年轻,笑出声来,暗道汝口口声声骂谭以从没义气,怎么自己也做了卫国的官儿? 刘启祯毕竟年长,沉住气问道:“这么说贤弟也降了卫国?” “刘兄,小弟仔细想了谭以从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咱们起兵是为了恢复大明衣冠,既然卫国允许恢复衣冠,降卫其实也便等于复国矣。卫国兵强马壮,依吾看很快便能一统天下,降卫也是条好出路呢”。 “嗯,不知都百户长是几品官?”刘启祯似笑非笑地问,心中却百感交集。自己改名“启祯”,暗含“天启崇祯”之意,字“君孚”也是“不忘故君”的意思。这些年一直以恢复大明为己任,可形势比人强,如今只想好好活着,让老刘家在自己这一代发扬光大。 “根据卫国官制,都百户长与守备平级,皆是正五品”,黄金龙的声音中略带着些得意。 “正五品?”刘启祯心头一跳,这官职可不低,比县太爷大得多。缓缓问道:“咱们弟兄如果降卫,不知能得何官职?” 黄金龙被挠到痒处,变戏法般从行囊中掏出一迭纸来,“这些皆是达木丁都千户为咱们向朝廷讨到的功名,有都百户长、副都百户长、百户长、副百户长不等,以您在蕲黄四十八寨的威望,自然是都百户,令郎嘛,可得副都百户”。 听了这话,刘氏父子大喜,当即在家中大摆酒宴招待黄金龙,又拉拢程镇邦、鲍洪公、陈恢恢、李公茂等首领准备起事。 见麻城的事办得差不多了,黄金龙向刘氏父子告辞,“请刘兄、贤侄做好在麻城起事的准备,到时候谭以从会从商城出兵响应。吾还要赶往黄冈,去约李有实、方公孝、邹君升、陈鼎业、何士荣、鲍世荣等兄弟一同举义”。 “贤弟千万小心”,刘启祯知道此行风险不小,提醒黄金龙小心。 “无妨,蕲黄四十八寨的地形,咱早已烂熟于胸,清军想抓到咱,难矣”,黄金龙倒是信心十足。(本章完) 第1164章 蕲黄大地风云变(上) 黄冈歧亭镇位于举水和东流河之间,山峦迭嶂之间有寨雄雄而立,名曰歧亭寨。寨主邹君升年约三十,练就一身好死艺,擅使双锏,乃是四十八寨中的风云人物。这一日,邹寨主一大早便来到寨门前朝山下望。一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忙命部下打开寨门,快步走向前迎接,“黄兄,您可来了,想死吾也!” 黄金龙呵呵一笑,“吾也甚是想念贤弟,各位首领都来齐了吗?” “收到黄兄的信后,吾已约齐各位首领,他们都在里面等着您呢。请~”邹君升做了个请的姿势,头前带路。 黄金龙也不客气,跟着他步入寨内的议事堂。大堂内,李集的方公孝、阳逻的陈鼎业、永宁的何士荣、蕲州的周铁爪和鲍世荣、瑞昌(属于江西九江府)的杨寡妇等首领赫然在目。见了黄金龙,纷纷起身迎接。 “黄兄,给咱们说说河南之行的收获吧”,周铁爪性子急,第一个开口询问。 “此次吾去河南,发现河南的百姓已经剪掉辫子,重新穿回大明衣冠。卫国的莲大可汗是个宽仁的君主,允许各族保留本族服饰并鼓励各族通婚。若能恢复汉家衣冠,死后也有脸见祖宗。况且,此番率军攻打湖广的秦王母妃乃是大明延长王殿下的亲妹,小王爷的身体内流淌着一半大明皇室的血,身为大明臣子,吾等岂可不听其号令?……”黄金龙端的生就一张好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归顺大卫的正义性,听得众人热血沸腾。当其掏出准备好的各类授官文书时,现场的气氛便愈发高涨。 “请黄兄下令,吾等义不容辞”,杨寡妇激动地说道。她本是反清义士遗孀,丈夫死后带着部下结寨抗清,是在坐众人中唯一的女将,却巾帼不让须眉、英名远扬。 “是啊,请黄兄率领吾等恢复大明衣冠,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众人齐曰。 “诸位莫急,且先将人马聚拢到歧亭镇,听吾号令再动手”,黄金龙十分淡定,显得胸有成竹。 见他这副样子,邹君升乐了,“黄兄想必已有妙计,吾等只管听您调遣便是”。 黄金龙微微一笑,“黄冈城小且坚,城内驻有伪清副将吴启镇部四千兵马,各寨兵力集中起来,虽有七八千众,可缺乏攻城器械,强攻未必打得下来。来前,吾已拜会了麻城的刘启祯、程镇邦、鲍洪公、陈恢恢、李公茂等首领,让他们听吾号令先在麻城起义。吴启镇听闻麻城有变,必会率军来援。歧亭镇位于黄冈通往麻城要道上,清军若来,必从此过。吾等设下埋伏,先围歼出城的清军,再取黄冈便如探囊取物也!” “黄兄妙计,小妹佩服!”杨寡妇含情脉脉地瞅了黄金龙一眼。这汉子不仅有亡夫的英雄气概,还有亡夫没有的智慧,长得也好看~ “妙计~”“好法子~”“黄兄真乃智多星下凡~”众首领赞不绝口。 “诸位过奖矣~”黄金龙笑嘻嘻谦虚了一番,蓦地察觉出杨寡妇射来的热辣辣的目光,没来由心中一荡,杨家娘子长得好标致,虽对旁人凶了些,可对吾还是极好的…… —— 收到黄金龙下令起事的密信后,刘启祯、刘青藜父子迅速通知程镇邦、鲍洪公、陈恢恢、李公茂等首领率部下前来会合。麻城县东山黄土坳的山坡上,很快便聚焦起三千五百多人,声势十分浩大。 “黄贤弟来信让吾等攻打麻城。诸位回营后好生准备,明日一早兵发县城”,刘启祯挥舞着大手兴奋地下令,仿佛自己是四十八寨的总寨主。 “父亲,根据约定,谭守备会率军支援吾等。咱们是不是等谭守备的兵马到了再发动”。 听到儿子提及大卫国商城守备谭以从的名字,刘启祯不屑地一笑,“昔年在四十八寨时,谭以从不过是无名之辈。仗着投奔大卫国早些,方混了个守备的功名。论打仗,他差得远!莫要等他,明日一早直接出发”。 “是~”众首领齐声应命。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恨满清,便有人爱满清。木樨河有个叫夏鼎安的大户与刘启祯有仇,闻听此事觉得借刀杀人的良机来也,迅速赶往麻城求见知县王潞。 “县尊,祸事也,白杲镇的刘启祯聚集了一帮暴民,准备谋反”,好个夏鼎安,一出口就是顶谋反的帽子。 王潞闻言大惊,忙带着他求见黄州参将王宗臣。 “汝可知晓这伙暴民有多少人?是何路数?”王宗臣问。 “约莫三千多人,各个乡的皆有,领头的是刘启祯、刘青藜父子和程镇邦、鲍洪公、陈恢恢、李公茂他们几个”,为富贵,夏鼎安将乡亲卖个精光。 问清情形后,王宗臣不惊反喜,朝着王潞哈哈大笑,“区区三千多草寇何足道哉,王知县,你我立大功的良机来也!”也难怪他骄狂,他的部下足有一千五百人,且全是精锐的绿营兵马。此外,由于黄州屡有抗清义军出没,各县皆编有团练,麻城一带有团练兵千余,来报信的夏鼎安便是团练首领之一,这些兵马加在一起也有三千人,何惧这么点草寇。 “参戎,您的意思是?”王潞颤巍巍地问。 “汝带五百团练留守县城,吾带绿营兵和一千团练平乱。哼!趁着这伙暴民尚未发难,吾先荡平了他们!”王宗臣眯着眼摇起肥胖的大脑袋,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 听说麻城的清军主动来打自己,刘启祯吃了一惊,旋即反应过来,笑道:“此必是夏鼎安那狗贼向清军报的信”。 “刘兄,咱们该如何是好?”义军首领程镇邦有些不安地问。 “先离开白杲镇,撤到山上去,再利用地势与敌周旋”,刘启祯丝毫不慌张,沉着下令。见主将一副有把握的样子,众首领顿时安下心来,听其号令撤往东山。刘首领,不,刘都百户又将部下最精锐的三百猎手置于半山腰的密林处,这三百人皆有土铳,虽然射不远,居高临下射击,威力却不小。除了这些土铳,还有几十个弓箭手,又备了些滚木礌石准备守山。为袭扰清军,还将仅有的七匹战马集中起来,交于儿子刘青藜统领袭扰清军。(本章完) 第1165章 蕲黄大地风云变(中) “参戎,前面便是白杲镇”,熟悉地理的夏鼎安点头哈腰地向王宗臣亶告。 “夏把总(夏鼎安办团练有功,得了个把总官职),汝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可率团练兵在前方带路”,王宗臣下令。他虽然狂妄,毕竟久经战阵,为防有变,故意让团练兵打头阵、自己的绿营兵马跟在后面。 夏鼎安率军进入白杲镇,镇子里居然未见着一个义军,找当地人打听后方知义军已撤往东山,忙报于王宗臣。 王宗臣听罢哈哈大笑,“吾早说过区区土寇不堪一击。如何?”即命自己的本部兵马驻于白杲镇,团练兵于外围警戒。 “副都百户,清军在白杲镇驻扎,夏鼎安那厮驻于镇外”,部下向刘青藜禀报。 “走,随吾瞧瞧”,血气方刚的刘青藜丝毫不因为自己只有七骑而畏首畏尾,率部下登上镇外的小山观察。发觉镇内的清军绿营营帐扎得整齐,镇外的团练兵的营帐却是东倒西歪毫无章法。心中顿时有数,下令道:“今夜且在此歇息,明日凌晨随吾袭营”。 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八月三日凌晨,黄州之战中最传奇的一幕发生。卫军副都百户长刘青藜率六名部下,向两千五百名清军发起突袭。当然,他也不是蛮干,而是将目标瞄准战斗力弱的团练兵。 卫军七骑闪电般驰入团练兵的营地,一边杀人一边放火。这些团练兵本是各乡村民于农闲时编练,未受过正规训练,被惊醒后发觉火起,吓得四处逃窜。夏鼎安拼命弹压也约束不住,反被部下裹挟着逃跑。守镇的绿营兵射杀了好几个方才稳住阵脚。 天亮时,王宗臣清点人马,发觉有四十多名团练死伤,另有四十多名团练不知所踪,却连一具土寇的尸体都没找着,不禁勃然大怒,即命部下攻山。 “夏把总,汝首战失利丧吾军威,今番若不能立功,定斩不饶”,王宗臣狞笑着对夏鼎安说。 夏鼎安心里一寒,率九百多团练兵往东山登去。 “哼~”望着蜂拥而上的团练兵,刘启祯冷笑,命三百猎户无令不得放铳。待敌人进入射程后方吐出一个“射”字。 “呯~呯~呯~”铳如雨下,土铳在近距离威力惊人,仅一轮齐射便将密集登山的团练射倒百余。 当地的土铳装药甚慢,若清军顶着弹雨继续进攻,也只来得及射一轮。可缺乏训练的团练兵如何能有这勇气?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娘啊~”往后跑,便纷纷转身朝山下逃。 刘启祯趁机指挥猎手又射了一轮,随后下令追击。程镇邦、鲍洪公闻令率一千义军杀下山去。 夏鼎安还欲组织部下抵抗,被鲍洪公欺近身前。见他一副如狼似虎的样子,夏鼎安不由手脚发软。 “狗贼,去死!”鲍洪公凶狠的一枪将这个出卖乡亲的团练首领刺了个透心凉。 “废物!”见团练兵战败,王宗臣骂了声“废物”后终于出动了本部兵马。 这回来的是训练有素的清军绿营,先是用营中的小炮朝山头轰击,接着三五人一组手执刀牌猫腰登山,各组间隔很大,有效降低了山上火铳和礌石滚木的杀伤,刀牌手后又有弓箭手向上抛射,掩护步兵登山。 激战三天,一千五百绿营将三千五百多义军杀得手忙脚乱,义军首领陈恢恢、周美公阵亡,眼瞅得便要支撑不住。 “为父小瞧了清狗,今日清军再攻山时,吾儿可由后山撤退”,刘启祯生起必死之心,命刘青藜趁乱撤退。 “不!父亲,儿不走!死也要和您死在一起!”刘青藜抵死不依。 刘启祯无法,抱着养子大哭。 “咚~咚~咚~”山下的战鼓又响,清军呐喊着再次攻山。这一回攻势更猛,守军险象环生。 “杀~杀~杀~”关键时候一支兵马忽然杀向清军侧翼。 “此必是谭兄弟率军由商城来援!弟兄们,随吾杀敌!”刘启祯大喜,率义军杀下山来。 受到突然袭击,清军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王宗臣大惊,身经百战如他知道今日绝讨不到便宜。“撤!回麻城!”他咬牙下令,率败军往麻城狂奔。 果如刘启祯所料,来的正是原四十八寨首领之一、商城守备谭以从。收到黄金龙的信后他立即率六百兵马往白杲镇赶,却不料刘启祯急着立功、抢先行动,倒使他在关键时刻抵达战场,解了燃眉之急。 望着谭部清一色的布甲、众多的刀枪弓箭,还有数十杆火铳,刘启祯、程镇邦、鲍洪公、李公茂等首领羡慕不已。 “今日幸得谭贤弟相助,不然吾等休矣!”刘启祯感叹。 “此乃份内事,兄长不必挂怀”,谭以从客气了一番后不解地问:“不是说好待小弟赶到再动手嘛,兄长为何提前发动?” “这个~”刘启祯老脸一红。幸亏旁边的义军首领李公茂打起圆场,“夏鼎安那狗贼无耻,向王宗臣密报吾等起义之事。刘大哥不得已才带领吾等提前发动”。 “原来如此,兄长当机立断,小弟佩服”,谭以从恍然大悟。 刘启祯生怕他察觉出自己抢功的心思,转移话题道:“吾观贤弟的部下盔甲鲜明,不仅刀枪弓箭甚多,居然还有数十杆鸟铳。不知在何处发了大财?变阔气喽!” 见他问起自己的得意处,谭以从呵呵一笑,大声说道:“小弟哪有发财的本事。这些军械皆是朝廷所拨。大卫军制分禁军和守军两类,小弟所部只是装备较差的守军,用的多是禁军淘汰下的军械,算不得好;禁军用的军械火器才是真好,宿卫大汗的禁卫军所用装备便更好了。兄长既已归顺朝廷,用不了多久兵部便会拨下钱粮军械,只管等着便好”。 听说朝廷要给自己发钱粮军械,众首领大喜,当晚备下酒席,与谭以从痛饮。 麻城县衙,见到王宗臣的落魄模样,知县王潞询问:“副戎,何以如此?” “唉!”王宗臣将战败情形细说。 王潞大惊,“您须立即向吴副戎求援,否则麻城难保”。 王宗臣挠了挠头,“吾不善文墨,还请王知县代劳”。 王潞也不推辞,提笔写道:“麻城贼刘启祯等作乱,叛势甚炽,职虽奋力弹压,亦难扑灭。望速发兵救援,迟恐有燎原之变”(本章完) 第1166章 蕲黄大地风云变(下) “宋公,对王宗臣的求援信您怎么看?”收到麻城送来的求援信后,黄冈副将吴启镇不敢忽视,请来黄州知府宋荦商议。宋荦之父宋权是大清国史院大学士,因这层关系得任三等侍卫,出入宫掖多年,熟悉朝章典制,前不久刚被擢为黄州知府。因此原因,吴启镇十分尊重他,遇事喜欢找他讨教。 “下官以为王副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黄州民风彪悍,若听凭刘启祯辈作乱而不立即扑灭,恐怕真会演变成燎原之火。当趁贼势初起,速领军讨平,以绝后患”,宋荦沉思后说道。 “哼!任尔火雄雄,自有水滔滔。吾这便领兵去麻城讨贼,黄冈的防御便交给宋公了”,吴启镇沉声说。 “副戎放心,您走后吾会命人紧闭黄冈城门,连只鸟也休想飞入城去”,宋荦欣然领命。三十刚出头的年纪正是男儿立功名之时,这位知府自以为才高八斗,守一座区区小城,有何难哉? 吴启镇命知府宋荦领两千团练兵留守黄州,自率四千绿营往麻城杀去。为迅速扑灭正在燃烧的小火苗,清军一路走得飞快,仅两日不到便抵达黄冈与麻城之间的歧亭寨。 “传令下去,行至鹅笼镇再歇息。若遇土寇袭扰,驱逐之”,吴启镇趾高气扬地下令,浑没察觉不远处举水河畔深深的芦苇丛中一支七千五百多人的大军正在潜伏。 “黄兄,清军已经入伏,是否出击?请示下”,杨寡妇来到黄金龙身边请战。 “贤妹勿惊,再等等,等火起之时再出击”,面对佳人,黄金龙微微一笑,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武侯复生。 清军继续行军,离芦苇丛越来越近,浑没注意地上的干草有股子硫磺味。 “放火!”黄金龙果断下令。 收到军令,伏于最前方的义军首领方公孝命部下射出火箭。 “嗖~嗖~嗖~”火箭如雨,迅速点燃了地上洒了硫磺和火药的干草,伏于两侧的义军首领周铁爪、鲍世荣也命部下点燃周围的芦苇丛。火势迅速蔓延,四下里冒出滚滚浓烟。 “出击!”黄金龙下令出击。瞅了眼身旁的佳人,英雄气概顿生,拔出背后大刀杀向清军。杨寡妇满眼皆是柔情,抽出佩剑随之冲杀。邹君升、陈鼎业、何士荣、周铁爪、鲍世荣、方公孝等首领皆领本部奋勇杀敌。 清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吴启镇虽竭力抵抗,终究无力回天,不得不率少数亲卫突围而走。 “吴贼休走!”义军首领何士荣领军追来。 吴启镇咬了咬牙,取出弓箭,用耳朵聆听距离。待何士荣追近,猛地搭箭射之。好快的箭,一箭封喉。 “啊~”何士荣捂着咽喉,瞪大眼睛,不甘心地倒地。 射杀何士荣后,吴启镇率亲卫继续狂奔。逃至团风镇附近时,身边只剩百余人。追兵再至,义军首领邹君升、陈鼎业率千余部下围拢过来。 “没料到吾戎马一生,竟死于一群土寇之手!”吴启镇仰天长啸,做困兽之斗。 一个时辰后,团风镇的厮杀声平息,黄州副将吴启镇的尸身被送至义军主帅黄金龙的身前。 “呵呵,黄贼,汝杀了四十八寨多少兄弟,可料到也有今日?”黄金龙朝吴启镇的尸身啐了口唾沫。 “黄兄,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大捷之后是打麻城还是黄冈?请您示下”,“是啊,弟兄们皆愿听黄兄调遣”……众首领齐声请命。此时此刻,他便是他们的主心骨。 “黄冈乃黄州府治,黄冈一下,麻城守军必然不战自溃”,黄金龙信心十足。 “去黄州~跟着黄大哥去黄州~”众首领齐声欢呼。这些年他们数次兵临黄州城下,却始终拿这座坚城没有办法,如今终于有了报仇血恨的良机。 七千多义军迅速抵达黄州城下,奋勇登城。先前有溃兵逃至城内,带来了吴启镇兵败身死的消息。此时城内已无绿营兵,只有两千没受过正规训练的团练,一时人心惶惶,不时有守军坠城而逃。 宋荦是读过《孟子》的,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索性遵从军心,命部下打开城门逃命。 为了安全,他只带几个随从。狂奔三十里后,自以为摆脱追兵的他靠着大树歇息。 “宋知府好生悠闲,要不要再煮上一壶好茶?”义军首领陈鼎业大笑着出现在他的面前。 “汝~汝等如何追得如斯之快?”宋荦惊叫起来。 “呵呵,便让尔死个明白。黄兄早料到会有溃军逃窜,让吾抄小路伏于此,不料竟捉住您这条大鱼”,陈鼎业哈哈大笑。 麻城县城内,麻城参将王宗臣、知县王潞正坐在城墙一角商议守城事宜。自从卫军商城守备谭以从率援军抵达后,麻城的贼寇便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连续十余次攻城,有几次一度攻上城墙,守军拼尽全力方才将他们赶下去。 “参戎,来了~黄冈的援军来了~”忽有亲卫兴奋地跑来禀告。 王宗臣与王潞对视一眼,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吴副戎的援军。走,瞧瞧去”。 王潞欣然同意。这些日子他表面佯作镇定,实则紧张万分,如今援军赶到,终于可松口气也! 二人来到城墙边,果然看到一支人马在快速靠近,看人数足有七千余众。 王宗臣心中狐疑,黄冈城总共只有四千人马,即便加上团练兵也没这么多,难道是武昌派了援军? “不好!副戎,来的是~是卫军!”王潞忽然惊呼。 王宗臣细瞧,发觉对方的旗帜上居然画着鱼竿钓子图,上面还有大大的“卫”字。 “卫军来攻麻城?”王宗臣心头发慌,仅这帮土寇便搞得自己焦头烂额,如今又来了卫军,如何能是对手? 守军见鱼竿钓子旗心胆俱裂,殊不知这只是黄金龙的计谋:冒充卫军惑乱麻城守军之心。 “城上的人听着,我军已攻下黄冈,黄州副将吴启镇、知府宋荦不识天命已被斩首。归顺者可免一死,顽抗者定杀不饶”当黄金龙命人将吴启镇、宋荦的人头送入麻城后,守军骚动起来,有人打开了城门,义军蜂拥而入。 王宗臣、王潞无奈,只得跟随部下投降,却因为此前杀戮四十八寨义军太多,被忿怒的义军将士乱刀砍死。(本章完) 第1167章 入湖广摧枯拉朽(下) “好啊!孤正准备攻打武昌,没想到黄州府便发生了起义,百姓们举起义旗欢迎我军。这真是长生天的意志!”黄州起义的消息迅速传至汉阳,大卫国定远大将军、秦王绰思吉闻之大悦,得意地对众将说。 “蕲黄之地民风彪悍,殿下可收编这些义士为您所用”,蓟州总兵宣有才献计。 “嗯”,绰思吉微微一笑,“孤已保举黄金龙为三级千户长、谭以从、刘启祯为游击将军,各领一营兵马,每营四千人,如此我军又得万余雄兵。并命黄金龙统帅此三营人马由黄冈渡江攻打樊口,牵制武昌清军”。 “殿下英明~”众将齐声称赞。 连战皆捷下,绰思吉雄心顿生,谓众将曰:“据可靠消息,汉阳守军不过一万五千,而我军却有八万,以众击寡,当速取城池才是”。 “殿下,末将以为欲取汉阳须切断汉阳与武昌的联系。否则守军仗着对岸会派兵来援,必不肯轻易投降”,郧阳总兵郭义献策。 “孤亦明白此理,可我军缺乏水师,奈何?”听郭义说到己军短板,绰思吉不由得望大江(长汉)而叹。 “末将和蔡提督(指蔡禄)、杨总镇(指杨来嘉)昔年曾在郑国姓麾下,部下颇多精通水性者。只需搜集船只并安装火炮改装成战船,便是一支水师”,郭义胸有成竹。 “好啊~这主意妙极!孤这便保举汝为湖广水师提督、杨来嘉为湖广水师副提督,命汝搜集民船改为战船并从河南、襄阳、郧阳等镇中挑选善于水战者组建湖广水营”,绰思吉大喜,拍着郭义的肩膀鼓励道:“汝屡立战功,孤定会向父汗上疏为汝请功”。 “谢殿下提携!”被秦王拍了肩膀,郭义欣喜若狂,连身称谢。 在秦王的督促下,卫军搜集运粮船和民船改成战船,挑选识水性、善水战的将士六千余,组建“湖广水营”。这支水营虽然初成军,船只也是由民船匆匆改造而成,很多地方皆不如意,可部下却颇多打过海仗的老海寇,战力并不算弱。成立后与清武昌水营打了几仗,居然有效阻止了武昌对汉阳的增援。 汉阳之战于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八月九日打响。绰思吉以蓟州总兵宣有才部为预备队,命河南提督蔡禄、通州总兵张玮、杭州总兵陈世凯、山海关总兵冯铎分别攻打朝宗门(东门)、南纪门(南门)、凤山门(西门)、朝元门(北门),又命特古斯朝克图率骑兵于汉阳城外游弋,巴拜组织督战队于各门督战。清湖广巡抚刘兆麒亲守朝元门,命抚标参将赵用彬、汉阳守备董朝禄、知县曲圣凝分守南纪、朝宗、凤山三门。渡江之时,这位巡抚已抱定必死的决心,纵然兵少亦无惧。 汉阳城其实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被张献忠麾下的农民军攻陷过,城池尽毁。数年前,汉阳知县曲圣凝、守备董朝禄主持重修了南纪门和凤山门,但对东城的朝宗门和北城的朝元门只是草草修葺。卫军先用重炮轰击再以步兵强攻,尽管伤亡惨重,在秦王的严令下,却不敢放松攻势。狂攻十五日后,老旧的朝宗门终于架不住日夜不停的攻击,一大段城墙轰然倒塌。守备董朝禄还欲用刀车堵住豁口,却被骁勇的蔡禄亲自闯近身前,一刀挥作两断。见东门被攻破,知县曲圣凝长叹一口气,命部下打开凤山门降卫。 “抚院,赵参戎请您从南纪门突围”,刘兆麒正指挥抚标在朝元门与卫军激战,便传来朝宗门失守的消息和抚标参将赵用彬请自己由南城突围的请求。此时的他铠甲上尽是血迹,佩剑也已砍卷了刃,惨笑道:“身为湖广巡抚又受先皇厚恩,死于汉阳乃是本份,告诉赵用彬,不用管吾,即刻突围”。 见劝说无效,信使只得施礼返回南门。很快,卫军蓟州总兵宣有才便由东门进入北门,与山海关总兵冯铎一同包围了刘兆麒。半个时辰后,刘兆麒身中数创,已无法直立,歪倒在城墙上,身边的亲卫尽皆战殁。 宣有才见状不忍,问曰:“刘抚院,你我皆是汉人,何苦为满人殉节?” “呸!”刘兆麒啐了他一口讽道:“宣总镇,你我皆是汉人,何苦为蒙人尽忠?” “不识抬举!”宣有才大怒,恶狠狠一刀斩下,刘巡抚人头落地。 听闻刘兆麒不肯出城逃命,抚标参将赵用彬长叹一声只得带领剩余的部下打开南纪门突围。生死存亡之际,赵部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居然杀出一条血路,逃至江边。正欲寻船渡江,忽闻马蹄阵阵,卫军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率两千骑兵追至。这支蒙古骑兵十分凶悍,先是放箭,接着驰至跟前见人就砍。情急之下,清军纷纷脱去衣物,泅渡大江。流至江中心时,赵用彬力竭,沉入滔滔江水中,做了鱼虾口中食。 —— “报!蕲黄土寇黄金龙、刘启祯、邹君升等攻破黄冈,正在打造船只,有渡江的企图”。 “报!汉阳失守,刘抚院、赵参戎、董守备皆战殁”。 两条惨败的消息传至武昌,湖广总督张长庚听闻后脸变成了苦瓜色,忙召集提督胡茂祯、都统塞白理,布政使崔代、督标中军副将李青、参将李汝璋和任汝威等官员商议。 “诸公,前些日子,郑总镇(指荆州总兵郑六维)派任参戎领兵四千来援武昌可谓及时雨,吾本打算等诸镇援军齐至时向卫军发起反攻,不料黄冈、汉阳先后失守,该如何是好?”饶是张长庚饱经政治风雨,在连续丧师失地的打击下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汉阳虽失守,我军仍有大江之险。可命水营巡弋江面并在江边部署重兵”,塞白理是满人,至此地步仍想与卫军决一生死。 “大江虽险,却绵延万里,我军兵少,难以处处守御。武昌,坚城也!吾以为不如集中兵力,据守武昌”,崔代有不同意见。 “胡公以为如何?”张长庚饱含希望地望向胡茂祯,他知道这位提督少小从军,大小战役打过无数,想听听老将的意见。 “塞白理都统说得甚是,崔方伯说得亦在理。包括水营在内,武昌守军如今仅余三万五千,偌大的江滩若处处设防是防不胜防的,只能集中兵力守卫武昌段江面。可卫军已攻占黄州,须防他们由黄州渡江。末将听闻蕲黄土寇黄金龙、刘启祯、邹君升有渡江的企图,须派重兵把守樊口和浒黄洲才是”,不愧是老将,胡茂祯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张长庚连连点头。此时武昌的府治是江夏县,并非同名的武昌县(今鄂州),江夏东边的樊口正对着黄冈,浒黄洲本是沙洲,位于洚湖与大江之间,与江对岸的黄冈阳逻镇、团风镇相对,此处大部分是水,仅有狭窄的陆地可通江夏,即便卫军攻占樊口,只要守住浒黄洲,也不易通行。此二处皆是江夏东边的军事重地。 “嗯,胡公以为谁可守樊口和浒黄洲?”张总督又问。 “樊口正对着黄冈,贼势方炽,非名将不可守,吾以为塞白理都统可担此重任;浒黄洲地形狭窄,非勇将不可守,任参戎素有勇名,可守此处”,胡茂祯笑呵呵地推荐都统塞白理、参将任汝威前往。二将得到胡提督的夸赞,不由得喜笑颜开。 “胡公说得极是,樊口、浒黄洲便交由二位了”,张长庚朝塞白理、任汝威拱了拱手,慌得二将连称不敢。 众人迅速就武昌布防达成一致:塞白理领兵七千守樊口,任汝威领兵五千守浒黄洲,李汝璋领五千水营巡江,张长庚、胡茂祯、李青领一万八千兵马扼守江夏城和江滩。 —— 议完军事,胡茂祯回到府中,即招心腹赵亮、杨鸣凤商议,“黄州、汉阳双双失守,满清大势已去。吾意率军反正,汝等暗中准备,三日后动手”。 “吾等愿遵军门之命”,二将齐声领命。 “军门,我部只有一万三千,张督宪麾下足有两万余众,立即起事恐怕胜算不大”,参将杨鸣凤有些担忧。 “无妨,老夫已考虑到此节,借口防御卫军,已撺掇张长庚将塞白理调往樊口,任汝威调往浒黄洲。如今江夏周边除了老夫所部一万三千外,只剩张长庚的五千督标和李汝璋的五千水营。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军门妙计,末将佩服”,赵、杨二将由衷钦佩。 “好了,快把廖副戎请来,今夜吾要好好款待贵客”,胡茂祯哈哈大笑,命人去请被软禁在后园的大卫国郧阳副将廖立庵。 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八月二十九日,大江武昌段的江面上喊杀声震天,清武昌水营参将李汝璋率军与卫军水师在此激战。清军水师毕竟成军较久,在水战中占了上风,再一次击退敌人水师。 “呃~”下船回水寨后,李汝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些日子仗打得苦,着实有些乏了。 “参戎,杨参戎请您去陆寨议事”,部下来报。 “议事?哼,这些日子都是吾水师在拼命,他们陆师只知道待在岸上看热闹”,李汝璋冷哼,不过为了团结御敌,还是带着几个亲兵步入武昌城守营参将杨鸣凤的营寨。 见到杨鸣凤,李汝璋露出客气的笑容,“杨参戎请吾来此想议何事?” “李汝璋,大清何负于汝?为何谋反?拿下!”杨鸣凤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说完,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手执利刃朝他杀来。 “谋反?”李汝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杨鸣凤,汝这狗贼,居然敢背叛大清!” 杨鸣凤也不说话,冷冷地瞧着李汝璋一行倒在血泊中后,方吼道:“弟兄们,随吾去水营!” 武昌水营官兵没料到居然会遭到己方陆营的袭击,水寨很快燃起熊熊火光。 见到火起,卫军水师载着步兵迅速渡江。 “军门,水寨起火了”,武昌城头,副将赵亮向胡茂祯禀告。 “快,包围总督府,莫要放跑了张长庚”,胡茂祯冷笑。 一队又一队提标营的士兵朝湖广总督府杀去。张长庚的督标虽然精锐,可一者数量不多,二者毫无准备,很快便被叛军攻破大门。 湖广督标中军副将李青跌跌撞撞地跑到张长庚面前,“督宪,胡茂祯背叛大清,带着提标营杀进来了,请跟随末将突围”。 “连胡茂祯都背叛大清了吗?”张长庚苦笑,“李副戎,来不及了,胡茂祯心思缜密,如何会给本督留下逃生的机会?若吾所料不差,总督府早已被包围矣!” “哈哈哈~张公是个明白人,何不随吾一同归顺大卫?”胡茂祯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 “胡公,为人臣者做了贰臣已是不该,岂可再三再四?” 一句“再三再四”激怒了胡茂祯,冷喝道:“张公既然想做忠臣,吾岂能不成全?放箭,送他们上路”。 箭如雨下,很快张长庚、李青及一干亲卫皆成了刺猬。 布政使崔代没有张长庚的气概,被卫军俘虏后乖乖做了卫臣。 有胡茂祯做内应,秦王绰思吉没费太大力气便渡过大江,袭取了军事重镇武昌。这位大将军王一边感叹胜利来得如此容易,一边命定远副将军特古斯朝克图统帅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杭州总兵陈世凯并胡茂祯部降军共四万余大军继续攻打浒黄洲和樊口。 浒黄洲守将任汝威一直在提防江对岸的卫军,没料到敌人会从后方杀来,措手不及下,死于乱军之中;樊口守将塞白理则陷于卫军和蕲黄四十八寨义军的重围,坚持三天后,樊口城破,以身殉了他所热爱的大清国。 捷报传至大都,莲大可汗龙颜大悦,下旨嘉奖秦王,封胡茂祯为一等汉阳伯、湖广巡抚,擢蓟州总兵宣有才为湖广陆师提督,其余有功将士俱有封赏。这位至尊向来好大喜功,命儿子趁胜追击,全取湖广全境,最好连江西也一并取了。(本章完) 第1168章 板荡原来有纯臣 定远大将军、秦王绰思吉攻陷武昌后并没有立刻南下,而是一边整顿投诚的胡茂祯等部降军和蕲黄四十八寨义军,一边将俘获的万余清军战俘编入营中扩充实力,一时间拥兵十三万,声势浩大。 很快,年轻的大将军王便接到大都城内的莲大可汗八百里加急传书,老父亲既吝啬又野心勃勃,一点援兵不派便命儿子趁胜追击,全取湖广全境,最好连江西也一并取了,甚至连军粮也要儿子在湖广境内自行筹措。“湖广熟,天下足”嘛,吾儿既入湖广还怕没有军粮乎?可能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封官授爵的文书,倒是给了一大迭,此外还有一大堆鼓励年轻人要奋斗的话。 看着从大都快马送来的谕旨和文书,秦王殿下哭笑不得。好在武昌府库内存粮不少,降卫的湖广布政使崔代办事也比较得力,很快便筹齐了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遂命一等汉阳伯、湖广巡抚胡茂祯和副提督杨来嘉部两万兵马留守江夏,自率十万余大军屯于洪湖东南边的薄圻、崇阳二县,气势汹汹,剑指荆州、岳州。 荆州总兵郑六维闻报,忙命副将杜冲屯兵于洪湖西边的监利县,与洞庭湖水师总兵范绍祖、岳州参将陈武衡部互相支援,自己则率军坚守江陵,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这位总镇是原荆州总兵郑四维的堂弟,祖籍河南洧川,跟随堂兄加入李自成的起义军,后又叛顺投清。四年前堂兄病死,他接管了堂兄的军队,部下两万余兵马皆是经过战阵的,颇是精锐。前些日子,卫军兵逼武昌,湖广总督张长庚调各镇兵马增援,他自恃兵强想在张总督面前卖个好,派参将任汝威领兵四千往援,不料武昌没多久便被攻克,任汝威部全军覆没,可谓偷鸡不着蚀把米。更可怕的是,卫军聚兵十余万,马上就要攻打荆州、岳州二府。他也曾想过投降,可这几年苦心经营,早已将荆州当成了自家地盘,此地富裕,足可养数万雄兵,若降了卫,大卫国肯让自己当土皇帝乎? “朝廷有消息传来吗?”郑六维问侄儿郑世元。郑世元是郑四维之子,可却无心军事,只喜欢研究经史典籍,被叔父郑六维视为智囊。 “皇上下旨说已拜屯齐为征北大将军、五省经略洪承畴为征北副将军,调云南、广西兵马来援。两个月前,平西王吴三桂来信说屯齐的大军已出昆明,算日子应该快到了”,郑世元不慌不忙地说。 “吴三桂?哼哼~此人割据称雄,平日里只知扩充势力,恐怕未必会舍得派兵援湖广呢”,听侄儿提及吴三桂的名字,郑六维不禁冷笑。振武朝初立,各省督抚大都上劝进表,惟独这位平西王爷怂恿平南、靖南二藩迟迟不肯劝进。有消息说,此人遣使向振武帝要求假黄钺资格遭到拒绝。黄钺者本是帝王所用,以黄钺借给大臣,便可以代表皇帝行使征伐之权。吴三桂想要此资格,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侄儿以为未必,若是旁人领兵,平西藩未必肯派兵,可若是屯齐领兵,恐怕平西藩求之不得。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少了一虎,岂不是皆大欢喜?”郑世元侃侃而谈,替叔父分析起当前的形势。今年五十多岁的爱新觉罗·屯齐乃是舒尔哈齐之孙,不仅是满洲宗室,还是从龙入关的老臣,战功赫赫,在军中极有威信。多尼离开云南时,特意留下镇国公屯齐、征南将军赵布泰与吴三桂一同留守云南,说白了就是不放心吴三桂,让他俩牵制平西藩。这些年,虽然吴三桂势力发展很快,可有屯齐在,想独霸云南仍很难。如今给些人马便能送走这位瘟神,想必平西藩心中是愿意的。 “但愿如此吧”,郑六维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 “军报~征北大将军屯齐有军报至!”叔侄俩正分析着形势,忽然有军报传来。 郑六维拆信观看,猛然拍着郑世元的肩膀大笑,“好侄儿!汝真是吾家之千里驹,料事如神!屯齐来信说,他率领四万五千云南、广西二省兵马已至长沙,很快便会至荆州与吾会合”。 —— “驾~驾~”大清国征北大将军屯齐悠闲地缓缓驭马而行。 此番他奉振武帝济度的旨意率军援湖广,皇上在信中说亲征山西颇是顺利,已经拿下汾州和泌州,又攻克文水、祁县、交城、太谷、清源、徐沟六县,兵锋直指太原。命自己率军阻止卫军在湖广的攻势,绝不能让卫军夺得这块肥沃的产粮区后以之为基地威胁川陕。自己和赵布泰麾下只有两万八旗兵和两万绿营兵马,为了牵制吴三桂不能全带走,只能带走自己麾下的一万八旗和一万绿营,留下的交给赵布泰。区区两万人援助湖广肯定不行,只能向吴三桂借兵。原以为吴三桂不肯借,不料不但借了兵,还一给便是两万。听说是征北副将军、五省经略洪承畴向平西王求的情。那位王爷与洪经略有师生之情,才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唉!世态炎凉,大清今不如昔,经过广西时,他也曾向广西提督马雄借兵,不料马雄推脱说广西有土寇作乱,不肯借。好在病重的前任广西提督、太子太保缐国安对大清比较忠诚,命麾下副都统孟一茂领兵五千助战。七拼八凑下,才算有了四万五千大军。这些兵将多是打过仗的,此次援湖广,未必不能大有作为。 “阿玛,洪~洪经略有话要跟您说”,屯齐正想着心事,长子辅国公温齐驭马来到他的跟前。 “哦”,屯齐心中一惊,不自禁地问道:“洪经略的身子骨如何?” “不太好,老经略本就抱恙,此番带病出征,病情有加重迹象,跟儿说话时,稍讲得快些,气便喘不上来”,温齐是个直性子,谈起洪承畴的情况,一丝也不拐弯。 “唉!板荡识纯臣啊!难为他了,七十二岁高龄还要带病出征!”屯齐叹了口气,驭马朝洪随畴乘坐的马车驰去。(本章完) 第1169章 七朝开济老臣心 一队接一队的清军在从长沙通往岳州的栈道上缓缓而行,其中一辆华丽的马车十分显眼。那车静静地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因为马车的主人需要歇息。 “咳~咳~”一名须发白眯着一只眼的老者艰难地喘着气,枯槁的样子仿佛随时便会驾鹤西去。世事沧桑,谁又能想到他便是大清国征北副将军、五省经略洪承畴?作为历经明万历、天启、崇祯,清皇太极、顺治、熙和、振武七朝的老臣,这位的声名可谓赫赫,如今不过一濒死之人耳。 蓦地,老人家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朝着面前的一块锦帛瞧去,浑浊的瞳孔瞬间精光四射。锦帛上写着四个大字:“忠贯日月”。这是大清振武帝济度赐给他的四个大字。当初振武帝初立,极需取得地方督抚的支持,身为五省经略德高望重的洪承畴老大人率先上了劝进表,除了竭力拥戴外,还主动请命北伐,誓要替大清收复失地,与同在云南却迟迟不肯上表劝进的平西吴三桂形成鲜明的对比。振武帝收到洪老大人的表章后,十分激动,大呼“我大清还是有忠臣的”,遂亲笔用锦帛写下“忠贯日月”以作表彰,并加封其为崇信公。 收到敕封国公的谕旨后,洪承畴再三推辞,显得十分谦逊。此番振武帝命屯齐援湖广他又苦口婆心地劝吴三桂借兵给屯齐,立下大功。振武帝闻之愈发感动,赐衣赐药赐食,不断地遣使嘘寒问暖,俨然将他当成大清第一忠臣。 然而,年轻的振武帝又如何懂得久经官场老官僚的腹黑。所谓上表劝进、请吴三桂出兵,不过是洪老大人与平西王爷合伙演得一出戏耳。 吴三桂祖籍江苏高邮,因为父亲吴襄娶了辽西第一将门祖大寿的妹妹而发达。吴襄虽然打仗不行,但却善于收买人心,自己穿粗布褐衣让部下穿纨罗纻绮,吃粗茶淡饭让部下吃细酒肥羊,从不拖欠军饷,还将侵吞军户的田地分给部下,培养了一支对吴家绝对忠心的私兵。 吴三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长得帅,大耳垂、高鼻梁、明亮的大眼睛、一身的健子肉,能力也超群,骑射武艺无所不精,尤其善使大刀。最重要的是为人相当机警,善长拉关系。先是拜朝廷派到关宁军中的监军高起潜为义父,接着拜在辽东巡抚方一藻门下、和方一藻的儿子方光琛“缔盟为忘形交”,洪承畴担任蓟辽总督后,又故技重施,拜洪承畴为师。为了打入洪承畴的核心圈,吴三桂还费尽心思交结洪承畴最信任的幕僚谢四新,与之称兄道弟。终于于崇祯十二年,成为团练总兵,随后一步步掌握了辽东军权。 阅人无数的洪老大人其实早在那个年青人第一次求见自己时便瞧出了其心中隐藏的野心,不过彼时他初任职辽东,根基不深,而辽东将门彼此间又蟠根错节,牵一发则动全身。在他看来,要想整顿辽东军队,最好的办法就是提拔其中的优秀人才来参与整顿。吴三桂素有敢战之名,家族势力又遍布辽东,很容易获得辽东将门的信任,便是最好的拉拢对象。至于野心嘛,呵呵,谁没有过?自己当年不也是雄心勃勃? 就这样,两人结下深厚的情谊,吴三桂待洪承畴师礼,洪承畴也视其为家中子侄辈。顺治十五年春,吴三桂南征,攻取南方数省之地,担心功大受猜忌,向洪承畴请教。洪老大人眯着眼吐出九字真言,“不可使滇一日无事也!”吴三桂听罢顿首受教,其后便完全照此去做:“三桂诈称边寇,檄赴剿;比至,又称寇退,檄使还。藩属将吏士卒糜俸饷钜万,各省输税不足,征诸江南,岁二千余万,绌则连章入告,赢不复请稽核”。多要的军费不完,就装进吴三桂的口袋,朝廷给少了,吴三桂就雪片一样发鸡毛信…… 几年前,在清军的压力下缅王交出永历帝,为向清廷示好,吴三桂处死了永历帝父子,不久李定国病死,他通过招抚和镇压两手,几乎荡平了云贵两省的残明势力,甚至连李定国的儿子李嗣兴和蜀王刘文秀的世子刘震等也向他投降。趁着清卫两国在北方大战之际,吴三桂拼命地在云南、贵州、四川扩充实力。闻听熙和帝战死,振武帝继统的消息后,自以为兵强马壮想割据一方的他再次向洪老大人问计。洪老大人献上一唱一和之计,说白了便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吴三桂表现出强势,联络平南、靖南二藩迟迟不向振武帝称臣劝进,要求给予自己假黄铖资格,洪承畴则伪装成忠臣的样子,替吴三桂讨要更多利益。 湖广危急,振武帝命屯齐往援,屯齐找吴三桂借兵,吴三桂本不想借,是洪老大人给他支招:用少许兵马换取屯齐离滇、汝独霸滇省,值! “可是恩师,屯齐让孤出两万人马、还要求是精兵。少了两万精兵孤岂不是大伤元气?”吴三桂有些舍不得。 “长伯(吴三桂字)怎么糊涂了?新近投降的明军残部,虽然也是打过仗的精锐,却大多贼性难改。尤以李嗣兴、刘震二人身份特殊年纪又轻,留在云南颇为不妥,不如打发到湖广去”,洪承畴微笑。 吴三桂恍然大悟,李、刘二人在南明残部中地位超然,又不似白文选年纪大且一身伤病,留在云南实是隐患,正好趁机打发到湖广去,更便于自己独霸云南。遂命都统李嗣兴、刘震,总兵马惟兴、吴子圣、马思良、胡顺都、王道亨等统两万南明降军跟随屯齐前往湖广。 这些人中,惟有马惟兴吴三桂比较放心,马惟兴原是李成栋部将,算是闯军出身,与大西军出身的其他南明将领有隔阂。遂命马惟兴协同北上,随时将北征军的情形报于自己。 “咳~咳~”咳嗽声越来越剧烈,似要将心尖儿震出来。洪承畴用手帕去捂,帕子上现出殷红的鲜血。另一个时空,他已于几个月前病逝。这个时空,可能受卫国崛起刺激,老人家想辅佐平西王改朝换代,舍不得马上离开人世。 “父亲,大将军来了”,长子洪士铭来到马车前禀报。洪士铭是顺治十二年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 “哦,快他请进来”,洪承畴收回炽热的目光,重新回到方才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本章完) 第1170章 经略巧计安天下 “洪经略,您年事已高身体又违和,经不住远征劳苦,依吾看,还是留在长沙吧”,一见洪承畴那苍白的脸色,屯齐便劝他留在长沙。 “皇上知遇之恩,粉身碎骨难报。如今国事蜩螗,老夫奉皇命经略五省又是征北副将军,岂有不亲赴前线之理?咳~咳~”洪承畴挣扎着说,话未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正是为了皇上和大清,您才更应该保重身体。请待在长沙养病,此乃军令”,屯齐斩钉截铁地下令,一旁的洪士铭见状眼眶发红。 “唉!既如此,老夫只能遵命”,洪承畴沉重地说,终于提及主题,命儿子洪士铭取过一封信来,“此乃老夫写给胡茂祯的劝降信。昔年胡茂祯曾在老夫麾下为将,彼此有些交情”。 屯齐听罢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胡贼可是杀了张督宪降的卫,又被卫国封了一等伯,怎么舍得又怎么敢重新归顺大清?” “老夫亦以为胡某不会归顺大清”,洪承畴忽然露出笑容,“大将军只需设法法让这封信被伪秦王的部下截获便好”。 “您是说施反间计?”屯齐明白过来。 “正是。胡茂祯本是李闯部将,先降明朝,又降大清,再降卫国。如此三姓家奴,伪秦王如何敢深信?见到吾写的劝降信必生疑心。若能搅得彼辈内部不和,对大清岂不是件好事?”说到此处,洪承畴收回笑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妙计啊妙计~”屯齐连声称妙。 洪承畴命儿子又取过一封信,“此信是写给山海关总兵冯铎的。昔日冯铎之兄冯铨劝先皇以伪哈密公主的性命威胁伪汗,触了伪汗的逆鳞,故意派其出使宣府导致横死;又借口随征,将冯铎调离军事重镇山海关。这些冯铎心中应该明白,如何能不恐惧?昔日在京时吾与冯氏兄弟有旧,写信招之,让冯铎倒戈的希望还是有的”。 “哎呀,若能如此,我军的胜算便又大了三分!”屯齐心中愈发欢喜。 “只是此信非得与冯铎相熟之人去送方有作用,吾有幕僚名朱应升者,识得冯铎,可担此任”,洪承畴又提出送信的人选。 “洪经略选的人,吾自然放心”,屯齐点头同意。他听说过这个朱应升,知道此人已经六十多岁,是洪承畴麾下头号谋士,为其出过不少妙策,有“军中诸葛”之称。 “还有一节,大将军须得提防夔东十三家趁我军与卫军交战之际夺取荆州和施州卫”,洪承畴又说出一段令人担心的话来。 听得此语,屯齐脸色突变。夔东十三家多是李闯余部,战力很强,多年来大清虽然将他们压制于夔东,却难以彻底消灭。若是他们与卫军结盟,腹背受敌下,荆州说不定真的保不住! “还请经略教吾”,他由衷地向洪大忠臣讨主意。 “如今卫强而清、明弱,您可以孙吴联手抗曹为例遣使与夔东结盟。若他们肯联盟抗卫,再好不过。若不允,不妨将荆州让于夔东。卫军见这些土寇占了荆州,必然不愤兴兵来夺。一旦双方打起来,我军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此之谓驱虎吞狼”。 “难怪皇上要吾遇事多听您的意见,您真有鬼神莫测之才!吾这便派人去夔东”,屯齐佩服得五体投地。 “匆忙间,老夫亦只想出这三策,仅供大将军考虑。咳~咳~”,洪承畴再次咳嗽起来。 “您身体不适,且在长沙休养,吾在荆州会时常写信向您讨教”,屯齐赶忙说。 “如此老夫便在长沙祝大将军凯旋”,洪承畴喘息着说。 —— 湖广郧阳府房县,大明益国公郝永忠的营寨中忽然来了不速之客:大卫国湖广按察副使徐化溥、礼部郎中刘国钦。徐化溥是名儒也是参与大同起义的义士,因政绩卓著,一步步拔擢起来;刘国钦原是清朝驻杀虎口的税官,因善于逢迎,降卫后也是官运亨通,先是署大同知府同知,后调至礼部为郎中。信奉外交即实力的莲大可汗看上了蟠踞于夔东的义军势力,特派二人出使约他们共同出兵攻打荆州。在另一个时空,这些义军已于一年前被清军剿灭,这个时空由于卫军牵制了湖广的清军主力,导致这支义军不但没有失败,反而发展壮大了许多。 事实上,大可汗还派官员千里迢迢乘海船去台湾,希望联络台湾郑氏出兵攻打福建江浙等沿海地区,牵制沿海诸省的清军。不料那郑经十分圆滑,一边与卫国讨价还价,一边又借此向沿海的那些藩王督抚们施加压力、讨要好处。好在苏勒坦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对郑经的小伎俩洞若观火,不管郑氏想要何爵哪怕并列为两国都允,但金银珠宝、粮草辎重、火器军械之类的,一毫也舍不得掏。谈了许久,并无显著成效,郑军实不实袭扰海疆、大抢特抢,但就是不发大军登陆作战。虽然如此,依然牵制了一些清军,算是部分完成了大可汗的战略目标。 按说夔东十三家实力最强的首领人物是以茅麓山为据点、建帅府于九连坪的明临国公李来亨,可郝永忠虽是个大字不识的大旗手出身,却极有眼光,早早便收留了明朝宗室韩王朱璟溧、东安王朱盛蒗、通山王朱蕴釨。永历帝死后,名义上韩王朱璟溧成了十三家拥戴的“监国”。徐化溥是大儒,做事先讲礼仪后讲实力,不顾刘国钦反对,坚持先去房县。这倒把郝永忠喜得眉开眼笑,觉得大卫国皇帝尊重自己。不过,他并不敢独自与卫国谈判,而是一边好酒好肉地款待卫使,一边派人报于临国公李来亨以及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荆国公王光兴、宜都侯塔天宝、桐城侯马腾云、兴平侯党守素、富平侯贺道宁、威武将军刘汝魁等其他义军首领。 “益国公,临国公请您带着卫使去九连坪”,李来亨很快派人传下话来。 “汝回报临国公,俺这便带人启程”,见来使是与自己相熟的,郝永忠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汝可知小老虎(李来亨绰号)到底有何打算?” “临国公的想法,小人如何能知?不过听说伪清那边也派了官来”,来使呵呵一笑,说出的话让郝永忠愣了神。(本章完) 第1171章 火中取栗夺荆州(上) 当郝永忠带着卫使前往九连坪帅帐时,夔东十三家的首领李来亨正在与出使的清朝大学士黄锡衮谈判。李来亨今年四十岁出头,原是边北农户出身,因为活不下去随家人参加了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后闯军以老营中孔武少年编成武队,李来亨任队长。统率老营的李过见他英姿飒爽的样子很是喜爱,招为义子,改为李姓。李过绰号“一只虎”,他的儿子自然是“小老虎”。 按说满清与义军是死敌,可李来亨却与黄锡衮谈笑风生,仿佛多年的老友般。历经无数腥风血雨,这位当年的小老虎早已历练出成熟的政治手腕,不然不会令那么多资历比自己老的首领甘心听其指挥。终于,二人结束了会谈,小老虎亲自送黄大学士出门。 一旁的靖国公袁宗第、皖国公刘体纯见状颇不以为然。他俩一个是李自成时代的右营制将军,另一个是右果毅将军,皆是义军元老、李来亨爷爷辈的人物。当年若不是清军偷袭,闯王已得了天下,这些年一直与清军血战,可谓仇深似海。 “临国公莫非想投降鞑子?”袁宗第不满地问。 “咱们是汉人,若剃发降清,将来如何面对祖宗?”刘体纯也十分不满。 “靖国公和皖国公误会了,此番清军可不是来劝降的,而来结盟的。黄锡衮说伪清的征北大将军屯齐愿和咱们结盟,他取武昌咱们取郧阳和襄阳,卫军退后,明清可仿孙刘抗曹例结盟抗卫”,李来亨笑呵呵地说。 “哼!什么结盟,分明是吃了败仗,想借咱们的兵力守住荆州”,袁宗第讥笑。 “是咧,清军连吃败仗后想守住荆州和岳州都难,反攻武昌不过是空话,想引诱咱们攻打郧阳、襄阳二府,减轻他们的压力才是真”,刘体纯嘟囔着。这些老一辈的义军首领皆见过大世面,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清廷的阴谋。 “二公说的皆对。不过,这确实是咱们扩充实力的好机会!吾的意思先观望一阵子,待清卫两军打得两败俱伤后再出兵。不过出兵的方向不是郧阳和襄阳,而是荆州和承天府,这些地方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取之可成王霸之基”,李来亨微笑着说出心中想法。 “汝准备与清廷结盟抗卫?”袁宗第沉着脸问。 “是的”,李来亨丝毫不惧,直勾勾地凝视对方的眼神。 “听郝摇旗说卫国也派了使臣来,还见吗?”刘体纯问。 “见,不仅要见,还要结盟。跟谁结盟无妨,关键是荆州必须掌握在咱们手中”,李来亨奸笑。 —— 卫使和清使皆完成了与夔东结盟的使命,满面喜色地返回。听到消息的绰思吉和屯齐放下心来,安心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陆师尚未开打,卫军湖广水师已经与清军的洞庭湖水师结结实实先打了几仗。此前胡茂祯的部下偷袭清军武昌水营很成功,让卫军获得了大小百余艘船只,湖广水师的实力增加不少。卫湖广水师提督郭义指挥水师沿长江而上,在临湘段水道与清总兵范绍祖指挥的洞庭湖水师激战数日,未讨到便宜,不得不将船只泊于石头口,伺机再战。 收到水师消息后,大卫国定远大将军、秦王绰思吉并不着急,卫军本来便长于弓马、短于水战,想一下子建立起一支无敌的水师不切实际,此番他并没对水师表现寄与太大希望,而是寄希望于陆师。大卫铁骑,纵横天下,便走陆路,先取岳州府治巴陵再说。 卫军士气正隆,先锋湖广陆师提督宣有才、副提督张玮仅用一日便击败清岳州参将陈武衡,夺取岩头山。陈武衡无法,只得撤入龙窑山防守,正惶急时,忽有湖广常德副将郝尔德奉屯齐之命率部由常德来援。郝、陈二将依山而守,原以为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屋漏偏逢天下雨,早不愤清廷压迫的千家峒瑶民趁机暴动。内外受敌下,清军大溃,卫军没费太大力又夺取龙窖山。 郝、陈二将继续撤往巴陵(岳州府治)县土门镇,清点残兵只余五千,情急之下,一度打算放弃巴陵。听说陆师战败,洞庭湖水师总兵范绍祖下令将战船泊于君山,打起了一旦岳州失守便经水路撤往常德的主意,驻监利县的荆州副将杜冲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卫军渡江来打自己。然而,他们的担忧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清征北大将军、庆阳郡王屯齐带着辅国公温齐、都统富尔泰、李嗣兴、刘震,总兵马惟兴、吴子圣、马思良、胡顺都、王道亨,副都统富森、孟一茂等统四万五千兵马赶到。 屯齐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一入巴陵便从郝尔德、陈武衡口中了解到卫军虚实,迅速依托地利布防,巴陵的城防变得稳固起来。宣有才、张玮指挥部下攻打土门镇,为辅国公温齐、总兵马惟兴部所阻。见土门镇方向清军防御森严,秦王绰思吉命杭州总兵陈世凯、山海关总兵冯铎领军两万攻打临湘县,临湘守将清军都统李嗣兴、刘震,孟一茂虽然只有八千兵马,却极精锐,一时打不下来。 本以为自己率十一万大军南下,拿下整个湖广不过是时间问题,孰料半路上遇到屯齐这个硬茬,绰思吉不由心中烦闷。这一日正坐于大帐内生着闷气,忽报杭州总兵陈世凯有军报至。 “莫非陈总镇已攻克临湘?”绰思吉以为是封捷报,拆开一瞧才发现别有玄机,陈世凯密报说截获了一封清五省经略洪承畴写给大卫国湖广巡抚胡茂祯的信。拆信观之,洪承畴先是聊了些与胡茂祯的旧事,又劝胡茂祯重新归顺清廷,保证既往不绺且可封侯爵。 “胡茂祯?”绰思吉心中狐疑,天下人都知道是胡茂祯杀了伪清的湖广总督李长庚,堂堂一省总督都杀了,按说已没有退路。可洪承畴为什么不给别人写信却偏编给他写?绰思吉有些狐疑,索性招来众将商议。 七嘴八舌下说什么的都有。河南提督蔡禄忽然大笑:“胡茂祯奉命驻守钟祥,走时故意将家眷留在武昌。若真有反意,焉敢如此?且洪承畴是何等人物,岂会连封信都送不好反让我军截获?这分明是反间计!殿下万不可中计!” 是啊,洪承畴是何等人物,岂会让我军截获他的信?分明是假的!绰思吉有了计较,提笔给胡茂祯写起信来,命人连同截获的那封信一并送往钟祥(承天府治)。(本章完) 第1172章 火中取栗夺荆州(中) 临湘县,两军鏖战正浓。大卫国杭州总兵陈世凯督促部下又发动了一次攻势,可守城的清军都统李嗣兴、刘震麾下的三千兵马个个皆是身经百战的“老本贼(清廷对李定国军的篾称)”,副都统孟一茂麾下的五千广西兵亦是彪悍骁勇的悍卒,不仅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再一次令这位总兵望城心叹。 作为较早降卫的降将,陈世凯被擢为总兵,升迁速度不算慢,可比起同时期的降将,宣有才被封三等蓟州伯、湖广陆师提督,牛万才被封三等静海伯、天津提督,蔡禄被封三等临漳伯、河南提督,张玮授了湖广陆师副提督,升迁的速度算慢的。甚至与后归顺的降将比,胡茂祯封了一等汉阳伯,杨捷、郭义授了提督,杨来嘉授了副提督,也不如。 人比人,气死人。虽然陈世凯知道自己在清朝时只是副将,而其他降将至少是总兵出身,这么算并不算慢,可心中依然不服气,总想着立下大功让自己的官职再升上一升。孰料奉命攻取临湘小县,居然屡攻不克,怎不心中焦燥? “总镇,冯总镇派人传信说今日士卒已疲惫,请求回营歇息、明日再攻”,正在懊恼,部下传来山海关总兵冯铎的请求。若说仕途不顺,其实冯铎比陈世凯更不顺,陈世凯归顺后好歹升了总兵,而冯铎在清朝时便是总兵,至今仍是总兵,不但未封爵,连个副提督也未授,反而被卫廷以随征为名调离了山海关重地。冯铎自以为献山海关有功,心中难免埋怨,此次攻城并不十分卖力。 “回营歇息?哼!天尚未黑,告诉他,再攻一个时辰方可回营”,听了冯铎的请求,本就心生邪火的陈世凯勃然大怒,将火发泄到冯铎身上。 “什么!陈世凯让吾再攻一个时辰?”收到军令,冯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昔日在大清,自己是总兵,陈世凯只是副将,想不到如今居然指挥起自己来了!怒归怒,可大卫军法森严,并不敢违抗,也只能勉强又攻了一个时辰。 回营后,冯铎心中烦闷,在大帐内走来走去。忽有亲卫来报,“总镇,有个自称是您故交的人求见”。 “哦,有无通报姓名?” “来人自称叫朱应升”。 “朱应升?”冯铎一愣,这名字似乎听到过,却想不出在何处。 “那人说您若想不出他是谁,便拿这个给您瞧”,亲卫又捧出一张纸来。 冯铎细瞧,上面写着一首小诗:“横秋看剑气,跃马渡金波。坐策连云骑,亲挥指干戈”,不由得心中一格登。这诗算不上多有文采,写诗的人却大名鼎鼎,乃是满清的五省经略洪承畴。当年洪承畴奉清廷之命南下湖广欲一举荡平南明,意气风发下,作了这首五绝《督师》。因冯氏兄弟与洪经略有旧,当时曾在信中提及此诗。 终于,冯铎想起朱应升这名字,莫非是洪公的幕客朱应升耶?心头儿一颤,佯作镇定道:“确是吾之故人,快请他入帐”。 “冯公,多年未见,可还记得故人?哈哈哈~”一见面,朱应升便哈哈大笑。此人在崇祯年间曾与张溥、吴应萁等人结社齐盟,“以丹铅进退天下士”,令人从风而靡。如今虽然年迈,却依然是那副豪放不羁的名士风度,仿佛不是在敌营而是在故友家作客。 “哎呀,朱先生,小点声,请小点声~”慌得冯铎连声相劝。 “呵呵,若是大庭广众,老夫自当避嫌,可如今在您的大帐,左右皆是亲信,难道您连自己的身边人都不放心吗?”朱应升呵呵一笑,毫不收敛。 “哼哼~”冯铎沉下脸来冷笑,“朱先生找吾何事?莫非是给吾送功劳来也?” “吾区区一介腐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纵然抓了吾送于伪王,又算得什么功劳?”朱应升嘻道:“若说功劳,冯公若肯临阵倒戈助我军击败伪王,那才是天大的功劳呢。洪公说了,您若肯归顺,不失公侯之封”。 “哈哈哈~”冯铎放声大笑。嘲讽道:“敢问先生,卫与清孰强?” 朱应升平静地抚须回答:“自然是卫强清弱”。 “您自个儿都知道卫强清弱,却要吾弃卫投清,岂不愚哉?”说完,冯铎用戏谑的眼神望着朱应升,那意思:咱可不傻,莫要蒙咱。 “冯公啊冯公,若是旁人,弃清降卫无妨,可若是您,便是取死之道喽!大祸临头尚不自知,惜哉!悲哉!”朱应升慨然长叹,紧盯着眼前人如盯死人。 冯铎心跳加速,颤抖着问:“先生何出此言?” “您忘了哈密公主是如何死的了吗?”朱应升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题。 “杀~杀哈密公主的人并非吾,与吾何干?” “可最先向先皇献策以哈密公主性命要挟伪汗的可是令兄。伪汗若不嫉恨,怎会故意派令兄出使宣府送死?若真信任您,又为何将您调离山海关?” 这一句击中冯铎要害,坐在椅上,汗出如浆。 朱应升见状又问:“您献山海关有功,随征期间又屡立战功,不知可得升迁乎?” 听到这里,冯铎再被狠狠插了一刀,坐立不安起来。 “卫国以军功立国,向来有功必赏。您的功劳如此之大,反不得封赏,岂不反常?如今天下未定,为安降将之心,伪汗尚不至杀您。待到金瓯一统之时,便是您粉身碎骨之日”。 “这~这~这~”冯铎面如土色,似被人抽干了精气神般瘫软在椅上。 朱应升不再说话,只默默地瞧着他。 半晌,冯铎站立起来,朝朱应升拱手称谢,“多谢先生提醒,请回报洪经略,末将愿听调遣”。 征北大将军、庆阳郡王屯齐巡视过巴陵城防返回帅府,征战多年,他养成了每日巡营的习惯,丝毫不敢懈怠。 忽然次子都统富尔泰入帐禀告,“阿玛,洪经略从长沙来了,在厢房等候”。 “谁?”屯齐一愣,随即快步走向厢房。 厢房内,一名白发老翁正艰难地凝视着舆图,不是洪承畴是谁? “洪公,您不待在长沙休养,跑到巴陵做甚?”屯齐的声音有嗔怪也有感动。 “咳~咳~”洪承畴用手帕擦了擦嘴,沉声说道:“王爷,咱们反击的时机到了!”(本章完) 第1173章 火中取栗夺荆州(下) 久攻不克之下,大卫国杭州总兵陈世凯、山海关总兵冯铎不得不屯兵于临湘城东。最呕人的是他这边寸功未立,友军却不断传来好消息:卫军宣有才、张玮、蔡禄部攻下了土门镇,逼得清辅国公温齐、总兵马惟兴退回巴陵城中;千户长黄金龙、游击谭以从、刘启祯率一万两千名卫军攻下道人矶和城陵矶,切断了临湘与巴陵的联系;大江之上,卫军湖广水师提督郭义也统领水师猛攻鸭栏矶,企图沿江而上切断临湘、巴陵二县与江对岸的水路联系。 与陈世凯的郁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临湘城守将李嗣兴、刘震、孟一茂的心情大好,不仅是因为击退了两倍多卫军的进攻,还因为江对岸来了援军,清荆州总兵郑六维、副将杜冲率两万水陆师渡过长江,进入了临湘县城。 “欢迎郑总镇率军来援”,“是啊,郑公来此,真是雪中送炭啊”……县衙内摆好丰盛的酒宴,李嗣兴、刘震、孟一茂诸将对着郑六维恭惟不断,也难怪,大兵压境下肯率军来援实在是侠义心肠! “诸位高抬吾也,此次来援临湘,实是奉了王爷和洪经略的军令。请各位好生准备,三日后我军将向敌人发起反攻”,郑六维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众人提起了精神。 “郑总镇,虽然城外只有两万卫军,可道人矶、城陵矶还有万余卫军,巴陵城外和土门镇更是驻有伪王的大军,贸然反击恐怕不易呢”,李嗣兴说。他是两蹶名王的大明晋王李定国次子,从小随父征战,虽然未按父亲临终时的嘱托“宁死荒徼,勿降也!”去做,但对军事,还是很有见解的。 “无妨,届时诸位只管奋勇杀敌,王爷和老经略自有妙策”,郑六维卖了个关子,死活不肯说是何妙策,看起来倒是信心十足。 见他如此,李嗣兴朝同是明军降将出身的刘震使了个眼色,后者回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不再说话。 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十月十六日晚,一艘神秘的小船悄悄离开临湘码头沿大江往上航行。 十月十九日晨,临湘反击战打响,清军郑六维、孟一茂部近两万五千兵马猛攻城东的卫军大营,李嗣兴、刘震二将则率三千清军守卫临湘县城。 “敌袭~敌袭~”卫军陈世凯部哨兵迅速发现敌情并报警。 “娘的,清狗好胆,居然敢出城反扑”,陈世凯久经沙场,听说清军反击后丝毫不慌,骂骂咧咧地披袍出营门指挥作战。他的营寨扎得极有章法,不仅筑有土墙,还挖了壕沟,军士只能通过吊桥放行,自信能抵挡千军万马。 “传令冯铎,让他守紧营寨,莫让清军闯入”,对自己的部下,陈总镇是放心的,但对冯铎的部下,却极不放心。一路南征,山海关镇表现平平,基本上未立过太大的功劳,令他产生了轻视之心,生怕友军守不住营寨。 世上事往往邪得很,怕什么便来什么。冯铎部的营寨忽然燃起大火,火顺着风势又往陈世凯部烧来。接着杀声震天,清军从冯铎部的方向杀入陈世凯营中。 “冯铎,汝这个废物!”陈世凯以为冯铎大意丢了营寨,也不管其死活,骂骂咧咧地率本部人马边战边撤。撤至羊楼镇后,朝堡墙上大呼,“吾乃陈世凯,祖泽淳呢?我军战败,速出堡接应”。 “轰~轰~轰~”预料中的接应并没有发生,反倒响起三声炮响,城头上忽然掷下一颗首级,卫兵拿于陈世凯瞧,却是山海关副将祖泽淳的。堡墙上忽然出现冯铎的身影,朝着陈世凯哈哈大笑,“陈总镇,卫国不仁,吾已重归大清,汝何不随吾一同归清?” 话音刚落,伏兵四起,清军从四面围拢而来。陈世凯大怒,朝冯铎喝道:“贼子焉敢如此!今日便让汝瞧瞧陈铁头的手段!”言罢率军奋勇冲杀,欲夺路而出。陈部此时已至绝境,爆发出异乎寻常的战力,杀得清军连连后退。冯铎之子冯原泗见状,执大刀来战陈世凯,却怎是成名多年的宿将对手?不过三合,便被陈世凯一枪刺于马下。死了儿子,冯铎双目通红,率部下拼死拦住卫军。很快,郑六维、孟一茂等部清军追至,陷入重围的陈世凯左冲右突,却始终突不出去。终至力竭,战殁于羊楼。 杀败临湘的卫军后,郑六维、孟一茂、冯铎率三万余清军又往道人矶杀去,驻守道人矶的卫军游击刘启祯部原是由蕲黄四十八寨义军改编而来,战力较弱且准备不足,被迅速攻破营寨,鲍洪公、李公茂等将阵亡,刘启祯在儿子刘青藜、部将程镇邦的拼死保护下,方才逃至城陵矶。 听说有大队清军来袭,城陵矶守将千户长黄金龙明知己军训练不足、战力不强,却并不肯退缩,谓游击谭以从、刘启祯及众将曰:“吾等先前据蕲黄立寨,知道的夸咱们是义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山大王。直至归顺大卫,才算有了着落。如今正是报效朝廷之时,为了汉家衣冠,岂可不死战?” “吾等愿随千户长死战!”见主将慷慨激昂,谭以从、刘启祯、邹君升、陈鼎业、周铁爪、鲍世荣、方公孝、程镇邦等蔪黄四十八寨的义军首领个个士气高涨,振臂大呼“死战”,尤以杨寡妇喊得最大声。黄金龙瞅了杨寡妇一眼,对方回了个暧昧的眼神,铁打的汉子虎躯情不自禁地一震,派人快马向秦王报警后,便吩咐部下准备迎战。 “郑总镇,城陵矶守军和道人矶守军一样,皆是些蕲黄四十八寨的乌合之众,用不了多久便可破寨”,失去儿子的冯铎红着眼向郑六维介绍军情。 “嗯,此时王爷应该已经率军在与巴陵城外的卫军交战,须迅速结束战斗然后南下攻击卫军后方”,郑六维想起屯齐下的军令,凶狠地说。 本以为用三万多战兵攻打万人左右的乌合之众还不是手到擒来,孰料守寨的卫军拼起命来死战不退,鏖战近两个时辰,清军依然未破寨。 “快~架炮轰击~”见时辰已过,仍未攻领城陵矶,郑六维不断催促炮营放炮。他的军队中配有二十门重炮,虽然威力大,可布炮所需时间甚长。 “轰隆~轰隆~轰隆~”清军终于架好炮,开炮轰击。 在重炮的轰击下,卫军营寨出现一个个豁口,清军沿豁口杀入。卫将刘启祯、周铁爪、鲍世荣、方公孝战死;谭以从、邹君升、刘青藜、程镇邦、陈鼎业率残部撤退。 黄金龙最后才撤退,坚持殿后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杨寡妇就在身边,五尺高的汉子岂能在心上人面前露怂?可就此一耽搁清军便追了上来。 “小妹,汝快走,吾拖住他们”,黄金龙情急大呼。 “黄兄,吾不走,死也要死在一起”,性情刚烈的杨寡妇却不肯独自逃生。 很快二人便被团团包围,部下一个接一个死去。 “罢~罢~吾颠沛流离一生,死时有小妹相伴,也不亏!”黄金龙虎啸一声杀向敌人,身后跟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杨寡妇。战后,城陵矶上长出了两棵紧紧缠绕在一起的黄杨树。当地百姓皆说是黄、杨两位将军精魂所化。 —— 在策反冯铎的同时,清征北大将军、庆阳郡王屯齐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军队,除了原有的人马,长沙总兵刘之纲、祁阳总兵刘文进、沅州总兵崔世禄率两万军队也赶到了战场,令巴陵城清军的人数达到了六万二千之众。 屯齐果断地于十月十九日下午发起反攻,城外的卫军乃是秦王绰思吉率领的卫军主力,足有七万人。不仅兵力占上风,士气也很旺盛。激战中,卫军提督蔡禄十分骁勇,连续阵斩清军总兵马思良、胡顺都,还将常德副将郝尔德部杀得连连后退。 “传孤军令,后退一步者,斩!”清征北大将军、庆阳郡王屯齐明知战况不利于己军,却仍不肯撤退。众将闻令,苦苦支撑。从下午直到傍晚,双方仍在厮杀。 “城陵矶急报!冯铎部倒戈,陈总镇阵亡,约有三万多清军正由临湘攻打城陵矶”。正督促部下攻击清军的秦王绰思吉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却传来侧后出现清军的消息。 “城陵矶?”听完军报后,绰思吉暗怪自己大意。道人矶和城陵矶自己只摆了一万多战力不强的蕲黄义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屯齐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一刀便扎入自己的软肋。年轻果断的王爷知道不能耽搁,立即下令后撤。 “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吹响,卫军军阵迅速转向,分出部分人马拦截清军,主力快速后退。 好在临湘清军在城陵矶耽搁了太多时间,未能及时出现在卫军侧后,绰思吉得以率军撤回土门镇,与镇上数千守军会合后,清点人马只剩六万五千。见军心已失,年轻的王爷不敢恋战,下令全军撤回武昌休整。 “必胜~必胜~必胜~”大捷后的清军兴奋地高呼胜利。 见卫军撤退时军阵未乱,屯齐不急着追赶,与郑六维、孟一茂、冯铎会合后方率军继续追击,却发现卫军已经收缩防线,于咸宁、通山一线布防。领军接管了卫军放弃的通城、崇阳、蒲圻、通山、嘉鱼等县后,屯齐领军行至咸宁附近,与卫军隔着金水相持。 —— 湖广荆州府归州(秭归),五万大军正在伐木造船,这是临国公李来亨率领的夔东十三家义军。除了李来亨的本部,靖国公袁宗第、皖国公刘体纯、益国公郝永忠、荆国公王光兴、宜都侯塔天宝、桐城侯马腾云、兴平侯党守素、富平侯贺道宁、威武将军刘汝魁全都带着人马来了。 “小老虎,咱们什么时候出兵?”性急的赦永忠找到李来亨问,义军集结于此已经一个月,整日里除了打造船只和练兵外几乎无所事事,怎不叫人着急? “益国公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来亨胸有成竹。 “东风?啥子东风?”赦永忠不太明白。 李来亨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他口中的东风很快便到,由临湘驶来的一艘小船带来了最新消息:清卫将于十月十九日大战,郑六维已率荆州镇主力离开江陵。 “传令,沿江而下,攻取荆州!”李来亨读罢信后大笑。 五万明军沿大江而下,朝荆州府治江陵杀去。由于荆州军主力已被郑六维带往岳州,明军一路上势如破竹,没费太大力便连克夷陵州、宜都、枝江、松滋,直扑江陵城下。江陵是郑六维的老巢,郑六维的侄儿郑世元带着六千精兵驻守此处。可惜郑世元长于谋略却短于军事,平日里只喜欢研读经史子集的他,并未经过大的阵仗,虽有六千精兵,也只守了三日,便被攻克了城池,本人也被乱军所杀。 李来亨兴奋地了挥舞起手臂,“天佑大明!给监国(指韩王朱璟溧)报信,我军已下江陵,正继续沿江而进”。在胜利的鼓舞下,明军又继续攻下石首、监利、白螺矶,与巴陵、临湘隔江相望。 听说夔东义军抵达江边,临湘城内的李嗣兴、刘震命部下剪掉辫子,迎接李来亨。二人本是明臣,降清原是迫不得已,当初李来亨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劝降二人,不料一劝便成功。 “罪将参见临国公”,李、刘二人一见李来亨便自称罪将。 “二位匡扶大明有功,快快请起”,李来亨忙扶起二将,又介绍袁宗第、刘体纯、郝永忠、王光兴、塔天宝、马腾云、党守素、贺道宁、刘汝魁等人与二将认识。都是农民军出身,现场气氛十分热闹。 李嗣兴忽然谓李来亨曰:“岳州如今只有参将陈武衡部两千人马守卫,此天将岳州交于国公也!” 李来亨大笑,“既得荆州,又思岳州耶?既如此,明日咱们便去岳城内走一走,也好领略岳阳楼的风采!”(本章完) 第1174章 小虎气煞老经略 岳州参将陈武衡的部下在卫军夺取岳州之战中几乎被打残了,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千兵马。正因为如此,屯齐才会安排他留守巴陵城。守城相对于野战,相对比较安全,可他却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军报说王爷的大军已经击败卫军,正往武昌杀去。强横一时的卫军居然败了?陈武衡不敢相信,他已被卫军打得失去信心,见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反而起了疑心:莫非有诈?正焦虑不安之际,忽报临湘守将李嗣兴、刘震率数百人马抵达城下。 陈武衡站在城头朝下望去,但见李、刘二人战袍残破、衣甲染血,麾下士卒个个没精打彩,一瞧便是吃了败仗。心中登时一格登,问道:“二位都统缘何来此?” “陈兄,伪王奸诈,表面诈败而退,暗中却派精兵袭取了临湘城。吾二人一时不察失了城池”,李嗣兴惶急地说。 “请陈兄速放吾等入城,追兵马上便至”,刘震亦满面惊惶。 陈武衡往远方望去,果见一条长蛇正在逼近。 “开城门”。随着这道军令,巴陵城便彻底宣告陷落,陈参将的首级化作李嗣兴的军功。 “大明万胜~大明万胜~大明万胜~”巴陵城头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有人情不自禁地唱起《满江红》,无论男女幼,尽皆相随,一时间全城俱是慷慨激昂的《满江红》之声。 “临国公~临囯公~”忽有信使高声呼唤寻找临国公李来亨。 李来亨定睛一瞅,是监国朱璟溧的心腹侍卫。 “给国公贺喜了,监国得知您夺取荆州后大喜,特下旨敕封您为江陵王”,那侍卫喜滋滋地呈上谕旨。 “恭喜江陵王~江陵王威武~”部下发自内心地欢呼。 封王了?即使城府甚深的李来亨得知自己被封王爵后也露出了微笑。 “殿下,下一步咱们怎么办?”靖国公袁宗第一个开口询问。作为原闯军中官职最高的元老,他的一句“殿下”,代表着对李来亨江陵王身份的承认。 “是啊,殿下,请您示下”,攻克巴陵后,李来亨的威信日益高涨,众将视其为夔东的定海神针,纷纷征求他的意见。 “先给卫国报个信,就说我军如约夹击清军,已夺取荆州和岳州,希望卫国承认荆、岳二州为大明所有。此外,在大江沿线部署重兵、构筑工事,防止卫军南下”,李来亨沉着地下令。 “国公英明”,众将齐声称赞。 “再给伪清也写封信,就说我军占据荆、岳二府并非是想与大清为敌,只是一则夔东贫瘠,欲借此地养兵;二则担心大清兵力空虚,欲替他们守卫此二府。如果同意将二府之地移交给大明,两国仍是朋友”,李来亨接下来的话让众将吃惊不已。 瞧着众人惊愕的眼神,小老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个嘛,叫做合纵连横”。 “国公妙策~”有反应过来的喊了一声。众将如梦初醒,纷纷称妙。有脸皮薄的暗道国公夺了伪清的地却说是替他们守卫,似乎有点不要脸。 —— “大明监国韩王致书于大卫国莲大可汗陛下:孤与大汗山河远隔,然慕名久矣。前者陛下相约夔东协谋同力并取湖广。孤心甚喜,特遣将东征,夺荆、岳二府。欲与贵方缔结盟好,守望相助。不知尊意如何耳。惟望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韩监国三年十月二十六日”。 自己的口中食竟被夔东明军夺了去,当这封信传至武昌时,秦王绰思吉气得大骂“小人无耻!”然而骂归骂,如今自己兵败,正面临着清军的兵锋,暂时无力再开罪另一个敌人。只得一边安抚卫国来使,一边飞马将信传至大都请莲大可汗定夺。 “哈哈哈~这个李来亨,不愧是‘小老虎’,有股子虎劲,居然敢从朕的口中夺食!”听说夔东明军居然趁卫清两军交战之机袭取了荆、岳二府,莲大可汗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为李来亨的胆量和韬略喝彩。以这位至尊如今的实力,区区湖广只是局部战场而已,还不值得生气。再者说,明军袭取的是清军占领区,客观上也分担了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败仗的湖广卫军的压力。想到这里,苏勒坦大度地表示承认夔东韩监国小朝廷的存在,并愿意继续与明军合作对付清军。 —— “报!夔东贼顺长江而下,攻占江陵”,“报!夔东贼攻占公安、石首、监利诸县”,“报!夔东贼夺取巴陵”……一道道军报雪般飘向正在咸宁附近与卫军激战的屯齐、洪承畴处。 听说明军夺取巴陵的消息后,洪承畴不由得又羞又躁,吐出一大口鲜血,“智者千虑,终有一失!笨人下棋,死不顾家!老夫千算万算,居然未算到夔东贼不去打卫军控制的襄阳、钟祥,反而打我军占据的荆、岳二府。此等贼人,既无信义,野心又大,实在是无耻之极!” “洪公不必生气。您此前曾说一旦战局不利便施驱虎吞狼之计,将荆州让于夔东,引卫军与明军交战嘛。既然明军占据了荆、岳二府,咱们索性退往常德,沿沅水、汨罗江一线布防,让明军替咱们挡住卫军。如何?”屯齐劝说。 “唉!原本大好的局势,不料竟一朝扭转。如今腹背受敌,只好如此了!”洪承畴长叹口气,“容老夫替王爷写封信讽刺夔东贼不守信用”。言罢,笔走龙蛇,一封指责信须臾写成:“大清国征北大将军、庆阳王屯齐顿首谨启大明国江陵王殿下:向接贵国好音,欲与我国皆秦晋之好,欣而从之。遂挥师北上,破敌与临湘、巴陵。倥偬之际,忽闻神兵天降,夺我荆、岳二府。一人无信,不知其可;一国无信,贻笑九州。诚为贵国惜哉!振武元年十月二十九日”。 老经略写完信后自以为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略微出了口气。不料派出的信使刚走两日,明军的信使便到了,也带来一封信:“大明国江陵王李来亨致书于大清国庆阳王殿下:自古‘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仆非君子,实小人耳。虽则小人,亦属人臣,所作所为,只为大明。出兵荆岳者,一者夔东残破,难以养兵;二者卫强清弱,愿分同盟之忧。愿继续盟好,守望互助。若必欲举君子小人讽之,‘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楹联尚在,松山忠魂洪督师安在焉?敬布腹心,盼倾怀以告,至诚所愿,书不宣意”。 此信虽短,字句却厉害。首先承认自己是小人,小人嘛,只讲利益,夺荆州、岳州二府之地养兵便算不得什么;其次,表明自己仍愿与清国缔结盟约,同不同意,请给个痛快话;再次,请清国不要骂自己是小人,当年洪老督师不是也写过“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的对联吗?那对子还在,可写对联的大明忠臣洪督师还在吗? 洪承畴看完这封信后,脸色由白变红,又变成赤红,蓦地软倒在地,口中血如泉涌。 “洪公~”“洪经略~”“老大人~”众人惊呼,欲扶起洪老儿,却不料身子已瘫软,口中再无呼吸,活生生被气死也!(本章完) 第1176章 破太原奋勇向东 “什么!兄长竟然要我放弃太原!”收到大都来的圣谕,辽王苏穆尔感到不可思议。太原可不是什么小城,而是山西的心脏,物阜民丰、商业发达,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这些日子,他和山西提督姬际可、察哈尔提督阿林保、山东提督杨捷等将领八万卫军与清军一直在太原对峙。尽管振武帝济度在汇合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等部兵马后,手中的兵力达到十五万,数量多于卫军,但卫军有坚城可倚,并未呈现败象。此外,卫军还在雁门、宁武关一线部署有两万军队,苏穆尔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到朝廷的援军抵达,不料等到的居然是莲大可汗的一道放弃太原诱敌深入的军令。无奈之下召集众将商议。 “殿下,将士们浴血奋战方得太原,不能撤啊!”“是啊,殿下,区区十余万清军休想撼动太原城”,“请殿下向大汗上疏,改变作战方略,我等愿誓死保卫太原”……众将初听到军令时反应与苏穆尔相似,难以置信和不愿意接受,纷纷反对。 “住口!大汗的旨意岂是咱们能违抗的!尔等想抗旨吗?”苏穆尔蓦然大怒,“抗旨”二字非同小可,吓得众将不敢再多言。 “殿下,陛下命咱们放弃太原诱敌深入,咱们什么时候撤?”山西提督姬际可恭敬地请示。 “唉!军令难违啊!”苏穆尔叹了口气,淡淡地下令,“再等等,前些日子,咱们守城守得很稳、未呈败象,济度小儿可不好糊弄,此时撤退,必然起疑。等过几天,咱们故意佯作不支再撤退,清军方才能信呢”。 姬际可由衷钦佩,“王爷英明!末将佩服!” 辽王不再多言,快速部署起撤退事务。 —— “唉!天不佑大清,又有忠臣弃朕而去也!”当辽王正在部署撤退事务时,振武帝济度收到洪承畴逝世的消息。为给老经略留面子,屯齐在折子上说洪承畴是听说明军背盟袭取荆岳、导致恢复湖广的计划功亏一篑后,深觉有负圣恩,过于激动气愤而亡的。 “洪承畴啊洪承畴!朕尚有很多需要倚重你的地方。却为何如此不爱惜身体,怒大伤身竟致离世。让朕再上哪找你这样的定海神针?”济度读罢屯齐送来的军令后,喟然长叹。此时他真将洪承畴当成了能辅佐自己恢复满清江山的大忠臣,不住地自语自语。 “洪公是为大清的江山社稷而亡的,皇上须给他个隆重的恩典方好”,山西巡抚白如梅建议。 “那是自然。传旨,追封洪承畴为巴陵王,再擢其子洪士铭为兵部侍郎巡抚湖广”,济度听完正色道。 “皇上,洪经略是气死的并非战死的,追封王爵是否恩赏过重?”镶红旗蒙古都统车尔布心中不服。 “恩赏过重?”济度将眼一瞪,“洪承畴为大清呕心沥血,死后追封王爵何重之有?” 此言一出,车尔布顿时不敢再多说话,众将皆高呼“皇恩浩大”。 “皇上体恤臣子,我等岂敢不粉身碎骨相报,愿奋勇杀敌,攻克太原!”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大声呼喊。他虽原先忠于熙和帝,可多尼驾崩后,便改为拥护振武帝,渐渐地重新获得济度的信任。 “奋勇杀敌,攻克太原~奋勇杀敌,攻克太原~奋勇杀敌,攻克太原~”诸将皆被鼓舞起斗志,踊跃请战。 “好!有如此忠心的大臣,我大清恢复有望!明日,朕将亲临战阵,观卿等之武勇!”济度很高兴,表示要亲自督战。率军攻入山西已有三个月,战果很辉煌,夺取汾、沁、辽三州和潞安府北部、太原府南部的大片地区,如今已经兵临太原府治阳曲城下。山西夙来富裕,不仅商户多,纺织业也发达,很轻易便为大军搞到了充足的粮饷。但他深知自己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是因为卫军主力返回了北京,若卫军主力结束休养返回山西,仗便不好打了。因此心中一直七上八下,深怕敌军主力返回。果然,很快便传来伪汗派察哈尔提督阿林保、山东提督杨捷等率五万满汉军队增援山西的消息,虽然这些军队都是降军,并非卫军主力,可却表明伪汗已经关注到山西。若不趁卫军主力仍在休养速战速决,恐怕攻取太原便难矣! 对此次东征,济度其实并未抱太大的期望,只想夺回太原而已。太原及南部各州府富庶,可以养兵;还可以更好地护卫陕西东边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可以向世人昭显自己恢复大清的决心。卫军已派伪秦王率军南下,夺取太原还可以分担湖广方向的压力。如今太原已在眼前,岂能不努力奋战? 在济度亲自督战下,清军上下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连攻五日,数十次攻上城墙,有几次差点破城,虽然最终被守军击退,却显示太原之敌已是强弩之末。 第六日凌晨,卫军忽然主动打开东门突围。负责攻打东门的清军将领梅勒章京达尔度率部阻拦,未能成功。最终卫军突破阻拦,撤至井陉。 “贺皇上夺取太原~”终于夺下梦寐以求的太原,众将纷纷向济度祝贺。 “此皆将士用命之效,传朕的旨意,今夜犒赏三军!”济度下达了犒赏三军的军令后,却为停下来巩固占领地区还是继续进攻而犹豫,召来众将商议。 “臣以为当挥师向南,占领潞安和泽州,二地富裕,可养大军”,山西巡抚白如梅建议。此言得到了部分将领的支持,一时间议论纷纷。 “卫军撤至井陉,井陉地形险峻,若不趁卫军大败之机夺之,日后再夺难矣!卫廷新入中原,人心不稳,若能攻入直隶、震动京畿,必能大大动摇其统治。难道您不想打回京畿吗?”镶红旗蒙古都统车尔布大呼。此言一出,众人皆拿目光望向济度。 打回京畿、撼动卫廷的根基?济度闻言双目变得通红,这一场景曾经无数次在睡梦中出现过,如今真的要实现了吗?不过他毕竟不是莽夫,抚须问道:“卫军实力胜于我军,若真攻入京畿,敌人反攻该如何是好?” “无妨,咱们只需攻入京畿弄些粮草辎重便好,卫国大军若至,撤回山西便是”,车尔布笑着回答。 “妙哉!”济度眼神一亮,下令继续东进,攻入直隶。 大败后的卫军着实不堪战,只守了两天,井陉又被攻克。辽王苏穆尔率“残军”撤至真定,沿滹沱河布防。济度命部下渡河,可能是因为离京畿太近,这一回卫军不再后退,在辽王的指挥下拼死抵抗,两军遂于滹沱河相持。(本章完) 第1177章 沿大江夺取川东(上) 卫大都乾清宫西暖阁的一楼最大的房间内有一座用泥沙堆成的巨大沙盘,很大,填满了整座屋子,将整个中华大地的山川地形标注得清清楚楚。沙盘这东西,古已有之,秦灭六国时,始皇帝便亲自堆制研究各国地理形势,后在自己的陵墓中堆建了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还用水银摹拟江河、大海,用机械装置使水银流动循环;建武八年(公元32年),汉光武帝征伐隗嚣时,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光武帝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这些都是最早的沙盘。作为穿越客,莲大可汗对沙盘的要求极高,兵部和工部召集大量精通地理的学士和能工巧匠、历时良久方才完工。 制作成功后,苏勒坦欣喜不已,每逢大战,必要到此研究一番。今儿个,他的心情极好。辽王苏穆尔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军报:伪清的振武帝已经中计,夺取太原后进入直隶,与卫军在真定府的滹沱河两岸相持。 “嗯,鱼已入罟。不着急,眼下敌人兵势方锐,再等一等,等他们久攻不下、师老兵疲之时再发兵歼之”,某人紧盯着沙盘上的那条小河自言自语,猛地下令道:“传令辽王坚守滹沱河,守足一个月放弃真定城撤退行唐城”。诱敌深入是个技巧活,太轻易放弃,起不到疲敌的效果;太迟放弃,敌人见自己守卫森严,难免会有畏难情绪,不再深入。所以身经百战的大可汗命令弟弟坚守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既能疲憋敌人,又给敌人胜利的希望,端的是狡猾。 身边的内侍迅速将战神的谕令记下,可战神的目光又瞥向了陕西,“脱里、阿拉坦仓这回打得不错,一个攻克隆德,另一个夺取环县,有力牵制住了陕西清军。接下来就看西日莫能否夺取川东喽!西日莫啊西日莫,你可是卫拉特之狼,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在此前的战斗中,卫国征北大将军脱里、征北副将军阿拉坦仓率领的中路军表现不佳,未能及时攻克西安与大可汗会合。二将一直心怀耿耿,这一回发誓要打出个样儿来,趁着济度东进带走了大量陕西的精兵,朝清军发起凶狠的反攻。脱里率四万大军由六盘山南下,击败驻守隆德县的清军并夺取这座县城,接下来又连续攻下瓦亭关和笈头山,逼得奉命留守西安的清西和公、陕西巡抚张自德不得不命延长侯、昂邦章京傅喀蟾率军离开西安紧急增援平凉,在崆峒山、平凉府一线布防;阿拉坦仓则由安边所南下,连克清平关和环县。消息传至延安,济度的五弟忠亲王辉兰命延安营副将高必昌领兵驻守延安和榆林,自率大军赶至庆阳府城安化拦截卫军。如此一来,陕西清军精锐或随济度东进或被卫军中路军牵制,再无力顾及四川和其他方向。 四川泸州府合江县,战船一艘接一艘地停泊在岸边的码头上,士兵们正等待上船的军令。 正默默地观察着岸边情形的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忽然打了个寒颤,“怪哉!莫非是哈屯(夫人)想咱了?唉!老夫老妻的,整天念叨个啥?”西日莫无奈地摇摇头,一股思念感弥漫在心田。殊不知的确有人念叨他,却不是他的哈屯,而是乾清宫内正看着沙盘的莲大可汗。 一接到集中兵力、哪怕放弃贵阳也要夺取川东的军令,卫拉特战神便知道大可汗要对陕西的清军拔刀了,只给贵州巡抚任僎、总兵丹巴达日杰留下一万人马守贵阳便集结起八万大军由贵阳潜行至遵义,又由遵义潜行至泸州府合江县。早已接到谕令的四川巡抚阿苏木、布政使傅元修命人在合江备好充足的粮饷和船只。 “大帅,将士们已准备完毕,是否登船,请您示下”,征南副将军那日松请示。 “江津守军可察觉到我军动向?”卫拉特之狼沉声问起自己第一个目标的情况。 “末将派出的探子回报,江津的城门依然如往常般正常开放供百姓进出。不仅是江津,周围的永川等县也未见异常。显是我军隐藏得好,未被发觉”,那日松的声音略带得色。 “嗯,你做得甚好。我统陆师取永川,你率水师夺江津,两军在佛图关六会师。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否则咱们前期的准备便做了无用功矣!” “大帅放心,末将一定如离弦之箭般让敌军措手不及”,那日松概然说道。 见他如此有信心,西日莫露出微笑,“既如此,咱们佛图关见。登船吧!” 此令一下,早已准备就绪的三万“水师”纷纷登船。 “起航!”随着那日松一声令下,无边无际的战船借着滔滔大江(长江)之水的水势扬起船帆朝江津城驶去。 “勇士们,让战马跑快些,莫要落在水师后面!”西日莫哈哈大笑。为了让步兵跟上骑兵的速度,这位卫拉特之狼准备了大量的马车,用马车载着步兵和辎重前进,大大加快了行军速度。 “驾~”卫军先锋、四川提督坚村绛曲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哒~哒~哒~”无数匹战马嘶鸣,马蹄卷起滚滚沙尘,风驰电掣般往永川县城奔驰。 守永川的是清军参将王可臣,此人本是流寇出身,降清后立下不少战功入了汉军镶白旗,麾下两千多兵马颇是能战。奈何卫军骑兵的速度太快!快到永川的城门尚来不及关闭便驰入城中。 “快拉吊桥!”清军千总田兴嘶吼着指挥部下拉吊桥。 “嗖!”一枝羽箭贯入他的额头。 坚村绛曲放下弯弓,用手中那雪亮的藏刀收割着一条条人命,每击必杀一人。 见这位凶神如此勇猛,号称骁勇的王可臣忽然失去勇气,跨上战马,拨马便逃。 “懦夫!留下头来!”坚村绛曲驭马追击,他的马快,很快便追近王可臣。藏刀起,藏刀落,王参戎的首级落地。 (本章完) 第1178章 沿大江夺取川东(中) 马蹄纵横九州变, 今朝再战江津前。 万里大江岂等闲, 洪波直泻无回旋。 大卫虎贲化蛟龙, 龙吟虎啸气冲天。 风乘我耶我乘风, 催动我舟箭离弦。 乘风破浪勇者事, 任尔风水相鼓荡。 江随山转气益骄, 直入云霄游天上。 忽闻隔岸战鼓声, 敌营漫漫摆阵仗。 腾蛟起凤非文士, 龙血玄黄斩敌将。 这首《乘风破浪夺江津城》乃是大卫国云南巡抚方于宣为拍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副将军那日松马屁所作。方巡抚本是孙可望的心腹,归降大卫被任命为云南巡抚。虽是云南巡抚,可云南如今被吴三桂所占,他这个巡抚做得有名无实,只好于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军中效力。此人颇有才干,西日莫身边正缺得力的谋士,十分重用。此次水陆两军齐进,将派其派到那日松统率的水军中出谋画策。 那日松的三万“水师”,其实大部分皆是由陆师改编而来,所用“战船”大部分也是征集的民船。看上去数量甚多,却与海上的水师战力完全无法比。好在蜀地之民多识水性,招募到的水手还算得力,一路上在大江上航行得有惊无险。为记下此次出征的经历,也是为了逢迎交好西日莫、那日松等蒙古权贵,方巡抚特意写下此诗。不想居然流传开去,被认为是大卫勇士不仅能横行大陆,还能纵横水上的有力证明。 江津乃是重庆府治巴县的门户,为守住重庆,川陕总督李国英特意命建昌镇总兵王明德,遵义镇标中军参将陈福、右营游击畅融,永宁镇标中军参将张攀龙、游击李化龙等将领一万两千人马守卫江津。王明德是宿将,曾经与重夔镇总兵程廷俊一起多次击败夔东十三家明军的进犯。奉命移驻江津后,每日都派哨船于大江上巡弋,自然瞧见卫军水师的船队。 “诸公,卫军素以骑兵称雄,水战的实力一般。今舍陆就水,实在是犯了兵家大忌。依吾看,不可放他们登陆,便于水上拦截”,王明德语气坚决、信心十足。 “吾等愿听王总镇调遣”,诸将齐声应喏。 “好!便由李游击守城,其余尽皆随吾上船拦截敌人!”王明德命永宁游击李化龙领军二千守江津城,自率一万兵马上船拦截卫军。 与卫军的水师差不多,清军的水师战船也大多是征集的民船,水师士兵其实只是陆师稍加训练而已。不同的是,清军长驻于江畔,曾与夔东义军多次在水上交锋,水战的经验更丰富些。在王明德的指挥下,迅速列好战斗队形,十余艘为一纵队,数十队列于江上,杀气腾腾。 那日松见敌人阵形整齐不由心里发毛,在陆地交锋他是把好手,指挥水战却是外行。可箭在弦上,并不敢露出怯战之意,只能故作镇定。好在随行的明朝降将、延长侯朱养恩颇有些水战经验,向其禀道:“副帅可命泸州镇、叙州镇列纵阵与敌对攻,其他各部依次列横阵阻敌。利用我军数量优势,待敌船逼近,先放炮击敌再贴近作战”。三万卫军水师中,以泸州总兵龙海阳、叙州总兵杜子香麾下的一万兵马长期驻于江边,水战经验最丰富。故朱养恩劝那日松命二将与敌对攻,挫敌锐气。 那日松连连点头,忙命旗鼓官打出号旗。见到旗舰上的号旗,龙海阳、杜子香迅速指挥本部兵马列纵队于前。 “出击!”王明德下达军令,清军战船迅速向卫军逼近。 “呵呵,王明德还以为是从前,如今咱们降了大卫,人多炮多,打水战可不惧汝!出击!告诉弟兄们狠狠地打,打出吾叙州镇的威风来!”大卫国三等叙州伯、总兵杜子香笑呵呵地命部下迎着清军对攻。 “轰~轰~轰~” 炮声隆隆,双方先是用船头炮对轰了一阵,然后接舷而战。先是卫军顺风,作战时占了些优势,可等到透阵而出后,便成了清军顺风。 “转舵!”王明德命令部下转舵,打算转向后重新列阵,顺风击敌。 “总镇!您瞧,后~后面还有卫军!”忽有心腹惊恐地朝王明德禀告。 王明德朝后望去,发觉后面居然还有一支更庞大的卫军船队。却是那日松听了朱养恩之计,命擅长水战的龙海阳、杜子香部一万水师在前,自己率二万不擅长水战的“水师”在后。 王明德着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中了卫军的诱敌之计被敌人包围。可事已至此,避无可避,只得放弃转舵,以原先的队形驶向后面的卫军。 “朱将军,打水战我不熟,指挥之事便交于你。放心,此战若胜,吾定在大汗面前为你请功!”那日松是梗直的蒙古汉子,索性大方承认自己的不足,将指挥一事交由熟悉水战的降将朱养恩。 朱养恩大喜,接过指挥权后下令打出“转舵,列横队”的号旗。卫军的中军和后军各船纷纷将船只打横,堵住清军的去路。 “开炮!”朱养恩发出怒吼。卫军虽然不擅长水战,却在长期作战中缴获了不少火炮,被西日莫下令装于战船侧舷。此刻列横队,正好发挥己方侧舷炮的优势。 “轰~轰~轰~”“轰隆~轰隆~轰隆~” 猛烈的炮火给清军木制战船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也让王明德产生错觉,难道前面的只是卫军小部队,后面的才是卫军主力?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炮? “嘭~嘭~嘭~” 列纵队的清军前锋战船狠狠地扎入列横队的卫军前阵,一些船只被清军战船上的撞角撞出窟窿缓缓下沉,一些则陷入残酷的接舷战中。激战中,卫军守备梁进才、清军游击畅融阵亡。 通过交手,王明德发现面前的敌人虽然数量众多、火炮也多,可并不擅长水战。无奈敌人数量太多,想冲破那一层层的横队,实在不是易事。更可怕的是,敌人那支擅长水战的前锋已经掉转船头正在重新列阵,很快便会向自己后方杀来。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撕心裂肺地吼道:“向后划~转舵~回江津~” 清军努力摆脱那日松的中军和后军,开始掉头并重新列阵,打算逃回江津。刚列好队,便被龙海阳、杜子香率领的卫军前锋迎头冲入阵中,此时朱养恩也下令卫军中军和后军横队变纵队向清军发起攻击。 两面夹击下,清军大溃,参将陈福、张攀龙战殁。王明德好不容易杀出重围,逃回江津。刚与游击李化龙部会合,卫军又登陆攻打江津。大败之后如何能有士气?只得率败军撤往巴县。 “驾~驾~驾~”清军游击李化龙忙不迭地打马逃命。 “哒~哒~哒~”卫军千户长扎木苏驭马奔驰,很快追上李化龙,劈头一刀了帐。 江津城头换上了鱼竿钓子旗,城下则是无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大地,剩下的唯有无限的凄凉。(本章完) 第1179章 沿大江夺取川东(下) 重庆府治巴县,重夔镇总兵程廷俊望着凄凄惨惨戚戚逃回的建昌镇总兵王明德大惊失色,“王贤弟,卫军来了多少兵马?何以至此?”江津本有万余守军,可随王明德逃回巴县的,仅二千余人,败得太惨,故程廷俊有此语。 “卫军仅水师便有三万,陆师估计更多”,王明德垂头丧气地说。 “刚得到消息,约五万卫军马步兵攻克永川。怪哉!四川卫军数量并不多,哪来如此之多的人马?”程廷俊诧异地问,忽然神色凝重起来,“莫非是贵州卫军进入了四川?” “恐怕卫军是想切断陕西与湖广、贵州的联系。若如此,陕西危矣!”王明德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忽然小声说道:“卫军势大,程兄,咱们都是汉人,何苦为满人拼命?不如” 程廷俊听懂了他的意思,已然被卫军的军威吓破了胆,生起投降之意。不由得叹了口气,“今年诸事不顺,先是屡被我军所败的东贼忽然崛起,夺取荆岳之地又屯兵云阳东虎视重庆,接着卫国大军沿江而下打到了咱们眼皮底下。虽然如此,易帜之事还须慎重,无论如何,也得和李督宪通个气方好施行!” 他口中的李督宪指的是清川陕总督李国英。李国英本是左良玉部下总兵,降清后下四川屡立战功,多次击败张献忠旧部与李自成旧部,在四川清军中极有威信。程廷俊、王明德皆是其亲信,故有此语。 听他提及李国英,王明德也重重叹了口气,不再提投降之事,转而献策道:“欲守住巴县,须扼守佛图关要隘方好”。 程廷俊颔首:“贤弟所言甚是,便烦劳贤弟和尚副戎扼守佛图关,吾领军守巴县”。 佛图关下,西日莫与那日松率领的陆师和水师实现了会师,近八万卫军聚集城下,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前些日子方抚院向老夫献策: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替老夫修书给各县招降。成效颇佳,綦江、荣昌、南川三县已降,壁山、铜梁、安居、大足等县已有降意,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将步三县后尘。对于巴县之战,不知方抚院有何看法?”西日莫笑吟吟地问云南巡抚方于宣。随征以来此人屡献良策又长袖善舞、擅长交际,令他对这个汉人产生了好感,遇事喜欢向其咨询。 “依下官看,巴县的要害在佛图关,清军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二万守军约有半数摆在佛图关。大帅可派少许水师牵制巴县守军,命水师主力逼近佛图关放炮轰击,再命陆师轮番强攻”,方于宣恭敬地献策。 “强攻?”卫拉特之狼闻言沉默不语。 相处久了,方于宣明白老帅的心意,担心强攻伤亡太大、舍不得麾下儿郎的性命,微笑着说道:“大帅可抽调新近归顺的綦江、荣昌、南川三县守军和在江津抓获的清军俘虏率先攻关,继而再以精兵攻城”。 听得此言,西日莫终于缓缓点头,从唇中吐出一个“可”字。 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南路卫军发起攻打重庆府治巴县的战役。 卫军主帅西日莫命延长侯朱养恩、叙州总兵杜子香率一万水师沿江而下佯攻巴县;命那日松以水师战船逼近河滩朝佛图关开炮;又将陆师中的所有火炮集中于关前轰击。 铺天盖地的炮弹不住地在关墙上炸开,将关隘轰击得千疮百孔,可这座要塞依然顽强地屹立着。 见连轰五日都轰不塌关墙,西日莫无奈地下令强攻佛图关。由綦江、荣昌、南川三县降军和在江津抓获的清军俘虏组成的四千多“卫军”率先攻关。守关的清军准备得极充分,在建昌镇总兵王明德、重夔镇副将尚应成的指挥下沉着应战。箭铳火油、礌石滚木雪般飘向攻城的卫军,仅五日,“卫军前锋”便伤亡殆尽, 第十一日,西日莫不得不出动军中精锐。泥溪长官司副长官王居极率领一千五百名擅长攀登的贵州土兵狸猫般跃上城墙,清军都守张明安想要阻拦,却被王居极随身携带的毒弩射中胸膛毒发身亡。王居极正洋洋得意,不想对方的一枝流箭射来,命中额头而亡。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在西日莫不惜一切代价的严令下,第十六日,卫军终于拿下佛图关。清军副将尚应成战死于关墙之上,王明德则在逃往巴县的途中背后中铳而亡。 得知佛图关失守后,巴县守军士气大挫。重夔镇总兵程廷俊又坚持了两日,实在坚持不住,被卫军夺取了城墙。情急之下,他命部下扔掉兵器,挂白旗请降。然而卫军在巴县伤亡甚众,战后西日莫清点人数,发现八万大军只余七万四千,恼羞成怒之下命人将程廷俊斩首示众。 卫拉特之狼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拿下巴县后继续沿江而下。一路上长寿、涪州、酆都等沿江大城皆不战而降,壁山、铜梁、安居、大足、武陵、彭水、酉阳也先后归顺。 不料大军行至酆都时却传来消息:夔东义军首领江陵王李来亨招降了驻守夔州西部的清军副将薛万珠、驻守忠州的清军都司蔡魁,此二人本是明将,迫不得已才降的清,如今趁清卫交战之机又重新反正归明。李来亨又命桐城侯马腾云、兴平侯党守素领军袭取了垫江和石砫,在重庆东北角占据了一大块地盘,与夔州成互相呼应之势。 “明军可恨!居然敢趁火打劫、占大卫的便宜!传令下去,立即沿江而下攻打忠州!”卫拉特之狼被激发出恶狼之性,欲给夔东“友军”一点颜色看看。 “万万不可,大帅此举是将夔东贼推向清军那边,不利于我军夺取蜀地”,方于宣慌忙劝阻。 “大汗命老夫夺取重庆和夔州西部,彻底切断陕西清军与其他地方的联系,如今明军夺取夔州西部诸县和垫江、忠州、石砫,不打,老夫如何向大汗交待?”西日莫苦恼地问。 “明清有血海深仇,那些地方落入明军手中也算我军完成了切断陕西清军交通的任务。且重庆乃战略要地,须防清军反攻,眼下不宜再树强敌”,方于宣苦苦相劝。 “军报!伪清川陕总督李国英命抚剿总兵梁加琦领军两万来援重庆,现已抵达合州”。正商议间,忽有军报传来。 西日莫长舒了口气,缓缓下令,“立即派快马向大汗禀报四川战况,再派人去夔东与明军修好,那日松领军两万驻守重庆,其余人马随老夫北上合州!” (本章完) 第1180章 凶狼逞威于蜀中 抚剿总兵梁加琦是被川陕总督李国英紧急从成都调往重庆的,原本生性胆小的四川巡抚高民瞻坚决不肯放行,可架不住李国英的再三催促,不得不应允。梁加琦倒是员虎将,接到军令后与松藩卫都司张凤翥、江油游击杨辅鼎等领两万由成都、松藩、龙安三地抽调的军队日夜兼程赶往重庆。孰料刚至合州便得到重庆府治巴县失守的消息,遂当机立断驻守合州,扼住卫军北上之势。 卫军的确准备北上。按说夺取重庆便算是完成了莲大可汗交给的切断陕西清军交通的任务,但西日莫素有“卫拉特之狼”的名声,狼性贪婪,怎会满足于只占据重庆?虽说已派人向莲大可汗禀报四川战况,可山高路远,大可汗的批复尚未至,便已率卫军往合州杀来。因为留下了那日松部两万兵马驻守重庆,西日莫的麾下的军队减少至五万四千,不过从数量上仍远远超过梁加琦麾下的两万兵马。 巴渝地区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合州更是号称坚城。南宋淳佑三年(1243年)为抗蒙古兵,在州城之东的钓鱼山筑钓鱼城。开庆元年(1259年)2月,蒙古军队进攻钓鱼城,7月,被称为“上帝之鞭”的元宪宗蒙哥被流弹击中身亡,钓鱼城保卫战长逾36年,直至祥兴二年(1279年)正月才被占领。因此被欧洲人誉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蒙元时合州又由钓鱼城迁回原址,大大小小的城堡有几十座,甚是难克。 “大帅可用黑虎掏心之策,不理外围城堡,先攻克城南诸堡再克合州。合州一下,其余诸堡不战自溃”,方于宣向西日莫献计。 西日莫点点头,即命四川提督坚村绛曲、乌斯藏提督巴图孟克率军猛攻合州城南诸堡,尽拔之,直逼城下。但见这座城依山傍水而建,乃是座坚固的石城,东北抵达嘉陵江畔,西南抵达涪江边,共设城门十一座,东为迎晖门、广济门、望江门;西为落阳门、演武门、观德门;南为阜民门、文明门、会江门,北为迎恩门、瑞映门。 “不好打啊不好打~”打了一辈子仗的西日莫一眼便瞅出这座城的地形不利于大军进攻。 “末将曾经到过合州,此城的地形虽然利于防守,可却久经战乱,城池年久失修。大帅可以北面的迎恩、瑞映二门为攻击重点,再命水师战船沿涪江而上轰击城墙,只要多些时日,必能轰塌城墙”,叙州总兵杜子香献计。 西日莫闻言大喜,即命杜子香率水师于涪江上放炮吸引敌军主力,复集中炮火轰击合州北边的迎恩、瑞映二门。卫军于乾元二十二年(1665年)十二月二十日开炮轰城,十日后城墙被炸出多个豁口。 “弟兄们,随吾杀敌!”卫军总兵李宫墙高吼一声,第一个从豁口冲入城内。他原是明朝降将,初降大卫欲立战功。却不防被松藩卫都司张凤翥的冷箭盯上,松藩靠近康区,山高林密多猛兽,喜欢狩猎的张凤翥练得一手好箭法。 “嗖~”箭如流星,正中咽喉。 虽然折了一名总兵,于大局却无影响,大批卫军缘豁口杀入。清抚剿总兵梁加琦率领的成都、松藩、龙安三地的军队经常与附近的土司军队或者义军交战,十分悍勇,城破后仍进行巷战。终究寡不敌众,松藩卫都司张凤翥、江油游击杨辅鼎死于乱军之中,梁加琦突围后被卫军追至涪江边,万般无奈下欲跳江而逃,却被江水卷走,不知所踪。 合州之战,卫军又伤亡了四千人,西日莫不由心疼。好在此战打出了卫军的威风,清军千总王世禄、张形、崔申献岳池、广安州、遂宁三县而降。见部下损失甚众,西日莫索性派王世禄、张形、崔申等部两千降军作为先锋北上。杀至顺庆府治南充时,正准备攻城,忽然城头射下封书信来。王世禄拆开信,发觉竟是南充守备高攀龙的请降信。堂堂守备居然向一个千总请降,正是奇事。更奇的是王民禄竟也受了,派人联系高攀龙趁夜献城。 夜渐深,顺庆都司张奎巡视完城墙后回营歇息,卫国大军压境,城内人心惶惶,不巡城如何放心得下?孰料刚睡下,便闻喊杀声,打探得知守备高攀龙打开城门降卫了。张奎大惊,忙跨下黄骠马打开城门逃命,匆忙间忽然马失前蹄,被高攀龙的部下所掳。 “竖子太无义气!”张奎指着高攀龙大骂,意思是你小子太不够意思,投降也不带上我。 见他发怒,高攀龙既羞且愧,索性来到张奎身边,一刀割去首级。 见未费多少波折又夺一府之地,西日莫十分得意,率大军继续往潼川府而来。此时卫拉特之狼的凶名已经响彻蜀地,潼川参将余先贵不敢以卵击石,索性率军逃至龙安府。 夺取潼川后,西日莫再将目光瞄向蜀中重镇成都。抚剿总兵梁加琦部被调离后,成都府的守军只剩四川巡抚高民瞻的抚标和一些地方守备兵马。闻听卫军压境,高民瞻唤来亲信、抚标参将马应智商议。 “马参戎,本抚待汝如何?”高民瞻严肃地问。 马应智一听立即明白巡抚这是在要求自己表态,忙大声答道:“抚院待末将恩重如山,若有差遣,末将愿听号令!”一句“愿听号令”清晰地表明了与高民瞻共进退的态度。 “汝觉得凭咱们的力量能守得住成都吗?”高民瞻继续问,双目紧盯着马应智。 “只要我军上下一心,应~应该能守得住!”马应智的话明显底气不足。 “唉!国事到了这般田地,恐非人力能挽回”,高民瞻不再兜圈子,索性将话挑明,“为了阖城百姓性命,不如降卫耶?” “末将听凭抚院调遣”,马应智暗自松了口气。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元月十日,四川巡抚高民瞻、参将马应智率一府军民降卫,蜀中重镇成都兵不血刃便落入卫军手中。(本章完) 第1181章 松藩雪区有法会 四川西北的松潘地区,地处岷江上游,自古以来就是联接甘、青与川、云、藏的通道,南北各民族迁徙之走廊,实为“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之战略要地。居住于此的主要是藏族,其次是汉、羌等族,大明朝在此设松潘卫,辖长官司十七、安抚司四,以统“番民”。顺治九年(1652年)打箭炉(今四川康定)以东雪区土司归附清朝,收缴明朝印信,仍其旧制;打箭炉以西的广大雪区则归顺了大卫国,成为康绒行省的一部分。 烧烤好的牛羊肉、糌粑混合着酥油茶的香味、再加上康巴少女的舞姿,令阿昔洞土司府的宴客堂成为欢乐的海洋。 阿昔洞土司桑朗温恺用手抓了块血肠放在嘴里,又灌下一大口青稞酒,眯着眼观察来宾。来宾足有二十余位,如松潘中营土司卜儿吉细、松潘左营土司勒都、漳腊营土司嘉纳巴等,个个皆是称雄一方的人物。尤其是那嘉纳巴不仅是本地的大土司,还被清廷授了演化禅师印,信徒众多,当真不可小觑。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在打量自己,嘉纳巴微笑示意,也夹了块酥酪糕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卜儿吉细可没有大和尚的淡定,耐着性子等到歌舞告一段落问道:“桑朗温恺长官(正六品),您请咱们来此可不是为了饮酒作乐吧?有话还请明言”。 “是啊,卫军攻势凌厉,我刚得到消息,连满清的四川巡抚高民瞻都降了卫,成都如今已是卫地。卫军近在咫尺,您素来多智,还请指教”,勒都也急迫地问。 “呵呵,实不相瞒,此次请大家相聚并非我的意思,而是嘉纳巴上师的意思。他说我这阿昔洞地方偏僻,用来议事再隐秘不过”,桑朗温恺微笑着挥了挥手,正在服侍的歌女、乐人、奴仆迅速退出,只剩下大大小小的土司老爷们。 大家都用敬仰的眼神看向嘉纳巴,皆因他不仅是土司,还是苯派的上师,负责在松藩地方传教。虽然自从号称是宁玛祖师莲生大士下凡的苏勒坦汗执掌大卫国的马鞭后,宁玛派势力大增也开始在松藩传教,可松藩乃至整个嘉绒雪区,信徒最广、势力最大的还是苯派。 嘉纳巴微笑着向众人行礼,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的确是小僧请诸位前来。方才勒都长官提及四川巡抚高民瞻降卫一事,实不相瞒,高抚院降卫后给小僧了封信,劝咱们松藩卫的土司们举起义旗,欢迎大卫王师。今日请诸位前来,议的便是此事”。 “高民瞻胆小如鼠,不必理会”,“是啊,卫清正在交战,咱们便是不理他,卫军也奈何不了咱们”……众人一听高民瞻三个字,皆露出不屑之色。此人向来胆小,每临大战总喜欢逃跑,所以皆懒得搭理他。 “阿弥陀佛!高抚院的面子咱们可以不给,可桑吉林巴大上师的法旨,你们总不能违抗吧?”嘉纳巴冷哼一声,将苯派至高无上的大和尚桑吉林巴写给自己的信拿出传与众人看。作为大卫国八大国师之一,桑吉林巴所在的苯派虽然与莲大可汗所在的宁玛派有争斗,可毕竟是大卫国的国师,对外还是维护大卫国利益的。信是这么写的:“佛祖托梦给我说希望天下一统、消弭战争。你们作为苯派的弟子,理应顺从佛祖的大慈悲心,举起义旗,响应王师”。 在座的土司皆信仰苯教,听说是桑吉林巴大和尚的法旨,无不双手合什,口称“领法旨”。见众人皆愿听命,嘉纳巴露出满意的笑容,乐呵呵地说道:“两日后,松藩参将冯可友将举办一场法事祈福,便于那时动手吧”。 —— 每个人遇到困难的反应都不相同,有人想法子克服,有人绕道而行,也有人求神拜佛。自从听说卫国大军逼近的消息,松藩参将冯可友除了向龙安参将署松潘副将事徐学易求援外,便是向佛祖求援。听说漳腊营演化禅师嘉纳巴佛法高深、神通广大,冯参将便起了通过大和尚向佛祖祷告之心。大慈大悲的佛祖千万保佑卫军瞧不上偏僻的松潘,北上攻打龙安府或者保宁吧!阿弥陀佛!弟子一定多多布施寺庙、供奉香火! 嘉纳巴大和尚要来松藩卫举办法会的消息传开后,藏、羌、回、汉各族信徒如云涌动,争先恐后地朝松藩卫城而来。 大和尚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地由漳腊堡往松藩卫城前行。行至流沙关后,被一队手执利刃的军士拦住去路。不由心中一惊,难道被人看破了行藏? “阿弥陀佛!弟子流沙关千总邹文科奉冯参戎之命迎接上师”,为首一将双手合十,神态谦卑。 嘉纳巴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多疑,宝相庄严地合什回礼,任由邹文科带路往卫城而行。听说来的是大和尚的法驾,松藩百姓沸腾了,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的欢迎。莫要小看这些,作为多民族的聚居地,松潘古韵历史悠久着呢,“三垴九坪十八关,一锣一鼓上松潘”。 进入卫城,松藩参将冯可友亲自将大和尚迎入法会场所。这位副戎十分虔诚,“请大上师施法为松藩祈福,请佛祖保佑战火不蔓及松藩”。 嘉纳巴偷偷瞥了眼会场,发现阿昔洞土司桑朗温恺、松潘中营土司卜儿吉细、松潘左营土司勒都等首领已经带人集结于此,缓缓点头道:“我佛慈悲,请参戎面向佛相磕长头,默默祈祷”。 为了松藩百姓,冯可友毫不犹豫地端正站立,双脚并拢,双手在胸前合十,正视佛像,然后口念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哞”,摄收心念、双手合十高举过头,然后移至喉间,再移至胸前,再然后双手掌心朝下俯地,膝盖先着地,随后全身俯地,额头轻叩地面。 见他磕倒在地,嘉纳巴使了个眼色,身边忽然闪过一名信徒,手执短斧,一斧头将冯可友劈开了瓢。桑朗温恺、卜儿吉细、勒都等康巴首领也率部众四处砍杀,将毫无准备的千总邹文科等人砍翻在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慈悲为怀的嘉纳巴上师默默地念起了《往生咒》。(本章完) 第1182章 川陕总督入龙安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约两千装备精良的土兵正缓缓而行。是的,装备精良,虽然是土兵,却拥有十余门橐驮炮、数百支火铳和大量的兵甲军械,论装备一点儿也不比战兵差。 “人域康巴”,指挥这两支人马的是两个典型的中年康巴汉子,虽然肤色较黑,却面容坚毅,自带着一股英雄气。一个是穆坪总兵兼土指挥使坚参南哈,另一个是德格总兵兼土指挥使丹巴次仁。康绒行省是较早归顺大卫的行省,坚参南哈、丹巴次仁二将很早便追随莲大可汗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因而不但被授与世袭的土指挥使官职,还被封为总兵,麾下的土兵也得到朝廷拨给的大量军械,装备精良。此次二将是奉大可汗的谕旨率军由嘉绒地区进入松藩,据说大可汗亲自给他俩写了仙翰,说嘉绒与松藩同文同种,让他俩带着麾下的嘉绒土兵去松藩联络当地土司协助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进攻川北和陕南。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收到至尊的仙翰,二人得信后倍感荣耀,立即各精选出一千精锐私兵挥师东进。虽然只有两千人马,却皆是领地内最勇猛的战士。 “坚参南哈总镇,前面便是松藩卫城,不知道卜儿吉细他们拿什么欢迎咱们?”丹巴次仁笑眯眯地问坚参南哈。同为嘉绒人,他们和松藩众土司关系很好、相互间经常贸易,恰如来好友家作客般。 “还能有什么?不外就是烈酒和美丽的女奴罢了?咱们又不是上师,难道卜儿吉细还舍得将自己的亥扣(夫人)布施给咱们?”坚参南哈放声大笑,提及“美丽的女奴”时双眼放光。 果然,刚行至松藩卫城不远处,松藩大大小小的土司便在漳腊营土司嘉纳巴、松潘中营土司卜儿吉细等人的带领下迎接“王师”。莫看坚参南哈、丹巴次仁拿卜儿吉细等土司乱开玩笑,可面对有着上师身份的嘉纳巴可一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礼。 “阿弥陀佛!两位总镇光临松藩,实是佛祖的意思。快请入城歇息”,嘉纳巴双手合什回礼,殷勤地引二将入城。这一夜,果如坚参南哈所料,松藩的土司们拿出各色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还有年轻貌美的女奴们招待贵宾。 毕竟是大卫国的总兵,二将仅快活了一夜便不再放纵,次日一早强烈要求松藩的土兵随自己一起去攻打龙安府。大卫国最重军功,立功受赏时不我待。松藩众土司早将各自的私兵集中于卫城,欣然从命。约莫四千余松藩土兵,加上二将带来的两千精兵,卫军的兵力达到六千多人,气势汹汹往龙安府杀去。 —— “国事艰难!诸公可有什么指教吗?”龙安府治平武县的副将府内,龙安参将署松潘副将事徐学易愁眉苦脸地问潼川参将余先贵、游击赵文魁。他真的很烦恼,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的大军已经攻占潼川和成都,很快便会北上龙安、保宁二府;屋漏偏逢天下雨,刚得到消息,西边松藩卫的土司斩杀参将冯可友降卫,这意味着龙安府的西边也面临着危险。而放眼龙安守军,即便加上由潼川府逃过来的余先贵部三千兵马,也不过七千余众。如何能是对手? “大清国势已衰,恐非人力能挽回。只可惜李督宪瞧不出这一点,唉!”余先贵长长地叹息,表面上为大清哀叹,暗地里却是在试探。他着实被卫军的强大吓破了胆,身为潼川守将,一矢未发便弃城逃跑,如今更是动了降卫的心思。 “吾等深受李督宪厚恩,如今正是报答之时,督宪未说降卫,万万不可归降!此等时节,还须精诚协作,以御强敌才是”,徐学易是川陕总督李国英亲信,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末将愿听从徐副戎调遣”,游击将军赵文魁是徐学易的心腹,见徐副将亮明态度,立即大声支持。 “既然如此,不如吾率军守江油抵御西日莫,二位将军分守浦江关、黄阳关,防范松藩土兵。如何?”,余先贵转了转眼珠问。此时他已生降念,守江油是假,献江油城于卫拉特之狼是真。 徐学易却对余先贵不放心,此人当初没有胆量守潼川难道今日便有胆量守江油了?若是再逃跑,岂不是害了我军?想了想开口道:“我军兵少,若再分兵,难免被卫军各个击破。不如放弃诸县,集中兵力守平武城。如何?” “江油乃龙安卫重地,万不可丢。还是让吾去守江油吧”,余先贵已萌降念,不肯听从。 “军报~军报~”正僵持不下间,忽然有心腹小校送来军报。 徐学易拆开观看,猛然大笑起来,谓余先贵曰:“余参戎,咱们不必争了,李督宪已率军进入龙安,快随吾一同迎接。至于防守的事,等他老人家来了再说”。 —— 年近六十的川陕总督李国英率两万三千大军由汉中进入了四川龙安府,虽已年近甲,却生得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先在左良玉麾下做总兵;后随左梦庚降清,被编入汉军正红旗;再然后随豪格入川讨伐张献忠,并在豪格回京后主持四川军事,屡次击败夔东十三家义军、张献忠余部,并在李定国两蹶名王、清廷有意放弃西南之地与南明议和的关键时期,上疏清廷应该尽快出兵夺回四川,并以四川为基地再收复滇、黔,乃至西南全境,强调向三巴用兵需依水路规划,“破敌之法必须水陆并进…战船粮船二者皆不可少”。最终,他以少量军队守住川北。因为在蜀地待的时间很久,在四川清军中极有威信,听说他来,徐学易、余先贵、赵文魁等早早便立于城门外迎接。 骑着黑马的李国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末将参见督宪~”一见到他,徐学易赶忙行礼。 “徐大炮当了参将变斯文喽,这么讲礼节倒让老夫差点没认出来”,徐学易说话中气足,声如洪钟,因而军中有人给他起了个“徐大炮”的绰号。李国英毫无架子,开起徐学易的玩笑,又和煦地朝众将逐一打招呼,弄得众人心中暖洋洋的。 “军情紧急,莫要在城外待着,赶紧随老夫入城议事”,打完招呼,李总督也不废话,立即招众人入城。(本章完) 第1183章 老总督血战川北 众人进入徐学易的大帐,李国英走到主座坐下,手抚长髯微笑着等众将入坐。忽然将脸一沉,谓众将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费巨帑养活吾等武夫,实指望危急之时能发挥作用。吾等身为武将、食朝廷之俸禄,紧要关头若不肯为朝廷效力,岂不是犬豕不如?” 听得此言,座中一人不由惴惴,浑身颤抖起来。李总督望向那人,冷笑道:“余参戎,汝身为潼川参将,贼至潼川为何不发一矢御敌便弃城而逃?可知临战畏敌该当何罪?” “禀督宪,末~末将并非不想御敌,实是卫~卫军势大、足有数万之众,末将只有三千兵马,实在无法坚守啊~”余先贵闻言哆嗦起来,强自辩解。 “汝虽只有三千兵马,可却皆是精锐战兵。潼川城池坚固,若将各处守备兵马、城内的青壮集中起来,并非不能坚持到本督赶来增援。可正因为汝率先逃窜,才导致军心涣散,成都降敌、松藩暴乱皆因汝而起。若不杀,如何对得起为国死战的将士?拖下去,斩!”一个“斩”字开刚出口,立即便有数名卫士拖着余先贵往外走。 “督宪饶命~督宪饶命~”余先贵的声音凄厉,杀猪般求饶,终归无效。没过多久,便有卫士手捧装在盘子里的人头复命。众将见状,神色立时肃然,再无方才的轻松。 李国英忽然悲伤起来,“余先贵跟随本督多年,实不忍杀之,可军法无情,不死于国必死于法,诸公诫之!” “宁死于国,不死于法!”督标副将刘应举第一个吼道。 “宁死于国,不死于法~宁死于国,不死于法~”众将齐声高吼。 “好!本督来前已然打探明白,卫军西日莫部在合州之战中损失颇大,攻打顺庆等府时皆是用降军为先锋。吾料其会在遂宁休整一段日子,等成都的降军前来会合。必须抢在其北上前击败松藩土兵,否则这两股敌人合在一起,仗便难打喽!”李国英平静地分析形势,然后逐一下令。 “松藩地形险峻,粮草转运不便。吾料彼辈必沿岷江而下、利用水路输送粮草和军械,浦江关是其必经之路。徐副戎领军于浦江关外诈败”。 “嗻!”徐学易欣然领命。 “张游击、党游击伏于关外东西两侧密林,刘副戎随吾于关前列阵”。 “嗻~”刘应举、张万仓、党世昌亦大声应是。 “本督向来有功必赏,可若有人畏战不前,也莫要怨本督心狠!”李国英微微颔首,用目光逐一扫视众将。 被其眼神掠过,众将不由心下一凛,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胸膛。 —— 果如李国英所料,为便于运输方便,松藩土兵真的将粮草辎重置于小船或木筏之上,马步兵沿岷江而下。 “儿郎们,走快些,拿下浦江关后,龙安府便是咱们的了”,阿昔洞土司桑朗温恺振臂高呼。坚参南哈、丹巴次仁老于兵事,为防不测,命松藩土兵走在前面并让向来凶悍的桑朗温恺部走在最前面。这位土司刚降卫不久,急于立功,不断催促麾下儿郎快行。 行至浦江关前被清军副将徐学易部四千人马拦住去路。徐学易在清军将领中素以敢战闻名,部下兵马十分精锐,扬名龙安、松藩多年。虽然桑朗温恺麾下的阿昔洞土兵很凶悍,可在这支兵马面前却丝毫讨不到便宜。徐学易指挥部下列阵迎敌,不仅守得稳如泰山,还不断将土兵压迫得连连后退。嘉纳巴、卜儿吉细、勒都等土司见状忙率本部土兵增援,仍然处于下风。 “久闻徐大炮善于治军,果不其然!”丹巴次仁见状连声称赞。他与坚参南哈战场经验丰富,故意将最精锐的两千嘉绒土兵列于阵后以防不测。 “哼!徐学易虽善带兵,却不识天命,可用大炮轰之”,坚参南哈冷笑着命部下固定好随军携带的十六门橐驮炮向清军军阵射击。 “轰~轰~轰~”急促的炮弹射向清军,本处于上风的清军顿时出现混乱。 “出击!”坚参南哈、丹巴次仁二将见状果断率领最精锐的两千土兵杀向敌人。 “撤!”见不是对手,徐学易立即下令撤退。清军接到军令后,拼命地往后飞奔。 “给我追!”坚参南哈生怕放跑了敌人,狂吼着命部下追击。 追至浦江关前,忽见一支杀气腾腾的人马严阵以待,军阵中大大的“李”字分外显眼。正在奔逃的徐学易部忽然停止逃跑,于军阵旁边重新列阵。 “李国英!”坚参南哈的瞳孔蓦地放大,一股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心头。 “轰~轰~轰~”浦江关两侧的密林中忽然射出阵阵炮火,清督标前营游击党世昌、中营游击张万仓分左右杀出。 “刘大眼,汝立功的机会来也!须给本帅打出个样儿看看”,李国英手抚督标副将刘应举之背激励道。 “督宪放心,末将定杀得这些贼人片甲不留!”受此激励,刘应举手持开山大斧驭马奋勇驰出。松潘中营土司卜儿吉细见状持大刀迎战,仅一个回合便被一斧劈为两截。 卫军被三面夹击,一片混乱。即便坚参南哈、丹巴次仁都是成名已久的勇将,却也再无回天之力,只得仓皇逃窜。好在他俩久经沙场,对如何在乱军中保命颇有些经验,虽然本部兵马损伤大半,毕竟保住了性命。其他土司,如桑朗温恺、勒都等尽皆殁于阵中。最可悲的当属漳腊营土司嘉纳巴,身穿僧袍的他手持念珠、口宣佛号,以为清军不敢擅杀上师,却被一无名小卒一虎枪扎了个透心凉。 —— 浦江关之战以土司们大败告终,李国英率军接连攻下金瓶堡、平番堡、归化关、新塘关等诸多松藩境内要隘后率军直奔保宁,迎战卫国的征南大将军西日莫。 刚回师不久便传出卫军前锋高民瞻部抵达柳边驿的消息。高民瞻本是清朝四川巡抚,降卫后被西日莫当作攻城掠地的先锋。他欲在大卫立足,十分卖力,率四千抚标急急而来。柳边驿是小漳水南岸著名驿站,卫军渡小漳水夺取保宁府治阆中的意图十分明显。 “高民瞻部行进得甚快,距离身后的卫军足有三十里,我众敌寡,正好击之”,李国英很自信,他有三万余兵马,敌人不过四千。 “可是督宪,我军刚打完大仗又连日赶路,日卒难免疲惫”,副将徐学易有些担忧部下体力不支。 “无妨,高民瞻打仗是个什么德性,汝等难道不知吗?”李国英哈哈大笑,“本督只是担心他逃得太快追不上,须遣一支骑兵抄他的后路方好”。 “哈哈哈~”诸将闻言大笑。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二月十六日,清军李国英部与卫军高民瞻部战于柳边驿。一见到“李”字大旗,高民瞻惊得面如土色,拨马便走,却被清军游击赵文魁部骑兵追上,削落首级。卫军大败,参将马应智等阵亡。 李国英趁胜追击。在胜利的鼓舞下,清军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又在富村击败卫军高攀龙、王世禄、张形、崔申部兵马,张形、崔申阵亡,高攀龙、王世禄落荒而逃。 虽然连战皆捷,李国英心中却明白,自己击败的皆是些战力较弱的降军,若是遇上西日莫的本部兵马,仗绝对打得没有这么顺。既然已经取得胜利且鼓舞了己方士气,索性见好就收,率军撤至小漳水北岸。 卫拉特之狼接到己方接连失利的消息,勃然大怒,率大军倾巢出动。李国英却不主动出击,只与卫军隔河对峙,双方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川北局势出现短暂的平衡。(本章完) 第1184章 平西王反攻贵州(上) 云南昆明的五华山本是蛇山余脉,蛇山从昆明东北方南下,九起九伏,至螺峰山顿开玉屏,再前则脉分五支,吐出五华秀气,因称“五华”,自古为一方之胜。这座高五百七十八丈(1926米)的名山因为景色秀丽吸引了无数贵人,先是孙可望在此筑秦王宫,后永历帝在此筑万寿宫,后又成为平西王吴三桂的王府。这位王爷割据云南后开始讲究排场,于山中大营宫室,“益广其址,缭以重垣,俯以杰阁,极土木之盛”。时人记载:“红亭碧沼,曲折依泉,杰阁丰堂,参差因岫,冠以巍阙,缭以雕墙,横广数十里。卉木之奇,运自两粤;器玩之丽。购自八闽;而管丝锦绮,以及书画之属,则必取之三吴,细载不绝,以从园园之好”。 天刚朦朦亮,一位身着锦衣的老者便在王府的后园内舞刀。舞刀者,吴三桂是也,将门出身的他养成了闻鸡起舞的习惯,偃月刀下不知斩过多少名将之头,虽然已经五十八岁的年纪,依然虎虎生风。 “呼~”平西王爷猛然收刀在手,身躯不动如山,凝望北方,默默无语。 “王爷是在思念世子吗?”一旁的宠姬八面观音呈上汗巾,温柔地问。男人善变,“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位“红颜”陈圆圆此时因年老色衰加之与王妃张氏不谐,日渐失宠,隐于王府僻静处吃斋念佛,如今王府内最得宠的便是这位八面观音(小名)。此女曾是明朝礼部侍郎李明睿的家妓,生得国色天香又性情温柔,被李侍郎送于吴三桂后极是得宠。 “唉~卫国的那位可汗与满洲的皇帝没什么两样,只会用熊儿的性命要挟孤!岂不知自古成大事者有几人会顾及儿女私情~”吴三桂重重地叹了口气。攻破北京后,满清宗室或被屠戮、或被抄家流放,惟独和硕建宁长公主爱新觉罗阿吉格一家安然无恙。长公主是皇太极第十四女,嫁给了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生下嫡长孙吴世琳。深谙奇货可居之道的莲大可汗不但没对他们一家不利,反而要吃给吃、要喝给喝,十分优渥。当然,绝没有白优渥的道理,隔三岔五地便会命吴应熊给老父亲写信劝降,最近的一封于不久前送达昆明,告诉吴三桂,只要肯待在藩地按兵不动,灭清后大卫国将会封其为镇南王、世镇滇黔二省。 可老奸巨猾的吴三桂又怎会看不破这只是想先稳住自己的伎俩,若真让卫国攻灭了满清的振武小朝廷,自己恐怕便是他们的下一个进攻目标。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发兵北上。一则可以增援陕西,二则可以扩大自己的势力。为了让北伐更有把握,又派人去广东、福建约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领兵前来相会。虽然如此,毕竟年迈,想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给远在北京的儿孙带来不幸,仍然嘘唏不已。 “世子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八面观音猜中吴三桂的心思,柔声抚慰。 “唉~还是汝好啊!”平西王爷长叹一声,接过美人递过来的汗巾感慨万千。 —— 虽然五华山上的这位枭雄想集三藩之力一同北伐川黔,可靖南王耿继茂屡受台湾郑氏的袭扰,无法派出大军;而平南王尚可喜则立主应集中兵力先援湖广,不肯发兵来云南。伐川黔受益的是平西藩,援湖广平南藩才好扩充势力。平南王爷虽然实力不如平西王爷,可却精明着呢。 无奈之下,吴三桂只好召集文武心腹议事。他早已定下北伐大计,虽然尚可喜、耿继茂不肯派兵,仍改变不了决心,剩下的只是怎么打的问题。 “如今卫军北上四川,贵州空虚,王爷可由曲靖东进贵州,直取贵阳。这条路线最短,可以速取贵阳。贵阳乃西南要隘,得之则形势在我”,谋士方光琛献计。 “嗯,廷献(方光琛字)言之有理”,吴三桂点了点头。 “不可!此路虽近,然黔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并不好走。且这一路亲卫的土司众多,若进入他们的领地,必有血战也容易耽搁时日。我军正与卫军在建昌相持,寻甸一带屯有大量粮草。可由寻甸北上东川,经东川、乌撒二府攻入水西,攻取贵阳”,另一位谋士刘茂遐也献策。 吴三桂有些不太明白,问道:“玄初(刘茂遐字)适才说黔南亲卫的土司众多,进入他们的领地必有血战,耽搁时日。可东川土知府永昌、乌蒙土知府禄承爵、乌撒土知府安重圣皆已降卫,进入他们的领地难道不要血战吗?” “呵呵,东川土知府禄永昌是弑父自立的,在东川不得人心,其几个弟弟永升、禄永邦、禄永高等皆不服他,破之不难;乌蒙土知府禄承爵年纪老迈胆小,素来是墙头草两边倒,若我军攻破东川,吾料其必降;至于乌撒土知府安重圣乃安坤长子,与满清有仇,最是亲卫。可前些年清军曾攻打过一次乌撒,虽未消灭掉他,却也令其元气大伤。是以,吾以为攻破这些地方并不难。且水西富裕,得之可以养兵,亦可为云南屏障”,刘茂遐仔细解释。 “哎呀,孤得玄初若汉高祖得张子房耶”,吴三桂听罢大喜。此言一出,引得方光琛悠悠地瞅了刘茂遐一眼,自古文人相轻,盖莫如是。 平西王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已经定好北伐路线,即刻便统八万大军由寻甸北上东川府,为了以最快速度拿下东川,他以军中悍将吴国贵、高得捷为正副先锋;为了牵制蜀地的卫军,又命吴应麒、胡国柱领军两万继续攻打建昌;同时传令驻于平夷卫的云贵总督赵廷臣领本部兵马攻打普安州,吸引贵州卫军的注意力。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元月八日,吴军开始北伐。先锋吴国贵、高得捷部的行军速度极快,仅用五日便由昆明赶到寻甸府,然后沿金沙江的支流牛栏江北上。 望着滔滔的牛栏江,吴国贵下了道军令:“沿江畔的芦苇丛而行,不可泄露我军消息”。(本章完) 第1185章 平西王反攻贵州(中) 牛栏江古称堂琅江,发源于云南嵩明州的嘉丽泽,过寻甸,从会泽东北过境内后于鲁甸汇入金沙江。滔滔大江养育了流域内的百姓,也是东川府与乌撒府、东川府与乌蒙府的界江,三地的土司沿此江划分领地。 打了一辈子仗的平西王爷绝非等闲之辈,早就看出东川府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东川,地控金沙,临昭通之南面;山高云弄,绾省治之北门;东接威宁,西通会理,内负江山之雄,外连黔蜀之势”,所以将大军北上的第一个目标选在此地。 此时东川的大权掌握在土知府永昌手中。当年老土司禄万兆不喜欢长子禄永昌,想立续妻安氏所生的第六子禄永明为继承人。禄永昌在妻子的娘家永宁奢氏以及世代与奢氏联姻的镇雄陇氏两大土司的支持下,杀死父亲、继母和继母所生的两个儿子,夺得了东川土司之位,后又随永宁奢氏、镇雄陇氏归顺了大卫国。虽然父亲、继母和两个弟弟其实是奢氏和陇氏土兵所杀,可在外界看来便是弑父自立。这个年代最讲究忠孝,弑父可是大罪,再加上卫清两国连年征战,为筹措军需,卫军时常找川黔的土司索要钱粮,无形中也加重了土府治下百姓的负担。表面上禄永昌掌握东川大权,没人敢不服,暗地里却早已潜流涌动。 对这些,禄永昌并非不知道,可他这个土知府的官职是大卫国封的,没有大卫的支持绝坐不稳屁股下的位置,所以明知加征赋税会令百姓不满,可也不得不积极筹集粮饷以讨大卫国的欢心。此次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率主力进攻川北,也担心清军会反攻川黔,传令各地的土司小心戒备。禄永昌收到军令后不敢怠慢,将东川年满十四岁至六十岁的男子全部编练成军,命心腹禄黑儿领兵三千沿金沙江畔布防、长子禄应忠领兵五千驻守府城南边的马鞍山,自己则固守府城。 吴军正副先锋吴国贵、高得捷皆是当世名将。吴国贵在关外时便追随吴三桂参与过对农民军、清军和南明军队的作战,还是处死永历帝的行刑人之一,不仅沙场经验丰富而且心狠手辣;高得捷在吴军中以骁勇善战闻名,所将部卒皆是精兵,临战经常以少胜多。此二人打起仗来十分奸猾,沿着牛栏河畔的芦苇丛行军,躲过马鞍山守军视线,直趋东川府治会泽城下。 “久闻吴三桂善于用兵,没想到竟如此狡诈!”听闻清军兵临城下,禄永昌震惊得喃喃自语。 “老爷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城内尚有数千兵马,实在不行女子亦可助战,咱们倚坚城而守清军一时也攻不破”,永昌的夫人奢桂香倒是巾帼英雄,手持双刀,慷慨请战。 “嗯”,被妻子一激,禄永昌恢复了镇定,与次子禄应义、心腹禄福等组织军民上城坚守。 吴国贵却并不急着攻城,只是命部下将城池围住,于城外设伏等着马鞍山和金沙江畔的土兵回援。土兵果然中计,得知父亲被围在城中,禄应忠忙率军由马鞍山杀回会泽城,于城外遭伏,五千兵马全军覆没,金沙江畔的禄黑儿部也遭到同样命运。 没费太大损失便全歼了城外的土兵主力,吴国贵很得意,命人将禄应忠和禄黑儿的尸身送入城内劝降。 见到长子和爱将尸体,禄永昌一时失神,正犹豫着要不要向清军投降,忽闻城内喊杀声大起,却是他的三个弟弟永升、禄永邦、禄永高打开城门向清军投降。这三个弟弟虽然与他同父同母,可早在弑父那日便种下心结,隐忍至此时发作。 “事急矣!老爷快随吾冲出去”,危急间奢桂香手持双刀来到他的面前。禄永昌点点头,与次子禄应义、部将禄福一同,聚集起数百土兵打开北门突围。可惜正遇上吴军猛将高得捷,不到一个时辰,土兵便全军覆没,禄永昌一家及部将禄福等尽皆战殁于军中。 —— 听说吴国贵、高得捷只用三天便全取东川全境,吴三桂心情大悦,一边命吴、高二将继续东进,一边命禄永高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乌蒙招降土知府禄承爵。禄永高与死去的六弟、禄承爵的女婿禄永明相厚,与禄承爵有些交情。 作为乌蒙之主,禄承爵面临着艰难的选择。乌蒙北面的叙州府、西面的马湖府皆是卫土,东面的镇雄、乌撒两大土司也早已归顺大卫国,只南面的东川落入清军手中,从地理上说,归顺大卫更有利;可卫军主力已调往川北,凭自己的实力无论如何也不是名震天下的平西王的对手,若不降清,恐怕祖宗的基业保不住!无奈之下找来两个儿子禄天德、禄天伦商议。 “阿达(父亲)不如一边向吴三桂献降表,一边给大将军(指西日莫)和抚院(指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写信说明咱们只是因为力量弱小才不得已假作降清,一旦朝廷的大军打回便立即倒戈”,禄天德缓缓说道。 “哎!德儿做事老练,阿达终于可以放心喽~”禄承爵长叹了一口气,命人向吴三桂进献降表,并赠送大量银钱和粮草充作军需。 对禄承爵的禀性,吴三桂夙来知晓,他的目标是贵阳,对乌蒙的兴趣并不大,见到降表和钱粮后微微一笑,命人写了封语气和煦的回信,算是接纳了乌蒙土司的投降。 —— 就在吴三桂与乌蒙土司互通款曲之时,乌撒(今贵州威宁)草海上正爆发着激战。乌蒙土知府安重圣是水西宣慰使安坤的长子,因为父亲惨死在清廷手中全靠卫军相救才保住祖宗在乌撒的家业,对大卫国忠心耿耿。听闻清军到来,一边向贵州巡抚任僎、四川巡抚阿苏木、镇雄陇氏、永宁奢氏、乌蒙禄氏写信救援,一边与手下的慕魁(土官)安武、安福等积极组织人马抵抗。安重圣的母亲禄天香是乌蒙土司禄承爵的女儿,在他看来有母亲的面子在,其他土司不好说,乌蒙禄氏定会出兵相助,孰不知乌蒙禄氏已归顺吴三桂矣! 乌撒安氏是水西安氏的分枝,虽然在前些年清军对水西和乌撒的进攻中损失惨重,可安氏毕竟是有数百年底蕴的大土司,安重圣依然能够集结起一万五千罗罗兵死守乌撒。 “直娘贼~”望着再一次被击退的部下,高得捷恨恨地骂了一句,谓吴国贵曰:“吴兄,让吾率锐士冲锋吧”。 “贤弟之勇,愚兄自然知晓。可乌撒地形复杂,强攻伤亡太大,还是等炮营将炮运至再说吧”,吴国贵却不肯拿部下的生命硬拼。 很快,吴三桂的女婿郭壮图押运大炮赶到。百余门大炮齐射震动草海,连续轰击三日后,乌蒙土城终于被轰开一个大豁口,吴军呼啸着一涌而入。慕魁(土官)安武、安福等力战而亡。见失败无可挽回,安重圣长叹着命人点燃土府中早已备好的干柴和枯草。 火势熊熊,纵横水西、乌撒数百年的安氏土司在时空的洪流中成为历史。(本章完) 第1186章 平西王反攻贵州(下) “人世间竟有此仙境!若不是俗事缠身,孤恨不得在此隐居,过一过仙人的日子”,欣赏着由清彻见底的高原湖泊和青草鲜共同绘成的美景,即便是见识广博的平西王也不禁赞叹。忽然,一只黑颈鹤由草丛直入云宵,更是让吴三桂感慨自己肩负着太多使命,欲做一闲云野鹤亦不能。 “长伯(吴三桂字)何必感伤,驱逐鞑虏、恢复汉家山河亦是修行!利在千秋万代,功德无量呢!”心腹谋士方光琛劝道。他是平西王未发迹时的好友,也是极少数在没人时敢直呼平西王表字的人。正因为关系亲密,此次平西王只带着他和少数亲卫逛草海。一句“恢复汉家山河”饱含深意,隐隐有劝吴三桂在清、卫之间建立一个全新的汉人朝廷之意。事实上,吴三桂身边的文臣武将都是汉人,很多人都想恢复汉家山河,视满清和大卫为鞑虏。 对自己的老友,吴三桂绝对放心,坦诚相告:“事有轻重缓急,此事急不得。时机一至,孤自会举起义旗。对了,孤让汝办的事办得如何?” 方光琛闻言正色道:“吾已命人四处散布‘当年京师城破之时,周、田二皇亲密会太监王奉抱先皇三太子,年甫三岁,刺股为记,寄命托孤于您’的流言,云贵川各地皆已传遍”。 “嗯,甚好!”吴三桂长舒了口气。此时明亡未久,欲称雄自立,还是打大明的旗号为好。可永历帝死在自己手中,拥立南明其他宗室难免自相矛盾,只能打崇祯帝的大旗。民间一直有朱三太子的传说,正好可以利用。 “王爷,军报!”二人正开心地聊着,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气喘吁吁地跑来,“大捷~我军攻克建昌!” “哦?”吴三桂心头一喜,拿起军报细看。却是次子吴应麒送来的,他与胡国柱领军两万攻打建昌卫,激战七日后,守军不支弃建昌城而逃。 —— 守卫建昌的卫军主将乃是二等帕里伯帕拉·格桑。此人与莲大可汗关系“密切”,想当年雪域的大和尚们发动叛乱,至尊驻跸于他家的庄园指挥平叛,信仰虔诚的他心慕至尊是莲生大士在人间的化身,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夫人央金梅朵布施给了至尊。后来,可能是因为虔诚的信仰,帕拉家的小少爷居然与至尊长得极像,他也因此与大可汗结了善缘,官运亨通,不仅世袭帕里土指挥使一职,还被授予了二等帕里伯爵位、帕里总兵官职。 因为知悉这位与大可汗的关系,卫拉特之狼西日莫对这位颇多关照,任其为建昌守将,负责指挥本部兵马和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邛部宣抚使岭风起、凉山宣抚使安韦威、黎州土千户安蒙、阿都土司阿甲子枯等土司的军队。这些军队集中在一起,也有一万八千余众,从兵力上说与攻打建昌的吴军差不多。可吴应麒、胡国柱所统的两万人马皆是训练精良的精锐战兵,战力比土兵们强得多。 吴应麒在降清的威龙州土司张兆远的带路下,一路进展甚快。格桑率军与之激战数次,皆以失败告终。吴军斩杀盐井卫瓜别安抚使玉珠,古柏树土千户郎俊位,毕苴芦土目葛忠臣、葛应魁父子,逼降盐井卫中所土千户喇述祖、右所土千户八继宗、左所土千户喇马非、者保土百户禄阿格等土司,直逼建昌城下。 平心而论,格桑追随大可汗征战多年,并非只是靠裙带关系的无能之辈,可部下兵马除了自己的两千本部外,皆是装备较差、训练不足的土兵,硬拼着实不是吴军虎狼的对手。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敌人营寨,不由得对守城失去信心,哀叹连连。 “末将以为总镇不必坚守城池,建昌北部的大凉山是我的领地,地形险要、山峦重重,若弃城隐入大凉山依险驻守,清军纵然善战,亦无能力耳”,关键时刻,建昌卫土指挥使安泰宁献策。 “弃城入山?”格桑仔细寻思后,连声称妙。大凉山的险要他是知晓的,有当地土司的支持,军粮不成问题,又有山川之险,必能拖住清军北上的步伐。此时川黔二省的卫军主力皆被抽调至川北,四川巡抚阿苏木给他的军令便是阻止清军北上黎州和嘉定,死守大凉山也算完成了军令。遂弃建昌城而走,带着一万三千余败兵隐入大凉山驻守。 土兵们落后的装备于山地作战中却轻便实用。可笑吴应麒自以为取得了“大捷”向吴三桂请功,其后却受大凉山地形所制,几次入山交战,不但未占到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双方在建昌北部陷于僵持。 —— “好啊~麒儿打得漂亮!”吴三桂看罢哈哈大笑。吴应麒虽然是他的次子,却从小被过继给了他的兄长吴三凤,因而不似其他的孩儿跟他亲,不过打仗倒真是把好手。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平西王深为儿子骄傲,兴高采烈地喝道:“传令吴国贵、高得捷加快行军速度,孤要以快打慢,杀卫军一个措手不及!” 收到将令,吴国贵、高得捷加快了行军速度,尤其是高得捷,率三千铁骑跑得飞快,他的三千铁骑是关宁军的老底子,数量不多却精锐无比。很快吴军便攻陷架勒则溪、要架则溪,抵达纳雍城所在的火著则溪。 水西乃贵州要地,西日莫在此留有总兵刘鼎部四千步兵和千户长扎木苏部一千骑兵。刘鼎是明朝降将,扎木苏则是货真价实的蒙古将领。 “哒~哒~哒~”高得捷率三千骑兵趾高气扬地绕纳雍城缓缓而行、炫耀军威。 “此人着实可恶!竟敢在我蒙古铁骑面前叫嚣!我愿率本部击败敌人,请总镇替我压阵”。扎木苏见状,怒气填赝。其实他的一千部下中,只有一半是蒙古人,另一半来自藏、回等族,可蒙古人在马背上的优越感令他无法忍受这种挑衅。 “吴三桂用兵奸狡,千户长切勿中了敌人诡计”,刘鼎苦劝。 “不过三千敌骑而已,纵有诡计又何妨?我只带一千本部出城,定要屠尽这伙狂徒!勇士们,随我杀敌!”扎木苏不听,率一千骑兵出战。 见敌人出城,高得捷迎战,不过片刻便被击败,落荒而逃。蒙古骑兵紧追不舍,城外“浩瑞”声不绝。 “不好!快出城接应扎木苏将军!”刘鼎深知扎木苏虽然官职不高,却是蒙古贵族子弟,在朝中的根基远非自己能比,唯恐他有闪失,明知可能有诈,也不敢不出城接应。 一气跑出二十余里后,高得捷不再逃窜,整队迎战,吴国贵的步兵也忽然杀出。扎木苏这才意识到中计,手忙脚乱,被高得捷纵马驰至跟前,一枪扎下马来。 吴、高二将迅速歼灭卫军骑兵又返身来战出城的卫军步兵。可怜刘鼎不仅未救得扎木苏性命反被吴军杀得七零八落,仓惶间只带数百残兵逃往毕节卫。(本章完) 第1187章 孤军被围黔西南 刘鼎撤往毕节卫后,清点部下,只余四百余人,不由心中惶恐,欲继续撤往赤水卫又畏惧大卫军法森严。正旁皇间,忽有镳蔺宣抚使奢保寿、镇雄宣抚使陇鸿勋率奢震、奢文、奢武、陇天成诸将和一万一千土兵赶到。原来,大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闻听吴三桂率军攻占东川和乌撒、逼降乌蒙,唯恐其继续北上嘉定,命按察使玛木特、天全六番招讨副使杨先柱、曼夷长官司副长官安象恒领万余人马驻守马湖府北部和叙州,又命奢保寿、陇鸿勋领土兵驻于镇雄,总兵金友臣领军驻于遵义,互相策应。奢、陇二将驻守镇雄时听闻吴军并未北上而是向东杀往水西,忙领兵来援,正好遇上刘鼎的败军。 “刘总镇为何如此光景?”陇鸿勋问。 “吴军势大,吾兵少难支,不得放弃纳雍”,刘鼎将交战的经过向二将诉说。听说纳雍失守,奢保寿、陇鸿勋面面相觑,吴三桂的兵锋如此锋利,恐怕毕节也未必守得住。 似乎看破他俩的心思,刘鼎喘着粗气说道:“敌人虽然势大,然吾观吴三桂似乎并无北上之意,只想着东进攻取贵阳。咱们不妨在此坚守,真若守不住再走不迟”。 奢、陇二将听罢暗中舒了口气,忙与刘鼎商量守城事宜。 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还能够调兵遣将,贵州巡抚任僎却几乎陷入无兵可调的窘境。卫拉特之狼北上时给他和总兵丹巴达日杰留下了一万人马守贵阳,听着不少,可贵州土司众多,难免会有人产生异心,一万人守贵阳勉强够用,可想派兵增援其他地方难矣!随着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传来,任巡抚日渐焦灼,派人寻总兵丹巴达日杰商议。 “丹巴达日杰总镇,刚接到消息,纳雍城失守,吴军正朝贵阳杀来,贵阳守军只有一万,如之奈何?”任僎着急地问。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作为曾经的秦王孙可望宠臣、如今的大卫皇帝苏勒坦亲信,他的日子本来过得顺风顺水,浑没料到眼瞅着大卫国势蒸蒸日上,却半路杀出吴三桂这位魔神,一口气便要打到贵阳城下。老巡抚可还没活够,舍不得死。 “抚院勿忧,末将已传令各地的驻军和土司兵马来贵阳会合,贵阳城坚,未必不能一战”,丹巴达日杰昂声说道。他是有名的藏族勇士,善使大刀,十分悍勇。 “唉!伪清的云贵总督赵廷臣正在攻打普安州,王副戎和龙知州正与清军交战,恐怕无法救援贵阳;水西失守后平越卫和凯里也将直面清军的兵锋,亦无法增援咱们;能来支援咱们的恐怕只有郎岱和金筑的土兵,满打满算,咱们的兵力也不过两万。唉!难矣!”任巡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清廷的云贵总督赵廷臣外表慈祥,人送外号“赵佛”,实则心狠手辣,带兵打仗颇有一套。接到吴三桂攻打普安州、协助吴军主力夺取贵阳的军令后,他立即调集自己的督标和黎平、思州、镇远、思阡、铜仁、思南等地的万余清军向普安州发起猛攻。普安州是土知州龙吉兆的地盘,龙吉兆与鼠场营土司龙吉佐、楼下营土司龙吉祥、部将文元、苏刚保、胡世昌、况荣等领着万余土兵迎战,虽然数量和清军差不多,却不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清军绿营对手,不得不向驻守安南卫城的卫军副将王明池求援,王明池率四千战兵赶到普安州,方才稳住战局;吴三桂率领的清军主力攻占水西后,又往水东进军。驻守平越卫的卫军副将王刘苍和驻守凯里的凯里安抚使阿戎便直接面临吴军的威胁,自保都难,实无余力相救。如今他们能指望的也只有安顺州郎岱宣慰使陇安藩,广顺金筑安抚使王应兆这两大土司的土兵。 陇安藩和王应兆果然没让老巡抚失望,带来了一万两千兵马,令贵阳守军人数达到两万两千之众。吴三桂的大军到了,乌泱泱无边无际足有七八万。拿下纳雍后,吴军又连续攻克水西城、息烽所、龙场驿、札佐司、水东司诸多地方,连战连捷下平西王爷心气儿很高,手持马鞭指贵阳曰:“十日内,定要让孤的王旗坚立于此城之上!” 信心来源于实力,吴军兵力是守军的近四倍,且多是久经沙场的百战老兵,吴三桂自以为能迅速拿下军事要地贵阳。 然而贵阳城防向来坚固,当地民风彪悍多敢战之士。想当初奢安之乱,大土司安邦彦率大军围贵阳,“外援既绝,攻益急,城中粮尽,人相食,而拒守不遗余力”围十余月,城中居民战死、饿死者达十余万,却始终无法破城。奢安之乱后,地方官不断加固城池,改土城为石城,变得愈发坚固。 除了两万余守军,任僎、丹巴达日杰、陇安藩、王应兆又征发城内的两万青壮百姓协守,大大弥补了兵力不足。吴军连攻十日,不但未拿下城墙,反而折了五千精兵。激战中吴军副将廖进忠与宣慰使陇安藩的部将陇胜一起滚下城墙坠亡。 “孤未料贵阳如斯难打!”吴三桂望城长叹。 “前些年大清攻打贵阳时造成北门残破,王爷可将炮火集中于北门”,刘茂遐献策。 吴三桂微微点头,命郭壮图、王会集中火炮轰击。二十天后,北面城墙出现越来越多的豁口,纵使丹巴达日杰、陇安藩、王应兆诸将指挥部下推着刀车堵也渐渐堵不住。 “唉!撤退吧,陛下若要怪罪,罪在老夫一人!”好在任老巡抚当机立断果断下令撤退。卫军趁夜色突围而出,撤往土司王应兆的领地金筑安抚司所在的广德州。刚至广德州便收到吴三桂派总兵马宝、李如碧连克平越卫和凯里,斩杀凯里安抚使阿戎,卫军副将王刘苍逃到遵义的消息。 “唉!平越卫和凯里一丢,咱们和蜀地的联系便断喽!真正是四面楚歌!”任僎望着刚传来的军报长吁短叹。 “抚院不必担忧,广顺地形险峻又屯有充足的军粮,足可坚持到我军主力返回”,金筑安抚使王应兆劝解,“您是全军主帅,万不可心烦意乱动摇军心”。 “嗯”,任僎点了点头,拔出佩剑朝部下高吼:“我军虽被敌人包围于黔东南,可只要万众一心、恃险而守,定能坚持到大帅回师贵州的那一日!” “愿随抚院死战~”诸将受到鼓舞,纷纷请战。(本章完) 第1188章 老国公慷慨请战 陕西和川黔大地打得很热闹,可对于卫大都内那位号称君临九州万方的大可汗来说不过是局部战场而已。此时他尚不知道贵阳失守的消息,即便知晓,于他也只不过是件小事。在争夺天下这盘大棋局中,眼下最让他重视的惟有已经称帝的济度。不消灭振武小朝廷便无法统一北方,不统一北方又如何专注于南方? 如今脱里部成功吸引住了陕西清军的注意,刚收到消息,西日莫部继攻下重庆后又占领顺庆、潼川二府,切断了陕西清军与其他各省清军的联系,最重要的是济度已经中计,率十万大军远离陕西,深入到直隶真定府的滹沱河,在与卫军辽王苏穆尔部相持三个月后,已成疲兵。 “嗯,全歼济度的时机已然成熟!”莲大可汗自言自语,下旨召群臣于乾元殿议事。说是议事,其实决定早已作出,不过是告诉臣子们一声而已。 “朕决定率十五万大军围歼伪帝,八万铁骑先行,七万步兵随后。远征期间,由太子监国,大学士巴图和坦、铁钼尔、那苏图、刘好古、薛宗周辅之”,苏勒坦的声音刚强而有力。这些日子,户部、兵部一直在筹措出征事务,准备工作几个月前就已进行,钱粮军械什么的皆已备齐,所以才有今日的从容不迫。 “奴才等遵旨~”“臣等遵旨~”大臣们纷纷领旨。 苏勒坦满意地嗯了声,望向皇太子卓力格图,小声叮嘱道:“大军远离期间,朝政便交给汝了。小事可自决,不必事事报于朕”。 “父汗放心,儿定会全力以赴为大军筹措粮饷,确保后方稳定!”卓力格图神采奕奕地表态,浑没察觉几个弟弟羡慕外加嫉妒的眼神。 “嗯,如此,朕便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苏勒坦开心地说。 “请大汗允许奴才随征!”忽然传出一声虎吼,却是卫拉特之虎、一等梁国公巴尔思。老人家年岁大了,苏勒坦体念老臣,不忍他受奔波之苦,命他留在大都负责城防事宜。可这位虎老心不老,硬是要求参战。 瞧着这位老臣,苏勒坦眼珠转了几转,呵呵笑道:“梁国公的武勇,朕自然是知道的。可我军离开大都后京城守卫空虚,正需要您这样的猛将坐镇呢”。 “大汗是嫌奴才年老了吗?奴才虽然已经六十八岁,可仍开得起硬弓,使得动刀枪,上阵杀敌不在话下”,虽然大可汗给足了他台阶,可老国公却仍不肯听从,死缠烂打地要求出征,求着求着居然跪伏于地大哭起来,“奴才本是一莽夫,受大汗恩典方有今日,如今年近七十,自知时日无多。不求老死于家中,但求马革裹尸报君恩于万一!大汗,便让奴才再打一仗吧!呜~呜~呜~” 这低声缠绵的哭泣,似撒娇的孩子,却深深地打动了大可汗的心。他走下无畏狮子座,双手扶起这位战功赫赫的老臣,“非是朕嫌梁国公年迈,实是太子年轻,欲留您在大都辅佐。既然您执意要去,便以您为先锋、苏合为副先锋,齐王、赵王为朕之中军,随朕领骑兵急袭伪帝;晋王领步兵加速行军,尽快赶上骑兵;随征诸将皆须约束本部,死战杀敌!” “奴才愿为大汗效死!”“臣愿战死沙场,效忠吾皇!”“为大汗尽忠!为大卫效死”……大殿内,众将个个战意高昂,恨不能立刻去战场厮杀个痛快。 “笔来!”被将军们的战意感染,莲大可汗一声龙狮吼,命侍卫取来纸笔,挥毫作词: 《水调歌头出兵平伪朝前赠梁国公》 英雄今谁属? 欲战老臣愁。 伪清东进, 大都闻警, 惊动鼓钟楼。 红日九宵高挂, 国势蒸蒸日上, 何惧有沉浮。 号角合我意, 一举灭仇雠。 裹征甲, 挥战斧, 势如流。 老将心愿, 灭尽敌寇更无留。 战鼓今朝又响, 猛虎出山正好, 为朕取九州。 且看凌烟阁, 哪个据鳌头?—— 作完词,便是战。因为早早便做了准备,卫军动作飞快,于大可汗挥毫泼墨后的第二日便开始出征。为了发挥骑兵的优势同时隐藏大军行踪,苏勒坦下令全军由大都渡过桑干河沿着长城边缘行进,将沿途看到的百姓统统扣留于营中。 “传令下去,今夜在龙泉关扎营,三日内赶到灵寿”,巴尔思于马上神采飞扬地下令,风吹起他的白胡子,身体却纹丝不动,宛如雕像。因为被大可汗御笔赐了首词,卫拉特之虎倍感荣耀,与苏合一起,率三万铁骑一路飞驰,仅七日便赶到唐县。他的后面跟着大可汗亲率的五万骑兵,再后面则是晋王统领的七万步兵。大卫建国于马背之上,骑兵极多,若不是绕道长城边缘耽误了些工夫,行军的速度会更快。 望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苏合心中充满敬佩,上前请示道:“梁国公,咱们行军的速度过快,要不要等一等大汗?” “不,咱们先去灵寿,夜间行军、白日休息,不可进城,只于城外选择隐蔽的密林封锁消息,悄悄扎营,等大汗的大军赶到便可直接住进咱们扎好的密营中。如此能省下不少的时间”,巴尔思想了想说道。 “是”,苏合领命而去。莫看他与巴尔思的爵位同为一等公,可资历却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在此老面前唯有服从听令的份。 三万卫军昼伏夜行,很快行至灵寿县附近的森林中,悄悄地搭建矮小的密营,因为消息封锁得严,凡是见过大军行踪的百姓皆被扣押于密林中,导致当地官府竟毫无察觉。 很快,大可汗亲率的中军也赶到了寿县,望着巴尔思已经搭建好的密营,大可汗暗赞老人家会办事,一边命部下整整八万骑兵隐藏于密林中,一边飞马传信于辽王苏穆尔来灵寿商议军情。 听说兄长亲至,苏穆尔大吃了一惊,兄长的大军如此之多,竟然一点消息也未被自己的哨探侦知,用兵真如神也!欣喜之余,立即飞驰至寿县。 “阿哈(哥哥)~” “杜古(弟弟)~” 两兄弟多年未见,一见面便深情呼唤,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叙了许久的家常后,大可汗问弟弟:“朕带了八万骑兵先至,还有七万步兵在后面,汝觉得是等他们到来再开战好,还是不等他们来便开战为好?”(本章完) 第1189章 滹沱河二帝大战(上) “伪帝东征已有八个月之久,十万大军仅剩九万且已疲弊,兄长有八万骑兵加上我的六万人马,兵力已占优势。敌我两军于滹沱河对峙三月,这些日子清军攻势放缓,似有退兵之意。若等待步兵抵达后再发起猛攻,万一敌人撤退,岂不前功尽弃?我以为当立即发起进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苏穆尔斩钉截铁地说。 “嗯”,苏勒坦满意地应了声,双目闪烁若划过夜空的流星,缓缓问道:“滹沱河结冰了吧?冰层厚度如何?可承载得了大军厮杀?” 正月初一乃元朔之日,新年伊始。虽然是战时,滹沱河南北两岸的清卫两军的军营内依然弥漫着喜悦的气氛,隐约可闻烤羊肉的香味,两军统帅皆在这一日下令加餐犒赏将士。 “唉~”望着侍卫呈上的烤羊腿,大清国振武皇帝、爱新觉罗·济度发出悠悠长叹,毫无食欲。今年三十三岁的他本是春风得意的年纪,可沉甸甸的国仇家恨压得他心思深沉、长吁短叹起来。 此次出征刚开始很顺利,短短五个月的时间便收复晋中、晋南大片土地,可打到直隶境内后却变得艰难起来,临近京畿,卫军的抵抗变得异常顽强又有滔滔河水作屏障,两军于滹沱河对峙三个月,毫无寸进。遥想去年四月一日自己刚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到今日的受制于大河,整整八个月了,将士们十分疲惫。自己是趁卫军主力回京休整的机会发起的反攻,如今敌人应该已经休整完毕,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到时候自己的大军有可能陷于危险之中。此次东征已取得巨大战果,连太原都打了下来,看来应该见好就收喽!可原本制定的计划是攻入京畿动摇卫国的统治,若连真定都打不下来,岂不是半途而废? 济度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马上皇帝,直觉告诉他卫国的援军快到了,必须尽快离开这儿。“唉!恨不能攻入北京斩下伪汗之头做成酒器,方能消得心头之恨!”振武帝悲叹之余攥紧拳头、仰天长啸。 “皇上,滹沱河的冰层已经厚到可通炮车,渡河拔城正此时也!”济度正打算撤军,镶红旗蒙古都统车尔布兴冲冲闯入大帐。此人虽是蒙古人,可从祖父那一辈便被编入八旗蒙古享受旗饷,本人又做着大清的高官,因而对大清忠心耿耿。卫军攻占北京后曾写信招降,他不肯从,导致家产被抄、家人被流放宁古塔,从此更是对卫军恨入骨髓。此番撺掇振武帝攻入直隶,他最是积极,每战必当先。 “滹沱河的冰层已经如斯之厚了吗?”济度闻言一楞,此时他已萌生退意,不料河水竟结了冰、渡大河如履平地。战还是不战?真叫人好生为难! 似乎感受到主上的退意,车尔布大吼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天助大清,皇上不可迟疑”。 济度脸色数变,默不作声。车尔布见状泣道:“卫军攻占北京,已有席卷天下之势,若任其在京畿站稳脚跟,大清危矣!请皇上圣裁!” 听了此言,济度终于有了决断,厉喝道:“明日凌晨全军渡河,以五日为限攻取真定。五日后不管能不能拔城,全军随朕返回山西。为防后路有失,内大臣达素领兵五千驻守井陉,一等侍卫索额图、都统巴达喇领兵五千驻守获鹿城和土门关”。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元月二日,天空飘扬着鹅毛大雪,振武帝济度率八万精锐清军顶风冒雪踏冰而行,渡过滹沱河获鹿段,穿插至灵寿城与真定城之间。 大卫国辽王苏穆尔闻报领军六万列阵于真定城西。 “将士们,为了大清,朕命令你们顶风冒雪击败敌人!”振武帝跨于一匹神俊的黑马之上,发出怒吼。 “为了大清,前进~”护军统领赖达、固山额真索洪、镶红旗满洲都统杜敏、正白旗蒙古都统爱音达礼、镶红旗蒙古都统车尔布各领本部,奋勇向前。 “传孤的军令:各军坚守本阵,敢退后一步者,斩!”望着山呼海啸涌来的清军,辽王苏穆尔平静地下令。长期的征战令他养成了每临大战有静气的好习惯。 虽楚有才,晋实用之。清蒲州协副将徐长春虽是汉人,不,八旗汉军,却甘心为满洲所用,率三千所部冲杀在最前面。 “自古功名马上取!弟兄们,随吾杀敌!”两鬓斑白的徐副戎手持大刀,驭马而行。下雪天为防马失前蹄,马蹄上皆裹着布,跑起来速度并不是特别快。 “轰~”一枚炮弹在他的身边炸开,仙女散般送他入了云宵。 “稳住阵型~稳住~”卫军寿春营副将尚隽努力约束部下,忽然眼前一,一名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敌将驭马而来,却是清军中有名的凶神、护军统领赖达。赖达手中虎枪灵蛇般一点,直入尚隽前胸,复狠狠一绞、绞碎五脏。 激战无处不在,处处刀光血影。激战中清军正白旗蒙古都统爱音达礼、卫军副将傅进忠等将阵亡。战场形势总体对清军有利,将卫军军阵压迫得越来越薄。尽管如此,在辽王苏穆尔的督战下,卫军一步也不敢退。 “列祖列宗保佑我大清一战破敌,恢复山河!”振武帝济度于马上默默祷告,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浑没察觉一支骑兵正从灵寿方向向他逼近。那是大卫国莲大可汗、乾元皇帝苏勒坦和他的五万大军。 “请大汗下令击敌~”齐王麦拉斯、赵王毕力根达来领着众将焦急地请战。 苏勒坦将脸一板,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教训道:“麦拉斯,朕给你起名为柏,是希望你如柏般坚韧不拔;毕力根达来,朕给你起名为智慧海洋,是希望你成为一名智者。男儿汉,既要坚韧不拔又要有智慧,遇大事岂能着急沉不住气?” “父汗教训的是,孩儿受教了”,二王慌忙认错。面前之人不仅是父亲,还是大卫国的开国皇帝,赫赫君威面前即便是皇子也不敢放肆。 苏勒坦呵呵一笑,问道:“巴尔思、苏合出发多久了?” “禀父汗,梁国公和白利公已出发有一个时辰,应该已抵达土门关下”,齐王麦拉斯猜出老父亲的心思,高声回答。 “好!大卫国的勇士们,你们追随朕南征北战,何曾败过?如今又何惧区区十万敌人?朕命令你们勇猛向前,让敌人在你们的马蹄面前发抖!”卫拉特战神手执那根辉特部世代相传的马鞭,趾高气昂地下达军令。(本章完) 第1190章 滹沱河二帝大战(中) “勇士们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们的汗,汗的意志若山岳般不可动摇,当他发出出击的军令时,震耳欲聋的'浩瑞'声响彻在原野。勇士们如猛虎凶狼,朝敌人飞驰而去,即使是雷鸣也掩盖不住他们的咆哮,纵然是闪电也快不过他们的马蹄。当我们忽然出现在敌人侧翼时便已注定了胜利……”这是大卫国兵部尚书哈喇瑚里在《灭清纪略》中关于滹沱河之战的回忆。 的确,收到大可汗出击军令后,士气高昂的卫军以一个又一个千人队为单位,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清军侧翼,喊杀声直入云霄,杀气可撼山岳。 看到自己的侧翼忽然出现卫军,振武帝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并非没做准备,早已命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参领李一第、游击杜朝相、魏一龙领兵两万护卫侧翼,只是侧翼出现的敌骑数量如此之多仍然让他骇然。更可怕的是敌军所打的旗帜居然是龙狮旗,那可是伪汗直属的禁卫军才有的旗帜。 难道是伪汗来了?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眼眸中忽然出现了一杆巨大的龙狮大纛,很大,比其他的旗帜高了足有丈余,济度瞪圆双目,望着那杆大纛,默然不语。他心里明白此时惟一能指望的便是李哈喇库的部下足够坚韧、挡得住敌人的突袭。 泰安侯、延绥镇总兵李哈喇库麾下的一万一千人马向来号称“敢战”,参领李一第是广西提督马雄的部下,游击杜朝相是平南王尚可喜的部下,游击魏一龙是靖南王耿继茂的部下,这些人马亦是能战的。望着扑面而来的卫军,李哈喇库临危不乱,指挥侧翼的两万清军列起长枪阵阻敌。 “噗~噗~噗~”锋利的长枪扎入战马的躯体,伴随着马嘶声,不住地有勇士落下马来。 “驾~驾~驾~”齐王麦拉斯拨转马头转了个半圈,右手长刀伸平,利用马速将清军长枪的枪头削落。他已是千岁之尊,本不必冲锋陷阵,可为在老父亲面前露脸豁出命去。 “我儿冲得太靠前矣!”苏勒坦看着小二子如此勇猛,欣喜之余心中捏着一把汗,暗暗埋怨次子性子太像自己年轻时,打起仗来不要命。 忽然,又一个千人队掠过敌阵,为首一白袍小将,手中长枪疾点,片刻工夫便刺倒数名敌人。仔细一瞧,不是自己的五儿子毕力根达来是谁?“我儿勇矣!”苏勒坦的心又悬了起来,年纪越大,心肠越软,儿子们个个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折了哪个都心疼!猛然喝道:“各部回本阵重新列阵,橐驮炮营抵前射击!” 收到军令,卫军的骑兵纷纷返回本阵重新列阵,老将塔尔浑指挥部下用五百头骆驼拉着五百门橐驮炮近前射击。这些小炮用于攻城威力不大,可用于野战却是利器。 “轰~轰~轰~”炮弹下冰雹般落入清军阵中,将清军的长枪阵炸得七零八落,出现一个个豁口。 “出击!斩伪帝之头者赏千金封侯爵!”苏勒坦迅速捕捉到战机,果断下令。 “哒~哒~哒~”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有支人马利箭般射向敌人,为首之将乃是大卫国著名勇士、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嘿~哟~”满都拉图怪啸着,手中那硕大的狼牙棒一旦砸中敌人,便是一具尸体。清军游击杜朝相运气不佳遇到了这位凶神,挨了一记,头颅被砸入脖子里,血肉模糊。 卫军布哈拉万户长索诺木策凌也不甘示弱,手中虎叉上下翻飞,刺落一个又一个敌人,不过片刻就杀散清军参领李一第部。李一第拨马欲逃,被这员虎将抛出的套马索套中拽落马下,成了战俘。 李哈喇库拼命约束自己的部下重新列阵,却再也无法阻挡一队又一队呼啸而来的马蹄。身边的将士伤亡殆尽,这位大清国的泰安侯仍不肯逃命。他深知自己若逃了,全军便完矣,纵然是死也要给大军争取一线生机。 “呼~”大刀飞出,又劈死一名卫军。李哈喇库喘着粗气,收回大刀,平静地望着迎面而来的卫国土尔扈特万户长鄂尔罗斯。 “真是条好汉!”鄂尔罗斯赞道,高声问道:“可愿降卫?我大卫最重勇士,若降必能大用”。 “呼~”回答他的是凶猛的一记劈砍。 “可恶!既如此便送你一程!”鄂尔罗斯怒极,手中大刀发力横挡,将已经力竭的李哈喇库的刀格飞,复起一刀,人头飞出五尺。 有死战的便有苟活的,清军游击魏一龙和数百部下被卫军团团包围。见势不妙,他索性命部下弃械解甲做了俘虏。 清军的侧翼在抵挡了一个时辰后彻底溃败,可就是这一个时辰给清军主力争取到一线生机。济度命总兵樊朝臣、王安率军殿后阻挡卫军,自率大军南渡滹沱河逃窜。 每当危急时,清廷都会选择牺牲汉军、保全八旗兵,此不过寻常事耳。然而樊朝臣是济度部下,虽然无奈仍选择执行军令,王安却是吴三桂派来援陕的客军,又怎会甘心执行这道送死的军令,接到军令后不管不顾率本部落荒而逃。 辽王苏穆尔怎肯放弃这一战机,率部下凶猛地追击,迅速击溃樊朝臣部。可怜樊朝臣在激战中不慎落马被滚滚而来的马蹄踩成肉酱。 王安率军逃至滹沱河的冰面上,自以为逃过一劫。冰层甚滑,部下在冰层上艰难地跋涉着。忽见一支划着雪橇的卫军风驰电掣般追杀过来,却是大卫国三等巴尔虎伯必勒格率领由索伦诸部组成的两千雪橇兵杀来。 茫茫冰原正是雪橇兵的好战场,清军很快便被杀得溃不成军。王安跨上战马欲逃,奈何战马在冰面上跑不快,鄂伦春部落首领阿布凯左手撑雪橇掠至他的面前,右手铁予狠狠一刺,王安的胸部便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经此一耽搁,振武帝济度终究还是带着四万余清军逃过了滹沱河。这位皇帝毕竟身经百战,刚刚过河便果断传令各部只准携带干粮和作战所用的军械、抛弃其他一切辎重,立即撤往获鹿城。(本章完) 第1191章 滹沱河二帝大战(下) “禀大汗,伪帝兵败后往获鹿城而去”,卫军的哨骑带来了清军残部的消息。 “济度逃往获鹿城?呵呵,他以为自己能逃得掉?”莲大可汗冷笑着谓众将曰:“今日天色已晚,暂缓追击,派出三倍哨骑盯住清军,朕不信他们的步兵跑得过朕的骑兵。哈哈哈~” “哈哈哈~”众将跟随大笑,卫军大帐内笑声一片。 “哒~哒~哒~”三万卫军由灵寿县往南穿过滹沱河上的冰层朝土门关杀去。 白发苍苍的卫拉特之虎、梁国公巴尔思不紧不慢地驾御着战马朝落后自己半个马头的白利公苏合开起玩笑:“苏合,听说你的斧子能开山。不知道能否一斧劈开土门关?” “呵呵,末将虽不能一斧劈开土门关,但第一个登上土门关城墙的定是末将!”苏合下意识地摸了摸斧柄,傲然说道。 守土门关的是清镶白旗蒙古都统巴达喇和他的两千镶白旗八旗兵。望着城下乌泱泱的敌人,巴达喇心下骇然,命部下点燃狼烟向井陉关、获鹿城求救。奈何狼烟未熄,城却已破了,却是清军中的一些镶白旗蒙古士兵见众寡悬殊又与蒙古人建立的大卫国同文同种,不愿意作战、悄悄打开了城门。 “驾~驾~驾~” 城门甫一打开,苏合便手执大斧狂飙而入。巴达喇下城欲逃,刚跨上战马,一柄巨斧当头而下,狂野的力道将他劈柴禾般一劈两断。 “哼!”苏合瞧也不瞧栽倒在地的巴达喇,继续杀向不肯投降的敌人。 滚滚狼烟惊动了附近的清军,一等侍卫索额图领兵三千由获鹿城来援,反被兵力占优势的卫军杀败。巴尔思趁胜猛攻获鹿城,索额图抵挡不住不得不弃城而走。 卫拉特之虎大发虎威,仅一日工夫便连夺土门关和获鹿城,命部下加紧构建工事,截断清军西逃井陉之路。 很快又有清内大臣达素见到土门关的烽火报警,领兵五千由井陉关来援,被苏合领一万骑兵杀败,狼狈退回井陉关。 “获鹿城和土门关失守了。奴才死罪,请皇上责罚~”当索额图跪倒在济度面前哭泣时,这位振武皇帝不由得脑门发晕,这意味着自己回井陉的退路被卫军切断了,如何是好? 毕竟是马上天子,他迅速从慌乱中镇定过来,瞅着索额图喝道:“索额图,汝可知罪?” “奴才未守住获鹿城和土门关陷大军于危险之中,求皇上赐死!”索额图泪流满面。 “汝之罪本该斩首,念国家用人之际,着汝和纪永龄一同领兵殿后,为我军争取时间”,济度冷冷地盯着索额图和副将纪永龄。命索额图殿后是因为要用他戴罪立功,纪永龄原是谭宏部将且初降未久,危急时刻自然成为弃子。 “嗻~”索额图、纪永龄二将齐声领命。不同的是索额图是心甘情愿地效死,纪永龄则是无法可想,他的家人皆被送至西安城内,想不为大清效忠亦不能够。 “传朕的军令,全军歇息半个时辰后立即南下栾城,经元氏、高邑、临城、内丘至黄榆关,翻越太行山回山西”,济度下达了第二条军令。 “嗻~”诸将齐声领命。 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清军行军的速度很快。为了尽可能多的保住更多军队,济度命固山额真索洪、护军统领赖达、都统杜敏率二万八旗骑兵护卫自己先行,命镶红旗蒙古都统车尔布率领两万余步兵轻装步行。之所以命车尔布统领步兵,其实也有恼他劝自己深入直隶的意思。 清军的骑兵自然跑得快些,可步兵如何逃得过卫军铁骑的追击。为了追上清军,莲大可汗下令抛下步兵和沉重的装备,只带八万轻骑追击。迅速于栾城北追上殿后的清军索额图和纪永龄部七千兵马。 此时的索额图已萌生死志,只想以自己的牺牲为振武帝多争取一点时间,下令将全军的铳手集中于阵前。 “出击!”随着大可汗一声令下,立功心切的卫军都千户长巴噶班第率四千准噶尔部勇士第一个冲向敌人。 “铳手准备,放!”索额图平静地下达军令。 “呯~呯~呯~”铳声如雨。 “都千户小心”,副都千户特雷驭马跃过巴噶班第的马头,挡在巴噶班第前面,被火铳击中,落下马来。 “特雷~”巴噶班第悲呼一声,将身子伏低,催动马力,迅速驰至清军阵中,凶狠地砍杀。很快杀至索额图的将旗前,索额图横刀来挡,报仇心切的巴噶班第弯刀斜切,顺着索额图的刀滑下,削断他的四根手指后复狠狠一刀,劈入他的前胸。 随着索额图的倒下,清军抵抗的意志崩溃,纷纷跪地请降。纪永龄终究不想死,亦率部下弃械跪地请降。巴噶班第却杀红了眼,驰至纪永龄面前,挥刀割掉他的脑袋。“杀光清狗,给特雷报仇!”随着这声残忍的军令,很快便有千余清军降兵倒在血泊中。 “怎么回事?朕不是下令降者不杀吗?何人敢违抗朕的军令!”见到这一幕,莲大可汗勃然大怒。 很快便有亲卫将巴噶班第绑到御前。“奴才的族人惨死于清军铳下,一时不愤犯了军法,请大汗治罪!”此时的巴噶班第已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想到森严的军法,不由得浑身发抖。 “巴噶班第,你向来勇猛,屡立战功。可军令如山,朕也保不住你。拖出去,斩!”苏勒坦厉喝一声,却拿眼瞅身边诸将。 随征的大卫国元老重臣、鲁国公额尔克最是机灵,第一个开口道:“干犯军法的确该斩,可巴噶班第冒死陷阵有功,请大汗看在他的功劳上饶其一死”。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求大汗开恩!”“是啊,求大汗开恩”……诸将纷纷为巴噶班第求情。 “既然各位将军为你求情,暂恕死罪,退下后自领二十军棍,由二等委鲁母侯降为三等委鲁母侯”,苏勒坦趁势下令。 “谢大汗恩典!”侥幸逃得一命,巴噶班第慌忙谢恩出帐领军棍,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然湿漉漉一片。 清军步兵统帅车尔布已经尽了全力,可总也跑不过卫军骑兵的马蹄。每回被追上都要分出部分人马殿后,殿后的人马被消灭后又再次被追上。在元氏县折了甲喇章京阿济达,在临城折了甲喇章京博济乌喇,最终自己也在内丘被卫军骑兵追上。 “列阵!”望着无边无际的卫国骑兵,车尔布颤抖着下令。然而部下已经完全失去斗志,居然纷纷落荒而逃、将后背留给卫国骑兵肆意砍杀。 不得已下,车尔布只得上马弃军而逃。却被卫军中有名的神箭手、阿鲁科尔沁伯楚依瞄上,一箭射穿后颈。最终清军步兵逃回山西的仅有三千余人。 “可惜哉!终究还是让济度逃了!”听闻济度经黄榆关逃至山西辽州,又从辽州逃回太原的消息后,莲大可汗大叹可惜。于黄榆关上挥笔写道: 《万里追敌登黄榆关远眺》 亲领十万骑, 扫荡一隅清。 尸骸遍山野, 留得凶残名。 银妆满山川, 巍巍太行景。 登高复远眺, 谁知勇士心。(本章完) 第1192章 太原总兵献太原 滹沱河之战,卫军彻底打残了清军主力,济度的十万大军逃回太原的不足三万,即便加上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新近在山西扩编的两万人马,总兵力也不过四万多。雪上加霜的是刚逃回太原便传来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由贵州北上,攻占重庆、顺庆、潼川诸府,切断了陕西与外省的联系,卫国的征北大将军脱里也正在凶狠地朝西安方向猛攻的消息。济度一时慌了神,沉默不语。 山西巡抚白如梅禀道:“陕西乃我朝根基所在,万不可失,皇上应立即返回西安。留一员大将守卫太原即可”。 “卿以为何人能守太原?”济度沉重地问。 “内大臣达素勇而有谋,可守太原。若皇上信得过臣,臣亦愿留在太原驻守”,白如梅想了想说道。 “奴才愿与太原共存亡!”达素听罢,慨然请命。 “朕所忧者,非是战败,而是南路卫军攻占重庆后,我军与外界联系中断,纵然想向各省求援,亦难矣!”济度说出了心中隐忧。 “皇上何不出使夔东,请伪明允许我朝外省驻军经夔东入援陕西?”白如梅说了个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的法子。 “请伪明允许我朝军队通过夔东援陕?朕估计伪明未必肯答应”,济度长叹,几十年来旗人杀汉人杀得狠,如今指望明朝与自己合作,真的很难! “臣听说夔东大权尽在江陵王李来亨之手,而李来亨此人极有眼光,趁着我朝与卫国交战,夺得荆、岳二州,后又趁卫军攻打川北之机控制重庆东北部。虎口夺食,此其志不在小!如此枭雄不会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定会放下昔日恩怨与咱们暗中结盟”,白如梅坚持自己的意见。 济度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下旨命陕西右布政使萧时彦出使夔东。这本是无奈之举,孰料萧时彦抵达夔东后还真和李来亨达成共识,夔东明军划出一条外省援陕的通道,清廷则给夔东大量的物资作为报酬。 陕西是济度的根本之地,不敢不回,他给达素和白如梅留下三万兵马和大量钱财物资,命二人就地收拢溃军并募兵抵抗卫军,自己则带着万余骑兵返回西安。 —— “此战我军以万人的伤亡,斩首两万九千余级,俘虏三万一千余员,夺得辎重钱粮军械无数,可谓大胜!朕敬诸位将军一碗!”黄榆关下,因为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莲大可汗下令大宴三军庆祝胜利,举起酒碗、欢声雷动。 既然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苏勒坦觉得没必要着急冒进,一边从俘虏中精挑了万人补充战损,一边耐心地等待自己的步兵到来。很快,晋王尔嘎朗率七万步兵赶到,黄榆关附近的卫军数量达到二十三万之众。 “报!伪帝已经离开太原返回西安,留下内大臣达素、山西巡抚白如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等将驻守太原。清军将太原及附近县城的青壮尽皆编练入伍,得新兵三万余,眼下有军队六万余;复派游骑不断押运粮草入城,似有坚守太原之意”,哨探传来了清军的消息。 “哈哈哈~达素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难道不知道军队是练出来的吗?真以为随便抓些百姓从军便是军队了吗?”苏勒坦听闻不但不忧,反而哈哈大笑。 “既然清军有坚守太原之意,陛下何不趁机将山西清军主力围于太原歼之?”户部尚书胡琏器建言。 “嗯,胡卿又和朕想到一起去也!”苏勒坦得意地命鲁国公额尔克领三万兵马由黄榆关经辽州南下攻伐晋南;命梁国公巴尔思、白利公苏合领兵三万由黄榆关绕道辽州、沁州、汾州进入吕梁山东部地区,截断太原府治阳曲与陕西的联系;自己则率十七万大军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由黄榆关北上平定州,再由平定州往西攻打阳曲。 得知莲大可汗率军攻入山西,达素与白如梅等人商议后,觉得与其被卫军各个击破不如集中兵力守卫阳曲,遂将太原府及周边驻军尽皆撤入阳曲、太原二城,通过疯狂拉民伕加上抽调各地的守备兵马,清军数量的数量勉强达到七万。达素命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领兵一万驻守太原城,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领兵一万守阳曲和太原之间的蒙山,自己则与白如梅率军五万守阳曲城。 —— 汾水在太原县附近的那一段古称晋水,此水出晋阳(今太原市晋源区古城营村)往西流入悬瓮山(今太原市晋祠西)中,默默流淌、络绎不绝,似乎在诉说三晋大地的不朽传奇。 太原本是坚城,南有晋水可依、西有悬瓮山可靠,西北方向的蒙山还驻有友军梅勒章京察哈泰的一万人马,地形对守军有利。可清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却愁眉不展,不住地叹气。无他,滹沱河畔的那场大战让他丧了胆。太原城内虽然号称有一万人马,可自家事自家知,自己部下的老兵在历年大战,尤其是滹沱河之战中伤亡殆尽,如今仅存四千,另外的六千都是强征的百姓,如何打得了硬仗?况且天寒地冻,晋水结了厚冰令卫军渡大河如履平地,如何依靠得了? “唉!吾本是汉人,奈何为满洲效力?”李好贤长叹了口气后于书房中自言自语。他已有降意,可驻守山西期间屡次与卫军主要是辽王苏穆尔的部下交战,杀伤了不少卫军将士,双方积攒下不小的仇恨。如果降了,那位辽王殿下能饶得了自己吗? “总镇,申游击有事求见!”正烦恼着,亲卫来报。 “申友?”李好贤微微一愕,此人本是吕梁有名的贼寇,自己随贝勒尚善征讨吕梁贼时势竭投降、被封游击一职。人心不安的时刻,此种贼寇出身的人来找自己必无好事,李总镇眼珠转了几圈,沉声说道:“唤他进来”。 “参见总镇”,申友倒是礼节周到,一丝一毫的匪气皆无。 “申游击找本镇有何事?”李好贤威严地问。 “卫军大兵压境,请总镇给弟兄们寻条活路”,申友直抒胸臆。 “大胆!”李好贤闻言大怒,“嚓”的一声拔出刀来。 申友丝毫不惧,直勾勾盯着他看,“今日总镇杀吾,他日亦会被卫军所杀,左右都是死,还请给个痛快!” “汝~真正好胆~”李好贤气炸了肺,刀停在半空砍不下去。 申友呵呵一笑,“昔日吾在吕梁山时曾受过卫国招安,识得大卫国乌衣卫山西千户长柳烟儿大人。如今柳千户已在府外,请总镇相见,从与不从,还请给个痛快话”。 “乌衣卫山西千户长柳烟儿?莫非是昔日策反大同县令王度的那女人?”此时乌衣卫策反大同县令王度等人的事迹已经在山西传开,李好贤依稀听说过柳烟儿的名字,迟疑片刻后缓缓说道:“让她进来吧”。 柳烟儿步入李好贤的书房,却是位年轻的女子,一身素衣,容颜俏丽。 “阁下来此何为?”李好贤摆出威严的姿势问。 “本官奉汗命招降李总镇。大汗有令,李好贤若肯归顺,可既往不咎原职留用,仍驻守太原。若不肯归顺,城破之后,定斩不饶!”说出“定斩不饶”四字时,那女子仿佛是在说一件很可笑的事,嘴角间居然带着笑意。 “本镇与贵军交战多年,杀死过贵军不少将士,若降,能善终否?”李好贤颤抖着说出心中担忧。 “您所言不虚,我的夫君赵义便是死于您的部下之手。然战场交锋、各为其主,生死怪不得他人。我一介女子尚且知晓这个道理,上位诸公又岂能不知?且汗命如山,既然说了‘既往不咎’,又有何人敢再找您的麻烦?您不必忧心此事。降与不降,请给个准话”,柳烟儿轻飘飘几句话便将李好贤的担忧抛到九霄云外。欣喜地说道:“吾本是汉人,为满洲效力亦是无奈,既然大汗开恩既往不咎,自当归顺天朝!” 三人商议完投降事宜,柳烟儿即刻返回。次日,李好贤撤出悬瓮山守军并打开太原县的城门迎接卫军。预料中的恶战并未发生,坚城太原不费一矢一弹便落入卫军手中。(本章完) 第1193章 破太原剑指陕西 李好贤献城降卫后,卫军趁势由太原绕到蒙山后方发起攻击,将毫无防备的察哈泰部杀得大败,无奈之下察哈泰只带着五千败兵逃回城内。 “李好贤献太原城降卫了?”达素、白如梅盯着从蒙山逃回的镶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察哈泰震惊不已,没想到连很早便入了汉军旗、受国恩深重的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都降了卫国,大清国势真的衰微到如斯地步了吗? 许久,达素镇定下来,喝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无需理会李好贤降卫之事,只商议一番如何守卫阳曲便好”。 “大帅说的是,吾以为当立即将阳曲城内的驿卒、衙役及所有年满十四岁至六十岁的男丁全部征发上城协守”,白如梅紧跟着说。 “还须多备滚木、礌石、金汤、火油等物,每日安排兵士巡查、严防奸细”,察哈泰建议。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太原府治阳曲迅速进入战时状态。所有成年男子俱被征发上城协守,尤其是位于太原城西南角的“满城”,不仅是成年男子便连成年女子也被强行安排上城作战。几番折腾,城内居然有了“八万大军”。 莲大可汗带着他的军队不慌不忙地来到阳曲城下,十七万大军加上李好贤的一万降军和二万余清军俘虏,兵力超过二十万,旌旗蔽日、声势浩大。此时梁国公巴尔思、白利公苏合已率军攻克沁州、汾州和永宁州,抵达吕梁山东麓,切断了阳曲城与陕西的联系;鲁国公额尔克则率军由黄榆关南下,攻占辽州、潞安府和泽州,又朝清军占据的平阳府发起攻击。平阳守将梅勒章京达尔度屡战不胜,不得不退守汾水西岸。济度闻报紧急抽调延安营副将高必昌部一万两千兵马来援平阳,双方于汾水两岸对峙。 消息传至阳曲,苏勒坦不由得拈须微笑,下令巴尔思和苏合顿兵于吕梁山区,阻止临县的清军来援;又下令额尔克在洪洞、临汾、曲沃等汾水东岸城邑虚张声势,摆出一副欲渡汾水进入陕西的架式。接着便是部署攻城之战。他一向珍惜嫡系将士的生命,命降将李好贤督促本部一万兵马及在滹沱河之战中抓获的两万余俘虏担任首攻。 “轰~轰~轰~”连绵不绝的炮声刚停息,三万多炮灰,不,降军在激昂的战鼓声中向阳曲城发起攻击。 作为新降之将,李好贤急于立下战功在大卫朝廷立足,亲率督战队督战。可毕竟降军和战俘的战斗力不强,城内的“八万大军”虽然真正的战兵只有两万,其余六万皆是搜罗来的杂兵和百姓,可倚着坚城驻守仍然守得稳如泰山。半个月后两万余战俘消耗殆尽,李好贤的本部兵马也折损了四停,却仍未登上阳曲城头。 见李好贤部伤亡极惨,实在无力再战,卫拉特战神终于发起善心,命李部休整,换上提督杨捷、副将柯永蓁、钟继达等部降军攻城。这些军队降卫较早,装备和训练都比李好贤的部队好很多,很快便令城内感受到压力,卫军数度攻上城墙又数度被守军赶下来。 “如今天寒地冻、泼水成冰,大帅何不命人取水泼城,冰块甚滑,一则不利于卫军登城,二则可以防炮”,山西巡抚白如梅献上妙策。 “白抚院所言甚是,便如此办理”,达素欣然从命。 清军依计行事,一时间果然给登城的卫军造成巨大不便,可并不能改变双方兵力对比悬殊、战斗力相差甚大的局面。见强攻无效,苏勒坦命炮兵装上霰弹朝城上射击,每日派出小股部队佯攻,又精挑出三万箭法了得的射雕手,以三或五人为一组,轮流抵近城墙狙杀守军,给守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转眼三个月过去,春暖开,冰层融化,城内的形势危如累卵,不仅原先的“八万大军”仅余四万,而且巨大的伤亡造成士气沮丧,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我军于阳曲城下已经耽搁了三个月,近两个月来咱们都在休整,没打硬仗。如今春暖开,再不拔城恐怕天下人皆笑我军无能矣!”卫军大帐内,莲大可汗以一句玩笑话掀开了总攻的序幕。 “奴才愿为大汗拔城~”“臣愿为陛下效死~”大帐内将军们的请战声震耳欲聋。 “好!明日卯时初刻(凌晨五点)全军发起猛攻,苏穆尔攻东城、麦拉斯攻南城、尔嘎朗来攻西城、毕力根达来攻北城,满都拉图、乌日根达莱、鄂尔罗斯、索诺木策凌各领本部巡弋四面城墙,防止城内的敌人逃窜,恩和巴图、什喇布护卫中军。战鼓一响,诸将须奋勇向前。谁若丢了我军脸面,定斩不饶!”苏勒坦的话似乎在开玩笑,可熟知龙性的王爷和将军们却知道至尊绝非虚言,临战畏缩者绝逃不过军法,个个昂首挺胸,大声领命。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四月十九日,卫军朝阳曲城发起总攻。此次攻城的军队以装备精良的禁军为主,打得异常凶猛,杀退一波又来一波,仅第一日便数次攻上城墙,鏖战三日后城陷,梅勒章京察哈泰被辽王苏穆尔阵斩,达素死于乱军之中,白如梅于绝望中自缢。 城破之后大可汗清点人马,发现不但折了李好贤部两万四千降军和战俘,自己的十七万大军居然也伤亡了两万,损失不小。为保持军队战力,下令在城内休整十日后再发兵攻打陕西。 休整期间忽然得到吴三桂军北上攻陷贵阳和尚可喜命长子尚之信率一万五千人马增援湖广、抵达长沙的消息。吴军北上本在苏勒坦预料之中,可闻知贵阳失守的消息后,这位战神仍然气愤不已,暗中给平西王爷记了小帐,此獠竟敢捋朕的虎须,非杀不可!不过关于广东军队的消息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尚之信率军由南雄进入赣州时居然受到南赣镇总兵胡启泰的阻挠,交涉良久方才被放行。这说明胡启泰并未投效平南王,可敢阻挠尚军,必然有所倚仗,他投靠了谁?至尊左思右想后,又给平西王爷记了笔小帐。 这些并不能让苏勒坦动容,真正令其色变的是来自夔东的消息:清提督沈永兴与固山额真王国光、总兵杜永和、参领牙他里、游击赵举等将率三万兵马经夔东抵达陕西增援济度。沈永兴是驻广东肇庆的续顺公沈永忠从弟,王国光虽是汉姓,却实是女真人,很早便随父亲王一屏降清,官居汉军正红旗固山额真驻守南京,杜永和本是李成栋部将,降清后划归两广总督李率泰麾下,被李率泰派往陕西,牙他里是驻守杭州的满洲参领,赵举则是靖南王耿继茂的部下。 在大可汗看来重要的不是这区区三万兵马,而是夔东的南明小朝廷故意放外省清军入陕西是何用意?眼下自己正忙着围歼陕西清军,对夔东“盟友”的不友好举动该如何处置呢?打还是不打?莲大可汗陷入了沉思。(本章完) 第1194章 两面作战又如何 既然心里纠结无法乾纲独断,那便召集众人商议,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莲大可汗下令召集文武重臣商议应对夔东背盟之事。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既然明国背弃盟好,索性一举灭之。奴才愿为先锋”,老将塔尔浑大呼。将军们是最喜欢打仗的,不打仗哪来的军功可立?卫军兵威正盛,此语搏得武将们的一片赞同。 “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我军已四面包围陕西,伪清覆灭在即,不可招惹新的敌人,以免干扰大局。陛下不如遣使去夔东指责明国背盟,责令明国不得借路于外省清军。待攻取陕西后再灭明不迟”,大学士博贝建议。 “臣赞同博贝阁老的意见,先清后明、各个击败方是上策”,户部尚书胡琏器亦赞同博贝的意见。 此二人是大可汗的心腹谋臣,有他俩领头,文臣们大多赞同暂不进攻夔东。苏勒坦见状沉默不语。 “儿以为应该出兵夔东,理由有三:明国小朝廷借着我军与清军交战之机,不断地扩充实力,若放任不管,迟早必成心腹之患,应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剪除,此其一;我军进入湖广、四川后,明国小朝廷已直面我军兵锋,可仍借道于清国,其担忧唇亡齿寒的心态十分明显。纵使我朝遣使指责,其依然会借道于清。不封锁住夔东通往陕西的道路,陕西清军便会源源不断地得到外省增援,势必影响我朝灭清大计,此其二;父汗在直隶重创伪帝的大军并攻取太原后,陕西清军实力大衰,我朝在北方已占据绝对优势,完全有能力开辟第二战场。兵强马壮又何惧两面作战?此其三”,齐王麦拉斯忽然说道。 听到从儿子口中说出的“兵强马壮又何惧两面作战?”之句,莲大可汗不由得龙颜大悦。好小子!好气魄!真有为父当年之勇!不过,他还想问问其他诸王的意见,笑眯眯地瞅着辽王苏穆尔、晋王尔嘎朗、赵王毕力根达来、土城郡王纳噶特说道:“诸王皆谈谈看法,大胆地讲,言者无罪”。 “齐王端的好气慨,不过若求稳,还是先北后南,待灭清后再与夔东交恶为好。我以为眼下还是应该遣使去夔东,一则向明国施加压力、要他们不得再借道于清;二则安抚明国,避免两面作战”,辽王苏穆尔毕竟年长,考虑问题以稳为主,不愿开辟新的战场。 “齐王所言甚是,无论我们派不派使者去夔东,明国都不会改变借道于清的态度,不夺取夔东,就不能切断陕西清军与外界的联系。此战,不得不打”,土城郡王纳噶特与麦拉斯交好,不支持父亲反支持齐王。 苏勒坦饶有兴致地瞅了纳噶特一眼,又望向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你们觉得呢?” “儿觉得叔王所言有理,陕西清军已是釜中之鱼,宜先将这条鱼煮熟吃掉再去捉下一条鱼”,晋王尔嘎朗支持辽王苏穆尔和文官们的看法。 苏勒坦暗自琢磨:小四子在军中的势力不如皇太子和齐王,不过生性儒雅,极得文臣们的好感,他此时反对与明国开战是否有拉拢辽王和文臣的目的?瞥了四儿子一眼,却见尔嘎朗的眼神清彻如水,瞧不出一点阴谋的味道。不由暗自好笑,小四子本性纯良,哪来那么深的城府?是朕当皇帝久了,总喜欢把人心往坏里琢磨。呵呵一笑又问赵王毕力根达来:“你也说说,莫要像个木桩似的立在那儿”。 毕力根达来用手挠头,傻呼呼言道:“儿觉得出兵和不出兵攻明皆有道理。父汗是知道的,儿只擅长冲锋陷阵,不擅长谋略。愿听您调遣,您说打,儿便奋勇杀向夔东,您说不打,儿便先去陕西溜马”。 “你呀,就是个莽张飞,遇事怕动脑子。这样可不成。为王者,文韬武略,都须懂些方好。我儿长相英俊,宜做白面赵云,不宜做黑脸张飞,哈哈哈~”说到“黑脸张飞”时,苏勒坦哈哈大笑。众文武跟着大笑,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朕意已决,遣使去夔东。嗯,朕听说不久前归顺我朝的清内秘书院大学士傅以渐、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廷敬颇有些口才,便差他俩去”,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以为大可汗不愿意两面作战,倾向于遣使和谈。 孰料这句出口后,大可汗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不是让他俩与明国和谈,而是劝降。告诉明国的监国韩王和那位江陵王,若肯降我大卫,朕依然封他们王爵。否则,大军所至,立为齑粉!” 什么!斯言一出,众人哗然,大汗竟然要两面作战! 仿佛是察觉出一些大臣的担忧,苏勒坦哈哈大笑,“齐王说得没错,如今我朝在北方已占据绝对优势,既然兵强马壮,又何惧两面作战?传令西日莫,停止向川北进攻,转向东进,夺取夔州;传令秦王,率军从武昌南下夺取巴陵,得手后再往东攻取岳州、施州卫;传令胡茂祯率军由襄阳南下夺取荆州”。提及湖广提督胡茂祯的名字时,大可汗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胡茂祯麾下人马不多,守卫襄阳还行,夺取荆州恐怕力量不足。须再遣一将南下襄阳,指挥灭明之战方好”。 说到此处,苏勒坦望向齐王麦拉斯,“你既然主张两面作战,朕便封你为平南大将军,统一调度所有湖广、四川的军队伐明,即刻率五万马步兵日夜兼程南下湖广,不得有误”。 “孩儿一定不负父汗厚望,不灭明国誓不回师!”麦拉斯大喜,父汗将二十万大军交由自己指挥,这是何等的信任!通过指挥灭明之战,不但能获得战功,还能大大增强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又如何能不欢喜? 痴儿,你想些什么以为朕不知道吗?朕之所以扶植你,是觉得太子势力太大需要制衡以免威胁皇权,可不是想让你当太子。唉!皇位啊皇位,乾元殿内的那把椅子真的如此重要吗? 望着喜形于色的次子,苏勒坦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可大战在即,仍须为儿子鼓劲。提笔赐诗曰: 《浪淘沙大军伐明》 拔剑问春风, 是否从容? 鏖战山陕复夔东。 恰似当年游猎处, 纵马张弓。 聚散苦匆匆, 尽付词中。 开谢总无穷。 必定明年更好, 父子重逢。(本章完) 第1195章 围猎振武正其时 莲大可汗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定下两面作战的方略,立即便命齐王麦拉斯、阿速侯赛罕、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领五万马步兵赶往襄阳,自己则安心地部署进攻陕西的事宜。原先的二十三万大军在战争中伤亡两万,又让齐王带走五万,只余十六万。他命鲁国公额尔克领兵三万尽快渡汾水攻取蒲县、汾西等地与自己会合;又从太原之战中俘获的俘虏中精挑了七千精锐编入降将、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军中,命李好贤领一万三千降军为先锋,自己则率十三万精兵跟在李好贤部后面朝临县进发;为确保后方稳定,再命山西巡抚李世英、山西提督姬际可移驻太原。 为阻止卫军由晋入陕威胁延安和榆林,振武帝济度此前已命凤翔总兵高宗领兵两万驻守临县,可仍觉得不够,返回西安时又命陕西按察使徐腾蛟领兵一万由庆阳增援临县。清廷利用卫军在攻打太原时费的三个月时间疯狂扩军备战,为完成扩军的命令,有的地方甚至不问百姓愿不愿意,见到年青力壮的汉子便往军营拖,很快便扩编出“五万大军”。 身经百战的济度自然知晓这些匆忙编成的营头在实战中其实起不到太大作用,可如今卫军大兵压境,拿来壮壮声势也好。他心中清楚,如今整个陕西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从战场上带回的万余亲军和忠亲王辉兰、昂邦章京傅喀蟾麾下的数万精兵。眼瞅着敌人即将由晋入陕,须派一员大将镇守延安,方得万全。他有意派自己的五弟、忠亲王辉兰领军前往,可辉兰正在庆阳与卫军脱里部激战,若抽走了这支精兵,庆阳有失又该如何?正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来了援军:提督沈永兴、固山额真王国光、总兵杜永和、参领牙他里、游击赵举等将率广东、江苏、浙江、福建各省三万兵马经夔东抵达西安。这真是雪中送炭,不仅弥补了己方兵力不足,还大大振奋了军队的士气。 军情紧急,振武皇帝立即命令辉兰率二万陕西精兵、三万外省援军和五万新组成的营头凑成“十万大军”赶往延安府增援;又命陕西巡抚张自德、昂邦章京傅喀蟾领兵四万死守庆阳,自己则坐镇西安安抚人心。 —— 吕梁山西侧、晋陕黄河峡谷中部的临县,既有湫水可以依靠又有磨盘山作为屏障,自古便是由山西进入陕西的要地。清凤翔总兵高宗与按察使徐腾蛟商议后,决定由徐腾蛟领兵一万驻磨盘山、高宗领兵两万沿湫水布防,互为呼应。此时已是五月,河水解冻,高、徐二将特意多备小船,随时可以渡河。 大卫国太原镇总兵李好贤领一万三千降军渡过北川河进入临县境内,莲大可汗则率大军翻越吕梁山、屯兵于东川河附近的谷积山中。急于立功的李好贤不愿给大可汗留下怯战的印象,行军速度甚快,自以为熟知地理的他特意避开磨盘山领着人马由地形较为平坦的湫水下游渡河。不料当卫军好不容易扎好木筏渡河时,却在黑龙庙附近遭遇清军顽强阻击,战况激烈时,清总兵高宗甚至亲自持刀厮杀。 “高宗胡涂,身为汉人为满洲卖什么命?”正当李好贤暗骂高宗不识天命时,忽然身后传来喊杀声,却是徐腾蛟率军由磨盘山袭击他的侧翼。措手不及之下,卫军大败,只得狼狈逃回谷积山。 “末将有辱军威,请陛下治罪”,李好贤跪于大可汗面前,后背直冒冷汗。 “哼~朕率军西征以来,未尝一败,尔竟敢丧我军威。拖出去,斩!”对李好贤,大可汗其实并无好感。此獠身为汉人却甘当满洲爪牙,驻守山西时不知道杀伤了多少大卫将士,当年自己的爱将、万户长卫征便是折在山西,虽是死于贝勒尚善之手,但此人当时也曾参战且出力甚大。今日战败,索性杀了以儆三军。 “陛下饶命,末将有计能取临县,愿戴罪立功~”听到一个“斩”字,李好贤惊恐地大叫。 “哦,尔有何计,说说看”,苏勒坦放缓了语气。虽然不耻李好贤的为人,可战神做事素来讲究实惠,若有利用价值,不杀也是可以的。 “湫水虽然水流湍急,却不甚长。顺着北川河而上绕过磨盘山,便是赤坚岭。临县属于太原府,末将身为太原总兵熟知地理,知晓岭中有小路能至黄尖山,翻越黄尖山便可绕过湫水,直抵临县城下”。 “哼哼~尔既知有此小路,先前为何不走?”大可汗身经百战可不好骗,狐疑地问。 “走小路耗时甚久,末将一时性急未走此路,造成大错!”李好贤追悔莫及。他本想迅速拿下临县在大可汗面前露脸,不料反吃了败仗,自然后悔。 见他这副样子不似作伪,苏勒坦放缓了语气,“既如此,尔在前面带路,朕命特古斯朝克图、巴雅尔领两万大军随尔去。若能立功,不但无罪,反有重赏”。至尊深谙御下之道,果然听得“重赏”二字,李好贤露出欣喜之色,跃跃欲试。 为迷惑清军,大可汗故意率大军于湫水东岸伐木造船,摆出一副准备强渡的样子,还派出骑兵于磨盘山南端游弋,防止山上的清军袭扰。高宗、徐腾蛟果然中计,一边调集重兵守湫水西岸,一边不停地派快马驰向西安求援。 李好贤率八千残部悄悄潜至赤坚岭下,哈萨克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撒马尔罕将军巴雅尔则带着两万步兵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三里的距离。 守赤坚岭的是清军临县守备蔺斤住部两千人马。蔺守备也算屡经战阵,部下战力在清军中算是强的,可惜人数太少且未尝防备卫军缘小路而来,猝不及防下,让卫军攻上了山岭。李好贤是戴罪立功之身,为保命特别疯狂,上得岭来便直扑蔺斤住的将旗,将尚未反应过来的蔺守备一刀两断。 夺得赤坚岭,李好贤不肯停留歇息,又一鼓作气翻越黄尖山,绕过湫水直抵临县城下。此时清军主力尽在湫水西岸和磨盘山中,县城内仅有数百人马,很快便被卫军攻陷了城池。 听得临县失守、后路被切断的消息后,高宗、徐腾蛟惊慌失措,匆忙间欲率部下乘船沿湫水往绥德州逃命。兵多船少,一时间乱成一团。自诩战神的苏勒坦如何肯放过这一战机,命部下渡河追杀,特古斯朝克图、巴雅尔、李好贤也率部由临县杀至。清军大溃,落水而死者不计其数,鲜血染红了湫水。 乱战中,徐腾蛟乘坐的小船被李好贤的船拦截。二人却是识得的,徐腾蛟朝李好贤做了个揖,“小弟愿降,还请徐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为小弟说些好话”。 “往日的情份?呵呵,汝率军从磨盘山袭击吾时可曾想过往日的情分?若不是吾知晓通过赤坚岭的小路,早死于军法之下矣。今日可饶不得汝!”李好贤冷笑连连,命部下放箭。可怜徐腾蛟本以为能保住性命,不料却死于故人之手。 高宗率残部逃往绥德州,原先的三万多人马,居然只剩万余。亏得忠亲王辉兰率十万大军来援,方才稳住阵脚。 —— 莲大可汗用兵向来讲究一个“快”字,拿下临县后马不停蹄又攻下孟门关和吴堡。在吴堡,他与鲁国公额尔克部顺利会师。 额尔克接到大可汗军令后,命部下猛将、奈曼伯阿罕领三千精兵乘小船顺着河道划入汾水的支流平水,出现在清军后方。平阳守将梅勒章京达尔度、延安营副将高必昌未料到此招,被卫军所败,不得不放弃襄陵、蒲县、汾西诸县,逃往延长。鲁国公向来用兵谨慎,并不孤军追入陕西,而是北上吴堡与大可汗会师。 “好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这么快便完成了朕夺取汾水西岸的军令!”苏勒坦大喜,下令在吴堡设宴犒赏三军,重赏额尔克、李好贤等将,一时间军心大悦。 “军报~征北大将军脱里军报!”大营内正欢腾着,忽有军报传来。 “哦?”苏勒坦闻言一惊,拆信观之。忽然哈哈大笑,“脱里攻陷了安化城,伪清的陕西巡抚张自德、昂邦章京傅喀蟾率残部退往宁州”。 有卫拉特之鹰之称的大卫国征北大将军脱里本是员虎将,可率军杀入陕西后却十分不顺,未能拿下西安反被清军逼得退守固原州。此次奉命反攻,与征北副将军阿拉坦仓一同憋足了劲猛冲猛打。先是拿下清平关、环县、镇原等诸多地方,接着与清忠亲王辉兰、昂邦章京傅喀蟾所率的清军在庆阳府治安化附近激战。 原本双方势均力敌,可济度调辉兰部驰援延安后,形势便起了变化。陕西巡抚张自德麾下的绿营兵马战力远不能与辉兰部相比,卫拉特之鹰立即把握到战机,先是攻克安化东边的合水县,摆出一副截断从宁州至安化的水路之势。 张自德、傅喀蟾大惊,起倾城四万之兵与卫军决战。这正合脱里之意,率军六万与清军在合水之畔大战。激战一日后,卫军大胜,歼敌万余、斩杀清游击以上将领十七员,战斗中,卫军总兵姬蛟率三十骑驰入张自德的中军,虽因兵少遭围攻而亡,却冲乱了清军的阵脚,为胜利立下首功。张自德、傅喀蟾不得不引残军退守宁州。 “好啊!刚入陕西便捷报频传,看来伪清气运已终,围猎振武正其时也!”莲大可汗看完战报哈哈大笑。 “臣以为庆阳的清军退往宁州后,延安和榆林的清军便成了孤军,陛下宜命征北大将军立即攻占鄜州和宜川,先歼灭伪忠王的军队再南下西安”,心腹谋臣胡琏器献策。(本章完) 第1196章 入襄阳虚张声势 “殿下,咱们已至析隈山下,翻越此山便是襄阳地界”,心腹谋士陈洪柱对齐王麦拉斯说。 “嗯,孤已给六弟(指秦王绰思吉)、吐鲁番公(指西日莫)、胡茂祯写了信,让他们等孤抵达襄阳后听令行事。听闻夔东的明军十分凶悍,可不好打呢!”麦拉斯的眉梢中洋溢着喜气。受命统领湖广、四川的二十万大军,怎能不欣喜?当着莲大可汗的面,纵然高兴也得憋着,如今领兵在外,自然不用再端着,眉梢中的喜气藏也藏不住。 “下官以为您首先要那考虑的是如何处理与秦王和叶鲁番公的关系。您虽是主帅,可只有五万兵马,秦王、吐鲁番公各拥兵八万,兵力都比您强。且您是王,秦王也是王;您是平南大将军,吐鲁番公亦是征南大将军。若二人不服您调遣该当如何?” “哼!他们敢!孤是父汗亲封的主帅,他们难道敢抗命不成?”麦拉斯嘴上说得硬气,脸色却凝重起来。 陈洪柱微微一笑,“吐鲁番公是追随大汗起兵的老臣,且远在蜀地,您万不可得罪,宜先以长辈之礼待之,再诱之以军功,其必会听令”。 “你说得极是,吐鲁番公曾侍奉过孤的祖父,自当以长辈之礼待之”,麦拉斯赞赏地点了点头,老将西日莫可是有“卫拉特之狼”之称的名将,与“卫拉特之虎”巴尔思、“卫拉特之鹰”脱里一同被称为“大卫三杰”。这三人当年都是祖父诺木达莱大台吉的近臣,后又追随父汗南征北战、创立大卫国,在军中的资历远非自己可比。若得罪了他,保不齐便会上疏向父汗告状,到时候父汗未必会维护自己。嗯,对这等元老重臣的确不能来硬的,只能以礼相待。好在大卫国最重军功,若以军功引诱,这位老帅还是能听令于自己的。 见齐王听进了自己的劝,陈洪柱接着说道:“您是兄、秦王是弟,长幼有别。秦王的部下只有五千禁军,其他均是降将,战力不如您的部下,且前些日子刚吃了败仗。对他,您不妨拿出兄长的气势。一边施之以威,一边暗中拉拢其部下。这些降将大多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见您势大,必定会改而投奔您。您只须礼贤下士再施以官爵,湖广兵将定会为您所用”。 “妙哉!孤何幸而得先生!”麦拉斯听完拍着陈洪柱的背大笑。 “大汗将湖广、四川军权尽付于您,此战可胜不可败。夔东贼向来凶悍,我军兵力和战力虽远胜于贼,可若贼寇遁入山中依险而守,恐怕未必易平。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您不妨将主力隐藏于析隈山中、只带五千骑兵入襄阳,再命襄阳驻军大张声势,摆出南下荆州之势。夔东贼见您兵少又大张旗鼓号称南下,必定以为您是在虚张声势。界时再发起奇袭,定能一举胜之”,陈洪柱再献一条妙策。 “妙哉!此计若成,先生当为首功!”麦拉斯哈哈大笑。 当齐王麦拉斯只带着五千骑兵进入兵家必争之地、铁打的襄阳城时。襄阳的两位守将一等汉阳伯、湖广巡抚胡茂祯和湖广水师副提督、襄阳总兵杨来嘉大为诧异:齐王前些日子让咱们准备五万人所需的粮草辎重,怎么只带了五千人来? 胡茂祯城府颇深,平静地带领诸将参见齐王后便热情地设宴款待贵宾,其他的一句话也不多问。 麦拉斯十分客气,和煦地与胡茂祯、杨来嘉以及二人麾下将领赵亮、鸿福、杨鸣凤等逐一打招呼。还为诸将引见随自己出征的阿速侯赛罕、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都千户长阿达以及陈洪柱等文武官员。名扬天下的齐王殿下居然如此平易近人,湖广的地方将领不由得心头一热,不知不觉间关系拉近了许多。 酒过三巡,麦拉斯笑呵呵地对胡茂祯、杨来嘉等人说道:“夔东的明国小朝廷居然敢借路于清,父汗命孤统湖广、四川等地人马威慑之。自古功名马上取,诸位建攻立业的良机来也。胡抚院可率陆师屯于荆山,杨总镇可率水师驻于漳河口,做好进入荆州的准备”。 “是”,胡茂祯默默地领命。 杨来嘉城府不如胡茂祯,憋不住说道:“殿下明鉴,夔东明军主力多在荆州,足有七八万众,而襄阳总共只有两万人马,即便加上您带来的五千铁骑,亦不过两万五千。且荆州多河流,并不利于骑兵驰聘。恕末将直言,若无援军,欲取荆州,难矣!” “杨总镇倒是爽直!孤最喜欢你这般爽直的汉子!”麦拉斯哈哈大笑,“无妨!诸位只需多布旗鼓、大造声势便可。记住,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末将领命”,这一回胡茂祯、杨来嘉二人似乎明白了些,齐声领命。 “嗯”,麦拉斯露出满意的微笑,又与诸将喝了一轮,忽然若无其事地问道:“为何不见六弟?于公,孤是主帅;于私,孤是他的兄长。于公于私,他都应来襄阳拜见孤才是。立即派人骑快马去武昌请六弟前来商议军事。呵呵,见了面,孤定要罚他三大碗酒”。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痛饮之后,胡茂祯便率一万步兵移驻荆山的金厢坪,杨来嘉也带着一万水师移驻漳河口。二人又是打造战船、又是筹集粮草,声势搞得极大唯恐明军不知道般。 “下官奉旨劝降,特来向殿下辞行”,傅以渐、陈廷敬二人亦来辞行。他俩在清朝时,一个是内秘书院大学士,另一个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降卫后只安排了同品级虚职并无实职。此番大可汗派他俩劝降夔东,也有考量才具之意。功名利禄最打动人,他俩急着立功,刚吃完酒宴,便来辞行。 “二位去江陵见了那江陵王李来亨怎么说,可记得否?”麦拉斯淡淡地问他俩。 “殿下放心,吾定向夔东贼彰显朝廷军威,使其不敢不降”,傅以渐大呼。 “殿下‘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告诫,下官铭记于心,定不负您的厚望!”陈廷敬亦慨然说道。(本章完) 第1197章 暂缓复仇对危局 “汝确定卫国的那位齐王只带了五千骑兵来襄阳?”江陵城里的王府书斋内,大明江陵王李来亨端坐着仔细聆听部下总兵吴之奇的禀告。 “末将派人打探得清楚,伪齐王的确只带来五千骑兵,甫一进襄阳便号称攻打荆州,命胡茂祯领兵一万移驻金厢坪,杨来嘉领兵一万移驻漳河口,似有南下江陵之意。殿下须小心才是”,吴之奇恭敬地回答。 “怪哉!吾已在荆州布下八万大军。难道伪王以为只凭两万人马便打得下江陵城?”李来亨剑眉紧锁,又问道:“伪王本人安在?” “伪齐王并未南下,仍留在襄阳城内”。 “愈发怪哉!岂有大军出征,主帅反留在后方之理?况且自古兵行诡道,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又岂能大张旗鼓地告诉咱们他要来打咱们?若伪王是初次出征倒也罢了,可此獠少时便随伪汗出征,也算是沙场宿将,行事怎会如此愚蠢?”李来亨的剑眉皱得更深。 “前些日子清廷遣使向咱们借路,您放外省清军进入陕西,卫廷想必恼怒。只是他们眼下正忙着围攻陕西,无暇顾及湖广,末将觉得伪汗派伪齐王来襄阳,无非是虚张声势,想恫吓咱们不得借路于清而已”,吴之奇想了想说道。 “汝此言甚是有理”,李来亨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咱们大可不必理会襄阳的卫军”,吴之奇笑道。 “不,兵者无小事。立即传令各处,不止是荆州,其他各地都须加强警戒、提防卫军来袭”,李来亨神情凝重地说道,随即叹了口气,“看来攻打保靖州的计划要放缓喽!” 前些日子,他派荆国公王光兴率军进入施州卫,陆续收伏施南覃氏、散毛覃氏、东乡五路覃氏、容美田氏、龙漳田氏、大旺田氏、高罗田氏、忠峒田氏、桑植向氏等土司,彻底控制了施州卫和岳州西部;此后他又不断向永顺宣慰司施压,终于在不久前成功逼迫永顺宣慰使彭泓澍向大明监国韩王称臣。 统率“三知州、六长官司、五十八旗、三百八十恫”的大土司永顺彭氏的归附,令大明在鄂西的统治愈发稳固,也令永顺彭氏的同族保靖彭氏更加孤立。然而保靖州宣抚使彭鼎却不敢降,只一个劲儿地向大清朝求援。 保靖州流传的《酉水船歌》是这么唱的:“李闯王,不顺路,战火烧的沙山埠”唱的便是保靖土司与东的血海深仇。想当初清宁南大将军阿尔津、恭顺王孔有德率大军至辰州,原本世代忠于大明的永顺彭氏和保靖彭氏迫于压力归顺清廷。后孔有德、尚可喜、耿继茂三藩兵进攻广东和湘桂,忠贞营不敌从庆远败退鄂西,途经保靖。为向清廷表忠心,彭鼎之父、上任保靖州宣慰使彭朝柱调集麾下各旗土家族、苗族土兵日击夜伏、顽强抗击,清军也发兵救援。双方在沙山埠大战,忠贞营统帅高必正(高一功)被彭氏伏兵用毒箭射死,余部在李过义子李来亨率领下撒至夔东。射杀高必正那日的情形,彭鼎记忆犹新,鲜血染红酉水,处处皆是尸体这如何敢降? 听闻保靖彭氏不肯归顺,已至不惑之年的李来亨神态平静,此种情况早在其预料之中。他已不再是十六年前的那个青年,而是大明的江陵王、成熟的政治家,若保靖彭氏肯降,以前的恩恩怨怨不提也罢,若不肯降,哼哼~便让孤为当年在沙山埠战死的忠贞营将士们报仇雪恨! 于是他命荆国公王光兴、总兵邓秉志、杨洵领兵两万屯于石牙关,打算沿酉溪而下攻取保靖。作为一名老练的政治家,他想攻占保靖州并非单纯为了复仇,临近石砫、酉阳的保靖、永顺地区地形险峻,得之可为岳州、施州之屏障,且当地民风彪悍纯朴,当地的土家族、苗族青壮悍不畏死、是极好的兵员。若能控制两地将大大增强夔东的实力。 收服永顺后,攻取保靖本已是箭在弦上,不料卫国横插一脚,摆出攻打荆州之势。不论是真是假,眼下都不宜对保靖动刀兵。 “殿下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饶彭朝柱、彭鼎父子一命,将来自有报仇雪恨之时”,吴之奇劝道。 “嗯”,李来亨微微点头。 二人正议着,忽有亲卫来报,“殿下,毛督宪求见。 “毛督宪”指的是永历帝派往王光兴军中任监军的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毛寿登。永历帝死后,此人竭力向李来亨靠拢,被江陵王推荐为湖广总督,实际负责夔东的外交事务。 “哦,快请”,听到毛寿登求见,李来亨若有所思。 “参见殿下”,一见面,毛寿登便大礼参拜。 这一点令李来亨很满意,微笑着问道:“毛公来此可是卫国那边派人来了?” “殿下真乃神算!卫国正使傅以渐、副使陈廷敬率使团一行二十六人抵达江陵”,毛寿登钦佩地说。他依附于李来亨一开始只是为了生存,可了解日久,发觉此人不仅会打仗,还有治才,在境内屯田、减免盐税,极得百姓拥护,前些日子趁着清卫交战之机更是夺得大片疆土。在其治下,大明渐有复兴之势,因而视其为值得辅佐的雄主,心甘情愿受其驱驰。 “近日卫国的那位乾元皇帝派二儿子带着五千骑兵来到襄阳,刚至便调动襄阳兵马大张旗鼓号称要攻打荆州。呵呵,若真想对咱们动兵,五千骑兵如何够用?又何必大张旗鼓?孤寻思着必是为外交而施压。果不其然,卫使来也”,李来亨略有些得意地抚起胡须。 “殿下妙算,来前吾试探了下二人的底。此二人明着是招降咱们,实则是卫国皇帝怪咱们向满清借道,派二人向咱们施加压力而已”,毛寿登微笑着说道:“来使说了,只要监国和您肯降,可仍为王爵,不知您意下如何?” “哼!孤乃堂堂汉人,岂能向胡虏低头?”李来亨轻蔑地说道:“卫国皇帝倒是打得好算盘,指望派些军队虚张声势,再派两个使臣卖弄嘴皮子便能诱降咱们,真正是岂有此理!”(本章完) 第1198章 大言滔滔唬人耳 大卫国特进光禄大夫傅以渐、资政大夫陈廷敬被请入了大明江陵王的王府。大卫国本无光禄大夫、资政大夫这样的散官,可投奔卫廷的降官日众而实职官位却有限,为了不让他们产生待遇不如先前的失落感,莲大可汗又下旨恢复散官制度专门授于一时无法委派实职的降官。此次派傅、陈二人去江陵也有考验二人能力,择才授实职之意。二人体察圣意,急着在外交上为朝廷争得利益。不料甫进王府,到处皆是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卫士。 傅以渐神色苍白,他本是大清国第一位状元、顺治帝身边的宠臣,可以将经史子集倒背如流的人物,最擅长揣测人心。当年满清开科举,很多汉人学子不肯应试,他独以为是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上京应试,一考便考了个状元,鲤鱼入了龙门,从此官运亨通,一发不可收拾。此次奉旨劝降夔东,本以为是个为新朝立大功的机会,可看这架式,恐怕功未立、命先无!那些夔东贼打着大明的旗帜,不过是闯逆余孽,匪性难驯,若激起彼辈凶性,说不定真会杀了自己。 陈廷敬却满不在乎,他本名陈敬,是顺治十五年进士,为了与同科重名的另一个陈敬相区别,顺治帝赐名为廷敬。后因学识渊博,累迁至翰林院掌院学士,日值弘德殿讲经,深受清帝器重。可他考清朝科举只为实现心中抱负,并不愿为满洲死节,又与卫国重臣、陕西巡抚傅山是同乡,在傅山的引荐下,降卫后与大卫国的两名大学士刘好古、薛宗周结了善缘,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只有二十八岁,胆气甚壮,见到这帮凶神恶煞般的武夫,非但不惧,反而一脸鄙视,笑呵呵谓傅以渐曰:“夔东无礼,不识待客之道,吾等也只好入乡随俗矣”。 “哼!”忽听迎面而来的一条铁塔般的大汉发出怒喝,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那汉子身披甲胄,手按刀柄,面目狰狞,眼中射出的寒芒盯着二人如瞧死人。直瞅得傅以渐后背发凉,即便是陈廷敬亦觉得浑身不舒服。 引路的大明湖广总督毛寿登见状暗自得意,暗道也只有宜都侯这般尸山血海里杀出的将军才震慑得住这两个自以为是的使臣。笑眯眯介绍:“这位是我大明永历皇帝亲封的宜都侯塔天宝,原本与荆国公一起镇守施州卫,闻听贵军欲南下狩猎,江陵王殿下特命其率军返回,负责保护使团的安全”。 “适才吾听尔等说甚‘夔东无礼,不识待客之道’。得知尔等前来,江陵王命吾好生保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谓隆重。请问怎么个无礼法?又如何不识待客之道?”塔天宝拔出佩刀怒瞪二人,大声斥问。这位可是当年追随李自成造反的大贼,手中钢刀不知斩下过多少人头,如今发怒,立即便有一股杀气袭来。吓得傅以渐一哆嗦,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华夏自古便是礼仪之邦。昔昭王迎邹衍,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信陵迎侯嬴,执辔驾车,色终不变;燕丹迎田光,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跪而拂席,此皆有礼之人也。今吾等远来,处处刀光剑影欲恫吓盟国之使,这便是江陵王待客之道乎?真正是无礼之极!”陈廷敬天生遇强则强的性子,本来还有些惧怕这些武夫,被塔天宝一喝问,反倒硬气起来。 “汝~狂妄~”塔天宝气黑了脸,手举钢刀却终究没有落下。 “江陵王有令,宣卫使进殿”,李来亨部下总兵吴之奇忽然从殿内闪出,带来了江陵王的命令。 傅以渐与陈廷敬稳住心神,缓缓入殿。王府的大殿其实并不大,远不如大卫国的乾元殿壮观,殿内居然不见护卫,想是知晓了殿外的争执,命人撤了去。大殿正中坐着一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披青色圆领袍,头戴一顶冠脚前倾向中交叉的翼善冠,威风凛凛,正是江陵王李来亨。 “大卫国使臣傅以渐、陈廷敬参见大明国江陵王殿下”,二人对视一眼,上前施礼。 “大卫与大明本是盟友,使臣免礼。孤久闻二位不仅学识渊博,胆气亦过人,适才聊作相试,万勿见怪。快请上座”,李来亨倒是洒脱,微笑着给他俩陪礼,一句“适才聊作相试”便将方才的尴尬化解。 “谢江陵王”,二人称谢入座。 “不知尊使远来所为何事?”李来亨明知故问。 “我朝正兴兵伐清,本已切断陕西与外省联系,忽有数万清军由夔东进入陕西,大汗命吾等问大明监国韩王和江陵王殿下,为何放清军入陕?此外,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明祚至崇祯已亡,夔东又何必仍奉明朝为正朔?故朝廷派吾等前来劝降,大汗有旨,韩王和江陵王若肯归顺大卫,仍可得王爵,否则大军一至,立为齑粉。望江陵王珍惜此良机,勿做螳臂当车之举”,傅以渐缓缓开言。 “大胆~”“狂妄~”在座的夔东将领皖国公刘体纯、宜都侯塔天宝等闻言气得大骂,即便是湖广总督毛寿登这样的文官亦怒不可遏。 “绝无借路于清之事,想是清军趁我不备,夺路而入。好一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孤既已做了明臣,心中便只有一个君主,那便是大明皇帝陛下。听闻二位先生曾是清臣,既然国无二君,为何又归顺卫国?”李来亨故意曲解“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的意思,讽刺二人当着清朝的官却不肯为清朝殉节。 傅以渐被说得又羞又躁,强辩道:“良禽择木而栖,卫主贤德、人心在卫,吾等归卫乃是顺势而为”。 “恶!是何言!华夏乃汉人之华夏,非胡虏之华夏,人心在明,谁无汉思?若人心在卫,公等为何剪掉清朝的发辫,又穿回大明衣冠?”李来亨拿二人身上的大明衣冠说事,进而议论起华夷之辨,让满腹经纶的傅以渐一时无语。 “殿下说笑了。人心在于仁德不在于衣冠,明帝失德,致使流贼四起;清帝失德,故有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我主乾元有德,不禁各族衣冠,薄税赋、重耕织,故天下太平,人心在卫。殿下乃睿智之人,定能顺应天时,为明智之举”,陈廷敬见状侃侃而谈,一句“流贼四起”暗讽李来亨虽然号称是大明的江陵王,其实不过是一流贼罢了。 “呵呵,若孤不肯归顺卫国呢?”李来亨冷笑。 “那便只好兵戎相见喽!”陈廷敬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李来亨望着他,见此人居然直视自己,丝毫不露怯意,倒有几分赞赏,淡淡地说道:“兹事体大,二位且先去馆驿歇息,待孤与诸将商议后禀明监国再说”。 二人走后,皖国公刘体纯狐疑地问:“小老虎,汝真打算降卫?” “堂堂华夏男儿,怎可为胡虏之臣?”李来亨正色道:“如今卫国正全力攻打陕西,并无余力攻打湖广,莫听卫使大言滔滔,不过唬人耳。且佯作与其和谈,努力扩军备战”。(本章完) 第1199章 出奇兵风起夔东 “殿下,依照您的命令,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军械已经偷偷运抵谷城,将士们也化装成百姓和商队,分批进入谷城附近的山区隐藏,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出击!”阿速侯赛罕兴奋地向齐王麦拉斯禀报。作为很早便跟随莲大可汗征战的骁将,他有很长时间一直奉命驻守大卫国的西京拉萨,最近几年才得到上战场的机会,十分珍惜,每战必当先。此次随齐王南下,一心想打大仗,亢奋无比。 “嗯,传令阿林保,立即率大军由谷城沿着筑水攻打房县,务必将伪明的韩王、东安王、通山王等宗室控制在手中;你和我领五千骑兵袭取保康,在房县与阿林保会合;命胡茂祯、杨来嘉防范江陵的明军北上,再命秦王率军攻取岳州、吐鲁番公率军夺取重庆东北部诸县和夔州。告诉诸将,此次作战,首在一个‘快’字,谁若敢贻误军机,军法从事!”麦拉斯一改前些时日的和蔼可亲,换上了严厉的表情,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性。 “殿下,大汗派去的使臣还在江陵未还,此时开战,恐怕会危及使臣性命”,心腹谋士陈洪柱说道。 “呵呵,陈先生以为父汗为何会派两位降官去江陵劝降?不过是两枚弃子而已。只要咱们打得好,区区两名降官的性命,父汗是不会放在心上的”,麦拉斯轻蔑地一笑。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八月九日,蓄谋已久的卫军虎狼忽然向夔东的明国小朝廷露出獠牙,史称“夔东之战”。 —— “哒~哒~哒~”马蹄声声,郧阳府保康县常平堡外,大明益国公郝永忠麾下建威将军武自强正带着随从狩猎。随从们赶出一头鹿来,武将军取下背后的长弓,“嗖”的一箭,正中鹿颈。那鹿发出呦呦鹿鸣,倒在地上,眼见得不能活了。随后,武将军又瞅见一只兔子,不理死鹿,纵马追去…… 保康县是直面卫国占领区的前线,郝永忠在此驻扎有五千兵马,命总兵、武忠将军罗茂同领兵三千驻守保康县城,总兵、建威将军武自强领兵两千守县城西南面的要塞常平堡。初时明军防范还算严密,可随着大明和大卫缔结共同反清的盟约后,保康、常平堡附近一直很平静,双方军队皆循规蹈矩从不越界,来往的商旅也逐渐增多。久而久之,二将放松了警惕,罗茂同还好些,武自强时不时便离开军营至附近的山中狩猎。 武自强玩得高兴,浑没察觉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猎物,齐王麦拉斯的五千铁骑便隐藏在附近。下达攻击令后,麦拉斯立即率五千轻骑由襄阳疾驰保康,仅用一天一夜便赶到常平堡东边的南漳县城。听南漳守备说常平堡守将喜欢出堡狩猎,齐王殿下乐了,“既然这位建威将军喜欢游猎,孤便在野外猎他”。 “吹号集合,准备回堡”,武自强终于玩累了,下令返回。随从们带着猎物从各处聚拢来,毕竟是军队,在营帐外开始列队。 “嗖~嗖~嗖~”阵阵箭雨袭来,百余名随从瞬间倒下一半。 “哒~哒~哒~”卫军铁骑从树林中驰出,迅速包围了这支小部队。 “尔便是常平堡守将?若降,可免一死原职留用”,望着眼前的猎物,麦拉斯露出微笑。 “呸!狗鞑子!”武自强倒是硬气,狠狠吐了口唾沫。 “好胆!杀!”听得“狗鞑子”三个字,麦拉斯大怒。“杀”字刚出口,卫军都千户长阿达狠狠一刀斜劈而下,人头落地。 杀了武自强后,麦拉斯挑选百余勇士打着武自强的将旗回堡。天色已黑,守军看不清晰,以为是自家将军回堡,打开了堡门。卫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取常平堡。次日闭晨又朝保康县城进发。保康守将罗茂同没有任何准备,当卫军悄悄架梯登城,杀散守军打开城门时,这位总兵还在睡梦中。 “杀~杀~杀~” 听到喊杀声,罗茂同方才惊醒,忙聚集亲卫抵抗,却发现总兵府的大门已被卫军撞开,一队队张弓搭箭的卫军包围了自己。 “尔若肯降,可仍为大卫国总兵。否则,这便是下场”,麦拉斯冷冷瞧着他,命部下将武自强的人头扔过去。 “武~武贤弟~”见到武自强的人头,罗茂同心胆俱裂。 “此人不识天命,已自取灭亡。想当年明国无道,逼得尔等落草为寇,又何必为其殉节?良禽择木而栖,若肯归顺,孤必厚待将军。如何?”麦拉斯平静地盯着罗茂同问。见他不吱声,不由愠怒道:“孤乃堂堂亲王之尊,难道还玷污了将军不成?” 听得此语,再瞧见周围蒙古骑兵那密集的长弓,罗茂同终于下定决心,下马跪地曰:“末将愿降!”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麦拉斯大喜,夔东贼向来勇悍,若能收归己用,必能大大增强自己的实力。遂朝着罗茂同的肩膀重重拍了一记,笑道:“带路,去博磨坪”。 —— 奉麦拉斯之命,察哈尔提督阿林保率四万五千马步兵由谷城奇袭房县。先在横水地方击败明总兵、克捷将军马进玉,杀得马进玉只带着五百残部逃入房县。 听说卫军背盟向自己发起偷袭,驻守房县的明益国公郝永忠并不慌张,夔东众首领中,他拥兵五万,实力仅次于李来亨,又收留大明监国韩王朱璟溧、东安王朱盛蒗、通山王朱蕴釨等宗室,挟天子以令诸侯,即便是李来亨也得敬他三分。仗着人多势众,聚众于羊子山抵挡卫军。激战中,这位原大顺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命部将白良辅潜出羊子山,谋攻卫军后方,却不知阿林保在率军潜伏期间,早命人将房县地形打探得一清二楚,于羊子山侧翼布下伏兵。白良辅刚出羊子山便中埋伏,被卫军大同副将郑国印一刀割了脑袋。 首战失利后,郝永忠并不气馁,重整旗鼓与卫军再战于张老河。阿林保命橐驮炮营开炮掩护己方骑兵从水浅处渡河,卫军副都千户长安巴海率三千骑兵奋勇争渡,驰入明军阵中,将明军军阵冲得大乱。阿林保趁机命步兵渡河掩杀,阵斩明总兵、靖彝将军张大盛。郝永忠抵挡不住,率残部逃回房县。一入城便对儿子郝应锡说道:“汝速带兵护卫韩王、东安王、通山王殿下出城”。莫看他外表粗犷,却极有眼光,知道名分的重要。这些大明宗室虽然无兵无权,可只要带着他们,自己便占了大义名分。 “是”,郝应锡领命而出。不一会儿,郝氏父子便领败军裹挟着韩王朱璟溧等明朝宗室出城逃命。 阿林保立功心切,亲率五千轻骑追击。为顺利脱身,郝永忠命章威将军王之炳、克捷将军马进玉率五千兵马列阵阻拦,自己则拼命往荆州方向逃窜。 此时明军已成惊弓之鸟,如何抵挡得住卫军骑兵?仅一个冲锋,王、马二将的部下便被杀败。王之炳死于乱军之中,吓破了胆的马进玉将心一横,索性领败兵降了大卫国。 —— “父亲,前面便是博磨坪,出博磨坪过粉水便是兴山境内。与皖国公和威武将军的人马会合后,咱们便安全了”,郝应锡喘着粗气对郝永忠说。兴山、茅麓山一带一直是李来亨的据点,李来亨曾建帅府于九连坪,夺得荆岳之地后方才将帅府移到江陵。不过对自己的老根据地,这位江陵王依然很重视,命威武将军刘汝魁领兵一万留守。刘汝魁曾任李自成麾下后劲威武将军,以有勇有谋著称。兴山西南边的巴东则是明皖国公刘体纯的地盘。刘体纯的资历比刘汝魁更老,曾任李自成麾下右营果毅将军、封光山伯,有兵万余。 “嗯,汝立即率轻骑护卫三位殿下及家眷先行”,郝永忠不放心地说。 “轰~轰~轰~”话音刚落,传来炮声隆隆,齐王麦拉斯率数千骑兵以及马进玉部降军由博磨坪的树林中杀出。 “这~这~这~”郝应锡惊得脸色煞白。 “慌什么?跟随为父杀出去!”郝永忠咬牙切齿地从部下手中扛起大旗。这是他的老习惯,想当年在李闯王军中,他便喜欢扛着大旗冲锋,所向披靡,不知斩杀过多少敌人大将,得了个绰号“郝摇旗”。这一回又到了拼命的时候,自然要扛起这杆大旗。见益国公扛旗,明军的士气顿时振作起来。 “杀~”郝摇旗虎吼着朝麦拉斯的王旗杀去,身经百战如他一眼便瞧出卫军主帅的位置。 “杀~杀~杀~”绝境中的夔东贼爆发出血性,跟随主将悍不畏死朝卫军冲来。 “夔东猛将何其多也!”见敌人不但不逃,反而向自己发起反攻,麦拉斯也不由得钦佩,率骑兵迎向杀过来的郝摇旗。 “呯~呯~呯~”卫军骑兵先于战马上取三眼铳射击,安装燧发装置后,这种铳射击速度快了不少,使得骑兵有时间将铳放完。随着阵阵铳声,前面的明军纷纷倒地,后面的仍在冲锋。 就在郝永忠瞄上麦拉斯的同时,大卫国阿速侯赛罕也瞄上了他。这位一等侯在军中以善射著称,悄悄地取下背后的弯弓,又从箭囊中取出穿甲箭瞄准。“啾~”穿甲箭带着厉风,贯入郝摇旗的胸膛,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呃~”郝永中于战马上抖了几抖,“扑通”一声,铁塔般的身躯栽落,再无生机。 “父亲~”郝应锡哭嚎着驭马来救,又成为赛罕的下一个目标。第二枝箭疾如流星,正入郝应锡眉心。 随着郝氏父子的死去,适才还气势如虹的夔东贼再无斗志,四散奔逃,在卫军骑兵的追杀下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王爷,伪明的东安王、通山王皆已被擒,可是韩王~”都千户长阿达向齐王禀报。 “韩王如何了?”麦拉斯心头一惊,问道。 “伪明的韩王倒是有血性,不愿被俘受辱,在树下自缢而亡”,阿达说道。韩王朱璟溧是明太祖高皇帝十世孙,顺治五年山西反清运动风起云涌时,被虞胤、韩昭宣推举为“韩王”。山西兵败以后,他逃到湖广的郝永忠营里,此后一直代表永历朝廷联络北方的复明势力。 “不愧是明朝的监国,还是有气节的。只可惜他这一死,孤利用他的名义招降夔东明军的打算可就落空喽”,麦拉斯微叹了口气下令,“将韩王尸身厚葬”。(本章完) 第1200章 江陵王围魏救赵 “殿下,江陵王李来亨听闻襄阳驻军南下金厢坪和漳河口后,将皖国公刘体纯部由巴东调入江陵。如今巴东空虚,末将以为可出兵袭之。如此便切断了大江航运,使江陵和夔州的明军难以借助大江勾连交通”,降将罗茂同恭敬地向齐王麦拉斯献策。 为了千里市马骨,麦拉斯上疏卫廷,将降卫的原郝永忠麾下将领罗茂同、马进玉原职留用,仍授总兵銜,还从降军和俘虏中挑选出八千精锐,给二人各分了四千兵马。与马进玉还顾及些昔日同袍情义不同,罗茂同想抱紧齐王的大腿,积极地为新主出谋画策,毕竟是“自己人”、熟知夔东情况,着实出了不少好主意。 “妙哉!便由你带路去袭巴东”,麦拉斯大喜,命阿速侯赛罕统率马步兵一万并罗茂同、马进玉部八千降军去夺巴东,自己则率近四万主力攻打李来亨的老巢兴山县和茅麓山。 守兴山县的是明军总兵赵云,此人与三国时期的赵云同名,长以兴山赵子龙自居,一杆长枪使得团锦簇。闻听卫军来袭,不顾自己只有四千兵马,竭力动员军民守城。不料大战尚未爆发便接到威武将军刘汝魁命他放弃兴山城带着阖城百姓撤往茅麓山的军令。军令如山,只得派人组织百姓拖家带口地往山上撤,很快兴山就变成了一座空城。上得山上,一见刘汝魁便气呼呼地责问:“兴山乃江陵王根本之地,大帅何故弃之?” 刘汝魁叹了口气,“卫军势大,监国殿下、益国公父子皆殉国,死守兴山县乃是自取灭亡。依靠茅麓山的险峻地形与卫军周旋、等待江陵王大军来援,方有一线生机。且江陵王的根本并非城池,而是兴山的百姓,将百姓迁往茅麓山的寨子里,既可以保住江陵王的根本,又可以坚壁清野以疲敌军”。夔东义军中,李来亨部军纪最好、对百姓秋毫无犯,还注重民生,经常减免税赋、救济贫困,极得当地民心,所以刘汝魁才会说江陵王的根本在百姓而不在兴山城。 听他说得在理,赵云没好气地说了句:“大帅英明”,便不再多言。 麦拉斯兵不血刃便占领兴山县,很快又得到阿速侯赛罕连续攻占巴东、长宁所和归州(秭归)的消息,李来亨调走刘体纯部主力后,这些地方已无多少驻军,迅速便成为卫军囊中之物。 “茅麓山九连坪是李来亨曾经的帅府所在,孤定要攻下九连坪,挫敌士气”,麦拉斯趾高气昂地下令:“传令赛罕,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归州和巴东,阻挡明军北上救援茅麓山”。 —— 江陵城的王府内,李来亨浓眉深锁。房县失守、韩王和郝永忠父子战死的消息传来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两条大错:一是误判卫军不会大举进攻湖广;二是误判若卫军发起进攻,攻击重点是江陵,却没想到伪王只是朝着江陵虚晃一枪,真正的目标竟然是房县和自己的老巢兴山。 “唉!孤未料伪王居然如此奸狡!”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正在懊恼,皖国公刘体纯风风火火地闯入,一见面这位心直口快的老将便吼道:“小老虎(李来亨绰号),卫虏不讲信义偷袭房县,监国和益国公战死,如今敌军又攻克兴山和巴东,刘贤弟退守茅麓山形势危急,咱们须尽快发兵救援才是”。巴东是刘老国公的地盘,由不得他不急。 “孤已调靖国公、富平侯聚兵于巫山,沿江而下夺回巴东,您可率本部兵马沿江而上夺回归州,待与靖国公、富平侯会师后再北上增援茅麓山”,李来亨表面上依然平静,镇定下令。 靖国公袁宗第原本驻于夔州大昌县,富平侯贺道宁驻于夔州大宁县,随着夔东军地盘扩大,李来亨为他们重新划分驻地,命袁宗第部移驻云阳、奉节、巫山,将大昌让于贺道宁,二人十分欢喜,对江陵王愈发拥护。如今形势危急,李来亨想到了他俩,命二人立即引兵增援。 此二人合在一起,约有两万五千兵马,刘体纯的本部亦有一万五千人,等于调动四万大军,可刘体纯却并不满意,嘟囔着嘴问道:“小老虎不亲自率军去救茅麓山吗?汝的部下可是我军主力”。 “不”,李来亨缓缓摇头,“孤要去打襄阳。卫军主力聚于兴山,襄阳必然空虚,克之较易。且襄阳乃军事重镇,伪王听闻我军北上,必定会解茅麓山之围増援襄阳,此之谓围魏救赵”,李来亨略有些得意地说,显是对自己的韬略很满意。 “可卫军胡茂祯部驻金湘坪、杨来嘉部驻漳河口,阻住我军北上襄阳之路。此二人皆是宿将,这个仗未必好打”,刘体纯是闯军元老,对李来亨说话随意惯了,提出反驳。 “无妨,既然沿漳水而上有强敌拦截,咱们便渡过阳水(建水),于此处”,李来亨在舆图上新城镇所在的位置重重一点,“沿汉水而上,先打钟祥,后打武昌”。 “沿汉水而上?”刘体纯大吃一惊。这条行军路线一则路途较远,二则容易受到武昌卫军从侧后发起的攻击,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选。可正因为如此,卫军在这条路线上也没有布置太多人马。 老国公钦佩地瞅了眼李来亨,小老虎这是要兵行险招啊!也唯有他敢这么指挥作战! “孤也知道沿汉水而上易受到驻武昌的卫军攻击。可岳州来报,伪秦王已离开武昌沿大江向巴陵进发,估计武昌守军并不多。若能调动伪秦王返回武昌,亦是值得的”,李来亨微笑。 “末将领命”,听得此句,刘体纯肃然领命。 李来亨命新化伯冯启凤留守江陵,于九月八日亲率六万五千大军往汉水行进。果如他所料,这一带的卫军兵力空虚,先锋塔天宝没费多大劲便攻下汉水西岸的新城镇、斩杀卫军新城镇守备,然后沿汉水往承天府的府治钟祥进发。 此时钟祥城内只有卫军参将颜助部两千人马,闻此噩耗,吓得颜助不断向杨来嘉、胡茂祯求援。(本章完) 第1201章 挑堑排桩围茅麓 收到颜助的求援信,杨来嘉惊恐万分,钟祥若丢了,明军很快便能沿汉水抵达襄阳。齐王此前给自己的军令是阻挡明军北上襄阳,若丢了襄阳,自己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殿下砍的!立即率军由漳河口赶往襄阳。胡茂祯则比他有定力,坚持收到军令再出发,派人快马飞报齐王。 “李来亨不愧是‘小老虎’,打仗的确有股子虎气!这一拳算是打在孤的要害上”,收到消息后的麦拉斯连声赞叹,望向陈洪柱问:“先生以为孤应该如何应对?” “殿下可令胡茂祯部当即赶往钟祥。胡、杨二将军皆是勇将,定能守住钟祥”,陈洪柱顿了顿说道:“李来亨是想围魏救赵、通过此举调动我军,您万不可上他的当,按原定方略施行即可”。 “按原定方略施行?”麦拉斯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说得没错,李来亨就是想通过攻打襄阳打乱我军的作战计划。哼!他打他的,孤打孤的。传令胡茂祯立即赶往钟祥,传令秦王不必管进入承天府的明军,尽快拿下岳州。嗯,再给吐鲁番公写封信,就说孤已夺取房县,阵斩伪明监国韩王”。 陈洪柱听罢由衷称赞,“殿下妙计,咱们的卫拉特之狼视军功如命,若得知您已获斩王之功,为争功,必定会加快向夔州进军的速度!” —— 明军进攻襄阳之役刚开始很顺利,攻下新城镇后又迅速攻下钟祥的南大门章山,却在钟祥城遭到卫军的殊死抵抗。胡茂祯、杨来嘉虽然只有两万两千人马,却多是经历过大战的老兵,战力很强又有坚城可守,纵然李来亨的兵力占据优势,连攻十日依然无法破城。 小老虎急了,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城。朝阳如血,他看着他的大军潮水般朝钟祥城涌动。士卒们有的跟在楯车后面,有的顶着盾牌,还有的推着云梯向前。云梯顶端包裹着的铁皮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箭矢射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弟兄们,江陵王在看着咱们,冲啊!”心腹爱将、总兵张皮绠发出虎吼,率先冲向城墙,后面跟着两千精挑细选出的选锋。 “射!”南城守将杨来嘉冷笑着下令,身边的铳手和弓箭手纷纷射出死亡之吻,弹矢如雨。不时有人中箭倒下,惨叫着被身后的战友踏过。 夔东军的投石机在阵后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巨大的石块被高高抛起,划过道道弧线朝着城墙砸去。为尽快拿下钟祥城,装备简陋、缺少大炮的夔东军不得不大量使用这种杀器替代大炮。石块砸在城墙上,溅起大量尘土,有的越过城墙落入城中,引发阵阵惊呼与混乱。终于有云梯架上城墙,身手矫健的士兵们向上攀爬,守军则用长枪向下攒刺、将滚烫的油从城墙上倾倒而下、或用火油点燃云梯。 “啊呀呀~”李来亨看见一名攀爬的士兵们被热油淋到,发出凄厉的惨叫,从云梯上跌落,在地上滚来滚去,眼中却没有半点慈悲。战场上,人命不如狗,他早已习惯。 “嘭~嘭~嘭~”明军将士推着撞车(攻城槌)朝城门凶狠地撞去,他们有节奏地拉动铁链,让攻城槌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城门。每一次撞击,城门似乎都不堪重负,发出瘆人的“嘎吱”声,可守军早已用巨大的木梁和土袋抵住城门,无论怎么撞,城门依然顽强地立着。 张皮绠登上城墙,手中双刀如飞,瞬间便砍倒三名守军,复狠狠一挥,将一面卫军的鱼竿钓子旗砍倒。将是兵的胆,身后的士兵深受鼓舞,纷纷涌上城来,在城墙上占据了一个落脚点。 “铳手列队,射!”杨来嘉冷笑着下令,五十名铳手迅速逼近这支明军,列成五队,连续射击。 “呯~呯~呯~”纵然张皮绠猛如张飞,血肉之躯终究挡不住铳弹,身如破絮,无力倒下。 卫军再一次击退明军的进攻,“浩瑞~浩瑞~”他们开始欢呼。参将颜助得意地取下头盔,高高抛向空中。 “轰~轰~轰~”明军中不多的大炮开始射击,却是李来亨见付出惨重代价依然未能破城,为了泄愤下令开炮。 一枚炮弹在颜助的身边落下绽放,碎片划过他的脖颈,正在欢呼的将军双目失去神彩,颓然倒下。 —— 当听闻两路明军一攻巴东、一攻归州的消息后,阿速侯赛罕果断地下令放弃巴东,集中兵力于归州,依托大江防守。 皖国公刘体纯与靖国公袁宗第、富平侯贺道宁在长宁所会师,足有四万众,声势浩大。可大江之险,岂是摆设?明军多次从南岸向牛口、叱滩、新滩渡江,均被卫军击退。赛罕将麾下的五千骑兵分成五十队,分散在各处江滩上,一旦发现有明军成功渡江,这些骑兵便将刚登陆尚来不及列阵的明军冲乱砍死。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刘体纯和袁宗第一时也拿卫军的骑兵没办法,暂时无法渡江支援在茅麓山苦战的刘汝魁。 —— 沙场经验丰富的齐王麦拉斯将帅帐设于茅麓山南面的黄龙山,这里离李来亨曾经的帅府九连坪甚近,立于山顶,可清楚地了解战场情况。他将兵马分成三路,命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领兵万余从北面进攻,都千户长阿达领兵万余从西面进攻,总兵钟继达领兵一万从南面进攻,自领五千亲卫驻于黄龙山。至于东边的香溪,是围三阙一故意留下的生门,可若明军真的从香溪泅水逃命,卫军副都千户长安巴海率领的三千骑兵便会从香溪后面的树林中杀出。 “明日一早兵分三路,奋勇攻山”,某人得意地下令。在他看来,山上只有万名装备简陋叫化子般的明军,且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茅麓山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首战在茅麓山西北面的王殿坪打响。王殿坪的山顶上矗立着一块高丈余(4.88米)的“圣帝行宫之碑”,此碑是李来亨命人立的,碑文赞颂关羽、张巡、岳飞等忠悬日月的仁人志士,抨击寡廉鲜耻的叛将贰臣,号召军民发扬民族气节,坚定“镌虏妪民”之意志,同心协力抗击胡虏。 威武将军刘汝魁默默地凝视着此碑,久久不言。总兵赵云来到了他的面前,“大帅,弟兄们都已准备好,只等您下令”。 “咩~咩~”不远处传来了羊叫声,却是刘大帅想起田单摆火牛阵之法,命人找来数百只山羊,羊尾巴绑上土鞭炮,打算布个惊羊阵。莫要小看这些山羊,它们头顶上的尖角超过一尺(30厘米),若是撞到人的要害,能导致严重的伤害甚至死亡。 “出击!”刘汝魁狠狠地挥了挥手,咬紧嘴唇下令。 “噼叭~噼叭~”明军点燃了羊尾巴后面的鞭炮。受惊的羊群发疯似地冲向正在攻山的卫军,羊群后面跟着赵云率领的五百精锐死士。 攻山的军队是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麾下守备薛强部一千人马,猝不及防下吃了疯羊群的大亏,有的被羊角抵倒,有的被扎破肚肠,还有的竟然被羊群吓得落荒而逃,战场乱成一团。 “杀~杀~杀~”明军士气大振,杀向阵脚大乱的卫军。 “莫要慌,稳住~稳住~”薛强手持大刀,竭力约束部下。却不防赵云几个腾跃奔到他的面前,手中长枪一抖,贯入咽喉。 茅麓山战役的第一场战斗以明军获胜而告终。可一场战斗的顺利并不能决定全局,卫军毕竟装备精良且人数众多,逐渐掌握了主动,山寨一个接一个被攻克。 “大帅,卫军已经逼近九连坪,如此下去,茅麓山危矣!末将愿率死士潜下山去,拼死一搏”,赵云来到刘汝魁面前请战。 “卫军兵多,汝直接杀下山等于送死”,刘汝魁想了想说道,“山路崎岖,粮草转运多靠挑夫,汝率本部人马化装成运粮的卫兵和挑夫混入卫军营垒发起袭击,吾率军从山上接应,必胜之”。茅麓山地形险峻,粮草军需多靠民伕用担子挑上山,卫军不得不征发附近州县的数万百姓为大军运粮,以致于丁夫死者积崖谷,给当地百姓造成很大负担。不过正因为运粮的人多,反倒被刘汝魁瞧出了破绽。 赵云依计率本部士兵冒充运粮的卫军军士和挑夫,往南边卫军帅帐方向而行,居然真的成功混入总兵钟继达的军营。钟继达降卫初只是副将,随齐王征战时因为屡立战功被擢为总兵,由是感激,急着立下大功报答齐王殿下。人一急难免放松警惕,被奸细们混了进来。 一入卫军营寨,赵云部立即缠上早已准备好的白头巾四处杀人放火,听得响动,刘汝魁也率大军从山上杀下。卫军一时不察吃了大亏,被杀得四处奔逃。黄龙山上的齐王麦拉斯见状不妙,亲率五千精锐由黄龙山赶来接应,方稳住阵脚,清点人马,居然损失了两千之众。 “末将一时大意遭此大败,请殿下责罚!”钟继达跪于麦拉斯面前,头都不敢抬。 麦拉斯长舒了口气,“大意的并非你一人,你是有罪,可孤的罪更大!未料茅麓山之敌居然如此凶猛!此皆孤之罪也!且割去一缕头发以示警戒”,说完拔出佩刀割掉自己的一缕头发,算是抵了部下战败之罪。 “末将愧对殿下,愿戴罪立功!”钟继达感动得涕泪交加,请求再战。 一旁的陈洪柱见状暗暗点头,齐王有容人之量,真明主也!微笑着说道:“殿下,吾有计可破此山”。 “哦,先生快快讲来”,麦拉斯的眼中射出精光。 “茅麓山地形险峻,物资转运不便。听降将说李来亨此前确实在山寨中屯了些粮草,可自从将帅府移往江陵后便不再屯粮。刘汝魁又将兴山的百姓全部迁往山上,数万人人吃马嚼,开销巨大。只要围住此山,使山上的人无法从外界获得粮草,用不了多久便成了死山”,陈洪柱阴毒地说。 “孤也曾想过此计。可茅麓山方一百五十余里,如此广袤,怎么围得死?”麦拉斯摇了摇头。 “此山到处是森林,取木材极易。我军兵力远胜于明军又有数万民伕,最不缺的便是人力。可分汛连营,树立木城,挑堑排桩,密匝围之”,陈洪柱并不退缩,继续建议。所谓排桩又名梅桩,指用周围一尺、长五尺的圆木一半埋入土中,一半直立地面,每根木桩前后左右的距离仅为五寸”。他的意思是用这些梅桩围成木城,将整座九连坪围于城中,端的是条毒计。 麦拉斯听了此言,一时居然愣住。沉思良久,终于颔首,“此计似乎可行”。 卫军出动数万军队和民伕伐木栽木桩,居然只用了一个月就在九连坪外围栽成一道包围圈,又于木桩外掘壕筑垒。没了外界的粮草补给,山上的军民很快粮尽。刘汝魁无法,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十二月初一日,两次亲率将士出击,部下持钩镰大斧、抬云梯挨牌,拉堑砍桩。决战中,夔东军将士莫不奋臂争呼,拼死力战。然而身经百战的齐王岂会给他们突围的机会,早于木桩后遍布大炮、铳手和弓箭手,炮石铳矢齐发,势如风雨骤至。 激战中,赵云被流矢射中咽喉而亡。刘汝魁无法,只得率残部逃回山寨。在饥饿面前,守军士气沮丧,不断地有士兵和百姓下山向卫军投降。 “罢~罢~罢~事已至此,非人力能挽回,尔等谁无家室?莫要与吾同死,下山投降去吧”,绝望中刘汝魁疏散亲卫,点燃帅帐周围早已准备好的木堆。 熊熊火光中,有人听到了这员虎将的临终遗言:“江陵王,末将对得大明~”(本章完) 第1202章 败援军巡抚献城 茅麓山终于被攻克了,却是一场惨胜,山上只有一万装备简陋的夔东军,卫军在攻山之役中足足损失了五千人马,与之相比,攻打有五万人驻守的房县也仅伤亡了二千人而已。这让麦拉斯有些笑不出来。 “殿下,我军总共捕获了两千敌军和约两万兴山县的百姓。这些人有的是粮尽后投降,有的是被我军擒获,但内心皆是向着夔东贼的,是否斩草除根?”总兵钟继达阴狠地向齐王请示。上回他被夔东军偷袭吃了大亏,有心屠杀俘虏报复。 “一万敌军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居然只抓到两千战俘?夔东军可谓‘勇’矣!若不是装备太差且军粮不足,孤此时恐怕仍未攻下此山!”麦拉斯肯定了敌人的勇敢,继而长叹一声说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两万百姓何辜?即便是那两千战俘,亦是勇士,屠戮勇士不祥。将百姓释放回乡,战俘嘛,授以田地,于兴山县附近安置”。 他本想按照以往的规矩,将这两千战俘充作攻城的炮灰,可李来亨的部下对李来亨极忠诚,担心他们于战场上倒戈,索性授田为民。听说汉人视田产为命根子,只要有几亩薄田,死都不肯造反的,正好利用这批战俘动摇夔东军的军心。为瓦解夔东军心,他采取了许多方法,比如命捕获的明朝宗室东安王朱盛蒗、通山王朱蕴釨写信给夔东军各级将领劝降,不过这两位藩王的影响力远不如监国韩王朱璟溧,朱璟溧不愿受辱自缢殉国大大激励了夔东将士的报国之心,因而收到劝降信后愿降者并不多。麦拉斯并不在意,人性趋利而避害,他坚信随着战场形势的变化,向自己投降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便是强者的自信。 “报!伪皖国公、靖国公、富平侯联兵四万绕道巫山,目前已进入兴山境内”,正商议着安置战俘和百姓,忽有战报传来。 原来归州下游的白狗峡、马肝峡、黄牛峡、西陵峡等诸多峡谷,皆是群峰竞秀、江岩壁立、河道曲折、江流汹涌之险地,到西陵峡出口南津口附近江面才变得开阔,相对好渡。卫阿速侯赛罕命总兵马进玉扼守南津口这一兵家必争之地,纵使明军使尽全力,一时也难以飞渡。双方僵持两个多月后,刘体纯与袁宗第、贺道宁商议,索性绕道巫山,从明军的控制区进入兴山。这一来又耽误了些时日,等他们赶到时,坚守茅麓山的刘汝魁部已经全军覆没。 “殿下,我军刚打完大战,将士疲惫、兵员未得到补充且茅麓山的工事在战斗中损毁严重,不如暂时放弃茅麓山、撤至香溪东岸,依兴山城而守,调回赛罕将军后再与明军大战”,心腹谋士陈洪柱建议。 麦拉斯知道陈洪柱此言乃是万全之策,自己的四万大军在攻打茅麓山时折损了五千,且长时间持续作战难免疲惫,选择避一避风头、等到与归州的阿速侯赛罕会合后再与明军交战更有胜算。可身体里流淌着的伊克明安一族的骄悍血液让他拒绝了退守兴山城的想法,看着众将说道:“南征以来,我军战无不胜,敌人一见大卫的军旗便瑟瑟发抖。如今有人想趁着我们疲惫捋我们的虎须,勇士们,你们还能再战吗?勇士们,我们应该像绵羊一样后退吗?” “死战不退~死战不退~死战不退~”大卫国的将军们齐声怒吼,吼声震得毡帐直抖。 “好!这才是我大卫的好男儿!且各自回营约束部下,准备明日的大战”,麦拉斯威严地下令,“传令赛罕立即率军由归州赶到茅麓山。归州离茅麓山甚近,急行军两日便到,孤给他三天时间,三日后若不至,军法从事!” —— 乾元二十三年(1666年)十二月初三,明卫两军交战于茅麓山,双方在高鸡寨、李家店、白城、白羊山、练城山、双龙观、长坪等堡寨激战,反复争夺,不分胜负。 十二月初六凌晨,明卫两军主力列阵于九连坪山脚下大战,战至中午,阿速侯赛罕率一万七千余卫军赶到,直扑明军侧翼。赛罕打得很凶,亲率四千余骑兵为先锋,冲向刘体纯的中军。措手不及的刘体纯连连后退,见中军帅旗后退,明军军心顿时浮动。麦拉斯趁机下令全军出击,卫军呼啸着列阵冲杀,处处可闻“浩瑞”之声。直杀得明军大溃,浮尸百里。 刘体纯、袁宗第、贺道宁引残兵退往巴东,喘息未定,麦拉斯又派阿速侯赛罕来袭巴东。此刻的明军虽仍有二万余众,军心却已失,再次大溃。三将无奈,只得退往巫山。他们觉得巫山城依山而建、地形险峻,可挡追兵。可卫军却并未追来,麦拉斯一心想围歼夔东军主力、江陵王李来亨的大军,对逃往巫山的残兵败将并不感兴趣。夺取巴东后命大同副将郑国印部驻守巴东、助马路副将李应明部驻守兴山,自率四万五千大军沿大江而下,直取江陵。 —— 连战皆捷下,卫军士气旺盛,很快逼近夷陵州。守夷陵州的乃是大明湖广巡抚蒋尚膺及部下二千兵马。蒋尚膺本是永历帝任命的湖广巡抚,永历帝崩后转而投奔李来亨。 见卫军大兵压境,蒋尚膺急得直跺脚,眼下夷陵城内只有二千杂兵,如何敌得过数万卫军虎狼?他想逃走,又畏惧李来亨的军法,谁都知道江陵王治军甚严。想向江陵驻军求援,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正发愁间,忽然想到自己收到的东安王和通山王的信。嗯,如今大明的两位藩王都劝自己降卫,自己本是明臣,奉王命而降似乎也算不上失节。想到这里,蒋巡抚不再犹豫,派使者去齐王麦拉斯的营中请降。 “你回去告诉蒋公,他若肯降,孤保举他为夷陵伯”,听说蒋尚膺有降意,麦拉斯大喜,一口气便许下了一个伯爵。他看中的并非蒋巡抚麾下的那两千战力不强的杂兵,而是他巡抚的名头。在茅麓山之战中见识过夔东军的悍勇后,这位殿下心有余悸,决心采取作战与诱降两种手段瓦解明军,蒋尚膺便是他用来千金市马骨的那根马骨。 看着鱼竿钓子旗插上夷陵州的城头,齐王麦拉斯意气风发,得意地下令次日一早继续沿江而下前往江陵。(本章完) 第1203章 江陵王回师江陵 钟祥城下,血流成河,尽管占据兵力优势,可李来亨却依旧拿坚固的城池毫无办法。胡茂祯、杨来嘉倚坚城而守,犹如乌龟缩进了壳中,一时半会儿真打不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接一个坏消息:茅麓山失守、刘体纯等兵败撤至巫山、伪齐王攻克夷陵、正沿大江往江陵进发,真正让他动容的却是伪秦王攻陷巴陵和伪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连克石砫、忠州、垫江、梁山诸地,正在攻打万县。 “卫国野心不小,这是想三面包围夔东,一口气吃掉咱们啊!”闻报后李来亨震惊不已,本以为卫军正与陕西的清军大战无力顾及夔东,没想到他们竟敢两面作战!大意哉~大意哉! “殿下,咱们中了卫国的奸计,伪汗遣使劝降是假,想攻灭大明是真。您看该如何处置劝降的卫使?”一旁的湖广总督毛寿登询问。作为永历帝亲封的驻夔东最高文官,他虽无兵权,在夔东的文武官员中却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询问如何处置卫使,表面上看是对卫国使诈感到忿怒,实际上却是在试探李来亨的态度、有无向卫国投降的可能? “毛公觉得孤应该如何处置卫使?”李来亨饶有深意地瞥了毛寿登一眼,淡淡地问。 刹那间毛寿登有一种灵魂被看穿的感觉,讷讷地说道:“卫使假借劝降为名诓骗我军,本应治罪,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驱逐出境可矣”。 “来人,将卫国使团尽皆斩了”,李来亨忽然冷笑。 毛寿登大惊,“江陵王为何如此?” 李来亨叹了口气,“孤其实并不愿斩杀卫使。若我军占据上风,自当驱逐了事。可如今我军连遭失败,一些心怀不轨之徒难免会生二心,孤就是要通过斩杀卫使向夔东军民展示誓死捍卫明祚的赤诚之心,同时也为了震慑那些企图勾结胡虏卖我夔东的宵小。不知毛公能否体察孤的苦心?” 听了这句,毛寿登不由得脖颈发凉,前段时间他也收到了东安王和通山王写的劝降信,方有今日试探之举。见江陵王斩使明志,忙不迭地表态,“殿下的深意下官明白矣!下官生是明臣,死为明鬼,定要辅佐殿下与卫军拼个死活!” “嗯,只要咱们内部拧成一股绳,便无惧任何强敌!”李来亨大声称赞,又下令道:“全军做好准备,明日白天佯作攻城,趁夜返回江陵”。 “钟祥城唾手可得,殿下为何回师?”毛寿登不解,他是文官,对军旅之事并不精通。 “卫军三面袭我,欲一举灭我大明。孤率军北攻襄阳是想调动敌人,使他们疲于奔命便于各个击破,不料敌人竟不为所动反让我军顿兵于钟祥坚城挫了锐气。如今伪齐王克夷陵、伪秦王克巴陵,若二王合兵,仗便不好打矣!须立即返回江陵,先击溃伪齐王,再对付其余两路卫军”。 “您是想集中兵力先击溃敌人一路。此计甚善,伪齐王是卫军主帅,自古擒贼先擒王,若能击败伪齐王,敌军不战自溃,夔东之围也就解了”,毛寿登连声称赞。 “嗯,下雪了,毛公且先回营歇息,为了大明,您须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李来亨关切地对毛寿登下了“逐客令”。 —— 被清军击败后,秦王绰思吉一直在努力重整旗鼓,部下八万多人马,分了两万去襄阳,接到兄长的军令后,留下少部分人马驻守武昌,自率六万大军沿大江而上攻取岳州府治巴陵。 李来亨是个爱才的人,李嗣兴、刘震倒戈降明后,他命二将一驻巴陵、一驻临湘,拨下不少粮饷,让他俩就地募兵;又命总兵闵一麒驻守洞庭湖北边的华容、安乡、澧州等地,为二将后援。 李嗣兴、刘震本就是忠良之后,见江陵王如此信任自己,心中感激,各募兵万人,将原先的数千本部老兵分散至各营充当将校,日夜不停地操练,希望尽快形成战力报效大明。然而初募之兵毕竟比不得久经沙场的老兵,兵力又远不如卫军,在六万强敌面前节节败退。 卫军连破蒲圻、崇阳、羊楼等地,直抵临湘城下,刘震据城而守,死战不退。李嗣兴与刘震情逾兄弟,见刘震危急,率军由巴陵来援。这正中秦王绰思吉下怀,命蓟州总兵宣有才、通州总兵张玮统步兵正面列阵迎敌,万户长特古斯朝克图、巴拜各领两千余骑兵左右夹击。明军大溃,李嗣兴不得已退回巴陵。见援兵战败,刘震打开水门,率部下登船逃回巴陵。二人此时只剩万余残兵,凄凄惨惨戚戚。 “事急矣,贤弟可有对策?”刘震惶急地问李嗣兴。 “家父临终之际曾嘱咐‘宁死荒徼,勿降也’,可小弟竟向清虏投降。此诚终身憾事!不忠不孝之极!此等错事,一次足矣!如今胡虏兵临城下,唯死而已!”李嗣兴的面上满是决绝。 见他提及死去的大明晋王李定国,刘震的面上满是凝重,思忖片刻后叹了口气,“贤弟说得对,投降胡虏之事,一次足矣!吾等身为明臣,今日正是为国尽忠之时!” 二人萌生死志,激励部下拼死守城,卫军攻打了两个月仍打不下来。秦王绰思吉未料到自己此前连战皆捷,如今巴陵城内仅剩些残兵败将居然能令自己碰壁。羞恼之余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若破不了巴陵,各营主将俱斩,以副将代之;再三日仍不破,斩副将,以参将代之;以此类推,三日为限,逐级斩将”。 军令如山,听得这道残酷的军令,卫军上下无不惊恐,尤其是各营主将,个个生起拼命之心。蔡禄、宣有才、张玮诸将各领本部奋勇登城。 军令下达第二日,河南提督蔡禄率本部选锋登上城墙,缘步阶而下控制并打开了东城城门。卫军呼啸着蜂拥而入,巴陵守军陷入危急之中。 李嗣兴、刘震仍不肯降,率残部巷战,给卫军造成大量伤亡。秦王绰思吉恼羞成怒,下令纵火焚烧明军控制的街巷,又在外围遍布弓箭手和铳手,倘有人从街巷跑出,不分军民,尽皆射杀。 巴陵成为火海,大火烧了十日方恢复平静。绰思吉下令搜寻守军残部,李嗣兴,刘震及数十名部下的尸体在一户民宅中被发现,浑身焦黑如炭。(本章完) 第1204章 凶狼长趋入夔州 “党守素、蔡魁兵败后放弃忠州撤往万县,马腾云一矢未放便弃垫江逃往梁山。明军真乃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下一步我军是攻打万县还是攻打梁山,请大帅明示”,征南副将军那日松眉飞色舞地向征南大将军西日莫请示。 西日莫对放弃攻打川北转向攻打夔州其实是有些想不通的,便好比狼咬肥羊已经咬得半死正准备大快朵颐,却不得不松开嘴,怎不叫人懊恼? 可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有仗打绝不含胡。收到莲大可汗的谕旨和齐王的军令后,立即命天全六番招讨使杨先柱假模假样地向保宁府南部县发起几场攻势迷惑清川陕总督李国英。李国英其人颇是难缠,若得知自己率主力转而向东,指不定会有什么动作。 此举果然迷惑了李国英,命部将刘应举增援南部县,又亲自领军于大获山、梁山关、阆中、南津关、和溪关一线布防。听闻李贼中计,西日莫哈哈大笑,命四川巡抚阿苏木、四川按察使玛木特、天全六番招讨使杨先柱领兵三万固守后方,自率五万精兵往东杀去。 前些日子清卫两军在川北激战不休,夔东军一直在坐山观虎斗,未料到忽然之间自己竟成了猛虎的口中食。驻守石砫的兴平侯党守素遭到攻击时一度以为是当地不服自己的毕基卡(土家)土司叛乱,直到所受的攻击远超想像后才察觉出不对劲。 明军迅速被击败,党守素不得不引兵退往忠州与驻忠州的总兵蔡魁会合。蔡魁本是明将,夔东军进入重庆时毅然响应、献忠州重回大明怀抱。见党守素兵败,一边与之合兵抵挡卫军,一边向驻守垫江的桐城侯马腾云求援。 卫军将重炮运至船上,战船驶近岸边朝着忠州城不停地开炮。半个月后忠州南城墙被轰塌一大段,卫军若狂风暴雨般涌入。马、蔡二人的联军被击败,迫不得已退往万县。 明桐城侯马腾云率军由垫江增援忠州,行至半途收到忠州失守的消息,大惊之下引兵北遁至梁山县。卫军兵不血刃便夺取垫江,这标志着盘踞重庆东北部的明军势力已被驱逐,下一个目标便是四川重镇夔州府。此地联通着陕西和湖广,莲大可汗可是对卫拉特之狼下了谕旨,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夔州、切断陕西和夔东的联系。 听了那日松的话,西日莫并未回答,沉思片刻问道:“李贼可有什么动静?”不久前他挥师北上,眼看便要全取川中和川北,却在保宁被清川陕总督李国英所阻。由是对李国英产生忌惮,生怕此贼趁自己挥师东进时在后方捣乱。 “李贼听闻我军东进,果然兴师伐我后方,连夺仪陇、营山、篷州、西充四州县,幸亏大帅留下了三万人马驻守才未有失。阿苏木抚院来信说正率军与李贼在南充、渠县一带相持,交战数次,不分胜负。想来并无大碍”,那日松轻松地回答。 “上回本帅连战连捷,眼瞅着便要全取川北,却愣是被李贼挽回了局面。此贼用兵向来奸诈。告诉阿苏木须小心些,只许防守不许进攻,只要守稳后方,便算他大功一件。至于夔东贼嘛”,西日莫冷笑,“都说夔东贼凶悍,可却是一团散沙。明明兵力处于劣势,却仍分散在梁山、万县各地,分明是等着咱们各个击破!又何惧哉?” 此言算是击中夔州明军软肋。自从李自成、李过、高一功等首领死后,夔东义军各有地盘、各自为政。李来亨虽然被公推为义军首领,可并不能干涉各部的内部事宜,说到底也只是联盟的首领而已。若是李来亨在夔州,自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威望统一指挥夔州明军。可他并不在夔州,兴平侯党守素、桐城侯马腾云资历差不多,谁又能服谁?蔡魁、薛万珠是降将,更无威望指挥全夔州的兵马。 卫拉特之狼展现出狠辣本色,命四川提督坚村绛曲佯攻万县,自己与乌斯藏提督巴图孟克率主力突袭梁山。桐城侯马腾云孤掌难鸣,大败之后逃往开县与开县守将、总兵薛万珠合兵。 西日莫攻下梁山后复打万县,党守素、蔡魁竭尽全力也无法抵挡,城破之后不得不退守云阳。得知万县失守的消息后,夔州明军各部终于团结起来,马腾云、薛万珠率军离开开县与党、蔡二人合兵,撤至巫山的刘体纯、袁宗第、贺道宁也派总兵锁彦龙领兵五千来援云阳。夔东军在云阳集结了三万人马,他们的对手是四万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卫军。 此时卫拉特之狼已得知齐王攻克房县和兴山,斩杀明朝监国韩王和益国公郝永忠等众多将领的消息,激动之余朝部下大呼:“平夔东之功若全让齐王得了去,我辈岂不羞愧?五日之内务必攻克云阳,否则休怪军法无情!”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元月初六,卫军朝云阳城发起总攻。在卫拉特之狼亲自督战下,卫军各部有进无退,攻势异常凶猛。激战中,卫明总兵王功成率部登上城墙,遭守军围攻,死战不退,中流矢而亡。 第五日中午,云阳城破,明军总兵薛万珠、蔡魁力战身死,党守素、马腾云、锁彦龙引万余残部逃往夔州府治奉节。 “大帅,末将请求担任先锋攻打奉节”,“末将愿往”在胜利的鼓舞下,诸将纷纷向西日莫请战。 西日莫微微一笑,“大汗给本帅的军令是攻占夔州、切断陕西和夔东的联系,且先完成军令,攻打奉节之事过会儿再说”。言罢率军由云阳北上,攻克谭家坪、马家寨等地,率军在堵水和北江之间布防,堵死了夔东通往陕西的道路,又夺取开县、新宁、东乡、达州等地,进一步完善对夔东的封锁。 卫军入驻达州时,清川陕总督李国英也派兵夺取了达州西北面的铁山关。卫拉特之狼得知此消息后不但不恼,反而乐得哈哈大笑,“李贼啊李贼,你终究还是慢了老夫一步!”(本章完) 第1205章 碧血丹心铸明魂(上) “卫师伐我,阁下不见唇亡齿寒之忧乎?若肯发兵相助,愿归还荆岳之地”,望着大明江陵王李来亨派人送来的这片锦帛,长沙庆阳郡王府内,清征北大将军、庆阳郡王屯齐由衷赞叹,“李来亨倒真是个人物!卫军兵临城下,不但不慌,还想着让咱们帮他解围”。 “王爷,夔东贼素无信义,即便咱们出兵相助,恐怕战后他们也不会归还荆岳”,都统富尔泰对李来亨的话充满不屑,前不久夔东背信弃义趁清军与卫军交战之机夺取荆州和岳州的情景犹在眼前,若不是夔东军横插一脚,大清说不定已将卫军逐出湖广。此等贼人如何能信? “汝所言,孤岂不知?只是李来亨那厮有一句说得极对,唇亡齿寒,若听凭卫军灭了夔东,卫国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咱们喽。何况卫军正在围攻陕西,皇上危急,身为国之大臣,吾辈当替皇上分忧才是。好生准备,明日发兵攻打巴陵。荆州和岳州是在孤手中丢失的,自当由孤复之”,屯齐坚定地说。 “嗻!”见主帅已经下定决心,富尔泰惟有恭敬称是。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元月十一日,清征北大将军、庆阳郡王屯齐答应了明江陵王李来亨的请求,领兵七万来夺岳州,先攻下平江和幕阜山,然后兵锋直指府治巴陵和通城。闻听清军北上,秦王绰思吉不得不放弃由巴陵渡洞庭湖至江陵与兄长会师的计划,领兵至巴陵、通城一线与清军对峙。为防兄长怪罪,年轻的殿下写了一封长信诉说自己的难处。 收到弟弟的信后,齐王麦拉斯犯了难。原本计划的三路夹击夔东,南面西日莫这一路,受制于难行的蜀道,刚刚抵达奉节,东边六弟这一路又遇上清军北上,只剩下自己独自攻打江陵。面对夔东军主力,兵力难免不足,这个仗是打还是不打?打,自己的兵力不如明军;不打吧,又难免损伤士气。 “殿下身为主帅,受命南征,若遇强则避,不知陛下会怎样想?且三路伐明,其余两路皆未及时抵达,唯殿下奋勇向前,岂不是天将灭明之功独授于殿下也?”心腹谋士陈洪柱见他犹豫不决萌生退意,出言激励。 此言激起麦拉斯的雄心,奋然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江陵已在眼前,决没有半途而废之理。纵然敌众我寡,孤也要会一会那只小老虎!” —— “殿下,卫军攻克宜都和枝江,正在攻打松滋的上百里洲,新化伯率军死守松滋,形势危急,已连续收到三封告急信也”,总兵吴之奇恭敬地向江陵王李来亨禀报。 李来亨双眉紧锁,陷入沉思,他率大军刚返回江陵,便接连收到不利的消息。南路的卫军攻入夔州,切断了夔东和陕西的联系;东路卫军进占巴陵,有渡洞庭湖与北路卫军会合之势,亏得自己说动湖广清军北上,方才牵制住了这支人马;可北路卫军攻势实在太猛,攻下夷陵后又连克宜都、枝江二县,兵锋直指进入江陵的最后一道关隘松滋。松滋的上百里洲和江陵的下百里洲(后世因淤积相连、周长超百里,合称百里洲,此时上、下百里洲仍是分开的)皆是万里大江(长江)的江心洲,也是扼守长江的重要堡垒,楚怀王的墓便在洲上,三国时魏吴浮桥之战也在这里,堪称江陵的门户。卫军已打到上百里洲,怎不教人担忧? “殿下,是战是撤,还请您拿个主意”,宜都侯塔天宝焦急地说。宜都县是他的封地,如今被卫军占去,如何能不急? “呵呵,孤杀了卫国使团二十六人,本意便是激起伪王的怒火,诱其孤军深入。如今南路卫军被牵制在奉节,东路卫军正与清军在巴陵激战,正是集中兵力击败伪王的良机。没什么好说的,诸位回营后好生准备,明日与孤一同赶往松滋与敌决战”,李来亨结束沉默,严肃地下令。 “殿下英明,诱伪齐王孤军深入,饶是伪王凶残无比,也不是殿下的对手~”诸将闻言齐声奉承,皆认为敌人中计,自己这一方胜券在握。李来亨微笑着让他们回营准备作战,众人走后,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信是卫国的那位齐王麦拉斯写的,内容乃是劝降:“大卫国齐王致书于大明国江陵王阁下:予向在北方,即知明国人物,无出君右。昔清虏称兵犯阙,夷明之陵寝、灭汉之衣冠,君独据夔东,延绵明祚,堪称英雄!吾莲大可汗起兵于漠西,允各族衣冠自主,非独为蒙古复仇,亦为汉人雪耻耳。今爰整貔貅,会猎于夔东,何其幸哉!圣主有惜才之心,小王有倾慕之意,故修书于君,彰我朝廷之德。夫天下兴亡自有定数,满清以中华全力,尚不能挡大卫一击,君欲以夔东一隅以挡大国,岂不愚哉?若举兵归顺,朝廷待以虞宾,位列王爵。殿下饶毅果决,定能取舍从容。夔东安危,在此一举,惺惺相惜,书不宣意”。 这封信写得好坏且不论,关键是落款上的时间写的是“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二月一日”,这时间乃是在自己斩杀卫国使团二十六人并将人头送给伪齐王之后。可伪齐王在信中竟丝毫不提此事,反而一个劲儿地夸赞自己。此獠真善隐忍!自己杀使送头,既有向夔东军民彰显誓死不降的决心,也有激怒伪王、诱其深入之意,不料此獠意如没事人般反温言款语地劝自己投降。如此人物真的会被区区几颗人头激怒吗?可若没有被激怒,敢孤军深入,凭借的是什么? 李来亨隐隐觉得伪齐王并没有中计,之所以敢率军深入,必有倚仗,要么是觉得卫军战斗力强可以少胜多,要么是还有援军?他仔细盯着舆图,目光扫射到钟祥后,猛然叫道:“伪王莫不是在等钟祥的胡茂祯和杨来嘉部前来会合?须赶在敌人援军赶到前尽快击溃之!” 不管对方是何打算,信还是要回的。沉思片刻后,江陵王挥笔疾书:“大明国江陵王李来亨泣血呈启大卫国齐王殿下:殿下谬赞,言明国人物,无出予右,既惭且愧。泱泱华夏,煌煌史册,岂乏仁人志士?君不见关云长、张公祺、岳武穆乎?至本朝国难,慷慨赴死者络绎不绝,纵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复何惧哉?予虽愚钝,亦有报国之志,碧血丹青,只铸明魂。殿下自称英雄,虚言相诱何如会猎于江陵?身已许国,唯余忠贞,其他弗敢闻,惟殿下实昭鉴之”。(本章完) 第1206章 碧血丹心铸明魂(中) 万里大江东去,波涛掀起巨浪,上百里洲如同一颗翠色的明珠静卧江中,任凭风吹浪打。一支舰队朝着江心洲缓缓进发,战船的船帆在江风的吹拂下鼓胀着,像一只只择人而噬的凶兽,旗舰上巨大的鱼竿钓子旗下,卫军先锋、总兵钟继达手持长刀,目光冷峻地凝视着前方的江心洲和正在率军攻打江心洲的罗茂同、马进玉部。作为降军,罗茂同和马进玉部一直充当着先锋,此次自然也不例外,钟继达的本部则静静地等在后面,罗、马二将的部队打光了才轮得到他的部队上。说也奇怪,自从降了大卫国,罗茂同和马进玉的部下便如同打了鸡血般,战力大增,立下不少战功。 “射!”随着一声令下,战船上的弩炮发出沉闷的弹射声,无数炮弹和燃烧的弩箭朝着上百里洲飞去。炮弹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那些如流星般划过江面的火箭点燃了岸上的草丛和简易的防御工事,顿时浓烟滚滚,遮挡守军视线的同时也造成大量伤亡。 一艘艘战船朝江心洲驶近,手持盾牌和长枪的士兵于船头和船舷两侧列阵,踏板刚放下,他们便呐喊着冲向岸上。 “弟兄们,立功受奖的机会来也!”罗茂同狂吼一声,从战船一跃而下,直奔岸边。手中大刀左劈右砍,刹那间便砍翻数名明军。 马进玉见状也率队加入战团,哪怕面对的曾经的袍泽兄弟,也只能拼死向前,这便是降将的命运。 “顶住~后退者,斩~”明新化伯冯启凤指挥部下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顽强抵抗。隐藏在树林中的火炮朝靠近的战船开炮,岸边设置的拒马和尖桩绊倒了许多登陆的卫军,见有人倒地,明军的长枪瞬间便刺到。 “前进~”见己方已经成功登陆,钟继达不再保存实力,狂吼一声,指挥部下登陆。卫军战船不断涌来,步兵列起盾阵,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弓箭手则在盾阵之后朝着守军抛射掩护。 冯启凤咬牙坚持,忽然侧后传来喊杀声,却是齐王麦拉斯命游击王锡麒率二十条快船绕到侧翼发起攻击。这支奇兵如同一把利刃,直插明军后方。明军败了,江上处处可见浮尸。 “撤~”冯启凤想撤入松滋城防守。不料麦拉斯率马步军紧追不舍,无奈之下只得弃城逃往江陵。 又夺取上百里洲和江滋城,卫军士气愈发高涨,齐王麦拉斯的脸色却愈发凝重,探马传来消息:江陵王李来亨已经率军抵达江陵。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连战连胜是因为面对的并非明军主力,夔东明军各部以江陵王李来亨部最善战,这一点在茅麓山之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除去战损和分兵守卫所占州县后,自己的兵力只剩四万,其中还有四千多是罗茂同、马进玉统率的降兵。虽然此二人在历次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毕竟不是自己的老部队,战力要打个折扣。而敌人的数量估计在六万以上,敌众我寡,这个仗可不好打! “传令偏关营副将马之麟领兵五千驻于上百里洲,其余诸部于松滋城周边扎营,夜间双岗,防范明军袭营”,年轻的殿下下达了军令。 —— “卫军何其之速!”刚由江陵渡江于虎渡口扎营,李来亨便收到松滋和上百里洲失守的消息,喟然长叹。 “末将未能守住松滋和上百里洲,请殿下治罪”,新化伯冯启凤跪伏于江陵王李来亨的面前泣不成声,这一仗败得太快太惨,不仅丢失了松滋和上百里洲,部下也伤亡过半。 “孤带走了主力,汝领偏师与贼拼杀,虽然战败但守住了江陵,又何罪之有?即便有罪,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留着有用之身戴罪立功便是”,李来亨扶起冯启凤好生安慰,他深知连战皆败之下,难免军心浮动,此时待部下不可严苛,所以不追究冯启凤之罪。 “谢江陵王不杀之恩,末将誓杀胡虏、戴罪立功!”冯启凤感动地说。 见众将听闻松滋和上百里洲失守的消息后面有惧色,李来亨忽然哈哈大笑,“此地名‘虎渡口’,孤的绰号是‘小老虎’,好兆头啊好兆头!由此出击,我军必胜!” 虎渡口位于荆州府治江陵城西南二十里的长江南岸,为长江分流河道虎渡河的进水口。传说后汉时期,此地出现很多老虎,南郡太守募集猎手捕捉,毫无成效,越捕老虎越多。后来换了个叫法雄的人做郡守,法雄亲笔拟了道公文:“虎狼在山林,犹人在城市。古者至化之代,猛兽不扰皆由仁,乃飞走。太守虽不德,敢忘斯义?记到,其毁坏陷井,不得妄捕”。太守的公文下达后,当地猎户便把捕虎的陷阱都毁去、不再捕捉。说来也怪,这一带的老虎居然纷纷顺着长江的分流河道泅水离去。之后,人们便将这条河名曰‘虎渡河’,将这河道的进水口谓之‘虎渡口’,与江陵王李来亨的绰号“小老虎”正好对应。 “殿下说的是,猛虎渡河,谁与争锋?我军必胜!大明必胜!”宜都侯塔天宝高吼。 “我军必胜~大明必胜~”新化伯冯启凤、总兵吴之奇等将领皆跟随塔天宝高呼,仿佛胜利近在眼前。 湖广总督毛寿登也随之高呼,心里却在嘀咕:猛虎昔日由此遁走,岂不是预示着江陵王战败而逃?——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二月十六日,明江陵王李来亨由虎渡口出发挺进松滋,疾行如风,一日便至。会合江陵城内的驻军和冯启凤的败兵后,明军的人数达到六万五千余人,号称二十万,扎成的营寨一座连着一座,旌旗敝日、声势浩大。 齐王麦拉斯登上军营中搭建的高台,凝望着敌人的军营,黑色的铁甲上红色的披风随风飘动,手握弯刀不动如山,那双伊克明安家族特有的鹰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露出坚毅和果敢。仿佛一只雄鹰在傲视着敌人,即使面临再大的困难,也绝不会退缩,只会奋勇向前。 “与其等着明军来打咱们,不如主动出击。传孤的军令,明日一早出营决战”,麦拉斯冷笑着下达了军令。(本章完) 第1207章 碧血丹心铸明魂(下)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二月十八日凌晨,三万五千卫军出营列阵。阿速侯赛罕、察哈尔提督阿林保各领七千五百骑兵列于两翼,装备精良的卫军仍然保留着一些重甲骑兵,两翼最前方各五百骑,精挑细选出的高头大马身披精美的马铠,只露出一双双炯炯有神的马眼,马上的骑士手持斧、锤、狼牙棒等重兵器,眼神中透着无畏与果决,后面的七千骑轻骑列于重骑后面;中央是齐王麦拉斯亲统的二万步兵,方阵齐整如巨大而规整的棋盘,每一排士兵之间的间距都仿佛用尺子比量过,相同而有序。最前方的士兵身披厚重甲胄,手持长枪和盾牌,中央是刀盾手和铳手,最后方是弓箭手和炮兵。 “殿下,卫军正在出营列阵”,哨探迅速将卫军动态报于江陵王李来亨。 “伪王竟敢以寡击众,端的有胆!”江陵王李来亨闻报,吃惊的同时也佩服敌人的胆量,既然敌人主动出营,正好利用兵力优势击溃之,想到这里,淡淡地命令部下列阵迎战。 “江陵王有令,列阵而战~江陵王有令,列阵而战~” 中军旗鼓将李来亨的军令传给各部,六万明军依次出营列阵。总兵吴之奇、白鸣鹤各领万人为两翼,总兵王之礼领五千骑兵列于中军最前方,后面跟着李来亨亲统的三万步兵,最后面则是总兵李之翠部五千后军。除了马步兵,还有水师总兵胡君贵统率的五千多水师,缓缓由下百洲驶向上百里洲。江陵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倾尽全力,水上陆上同时出击。 “噗~噗~噗~”王之礼听到跨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阵阵白气,仿佛感受到战争的气息。他麾下的五千骑兵皆是明军精锐,在南方,战马可是希罕物,一直受到清廷和卫廷封锁的夔东,能装备五千骑兵已算是极限,唯有各营中最勇猛的战士才有资格被选入骑营。 “小黑,号角声不响,莫要动”,王之礼轻轻捏了捏爱驹的耳朵,以示安抚。 列好阵的两军缓缓靠近,犹如两股汹涌浪潮,即将碰撞。浪潮最中央处,双方统帅骑在马上,仔细凝视着对方,寻找合适的出机时机。他们的身后飘扬着各自的大纛,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向敌人宣告自己的存在和决心。 “全军出击!”李来亨果断下令。 “两翼出击!中军坚守!”几乎与此同时,麦拉斯也发出军令。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间,剧烈的大战拉开帷幕。 “弟兄们,为了大明,杀啊~”王之礼狂啸一声,率先驭马驰出,将是兵的胆,身后五千明军骑兵个个奋不顾身地冲向敌人军阵。 “儿郎们,随孤杀敌!”己方骑兵刚动,李来亨便亲率中军步兵跟在骑兵后面冲锋。明军猛将宜都侯塔天宝手执大刀冲杀在步兵方阵最前方。 吴之奇、白鸣鹤也分别率军杀向卫军左、右翼。 “勇士们,用你们的马蹄撕碎敌人!”阿速侯赛罕呼啸着率卫军左翼冲向吴之奇部。 “出击~出击~”察哈尔提督阿林保率卫军右翼迎战白鸣鹤部。 麦拉斯的中军则如磐石般岿然不动,总兵钟继达、罗茂同、马进玉率军在正前方列阵,手中长枪的枪尖齐刷刷地指向天空,仿佛一片片钢铁森林。与李来亨打算利用兵力优势全面突破不同,麦拉斯寄希望于两翼先突破,中军暂取守势。大卫国以骑兵凶悍著称,虽然自己布于两翼的兵马数量比明军少,可他仍对自己的骑兵充满信心。 “轰~轰~轰~”双方的大炮开始轰鸣,随着两军交缠在一起,炮声逐渐停息。 “哒~哒~哒~”马蹄如雷,王之礼部奔驰到卫军长枪阵前,拨转马头,挥刀削落枪尖。 军阵后方,双方的弓箭手单膝跪地,紧握由坚韧的木材和牛筋制成的强弓,将箭矢搭在弦上,向敌人抛射,箭雨遮天蔽日。卫军的披甲率比明军高且弓箭手更加训练有素,因而在对射中的伤亡小于明军。 几番驰骋后,王之礼终于率骑营楔入卫军中,大刀挥舞,每挥一记必斩一人。忽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曾经的袍泽兄弟、如今的卫军总兵罗茂同。 “奸贼,受死!”王之礼目眦俱裂,驭马朝罗茂同冲去。 “王~王疯子~”见是他,罗茂同吓得心惊胆颤,拨马便逃。 说时迟,那时快,战马还未跑几步,王之礼已追至身边。“老闯营的规矩,降将不杀,叛将杀!”随着这声怒吼,刀光闪电般划过,罗茂同人头落地。 “杀~杀~杀~”王之礼又冲破卫军总兵马进玉部的军阵,接着楔入卫军总兵钟继达部的军阵中。毕竟明军只有五千骑兵,冲入等三层军阵后渐渐失去马力,速度慢了下来。 “呯~呯~呯~”连续的铳声响起,王之礼胸口巨震,无力地从马上栽落。 见己方骑兵失去马力,李来亨下令骑兵撤回本阵,换上宜都侯塔天宝统率的步兵冲阵。 塔天宝部极其凶悍,倒下一批又来一批,很快卫军前阵便险象环生。麦拉斯见状,不得不抽调护卫自己的都千户长阿达、副都千户长安巴海等部上前増援。 “全军突击!”江陵王李来亨觅到战机,大吼一声,压上了全部兵力。 大意喽!未料夔东贼如斯凶悍!见敌人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齐王麦拉斯暗暗叫苦,此刻他的身边只剩下五百亲卫。 “掌旗官听令,大纛前移,纛在人在,纛亡人亡!”他恶狠狠地瞅了眼身后的大旗手,率五百亲卫冲向明军。 “浩瑞~浩瑞~浩瑞~”看到齐王的大纛前移,卫军士气大振,原本摇摇欲坠的战线重又稳定下来。 双方的中军绞杀在一起,谁也不肯后退一步。激战中,明军总兵田守一被卫军游击王锡麒的长枪磕飞手中刀,索性凌空一跃抱着王锡麒滚下战马,双双被乱枪扎死。 变故首先发生在明军左翼。察哈尔提督阿林保率卫军右翼飞驰向明军左翼,用五百重骑突破明军军阵,七千轻骑随后掩杀。左翼的明军将领白鸣鹤是闯军老将,性格暴躁,急于立功的他冲得太靠前,等发现敌人的先锋竟是箭矢难伤、刀箭难入的重甲骑兵后已来不及列阵坚守,迅速在对攻中被重骑冲乱阵脚又被如潮而来的轻骑杀败。 仅仅一个多时辰,一万明军左翼便被七千五百卫军右翼击溃,白鸣鹤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阿林保击溃明军左翼后,顾不得追杀四散而逃的敌人,又往李来亨的中军杀去。 与左翼相比,明军右翼便坚固得多。见迎面奔来数千敌骑、领头的居然有数百重骑,右翼明将吴之奇立即命部下列长枪阵御敌,又调集麾下所有铳手朝敌骑射击。此举给卫军造成大量伤亡。尽管阿速侯赛罕率左翼拼死冲阵,一时也奈何不了明军,只得命部下与明军对射。 李来亨未料到自己的左翼败得如此之快,此刻他已将中军所有的精锐压上,身边无精兵可调,只得命总兵李之翠率五千后军抵挡,同时赶紧从前阵调兵回援。明军后军多由老弱杂兵组成,平时只负责押运粮草辎重,战力不强,能拖延多久,江陵王自己心中都没底。 “列阵~列阵~”李之翠声嘶力竭地率部下列阵。士兵们在官长的指挥下乱糟糟地正列着阵,卫军铁骑已至。 “嘭~”李之翠手中的长枪被磕飞。对面的敌人浑身重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好大的力气!手中的大铁锤只一锤便磕飞了他手中的枪,又一锤连头盔带天灵盖砸得稀烂。 没过多久,明军的后军便崩溃了,卫军骑兵故意驱赶败兵冲向江陵王的王旗。 “殿下速撤,末将挡住他们”,总兵王加玉向李来亨深施一礼,率领身边不多的亲卫迎向奔驰而来的卫军铁骑。 “白鸣鹤,汝号称猛将,怎败得如斯之快?”李来亨低声骂了一句,狠狠咬了咬嘴唇,朝身边的旗鼓官厉喝道:“传令撤退,回虎渡口,快!”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明军各部闻令纷纷后撤,慌乱中将找不到兵、兵寻不着将,乱作一团。卫军又不依不饶地紧追不舍,肆意砍杀,终将敌人的撤退变成了溃败。混乱中,殿后的明军总兵王加玉部全军覆没。 李来亨率败兵退回虎渡口,清点人马,仅剩三万,更令他心疼的是此战折损的游击将军以上将领高达一百多员,其中包括十几位总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些将领的损失对明军来说更加致命。 “报!胡总镇未能攻下上百里洲,已率水师返回下百里洲”,哨探又传来水师总兵胡君贵攻击失利的消息。 这对李来亨来说其实算是好消息,毕竟水师主力还在,定了定神后下令道:“立即拔营,回江陵”。(本章完) 第1208章 江陵王放弃江陵 残阳如血,败退的明军无精打彩地退往江陵城,一面面由红日黄月玄底构成的代表大明的日月旗倒垂于地。李来亨跨坐在一匹黄骠马上,曾经的神驹如今伤痕累累,尾巴被割去了一截。神驹的主人努力作出镇定地神情,可往日熠熠生辉的战甲上遍是凹痕与血迹,破损之处宛如在诉说战败的痛苦。他将自己的头盔扶正,尽管头盔上的盔缨已经消失不见,凌乱的发丝被汗水和血水浸湿,贴在写满疲惫的脸上。 “弟兄们,区区一场败仗算不了什么,到了江陵咱们会得到补充,休整一段时间又能再战!将咱大明的旗帜立起来,前进!”他微笑着鼓舞部下。 听到江陵王的军令,大旗手们纷纷抬起旗帜前进。日月重叠为“明”,位于正中取“中国位于四方之中”之意,中央的黄色代表着汉人的肤色,红色的光芒象征大明属于火德,十二道光芒指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十二个月,光芒位于青天之上,表示大明光辉时刻都在普照万方,四个尖锐的大角,分指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即“际天极地,罔不臣服”之意,又表示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底色用的玄色自古以来便是象征汉族的颜色。好漂亮的旗帜啊!仿佛在提醒世人煌煌大明神圣不可侵犯!为激励士气,李来亨命军中除了传统的纛旗、号旗外,遍打此旗,以示不忘大明之意。纵使寒风萧萧,难阻明旗猎猎,沮丧的人心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李来亨缓缓抬起头,望着松滋城的方向,那本是自己计划击败卫军之所,如今却成了自己的梦魇。若是自己不急着进攻,若是在两翼暂取守势,又或是不派白鸣鹤去左翼、换上善守的王加玉去,可能便是另一种局面。可战场上败便是败矣,哪来那么多如果!尽管心中充斥着对死去将士的愧疚以及对兵败的无尽懊恼,作为全军统帅仍须为全军之未来作出抉择!莫看他嘴上说到了江陵会得到补充和休整,可心里却明白,卫军绝不会给他休整的时间,必须立即撤退。 “殿下,末将已传令江陵文武官员立即将府库里的物资装船,做好顺大江退往公安的准备”,新化伯冯启凤前来禀报。 “嗯,此事须保密,免得动摇军心”,李来亨轻声叮嘱。 “是”,冯启凤欲言又止。 “发生了何事?但说无妨”,李来亨眉头一皱,缓缓问道。 “殿下,毛督宪不见了。有人看见他带着随从往松滋方向而去,似有降卫之意”,冯启凤气愤地说。湖广总督毛寿登是万历帝派驻夔东的最高官员,本应为大明效忠,没想却主动降敌,他这一降难免造成人心浮动,如何不恨? “可恶!这帮软骨头的文官,平日里在吾等面前高谈忠君报国,我军刚败便降敌。末将愿率骑兵将那厮擒来让殿下发落”,宜都侯塔天宝怒不可遏。 “宜都侯慎言,大多数文臣还是愿为大明尽忠的,区区一个毛寿登说明不了什么”,李来亨剑眉扬起后复垂下,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毛寿登不顾廉耻向鞑虏下跪求饶,千载之后难逃史官悠悠之笔。追兵已近,不可为此等腌臜之人耽搁,且由他去吧。传令下去,日夜兼程,赶往江陵”。 在军令的催促下,明军迅速返回江陵城。闻听兵败的消息后,城内人心惶惶,见江陵王返回,方才平静下来。 “胡总镇军报,卫军水师副提督杨来嘉率水师由漳水进入上百里洲,与伪齐王麾下副将马之麟会合后,乘大小战船三百余艘逼近江陵,正在下百里洲与我军激战。胡总镇说我军战船数量少于卫军,恐怕坚持不了太久”,刚入城,又传来一条消息。 “杨来嘉此前不是在钟祥嘛,来得倒是快,他一来,胡茂祯那厮估计也快到矣”,李来亨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自己大败之后,光是伪齐王一路兵马便已难以抵挡,如今敌人又来了援军,更加不是对手,沉思片刻后果断下令:“传孤的军令,立即前往公安;再传令胡君贵,无论如何也要坚守三日!” 这道军令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牺牲胡君贵的水营,为全军争取撤退的时间。下百里洲上,明军水师营总兵胡君贵接到军令后不怒反笑,谓传令的旗牌官曰:“末将的家小皆在军中,请江陵王厚待之”。 “胡总镇保重!”旗牌官闻言朝胡君贵郑重施了一礼,乘快马飞驰而去。 望着下里洲上的明军军旗,大卫国湖广水师副提督、襄阳总兵杨来嘉笑呵呵地谓副将洪福曰:“齐王殿下神勇,大败夔东贼,吾等若不努力些,恐怕灭明之功俱被他人得了去”。 “总镇放心,率先进入江陵城的必定是我军”,洪福夸下海口。 “好!一会儿汝率选锋先登,定要打出个样儿给齐王殿下瞧瞧”,杨来嘉赞许地拍了拍洪福的肩膀。 得到主帅鼓励,洪福战意高昂,率千余部下乘小船冒着守军的炮矢奋勇登陆,立功心切的他冲杀在最前面,身后的大旗手跑得气喘吁吁方才跟得上。 窥见洪福的将旗,胡君贵冷静地吩咐麾下火铳手,“莫急,待胡虏进入射程后再射,记住喽,朝着敌人将旗附近射!”三百多铳手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敌人的到来,瞳孔中的身影越来越近。 “射!”胡君贵终于下令。 “呯~呯~呯~”铳声连绵,将正密集涌来的卫军成片射倒。 洪福愣了愣,未料到明军大败之后,下百里洲上还有这么多铳手。久经沙场如他,知道此刻若要撤退,便是将后背留给敌人射击,只能拼死向前,冲至近前火铳便不好使了。“将士们,杀呀!封妻荫子,便在今日!”他狂吼着,激励部下向前,自己却下意识地将身子朝后面缩了缩。 可惜冲得太近了些,“呯~呯~呯~”又是一排铳响,洪福的胸口出现了个大大的洞,不敢置信地捂着胸膛倒下。他的死令卫军的攻势一沮,刚才还奋勇向前的卫军忽然慌乱起来,纷纷后退。 “可恶!”见爱将惨死,杨来嘉大怒,指挥部下再次攻洲,可士气已挫,一时攻不上去。 三日后,下百里洲上的硝烟终于平息,卫军仗着人多势众攻上洲来。杨来嘉、马之麟指挥部下将残存的明军紧紧包围。明军将士越来越少,直至仅剩胡君贵一人。 “江陵王,末将完成了军令,三天!一刻都不少!”他大笑着扬刀朝杨来嘉的将旗扑去,却在漫天的刀光枪影中颓然倒下。(本章完) 第1209章 虎落平川被犬欺(上) 公安县原名孱陵,因左将军刘备(人称左公)屯兵油江口,取“左公安营扎寨”之意,改孱陵为公安。此地地势平坦,湖泊棋布,河流纵横,利于舟船、不利于骑兵,江陵王选择由此下船走陆路退往施州卫,堪称熟知地理。施州卫尚有荆国公王光兴、总兵邓秉志、杨洵等部近三万兵马,若与之会合,未尝不能一战。长于谋略的李来亨命少数部下架着空船继续顺大江驶往石首县、制造前往石首的假象,自率三万将士和三万余家眷在公安拐了个弯前往澧州。 驻守澧州的总兵闵一麒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将一万部下由华容、安乡等地撤离全部集中于澧州。有了这支生力军接应,李来亨终于松了口气。 “殿下,我军要离开荆岳了吗?”见到江陵王后,闵一麒不甘地问。荆州和岳州二府夙来富裕,夔东军占了二地后生活改善不少,如今听说要放弃,着实有些舍不得。 “呵呵”,李来亨微微一笑,“敌强我弱,不可力敌,只能放弃荆岳,到山里与卫军周旋。汝莫要着急,只要军队还在,迟早咱们还会打回来的”。 “末将愿听殿下调遣”,听了江陵王此言,不知怎的,闵一麒顿觉心中安定不少。 “前些日子孤派人联系茅冈、永顺、桑植、忠建、容美等地土官,让他们准备粮草迎接咱们,可有回复?”李来亨转向新化伯冯启凤问。为防卫军截击,他并未走最近的道路去施州卫,而是故意绕道沿澧水进入施州卫,澧水两岸靠近清军控制的常德府,可以借助清军的力量干扰卫军的追击,且通过水路运输家眷和辎重也方便。数万大军连同家眷、人吃马嚼,所需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他想向沿途已经归顺自己的土司索取粮草,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茅冈安抚使覃应昌、忠建宣抚使田养民回复说已经安排好了接待事项,只等您至;容美宣抚使田甘霖、永顺宣慰使彭肇相尚未回复;桑植宣慰使向鼎托言桑植遭了灾荒,无粮可助,向鼎之子向长庚甚是可恶,居然说什么向氏忠于的是大明并非夔东,如今大明的监国韩王已死,向氏再无向夔东借粮的义务”,新化伯冯启凤愤愤不平地说。也难怪他气愤,想当初夔东势大时,这些土司个个将身子伏得低低的,恨不得舔江陵王殿下的靴子,可一旦得知殿下兵败,变脸比变天都快! 李来亨脸色数变,他并不担心桑植宣慰使向鼎的态度,桑植安抚使司只是辖上峒、下垌两个长官司的中等土司,虽然有些势力,却并未放在他的眼中。他真正关注的是未表态的容美宣抚使田甘霖、永顺宣慰使彭肇相二人。 容美宣抚使司是鄂西最大的土司,从建立黄沙寨千户的元代至大三年(1310年)起,至今已三百五十六年,辖椒山玛瑙长官司、五峰石宝长官司、石梁下峒长官司和水尽源通塔坪长官司,地大物博,在湖广土司中极有影响力。容美田氏本为武世家,自第十一任土司田世爵之子田九龄起,摇身一变,成为文世家,如今的土司田甘霖及田甘霖的几个兄弟田霈霖、田既霖、田商霖皆是大诗人,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不精通。正因为文风鼎盛和忠心耿耿,才受到大明朝的青睐、称雄于鄂西。 永顺宣慰使司和其同族的保靖宣慰使司以“兵强”著称。想当初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上大战,朱军本处于不利的态势,突然有七艘暗藏火药的小船从芦苇中驶向陈友谅的战舰,顷刻间,鄱阳湖上火焰冲天,朱军转败为胜。驾驭这七艘小船的便是保靖和永顺的土军。有明一朝,无论是抗倭还是平乱,几乎都有他们的身影。尤其是浑河一役,彭氏一门殉战,彭象周、彭绲、彭天祐等首领战死,义烈为诸土司冠。 这两大土司不表态对刚经历大败的明军来说,可不是好兆头!李来亨咬了咬牙,继续问道:“荆国公可有信至?施州境内的其他土司可还老实?” “前日荆国公有信至,说已命邓总镇部五千兵马和施南、散毛、东乡、忠孝四土司五千土军在忠垌司接应咱们。这些土司肯出兵相助,料也无忧”。 “嗯,既然茅冈安抚使覃应昌愿意提供粮草,我军且去茅冈歇息”,李来亨微微颔首,朝宜都侯塔天宝下令道:“宜都侯且带五千精兵为先锋,风云变幻之时,须万分小心,若土兵有歹意,可即击之”。 “殿下放心,有额在,谅那些土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塔天宝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显然未将那些土兵放在眼里。 —— 容美和永顺两大土司未表态是因为领地内来了贵客。湖广总督毛寿登见夔东军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下带着随从降卫。既然降卫,总得送点见面礼,遂向齐王麦拉斯建言:“夔东贼凶悍,胜则为祸一方,败则隐于山林,不易剿也。鄂西土、苗诸族,素称勇猛,若招为所用,定能助您破贼”。麦拉斯闻言深以为然,即命毛寿登带随从劝降岳州西部、永顺、保靖诸土司,前些日子降卫的湖广巡抚蒋尚膺劝降施州卫诸土司。 容美土司中府的客厅内,望着前来劝降的蒋尚膺,容美宣抚使田甘霖叹了口气,取出长长一卷诗集来递于蒋尚膺看。 见客人有些懵懂,他解释道:“此乃家父(指田玄)昔年闻烈皇殉国,写的十首《甲申除夕感怀诗》,后又命吾兄弟三人‘相率步韵’,共成诗四十首编成集。后家父见明祚衰微,忧愤而死。吾家世代明臣,江陵王毕竟奉的是大明正朔,实不忍相害!” 蒋尚膺也曾是明臣,见诗集中“亡国音同哽,无家路倍歧”,“愁听望帝血,空感岘山悲”等句,亦不由唏嘘,叹道:“宣抚使固然高义,可若触怒卫国,恐怕祸立至耳”。 “吾虽不忍害江陵王,可也不愿助江陵王与卫军为敌。前些日子,江陵王向吾借粮,吾推辞病重,未作答复”,田甘霖苦涩地说。 田氏真书生耳,事到如今还妄想保持中立乎?望着一脸书卷气的田甘霖,蒋尚膺心中感叹,思索片刻后说道:“既如此,吾便将宣抚使的善意回禀齐王殿下。您放心,吾定当在殿下面前为您美言”。(本章完) 第1210章 虎落平川被犬欺(中) 毛寿登离开了桑植土司中府,劝降很顺利,桑植安抚使向鼎素有拓土之意,当同意向鼎兼并安福所的土地后,一切便顺理成章。 不过在永顺宣慰使彭肇相处却碰了壁,这位土司性子比较软弱,慑于夔东军的威名,只口头表达了对大卫国的敬仰,却以明荆国公王光兴的军队近在眼前为由,迟迟不肯上表称臣。 毕竟曾做过大明朝的湖广总督,毛寿登对湖广各地的土司情况还是熟悉的,对保靖土司与夔东的恩怨了若指掌,索性先离开永顺,前往保靖。鄂西诸土司中,若论兵强,保靖土兵若称第二,其他土司没人敢称第一。远的不说,十五年前东军前任首领高一功便是死在保靖土军的毒箭之下。 毛寿登本以为保靖与夔东有仇,说其降卫必然马到功成,不料却吃了下马威。步入保靖土司中府,处处皆是身披甲胄的土兵,手中的长牌砍刀闪着寒光,杀气腾腾。不由得勃然大怒,“老夫带着齐王殿下的诚意而来,宣慰使缘何如此?” “呵呵,吾乃大清之臣,不管您代表大明抑或大卫,皆属敌国。您好歹也算是高官,若绑之献给周抚院和崔总镇,岂不是大功一件?”保靖宣慰使彭鼎冷笑,阴狠的目光停留在毛寿登身上。周抚院指的是清偏沅巡抚周召南,崔总镇则指的是清沅州总兵崔世禄,因为与夔东军势成水火,保靖土司视驻于辰州府的清军为后盾,彭鼎和周召南、崔世禄等满清文武官员的关系很好,遂有斯言。 一瞬间,毛寿登混身发凉,有种已经死去的感觉。可毕竟是堂堂总督,心里虽惊,面上却不怂,哈哈大笑道:“辰州清军主力已随屯齐去了岳州,宣慰使想依靠清军,其果靠得住耶?” 听得此语,彭鼎脸色数变,沉默不语。他不傻,知道老头儿所言不虚。 见其不言语,毛寿登心中有了底,继续言道:“若论兵强马壮,明、清两国如何能与大卫相比?大卫兵锋所指,以八旗之勇,难逃北京城破、帝后皆亡;江陵王自恃武略,松滋一战,二十万(此处悉其故意夸张)大军灰飞烟灭。您若将老夫绑往沅陵,便是与大卫为敌。区区夔东贼已令您寝食难安,若再得罪大卫,铁蹄所至,恐怕保靖此后将不再是彭氏祖业”。 “大胆!”听得此语,一旁的彭鼎之子彭泽虬勃然大怒,拔出背后砍刀,直待父亲一声令下便将贼老儿砍成肉酱。 彭鼎却并未吭声,反怒瞪了儿子一眼,意思是汝莫插嘴,让老人家说下去。 毛寿登见状抛出诱饵,“您若肯归顺大卫,齐王殿下将保举您为一等保靖伯、世袭保靖宣慰使,还支持您取得南渭州和田家洞之地”。 彭鼎闻言眼睛一亮,一等伯、世袭宣慰使已算优渥,更让他怦然心动的是南渭州、田家洞长官司二地。号称辖“三知州、六长官司、五十八旗、三百八十峒”土苗的永顺宣慰使司最核心的地区便是三土州:南渭州、上溪州、施溶州与六长官司:腊惹洞长官司、驴迟洞长官司、施溶洞长官司、麦着黄洞长官司、白崖洞长官司、田家洞长官司。若能得到南渭州、田家洞二地,必能大大扩充保靖宣慰使司的势力。 其实对自己的同族永顺宣慰司,彭鼎一直虎视耽耽。老永顺宣慰使彭泓澍在时,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位可是率先归附清朝的人物,不仅在永顺德高望重,和大清官员的关系极好,对鄂西其他土司也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其后,彭泓澍年老传位于长子彭肇桓,他依旧不敢动作,一则彭泓澍虽老却不糊涂,彭肇桓也颇有驭下手段,在他治下,永顺犹如铁板一块。 苍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前,彭肇桓病死了,永顺土司之位传于彭泓澍次子彭肇相。彭肇相性格软弱,压不住麾下的骄兵悍将,其堂祖父、盘踞上溪州的彭廷榆趁机发乱,率土军进入永顺挟制彭肇相,日夜谋夺土司之位,不甘做傀儡的彭肇相派人去保靖,向彭鼎求援。 天上掉馅饼砸到彭鼎身上,他仍不敢妄动,而是派人秘密查探彭泓澍动态。当得知彭泓澍年老多病已经无法理事后方才松了口气,命儿子彭泽虬率土军攻入永顺,赶走彭廷榆助彭肇相复位。当然不会白帮忙,他借口助彭肇相震慑宵小,命把舍彭纶领土兵七百驻于两江口,实际上控制了这块地区。 人性贪婪永无止境,区区两江口之地并不能让彭鼎满足,闻听有机会得到南渭州和田家洞,不由得双目射出精光。不过,老奸巨猾如他仍不肯轻易表态,继续装聋做哑、沉默不语。 毛寿登虽然养气功夫了得,碰到心机深沉的彭鼎亦不由得焦躁起来,冷笑道:“吾昔日为大明湖广总督时闻李来亨有意派王光兴出兵保靖报高一功中箭身亡之仇,若不是卫军忽然攻打夔东,恐怕您已经全族俱灭矣。高一功可是死在您父亲手中,您真的以为李来亨会放过您吗?此次若不肯助大卫歼灭李来亨,等他缓过气来,恐怕保靖便大祸临头矣”。 这话击中彭鼎命门,终于应允道:“多谢毛公指点,吾愿奉保靖之地归顺大卫”。 “好!老夫就知道宣慰使是睿智之人!”毛寿登大喜,旋即又有些忧虑道:“欲伏击李来亨须前往永顺,彭肇相其人颇不识时务,奈何~奈何?” “扑嗤~”彭鼎乐了,“不瞒毛公,吾对彭肇相有恩,若开口,谅其不敢不从。吾愿率六千精兵与您一同前往永顺,若彭肇相应允便好,若不允,索性废了他,另立永顺之主”。这话并非胡说,彭肇相无子,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比如七房孙彭允植等时常向手握强兵的保靖土司献媚,随时可以作为替代彭肇相的棋子。 “哎呀,若如此,齐王殿下绝不会忘记您的大功!”毛寿登大喜,胡须都飞扬起来。(本章完) 第1211章 虎落平川被犬欺(下) 南渭州,两军对峙,彭鼎率六千保靖土兵刚至南渭州境内便受到了土知州彭凌高部的阻挡。 “宣慰使无故兴师犯我边境,意欲何为?”彭凌高拔刀朝着彭鼎大呼,即便对方的人数远多于自己,也毫不畏惧。 莫看彭鼎有兵六千,对仅有一千人马的彭凌高却十分忌惮。无他,南渭州素以出勇士闻名。当兵左良玉溃军王永成、马进忠所部十余万人进犯永顺,彭凌高之父、当时的南渭土知州彭应麒率军数千与贼相搏,冒矢冲杀数阵,斩首百余级,血战至死,骸身被利箭射如猬毛,名扬鄂西。彭凌高继承了父亲的武勇,是永顺诸土司中无人敢惹的存在。尽管保靖土军以彪悍出名,面对眼前之人,彭鼎仍不想轻易动武,转了转眼珠,笑呵呵地说道:“彭知州有所不知,夔东贼被卫军击败,正往永顺而来,此等贼人难免烧杀掠夺,伤及百姓。保靖、永顺同气连枝,吾特率兵相助”。 听他提及夔东贼,彭凌高的神色好看了些。当年王永成、马进忠祸害完永顺后又进入保靖,被彭鼎之父、前保靖宣慰使彭朝柱指挥司兵杀败,也算是替自己父亲报了仇,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姓彭,同宗之义还是要讲的。闻言于马上报了抱拳,“没有永顺宣慰使的军令,末将不敢放您入境,请您暂且扎营于州城外,待末将报于宣慰使后再说。守土有责,请勿见怪!” 见彭凌高军阵严整,彭鼎想了想说道:“无须如此麻烦,吾只带一旗四百人前往永顺,请彭知州放行”。此时川东、鄂西的土司作战以旗为基本单位,每旗数十人至数百人不等,比如永顺土司有五十八旗,每旗全部动员后有兵约二百,保靖土司有十六旗,每旗全部动员后有兵约四百,此番彭鼎率六千精兵出征,算是将麾下的精兵全部调来了。 听他说只带四百人去保靖,彭凌高放下心来,缓缓点头道:“既如此,请您缓行通过,末将立即派快马飞报宣慰使”。 听闻彭鼎前来,彭肇相吃了一惊,虽然永顺的旗丁比保靖多,可他却十分畏惧彭鼎,一则他的宣慰使的位置是依靠保靖相助才保住的、欠了人情,二则保靖土兵向来悍勇,十分不好惹。遂与堂祖父彭廷椿、施溶土知州田茂年等商议。 “保靖若有歹意,彭鼎绝不敢只带四百人入城。您不妨盛陈甲兵、暗中准备,且听他诉说来由后再做分解”,老成持重的彭廷椿建议。 当见到彭鼎身边的毛寿登后,彭肇相立即猜出了彭鼎的来意。果然,刚见面彭鼎便要求永顺与保靖共同伏击兵败的夔东贼。 “非是吾不愿,实是不敢依从,夔东军凶悍且兵多势众,即便永顺、保靖联手,亦多有不如,不敢轻举妄动耳”,彭肇相为难地说。 “若夔东贼攻入保靖,永顺愿助否?”彭鼎闻言直勾勾地盯着他问。 “永顺、保靖同气连枝,昔日吾有难,承蒙您派兵相助,若您有难,吾绝不会坐视不理!”彭肇相回答得很干脆。 “好!汝应知晓保靖与夔东有仇,夔东贼本有伐保靖之意,亏得卫军伐明,方才中止。若坐等贼寇恢复元气,保靖迟早会遭兵灾。是以吾决定率军伐贼、清除隐忧,不知道汝可愿与吾同往?”彭鼎再次问彭朝相,这一回,他的手攥紧刀柄、手背上青筋毕露。 空气中一片寂静,终于,彭肇相重重地呼了口气,缓缓说道:“既如此,吾愿与宣慰使共进退!” “好!既如此,吾等便于白崖洞附近设伏!”彭鼎用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 —— 宜都侯塔天宝率五千精锐明军进入了茅冈安抚使覃应昌的领地,为先锋者须得“勇”字当头,作为闯军宿将,此人向来敢战。 忽见狼烟滚滚,却是守卫的土兵在施放狼烟报警。土司们对麾下土民控制极严,辖区边境的重要关口,均设有兵丁把守,本境土民出境,则须持有土司衙署签的“领单”,无单者不许出境;如遇入侵,兵丁便会施放狼烟报警,此起彼应,很快便能纠集土兵拒敌。 狼烟施放后没多久,便有数百土兵迎来,为首者正是安抚使覃应昌。作为一个小土司,覃应昌可没有挑战夔东军的勇气,不但盛情迎接还准备了充足的犒军物资。 李来亨十分感激,在茅冈歇息一夜后离去,走时朝覃应昌施了一礼,“安抚使高义,孤心领了,他日茅冈有难,孤必相助”。 “多谢江陵王!”覃应昌拱手回礼,心中暗乐,不过出了些粮食便换来一大强援,这买卖不亏。 然而进入桑植土司境内后,情形却截然不同。依然是狼烟滚滚,可狼烟下聚集的却是三千披坚执锐、摆出作战阵形的土兵。桑植土司有十四旗,实力比只有一旗的茅冈强得多,向鼎、向长庚、向得禄、向日葵等各领本部,目露凶光。 “来将何人?为何犯吾领地?”桑植安抚使向鼎明知故问。 “吾乃大明宜都侯塔天宝,奉江陵王将令担任先锋,途经桑植。守军速速让开道路,否则定杀得尔等片甲不留!”塔天宝哪受过这个气,虎吼一声,只待对方回复不肯让道便大开杀戒。大刀紧握,凶残的豹眼冷冷地盯着向鼎的脑袋。瞥见塔天宝目中的寒光,向鼎忽然打了个寒颤,慌张地说道:“吾与夔东无仇,若宜都侯不侵犯桑植百姓,让路亦无妨。传令下去,让开道路”。 土兵闻令,纷纷让开道路。向长庚不解地问:“父亲既已归顺大卫,何不拦住夔东败军向齐王殿下邀功?” “汝真觉得凭咱们这三千人马敌得过塔天宝那厮吗?就算敌得过,后面还有李来亨的大军。汉人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立功固然重要,保住咱们家的基业更重要。可以不借给夔东粮草,但是不可以往死里得罪他们。放他们过去吧”,向鼎悠悠地叹了口气。 “哼!呸~”塔天宝轻蔑地冷哼一声,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率军无视桑植土军,扬长而去。 —— “宣慰使,此山名乌龙山,山中的峡谷是夔东贼返回施州卫的必经之路”,张四教点头哈腰地对永顺宣慰使彭肇相说。此地历来为张氏土司蟠踞,对当地百姓而言,白崖洞长官司长官张四教便是犹如皇帝般的存在,可在堂堂宣慰使眼里,只是个小小的土舍而已。 “嗯”,彭肇相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他,只与保靖宣慰使彭鼎讨论伏击之事,“兄长请看,此处山高林密,正是打埋伏的好地方呢”。自从应允与保靖一起伏击夔东军后,他便点起七千土兵与彭鼎麾下的六千土兵来到了这处险要设伏。 “的确是好地方。呵呵,若打得好,没准能让李来亨那厮也尝一尝毒箭的滋味”,彭鼎冷笑。他的兵马虽比彭肇相少,却皆是精选细选出的勇士,招兵时先招集各村寨壮丁举行祀天仪式,然后斩杀白牛,置牛首与白银于桌上,“有敢死冲锋者,收此银,吃此牛首,勇者报名,汇而收之,更盟誓而食之”。土、苗各族青壮皆欲当兵,主要是冲着土兵的俸禄去的,“其兵丁每名领工食银两三两六钱、米三斗六升,皆民间派”对当地生活困难的百姓来说绝对诱人。将挑来选出的勇士编练成十六旗后,又将十六旗编为前、后、中、左、右五营,以长子彭泽虬领中营,把舍彭养锐、彭象震、彭纶、邱尚仁各领一营。列阵而战,丝毫不比正规官军差。 峡谷中忽然烟尘滚滚,宜都侯塔天宝率五千明军先锋抵达。“传令搜山”,一见此处地形,身经百战的塔天宝立即命部下哨探搜山。明军分成一个个小队,吃力地往峡谷两侧的山间攀爬,搜寻有无敌人潜伏。 “传吾军令,各部潜伏,有泄露行踪者,斩!”彭鼎眉头一凝,沉声下令。 石崖洞,山连山,数百哨探放入山中若沧海一粟,土兵们又熟知本地地形,隐于山洞或林中深处,如何能轻易瞧得见?哨探们搜了大半个时辰,毫无所得。塔天宝放下心来,带着部下穿越峡谷。 “传令各部,不得妄动”,彭鼎对走在前面的塔天宝部并无兴趣,他的目标是李来亨的中军。 李来亨的中军进入峡谷,除了两万五千将士,还有三万余将士的家眷,最后面是新化伯冯启凤率领的一万后军,连绵不绝,若一条巨蟒。 “出击!”见到李来亨的王旗,彭鼎兴奋地狂嚎。 “轰~轰~轰~” “呯~呯~呯~” “嗖~嗖~嗖~” 一时间炮铳箭矢齐发,尤其是那些涂抹了毒液的毒箭,给明军造成了大量伤亡,明军总兵闵一麒一个不察,胸口中了毒箭,片刻后便毒发身亡。 “杀~杀~杀~”土兵们呐喊着杀下山来,他们的长牌砍刀更适合在山间作战,将慌乱的明军将士一一砍倒。 “吹号~列阵!”炮声一响,李来亨便知道中了埋伏。见惯生死如他又岂会惧怕,沉着地下令吹号聚兵。夔东军的老兵们听得号声纷纷向江陵王的王旗靠拢,在各级将佐指挥下列起军阵。 “儿郎们,杀呀~”白崖洞长官张四教想在彭肇相面前露脸,率五百土兵呼啸着冲向李来亨的王旗。 “‘虎落平川被犬欺’,未料到小小的永顺土司也敢伏击我军!”看清敌人打的旗帜后,李来亨勃然大怒,谓总兵吴之奇曰:“汝替孤砍下此土酋之头!” “是!”吴之奇闻令率三百亲卫,奔向迎面而来的张四教部,短兵相接,片刻间便将土兵们杀得东倒西歪。张四教见势不妙想后退,却已来不及,吴之奇大刀挥过,首级飞出,血溅五尺。 听到谷中的喊杀声,塔天宝忙率前军杀入峡谷救援,遭到保靖把舍彭养锐部阻击。保靖土兵训练有素、作战凶悍,又有永顺把舍彭宗国领军相助,一时竟杀不进去。 “汝等家眷尽在中军,岂能不死战乎?”李来亨朝着身边的将士说。言罢,亲自率军朝谷口冲去。部下受其激励,想到身后的家人,拼死冲杀。明军犹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极强的战力,彭养锐、彭宗国再也抵挡不住,被冲出一条血路。 彭养锐瞥见李来亨,悄悄取出毒箭,箭刚射出,被明军勇将刘应昌瞅见,狠狠一斧,劈得脑浆四溅。彭宗国见状大惊,率部下往山上逃跑。 “嗖~”毒箭贴着李来亨的面颊掠过。 “鼠辈敢耳!”小老虎怒极,忽然瞅见正在攀山的彭宗国,知晓是员敌将,取出背后长弓,狠狠一箭正中背心,将这员土舍射落山崖。 “殿下,此处地形复杂,不可恋战”,吴之奇驰至李来亨面前劝道。 “传令各部立即离开峡谷,孤自领兵殿后”,危急时刻,李来亨爆发出虎威,坚持亲自殿后。一队接一队明军和家眷冒着山上土兵的铳矢,快速离开峡谷。听闻江陵王亲自殿后,部下顿时有了主心骨,纷纷离开险地。直到冯启凤率领的后军也走出谷,李来亨才肯离开。 “儿郎们,给我追!”闻听夔东贼突围而走,彭鼎大怒,与彭肇相联兵追来。 “区区土酋,焉敢欺孤!”见到永顺、保靖二司的宣慰使旗,李来亨出离愤怒了,率三千亲卫直扑彭肇相的将旗。把舍张应斗领兵阻挡,被他手中大刀一挥劈落马下。见夔东贼如此凶悍,生性软弱的彭肇相不由恐惧,朝后方退了一箭之地,将旗一退,永顺土兵军心浮动,纷纷退后,反将身旁的保靖土兵军阵冲乱。彭鼎竭力约束亦约束不住,只得随乱军退后。 李来亨见此地地形复杂,不愿恋战,杀退土兵后便领军而去。退至施州卫和永顺司边境处清点人马,发现足足损失了五千将士和近万家眷,不由得又羞又愤,指天盟誓曰:“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本章完) 第1212章 江陵设计诱容美 摆脱永顺、保靖的土军后,李来亨带着残部进入了施州卫忠建宣抚司下辖的忠垌安抚司领地,此时他仍有三万五千将士和两万余家眷,浩浩荡荡,声势甚大。 刚进入忠垌,明总兵邓秉志便率施南宣抚使覃洪道、散毛宣抚使覃勋麟、忠建宣抚使田养民等大大小小数十位土司及汉、土、苗各族士兵万余人迎接。到了自己的地盘,江陵王方才松了口气,问邓秉志:“荆国公何在?” “伪卫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正在攻打奉节,荆国公命杨总镇领五千将士及龙潭、唐崖、木册、金垌四司三千五百土兵往援,自己则驻于卫城防范卫军南下”。 听到邓秉志的话,李来亨吃了一惊,南路卫军已经打到奉节、出现在施州卫(即后世的恩施)北方,北路卫军南下出现在施州卫南方,南北掉了个方向,有全面包围施州卫之势。自己是否应该趁卫军尚未完成合围之机放弃施州卫北上与刘体纯、袁宗第、贺道宁、马腾云、党守素他们会合? 毕竟是一代枭雄,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与王光兴合兵后有六万余将士外加数万土兵,如此实力若不战而走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且没了施州卫,十余万大军缩在巫山、奉节、大昌、大宁四县,粮草从哪来?施州的土司之所以支持大明是因为自己手中的大军,自己若逃了,他们必然因为畏惧卫国兵锋而降卫,这等于是将数万盟军拱手送人!想到这里,他沉着下令:“孤率军去卫城与荆国公会合,邓总镇驻于忠建司提防卫军,诸位司官各回本司征调青壮至卫城听用,孤要集中全部力量再战胡虏!” “是~”诸将齐声领命。 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施州卫城内,荆国公王光兴置酒款待江陵王李来亨及麾下将领,这两位叱咤风云的骁将已经有一年多未见,叙起旧来百感交集。 “殿下召集各地的土司兵马至施州卫是想与卫军大战乎?不知您准备打哪支卫军?”王光兴略有些兴奋地问。与李来亨连战连败不同,他的军队在施州卫占据军事优势,不仅慑服了当地土司还有向周边的永顺、保靖扩张之势,因而信心很足。 “孤打算先击溃北边的卫军西日莫部,这支卫军兵力比伪齐王的部下少,而且击败了他们,咱们便能恢复与陕西的交通,危急时可以得到陕西清军的帮助”,李来亨镇定地说。 的确,因为要提防清川陕总督李国英的军队,西日莫不得不分出三万兵马留守后方,又经历次战斗减员,如今只剩四万之众,实力不如齐王麦拉斯,且其挡住了四川通往陕西的道路,不击败他便不能恢复和陕西的联系。虽然江陵王一直视满洲为胡虏,可迫于形势,此时也只能视陕西清军为友军。 “殿下与咱想到一起去了,兵多势大,北上与皖国公、靖国公他们合兵后,击败那个什么‘卫拉特之狼’不在话下”,王光兴亢奋地说。 “其实孤调土司兵入施州还为了一个人”,李来亨话锋一转,目露寒光。 “为了一个人?何人有这么大面子,入得了您的法眼?”王光兴愕然。 “容美宣抚使田甘霖。孤前些日子派人找其借粮,迟迟不予答复,分明已有反意。正好诱其入施州擒之,使容美不为胡虏所用”,李来亨的语气森寒,想起不久前刚背叛自己的永顺宣慰使彭肇相,暗下决心:绝不能让容美步永顺后尘! 作为一个有眼光的袅雄,考虑问题绝不会只限于政治和军事,还有经济方面的因素:容美土司的辖地东接荆楚,西连巴蜀,南经溇水、澧水可达洞庭湖,北与经济发达的江汉平原相邻,所辖面积虽然只有七千平方公里,但却十分富饶,“楚蜀各土司中,惟容美最为富强”,若控制住这块宝地,大军粮饷无忧矣! “如此会否让其他土官生疑?”毕竟容美宣抚使田甘霖可是鄂西有影响力的大土司,王光兴有些担心。 “孤并不会杀田甘霖,只是以参赞军事为由将其扣押于军中,其他土司应该不会生疑”,李来亨抚摸着胡须说。 “吾明白了,这便差人准备”,王光兴缓缓言道。 人的名,树的影,江陵王有令,谁敢不从?施南宣抚使覃洪道率东乡五路安抚使覃绳武、忠孝安抚使田京、忠路安抚使覃承国,散毛宣抚使覃勋麟率大旺署安抚使事田永爵、腊壁长官司长官田琦、东流长官司长官田兴,忠建宣抚使田养民率高罗安抚使田经、忠峒安抚使田楚珍尽集本部土兵二万余众来施州听从李来亨调遣。 消息传至容美,容美宣抚使田甘霖赶紧召集弟弟田商霖、椒山玛瑙长官司长官刘跃龙、五峰石宝长官司长官张六谦、石梁下峒长官司长官唐居仁、水尽源通塔坪长官司长官唐镇邦商议。 “江陵王命吾率容美子弟去施州卫城,汝等觉得去好耶?不去好耶?”田甘霖愁眉苦脸地问。 “吾等身为明臣,岂能不为大明效力?前日江陵王找兄长借粮,兄长迟迟不允,已经有失臣节;若再次违令,触怒江陵王,恐有刀兵之灾”,四弟田商霖一向亲明,主张去。 “正因为宣抚使前日未借粮于江陵王,此番才不能去。万一江陵王报复,该如何是好?”椒山玛瑙长官司长官刘跃龙是个明白人,出言反对。 一众土官七嘴八舌,听得素无主见的田甘霖脑门发晕,愈发拿不定主意。 “绝不可去!”忽听雷鸣般一声大吼,却是水尽源通塔坪土司唐镇邦之弟、年轻气盛的唐居仁。 “哦?何也?”见是个毛头小子,田甘霖没好气地问。 “容美雄踞一方,您不去若猛虎在山,明军正与卫军交战,如何敢惹您?您若去便是虎落平川,生死皆由江陵王心意矣!” 此言顿时点醒田甘霖,愣了半晌说道:“可若再次违逆江陵王,恐亦非容美之福”。 “此事易耳!发羸兵三百外加两百车粮食,足矣”,唐居仁平静地说。(本章完) 第1213章 我以我血卫大明(上) 最想等的人儿终究没等到,望着田甘霖派人送来的羸兵三百外加两百车粮食,江陵王心中微叹。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派去增援奉节的明总兵杨洵来报,卫军西日莫部每日用重炮轰击奉节,炮声隆隆可达数里之外,又以重兵扼住剑南通往奉节的道路,他兵微将寡,无法突破敌人的封锁救援。必须尽快发兵解奉节之围! “田甘霖那厮竟敢以羸兵愚弄殿下,请让末将率军将其擒来!”荆国公王光兴气愤地向李来亨请命。施州卫众土司一向顺,即便是田甘霖此前也从不敢违命,可如今竟连续两次不从王命,让他不得不怀疑容美有叛明降卫之心。 “不,田甘霖尚在观望中,如此反将其逼到卫军一方。传孤的旨意,嘉奖田甘霖,命其率军守土,不得让卫军进入容美”,李来亨淡然下令。既然无法控制容美土司,只能希望他们保持中立。 “报!邓总镇军报:伪齐王率卫军进入了永顺,彭肇相、彭鼎二贼广聚土兵相迎,似有北上施州之意”,正议着容美土司的事,又传来仇人的消息。 李来亨皱紧眉头,谓王光兴曰:“孤本欲与荆国公同力先击败西日莫那老贼,不料伪王的追兵到得如此之速。若咱们全都北上,施州必然难保。不如孤单独率军北上,您留下来阻挡伪王可好?” 与李来亨等闯营出身的将领多是陕西人不同,王光兴本就是湖广人,进入施州卫后早就此地当成了自己的地盘,闻言暗喜,拍起胸脯表态道:“殿下放心,吾誓死守卫施州!” “好!您只有两万五千兵马,为防兵力不足,孤将召集的土兵全部拨归您指挥。施州土官各有兵马,欲守住施州,须好生借助他们的力量才是!”李来亨不放心地叮嘱。 “殿下放心,吾镇守施州已经有段时间,那些土官还没有敢抗命的”,王光兴得意地说。 —— “下官彭肇相、彭鼎率永顺、保靖二司各级官佐迎齐王殿下!”永顺宣慰使彭肇相、保靖宣慰使彭鼎率治下众土官跪伏于齐王麦拉斯马前。 鄂西民谚云:“九溪十八洞,洞洞有土王”,绝不是吹牛。仅永顺土司彭肇相身后便跪有堂祖父彭廷椿、堂叔彭泓海、七房孙彭允植、南渭土知州彭凌高、施溶土知州田茂年、上溪土知州张汉卿、腊惹洞长官田仕朝、田家洞长官田有成、驴迟洞长官向孛、麦着黄洞长官黄正乾、白崖洞长官张宗略、施溶洞长官汪虎等大大小小几十个土官、土舍。另一边保靖土司彭鼎身后亦跪着几十个。 “两位宣慰使和众位将军莫要多礼,快快请起!”来永顺前,心腹谋士陈洪柱曾建议齐王欲平施州须借助土司之力,这位殿下深以为然,对降卫的一众土官极其客气。即便是对不入流的小土司,也是一口一个某某将军的叫着,令这些心直口快的土家族、苗族汉子心怒放。 “下官已在中府备好酒菜,请殿下和各位将军入城”,作为地主,彭肇相殷勤相邀。 “不急,彭鼎、彭肇相听封”,麦拉斯忽然神色一凝郑重说道。 二土司慌忙命人摆上香案跪接圣旨。 —— 奉 天承运 皇帝制,曰:尔保靖土官彭鼎、永顺土官彭肇相器远识优、志淳行笃,总戎务之权护一方平安,击夔东贼于永顺。朕心甚慰,兹特进尔彭鼎一等保靖伯、世袭保靖宣慰使,尔彭肇相一等永顺伯、世袭永顺宣慰使,锡之敕命。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官在明扬,简拔尚需于来效;才堪大用,懋修勿替于初心。勉副训词,用光朕命。钦哉! 广运 乾元二十四年五月三日 之宝 虽然临出征前莲大可汗曾给过儿子一些封官的空白敕书,可那仅限于六品及以下文官和游击将军及以下武职,还有一些品级较高但无实权的虚职,对一等伯这样的勋爵和从三品的宣慰使无权封赏。为笼络鄂西土司之心,齐王麦拉斯特地派信使一人三马八百里加急上疏大可汗,从老父亲那讨来这道旨意。 果然起到奇效,听到自己被封了一等伯和世袭宣慰使,二彭的态度愈发顺。会做人的麦拉斯又让二人将袭击夔东军有功的人员名册报上来,说是要报于朝廷论功行赏,更是搞得永顺、保靖两地的土官们人人欢喜。 夜深人静,麦拉斯正欲歇息,忽报自己的心腹爱将、察哈尔提督阿林保求见。 “鄂西土官反复无常,殿下怎可封其显爵助其声势?倘若彼辈将来背叛朝廷,岂不难制?”一见面,阿林保便愤愤不平地问。 麦拉斯瞬间明白他的心思,阿林保这些心腹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爵位反不如这两个土官,难免心生不平。“呵呵”,年轻的殿下轻笑一声,拍了拍阿林保的肩膀,“汝等跟随孤多年,在孤心中的地位岂是那几个土官可比的?放心吧,按功授爵的名单孤已经拟好,只待平定夔东后便会上奏朝廷”。 “末将并非嫉妒土官的爵位高于自己,而是担心彼辈野性难驯、势大难制”,阿林保脸一红辩解道。 “封二彭显爵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些土官割据一方视朝廷的政令如无物,孤岂能坐视不理?哼!等平定了夔东贼,自会一一铲除他们的势力”,说到这里,麦拉斯猛然目露凶光。 阿林保顿觉后背一凉,声说道:“殿下圣明!” ——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五月六日,齐王麦拉斯命永顺宣慰使彭肇相、保靖宣慰使彭鼎为正副先锋,沿澧水经岳州府西部北上施州卫。会集了胡茂祯、杨来嘉两部后,卫军的兵力达到五万五千,再加上永顺、保靖的一万五千土兵,总兵力高达七万,号称二十万,譬如洪流,浩浩荡荡。 首先行至茅冈安抚司。茅冈安抚使覃应昌的祖上曾是鄂西四大土司之一,可如今势力大衰,只是个拥兵七八百的小土司。听得卫国大军压境,覃应昌不敢抵抗,派人送上降表,带着儿子覃洪治等准备出降。 “此人曾经款待过李来亨的败军,殿下可在受降时拿下此人斩首,并将首级传至诸司以作震慑”,李霨对麦拉斯说。他本是清廷内弘文院大学士,降卫后挂了个闲职未受重用,不甘寂寞下主动向大可汗申请入齐王军中参赞军机。 “茅冈兵微将寡,不敢抵抗夔东军实属正常。今我军北上,覃应昌未发一矢便奉表请降,实在无罪,何故诛杀?如此岂不让孤背上‘残暴’之名?”麦拉斯不悦地问。 “吾亦知道覃应昌无罪,可鄂西土司夙来彪悍难制,若不杀人立威,恐怕彼辈未必肯奉朝廷号令。茅冈虽然衰落,却也官居堂堂安抚使,且势力弱小又无需担心反噬。正是上佳的立威箭靶。成大事者,万不可有妇人之仁!请殿下思之”,李霨振振有词地坚持。 麦拉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李霨,又望向心腹谋士陈洪柱。见陈洪柱微微颔首,方下定决心,“既如此,便于受降时动手!”(本章完) 第1214章 我以我血卫大明(中) 奉节这地方本名鱼复,刘备退守白帝城时改名为永安,并在此地托孤。唐太宗李世民为尊崇诸葛亮奉刘备“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品质,复改名为奉节。可能是受诸葛武侯的气节鼓舞,守将大明桐城侯马腾云、兴平侯党守素、总兵锁彦龙依城而守,死战不退,一时间居然令卫军老帅西日莫无可奈何。此时明军已来了两支援军,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富平侯贺道宁联兵三万由巫山来援,明军总兵杨洵率八千余汉土苗各族将士由剑南来援,均被卫拉特之狼派兵挡在城外。 “报!大帅,剑南方向出现了明军大队人马,打的是江陵王李来亨的旗帜”,这一日,卫拉特之狼正瞅着奉节城发愁,却传来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李来亨?”老帅的眼神中露出凝重。 “末将愿率本部阻挡明军”,征南副将军那日松大呼,仿佛寻到了立功的良机。 “不,奉节城坚,我军只有四万,不断分兵增援,已无力攻下此城。既然如此,不如撤往北江一线,既可切断陕西和四川的联系,又可与郧阳、兴山驻军相互支援”,西日莫缓缓开言。 “如此岂不是将平定夔州之功拱手让人了吗?”那日松恋恋不舍。 “那只小老虎回来了,你以为光凭咱们手中的这点兵力能平定得了夔州吗?”西日莫没好气地瞪了那日松一眼,喝道:“传我军令,全军立即开拔”。 “是”,那日松忙敬了个军礼离去。 卫军如风般往北撤去,李来亨与刘体纯、袁宗第、贺道宁、马腾云、党守素、锁彦龙、杨洵顺利会师,兵力达九万余众,声势惊人。战友相逢,还来不及高兴,便传来卫军进入施州卫的消息。 —— “下官茅冈安抚使覃应昌携全司官吏恭迎齐王殿下”,覃应昌带着茅冈大小土官跪伏于齐王麦拉斯的马前。作为一个小土司,谁的势力大便降谁,这种场面算是司空见惯,跪在那里说完客气话便安静地等着对方受降。 “拿下!”孰料顺迎来的并非是平安,而是阴狠的两个字“拿下”。 如狼似虎的卫军迅速冲上前去将覃应昌及其部下绑了个结结实实。 “殿下,这是为何?”覃应昌大惊。 “前些日子贼酋李来亨率残部过茅冈,汝又是置酒款待又是提供粮草,分明是与贼勾结,以为孤不知吗?”麦拉斯冷笑。 “冤枉啊!殿下!茅冈兵不过数百,而李逆足有三万余众,下官如何敌得过?只得虚与委蛇,并非与贼勾结”,覃应昌大呼冤枉。 “哼!即便因为兵少不敢阻拦夔东贼,可为何不向孤报告贼军行踪?说尔通贼,何曾冤枉?来呀,将覃应昌与其子覃洪治拖出去斩了”,麦拉斯厉喝一声,左右闻令立即拖着覃应昌、覃洪治往外走。 “唉!早知如此便该一不做、二不休,率军助江陵王抗击卫军到底!”临刑前覃应昌悔恨地大呼,却已无济于事,血淋淋的两颗脑袋很快被齐王下令送至各土司处以作劝降之用。 当见到覃应昌、覃洪治的人头后,桑植安抚使向鼎吓了一跳,当初他同意降卫是因为大卫国同意他兼并安福所的土地,得到许可后他立即趁着明卫两军大战之即派兵占了安福所,正沾沾自喜之际便见到这两颗曾经十分熟悉的人头。覃应昌的势力虽然不如自己,可官爵却与自己相同,皆是世镇一方的安抚使。齐王殿下好大的杀气,堂堂安抚使,说杀便杀了! “向安抚使,殿下命您集结全部兵马随大军讨贼,即刻出发,不知可有什么难处吗?”卫使的话说得客气,双目却凶狠地朝向鼎瞧,直瞧得土司老爷后背发寒。 他本想坐山观虎斗,可如今又怎敢再生此心,慷慨表态道:“尊使放心,吾立即尽起全司精兵前往”。 当见到向鼎和三千全副武装的桑植土兵后,齐王麦拉斯大喜,觉得自己的威逼恐吓之策取得了成功,遂屯兵于桑植境内,继续等待其他土司的归降。不料连过十日,居然一个愿意投降的土司皆无,只有容美土司田甘霖派人送来了两百车粮食并暗示容美将在明清之战中保持中立。 “你的计谋失败了,覃应昌和覃洪治的人头并不能让那些土官畏惧并向大卫屈伏”,他没好气地谓李霨曰。 “若不畏惧,向鼎为何愿出兵随征?一向亲明的田甘霖又为何送粮草于您?依下官看,土官们并非不怕,只是李来亨走前已将这些土官的兵马集中起来随征,彼辈即便是想带着人马投奔,也无机会”,挨了嘲讽,李霨丝毫不介意,只平静地解释。 “嗯,倒似乎是这么个理,那依你看,孤该怎么办?”麦拉斯问。 “依下官看,见到劝降信和覃应昌和覃洪治之头后,土军的军心其实已经动摇。施州的明军有半数是土军,当趁此良机与明军决战!只要明军败一阵,土军必然蜂拥来降,施州便是殿下囊中之物矣”,李霨平静地说。 “扑嗤~”麦拉斯乐了,“看来是孤生了取巧之心,忘了这些土司皆是狡猾的墙头草,不看清哪边势大不会轻易倒向哪边。也罢,孤便与伪明的那位荆国公战上一场!” —— 酉水东侧的忠峒安抚司,五万明军依山而守,准备阻击七万余卫军。王光兴静静地凝视着山下密密麻麻的营寨,不发一言。 “殿下,我的山寨依山傍水,卫军虽众,却难破我寨”,忠建土司麾下的忠峒安抚使田楚珍一脸得意地说。 “嗯,此处倒真是块险地,只是~”王光兴神情凝重。 “您在担心什么?”忠建宣抚使田养民问。 “自然是担心江陵王殿下喽”,王光兴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望着容美土司的驻地方向,田甘霖那厮不肯出兵相助,若背叛大明引卫军过境攻吾侧翼该如何是好? “国公放心,殿下向来英武,定能击败胡虏!”田养民宽慰他。 “说得好!传吾军令,全军戒备,准备大战!”王光兴将心里的担忧隐藏,下达军令,暗自命人戒备容美方向。 “杀~杀~杀~”又一次冲锋被击退,望着倒地的儿郎们的尸体,桑植安抚使向鼎欲哭无泪,不过三天工夫,他的三千部下便损失了一半,却连敌人山寨的一根毛都没占到。不得不哭丧着脸向麦拉斯求饶:“殿下,吾桑植儿郎伤亡太大,实在无力再攻矣!” “嗯,你且率部歇息,明日孤派别的部队攻寨”,麦拉斯安抚了他一番,命众将退下。 “唉~”漫漫长夜,斯人长叹。 忽听身旁有人轻笑,“殿下是在担心忠峒地形险要,攻取不易吗?” 麦拉斯回头望去,见是自己的心腹谋士陈洪柱,不由呵呵笑道:“先生前来见孤,必有破敌妙策”。 “夔东贼占据险要,强攻不易,若能诱其下山决战,破之易耳”,陈洪柱淡淡地说。 “王光兴久经战阵,怎么会放弃险要与孤决战?”麦拉斯皱紧了眉头。 “您忘了容美宣抚使田甘霖派人给咱们送来两百车粮食的事了?只需将此事大肆传播,令王光兴知晓。其必以为容美有降卫之心,为防侧后有变又舍不得放弃施州,便只能下山与咱们决战喽”。 听到这里,麦拉斯不由开心得拍起大腿,连呼妙计,立即派人将容美土司送粮草于卫军之事四处传播。 “什么!田甘霖派人给卫军送了两百车粮食?”刚开始得到这消息,王光兴并不深信,可派人多方打听后发现此事竟是真的,不由得感叹,“未料到容美田氏素称忠心,居然欲叛明降虏!” “田公父子受大明恩重,纵然形势危急,也不致于立即便降卫”,总兵邓秉志得知后劝说,他与田氏兄弟有些交情,深知其为人。 “即便如此,吾也不敢相信容美矣。容美若降,军心必然动摇。为今之计只能趁着容美未叛,下山与卫军决战。若能击败卫军,人心便稳了”,王光兴咬了咬牙说道。 “末将愿随国公死战!”邓秉志见状表态。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六月七日,王光兴率五万明军下山猛攻卫军营寨。不料却是座空营。齐王麦拉斯听了谋士陈洪柱之计判断山上的明军很快便会下山与自己决战,故意只留少数兵马在营中,将主力埋伏于军营两侧。明军迅速攻入营中,却发现营中忽然燃起大火,俄尔炮声隆隆、喊杀声四起,无数卫军从各处杀来。 卫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将猝不及防的明军杀得大败。激战中,土司覃殿吉、覃德美、覃莲臣等阵亡,施南宣抚使覃洪道、散毛宣抚使覃勋麟、忠建宣抚使田养民等各领残军逃回驻地。王光兴欲引败军退回山上,却遭到卫军猛将阿速侯赛罕部骑兵追击,不得不再次丢盔弃甲往施州逃窜。其他土司逃了,可忠峒安抚使田楚珍却不想逃,这里是他的领地,他若逃了,世袭数百年的祖业便不再为田氏所有。咬了咬牙,率残部降了大卫国。 “国公可由椒山司回施州,这条路近”,逃亡中,邓秉志向王光兴建议。 “不可,椒山司是容美的领地。吾等若过容美,必为之虏矣!”王光兴不相信容美宣抚使田甘霖,死活不肯去,命部下渡酉水前往施州。急切间寻不到足够的小船,只得伐木扎木筏渡河。稍加耽搁便是烟尖滚滚,卫军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都千户长阿达领五千骑兵追到。 王光兴欲哭无泪,只得带着少数亲卫渡河,大部分来不及渡河的部众则被卫军砍杀于河边。好不容易逃出十余里,刚松口气,又闻马蹄声声,却是卫将阿达瞥见了他的将旗,循水浅处渡河追来。 “杀光他们~”阿达冷冷地下令,目光中渗出嗜血的光芒。半个时辰后,大明荆国公和他的百余名亲卫全部成了尸体。 —— 再密的网总有漏网之鱼,危急中明总兵邓秉志纵马逃入容美土司辖地椒山玛瑙长官司,在椒山玛瑙司长官刘跃龙的保护下进入容美土司的官寨。毕竟世代明臣,父亲田玄因为担忧明祚郁郁而亡是田氏兄弟心中挥不去的心结。邓秉志是大明总兵又与田氏兄弟有旧,田甘霖顿生怜悯之心,将其藏在四弟田商霖的庄园里。 石梁下峒长官司长官唐居仁得知消息,忙向田甘霖进言,“邓秉志情急投我,宣抚使不可有妇人之仁,缚之献于大卫或驱逐出境可也”。 “吾与邓总镇有旧,岂能为此不义之事?”田甘霖断然拒绝。 “若想收留邓秉志亦可,请您立即集结全部兵马助明伐卫”,唐居仁又言。 “不可,卫强明弱,此举乃取死之道”,田甘霖再次拒绝。 “若让卫军知晓此事,必会给容美带来灾祸,既不肯消除祸端又不敢先发制人,恐怕败亡不远矣!”唐居仁捶胸顿足再劝。 “不过是一个败将而已,让其藏于乡间养老也算是尽了朋友之义。汝何故小题大作耶?去~去~”田甘霖不听,命人赶走了唐居仁。(本章完) 第1215章 派个土官搅施州 巴东陈家坝,大明的旗帜高高飘扬。与各路卫军会合后,江陵王李来亨命桐城侯马腾云、总兵锁彦龙领兵一万留守巫山和奉节,自率八万余大军猛攻大卫国征南大将军西日莫驻守的北江沿线。孰知声名远扬的卫拉特之狼居然当起了缩头乌龟,立寨数百、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世人都道狐狸狡滑,却不知狼这种生物其实极机警,不看准时机一般不会主动出性,西日莫既然被人比作狼,自然具有狼性,楞是让兵力占优势的明军一时讨不到便宜。 耗了大半个月,李来亨心中焦急,屡经兵灾的夔州并不富裕,九万多大军人吃马嚼所需粮草可不是小数目,再拖下去,一则卫军主力随时可能北上,二则军粮也会不足。思之再三,他决定率军返回老根据地兴山,那里自己经营多年,开垦有许多良田就食不难且百姓也拥护自己。说干就干,善于谋略的江陵王命靖国公袁宗第、富平侯贺道宁领兵两万五千分驻大宁、大昌,摆出埋伏之势,自率六万大军大张旗鼓地忽然折向东去。此举果然迷惑住了西日莫,以为明军是假撤退欲伏击自己,下令不许追击。 当明军忽然出现在荆州重镇巴东时,卫军守将郑国印大吃一惊,本以为明军正在与征南大将军激战欲打通联系陕西之路,没想到竟奔自己来也。匆忙之下带部下守城,却缺乏充足的守城物资。 “杀~杀~杀~”一员年轻的将领率部下如猿猴般敏捷,迅速登上城墙,奋不顾身地厮杀,很快便在城墙上占据了一个立足点,后面的明军纷纷由此处登城。 “真猛将也!”李来亨连声称赞,仔细一瞅,此人乃是总兵杨洵麾下、金峒长官司长官覃世英,年经轻轻却是少年英雄,部下数百土兵从小长于山中,极善攀登,于攻城中发挥重大作用。 登上城的卫军越来越多,郑国印见势不妙,率部下突围而走。明军以轻微的伤亡取得了这座重镇。为激励军心,李来亨下令歇息一夜,犒赏三军。次日率军沿大江继续攻打归州。 郑国印正在惶急,兴山守将李应明率五千兵马来援。双方合兵后也不过八千多兵马,死守十日后城池岌岌可危。正朝不保夕之际,城外的明军居然撤军了。 江陵王李来亨收到了施州卫沦陷、荆国公王光兴战死的消息。王光兴败得实在太快,不过一个月便全军覆没,伪王随时可能由施州北上,威胁巫山。走前自己千叮嘱、万嘱咐,让他依险而守莫要出战,就是不听。唉!误孤大事耳!还有一个不利的消息:卫军郧阳副将廖立庵率军四千赶到了房县。这意味着自己想夺回兴山,又多了层干扰。好在自己在巴东的府库中搞到了一些粮食,不如返回巫山与其他首领合兵后再寻机破敌。 大军退至巴东,皖国公刘体纯却不肯走了,巴东是他的地盘,好不容易收复,如何肯再放弃?李来亨无奈,只得命刘体纯领兵一万留守巴东,自率五万大军返回巫山。 天色已黑,李来亨盯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剑眉紧锁,施州卫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王光兴战死后,施州的土司纷纷降敌。先是忠建宣抚使田养民、高罗安抚使田经在忠峒安抚使田楚珍的劝说下降卫;接着施南宣抚使覃洪道率东乡五路安抚使覃绳武、忠孝安抚使田京、忠路安抚使覃承国等土司也投入卫国怀抱;其后,散毛宣抚使覃勋麟领着大旺署安抚使事田永爵、腊壁长官司长官田琦、东流长官司长官田兴等也向卫国递上降表;伪王如今率军驻于高罗,正在威逼利诱容美宣抚使田甘霖降卫。一旦田甘霖顶不住压力投降,没有后顾之忧的卫军便会由施州北上。 “殿下,覃世英求见”,正思忖着,部下来报。 “嗯?”李来亨剑眉一挑,沉声道:“唤他进来”。 “殿下,覃宗禹、田经国有意降卫,欲率军返回唐崖和木册”,覃世英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李来亨眉头紧皱。 覃宗禹是龙潭安抚使兼唐崖长官司长官,名义上龙潭安抚司隶属散毛宣抚司,散毛宣抚使覃勋麟降卫后自然也派人联络于他。实际上覃宗禹除了是龙潭土司还兼着唐崖土司。很久以前龙潭田氏和唐崖覃氏征战不断,于是龙潭土司提出“和亲”之策,将田氏女嫁给唐崖土司覃鼎,渐渐地覃、田二氏合二为一,木册、金峒等土司皆听其号令。覃宗禹身兼龙潭、唐崖二土司之地,虽然名义上归散毛土司管,实际上并不听其号令,此次愿意降卫主要还是畏惧卫军的兵威。田经国则是隶属于唐崖土司的木册长官司长官,唐崖土司降卫自然也跟随降卫。 覃世英之所以告同族覃宗禹的状主要还是因为金峒、唐崖二土司的矛盾。想当初金峒覃氏和唐崖覃氏皆是平起平坐的安抚使,后来金峒覃氏得罪了大明朝,由安抚司被降为长官司,大明朝还将原属金峒的两个村子划归唐崖,两家的矛盾由此种下。后唐崖又和龙潭合二为一,唐崖覃氏势力大增,兼并西坪土司后又威逼木册、金峒等周边土司归顺。金峒覃氏虽然嘴上臣服,心中却一直不愤。所以覃世英得知覃宗禹计划后立即密告江陵王,无他,借刀杀人耳。 果然不出孤所料,王光兴战败后这些土司便起了异心。李来亨凝视着覃世英,心中猛然有了计较:若想牵制住伪王,便须将施州这潭水搅浑,让伪王无法专心北上。眼前这人难道不是枚很好的棋子吗?遂和煦地说道:“多谢覃将军报信,平定叛军后将军可为宣慰使,统辖金峒、龙潭、唐崖、西坪、木册之地”。 “多谢殿下提携!”覃世英大喜。 李来亨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作出决断后立即命总兵杨洵连同覃世英的部下将覃宗禹、田经国二土司的军队缴械。 可怜覃宗禹刚向覃世英、田经国透露降卫的计划,覃世英反手便将他卖了,毫无准备下被杨洵割了脑袋。田经国比他稍好些,逃得一命,却将部下丢得精光。 覃世英兼并覃宗禹、田经国的部下后得土兵三千,随总兵杨洵部五千兵马重返施州卫。抵达剑南长官司时,剑南司长官覃屏山刚接到忠路安抚使覃承国易帜的命令,正命部下将大明的旗帜换成大卫的旗帜,明军便杀了个回马枪。覃屏山抵敌不过,大败后逃往忠路司。忠路安抚使覃承国见明军来势汹汹,二话不说又重新换回大明的日月旗。 杨洵、覃世英接着逼降忠孝安抚使田京,又连克龙潭、西坪、唐崖、木册诸地,一时间声势颇盛。 屯兵于高罗安抚司的麦拉斯原本很高兴,在他的兵锋下此前态度一直不明朗的容美宣抚使田甘霖终于献上了降表。可还没高兴多久,施州的西北部又乱了。 盯着舆图沉思片刻,齐王殿下猛然厉喝道:“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领军一万去龙潭、金峒平乱,其余诸部随孤北上巫山”。(本章完) 第1216章 乱花竟欲迷人眼 “殿下,田甘霖已将嫡长子田舜年送入营中”,天色渐黑,当李霨向麦拉斯禀告时,麦拉斯那张绷紧的脸终于松弛下来。 他想率大军由施州北上攻打夔东贼,东侧实力雄厚的容美土司始终是心中隐患。谁都知道容美宣抚田甘霖、田商霖兄弟一向亲明,容美土司也是施州众土司中最后一个降卫的,倘若趁自己大军北上之机截断自己粮道,事情便麻烦了。 正在烦恼之际,降官李霨献计:以送子弟去国子监就学为名,要求各地的土司将未及冠(二十岁)的嫡长子或嫡长孙送入大都。摆明了便是索取人质之意。消息传开,心知肚明的各大土司纷纷献上人质,惟有田甘霖没有动静。这让麦拉斯更加心焦,准备就绪的大军迟迟不敢开拔,甚至有了先铲除容美土司再北上巫山的计划。 如今容美宣抚使田甘霖终于将最喜爱的嫡长子送入自己营中,这表明容美没有和大卫为敌之意,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传令下去,立即将这些土官子弟送往大都。再派人告诉田甘霖,朝廷敕封其为一等容美伯、世袭容美宣抚使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麦拉斯停顿片刻又缓缓开口:“命桑植安抚使向鼎领兵驻于高罗,提防容美土兵”。 “是”,李霨恭声领命而去。此人在清朝时官居内弘文院大学士,在麦拉斯军中却只担任草拟军令、出谋划策的闲职,按说应该心生不满,他却甘之若饴。无他,齐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降官降将。阿林保在他手中擢至提督高位,钟继达升上总兵,于际清官居布政使,薛陈伟当了按察使、宗彝做了按察副使,最受器重的陈洪柱虽然一直未见动静,却已隐隐有消息传来:胡茂祯即将升任湖广总督,湖广巡抚一职非陈洪柱莫属。自己如果能获得齐王的信任,无异于踏上了登天之梯,如何能不珍惜眼前的机会?是以平日里十分谨慎奉承。 望着李霨离去的背影,麦拉斯不由想起心腹谋士陈洪柱对他的评价:“此人有陈平之才,为人虽略阴鸷了些,却正堪殿下所用”。 田甘霖送来嫡长子,算是了却一桩心事,齐王殿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打算脱衣就寝。 “殿下,保靖宣慰使彭鼎求见”,忽有亲卫来报。 “怪哉!这么晚了,彭鼎见孤何事?”被人扰了睡意,麦拉斯有些懊恼,可彭鼎麾下的七千保靖土兵彪悍敢战且与夔东有仇,打起夔东军十分卖力,是自己倚仗的对象,不好拂其面子,没好气吩咐道:“唤他入内”。 “参见殿下”,一见齐王,彭鼎便行大礼,比往日愈发恭敬三分。 麦拉斯眼神闪动,和蔼地问道:“宣慰使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殿下先时派毛公来保靖时曾言:若保靖出兵助大卫讨伐夔东贼,便将永顺所属的南渭州、田家洞划分给保靖。您知道吾有二十三个儿子,其中有三子是正室所出。嫡长子泽虹将来继承保靖家业,嫡次子泽鳌和嫡三子泽蛟至今无所依托。每思及此,心甚忧之,不知殿下能否成全?”说完,彭鼎便不断地拿眼瞅麦拉斯。 保靖土司和永顺土司联着姻,彭鼎先后娶了永顺宣慰使彭宏澎的两个女儿彭元英(正印夫人)、彭德英(镇衙夫人),也就是现任永顺宣慰使彭肇相的两个姐姐为正室,分别生有三个嫡子彭泽虹、彭泽鳌、彭泽蛟。此次表面上是为儿子讨要封地,实际却是怕大卫国卸磨杀驴,平定夔东贼后说话不算话,不肯将许诺的南渭州、田家洞之地交给自己。 这厮好胆!选在孤即将平定夔东之时索要好处,分明是要挟孤!麦拉斯闻言心中愠怒,猛然发觉彭鼎正在观察自己脸色,醒悟过来:此人向来霸道,若不答应其要求其必然报复,轻则带兵返回保靖,重则倒戈一击。眼下正值灭明的关键阶段,万不可节外生枝!想到这里,只得给他颗定心丸吃,“宣慰使放心,孤向来说话算话,明日便为你们两家调整封地。 “多谢殿下”,彭鼎大喜,千恩万谢后告辞。 他走后,麦拉斯不由犯了愁,若真将南渭州、田家洞两地给了保靖,保靖土司倒是高兴了,永顺土司却会不乐意。此次伐明,永顺宣慰使彭肇相出兵八千,虽然战力不如保靖土兵,可亦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唉!这些土司各怀鬼胎、利益盘根错节,便如春一般,看得孤眼缭乱! 心烦气躁下无心睡眠,唤来谋士陈洪柱、李霨商议。 “此事不难,您先前不是杀了茅冈安抚使覃应昌、覃洪治父子吗?如今茅冈无主,何不以茅冈之地代替南渭州、田家洞之地?”李霨建议。 “直接提换地,保靖未必满意、永顺也未必感激。明日您先将彭鼎欲索南渭州、田家洞之事告诉彭肇相,彭肇相必然激烈反对。再提出以茅冈之地代替南渭州、田家洞之地,彭肇相必然感激,彭鼎也不好再说什么”,陈洪柱也出了个主意。 “嗯,便依你之言”,麦拉斯欣然从之。 次日召集保靖、永顺众土司商议。果不其然,一听说彭鼎想要索取南渭州、田家洞,彭肇相虽然性子软弱仍断然拒绝。 “当初彭廷榆父子作乱,是吾派兵助汝复位,如今汝的两个外甥无处栖身,找汝这个舅舅帮忙也不允吗?”彭鼎大怒。话音刚落,五营副将彭泽蛟、彭泽虬、彭泽鳌、彭辅、彭巽、余大吉等纷纷拔刀。 “正因为姐夫有恩于吾,吾才默许了您占据两江口的行为。如今贪得无厌,又想打南渭州、田家洞的主意。此事恕难从命!”彭肇相板着脸拒绝。 “想要南渭州,除非从吾的尸体上爬过去”,南渭州土知州彭凌高拔出砍刀,腊惹洞长官田仕朝、田家洞长官田有成、麦着黄洞长官黄正乾、白崖洞长官张宗略、施溶洞长官汪齐、驴迟洞长官向孛等亦纷纷拔刀。 双方剑拔弩张,麦拉斯心中暗喜,经此一事,保靖、永顺的联姻之谊荡然无存,正好分而制之。厉声大喝道:“在孤的面前拔刀,视孤如无物耶?” 此言一出,土司们又纷纷将刀抽回。麦拉斯慢条斯理地说道:“孤前些日子铲除了附逆的茅冈土司,为了不伤害你们两家的姻亲之情,这样吧,彭鼎,将你的两个儿子封到茅冈去。可好?” 眼见索取南渭州、田家洞二地很难,茅冈毕竟也是块膏腴之地,彭鼎只得接受。没损害永顺利益,彭肇相自然也乐意。一场风波化于无形,齐王殿下松了口气,毅然决定率军北上。(本章完) 第1217章 两军大战建始县 奉节、巫山南部的建始县,历史极为悠久,上古时期为巴国廪君属地,自古便是施州通往巫山的必经之地。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卫军营寨,守将兴平侯党守素面色沉重,身经百战如他一眼就判断出敌人的数量约在六万左右,而自己的部下只有八千。好在建始城池坚固,而卫军也并不急着攻城,而是不紧不慢地填平护城河,稳扎稳打,给了他向江陵王李来亨求援的时间。 这段时间李来亨一直沿着奉节、白帝城、巫山一线构建工事,打算依靠瞿塘峡之险与卫军对峙,白帝城所在的白帝山以及北边的鸡公山上,处处皆是明军营寨。如今卫军攻打建始,是发兵救援还是放弃建始引诱卫军来巫山决战?接到党守素的求援信,这位江陵王十分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发兵救援,巫山虽险纵深却狭小,坐困孤城迟早弹尽粮绝,倒不如在外围先打一仗,争取主动。 作出决定后,李来亨率塔天宝、马腾云、冯启凤、刘应昌、吴之奇、锁彦龙诸部五万五千兵马来援,与党守素会合后兵力达到六万三千,声势浩大。为防不测,他命总兵锁彦龙领三千兵马在与白帝城隔江相望的白盐山中设下埋伏,又在大江(长江)边备好大量船只和木筏,若战事不利,随时可以由大江南岸撤往大江北岸。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八月二十一日,六万明军与六万卫军在建始展开大战。建始境内群山联绵、河流纵横,农田错落其间,有“八山半水分半田”之说。李来亨之所以敢在此与卫军大战,便是觉得这样的地形能够最大限度地克制卫国骑兵的优势。 事实也的确如此,所向披靡的大卫铁骑很难在这样的地形里纵横驰骋,麦拉斯只得命令骑兵下马步战。好在麾下的保靖、永顺土兵从小在山中长大,十分擅长山地作战,成为卫军主要的攻山力量。 因为与夔东军有仇又从大卫手中得到了茅冈之地心存感激,保靖宣慰使彭鼎攻得格外卖力,遥指李来亨帅旗所在的太平峰说道“传令下去,率先登上峰顶者赏千金外加美女十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赐的军令一下,土兵们嗷嗷叫着向上冲。把舍彭象震看到另一位把舍彭纶跑到了自己前面,赶紧带着麾下的刀牌手加快脚步。 “呯~”一枚铳弹将他的肚子射烂,肠子流出。 “呃~”彭象震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地,几声哀嚎后没了声息。 把舍彭纶成为第一个登上峰顶者,还未来得及高兴,明军骁将桐城侯马腾云便冲至他的跟前。 “受死~”桐城侯手中枪快如闪电,狠狠一点正中彭纶额间。 土兵们如潮水般退去,太平峰依然在明军手中。 “殿下可率军从细沙村附近绕到太平峰侧后”,陈洪柱向卖拉斯献计。与高六百二十八丈(2090米)的太平峰相比,细沙村附近地势较矮,高不足百丈。 “末将愿选善骑射的勇士跃马登坡”,阿速侯赛罕请战。细沙村一带虽然亦是坡地,可地势不如太平峰险要,骑术好的可以驭马上坡。 “可!”麦拉斯点头应允。 塞罕精选出骑术精良的七百勇士驰向细沙村,后面跟着总兵钟继达部五千步兵。 “射!给吾射!”见卫国骑兵居然能在山地驰聘,明军总兵刘应昌大惊,指挥部下朝敌骑射箭。 “嗖~嗖~嗖~”箭如雨下。马上骑士皆是百战余生的勇士,闻箭声纷纷伏低身体,冒着箭雨朝上冲。 随着跨下战马一声猛烈的长嘶,塞罕驰上坡顶,左枪右刀横冲直撞。蓦地瞅着一员敌将,手中的蒙古弯刀狠狠劈下。 “啊~”刘应昌半边脸被劈断,惨叫着倒下。 攻下细沙村的坡地后,卫军沿着能跑马的山间平坝进攻,七里坪、茅草坝、广龙坝、望坪、桑园坝、三里坝等地先后被攻占,明军防线被撕下一道道口子,四处漏风。 “传令各部立即往白盐山撤退,然后渡江撤往白帝城!”太平峰上,李来亨看到此情此景虎目似喷出火来,沉声下令。 虽然明军早已做好兵败后撤往江北的准备,可六万大军想在撤退时不受损失谈何容易?在卫军的猛追猛打下,损失很大。 桐城侯马腾云领着五百多残军被包围于旋龙坝,见周围密密麻麻皆是敌人,不由得放声长叹,“想不到吾纵横一生,今日死于此处!” “桐城侯别来无恙?莫要放箭,是吾”,敌军中忽然闪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郝永忠昔日部将马进玉。 马腾云和马进玉有旧,见是他,冷哼道:“汝是来劝降的?” “正是。齐王殿下心胸宽广、求才若渴,似吾这等庸才降卫后都能官居总兵,您若肯降,官爵绝不在吾之下”。 马腾云不置可否。马进玉见状又云:“大卫已有席卷天下之势,您向来睿智,岂能逆势而为?且卫国不禁衣冠无须剃发,降卫亦不算辱没祖宗!” 听到这里,马腾云终于点头,忽又仰天长啸,“江陵王,末将已尽全力,今日之事实属无奈!” 八月二十三日,明军主力退往白盐山。见江陵王兵败,率军在白盐山设伏的明军总兵锁彦龙慌忙来迎。 “追兵马上便至,孤率军渡江,汝在此设伏,杀散追兵后立即渡江与孤相会”,李来亨没多说话,匆匆下令后离去。 锁彦龙领三千兵马伏于白盐山,忽见烟尘滚滚,却是卫军骁将、阿速侯赛罕领数百骑兵追至。 若是普通人,带着区区数百人追击数万败军,绝不敢深入。可赛罕年少时便随莲大可汗征战,无数次出生入死,何曾惧过?居然脱离大军,直追入白盐山中。 见敌人追兵进入山谷,锁彦龙大呼一声:“射!” 无数铳弹、箭矢落下,将赛罕的部下射得人仰马翻。 赛罕领兵欲退,却发觉谷口已被明军扔下的滚木、大石堵死。 “可恶!”身经百战的阿速侯勃然大怒,下马执刀,奋力往山上攀登。 攀至山腰,一枚大石当头落下。纵使凶猛如虎,亦是血肉之躯,被砸落谷底,血肉模糊。 阿速侯赛罕之死令后面追来的卫军气势一沮,放缓了追击速度。 消息传至莲大可汗处,见惯生死的卫拉特战神居然落下泪来,“赛罕追随朕南征北战,怎么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将星殒落于白盐山,痛哉~痛哉!”即命厚葬,以赛罕之子萨楚日继承其父爵位。 (本章完) 第1218章 我以我血卫大明(下) “军报,我军已攻克木册、唐崖、龙潭、金峒,斩杀伪明总兵杨洵和作乱的金垌土官覃世英,阿林保提督正率军往建始赶来”,刚取得建始之战胜利的齐王麦拉斯很快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察哈尔提督阿林保、副都千户长安巴海奉命带一万人马征讨攻入施州卫西北角的明军,行至高罗与木册边境处,遇到逃窜而来的木册土司田经国,得知明军正由龙潭攻打木册,田经国的军队主力已被金垌土司覃世英吞并,无力抵抗,只得带着家眷逃往高罗。 “请提督为下官作主!”一见阿林保的面,田经国便哭哭啼啼。 “明军正攻打木册?这么说龙潭必然空虚”,阿林保自言自语。懒得答理哭哭啼啼的田经国,让其带路往龙潭安抚司杀去,果然轻松歼灭不多的守军、占领龙潭。 闻听龙潭失守,正联兵攻打木册的明总兵杨洵和金峒土司覃世英唯恐后路被卫军切断,联兵往龙潭杀来。此时的覃世英已经被李来亨封为金峒安抚使,攻占唐崖和龙潭后大肆招兵买马,部下土兵扩充到七千,与杨洵合兵,足足一万两千兵马。数量虽多却有大量新兵,又是匆忙返回准备不足。 两军甫一交战,卫军副都千户长安巴海便率两千骑兵直趋金峒土兵,金峒土兵中的新兵迅速被击溃连累了整座军阵。阿林保趁势挥师掩杀,明军大败,主将杨洵阵亡。卫军趋势攻入唐崖、金峒,覃世英走投无路下自杀。先前降明的忠路安抚使覃承国、忠孝安抚使田京、剑南长官司长官覃屏山等土司又纷纷易帜,重回大卫国怀抱。 收到捷报后,麦拉斯即命被明军斩杀的龙潭安抚使兼唐崖长官覃宗禹之子覃鋐掌管唐崖、龙潭二司,并在金峒一地改土归流、将叛乱的金峒土司覃世英一族贬为庶民以作惩罚,然后便默默地等待阿林保部前来与自己会合。 “末将愿领军渡江,直取巫山”,阿林保刚至建始便向齐王请命。 “不,咱们不去巫山,去巴东”,麦拉斯兴奋地在舆图上巴东的位置处重重一点。 巴东陈家坝,明皖国公刘体纯正与卫军副将郑国印、李应明部激战。郑、李二将得知齐王攻取施州斩杀王光兴的消息后,来了精神,率七千余兵马由归州反攻巴东。早已将巴东视为自己地盘的刘体纯忙领兵抵抗,自然放松了对后方的防御。 齐王的军队忽然出现在陈家坝后方。刘体纯是闯军元老,因为作战勇猛,绰号“二只虎”,虽然措手不及,仍坚决抵抗。明军“倚恃山险,排列营阵,层层扼拒”,却终究因为兵力不足且准备仓促,被卫军攻占了要隘老木蛭。无奈之下,刘体纯不得不率残部匆忙退往巴东江北平阳坝。 卫军大同副将郑国印部前些日子丢了巴东,欲在齐王殿下面前戴罪立功,率数百艘小船乘胜直取平阳坝。刘部大败之后军心散乱,部下见形势危急,纷纷出降。很快,堂堂皖国公身边便仅剩几十名卫士。 “尔等皆有家小,不必陪吾同死”,最后关头,刘体纯遣散部下,拿起弓弦来到两个女儿面前,“莫要怪达(父亲)狠心,宁可杀了汝等,也不可让汝等为胡虏所辱!且先走,达随后便来”,言罢,亲手用弓弦绞死二女,随后又令妻妾自尽。平阳坝上哭声一片,随着一具具尸体倒下又恢复了平静。 “哈哈哈~轮到额哩~”刘体纯惨笑连连,将弓弦悬于树上打上结,自缢而亡。 “殿下,有巴东父老求见”,出其不意攻取巴东,齐王麦拉斯心情很好,忽闻有百姓求见,以为是来犒军的,正欲安抚民心,下令接见。 不料这些百姓竟是来为刘体纯求情的,请求以礼安葬刘体纯的尸体。原来刘体纯将巴东当成自己的地盘经营,为安抚民心,税赋收得低,对当地百姓甚好,闻其死讯,巴东百姓竟为之伤心坠泪。 “孤未料一介贼头,居然如此得民心耳!”麦拉斯听完心生感叹,下令顺应民心,以礼安葬。 —— 江陵王李来亨撤回巫山后清点人马,尚有四万余。他将中军驻于白帝城所在的白帝山上,西有奉节、东有巫山,依瞿塘峡之险且构筑有坚固的工事,自以为固若金汤。 不料刚布置完防御,便连接噩耗,先是自己派往施州卫的部将杨洵、覃世英战死;接着巴东失守、皖国公刘体纯自缢身亡;随后的一条更是让其五内俱焚:伪卫的征南大将军西日莫攻占大昌和大宁,富平侯贺道宁投降,袁宗第被俘后不屈而死。 卫国老将西日莫得知李来亨率明军主力南下与齐王交战的消息后,与从房县赶来的郧阳副将廖立庵部四千人马合兵,于八月二十三日渡过大宁河,直取大昌。大昌守将、明靖国公袁宗第拼死抵抗,终因寡不敌众战败,被迫将城内的房屋粮草放火烧毁,撤往茶园坪。 大昌城内,见烈火熊熊,永历帝委派的巡抚洪育鳌带着几个侍卫来救老友、同为永历帝所派的监军太监潘应龙。殊料进入潘宅,却见白发苍苍的潘太监已经自缢殉国。无奈之下,朝尸身拱了拱手,挥泪而去。 攻下大昌后,西日莫随即与那日松兵分两路夹攻茶园坪,袁宗第虽率部下据险拼杀,终因寡不敌众,所部阵亡和跳崖跌死的将士多达四千六百余人,二千多人被俘,不得已退往八石坪。随后再次被击败,只能冒着大雪转移至大宁黄草坪欲与驻守大宁的富平侯贺道宁部会合。谁知据守大宁的贺道宁见袁宗第败走,吓得失魂丧魄,竟向西日莫献城投降。 他这一降将袁宗第部置于绝境,卫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黄草坪包围得严严实实。战至九月六日,袁宗第的部下已不足千人。危急关头,这位靖国公找到巡抚洪育鳌言曰:“吾乃武夫,自当战场效死,您是文臣,何不弃军而走耶?” 洪育鳌瞅了眼袁宗第,平淡地回答:“师亡与亡,去将何之!” “大势已去,即便您留下来肝脑涂地,亦无益于事”,袁宗第叹了口气。 洪育鳌慨然回答:“吾岂不知时,然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者,厮养子优为之,况决于死生之机,如鳌者哉!” 这位文臣的话激励了大明靖国公袁宗第,遂领部下死战,三日后明军全军尽没,袁宗第、洪育鳌力竭被俘。 得知抓获了袁宗第、洪育鳌,西日莫大喜,此二人皆是夔东军中有影响力的人物,若能招降,必能大大动摇敌人军心,遂亲自劝降。 “两位若肯归顺,本帅定奏明朝廷封为显官,如何?”卫拉特之狼换上笑脸,满面慈祥地问。 “哼~”袁宗第不屑地冷哼,一言不发。洪育鳌则滔滔不绝,手指狼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酸文人说甚?”西日莫一句没听懂,问随征的云南巡抚方于宣。 “大帅,此人狂妄无礼,骂您是胡虏,不通文教,畜生不如……”方于宣翻译得满头冒汗。 “不抬抬举!可恶也!”卫拉特之狼动了真火,嚎叫着下令:“将此二人斩杀,投尸于大宁河中”。 —— 听说西日莫攻下了大昌和大宁,麦拉斯大喜,这意思着对明军的包围圈已经形成,为防敌人突围,下令各部构筑工事、四面合围。又命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都千户长阿达率军猛攻奉节。奉节守将兴平侯党守素屡与卫军交战皆被击败,形势危急。李来亨命猛将宜都侯塔天宝率精兵往援,于途中遭到卫军埋伏,塔天宝中箭而亡。 刘体纯、袁宗第、塔天宝的死和贺道宁的降卫,引发连锁反应。连战俱败的党守素心生惧意,又收到桐城侯马腾云、富平侯贺道宁、总兵马进玉等降将的劝降信,信心动摇,献城降卫。 奉节失守后,明军愈发孤立。卫军三面大举进攻白帝城。西日莫部尤其骁勇,于九月二十九日攻下了白帝城北边的鸡公山。闻鸡公山失守,李来亨知道白帝城再难坚守,下令全军撤往巫山。巫山城依山而建,地形险要。卫军狂攻十五个昼夜,使用炮击、挨牌、云梯、土囤等多种办法攻城,乘天雨又挖掘了地道,皆未得手。 十月十六日晚,李来亨趁卫军不备,出城袭营。激战中,明军总兵锁彦龙手持铁槊,一马当先,冲乱卫军胡茂祯部营寨,斩杀卫军副将赵亮、杨鸣凤。麦拉斯闻报,急调总兵钟继达、副将马之麟部往援,方才稳住营寨。 为报复明军袭营,麦拉斯下令不计伤亡,大举攻城。“大卫国的勇士们,你们打过无数场胜仗,攻克过一座座坚城,难道区区一座小城能挡得住你们的马蹄吗?前进吧,勇士们!谁能将江陵王李来亨的首级带到孤的面前,擢三级、赏银千两、马百匹”,为激励士气,齐王殿下许下重赏。 “浩瑞~浩瑞~浩瑞~”“杀~杀~杀”无数卫军呼啸着四面攻城。 尽管守军奋力抵抗,终究寡不敌众。战至十月二十七日,巫山城破,新化伯冯启凤、总兵锁彦龙、吴之奇俱阵亡。 李来亨率数百亲卫退守城内的山寨。尽管败局已定,忠心耿耿的亲卫仍无一人肯降。望着山下无边无际的敌人,李来亨叹了口气,谓部下曰:“孤乃大明江陵王,不可为胡虏所辱,寨中已备好柴草,汝等速放火焚寨。火起后便各自散去逃生吧!” “殿下~殿下~”亲卫们哭声一片。这些人大多受过李来亨厚恩,不忍放火。 “汝等想让孤受胡虏侮辱吗?还不动手!”李来亨厉喝。 部下哭泣着放火烧寨,大明江陵王李来亨全家于滚滚浓烟中化为灰烬。(本章完) 第1219章 谋大局剑指川陕 “好啊!真不愧是朕的儿子,夔东贼已平,朕可以专注于北方矣!”收到麦拉斯的捷报后,正待在绥德州卫军大营内指挥作战的莲大可汗龙颜大悦。 “这是齐王拟的有功将士名录,请大汗过目”,兵部尚书哈喇瑚里恭敬地向大可汗请示。 苏勒坦一瞅,名单很长,秦王绰思吉、吐鲁番公西日莫、湖广巡抚胡茂祯、察哈尔提督阿林保、都千户长阿达、中奉大夫(从二品散官)陈洪柱等等,足足有十几页纸。不禁暗乐,小二子这是想广施雨露、收买人心呢!虽然一眼就瞧破了二儿子的小伎俩,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寒了功臣之心,仍决定大举封赏。 下旨赐齐王麦拉斯御袍一件、白驼十头、御马千匹、良田五千亩;赐秦王绰思吉御袍一件、白驼八头、御马八百匹、良田四千亩;擢三等吐鲁番公西日莫为二等吐鲁番公;擢湖广巡抚胡茂祯为湖广总督;擢中奉大夫陈洪柱为湖广巡抚加兵部侍郎衔;封阿林保为一等均州伯、阿达为三等郧西伯;大同副将郑国印、助马副将李应明、偏关营副将马之麟俱擢为总兵;其余诸将皆有封赏。诸多封赏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对中奉大夫陈洪柱的封赏。此人是齐王麦拉斯的心腹,原先不过是个从二品散官,居然被拔擢为加兵部侍郎衔的正二品巡抚,可谓给足了齐王面子。 紧接着大可汗颁下谕旨,“麦拉斯、西日莫立即率军北上攻击蟠踞于川北和汉中的伪清总督李国英,务必尽快歼灭李国英部并从南面向西安挺进;绰思吉留在湖广主持湖广军务,务必提防湖广清军北上救援陕西”。表面上看这是要对陕西的清军下狠手,实际上却是担忧齐王继续留在湖广势力发展太快会威胁皇太子地位,索性将他调离湖广转而扶植根基浅薄威胁不了储君的秦王绰思吉。作为皇帝,他必须要在朝中扶植可以制衡储君的力量,不然皇位不稳;可作为父亲,他又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们会互相残杀。所以便一方面允许齐王发展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又遏制齐王一系的势力发展太快搞得储君不自安。 安排完对征战湖广有功将士的封赏后,又大笔一挥,任陕西巡抚傅山为川陕总督、降官对喀纳为陕西巡抚加兵部侍郎衔。傅山是第一批降卫的汉官也是大卫国元老重臣,论资历可以服众,对喀纳在清朝官居国史院大学士,虽然降卫不久,却是正儿八经的满洲子弟,任其为陕西巡抚有助于瓦解陕西八旗的军心。最重要的是大可汗想通过重用汉、满、藏、回等族官员促进民族融合,同时制衡大卫国内部根深蒂固的蒙古大贵族势力,以免这些军功贵族世家居功自傲威胁皇权。 布置完这些,苏勒坦有些疲惫,不由得自嘲一笑,“世人皆道皇帝好,其中辛苦谁知晓!”忽然来了灵感,提笔写道: 《虞美人·帝业艰辛》 鬓边白发添多少, 辛苦谁知晓? 喜闻捷报乐开颜, 依旧英雄霸气似当年。 奏疏阅尽光阴杳, 安乐真难找。 艰难偷取半日闲, 一统北方大业在眼前。 这首词充满了抱怨:当皇帝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想歇一会儿比登天都难!后世有个叫泱泱大明的酸秀才曾借评论这首词讥讽人世间所有的皇帝:你丫觉得当皇帝苦,可以不当呀,把皇位交给你儿子自己游山玩水不就得了?可从古至今,见过几个舍得主动禅位的皇帝?无他,一个“权”字舍不得耳!—— 莲大可汗在《虞美人·叹帝业艰辛》词中说“一统北方大业在眼前”,绝不是瞎说。事实上,为歼灭西北的清振武小朝廷、完成统一北方的伟业,他早有布局。除了命齐王麦拉斯、秦王绰思吉、征南大将军西日莫三路灭明,夺取夔东切断振武小朝廷与外省清军的联系外,还命征北大将军脱里率军攻占鄜州和宜川,切断延安与西安的联系,打算先在延绥歼灭清忠亲王辉兰率领的军队,再集中全力攻占伪清的国都西安。前不久,脱里、阿拉坦仓联名上报:已经夺取鄜州和宜川。这意味着卫军已经包围了驻扎于延安府和榆林卫的清忠亲王辉兰部,只要消灭了辉兰麾下的十余万清军,统一北方便指日可待矣! 征北大将军脱里、征北副将军阿拉坦仓奉命率六万卫军攻打鄜州,守鄜州的清总兵杜永和欲趁卫军立足不稳袭营。可号称“卫拉特之鹰”的脱里极擅长使用哨探,清军刚出城便被卫军哨探察觉。一通厮杀,杜永和不但没讨到便宜,反而折了副将江槱。 “来人!取酒来,吾要祭奠江贤弟!”逃回城后,杜永和下令紧闭城门,巡察完城防后下令取酒祭奠江槱。他与江槱皆曾是李成栋部将,降清后划归两广总督李率泰麾下,因为都是明军出身且曾经坚决抵抗过清军,不为李率泰信任被派往陕西。同是天涯沦落人又是共过生死的袍泽,感情自然深厚! “总镇今日祭奠江副戎,不知他日谁来祭奠总镇?”正在伤心时,忽然身边传来人声。 杜永和大怒,回声望去,见是鄜州知州罗鼐,拔出宝剑架于其颈,“谁来祭奠吾,吾不知,但眼下绝无人敢祭奠汝”。 “吾一介文官,总镇杀吾再容易不过。可您身为汉人,真的欲为满洲殉死吗?死后金钱鼠尾,何以见祖宗?”罗鼐丝毫不惧。 “卫国亦是胡人,降卫难道就有脸见祖宗了吗?”杜永和辩道。 “您难道不知道降卫不用剃发易服吗?且卫廷中的几位重臣刘好古、薛宗周等皆是汉人”,罗鼐针锋相对。 听了此言,杜永和长叹:“吾其实早有降意,只是怕被卫军看轻,欲打个一两场胜仗后再降。不料阴差阳错,害了江贤弟性命”。 乾元二十四年(1667年)十月二十三日,杜永和、罗鼐献鄜州降卫。接着,脱里、阿拉坦仓继续挥师东进,于十月二十九日攻占宜川,完成了大可汗交给的任务。(本章完) 第1220章 满洲皇气默然收(上) “殿下,卫军脱里部已经攻下鄜州、洛川和宜川,切断了咱们和西安的联系,请尽快出兵夺回鄜州”,延安城内,随征的左副都御使白清额向忠亲王辉兰建议。此人颇有才具,曾因为被列为鳌拜一党被罢官,后又重新启用。振武帝闻其名,封为左副都御使、命随忠亲王出征。 “夺回鄜州?”辉兰痛苦地摇了摇头,“非是孤不想,实是无能为力耳。莫看肤施(延安府治)城内号称有十万大军,可其中半数是匆忙招募的新兵,战力并不强,而南面的六万卫军皆是百战精兵。攻打鄜州未必攻得下,反而可能白白折损兵力,导致肤施失守。更堪忧的是北边伪汗直领的卫军超过十六万,高总镇接二连三求援,孤正欲领兵往援,不料南面又来了敌人。真正是进退两难!” “殿下,高总镇军报,榆林~榆林失守了”,二人正议着,固山额真王国光神态凝重地闯了进来,喘着粗气说出一个大大的坏消息。此人虽是汉姓,其实却是女真人,很早便随父降清,官居汉军正红旗固山额真,对大清国十分忠心。 辉兰终究年轻了些,闻言变色,旋即故作平静,可看军报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作为重要的军镇,延绥镇本来驻有精兵,可振武帝进攻山西时带走不少驻榆林的精兵。总兵高宗兵败逃往绥德州后,又抽调走不少榆林驻军。偏偏卫国的那位莲大可汗是个善于玩弄人心的高手,故意在绥德州附近部署重兵,却不攻城,诱使高宗一次又一次从榆林调兵增援,等估摸着榆林驻军精锐抽调得差不多了,才派晋王尔嘎朗领兵两万轻轻松松夺取榆林卫;随后又命鲁国公额尔克攻下葭州和米脂;紧接着,依然是老战术,在绥德州城附近部署重兵却不攻打。 “高总镇只有万余兵马,抽调榆林驻军后也不过三万,如何挡得住伪汗?绥德州若失,卫军便可大举南下。必须立即领军增援”,辉兰闻报着了急。 “军报上的日期是多少天前?”白清额问。 “大约半个月前”。 “半个月?”白清额皱紧了眉头,“以卫军的实力,为何拖延许久却不攻城?且卫军完全可以将绥德州围死,可来自绥德的军报从未断过。岂不怪哉?”白清额说道。 “汝是说卫军是想诱使孤派兵增援绥德,伺机伏击援军?”辉兰凝重地问。 “正是”。 辉兰沉思良久,下令道:“汝所言甚是有理。然绥德要地,不能不救。且命提督沈永兴率军驻安定,梅勒章京达尔度领兵驻青涧,两军抵达后不再前进,只呼应绥德即可”。 “下官依然以为当前应集中兵力收复鄜州恢复与西安的联系,若殿下觉得兵力不足,可将各处兵马聚拢来,再派人前往宁州约张抚院共同出兵。万不可分兵各处给卫军各个击破的机会!”白清额苦劝。陕西巡抚张自德、昂邦章京傅喀蟾被卫军脱里部击败后退守宁州,他想劝辉兰不理会绥德州的卫军,联合张自德、傅喀蟾的兵马共同恢复鄜州。判断是正确的,其实闻听脱卫军攻下鄜州的消息后,为保住延安、榆林的十几万清军,振武帝立即命张自德、傅喀蟾部由宁州往援,镶红旗满洲都统杜敏、固山额真索洪由西安往援,若出全力反攻鄜州,没准真能打下来。 辉兰想了想,觉得也有理,命参领牙他里部留守肤施,自率七万大军往鄜州杀来,又派人去宁州联络张自德。不过,为防自己离开后肤施城有失,他拒绝聚拢各处兵马。 “唉!如此大战,岂有不尽全力之理?”见辉兰听意见只肯听一半,白清额摇头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 “辉兰倒是机警,竟不中计,害得勇士们白白埋伏了这么多天!”听闻辉兰只派出两支人马分驻安定、青涧二县,与绥德遥相呼应并不前进的消息后,莲大可汗哑然失笑。 “大汗不必失望,我大卫是雄狮,伪清不过是牛羊。牛羊遇上狮子,不全力一搏反分兵驻守各处,岂不正好各个击破?”大学士博贝建言。 “博贝,你和朕想到一起去喽!”苏勒坦哈哈大笑,“这段时间朕可没闲着,今晚便给绥德驻军一个惊喜!”表面上他是想以绥德州城为饵伏击敌人的援军,实际上身经百战的卫拉特战神行事又岂会如此简单?早命人悄悄挖掘出七条通往城墙的地道。若敌人上当最好,若不上当,便以“穴地放迸法”炸城。 卫军将装满火药的棺材和坛子,悄悄运入城墙底下的地道,点燃火药。 “轰~轰~轰~”随着七声巨响,绥德州城晃了晃,出现三道大豁口。最大的一处豁口崩塌城垣二丈余。 “哒~哒~哒~”白利公苏合率五千精锐铁骑由豁口驰入,但凡遇到抵抗,便抡起手中大斧一斧劈去,迅速杀散守军,打开了城门。 “浩瑞~浩瑞~浩瑞~”卫军呼啸着蜂拥而入。 高宗想率亲卫将冲进城里的卫军赶出去,正遇上卫军猛将布哈拉万户长索诺木策凌,见到敌人的将旗,犹如猫见了老鼠,指挥部下朝着旗子所在杀去。“嗖~”手中的铁叉直奔高宗面门。高宗横枪欲挡,奈何敌人的兵器有三个尖,索诺木策凌的力气又大,铁叉压着长枪顶向面门,两个叉尖叉住长枪,一个叉尘贯入额头。 “呃~”高宗痛苦地哼了哼便一命呜呼。 —— 没费太大力气便夺取绥德州后,莲大可汗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法子,先攻下青涧县,斩杀清梅勒章京达尔度;再攻打安定县。安定守将沈永兴是驻广东肇庆的续顺公沈永忠从弟,对清廷比较忠心,率部死守。见一时打不下来,大可汗也不耽误工夫,命赵王毕力根达来领兵两万围城,自率十四万大军往延安府治肤施杀来。他得到消息,辉兰已率清军主力离开肤施,不趁机拔城更待何时? 守肤施的清军参领牙他里是满人,部下一万兵马原本驻于杭州,辉兰之所以命他守城,是因为知道此人的部下当年曾与海逆交战过,甚是精锐,且是满人,对大清忠心耿耿。牙他里知道自己兵少,派人请驻于延长的延安营副将高必昌增援。 高必昌是和梅勒章京达尔度一同由山西平阳战败后退守延长的,达尔度被调往青涧后,他的部下只剩七千人。接到求援后,这位败军之将甚是惊恐。自己未败之时尚且不是卫军一支偏师的对手,如今面对卫国大可汗亲率的大军,如何敌得过?眼瞅着清朝大势已去,身为汉人的自己何苦殉死?二话不说,挂起降旗做了卫臣。 听说高必昌投降,为表示自己是个礼贤下士的好主子,苏勒坦命召来好言抚慰。 “陛下,臣有计可取肤施”,见大可汗如此亲切,高必昌心中感动,主动献计。 “哦,卿有何策?” “肤施守将牙他里曾派人向臣求援,臣愿率军诈城”,高必昌信心十足。 “如此倒是省得派兵强攻喽”,苏勒坦眉毛一扬,鼓励道:“卿试为之。若成,朝廷不吝封赏!” “参戎,是高副戎的将旗”,守军发现高必昌的将旗在城东出现后立即报于牙他里。牙他里犹如瞧见救命稻草,欣喜地命人打开城门,还立于最前头迎接。 甫一见面,高必昌便拔出刀,狠狠给了他一刀。 “汝~”牙他里只吼出一声便颓然倒地。 拿下延安府治后,苏勒坦即封高必昌为肤施总兵,从俘虏中择出数千精锐编入他的营中,命其领一万降兵为先锋,自率十四万大军跟随,往鄜州杀去。行军途中得到消息,赵王毕力根达来攻陷安定,斩杀清军提督沈永兴。 此时征北大将军脱里正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他命阿拉坦仓领三万兵马在洛川阻挡傅喀蟾、杜敏、索洪、张自德等部五万清军,亲自率三万卫军在鄜州与忠亲王辉兰率领的七万清军以死相搏。战况激烈,副将何可亮、刘宏才、萧鸣祚等战死,千总以上将领阵亡者达六十七人。即使如此,刚强的卫拉特之鹰依然死战不退,将辉兰的军队死死拦截于鄜州。 乾元二十五年(1668年)元月八日,莲大可汗的大军出现在鄜州。得知肤施城失守的消息后,忠亲王辉兰惊愕莫名,脸色苍白无血色,自己在肤施附近足足布置有四五万兵马,绥德州还有三万人,怎么这么快便被人攻下了老巢? “殿下,如今只能堂堂正正与贼一战!”白清额提醒辉兰。 “将士们,随孤前进!”辉兰强作镇定,拔出腰刀,率先驰向莲大可汗的龙狮大纛,希望以自己的武勇激发全军的斗志。 “杀~”固山额真王国光紧随着主帅,率骑兵冲锋。 “呵呵~不知死活!”苏勒坦冷笑一声,下令全军冲锋。自己的兵力是敌人的两倍多,以攻对攻,何惧之有? “勇士们,大汗就在城外,我等岂可困守城内?随我杀敌!”见来了援军,脱里率守军由城内杀出。 清军的兵力原来就不如卫军,又遭两面夹击,如何敌得过?很快便被击败,王国光、白清额、赵举等文武官员阵亡,伏尸遍布野外数十里。 “陛下,末将擒获伪王辉兰”,高必昌兴奋地揪着五大绑的大清忠亲王辉兰来到大可汗面前。辉兰十分忿怒,朝高必昌怒骂不已,却丝毫减弱不了这位总兵向新主邀功的好心情。 “卿真是员福将!又立大功!”苏勒坦高兴地拍了拍高必昌的肩膀,喜得降将找不着北。 “听闻卫主英明,奈何重用此等卖主求荣的小人?此人今日能卖我大清,他日便能出卖大卫,何不杀之以绝后患?”辉兰忽然出声。 此言一出,着实吓了高必昌一跳。 “哈~哈~哈~”苏勒坦鹰目闪动,放声大笑,“忠或不忠,要看对谁。若连区区一员降将都容不下,朕岂配作全天下的主人?本欲留尔一命招降济度,尔却想施离间计破坏大卫君臣之义,岂能留尔?将此獠拖下去斩了,首级送往西安!”(本章完) 第1221章 满洲皇气默然收(中) 保宁府治阆中,总督府内将星云集,六十岁的川陕总督李国英正精神抖擞地激励麾下文武官员,“诸公,朝廷论功授官的文书到了,陈副使擢四川巡抚、李同知擢保宁知府、李总镇擢四川提督、徐副戎擢松潘总兵、刘副戎擢保宁总兵、曹副戎擢龙安总兵、刘副戎擢顺庆总兵、党参戎擢督标副将、张游击擢督标前营参将、赵游击擢江油参将……”名单很长,李督宪深谙官场之道,不论文武,有功的一个也不落下。听到任命的四川按察使司副使、分巡松龙兵备道陈正中,保宁知府同知陈正中,总兵李良桢,副将曹纯忠、刘汉臣、徐学易、刘应举,参将党世昌、游击赵文魁、张万仓等个个喜形于色,纷纷道谢。 “诸公的功绩,朝廷看在眼中,当今皇上圣明,不会薄待功臣。都说说吧,防务布置得如何了?”看着部下高兴的神情,李国英满意地点了点头,询问起军事。他出身武将世家,很早便上阵厮杀,隶属于左良玉麾下屡建战功,后跟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降清,入正红旗汉军,被授与二等阿达哈哈番世职。阅历相当丰富,尤其对武将的心思了解得十分透彻,武夫百战余生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嘛,只要舍得给赏赐,便能激发他们卖命。 “禀督宪,末将已经加固了阆中及附近的梁山关、南津关、和溪关防御,还派兵固守南部、梓潼二县”,李良桢平静地禀报。 “末将这些日子不断修缮仪陇、西充、蓬州和营山的城池,已经初具规模”,顺庆总兵刘汉臣得意地说,这些地方都是清军趁着卫军和明军交战之机从卫军手中夺取的,他本人也在战斗中立下不少功劳方才得授总兵一职。 “末将也修缮了巴州、通江的城防,并派副将杨秉印挺进至铁山关布防”,保宁总兵刘应举也一脸得色,原属夔州府的铁山关是他趁着卫军和明军交战之机趁虚占领的,自以为不世之功。 接下来,松潘总兵徐学易、龙安总兵曹纯忠、督标副将党世昌、前营参将张万仓、江油参将赵文魁等也各自介绍了布防和军队备战情况,听得李国英连连点头。作为宿将,他一眼就看出保宁的重要性,此地不仅是拱卫汉中的门户,将来还可以作为南下川中的跳板,提出了“固守保宁,分守要隘”战略设想,希望能将卫军挡在绵州、潼川、遂宁、顺庆一线以南。目前看,部下的准备还算充分。 “大军的粮草和物资筹备得如何了?”李国英又用充满希冀地眼神问四川巡抚陈正中。此人十分能干,任四川按察使司副使、分巡松龙兵备道期间,着实出了不少力。 “下官与李知府这些日子一直在筹措军需,好在这几年咱们一直在屯田、招募流民垦荒,积累了些粮草,够支用大半年”,陈正中没让他失望,说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公等用心了,今日便议到这里。卫军已攻占夔州,为防其由夔州北上汉中,吾必须返还南郑。吾走后,四川军事由李提督主持,诸将立即返回驻地,提防卫军进攻”,李国英欣慰地点了点头,解散会议。 众人刚离去,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便皱紧眉头。夔东明军的覆灭不仅令朝廷失去了和外省的联系,也使得卫军可以由夔州往西攻入保宁或者往北攻打汉中。自己一直在加固保宁及其周边的防御,倒是不怕卫军攻打保宁,可若卫军攻打汉中呢?汉中可是自己的老巢,万万不可有失!好在李良桢跟随自己多年,生性稳重,最擅长防守,有他在,保宁应该能坚持得住。 然而这位总督小觑了莲大可汗快速荡平振武小朝廷、统一北方的决心。他的对手已经不止是征南大将军西日莫、四川巡抚阿苏木等老熟人,对他关爱有加的大可汗还派了自己的儿子齐王麦拉斯来。 平定夔东后,麦拉斯本想留在湖广大展鸿图,不料老父亲一道旨意便让他和西日莫联兵北上消灭占据川北和汉中等地的李国英。与西日莫合兵后,夔州的卫军数量超过十一万,声势惊人。这一日麦拉斯正在营中批阅公文,老将西日莫求见。一见面便焦急地问:“不知殿下何时率军北上?末将愿为先锋!” “这些日子孤也在发愁,父汗让孤北上,可汉中是李国英苦心经营的地方,岂能没有准备?且我军若直接北上汉中,保定的清军截我粮道又该如何?依我看,须先往西拿下保宁,然后再全军北上为好”,对声名远播的卫拉特之狼,麦拉斯也不隐瞒,说出了心中想法。 “李国英此人十分难缠,据哨探来报,这些日子清军一直在加固保宁城池,恐怕不易打呢”,西日莫呵呵一笑。 “无妨,孤已命四川巡抚阿苏木、天全六番招讨使杨先柱由南充北上,作出攻打保宁之势,吸引保宁守军注意,再集中兵力往西急袭。攻下保宁,料也不难”,麦拉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殿下此计,倒是使得”,西日莫颔首赞同。 —— 接到齐王的军令,四川巡抚阿苏木立即与杨先柱率两万余人马由南充北上攻打西充,同时命穆坪土指挥使坚参南哈,德格土指挥使丹巴次仁率军骚扰松藩。此举果然奏效,听闻卫军动作后,负责川北军事的清四川提督李良桢急调龙安总兵曹纯忠部增援西充,又命松潘总兵徐学易加强戒备。 听闻曹纯忠部被调往西充,麦拉斯哈哈大笑,立即与西日莫联兵十一万由夔州往西杀向保宁。大军在达州扎营,密密麻麻的营寨一眼望不到头,气势十分骇人。 长生天似乎想帮大卫国的忙,卫军正摩拳擦掌地准备攻打达州对面的铁山关,铁山关守将杨秉印居然投降了。杨秉印本是流贼出身,被李国英降服。他对保宁总兵刘应举派自己一支孤军占据铁山头之事十分不满,认为是刘应举想排除异己,如今见卫军势大,索性想也不想便降了。 既然投降,总得献上见面礼,遂向麦拉斯献计曰:“刘应举,莽夫耳。末将愿派人向其求援,其必不疑,殿下可于铁山关外埋伏,刘应举一鼓可擒”。 麦打斯大喜,依计行事。杨秉印遂向刘应举求援,刘应举果然不疑有他,率万余人马由巴州(巴中)赶来增援,于铁山头外中了埋伏。在十一万大军面前,区区万余人马根本不算什么,很快便全军覆没,刘总镇本人也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攻下巴州后,麦拉斯继续前进,迅速推进至阆中城下。守城的四川提督李良桢大吃一惊,后悔自己不该让曹纯忠部赶往顺庆增援,导致城内少了一支精兵。好在阆中还有两万人马,城池及其附近的关隘也甚是坚固,一面急调曹纯忠回援,一面与四川巡抚陈正中、保宁知府李兴元等征发城内的百姓上城协守。阆中固然城防坚固,可毕竟只有两万人马,而卫军足有十一万虎狼且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短短五日,卫军便拿下阆中附近的梁山关、南津关、和溪关,直抵城下。麦拉斯又命降将杨秉印派人向守军喊话招降,搞得守军士气低落。李良桢惶惶不可终日,却无计可施。三日后,阆中城破,李良桢、陈正中、李兴元等俱被卫军斩杀。 阆中失守的消息传来,正在西充与大卫国四川巡抚阿苏木交战的顺庆总兵刘汉臣、龙安总兵曹纯忠大惊。 “刘总镇,我军被切断了后路,您看该如何是好?”曹纯忠试探着问刘汉臣。 “唉!吾等是汉人,本无必要为满洲殉死。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实因受李督宪厚恩。然大势已去,不可再伤部下将士性命”,刘汉臣为投降找了个好理由。 见他也赞同投降,曹纯忠大喜,立即与刘汉臣率一万五千名部下降卫。麦拉斯大喜,好言抚慰二将,命原职留用。听说曹纯忠、刘汉臣降卫,松潘总兵徐学易二话不说也挂上了降旗。江油参将赵文魁见势不妙,率部下逃入汉中。 李国英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许久的川北,仅一个多月便全部落入卫军之手。曹纯忠、刘汉臣、徐学易、杨秉印皆受过自己恩惠,不料竟如此无义气,危急关关不发一矢便降敌! “父亲,卫军势大,咱们是汉人,何必为满人效死?不如也降了吧”,长子李斌向李国英请求。 “吾受先帝厚恩,实不忍降,汝速带着汝的母亲和两个弟弟出城隐藏”,李国英沉声吩咐。 “父亲~”李斌还要再劝。 “莫要多言,速走~”李国英勃然大怒。 长子走后,这位总督从书房中取出一封圣旨来,仔细抚摸。圣旨上是顺治帝对他的评价:“……李国英久任岩疆,才猷夙著……”他总督川陕时,四川屡受兵灾、人烟稀少,民不聊生。上旨朝廷请求减赋、招徕流民与外省移民垦荒。得到了顺治帝的大力支持,在全国普遍“三年起科”的情况下,同意四川“五年起科”,且税负非常轻,“田赋正额,每亩不过二三钱,少止几分”,一时有了“国家赋税莫重于东南,四川最为轻”的说法。算是给了四川百姓喘息的机会,吸引了很多流民返川,也让李国英感恩不已。如今该是自己报效皇恩的时候了! 毕竟久经兵事,虽然兵微将寡,在这位总督的坚守下,卫军仍然用了两个月才拿下汉中府治南郑。清军的抵抗极为激烈,前营参将张万仓身中数箭仍半步不退,战死在城头;督标副将党世昌、江油参将赵文魁在城破后仍坚持巷战,力竭而亡。 李国英的尸体在一处民宅中被发现,身负十余创,浑身染血,佩刀已经砍卷了刃。 麦拉斯没想攻打南郑居然令自己损失了近两万人马,虽然大多是降军,仍令他愤怒不已。下令斩杀李氏男丁,部下四处搜索,终于在城外的破庙中发现了李家一门老小。李国英的三个儿子李斌、李斓、李雯和长孙李永升俱被诛杀。(本章完) 第1222章 满洲皇气默然收(下) 西安振武帝的寝宫内,三十五岁的爱新觉罗济度愁眉不展地想着心事,他的年纪并不大,鬓角上居然有了白发。 “皇上,妾给您唱首小曲吧”,庶福晋佟氏温柔地说。北京城破后,济度的妻妾和儿子们都成了卫军的俘虏。这位佟氏出身老佟家的旁枝,是济度称帝后另娶的,她为他生下了皇六子喀达喇库。其他五个皇子一个早夭、四个被扣于北京。喀达喇库满语意为“奋勇”,如今大清国势危急,振武帝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奋勇护国。 “四面皆敌,朕如何有心情听曲?”济度蹙了蹙眉抱怨了声,并没有阻止。 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合着音律吟出,竟是首江南小曲,此类曲子原本入不了皇宫大内,可佟氏的父亲吴格喜欢听曲,自幼喜爱音律的佟氏也从家中的乐师处习了些,见丈夫忧愁,便想唱一首为夫解忧。 “噗嗤~朕未料福晋还有此才艺,倒比宫里的乐师弹唱得好些”,济度乐了,但也只快乐了一小会儿,面上又布满乌云,“辉兰被围于延安,李国英被围于汉中,不知道快乐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皇上勿忧,庆阳王定会带着大军来护驾”,佟氏赶紧安慰丈夫。 听她提及庆阳郡王屯齐,济度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然而,很快他便被一个惊天噩耗惊得找不着北。昂邦章京傅喀蟾、陕西巡抚张自德禀告卫军全歼了忠亲王辉兰的大军,正向西安杀来,连续攻克中部、宜君两县。这怎么可能?五弟指挥的十几万大军可是大清的主力,若是全军覆没,朕拿什么保卫西安? 仿佛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伪汗派使臣来到西安,劝降也就罢了,居然还用木盒送来了五弟的人头。看着忠亲王辉兰那颗血淋淋的首级,济度悲从心来,瞧也不瞧劝降信,喝令将那使臣拖出去,乱刀砍死。 杀使明志并不能改变危局,又有消息传来,卫军攻克南郑,川陕总督李国英殉国。李国英对大清还是忠的,尽管他的那些部将曹纯忠、刘汉臣、徐学易、杨秉印等纷纷降卫,他自己却坚守汉中不肯降、直至城破身亡。济度叹了口气,下旨追封李国英为忠勇郡王。 上天似乎觉得带给这位皇帝的苦难还不够多,再次传来消息:伪汗的大军继续南下,攻下了金锁关和同官县,然后顺着漆水连克耀州和富平。镶红旗满洲都统杜敏屡败屡战,在富平之战中率五百骑驰入卫军大阵反复冲杀,阵斩卫军太原镇总兵李好贤,却终究寡不敌众,全军陷于阵中;西和公、陕西巡抚张自德在撤退时不幸中流矢而亡;昂邦章京傅喀蟾、固山额真索洪不得不退守三原。告急的军报如雪般飘到。 济度面如死灰,下旨追封张自德为泾阳郡王、杜敏为高陵公。然后,便需要增派援军。可西安城内除了自己的两万余亲军,其他的军队皆不堪战,哪还有多余的兵力增援?他咬了咬牙,决心御驾亲征,为弥补兵力不足,下令征发西安满城所有年满十三岁至七十岁的男子、十八岁至五十岁的健妇从军。 大军尚未出发,那该死的伪齐王率军由子午谷翻越终南山(秦岭)进入了西安府西南部。最可气的是,巩昌、凤翔的地方官员居然不发一矢,纷纷降卫,大清控制的区域仅剩下西安一府之地。自己如果离开西安,伪齐王趁虚夺城,又该如何是好?振武帝犯了愁,召见群臣商议。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将附近的军队全部调入西安。西安城高池深又有充足的粮草,足可坚持到庆阳王的大军赶到”,泾州伯、陕西左布政使周天裔出了个主意。 “嗯,传的旨意,立即调各地守军入卫”,振武帝来了精神。 “皇上,奴才在巡城时抓捕了数十名官员的家奴,搜出降书二十九封”,护军统领赖达忽然捧出一堆书信献上。 此言一出,大殿内刹时鸦雀无声。 “降书?”济度冷笑,接过去拆看,随即念出一个个名字。见多是些普通官员,并无朝廷重臣,脸色好看了些。一连念出十几个名字后,忽然愣住,阴恻恻地盯着商州伯、陕西右布政使萧时彦问:“萧卿,汝也背叛朕了吗?” 吓得萧时彦汗出如浆,跪地哀嚎:“臣一时胡涂,辜负皇上恩德,求皇上开恩~” “开恩?朕若是饶过了汝,群臣都学汝般不忠不义,又该如何是好?”振武帝摆了摆手,吩咐赖达,“将此贰臣拖下去,全家处斩!” “嗻~”赖达一把拖起面如死灰的萧时彦,离开了大殿。 —— 昂邦章京傅喀蟾、固山额真索洪以及附近的驻军纷纷撤入西安城,加上城内原有的驻军,兵力约六万,振武帝又强征西安满城内所有拿得动刀枪的成年男女、各大衙门的衙役、城内的汉人青壮入伍,终于又凑成了“十万大军”。 城外,莲大可汗和齐王麦拉斯顺利会师,两路大军足有二十六万余人,将西安围得水泄不通。见敌势如虹,济度的心里犹如压了座沉甸甸的小山。 他压力大,莲大可汗却没有,带着谋臣胡琏器兴高采烈地观赏风景,不,观察敌情。 “陛下,此门便是安远门,自唐时便作为迎宾之用,号称‘天下第一门’”,胡琏器手指安远门介绍。 “安远门?”苏勒坦自然知道“安远”二字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中原汉族朝廷对边远少数民族采取的怀柔安抚政策,希望边远少数民族对汉人朝廷知恩归顺。 “呵呵,天下第一门?”骄横的大可汗被“安远”二字刺动了内心,他虽是穿越客,却早在娘胎时便是蒙古人,自然也属于汉人想“安”的那个“远”。扬起马鞭,指安远门下令道:“最多十日,朕要在天下第一门上观风景!” 大汗的话便是军令,二十六万卫军围绕着西安城墙四面攻打,尤其是安远门外,更是聚集起重兵,不顾伤亡,倒下一批又来一批。仅七日,卫军便夺取安远门,呼啸着蜂拥而入,守将索洪战殁于城头。其后,卫军又攻下西安东北隅的满城。因为攻打满城时受到了较大伤亡,愤怒的大可汗下令屠尽满城之人。 惨烈的屠杀吓坏了清泾州伯、陕西左布政使周天裔,颤巍巍地跪伏于大可汗的面前请降。 对此等没骨气的文人,大可汗向来是没兴趣杀的,笑呵呵地抚慰了他一番,“朕杀的是那些冥顽不灵之人,周卿勿惊……” 最后的战斗发生在西安皇宫。护军统领赖达领着振武帝的侍卫在这里做最后的抵抗,虽然人数不多,却坚持了整整七日。 “皇上,奴才已经尽了全力,恐怕无法坚持太久”,赖达恭恭敬敬地跪在济度面前作最后的禀告。 济度明白,赖达是在提醒自己,皇宫即将被攻克,身为大清的皇帝,绝不能做敌人的阶下囚。惨笑一声,缓缓说道:“请卿再坚持一柱香的时间”。 “嗻~”赖达跪地领命。 振武帝来到庶福晋佟氏身边,虎目含泪,“福晋,朕要走了,汝和皇儿当跟随”。 “请让妾再为皇上唱一曲”,佟氏抱着喀达喇库,哼起了江南小曲。 “放火!”振武帝喝令侍卫放火,自己则安静地坐于女人和孩子身边。 熊熊大火染得皇宫赤红!见寝宫火起,赖达和一众侍卫朝着寝宫叩拜后纷纷自刎。 乾元二十五年(1668年)二月二十一日,西安城破,清祚自此终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