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笑傲:我要当教主》 第1章 魔教余孽,还不束手就擒! 第1章 魔教余孽,还不束手就擒! 恒山,大茂岭。 十月秋阳下,山色空蒙,五六里外的见性峰半入云间,一派出世离尘之气。 从辰时开始,喊杀声响彻这片山岭。 青衫书生从坡下纵跃而上,长剑挑出,寒光闪烁,四名蓝衣教众倒毙于地。 他继而挥剑斩向那杆蓝底浪纹日月旗,此旗一倒,魔教将彻底军心涣散。 可当剑锋离旗杆三寸之遥时,却偏偏停了下来。 这书生收起长剑,双颊紫气消退,再看向岭下,魔教那方香主、旗主悉数战死,只剩少数杂兵还在顽抗。 “魔教中人一惯为非作歹,死于此地,也算咎由自取,只可惜污了这方佛门圣地。” 不消多时,又一红袍长脸汉子率队从东边杀上岭来,径直越过书生,掌力迅捷催出,旗杆当间炸裂成无数木屑,大旗从坡上缓缓飘落。 “放下兵刃者,可免一死!”他运足内力,声音响遍山谷。 青衫书生见插在地上的半截旗杆冒着轻烟,像被火烧过一般,心中暗道,嵩山派高手众多,除了掌门左冷蝉,十三太保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可叹华山气剑之争后人才凋零,自己只能暂且雌伏。 他让开两步,拱手笑道:“费师兄的大嵩阳手臻至炉火纯青矣。” “还是比不得岳掌门,紫霞神功早就名冠江湖了。” 两人相视一笑。 打打杀杀是江湖,吹吹捧捧也是江湖。 近千具蓝衣教众的尸体遍布山岭上下,血水聚成涓涓小溪。 最后放下兵刃束手就擒的八十多人,也被统统杀死。 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积怨百年,无数亲友死在对方手里,早已杀红了眼。 长脸汉子道:“岳掌门,此次全歼魔教云水堂,真是大功一件啊。” “多亏贵派左掌门布置妥当,早在半月前,就详细得知魔教要攻打恒山的时间、人数,还有行动路线。” “哈哈,布置如此周密,却还是走脱了云水堂堂主。” “吴连江是成名已久的魔教高手,在江湖上有飞云神猿的绰号,轻功异常了得。不过他中了岳某两剑,只要多派人手仔细在沿途搜查,谅他逃不回黑木崖。” 长脸汉子又笑道:“岳掌门言之有理。我率嵩山弟子向东追,劳烦你向南搜查,如何?” 黑木崖总坛在恒山之东,三百多里,对于江湖高手不过一日路程。 岳不群双目微冷,还是笑道:“那就听费师兄安排吧。” 这两人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 长脸汉子费彬,是嵩山掌门左冷蝉的师弟,掌力雄浑,可断木裂石,绰号“大嵩阳手”。 青衫书生则是这一代的华山掌门,为人谦虚儒雅、行事正气凛然,江湖上公认的君子剑岳先生。 两人走后,五岳剑派的弟子各自撤离大茂岭。 又过去两个时辰,临近黄昏,血腥味引来成群的乌鸦在上空盘旋,欢啼满天。 张玉睁开了双眼,手边铁刀还未出鞘染血,半面蓝色日月旗盖在身上,腿上压着一具尸体。 “半年了,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了,我还是一个靠装死偷生的魔教副旗主。” 副旗主,说起来好听,也只比普通杂兵地位高一点。 他原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毕业后除了送外卖,闲暇时间就喜欢看武侠小说,在连冠了三个月的单王后,突然晕倒穿越。 直至见听见身边教众狂热地高喊,“圣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张玉确定自己是穿到了‘笑傲江湖’的世界。 此时,离前教主任我行失踪已经过去九年,继任者东方不败沉迷武道修炼,教中大权被杨莲亭掌握。 张玉前世酷爱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也囫囵读过两遍。 他知道任我行被东方不败暗算,秘密关押在西湖梅庄水牢,三年后在向问天、令狐冲等人的营救下脱困。 他知道华山隐居着风清扬,还有记载各派武学的密洞石刻。 他更知道顶级武学《辟邪剑谱》藏在福州向阳巷林家老宅佛堂里,后面一举造就了‘华山四姐妹,翁婿两红妆’的武林佳话。 …… 知道这些,又能如何? 身为小小的副旗主,无号令,单那百丈黑木崖都下不去。苦练了半年的逐日刀法,也是大路货,他连内功是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遇见战斗,香主一声令下,自己就得像西游记里的小牛精一样,吱哇乱叫地往前冲。 这路蛋色放在书里,便是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土匪乙、恶徒丙、死尸丁,用来给男主人前显圣的小npc。 “我不想当路人甲!” 张玉捡起铁刀,推开压住腿的尸体。待那尸体脸翻过来后,却发现是熟人。 王鲤鱼,云水堂一名旗主,比他高半级,管着二十几号人。 与原主是一个村出来的,他们一起闯荡江湖,一起向各个名门正派投拜师贴,梦想成为白衣仗剑走天涯的大侠,最后却同时加入正道唾弃的魔教。 他胸膛上有个血掌印,从凹陷程度看,五脏六腑已经碎裂。 交战不久,张玉便寻机躺下装死,他也不知道王鲤鱼什么时候死的,又死在何人手里。 “你安心去吧。” 张玉割下三缕头发,合上亡者眼睛, “发者,魂所系也,我送你回家。” 天色已黑,一轮明月在见性峰升起,垂下迢迢清光。 张玉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走入黑夜里。 除了日月神教,只要还想留在这个江湖,他似乎无处可去。 连曲洋、刘正风那样的高手名宿都身不由己,何况他一个魔教小兵。 “江湖,从来身不由己。” “而江湖人,就像红了眼的赌徒,除非输光一切,否则绝不下桌!” 这是王鲤鱼加入日月神教前夜,喝醉酒时,对张玉说的话。 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在恒山之东,河北平定州境内。 张玉选择从南麓下山,再折返向东回黑木崖,无非多了半天路程。他存了这几分小心,便是要防备五岳剑派的人沿途追杀。登登登~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张玉迅速跳进路边土坑里,把落叶拢到身上,通过缝隙观察外间情况。 两骑踏月而至。 当先那骑那一袭青衫,头戴儒冠,颔下三缕长须,腰佩长剑。 “是岳不群。” 张玉暗道不好。 自己藏身之地离山道不过五六米,岳不群是内功高手,万一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有这枚扳指。” 张玉从怀里掏出绿玉扳指,套到右手拇指上,顿时觉得一阵刺痛,那扳指像要箍进肉里。 接着他的呼吸逐渐慢了下来,从三秒一次呼吸,到九秒一次呼吸。 并且脑袋空明,视觉、听觉、嗅觉变得格外敏锐。 这是他用客户退掉的外卖,从地摊上淘换来的。也是穿越之后,唯一带来的东西。 王鲤鱼的赌注只有自己的命,张玉多了这只绿玉扳指。 见绿玉扳指发挥作用,张玉心中稍安。 “这美妇人莫非就是宁中则?一点也看不出生过孩子。” “守着如此娇妻,却自宫当太监。莫非他除了不群,还不……” 后面那骑是个素衣女侠,背负玉女剑,云鬓颜,气质端庄。虽作人妇打扮,眉眼间英毅不减分毫,有种不可侵犯的高贵姿态。 “欺人太甚!费彬自己往东追,却让师兄往南,明显是要独占擒获魔教堂主的功劳,枉我们接到盟主令后,立刻从华山赶来襄助。” “除魔卫道,是华山派的职责。再说,我本来也没想和左盟主争什么。” “师兄,伱是不争。左冷禅能不争吗?这两年他收罗黑道高手,挑动各派内斗,只怕他不满足当五岳剑派盟主,而是有意吞并我们四派。” 岳不群低声道:“江湖终究是实力为尊。不说这些了,冲儿他们呢?” “冲儿带着灵珊、大有先行一步了,他说会在恒山脚下山神庙等候。” 岳不群皱起眉头:“为何不一起同行?他又有什么鬼主意?身为华山大弟子,总是行事毛躁,还不顾身份与三教九流结交,喝酒打架,飞扬浮躁,如何能当得起门派重任?” 宁中则轻笑道:“年轻人终归要跳脱些,再说,冲儿本性纯善,有你这个做师父的‘君子剑’教导,肯定不会堕入邪道的。” “师妹,你总是为他开脱……” 岳不群面色不虞,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勒住马缰,朝树林望去。 宁中则忙勒马问道:“师兄,怎么了?” 岳不群朝树林里望了一圈:“没什么,许是听错了。” 张玉缩在枯叶堆里,屏气凝神。他感觉自己比起乌龟,也就多喘了半口气。什么时候才能一骑一剑,肆意纵横江湖啊。 “我们走吧。” 两人打马离去。 张玉却没有立刻起身,半年来别的本领不见长,装死逃命的经验点算是点满了。 果然。 没多久,马蹄声去而复返。 岳不群冲着林间大声道:“出来吧,我早看见你了。” 张玉心中一凉。 “堂堂魔教长老,飞云神猿,死则死矣,何必学那鸡鸣狗盗之徒。” 诈我! 张玉松了口气。 岳不群等了片刻,自言自语:“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环顾一周,拍马离去。 “果然是笑傲第一阴阳人!” 十月秋寒,夜间霜重。 张玉浑身瘫软,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他正欲起身,忽然心生怀疑,万一岳不群再杀个回马枪? 十分钟后。 岳不群拍马回来,环顾一周,这次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岳不群,我曰你娭毑!” 张玉心里骂道,终是不敢起身。 他硬是在枯叶堆里,生躺了半夜,怕自己打呼噜,还不敢真睡过去,忍受着霜露之寒,和蚊虫叮咬,精神高度集中,痛苦程度不亚于受刑。 夜半子时,月落乌啼。 “我就不信,岳不群还猫着。” “真是这样,那老子认命了!” 他从坑里爬了出来,站在林间,等着不知从何处刺来的青锋。 许久,未有动静。 张玉长舒了口气,奋力摘下绿玉扳指,沿着道边的山林摸黑前行,期间摔了多少跤,被树枝刺藤刮出多少血痕自不必提。 直到天将亮,才下了山。 穿过前方那片树林,就算出了恒山地界。 正当张玉稍微放松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魔教余孽,候你多时了,还不束手就擒!” (本章完) 第2章 女侠饶命 第2章 女侠饶命 月夜。 恒山脚下南松林。 “放下刀。” “把刀踢远点。” “再远些!” 剑刃架在脖颈上,张玉只得将铁刀踢出两三丈开外。 剑锋旋转,那人绕到身前。 月光之下,张玉见少女容颜俏丽,身段窈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极具灵气,年龄也才十五六岁,却隐隐有了绝色之姿。 “我亲手逮到一个魔教余孽,回去看爹爹怎么说。” 张玉瞥了眼还架在肩上的青锋,寒意透过布衣,直侵肌肤,不过持剑者,似乎也是才出江湖的菜鸟,心中便有了计较。 “女侠,你…你误会了。” “误会?” 张玉哭丧着脸道:“俺是种田的,不是卖魔芋的。女侠要吃魔芋,该去山下小镇找王货郎。他家魔芋豆腐,清滑爽口,最是一绝。” 少女笑道:“哼,还想骗我!你身上穿的不是魔教云水堂的衣裳?” “山野之人穷得出奇,捡死人衣服穿也是常有的事。听说恒山上打仗,俺就来碰碰运气,看见了好多死人,实在不该生出了贪财之心。” “那刀呢?” “刀是拿下山换钱的,家中还有八十岁老娘,等着买米回去供养。” 少女打量着张玉,见他长身玉立,虽是讨厌的魔教打扮,却长了双丹凤眼,弦月眉,若非肤色稍黑,简直比戏台上旦还有俊美三分。 两人四目相对,她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 “伱…你也才十七八岁,怎会有八十老娘?可见胡诌了。” “俺娘老来得子,从小对俺视如珍宝啊。”张玉暗道,此女看着像菜鸟,心思还挺细腻,连忙遮掩道:“女侠也有爹娘,如果你出门叫人杀了,他们在家左等右盼,见你不回,该多伤心啊。”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张玉松了口气,便要寻机脱身。 少女笑道:“不过,要我彻底信你,除非你举起右拳,对着月亮大喊三声‘东方不败是天下第一无耻之徒’” 张玉讨好地笑道:“别说三声,三百声也行,只是不知东方不败是何人?如何得罪了女侠?他又如何无耻了?” 少女将剑一挺:“好啰嗦!你到底喊不喊?” “我喊!” 张玉举起右拳,对着天空那轮圆月大声道。 “东方不败是天下第一无耻之徒!” “东方不败是天下第一无耻之徒!” “东方不败是天下第一无耻之徒!” 林间飞起两只老鸹。 张玉转过身来,却见那少女一脸促狭笑容,暗道不妙,莫非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哈哈哈,好狡猾的贼子,好一张巧嘴,我都舍不得带你去山神庙见爹爹了。” 张玉问道:“你这话何意?” 少女冷笑一声:“魔教徒众右臂上都有黑蝎印记,你以为我没看见吗?莫非你右臂上的那只黑蝎,也是什么王货郎刺上去的?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张玉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月色如霜,铺满林间小路。 少女一手提剑,一手牵着绳子。 男子双手被绑在背后。 “你要带去我哪里?” “去山神庙见我爹爹,是杀是剐,全凭你运气。” “你爹爹是哪位?” “你听好了,我爹爹便是江湖人称‘君子剑’的华山岳掌门!” 张玉惊讶道:“岳不群?” 他心中暗叹莫非天意,自己千躲万藏,却还是栽在他女儿岳灵珊手里。 “好胆!我爹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侠,你竟敢直呼他的名讳。” 岳灵珊说着,便将剑鞘砸来。 张玉肩头吃痛,心中恨极。 落在岳不群那个伪君子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指望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绝对不能去山神庙,必须立刻想个脱身之计。 “岳女侠误会了,我怎敢对令尊不敬!” “君子剑岳先生,在江湖上那是威名赫赫,连我们东方教主都要礼敬三分” “他老人家常告诫教众,行走江湖,遇着旁人也就罢了,唯独见了华山派岳先生一定要退避三舍。” 岳灵珊故意问道:“东方不败为何这样说?” “东方教主说,岳先生的紫霞神功高深莫测,一掌可截断长江,还有华山剑法,精妙绝伦,我教十大长老联手只怕也得败北。”岳灵珊心里受用,这东方不败虽是魔教中人,却是当今武林无可争辩的第一高手,能在武学方面得到他的肯定,即使分属不同阵营,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岳大侠……” 张玉忍着恶心,为岳不群大吹法螺,偷偷瞥了眼岳灵珊,见她喜上眉梢,便知对了套路。 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正在对父辈盲目崇拜的时候,何况岳不群确实是江湖上风评甚佳的大侠。 岳灵珊嘴角的笑意难以遮掩:“你还知道什么?一一说来我听。” 张玉又道:“我还听说,岳先生除了武学上超凡入圣,人品也没得说。江湖上说,岳先生仁善啊,宁女侠简朴啊,自己常年穿着打补丁的裤子,也要周济穷人。” 岳灵珊噗嗤笑道:“这…这虽然夸大了些,但我爹娘仁厚是不假的。” 张玉心里焦急起来,眼见就要出了这片松林,不知离山神庙还有多远。 要是落入岳不群手里,或者途中撞上华山派其他弟子,自己可就彻底脱身无望了。 张玉看向路边密林,突然停住脚步,神情变得痛苦起来,汗珠在额头涌现。 岳灵珊问:“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怕是要出恭。” “不许。” “那我只能拉在裤子里了。” “别!” 岳灵珊盯着他的脸看,见不似装假,试探地问道:“你不会想趁机逃走吧?” 张玉认命般低着头:“以岳女侠的武功我能逃到哪里去啊。” 岳灵珊轻笑一声:“谅你也没这个本事。” 剑刃出鞘,挑断他手上的绳子。 “不许走远了,要让我看得见。你握着绳子,这头在我手里。我拽动时,那边没有回应,本女侠立刻提剑杀将进去,将你刺个透心凉。” 岳灵珊作为华山派入门最早的弟子,幼承庭训,从爹娘、同门口中得知很多江湖之事,只是亲身经历得少,经验尚有不足。 “多谢岳女侠。” 张玉故意走了两步,就急不可耐地要宽衣解带。 “你再过去几步。” 张玉闻言走进树林中,也依她的话,站在隐约能看见的地方。 岳灵姗提着剑,转过身去,她看向天上的月亮,姣如白玉盘,而盘中有些黑色絮状物,应该就是月桂、蟾宫,还有那偷服灵药离开意中人的嫦娥仙子。 “不知大师哥这下又跑去哪里喝酒去了,气得爹爹牙痒。待我擒到这小贼,讨爹爹开心,希望他责罚起来也能轻些。上个月才把大师哥屁股打开,还没好全呢。” “不过这小贼虽是魔教中人,看起来不像穷凶极恶之辈,或许只是误入歧途,倒可以求爹爹饶他一命。” 岳灵珊不时回头看几眼,那抹蓝色一直都在。只是树林中许久没见动静,她连忙拽动绳子,却纹丝不动。 “不好,小贼跑了,大师兄屁股又得开!” 她提着剑,顺着绳子冲进密林中,却见树梢挂着那件蓝衣,人只怕是跑远了。 “好狡猾的小贼。” 岳灵珊垂头丧气地放下剑。 黑暗中,飞来一块石头打在少女肩头,她一时没防备,长剑脱手。 刹那之间,尖锐之物就靠了上来。 “你用什么顶着我后腰?” “铁枪!别动,动就是透心凉。”张玉笑着,把话还给她。 她昂首道:“你杀吧,怕死的不是华山女侠岳灵珊。” “好啊,等你死了,我就扒光你衣服,写上‘华山派女侠岳灵珊’,丢到大街上,让五岳剑派的人都仔细瞧瞧,华山女侠的风采。” 岳灵珊眼里漫起水雾,恨恨地道:“果然是魔教恶徒,枉我还打算向爹爹求情,饶你小命,你好狠毒!” 张玉得意地笑道:“我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用绳子照原样将少女双手捆在背后,丢掉树枝,捡起掉落的那把剑,抽出一看,名曰‘碧水’,寒光凛凛,比起自己的大路货铁刀好出两个档次。 岳灵珊毕竟才十五六岁,有些害怕:“小贼,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你找人来怎么办?” “我不会的,我发誓。” “岳先生没告诉你,行走江湖,发誓等同放屁吗?” “那是你们魔教,我爹爹乃是一诺千金的正道大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对,你们正道中人说不出来,做得出来。” 月色下,张玉一手提剑,一手牵绳。 攻守之势易也。 (本章完) 第3章 飞云神功 第3章 飞云神功 次日清晨。 山中树木清幽,流水淙淙,鸟鸣嘤嘤。 昨夜张玉出了恒山地界后,向东走出四五十里。 待到天亮时分,又离开官道,进入山中。 岳灵珊走了大半夜的路,绣鞋白袜都沾上了泥巴,衣裙也挂着蛛网树叶。 看着青丝凌乱,颜憔悴,没了昨夜的骄蛮,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小贼,你要把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回黑木崖。” “去…去黑木崖干什么?” “我抓了岳掌门的女儿,也算为神教挽回颜面。回去把你献给东方教主当侍妾,他老人家一高兴,还不给我加官进爵。” 岳灵珊怒道:“你休想!我就是咬舌自尽,从黑木崖跳下去,也绝不当魔头侍妾。” “那可由不得伱。” 张玉见她脸色气得白里透红,不由伸手掐了一把,剥壳鸡蛋似的,流光水滑。 果然是笑傲江湖的小师妹,令狐冲心中永远的白月光,手感甚佳。 “淫贼,我咬死你。” 张玉手收得快,还是被银牙刮出了一道血痕。 “你属狗的吗?” 张玉自觉理亏,也不还手,押着她继续往前走。 岳灵珊想起要上黑木崖,在江湖传说中,那简直是如魔窟地狱一样的地方,心中又气又怕。 “小贼,爹爹现在肯定知道我出事了,他会追来的。你还是放过我,自己逃命去吧。” 张玉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把你手巾丢在了西边官道旁,说不定岳先生以为你先回华山了。” 岳灵珊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从小到大,有爹娘宠着,六个师兄护着,自己何曾受过一点委屈,她越想越气,眼里不由漫起水雾。 在山林间走了十五六里,前边有座观音庵。 张玉见岳灵珊实在走不动,自己也疲乏了,便进庙休息。 这庙荒废已久。 神坛上菩萨像不知所踪,只有善财、龙女两尊小像沾满灰尘,相对无言。 岳灵珊坐下来后,眼泪跟断了线的雨帘珠子一样,成串往下掉。 “怎么?想你爹娘了?” 张玉将龙女像枕在头下,躺靠在稻草堆上。 见她哭得梨带雨,心中好笑,忍不住出言嘲讽。 “岳女侠生来就是金碗银筷,安心在华山上学些针线女红,绣些鸳鸯蝴蝶,将来招赘个好郎君,相夫教子,一世清贵,这般日子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何苦来江湖上趟浑水?” 岳灵珊不说话,只是放声悲哭。 “你到底哭什么?” 岳灵珊看了他一眼,呜咽道:“走了一夜,本女侠还没吃饭。” “忍着!荒山野岭的,我上哪里弄给你吃的去。” 岳灵珊继续大哭。 张玉闭上眼睛,竟也觉得腹中饥饿难受,离黑木崖至少还有两百多里,不吃东西肯定走不回去。 他想起来时有条山溪,离观音庙也不过两三里,应该可以弄些鱼虾。 “吵死了,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吃的。” 待得张玉出去后,岳灵珊立刻止住哭声,挪到神坛前,借着桌角棱边飞快地磨双手间的绳子…… 山溪宽约两丈,深处也有三米多,流水潺潺,两块青岩夹角处长了些水草。 “这里应该有鱼。” 张玉脱掉衣服,带上绿玉扳指,潜入水底,七八分钟后,再钻出水面时,长剑上穿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还有五六只螃蟹。 “鱼没几条,螃蟹倒是很多,不过也够吃了。” “有了这枚绿玉扳指,没有内力,也可以在水下潜息十五分钟,以后再不济,就泛舟江海当个渔夫。” 张玉哼着小曲,提着剑,向观音庙走去。 他跨过门槛,看了眼还不死心的岳灵珊,轻声一笑。 “别试了,你这条绳是牛筋绞成的,木头可磨不断。” 岳灵珊瞪了他一眼,泪痕未干,心灰意冷地坐在神坛前。 庙里生起一堆柴火。 鲤鱼掏去内脏,用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慢慢炙烤。螃蟹则更简单,直接拿树叶、黄泥层层包裹,放在火灰堆里煨熟,要的就是原汤化原食。 肉香味在观音庙中弥漫。 岳灵珊偷偷咽了下口水。 “古有叫鸡,今有叫蟹,世间至味,原出自然。” 张玉笑着敲开泥层,撕开叶包,蟹肉的鲜美甜味扑鼻而来。 揭开背壳,满满的蟹肉、蟹黄,还冒着汁水。 溪水养出的山螃蟹,就是鲜美。 可惜每只都是鸭蛋大小,肉黄还少。 总共六只螃蟹,张玉一气炫完四只,意犹未尽。 岳灵珊慢慢挪到火堆边,盯着螃蟹眼里直冒光。 张玉问道:“想吃?” 岳灵珊点了点头。 张玉打开一只螃蟹,递到她嘴边,她犹豫片刻,还是低下头小口吃着,唇齿难免碰到掌心。 他倒没有借机占便宜的想法,岳灵珊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就中学生的年龄,但毕竟有内功在身,解开束缚,自己还真不一定是其对手。 一只螃蟹根本不顶饱,反而把馋虫勾了出来。 岳灵珊指着火堆边,低声道:“还有一只…叫蟹,你都吃四只了!” 吃完螃蟹后,鲤鱼差不多也烤熟了。 岳灵珊眼巴巴地等着,最后分得鱼头、鱼尾,也吃得津津有味。 张玉吃了个肚圆,忽然听见隐隐有兵器互击之声。 他提剑起身,便要出去。 岳灵珊也听见外间声音,眼神热切起来。 “一定是我爹爹来了,你快放我出去,我求他饶你一命。” “好好待着。” 张玉转身回来,撕下衣袖,将她嘴巴蒙了起来,拴于神案桌角。又踩灭火堆,直至一点火星子也看不见,他才放心出了观音庵。 越往那边走,金戈交击之声越大。 张玉躲入竹林里。两人正在竹林外空地上缠斗。 “他还没死?” 那人四十左右,穿着丝绸长袍,手中鬼头铁环刀翻飞。身法极为灵活飘逸,时退时散,宛如流云,教对手捉摸不定。 左腿上有两个血洞,只作了简单包扎,此时血流如注。 对手是个红衣长脸汉子,挥舞着铁剑招架,有些不敌,身上多了三四道刀口。 他每次有意攻向长袍人左腿伤口,方能化解对方的攻势。 “‘大嵩阳手’费彬。” 张玉认出与吴堂主缠斗的红衣汉子。 “何必苦苦相逼?”吴连江又是一刀,将费彬劈退五六步,他单刀撑地,左腿不住地颤抖。 此人正是魔教十二堂口云水堂堂主吴连江,江湖人称飞云神猿。 费彬道:“魔教邪徒,人人得而诛之。” “想要拿吴某人头,成就你‘大嵩阳手’的威名吗?不怕死的就来。” 费彬阴测测地冷笑道:“你腿上没中两剑,我自然不敢来。” “老夫虎落平阳,也不是鼠辈可以欺辱的!” 吴连江犹豫片刻,点了丹田、腿上两处穴道,稍微止住流血。 他飞至半空,纵横往返,铁刀滚动。 费彬眼前瞬间出现四五道残影,五六道刀影凌空袭来。他暗道不妙,这是飞云神猿的成名绝技‘乱云飞渡’,没想到吴连江伤成这样,还能施展出来。 “玉进天池!” 费彬长剑画圈,自下而上,直直向那残影中间刺出一剑。 这是嵩山十七路剑法中的‘玉进天池’,用来应对吴连江的‘乱云飞渡’原是合适的,颇有些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气势。 但费彬心意不够坚定,出剑边不够迅疾。不但没有刺中吴连江,反而被他寻见破绽,一刀撩飞了长剑。 “死来!” 费彬大惊失色,连忙后退。 吴连江年少时被仇家追杀,掉落悬崖,侥幸不死,落在山壁的石台上,他在那里发现一具枯骨,还有刻在石头上的飞云神功。 他武功在十二堂主中,只能屈居末三,但论其轻功身法却名列第一。 “追云逐电!” 吴连江如鬼魅般,出现在费彬身前,鬼头铁环刀穿入胸口,费彬慌忙间用左手拿住刀背,右手奋力拍在吴连江胸膛上。 “嘭!” 两人迅速拉开,费彬按住刀口,看了眼屹立不倒的吴连江,暗道,自己那记大嵩阳掌用了十成功力,他却好似全然无恙。 莫非是修炼了金刚罩之类的外家武功,又或者他身上有金丝软件这样的护身之物。 “定是这样。” 费彬点了胸口几处穴位,止住血后,向后撤走。 吴连江站在原地,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转身没入了树林中…… “属下云水堂副旗主张玉,护驾来迟,请堂主恕罪。” 张玉单膝跪地,环顾林间。 吴连江骗过费彬,他明显已是强弩之末,肯定逃不远。 “你说下出身来历。”一道声音在林间回荡。 张玉心中暗喜:“属下平定州梅溪村人,佑圣七年入教,香主是宋楚客,旗主于虎。佑圣八年,在剿灭孤山堡之战中立功,升为副旗主。原本镇守铁兵山,半年前调回黑木崖,驻屯百丈崖第二重城关。” 话音方落,一道身影从树上落了下来。 吴连江面色灰白,七窍流血,靠着树慢慢坐下。 “看来你是真的。” “宋香主已战死在大茂岭,这次我被杨莲亭出卖,云水堂教众百不存一,你能逃出来,可见是极有造化的。” 张玉义愤填膺道:“杨莲亭那狗贼卑鄙无耻,属下拼死也要护着堂主回黑木崖,向东方教主当面陈情,除君侧之奸人。” 吴连江苦笑道:“你说的对,杨莲亭是奸恶小人!但东方不败亦非明主,否则为何放任小人作乱?” “可恨我日月神教百年基业,要毁在他们手里了。只有迎回任我行教主,才有望力挽狂澜。” “属下唯堂主之命是从。” 吴连江咳出血块,不甘地道:“若非腿上剑伤,费彬再练上十年,也碰不到老夫一根汗毛。” “堂主,我护送你回神教,教中名医众多,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吴连江摇头道:“我心脉已断,回天乏术。好在死前遇到你,也算有个可以托付的人” 张玉低着头,挤出两滴眼泪。 “堂主有命,属下万死不辞,” “我有一事,托付于你。” “老夫有一孙女,名唤寒羽,藏在在平定城东北五十里外的青牛村,我怕杨莲亭知道消息后,会害她性命。” “堂主放心,属下一定找到小姐,暗中护他周全。” “好好……你是个讲义气的。” 吴连江大口呕血,嵩阳掌的内力还在体内撕扯五脏六腑。 “今日之后,云水堂将不复存在,你回去之后去见风雷堂主童百熊,告诉他‘当年衡山城群玉院中,喝酒的老友,先走一步了,望他珍重’” “童百熊虽然是东方不败的铁杆,但他为人光明磊落,会关照你的。” 张玉原本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但此刻见吴连江临死之前,真心为自己考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动。 吴连江已经面如金纸,他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 “老夫的成名绝学名唤《飞云神功》,上部为内功心法,下部为轻功身法,今日送你,让它不至于随着老夫之死而埋没了。” 吴连江说完之后,脸色忽然红润起来,他整理好衣冠,面朝东方,那缕朝阳正好落在他脸上。 “记住,不要让…嵩山派的人找到我的尸身。” 话音方落,吴连江气绝身亡。 张玉江叹了口气,将那张记录《飞云神功》的册子仔细叠好,揣入怀里,说不高兴那肯定假的。 “混了半年,终于搞到一本内功心法,魔教十二堂主,并非等闲之辈,这《飞云神功》即便不如《葵宝典》、《吸星大法》这样的顶级武学秘典,但在江湖应该也属一流。” 他心中略感惆怅,背起吴连江的尸体,往深山里走了两个小时,终于找到一处山崖。 环境隐蔽,风景秀丽,远方山岭间有河水东流而去。 挖好土坑后,天空那轮红日升至中天。 “日月无情照忠骨,江山有幸刀作碑。” “吴堂主,你安心去吧。答应之事,我尽力而为。” 张玉将那把鬼头大刀插在土包前,转身离开。 (本章完) 第4章 英雄救美 第4章 英雄救美 下午三点,日头偏西。 山溪潺潺,宛如悦耳琳琅。 两把铁剑挥舞着,沿途草树木尽遭摧残。 “师兄,明明有路,为何我们还要费力砍这些东西?” “你入门才半个月,不晓得我嵩山派规矩。” 他说着话,手中长剑不停晃动,一株开得正好的牵牛藤,立时断成两截。 “我这一招叫‘事过留痕’,若丁师叔亲自追来,也能让他看见我们勤勉的结果。” “高明,师兄高明啊!您这大智慧,当普通弟子可惜了,我看当个执事都绰绰有余。” 麻脸汉子心中高兴,有意卖弄:“你想想,连费师叔都铩羽而归,真遇见吴连江,你我能顶个鸟用?那飞云神猿岂是吹出来的。随便搜下前面那片山林,就回去禀报吧。” 两人都穿着浅红色外衣,手持长剑,脖子上拴着一只铁哨。 费彬重伤逃回后,左冷蝉立刻派嵩山十三太保之首‘托塔手’丁勉率队追杀。丁勉布置弟子两两一组,搜山检林,只要发现吴连江踪迹,立即吹响铁哨,形成合围。 “师兄,此次歼灭云水堂,我们五岳剑派该在江湖上威名远扬了吧。” “哼,说是五岳剑派,还不是靠我们嵩山弟子在前面流血。” “恒山那群尼姑不提也罢,泰山天门道长好歹带两百人过来,衡山刘正风渡江北上驰援,只带了六十多名好手,也算他情有可原。” “偏那华山岳掌门,还号称‘君子剑’呢,就带着五六名弟子赴会,也好意思与四派掌门并列。” 麻衣汉子点评五岳剑派,意气风发,宛如盟主。 嵩山掌门为五岳剑派联盟盟主,连带着弟子在其他四派面前,也多少有些倨傲自矜, “嘿嘿,那些恒山白云庵的尼姑,姿色着实不差,颇有些可人意的,要是绫罗绸缎、胭脂水粉打扮起来,肯定不逊色于青楼头牌红倌人。” 走在前面那名嵩山弟子,二十岁左右,身材圆胖,鼻尖上长着粉刺,相貌丑陋。说起恒山女尼时,言谈轻薄,不见丝毫尊敬。 麻脸汉子震惊道:“师弟,真没想到伱还藏着如此雅好,对定逸师太也能生出兴趣。厉害,厉害,师兄我不如你啊。” 胖子不满道:“师兄何必故意取笑,五派会盟时,你眼珠子还不是一个劲往那仪清、仪秀两个雏尼身上瞟,以为我没看见吗?” “唉,你只见其一,不见其二。我就看了几眼,那恒山定逸鼓起牛眼,要不是掌门在场,我这双招子怕就保不住喽。你说,我又不看她,她生哪门子气?” 胖子坏笑道:“或许定逸师太正是气师兄不看她吧?” 麻脸汉子笑着挑起大拇哥:“师弟在山下待得久,有经验,深知女人心。” 两人说笑着走了几里,忽见一片竹林环绕,在那后面有座残破观音庵。 胖子连忙停住脚步,向后撤了几步,将师兄拥在身前。 “吴连江不会就躲在庵中吧?” “瞧你那个鼠胆,都是庵子,在白云庵偷看女尼时的勇气哪去了?” 胖子趁势怂恿道:“那你进去,小弟在这望风?” 麻脸汉子微楞,只得道:“我去就我去。” 胖子躲到石头后面,暗中观察,决定稍有不对,立刻撒丫子逃跑。 麻脸汉子心里发虚,又不想在师弟面前丢脸,一步三回头,终于走到观音庵前。 “崇圣大帝保佑,崇圣大帝保佑,庙里没人,庙里没人。”四周竹林掩映,里面光线昏暗,他才跨过门槛,忽然看见踩灭不久的火堆。 有人在庵里! 立时吓得三魂出窍,转身便跑,还让门槛绊了一下,连手中铁剑也失落了。 麻脸汉子奔出门外七八米,不见有人追来,他回头一看,庵里地上倒着一身着绿色长裙的妙龄女子,似乎被绑住了,正向他挣扎着求救。 “女人?这深山破庙里有个女人,莫非崇圣大帝显灵了?” 麻脸汉子停住脚步,回头招呼师弟,却见一道身影早已跑出半里开外,他连忙赶上去叫住胖子。 “好漂亮的小妞。” 他们走进观音庵,一见岳灵珊,顿时惊为天人。 岳灵珊看两人打扮,红衣铁剑,有些像嵩山弟子。她喜出望外,嘴里‘唔唔’地挣扎着起身。 麻脸汉子见状,伸手摘取塞在她嘴里的布团。 岳灵珊喘了几口气,喜道:“两位是嵩山派师兄吧?” 胖子也不答,只笑问道:“姑娘为何会在这里?” “我是华山掌门之女岳灵珊,被魔教抓来此地。待我禀明爹爹,定会重重谢过两位救命之恩。” 麻脸汉子问道:“魔教?可是吴连江?” “不是,那人应该逃走了。”岳灵珊想起那小贼,也不愿多说。 胖子放下心来,却生出一股邪念,他看向麻脸汉子,两人对视一眼,便知晓对方想法。 他们在嵩山派只是底层弟子,入门时间都不长,像五岳剑派掌门千金这般身份高贵的女子,与他们仿佛云泥之别,平时都不敢直视。 况且,况且,眼前女子实在太美了。 眉不画而黛,眼含秋水,细腰可握,加之大家闺秀的气质,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侠气,让人不禁生出想要亵渎地冲动。 有些念头,一旦生出,便如秋天的野火,怎么也熄灭不了。哪怕明知最后会灰飞烟灭,也得顺了此时心意,求取片刻欢愉。 所以佛家才说,一念起,万怖生。 胖子咽了下口水,笑道:“报答?岳姑娘打算如何报答我们兄弟?” “我让爹爹多送金银给两位师兄。” 胖子笑道:“相比救命之恩,金银如粪土,何足道哉?” “那送匾额旌旗去嵩山,为两位师兄扬名?” 胖子还是笑道:“名声如浮云,只是累赘,连金银也不如。” 岳灵珊本就是聪慧之人,见两人没有第一时间为她解开绳索,还神态猥琐,盯着自己咽口水,心中暗道不妙,别才离魔手,又入虎口。 她增加筹码:“华山上的武学典籍,也任你们挑选,如何?” 麻脸汉子笑嘻嘻道:“武学典籍是好,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我们兄弟,苦是吃不了一点的。” 岳灵珊有些慌了:“那你们到底要什么?” (本章完) 第5章 正邪难辨 第5章 正邪难辨 胖子眼里露出邪光:“岳姑娘,直说了吧,我们兄弟想要点现成的好处,那就是岳姑娘你啊,你陪我兄弟两人快活一次,岂不胜过金银财宝、武学秘籍?” 麻脸汉子正色道:“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话本应该由你自己说的,伱不说,我们主动提,这要求也算合理吧?” 岳灵珊看着两人的丑恶嘴脸,脑袋嗡嗡的,在魔教邪徒手里吃尽苦头,眼见有了曙光,却没料到正道也有这等人面兽心之辈。 这一刻她出奇愤怒,红着脸大骂。 “无耻狗贼!” “你们枉为正道中人!一点廉耻也无,竟然连魔教余孽也不如。” “嵩山派历代先贤的清誉就要被你们败坏光了……” 麻脸汉子捂住耳朵,岳灵珊一气骂了半刻钟,嗓子都哑了,方才罢休。 他看向地上那团破布,懊悔地对胖子道:“师弟啊,我总算知道为何要堵住她的嘴了。” “岳姑娘,俗话说,一只羊是牵,两只羊也是赶,你既然可以陪那魔教邪徒,现在陪陪我们怎么了。” 胖子说着,便要伸出咸猪手。 他素好此事,几乎成瘾,毕生心愿就是阅尽人间春色。加入嵩山派之目的,无非是更好实现此愿。 今日之机,实在千载难逢。 岳灵珊怒道:“狗贼,你就不怕我爹爹岳不群吗?” 听闻岳不群的名头,麻脸汉子一愣,似乎冷静下来,他看向胖子,有些犹豫。 华山派再如何没落,他们私下言辞对其再如何轻视,那也是五岳剑派之一。除了少林、武当,排在第一流行列的正道江湖势力。岳掌门谦恭有礼,却也是先天境的大高手。 胖子冷笑一声,对岳灵珊道:“俗话说,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若不想华山派蒙羞,自己清誉受损,到时候尽管宣扬吧。” “反正我们过后就说,你是被魔教玷污的,我们兄弟救你一命,反被倒打一耙,无凭无据的,华山掌门管不了嵩山派的弟子。” 胖子说完最后这句话,看向麻脸师兄,眼中露出一丝杀机。 他还有层意思,事过之后,就杀了岳灵珊,嫁祸在魔教头上,她本来就是被魔教中人掠来此地,逼迫不成,反遭杀害,这逻辑十分通顺。 日月神教就是天生的背锅侠。 带回岳灵珊的尸首,那‘君子剑’说不定还要谢谢自己呢。 麻脸汉子心领神会,对于女人,他没有胖子热切,但能玩弄此等身份的华山女侠,还能掌控其生死,让他这样久在底层的江湖人有种痴迷的感觉。 “狗贼,休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张玉走至观音庵前,里面有说话声,听了几句,便猜出事情原委。 “这嵩山派真没几个好鸟。一对二,有点悬。” 他扭头便走。 如今得了飞云神功,自己可得惜命,努力修炼,以求有朝一日威震江湖。 行侠仗义? 这与魔教中人的风格不符。 但…但我毕竟还是个人,受过九教的人。 听着岳灵珊的怒骂,张玉终于停下脚步,不争气地转身回来,他终是做不到铁石心肠。 “华山派真该给我发个‘江湖好人’的证书。” 张玉躲在门外,想了片刻,计上心来。 他戴上绿玉扳指,又用绸布蒙着面,心中暗道:“吴堂主得罪了。” 平地一声爆喝。“呔!你们好生大胆,竟然动我飞云神猿吴连江的女人!” 蒙面人跨过门槛,三步并做两步,一剑刺进正在解腰带的胖子后心,他身体倒伏在神坛前,鲜血在身下蔓延开。 胖子就像遭人掐住喉咙的青蛙,咕噜几声,便失去了气息。 麻脸汉子已经拔出长剑,架在岳灵珊脖子上,他背靠神坛,看向蒙面人,庵里本就昏暗,那人背光而立,只能见个轮廓。 那蒙面人看了眼岳灵珊,哑着嗓子道:“这小妞是老夫要献给东方教主的礼物,你们也敢染指?莫不是寿星公吃砒霜,活腻歪了?” 麻脸汉子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真是吴连江?” 岳灵珊看着那道熟悉身影,美目中露出几分异样色彩,她早就看出,蒙面人不是云水堂堂主吴连江,但也是一个奸猾魔教小贼。 蒙面人仰天长笑:“嵩山派的人真是健忘,费彬胸口的刀伤,这么快就好了吗?” 费彬重伤,对于此次大胜而言,并不光彩。除了嵩山派弟子,其他四派的人都还不清楚。 看来对面是吴连江无疑了。 麻衣汉子瞬间面色苍白,拿剑的手抖个不停。 蒙面人步步紧逼:“你还拿着剑,你还拿着剑?是要与老夫比划比划吗?你觉得自己的武功,要胜过‘大嵩阳手’?” 麻脸汉子哀求道:“吴堂主,能否给小人一条生路。” 蒙面人上前两步,全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老夫近年吃斋,发下宏愿,一天只杀十人,这胖子应了今天最后的名额,本来不欲再添杀孽。” “不过你竟然敢欺凌东方教主的侍妾,我饶了你,对黑木崖可交代不过去。” 他看了眼麻脸汉子架在岳灵珊脖子上的铁剑。 “这小女娃子,既然已经失身,自然没有上黑木崖的资格,也是要一并杀死的,拿她威胁老夫?亏你想得出来。” 所谓,围城必阙。 他给了麻脸汉子一丝活命的希望。 岳灵珊闻言,狠狠瞪了蒙面人一眼。 麻脸汉子顿时跪倒在地,扔掉铁剑,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魔教老爷明鉴,天地良心,天地良心,我们没动这小姑奶奶一根手指,连脸蛋都还没摸过啊。您发善心,饶了小人吧。” “岳姑娘,你快说啊,是不是这样,你不说清楚,我们可都要死……。” 麻脸汉子转头去求岳灵珊,余光却瞥见一道寒芒直奔向自己脖颈,他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脖子一冷,液体如瀑布般奔涌而下。 “蠢货!”岳灵珊骂道。 麻脸汉子歪着身子倒在地上,脖子让碧水剑削开豁口,那人摘下脸上的蒙巾,一个俊美异常的年轻人正笑着看向他。 “黄泉路上,替我向吴堂主道歉。” 视线逐渐模糊,意识被黑暗旋涡吞噬,掉入万丈寒冰窟,永远冰封。 “他死了。” 张玉将剑上血迹擦拭干净,见少女惊魂未定,怕她被吓出毛病,出言提醒道。 岳灵珊蹲在地上,抬头看向张玉,鼻头发酸,顿觉委屈无比,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跟水龙头似的,见面就哭,见面就哭,是准备水漫观音庵吗?” 岳灵珊哽咽道:“小贼,我不会谢你的!” (本章完) 第6章 铜壶银炉 第6章 铜壶银炉 两日后。 天色昏黄,枯树老鸦,几缕炊烟在远方升起…… 这段时间江湖上风起云涌。 五岳剑派在恒山大茂岭伏击魔教,断东方不败一指的消息逐渐传开,正道声势大振。左冷蝉率领的五岳剑派联盟,成为和少林、武当并肩的正道第三驾马车。 而在晋冀边界的平阳城,两个中等帮派却因此发生了激烈争斗。 野狼帮亲近日月神教。 龙麟会投靠了嵩山派。 原本是野狼帮压着龙鳞会揍,结果魔教惨败恒山脚下的消息传出,龙麟会士气大增,暗邀七八名正道高手,一举攻破野狼帮的老巢。 野狼帮残存势力四散星落,守着两省交界处,在平阳城周边肆意打劫商队、旅客。 “合吾~” 纷纷世道,如汤如沸,盗贼蜂起,倒是好了镖局生意。 道路上,几支镖队打着彩色旗帜,镖师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往返山西河北两地,铁铃铛声在风中飘扬,‘合吾’之声不绝于耳。 不时也有单骑的江湖人士,背剑挎刀,驰骋而过。 一对年轻男女走在路边,远远看去,形影相依。 年轻男子身高八尺,穿着半旧的灰色布衣,却难掩俊美相貌,腰间挂着长剑,更添三分英姿。 “我这算英雄救美了吧?” “不算!” “我不是英雄?还是你不是美人?” 岳灵珊抬起自己双手,还绑着牛筋绳,怒目道:“你觉得这是英雄好汉的作为?” 张玉笑道:“抛开这条绳子不谈,我还是救了你,总该有句谢谢吧。” 岳灵珊轻哼一声,心中觉得眼前这人也不是完全讨厌,确如斯言,观音庵里,若非他及时出手,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总算他人性未泯,天良未尽吧。 “这小贼身陷魔教,偏生好相貌,一双凤眼,狭长深邃,眼角微挑,如凤凰展翅般。言谈之间,神采奕奕,这样的人物……单论外表,或许也只有大师兄可以与之媲肩。” 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当时在观音庵里,若真万不得已,我宁愿被他……” 想及此处,岳灵珊心中一惊,猛地晃了晃脑袋,将这该死的想法抛至脑后,暗道:“岳灵珊啊岳灵珊,伱真是白读了《女训》,教爹娘知道,他们该多伤心啊…” 张玉抱着碧水剑,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你发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这荒郊野外,我可找不到大夫。” 岳灵珊横了他一眼:“要你管!要不是你,我早捅那两个狗贼数十个透明窟窿了。” 张玉摇头道:“早知岳女侠这般忘恩负义,当时我真该在观音庵外多待一会儿再进去,说不定能看到些…别样风景。” 岳灵珊低声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还想让人谢你呢,无耻之徒!” “我没安好心?天可怜见,在大茂岭,差点被岳掌门杀了,下了恒山,又遇上你岳女侠,险些丧命。我这个无耻之徒却不计前嫌,在嵩山派两位正人君子手里救你清白。” 岳灵珊自知理亏,只顾埋头赶路。 夜色降临,两人找了处背风树林,生了堆火。 两只干硬的烧饼,被架在火堆上烤。 张玉取出藏着怀里的册子,借着火光,反复揣摩。 “云散云聚,流若无形,柔顺如水,而生风雷之变,暗藏气海之机……” 《飞云神功》上卷内功心法,足有五千八百字。作为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加上绿玉扳指强化六识的辅助,他了两天两夜便记了下来。 “我要吃烧饼。” 张玉立刻取下烤好的烧饼,递到她嘴边。 “那只也要!” 他只好饿着肚子,将仅剩那只烤饼也给出去。 “我要喝水。”张玉打开水囊,岳灵珊故意喝一半,洒一半,将半囊清水糟蹋干净。 张玉冷声道:“岳女侠还有什么要求?” “擦嘴,捶腿,打蚊子。” 他忍无可忍,拔出碧水剑。 岳灵珊嘟囔道:“谁让你捆住我的手。” 张玉握着衣袖,帮她擦了下嘴角油渍,笑道:“岳老师,这下能开课了吧?” 两日以来,他都拿着《飞云神功》上的穴道、经络、名词,一一请教。 令岳灵珊惊讶地是,这魔教小贼悟性上佳,入耳不忘,学习效率极高,自己在华山上挨了几个月手板学到的东西,他两个小时就弄明白了。 “一点尊师重道的精神也没有。” 在岳不群的统领下,华山派门规森严,忠孝礼仪观念极强。 她身为掌门之女,却也是最小的弟子,该守的规矩一点也不能少。如同桌用膳,只有给诸位师兄都添上饭,她才能动筷。 连掌门之女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其他弟子效忠师父岳不群,岂不是理所应当? 难得有机会好为人师,岳灵珊心里倒是颇为得意。 “修炼内功,首重开辟丹田,丹田分成上中下三品……” “《甲子亭练气录》中比较通俗的将三种丹田称为,‘铜壶’、‘银炉’、‘金池’” “其实典籍中还记载了一种顶级丹田,‘紫府’,不过当今江湖从未出现过,普遍认为是笔者杜撰的,你听听就好。” 张玉问道:“丹田品质也就是一个人的武道资质?” 岳灵珊点头道:“丹田品质高低,确实影响武道之路能走多远。但万事不绝对!少林寺的方证大师便是‘铜壶’丹田。” “也不乏开辟出‘金池’丹田的天纵之才,或者中途陨落,或者前期太顺,经受不住挫折,而走火入魔的。” 张玉好奇道:“那你是什么品质的丹田?” 岳灵珊嘴角微翘:“中品丹田,银炉。” 张玉道:“银炉?那很一般啊。” “你以为是大街上卖的火炉子啊?且不说天下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修炼内功的资质,就算有,九成都是‘铜壶’。” 岳灵珊傲然道:“我从八岁开始以《神明守身经》静心凝气,浴药服丹,筑牢根基就了七年,厚积薄发之下,才能在半年前一举开辟出银炉丹田。” 张玉笑道:“这样说来,你原本资质确实不怎么样,全靠后天改良。天下绝大多数人没你那样的家世,自然无法修炼内功。” 岳灵珊气极反笑:“那自然是比不了我大师哥根骨奇绝,不过比某个毫无内功的人,强上一层楼!” “令狐冲?他该是金池丹田吧?” “当然。中原江湖三十岁以下年轻一辈中,已知开辟金池丹田的就只有两人。” “除了你根骨奇佳的大师哥,还有谁?”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冲虚道长代先师收的徒弟陈灵钺,武当小师叔,真武剑继承者,江湖都说他是扛起武当道统的下一任掌门,他你都没听过?” “笑傲江湖没这个人啊?”张玉检索着脑海中的记忆,的确没听过这个人。 但是笑傲江湖时间线,从福威镖局开始,那都是三年后的事,说不定期间有何波折,这个武当小师叔中途陨落了? “笑什么江湖?不说中原江湖,漠北、西域、东瀛的江湖,或多或少都该知道武当小师叔。你以为人家是你这般的无名小卒?” 张玉笑了一声:“武当小师叔?称号可真够多的。” 岳灵珊笑道:“妒忌了吧?” 张玉摸着左手上的绿玉扳指,笑道:“还没人值得我妒忌。” “就会吹牛!” (本章完) 第7章 大侠非得穿白袍? 第7章 大侠非得穿白袍? 月明星稀,林间蚊子很多,嗡嗡叫个不停。 好在生了堆火,热浪滚滚,大部队躲在黑暗处,只派出先头部队前来试探。 张玉盘腿而坐,五心朝天。 岳灵珊问道:“你要干嘛?” “开辟丹田啊。” “你开玩笑吧?” “有何不妥?” “你…伱简直无知无畏。” 岳灵珊一时语塞,怎么在他嘴里,开辟丹田就像喝水吃烧饼一般,自己可是整整准备了七年。 “十六岁之前,心静意纯,诸邪不侵,那是最佳时机。年龄稍长后,杂念丛生,就很难达到抱元守一的境界,强行开辟丹田,轻则筋脉错乱,半身不遂。重则气血逆行,直接死掉。” 她看向张玉,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敢问阁下今年贵庚?” 张玉想了想道:“如果不算上辈子,十八岁。” 岳灵珊笑道:“那太老了,这辈子都没希望了。你真以为捡到一本功法,知道吐纳导气的法门,就可以随便开辟丹田?” 张玉自信一笑:“不就是还要清心凝神吗?要是我能百念不生,抱元守一,心境空明呢?” 岳灵珊满脸不信,抬起双手,赶走落在修长白皙脖子上的蚊子:“除非你是少林寺出来的苦行僧,或者武当小师叔陈灵钺。” “我不是任何人,我就是我。” 岳灵珊见他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神情凝重道:“开辟丹田的凶险程度,不亚于闭生死关。即使是陈灵钺,也不敢处于这种环境。” “大师哥开辟丹田时,也是我爹娘在旁护持。你这样胡搞,真的会死的!” 张玉看向几日下来,有些憔悴的绿裙少女,眉宇间流露真切的关心,轻笑道:“谢了。” 岳灵珊被他看得心虚,扭过头去,轻声道:“本女侠操哪门子心,你这魔教贼子死了最好!” 先头部队,惨遭歼灭。 四周蚊子叫声更大,似乎在策划如何发动下一波攻势。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张玉长叹一声,振了下衣袖,对着明月缓缓吟诵,一副得不到理解遗世明珠的样子。 他轻轻转动绿玉扳指,合上双眼,开始导气入腑…… 岳灵珊转过身来,见张玉面相恬静,气息平稳,就像……睡着了般。 “这小贼不会又在骗我吧?” 她仔细盯着他看,却突然发现眉心间似乎有点白光,极为微弱。 岳灵珊擦了擦眼睛,看去。 她又擦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这难道是禅定?瞬间进入禅定状态?这怎么可能?” 岳灵珊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怕自己惊呼出来,影响到张玉,那罪过可就大了。 “爹爹说过,对于练武之人,禅定是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可望而不可求。通常只有武学修为极深的佛家高僧、道家真人才有机会进入禅定状态。” 进入禅定状态,能极大提升心境修为。 对于洞悉武学奥秘、境界突破有着极大助益。 她看着那点白光越来越亮,从豆子变为指环大小, 暗室之中,宛如明月当空。这是高僧大德进入禅定时的外观,张玉显然还达不到那种状态,不然真成妖孽了。 不过就是如此,也已经很妖孽了。 岳灵珊暗道:“这种武道奇才,竟然沦落到魔教,真是可惜。” 在绿玉扳指辅助下,张玉气息放缓,进入玄妙的内视状态…… 呼吸之间,如云卷云舒。 一座苍莽大山,其上有许多的瀑布、溪流、高峰、深谷。 四面八方的气不断在中心汇聚,渐渐的凝聚成白色光团、 这光团初形成时,还有拳头大小,然后不断旋转凝聚,直至最后只剩一点金光。 这点金光像什么呢? 黄豆、恒沙、珍珠、莲子…… 随着他意念转换,这点金光似乎也在不断变化形态。 直至最后,他心意沉定,那点金光化作一枚紫金莲子。 山前一条大瀑布,飞流直下。 那紫金莲子逆瀑布而上,进大入山中,在峰谷间穿梭攀升,到了半山腰,而绕至山后。 山后同样有条瀑布。 紫金莲子顺着瀑布而下…… 经过这一圈循环,紫金莲子愈发清晰凝实,连纹路也栩栩如生。 紫金莲子落到地上,顿时绽放出金光,“丹田开辟!” 他开辟出的丹田,宛如一方金池。此时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只有一点水雾,和一粒莲子, 张玉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眼神里透着好奇与羡慕。 两人四目相对。 “你是准备亲我吗?”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岳灵珊坐回到另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哪个品级的丹田?” 张玉想了想,道:“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岳灵珊忙道:“可以,我对着月亮发誓。” 张玉笑道:“我相信你。” “是什么?快说啊。” “银炉。” “真的?” “真的,骗你干嘛?” “呵呵,也就那样嘛。” 岳灵珊心中不由高兴起来。 人非圣贤。 谁也不希望,自己苦心几年,付出诸多努力获得的东西,还不及别人几天的功夫。 况且,圣人无求,往往是他们已经赢得天下一切。 眼前绿裙少女如此,那些如狼似虎的江湖人更是如此。 岳灵珊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加入魔教?” “原因有很多,我替他想想,混口饭吃、出人头地、威震江湖,总之不想活得平凡如泥,不想当有人用钢刀架在脖子上时,毫无反抗之力。” 岳灵珊不解道:“那你可以加入正道宗门啊,少林武当、青城峨眉,还有五岳剑派。” “正道宗门?你是说观音庵里那两嵩山弟子?” “你这是钻牛角尖。一颗树上的果子多了,总会有几颗虫咬的,但毕竟土壤是好的,大多数果子也就是好的。” “或许吧。” 张玉起身,舒展拳脚,全身骨骼发出吵豆子般爆响声。 开辟丹田,衍生内功。在这个江湖中,他总算从底层杂兵的角色,上升到至少是有几句台词的龙套。 但要想留下自己的名字,告诉这方天地他来过,那还需继续努力。 “我来,我看,我征服!” 张玉想起一位西方帝王的名言,望向空中圆月,觉得精神百倍,也没了困意, 他兴致勃勃看向岳灵珊:“长夜漫漫,好生无聊。” 绿裙少女向后缩了缩:“你要干嘛?” “为了挽救岳女侠的天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岳灵珊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故事发生在平定城南郊的梅溪村,村里有两个少年。” “他们立志成为仗剑天下的白衣大侠,也不知从哪何处听的话本,少年们觉得,大侠非得穿白衣,佩长剑,骑大马。于是砍了半年的柴,买了一件白袍,卖了祖传的良田、屋宅,购置了劣马、铁剑。” “先东游至鲁,想拜入泰山派,守山门的牛鼻子听说是从平定州来的,将两人暴打一顿,赶了出去。” “他们卖了劣马,凑了盘缠。” “后南下至湘,在衡阳城里徘徊半月,因为没人引荐,连衡山派的大门都没进去。” “…………” “一年后,他们回到平定州,就只剩那件白袍子了” 岳灵珊饶有兴趣地问道:“后来呢?” 对她而言,这个故事很新奇,少年出身贫寒,努力奋斗,终成一代大侠,这才是江湖该有的味。 岳灵珊出生在华山,已是诸多江湖儿女终其一生爬不上去的终点。 “时移事不易,哪里都一样。” 张玉却忽然没了说下去的兴致。 “后来他们加入日月神教。一人战死在恒山大茂岭,一个……” 岳灵珊心中早已明白,他是借故事在说自己,道:“你就是活下来的那个少年?” 张玉笑道:“我不是。那个少年也死了。” 岳灵珊还想听故事反转,一波三折,少年逆袭,最终成王,结果没了,不禁说道:“这故事真无聊。” 张玉躺在草地上,将手垫在脑后,看向那轮婵娟:“是挺无聊,但这就是绝大多数江湖人的故事。” “岳女侠,你要知道,很多人也许了半生的努力,才能换来和你坐在一起吃烧饼的资格。” 岳灵珊脸色微红,低声道:“又说胡话。” (本章完) 第8章 平阳龙鳞会 第8章 平阳龙鳞会 后半夜,月隐星沉。 张玉继续闭目打坐,运转周天,巩固得之不易的境界。 开辟丹田,衍生内力,这才是第一步。 江湖高手之间,决定其实力强弱的有多种因素,并不全以内功深浅为凭,否则当年华山派也不会闹出气剑之争来。 三湘之地曾有武林耆老,一意吐纳,内功深厚,却毫无实战经验,被初出江湖的后辈以精妙剑招败之,自觉无颜见同道,跳江自尽,被传为笑谈许多年。 但那终究是个例,总而言之,内功境界还是最能区分武道修为的标准。 六十年前,少林神僧空悟与武当上任掌门清明道人在昆仑山论道,将内功境界,定为六重,甲子以来,天下武林中人多因袭之。 丹劲、破甲、气海、后天、先天、大宗师。 如同攀登悬崖峭壁,绝大多数终其一生困在山脚。只有少数人,可以攀登至山腰,能再往上者更是凤毛麟角。 先天之上的大宗师境,更是象征着每代江湖的兴衰。 远离中原,或隐居世外者不论。 当世公认的大宗师只有两个半。 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少林寺方证大师。 冲虚只是先天圆满,但太极剑法威力巨大,勉强可算半步宗师。 篝火逐渐枯萎,月光透过枝叶落在林间。 “嗡嗡~” 埋伏四周的蚊子大军,如得了信号般,发动总攻。 “你倒是勤勉!” 岳灵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林间蚊子太多,手被捆着,打也打不过来。 她看向张玉,却发现他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能导气吐息。 “莫非蚊子只咬我?” 岳灵珊轻轻靠过去,果然,在张玉一尺之内,没有任何蚊虫,她闻了闻,衣服上没熏艾草,这些该死的‘嗡嗡叫’也会挑软柿子捏吗? “只听说后天圆满可以不落蚊虫,不染尘埃,他怎么也行?” 没了蚊虫袭扰,困意涌了上来。岳灵珊靠在张玉旁边睡了过去。 夜幕破开,朝阳初升。 张玉吐出浊气,第一时间摘下左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 带上扳指后,运转周天的速度要快上三倍,也就是说内功修炼能快三倍。 每次时间越长,取出扳指时越紧,这次几乎要融进血肉里。 “这就是代价吗?”他收起绿玉扳指,心中隐隐不安。 岳灵珊睁开美目,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心,片刻之后,发现自己脑袋正靠在张玉双腿间,姿势亲昵且怪异,她飞快起身坐到一边,假装梳理头发。 “好在没人看见。” 张玉看向裤腿上那片晶莹,幽幽叹息道:“不然还以为是我尿床了,传扬出去,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岳女侠你说是吧?” 岳灵珊抹了下嘴角的口水,红着脸道:“你别胡说!那是露水。” 张玉伸出左手,问道:“老实说,伱是不是梦见鸡腿了?吃了几只?” 岳灵珊看向血肉模糊的左手拇指,难以置信:“这…这是我咬的?” 张玉环顾树林:“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不可能啊?我睡觉从来不磨牙?” 岳灵珊失魂落魄地怀疑人生。 平阳,三晋之地最东边的一座城。 官道上,车马喧嚣。 除了背刀带剑的江湖豪客,不时还有穿着火红色战袄的兵卒经过。 这座城池界于官府与江湖势力交错之间。 “张嘴。” 张玉捏住她下巴。 岳灵珊咂摸了下味道:“你给我吃了什么?酸酸的?” 张玉淡淡地道:“三尸脑神丹,没听过吧?” 他挥剑挑断牛筋绳,随口胡诌道:“此丹中有三种尸虫,平时不发作,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三个日子,若无解药,尸虫脱伏而出,在体内打洞造巢,吞噬血肉,痛苦无比啊。” “进了平阳城后,一切听我的,否则别想拿到解药。” 岳灵珊揉着自己被勒出红印的玉腕,低声道:“魔教小贼,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两人正要进城。 五六十骑快马,从官道上呼啸而来。马蹄如鼓点,越来越急。 “井井!” “井井井!” 那些汉子头戴乌纱帽,身穿飞鱼服,腰佩制式长刀,身后背着劲弩,每一个都透着精锐铁血之气。 中间一骑,背旗上有“大明平阳城锦衣卫千户所”字样。 “飞鱼服、绣春刀?” 张玉还是第一次见到锦衣卫,据他所知,这个世界虽与前世的明朝有七八成相似,并不完全相同。 如国号为明,但皇帝不姓朱,而是姓韩。 “这里也有锦衣卫?” 两人连忙退到一边。 那些锦衣卫蜂拥入城,没有减速的意思,城门口顿时鸡飞狗跳。守城老卒根本不敢多看一眼这些煞主,远远躲开,待他们走远后,才过来维持秩序。 “造孽啊!”老媪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捧起白面,放回空瘪的布袋里。 这袋白面换成最劣质的陈年粗粮,或许可以吃两个月。 没人在乎一个贫苦老媪在想什么。 各种畜生的蹄子在白面上踏过,留下印记。 “老东西快走开,别堵城门。” 守卫驱赶、人马践踏。她最终只收得半袋面粉,还掺杂着灰尘泥土,只怕是卖不上价钱。 老媪失落地转身离开。 张玉迎上前去,笑着问道:“婆婆,这袋面粉卖吗?” “卖…就是洒到地上,沾了灰尘,不干净,公子你……” 老媪看着向张玉,见他穿着普通布衣,但相貌俊美,腰别长剑,身后还跟着个姿容清丽的婢女,明显不是寻常人家,就怕是故意来戏耍自己的。 张玉笑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那公子……给五十文可好?” 张玉翻遍钱袋,只找出三十九文。嵩山派弟子确实很穷,两人加起来,才搜刮到七八两散碎银子。 “这些也行。” 老媪连忙道。用这些铜钱换些糟糠,总能让她和孙子再活一段时间。 两人错身经过时,一锭银子落入布袋。 岳灵珊瞧在眼里,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善心。” 张玉问道:“华山派每月给弟子发多少银钱?” 岳灵珊疑惑道:“为何要发钱?大家都是一家人,发钱,岂不生份了?” 张玉暗道:“这华山派比嵩山派还狠啊,难怪最后能在五岳剑派内斗中笑到最后。” 两人说着话,穿过城门洞。 大街上,车水马龙,勾栏酒肆林立。 平阳位于两省交界,往来商队不绝,滚滚银钱流入,撑起了与城外截然两个世界的繁荣。 张玉注意到,城里有许多带着武器的江湖人士,不乏‘太祖禁武令’中明文禁止的长枪、铁弓。只要不闹事,巡逻兵丁都视若无睹。 王朝进入中晚期,势不可挡地走向衰弱。 军备废弛,边患不断,对内控制也是有心无力。 否则也不会坐视日月神教这样的江湖力量,拥众三万,占据险关,不是谋反也是谋反。 换作太祖太宗时期,哪个门派敢藐视官府? 还敢‘文成武德,千秋万载’? 早就马踏宗门,传首江湖了。 可惜那是百年前,如今佑圣帝在位,朝廷已经抽不出力量来马踏江湖。只能指望江湖在自己的规则范围内,斗个两败俱伤。 突然间街上人潮涌动,两个青衣小厮敲着锣鼓,大声喊道。 “快去城南!开始了。” “同去,同去,去看平阳城第一美人。” “兄台,这是怎么了?” “林家比武招亲大会又开始了。” “哪个林家?” “在平阳城,除了龙鳞会林鲲,还有哪个林家?” (本章完) 第9章 比武招亲 第9章 比武招亲 江湖,总归离不开酒楼。 而每个地方的江湖,都有一座醉仙楼。 这些醉仙楼之间,隐隐有某种联系。有人说是锦衣卫布置在江湖上的暗桩,也有人说背后主子是江南最有权势的那位宁王爷。 真真假假,消息很多。后来大家也不去猜了,只当做吃饭喝酒吹牛的寻常酒楼。 平阳城的醉仙楼开了三十多年,酒烈,肉香,楼高。 二楼。 中间有四张大桌,临窗还有六张小桌。 七八名朝奉、镖头打扮的人坐在八方桌前,相互之间都是旧识,平时远隔天涯,久别重逢,言笑无忌。 “林家又举办比武招亲了?我记得今年春天路过平阳……” “别说今年,去年夏天不也是。” “林家那位小娘子,闺龄怕是有二十了吧?” “嘿嘿,无非挂羊头卖狗肉的伎俩。” “我说虎二爷,要不还是小声点。龙鳞会独霸平阳城,今时不同往日,可别找麻烦啊。” 那粗莽大汉手掌异常宽大,把玩着一对铁胆,他大笑道:“林鲲干的事不光彩,还不许人说了?爷们是在东北老林子里猎过黑熊的真汉子,还怕他一条小蛇?” “皮先生你也忒小心了,别说没事,就是有什么事,爷们护着你杀出平阳城,谅他龙鳞会伤不到你我一根毫毛。” 窗外,十字街头搭起一方擂台,挂着红绸彩绢。 台下围着几百人,有的是看热闹的。有的带着兵刃,准备上台比试。 他们都是从周边府县闻讯赶来青年俊杰。 众所周知,林鲲无子。谁能成为林家乘龙快婿,就是龙麟会下一任掌门。 从草莽走上人生巅峰,对于很多无钱无势的江湖人,这是致命的诱惑。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登上擂台,拱手示意,东拉西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急得台下江湖汉子要冲上去揍他,才赶紧进入正题。 “本届比武招亲,还是老规矩。一人守擂,轮番挑战。最终站在台上的,为获胜者,可以选择迎娶我家小姐,或者拜我家老爷为义父。” “除此之外,为答谢各位俊杰远途而来,也为表达我龙麟会招贤纳士之心。” “能连赢三轮者,可获纹银十两。愿意加入龙麟会的,立刻发放安家费一百两。” “能连赢六轮者,可获纹银四十两。愿意加入龙麟会的,立刻发放安家费四百两。” “能连赢九轮者,可获纹银百两。愿意加入龙麟会的,立刻发放安家费一千两……” 醉仙楼那个手握铁胆的大汉,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去。 “林家又有新样了。” 这时,擂台四周暴发巨大的喝彩声,几乎要把旁边的醉仙楼掀翻,一二三层的食客被勾起好奇心,都靠近窗边观看。 “林鲲手段不光彩,但林小姐……这身段,确实不愧平阳城第一美人之称。” 店小二托着木盘,走到窗边小桌前,放下两碗阳春面,一碟牛肉,一壶透瓶香。 “两位客官请慢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小人。” 绿裙少女重重道了声:“多谢!” 年轻男子正看向窗外,台上那女子穿着鹅黄宫裙,半抹雪白,她头上带着纱帽,屈身施礼时,那挺翘部位即使是宽大裙摆也遮盖不住,更加引人遐想。 擂台下,那些江湖汉子们更像打了鸡血,恨不得立刻上台拼个伱死我活,抱得美人归,最好今天晚上就能入洞房,明天生娃。 “有点意思。龙鳞会深知引流之道。” 张玉看向桌面时,那碟牛肉已经光了。 “不是点了牛肉吗,怎么上一个空盘子?” “你不动筷,我还以为你吃饱了。” “女孩子家吃这么多?”岳灵珊低着头扒拉着面条:“我还长身体!” 张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也没见长肉啊。” 吃饱喝足后,张玉翻了下钱袋,看向岳灵珊。 “岳女侠,吃好了吗?” “还行,面条筋道,不比关中的差。就是牛肉松散,塞牙。” 张玉笑道:“你身上还有没有散碎银子?把账先结一下。” 岳灵珊理直气壮道:“你知道的,华山派不给弟子发钱。” 张玉无奈道:“我也没钱。” 岳灵珊惊讶道:“没钱,没钱你怎么敢进酒楼吃饭?” “你那两位嵩山派师兄的银子,拿去做好人好事了,我一时忘了。” “你自己的呢?” “魔教中人行走江湖,带什么银子。” 两人相对无言。 张玉看向楼下擂台。 “你在这坐着别动,我去弄银子。” 擂台上。 一名身高九尺的山东巨汉,脸色黑如锅底,已经连续打飞四名对手。 这巨汉名叫樊柱天,胶东人士。 八岁长得比爹还高,十岁吃垮了家里,被送到铁匠铺学徒,又吃垮师父。 流落江湖,初时替人耕田为生,后面在几次小门派争斗中助拳,渐渐在两省交界地带有了名气,被送了个‘小巨灵神’的绰号。 “还有谁?” 他炼的是外家功夫铁砂拳,赤手对敌,威力惊人。加上皮糙肉厚,防御点满 巨汉看向绣楼上坐着的红裙女子,大笑道:“再没人上台,林小姐可就归我了。” 看起来巨汉至少也得有三百斤,林小姐娇弱如,怎堪这蠢物摧残。 台下少侠们心急如焚,盼着有人上台。 一道身影走上擂台。 那年轻男子相貌倒是甚美,丹凤眼、弦乐眉,长身如玉,气质潇洒。 只是他禁得起巨汉两拳吗? 绣楼上,坐着五六人。 当间坐着的男子,五十岁上下,穿着丝绸长袍,双手关节粗大,正是龙鳞会掌门林鲲,在平阳地界颇有名气,擅长掌法,江湖人称‘捉龙手’。 “钟先生,你看这汉子如何?” “炼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他根骨不错,可惜年轻时没遇见名师,贪快求力,专一走了外家功夫路数,或许此时战力不输一般的丹劲武者,但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钟先生不愧是嵩山派高手,慧眼如炬。”林鲲努力奉承的那人,四十来岁,一身红袍,腰间系着黑色腰带。 细看之下,那腰带为蟒皮鞘制而成,里面藏着软剑,遇敌时,突然抖出,诡异莫测。 他正是嵩山五太保‘九曲剑’钟镇。 “老夫已至知天命之龄,困在破甲境多年,此生突破无望。就盼着招个贤婿,继承龙鳞会这份基业,也好让小女幽兰有个好归宿。这些年一未能寻见如她意的,反而传出不少闲话。” 钟镇看向坐在左边的林幽兰,目光落在擂台上,面色有些苍白,美则美矣,却像名字一样,过于幽静冷清,即使穿着红裙也热闹不起来。 “哦,不知道幽兰小姐想找那样的郎君?” 林鲲看向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钟镇,抚须笑道:“幽兰心气高,她曾说过,此生只想嫁给武功高强、出身名门正派的大侠。” (本章完) 第10章 小巨灵神 第10章 小巨灵神 “师兄你看,他好帅啊。”女子跳脚往擂台上望。 “师妹,你能不能别那么肤浅!行走江湖,靠的是武功,不是容颜。” “可他就是很有容颜啊,我若是林小姐,就不比试了,直接嫁给他。” “师妹,要不你仔细看看,师兄的容颜也不错啊。” 女子回头打量了一眼:“师兄伱……还是算了吧。” 有人道。 “这小子不行,肯定受不住樊柱天一拳。” “去年冬天,铁拳帮争地盘,请了樊柱天去,他一人一拳连挑蓝枪会七八名好手……” 樊柱天见来人面嫩年少,便没放在心上。只是张玉姿容甚美,引起不少看热闹的女子欢呼,台下议论纷纷,眼见自己风头被盖过去,心中顿生不快。 他出言嘲讽道:“小白脸相公,你上台找死吗?拿着你的剑,赶紧回家找你娘学绣去吧,哈哈哈。” “开局就拉嘲讽,找死!” 张玉抬眼看去,这巨汉穿着熊皮大袄,双手套着精钢指虎,看似赤手空拳,其实一点也不吃亏。寻常刀剑,隔着厚如铠甲的熊皮伤不了他。而只要挨上他一拳头,不死也得重伤。 “不能硬拼。” 张玉也跟着仰天长笑,越笑越大声,逐渐压过众人。 台下为之一静,都看着他。 “这人怕不是傻子。” 樊柱天问道:“你笑什么?” 张玉轻笑道:“我笑你印堂发黑,今天要有血光之灾!” “老子生来面黑,怎么从来没见血光之灾?” “那是还没遇见我。” “你找死!” “大黑脸,现在说这句话还为时过早,比过才知道。” 樊柱天脸色更黑了,从小受尽白眼,最恨别人取笑自己外貌,他沉声道:“小子,你可知道,按照江湖规矩,擂台之上,生死勿论!” 张玉笑道:“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现在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喊三声‘爷爷饶命’,然后撅起屁股,摆正姿势,我一脚把你踹下台去。老子今天心情不错,就原谅你的无礼。” 张玉轻笑一声:“你要是愿意如此,我也饶你一命。” 樊柱天猛地冲了过来,如蛮牛犁地,踩得擂台都震动起来。 他的速度不算特别快,但擂台小,转圜空间有限。 这极具压迫感的一幕,换作心志稍弱者,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 台下有人介绍道。 “看好了,这是小巨灵神的三板斧。” “第一招,野牛冲撞。” 原主加入日月神教两年,颇有临阵对敌的经验。从普通杂兵,提为副旗主,足见过人之处。加之绿玉扳指的辅助,张玉六识超常敏锐,巨汉原本不算快的动作,在他眼里更是放慢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提前闪避,对方也会调整冲击路线,况且自己一动,更容易被找出破绽。 张玉站在原地。 待到只有三步距离时。 只见他身子一滑,从巨汉左肘下穿过,闪到擂台另一边。 樊柱天撞了个空。 两人位置互换。 “好身法,竟然躲过去了!” 虎二爷猛拍了下栏杆,大声叫好,他早就注意到最后登台的那位,原是坐在醉仙楼窗边的年轻人。还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哥,没想到,真有本领在身上。 “黑牛,我在这里,往你娘怀里扑呢?”张玉大笑道,他要故意激怒巨汉。 樊柱天果然中计,再次蓄力,朝他冲来。张玉熟能生巧,更加轻松地躲了过去,甚至还能同时用碧水剑攻对方,只是熊皮大袄实在厚实,碧水剑并非神兵利器,在一击即离的打法下,很难真正有杀伤力,对于樊柱天而言,无非就是被蚊子咬了几口。 台下有人问道。 “兄台,你之前不是说有三板斧吗?怎么一直在‘野牛冲撞’。” “咳咳,樊柱天抓不住那小子,后面就是有一百板斧也白瞎。” “照这样下去,他还真有机会赢下这局?” “他能赢樊柱天,只不过是身法刚好克制这粗莽打法,并不一定代表他有多高明。” 说话这人却未想过,看出樊柱天弱点者比比皆是,但为何没人能利用好这个弱点,击败他。有些事情,纸上谈兵,与沙场较量却是两回事。 “嘿嘿,兄台言之有理,那你我的机会来了?” “正是如此,行走江湖,不逞一时之快,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这时樊柱天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就是累死在擂台上,也抓不住这滑得像泥鳅一样的小子。无论自己如何进攻,对方总能准确地躲过去。 他气喘吁吁:“你…你有本事别躲,总是躲,算什么好汉子。” “有本事抓到我,连我的衣服也碰不到,算什么好汉子。” 张玉一点也不着急,他用的是巧劲儿,体力消耗不大,只要把时间拖延下去,樊柱天必败无疑。 绣楼上。 林幽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半口,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林鲲问道:“钟先生,这个年轻人如何?” 林幽兰悄悄竖起耳朵。 “此人对时机把握极为敏锐,应该经过名师调教,而且天资颇高,但单看身法、用剑,都是杂乱无章,不成体统,好像街头斗殴的野路子,不应该啊。” “钟先生的意思是,他故意隐藏实力?不愿暴露师承?” “或许如此,再看看吧。” 擂台上,不出意外,樊柱天的体力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他的动作更慢了, 张玉转守为攻,用碧水剑,游弋缠斗。就像树林里的蚊子,不求一击必杀,只要能叮出一管血,积少成多,优势便有了。 张玉笑着问道:“大个子,你还行吗?” 樊柱天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如牛:“你行我就行!” 樊柱天再次冲来,只是声势大减。 张玉目光微凝,运转丹田,将内力灌注到碧水剑上。 他轻松绕至樊柱天身后,身体向下侧躺,递出一剑,刺向对方右腿脚筋部位。 剑及肌肤时,张玉想了想,还是抬高三寸。 剑透小腿,鲜血飙出, 巨汉向前踉跄两步,趴在擂台边的围栏上。 张玉收剑而立,没有趁势追击。 “大个子,你这身硬功夫不容易,我不忍心伤你,你自己下去吧。” 樊柱天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张玉那剑留了情,否则就不是皮肉之伤,而是挑断脚筋。 “我输了,心服口服。” 他对着张玉拱手:“在下樊柱天,江湖人称‘小巨灵神’,敢问兄弟姓名?” “在下张鲤鱼,初出江湖,还没有绰号。” 樊柱天豪迈大笑:“张兄弟人如其名,身法如鲤鱼打滚一样滑不留手。以后江湖再见,我请你喝酒,以谢今日剑下留情。” 台下之人,纷纷叫好。 这张鲤鱼身法精妙,最后一剑定胜负时,还愿意手下留情,更显出豪杰本色与海量胸襟。 樊柱天拖着伤腿走下擂台,走到绣楼前,拒绝了林府管家的招揽,只拿走那四十两纹银。 (本章完) 第11章 这就是江湖 第11章 这就是江湖 醉仙楼。 小二提着食盒走到窗前小桌。 他脸上洋溢笑容,端出一盘盘佳肴。 黄河大鲤鱼、水晶虾丸、翡翠饺子、白玉泥鳅汤,两碟上好的酱牛肉。 前四样都是醉仙楼有名的招牌菜,算起来要十两银子左右。即使岳不群夫妇行走江湖,也未必能如此奢侈,更别说两碗面钱都付不起的魔教小贼。 岳灵珊连忙道:“你上错了,我们没点这些菜。” 小二笑道:“姑娘,是那位虎二爷送给你这桌的。” 岳灵珊顺着小二目光看去,那大汉正站在窗前,笑着冲她拱了拱手。 对方送这些菜,显然冲的是张玉。 擂台上刀光剑影,桌上的美味佳肴,岳灵珊咽了下口水,心道:“这便是江湖吗?” 张玉在擂台上对巨汉手下留情。 这位素不相识的虎二爷送菜。 江湖有打打杀杀,有人情世故,有豪情万丈,有波云诡谲。 有人在江湖上如鱼得水,三山五岳皆有朋友。 有人却寸步难行,处处遇敌,面面碰壁。 在此之前,她知道的江湖,来自爹娘对正邪大战、华山振兴的担忧,来自大师哥宁愿屁股开也要下山喝酒的豪情,来自说书人口中一波三折的故事。 唯独缺少亲身经历。 擂台上。 张玉抡圆长剑,将黄衫剑客砍得连连后退,对方退至擂台边缘,再也无处可退,只能开口认输。 黄衫剑客满头大汗,拱手道:“张兄好剑法,这一招连一招,劈得我快找不着北了,敢问剑法名称?” “这就叫劈柴剑法,张某幼时家贫,打柴时悟出来的。” “张兄大才,自创剑法,他日必定能名动江湖,小弟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张玉心里暗笑,他自然不会什么剑法,无非是拿黑木崖发给普通弟子的大路货《逐日刀法》,里面的招式用碧水剑使出来而已。 “张鲤鱼获胜,请下一位挑战者登台。” 算上前面那位,张玉连续击败了三人。 “十两银子到手,该脱身了。” 在绿玉扳指、内功加持下,他可以战胜寻常丹劲中期的武夫。 擂台下这些江湖人里,多数都是外家功夫。 内功需要有师承,能如岳灵珊这般从小打基础的实在太少了。 人家八岁时,在父母安排下药浴服丹,修习《神明守身经》,为开辟高品质丹田做准备。 原主张玉八岁时,偶然间听到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故事,于是有了一个白衣仗剑的大侠梦,决定长大以后有钱了,就去拜名师,练剑法。 两者结果可想而知。 别看华山派在笑傲江湖的势力排名一般,但那是与日月神教、少林武当、嵩山放在一起比较。单是先天境的岳不群、后天圆满的宁中则两人坐镇,就足以让青城派这样的准一流江湖势力,不敢小觑。 原主和王鲤鱼游历江湖时,也曾向华山投过名帖,却连岳不群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华山弟子以‘根骨不行、年龄太大’为由拒之门外。 而江湖中绝大多数是如原主这般的,最后不知沦为谁的炮灰。 林府管家笑眯眯地问道:“还有哪位上台挑战?” 台下还是没有动静。 张玉暗道不妙,自己可只是来赚那十两纹银的…… 绣楼上。 林幽兰看向擂台,眼神露出几分异彩。“如果未来的夫君是这个人,似乎也不错。” “武功出众,有情有义,长相俊美。” “张鲤鱼?就是名字稍显土气,写在请柬上与‘幽兰’二字不太配。” “不过也无妨,谁让他相貌如此俊美……” 林鲲却皱着眉头,对于比武招亲,他有最终解释权。 前面几次,获胜者都被他收为义子,消耗在了与野狼帮的战斗中。 如今野狼帮已灭,龙鳞会在平阳江湖一家独大。 他倒真想为幽兰选择一门好亲事。 林鲲看向身边的气度沉稳的‘九曲剑’钟镇,又看向擂台上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张鲤鱼,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 擂台下,众人还是驻足不前。 之前几个丹劲境的武者,都败在樊柱天手下,剩下的要么是看热闹,要么武功本就不高,存着望风行事的心思。 只是见他击败樊柱天后,又干脆利落连败两人,便都息了捡便宜的心思。 “我来挑战你。”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轻纱长袍的年轻剑客穿过人群,正朝着擂台去,而后面一个相同打扮的女子正劝他。 “师兄,伱别冲动啊。” “师妹,你别拦着我。” “下山前师父有交代,不可随便生事。” “我这不是生事!” “可是你打不过他的!” 旁边人皆咋舌,她到底是希望师兄不上擂台,还是上擂台? 男子悲愤地拔出长剑:“师妹,你这样说,实在叫为兄心中难过,我要用手中的剑捍卫男人的尊严!” 张玉见终于有人上擂台,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笑道:“敢问阁下贵姓?” 那人也不搭言,眼里怒火腾腾,只盯着张玉脸看。 “阁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擂台比武,生死胜负而已。休要废话,吃我一剑!” 他提剑便刺,剑法灵动飘逸,时而快如灵蛇,时而厚如山岳,攻守兼备。张玉即使有绿玉扳指加持,也得提起十分精神应对。 张玉好生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两人战至二三十回合,依旧不分胜负,都觉得对手极为难缠。 “我真昏了头,反正要脱身,何必与他死斗。” 张玉瞅准空挡,刺向对手腹部,逼他连忙收剑回荡,碧水剑点在钢纹剑上,发出金属脆鸣。他借力向后跳出四五米,与对手保持安全距离。 “且慢!” 那人冒出一身冷汗,自己这三十六路龙虎剑法,炼了无数遍,莫师叔在压制内力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找出他的破绽,对方却似乎能毫不费力做到,这也太妖孽了。 他提剑正要进攻,却见对方做出暂停手势,便问:“你要如何?” 张玉拱手道:“阁下这一剑,看似寻常,却有降龙伏虎之气势。阁下之内功,已经深不可测。在下深知,再打下去无非自取其辱罢了,我情愿认输,成全阁下与林小姐的好事。” 他一时语塞:“你…你这人倒也坦荡。” “告辞。” 张玉说完,收起长剑,还故作不舍地朝绣楼上回望一眼,跳下擂台,一溜烟去领那十两纹银。 算起来血亏,樊柱天还拿了四十两,自己只有这么点,到底谁赢了? (本章完) 第12章 送一剑祝福 第12章 送一剑祝福 夜晚。 城内灯火璀璨。 佑圣元年以来,法令废弛,除了京城,各地宵禁令皆名存实亡。 青楼、乐坊等勾栏场所,本就是夜间经营自不必说。 流金河沿岸,每隔十步便挂着一盏灯笼,有专门的更夫负责照看。 期间很多商贩在售卖南北货物。 张玉看中了一把精美雅致的折扇。 “这个多少文?” “十五两纹银。” “太贵了。” “不贵,客官您仔细看,这是正宗的南货苏州檀锦扇。这十二根扇骨用紫竹与檀木胶合而成,做工极为精细,这扇面更不得了,用了蜀锦,请上好的苏州女工刺了这兰亭集序与曲水流觞图。” “我先去别处看看。” 老板嘴角微斜,打量着两人:“那客官您就去看看吧。” 张玉放下折扇。 岳灵珊道:“你当上林府的乘龙快婿,这个摊位上所有扇子都可以买下来,一边扇,一边撕也行。” 张玉轻笑道:“我又不是要靠撕扇子解气的小男人小女人。” 岳灵珊看着他问道:“那你要什么?” 两人正走到桥上,张玉停了下来,对着河面大喊道:“我要这美人不白头,我要这江山永如画!” 在所有人目光注意到他之前,飞快下了石桥,到达东岸。 岳灵珊匆匆跟了上来,红着脸道:“大言不惭,也不怕锦衣卫抓了你去。” “我若有幸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还得劳烦伱去送饭。” “让你家林小姐送去!” 流金河东岸,桥头便是一处摊位,老婆婆在卖发带、发簪、骨梳,做工精美,比起后世千篇一律的机雕,多了些内在的温情与意义。 张玉的头发就是用麻绳随意系在脑后的,初来时,他嫌麻烦,一度有剪回平头的冲动。但在黑木崖上不敢太招摇,久之,也就习惯了。 他问了几样东西价格,平阳城物价就是贵,一支最便宜的朱雀玉簪,也要八两银子。 “要美人,为何不当林府的赘婿?” 从出了醉仙楼后,岳灵珊五句话就有一句话离不开那个林幽兰,张玉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我与她素不相识,万一是个丑八怪,岂不是亏大了。” “那你可就错了,我已打听清楚,林幽兰小姐,可是平阳城第一美人,芳名远扬,每年都要江湖上的青年才俊不远千里赶赴林家的比武招亲大会。枉你自诩精明,现在后悔了吧?” 张玉看向岳灵珊身后,目光突然变得极为锐利。 岳灵珊吓了一跳:“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张玉目光逐渐柔和,笑着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下。 “你这么关注那个什么林幽兰,该不会吃醋吧?” “好自恋的魔教贼子!我是想劝你不要回黑木崖,弃恶从善。” 两人在东岸一家铺子坐下。 竹竿挑着两只不甚明亮的灯笼,招幌上是“刘家馄饨’的字样。 一座草棚,一座灶台,六张小木桌。 祖孙三人,一人烧火,一人煮馄饨,一人洗碗,忙得不亦乐乎。 环境很简陋,但生意属实不错,经常保持满座。 两位客人正低声议论,今日平阳城的大事件。 “我白日有事耽搁了,兄弟快说说,林家比武招亲如何?又像去年那样没个结果?” “野狼帮一灭,林家小姐今年总算能出嫁了。” “那倒是好事,这林小姐也是可怜,如今有个好归宿,也不用受那些流言蜚语。” 那人冷笑道:“呵呵,比武招亲有了结果,但好归宿倒未必。” “这话如何说?” “比武招亲的获胜者,乃是嵩山派‘九曲剑’钟镇。” “既然钟镇出身名门正派,武功高强,为何你又说‘好归宿未必’。” “嘿嘿,只是听说那钟镇四十有五,之前还与林鲲称兄道弟……” 两碗馄饨上桌,张玉飞快回到桌前,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岳灵珊好奇道:“你去哪里了?”“出恭。” “跑得这么急干嘛?” “跟岳女侠一起吃东西,眨眼间什么都没了,我怕老板上空盘子。” 岳灵珊轻笑一声,知道他还记着醉仙楼那盘牛肉的事。 与别处不同,刘家馄饨馅多且新鲜,肉、豆干末、茴香,三者放在一起嚼,风味独特。 两人吃过馄饨,便往回走。今夜在平阳城,倒是不用露宿荒野,张玉早在在平安客栈定了一间上房。 “灵珊。” 张玉停下脚步,此时两人站在一盏灯笼下,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人。 岳灵珊的脸上打上了朦朦胧胧的光,就像后世墨镜王镜头下的那些美人一般,青涩中透着勾魂夺魄。 “你如此漂亮动人,我都舍不得把你上交黑木崖了。” 岳灵珊被他看得眼神慌乱,低着头道:“那你放了我。” 张玉笑道:“我也没有限制你的自由。” 岳灵珊微愣,好像确实如此,自从入了平阳,他也不约束自己,期间有很多机会,自己竟然也没有想过逃跑。 “那…那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呢?” 张玉怀里取出一个黑色小木盒。 她接过木盒,惊讶道:“你真给我?” 张玉笑道:“给你,但是现在别打开。” 岳灵珊点头,又问:“你真放我走?” “你还真想上黑木崖给东方教主当侍妾?” 灯笼轻轻摇晃着,火光在张玉脸上流转,她一时看得有些痴了,连忙低下头。 岳灵珊沉默半晌,鼓起莫大勇气,抬头看向年轻男子:“你跟我回华山吧?” 张玉笑道:“我和你回华山做什么?” “我求爹爹收你为徒,以后你就是华山派第八位掌门弟子。实在不行,我还做小师妹,把七师弟的位置让给你,这样可好?” 岳灵珊越说声音越小。 张玉抬起右手,撩开袖子。 一只黑色蝎子,挥舞着双螯,尾针泛着阴冷蓝光。 “名字可以改,相貌可以变。可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只能走下去。有些印记一旦刺下去,就再难以消除。” “华山派百年清誉,不会接受一个魔教弟子。我要走的路,也只能在日月神教。” 岳灵珊情知他说的是对的,爹爹怎么可能接受一个魔教弟子。 张玉看着绿裙少女,此时无忧无虑,想起她之后的遭遇,心中未尝没有怜惜之情。 父亲、夫婿,原以为可以倚靠终生的人,最后都毫不留情地利用她、羞辱她、舍弃她。即使最后死在入魔的林平之剑下,她也央求令狐冲照看自己的夫婿。 岳灵珊始终在以善良和爱,面对这个残酷如养蛊缸的江湖。 临上石桥前。 张玉轻声道:“灵珊,我把这把碧水剑送给你,你可以继续用善良去面对这个江湖,只是——永远不要放下手中的剑,无论面对何人,面对何事,你要保护好自己。” 岳灵珊接过本属于自己的碧水剑。 上了石桥,绿裙女子走在前面,布衣男子走在后面,到了石桥中间时,女子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愿去华山派,只要不回黑木崖,我……” 岳灵珊猛然回头,石桥上人来人往,只是不见了那人身影,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张…鲤鱼。”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未问过他的名字,只知道那个一听就是假名的张鲤鱼。 她急忙四处寻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岳灵珊失魂落魄走下石桥,却看见一袭青衫按剑站在桥头。 “爹。” 岳不群面色不虞:“好敏锐的贼子!他没把你如何吧?” “没有,我们快回华山吧,我想娘了。” 岳灵珊扑在岳不群怀里,泪水瞬间奔涌而下。 “灵珊,没事了,没事了,有爹在呢,谁也不能害你。” 岳不群舒了口气,看向漆黑的河面。 (本章完) 第13章 重回平定州 第13章 重回平定州 朝霞初布,天边泛起几缕橘红。 一只乌蓬船从白雾中而来,荡过水面。 岸边芦苇丛里,两只水鸟受惊飞出,在空中盘旋高鸣,不愿离去。 年轻男子盘坐船头,只见他呼吸之间,四周白雾有规律的浮动。 《飞云神功》上卷为内功心法,分为十二层,练至深处,呼吸声如‘惊涛派岸’,运功时似‘云雾翻滚’。 他才是第一层。这些天日以继夜地修炼,已经巩固了丹劲初期的境界。 蓑衣老者在河上撑了四十年船,见过不少江湖人士,也不以为异。 见那年轻人张开双目,他轻声提醒道:“客官,前边就是平定州地界。” “这一夜辛苦老丈。” “多谢公子厚赐。” 蓑衣老者接过那角银子,暗掂分量,足有一两多,顿时喜笑颜开。这是他平时除去嚼头、泼皮盘剥,两月才能攒下的船资。 若能再有几次,或许就可以送孙子上私塾了。 从平阳城流金河码头,顺流而下,一夜之间,船行七十里。回去却是逆流而上,时间与辛苦都是翻倍的。 “总算回来了!” 张玉舒了一口气,回到这个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地方,心情复杂,说不上是为不用再躲避五岳剑派追杀而松快,还是想起要面临的险恶环境而沉重。 沿着官道走了七八里,道边挑出一幅酒招子。 这里离平定城只有三四里,他倒不急于进城。云水堂覆灭,暂时还无处可去。教中对于此事有何章程?云水堂残存弟子如何安排?这些消息都一概不知。 酒棚里往来不乏就有穿着日月神教服饰的教众。 日月神教总坛在平定城以北四十里的黑木崖。 但教中堂主、香主等显赫人物的家眷,多在平定城附近安家置业。 “二两好酒,再上些生、蚕豆。” “客官稍等。” 张玉放下包裹,坐下不久,便听见马蹄声,从平定城方向开过来一队人马。 那些人全身穿着紫色锦袍,腰悬长刀,押着十几辆囚车往西北边而去,车上都是些妇孺老弱。 几名妇人在囚车里高声哭喊冤枉。 “冤枉啊,三代入教,男丁战死不下二十人,老爷尸骨未还,怎么就成反贼了?” “诸位同袍,教中兄弟,请向教主陈情啊。” “小人作乱,吴家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明天……” 为首那骑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虎背蜂腰,脸颊两道长疤,煞气十足,他背着一张大弓,左右两边各有一箭囊。 擅使弓箭的高手在官府居多,江湖上少见。 背弓大汉勒住马头,整支队伍停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打烂她的嘴!” 紫衣人闻令,打开囚车,拉出叫冤的两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她们倒是性格刚烈,转而大骂。 “狗贼!小人!” “杨莲亭不得好死!” “你们这些鹰犬会遭报应的!” 刀柄砸在她们脸上,顿时止声,满口碎牙混合血水吐了出来。 …………………………张玉来酒棚便是为了探听消息,他悄悄戴上了绿玉扳指。 只听有人低声道:“紫衣人是杨总管的亲信侍从,有三百人,从各个堂口简拔上去,武艺高强,忠心不二,号称紫云卫,平日就驻扎在成德殿旁边,除了教主、杨总管的话,谁也不听。听说就连向左使、曲右使也受过他们的窝囊气。” 向问天为光明左使,曲洋为光明右使,两人地位仅次于教主。 有人问道:“为首那骑是谁?以前没见过啊?” “他是紫云卫副统领胡飞,原本只是白虎堂下一个小小的旗主,一年之间连升四级,绝对是杨总管最心腹之人,你上了黑木崖后,可备厚礼,与他交好,万万不可得罪。” “多谢兄弟,我常年在外,不知教中内情,若是无头苍蝇般乱撞,万一得罪了要害人物,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客官,酒菜来了。”小二托着木盘,一小瓷瓶的酒,几碟小菜。 “放下吧。” 小二放下酒菜后,却没有离开。 张玉见状,取出小串铜钱放在木盘上,他这才离开。 这是平定州特有的规矩,菜上桌,需立刻付钱。 张玉借势瞟了一眼说话的两人。 方才言谢那人,是个道士打扮。随身带着一柄八角狼牙锤,放在地上。他面相凶恶,却作出一副小心翼翼的乖巧模样,教人好笑。 但在这里没人敢笑。 “也是兄弟福气,我虽是风雷堂香主,但在黑木崖算得上什么?哪一日不是小心翼翼做人?生怕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教人抓住把柄,自己一死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家眷受难。” 说话的瘦高个,是风雷堂一名副香主,名叫齐鹧鸪。张玉在黑木崖值守时,还远远见过几次, 道士问:“我记得前几年,教中不是这样的啊?” “还不是杨…” 两人说话更低了,但不用听,也知道说的是杨莲亭。 这个原本在日月神教中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寸功未立,偏生能得东方教主欢心,一朝提至高位,将教中大权尽数托付,号为大总管。 杨莲亭一无功绩,二无武功,三无资历,上位之后,如何能服人心? 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那些堂主、香主表面上恭顺他,暗地里都瞧不起他。 为了邀宠固权,他只能更加疯狂地排除异己, 道士看着十五六辆囚车,在外面依次而过,其中不乏老弱妇孺。 “他们抓的是什么人?” “大概是吴连江的家眷吧。” 道士惊呼道:“吴长老?他不是云水堂堂主吗?如何会?任我行教主在时,我就认识他。” “兄弟,这话伱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起,尤其是那三个字。” “为何?” “一夜之间,飞云神猿就成暗通五岳剑派,故意葬送云水堂上千弟子的叛贼,究其根本,不就是沾染那三个字,招了杨总管忌讳吗?” “神教十二堂口,六个堂口名存实亡。云水堂上千弟子死在大茂岭,无人收尸,仅仅就是因为小人作乱吗?” 玉灵道人叹了口气,他只是教中散人,远居云南,每三年来黑木总坛拜会一次。 上一次来时,东方教主还是雄才伟略,教中上下团结一心,指挥十二堂口四处出击,打得那些所谓的正道门派丢盔弃甲,少林、武当也避神教锋芒。 短短几年,似乎一切都变了,真是咄咄怪事! 他心中暗道:“这次例行拜会后,还是早点回南边,省的招惹祸端。” 那清玉道人念头至此,只觉得这里危险重重,想早些去置办礼物,以求安稳,便先行告辞了。 张玉在旁听了半天,两人浑然不知。 他心中暗道:“这日月神教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啊。” “齐鹧鸪言语之中,对杨莲亭不满,对云水堂遭遇有同情之意,倒可以通过他,面见童百熊。” (本章完) 第14章 风雷堂童百熊 第14章 风雷堂童百熊 齐鹧鸪小酌两杯后离开酒棚,朝平定城而去。 一月后便是童百熊甲子寿诞,风雷堂驻守各地的香主、旗主都在陆续回来,江湖上的朋友也有来拜访的。 童府正是忙碌之际,身为亲传三弟子,他自然得去表现一番。 经过城郊树林时,齐鹧鸪停下脚步,看向一侧。 “谁在暗处窥测?” 树林中走出一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齐鹧鸪心中惊讶,自己素来耳力过人,此人应该跟了自己一路,却直至这时才被发现。如果是江湖老手也就罢了,他看起来不到弱冠之龄,却有这份武功,实在难得。 年轻男子拱手道:“见过齐香主。” “你是何人?” “云水堂张玉。” 他故意在此地露行迹,就是要与之见面。 “云水堂?张玉?” 两家堂主有交情,云水堂与风雷堂关系也不错。他素好交友,云水堂几位香主、出众的旗主他都认识,没听过有张玉这号人物。 张玉继续道:“在下是从大茂岭回来,受恩师吴堂主遗命,面见童堂主的。” “吴堂主死了?” “恩师已经身故。” “死于何处?” “恒山以东,无名大山。” “死于何人之手?” “‘大嵩阳手’费彬。” 齐鹧鸪冷冷的道:“胡说!吴堂主是先天境高手,区区嵩山派一个狗屁‘三太保’能拿下飞云神猿?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玉面不改色,缓缓说道:“恩师确实最后中了大嵩阳手,经脉俱裂而亡。但在此之前,他被华山岳不群、衡山刘正风联手伏击,已经重伤,费彬率嵩山派好手一路追击,师父拼着受了一记‘大嵩阳掌’,重伤费彬,我们这才摆脱追兵。” “五岳剑派提前设伏,此中千般蹊跷,我并非无知之人,不晓得其中凶险。之所以不顾生死回来,就是要完成师父临终遗命,求见童百熊堂主。” 齐鹧鸪一时有些犹豫,他心想,张玉说的有头有尾,有情有义,不似作假,但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设下圈套,剑指童百熊,自己贸然引见,岂不是要让风雷堂步云水堂后尘,那时自己可就百死莫赎。 张玉道:“我知道齐香主在想什么?” 齐鹧鸪笑了一声:“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伱担心我是杨莲亭的卧底,意图牵连童堂主。” 见张玉贸然说出杨莲亭的名字,正是自己心中所疑,齐鹧鸪又惊又惧,连忙道:“你小点声。” 张玉反而大声道:“杨莲亭就是日月神教的奸臣!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有何不能说的?” 齐鹧鸪苦笑道:“好了,我为你通禀。” ……………… 平定州隶属河北承宣布政使,知州衙门却不在平定城。朝廷只设一个锦衣卫千户所,算是双方的默契。 说白了,只要东方不败别正式扯旗造反,朝廷就默许其实同割据的存在。 三万教徒,高手如云。 这样的势力,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得心存忌惮。童府,在平定城以东。 占地二十亩,是城里最大、最豪奢的宅院。 当然,主人的身份地位,也确实配得上这座府邸。 东方不败受任我行重用前,还是童百熊手下一个香主,任我行失踪,东方不败继位之初,教中人心不服,他全力支持,一刀砍死了跳出来说怪话的朱雀堂罗长老。 因此童百熊在东方教主心中的份量,只怕还要在向、曲二人之上。 大堂上。 齐鹧鸪垂立在旁,听候训诫。 “你也太过小心了。就算是杨莲亭的卧底又能如何?老夫与东方兄弟结交时,哪里有他姓杨的名号?老夫在太行山血战潞东七虎救东方兄弟性命时,那姓杨的又在哪里?杨莲亭不过一摇尾之犬,靠着奉承上位,东方兄弟一时被他迷惑,迟早会醒悟过来的。” 齐鹧鸪笑道:“师父所言甚是,是我多心了。” 说话老者,一袭黑锻云纹皮袍,须发斑白,太阳穴暴突,声音苍老而雄浑,可见其内力充沛。 他看向堂下站着那年轻男子,粗豪大笑道:“就凭这位小兄弟,敢在平定城外骂杨莲亭是日月神教的奸臣,就算他不是云水堂的弟子,不是吴连江的徒弟,老夫也愿意见他一面。” 张玉见童百熊这般说,知道这看似豪迈的老者,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言语中存了试探之心,自己表现稍有不对,今日就走不出童府大门。 果然,能当上日月神教堂主的,没有一个易与之辈。 “师父临终之前,让我带一句话给熊堂主。” “什么话?” “‘当年衡山群玉院中,喝酒的老友,先走一步了,望他珍重’” “你不用多说了,小兄弟,我相信你。” 童百熊闻言,顿时收起笑容,脸上露出悲戚之色。 那年日月神教偷袭衡山派时,他和吴连江还是各自堂中的香主。群玉院芳名传天下,两人年轻火力旺盛,早想见识一番,便以哨探对方底细为由偷偷离队,到了衡山城包下整个群玉院,荒唐了一天一夜。 齐鹧鸪低着头,心中暗笑,不想师父还有如此风流的过去。 童百熊问道:“小兄弟,你有何打算。” 张玉双目含泪道:“师父有过交代,此次云水堂覆灭大茂岭,五岳剑派早有准备,连远隔千里的衡山刘正风都出现了,必定是有人提前走漏消息,内外勾结,才让神教遭受如此惨重损失。” 童百熊目光如电:“你怀疑谁?” “师父说,或许是杨莲亭。” “好,老夫就是这样认为的,那明日你与老夫同上黑木崖,在成德殿上,指控杨莲亭。” 张玉心中大惊,他自然知道东方不败对杨莲亭的信任是不可能撼动的 “童堂主,即使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但没有证据,以杨莲亭的狡诈,东方教主不一定会相信我们。” “你不用担心,老夫既然要对付杨莲亭,自然不是毫无准备。” 童百熊抚须轻笑。 “杨莲亭给左冷蝉送信的使者,已经被我抓住了。” “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本章完) 第15章 童三公子 第15章 童三公子 是夜,童家书房。 灯火通明。 书案上,一张六尺澄心堂生宣铺陈开来。 大毫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八个气势峥嵘的大字跃然纸上。 “猛虎下山,百兽震惶。” “好字。” 年轻男子在旁研磨,他相貌与童百熊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眉宇间透着沉静,说话慢条斯理,像个白面书生,与童百熊看起来一点就着的武夫脾气截然相反。 “爹爹笔力更胜当年。” 童百熊看了他一眼:“三郎,有空也练练字吧。你身子骨弱,练不得武,但那也无妨。你还年轻,好好读几本书,将来考中科举在朝为官,也能富贵荣耀一生。” 童玉康轻轻一笑,却没有说话。 童百熊淡淡的道:“父子之间,无不可言之事。你有什么想法,别总藏在心里,伱和爹都不能说,还要和谁说?” 童玉康道:“回禀爹爹,孩儿暂时无意科举出仕。” 童百熊皱起眉头:“为何?” 童玉康轻轻叹息道:“眼下朝局混乱,庙堂派阀林立,各地将军听调不听宣。今上虽有革新之志,却无商君、王荆公那样的革新之臣辅弼。” “今上倚靠阉宦厂卫推行几项新政,也是歪嘴和尚念经,善政到了下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于国事无补,反而徒增骂名。” 童百熊放下毛笔,心里顿觉欣慰。自己三个儿子,唯独三郎根骨极弱,没有武道天赋。但他能说出这番有见地的话来,可见读书是读进去了。至于暂时不想科举,那也无妨,他毕竟才二十三岁,路还长。 童百熊笑道:“你不出士也罢,只是以后别在那不知所谓的人身边厮混就好。” 童玉康突然道:“孩儿有一好友,原本是清白人家的读书种子,今年也加入了北镇抚司。他说,阉宦厂卫虽然有些败类,但比起言称孔孟,动则三代,却对着眼下民生疾苦视而不见的文臣,还是勤劳王事的。” 童百熊回过味来,猛地将毛笔一摔,怒道:“你在说朝局,还是在影射什么?” 童玉康拱手道:“孩儿不敢,孩儿本不欲说,只是爹爹既然说了‘父子之间,无不可言之事’,孩儿就说出心中所思所想。” 童百熊怒不可遏:“杨莲亭是商君?是王荆公?是你口中的革新之臣?” 童玉康却是平静地道:“爹爹可曾想过,杨莲亭声名狼藉,你们口中的小人一个,为何还有那么多教中年轻英杰愿意投靠效命?”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因为杨总管能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他……” 童百熊不待他说完,冷笑着打断道:“你就是这般想的?所以跟在杨莲亭身边?亏我还觉得你书读得好,幼稚,简直幼稚至极!” “爹爹…” “滚!你给我滚出去。” 童百熊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自己的儿子,竟然为自己最瞧不起的小人卖命,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杨莲亭这个妖孽,先迷惑了东方兄弟,又迷惑了三郎,我与你势不两立!” 他抓起那方砚台,掌心内力翻涌,砚台顿时化作墨粉,纷纷洋洋落在白色宣纸上,一幅好字就这样毁了。 黑袍人从外间进来。 “堂主。” 童百熊冷声道:“派人暗中看住三郎,他有什么举动,立刻禀报。” 黑袍人有些惊讶:“三公子?” 童百熊苦笑道:“他让杨莲亭迷住心窍,已经陷得太深了。”“遵命。” 童百熊又问:“对了,密牢那人?” 黑袍人道:“一切无恙,属下派了三十多名好手,日夜看管。另外还有两百精锐弟兄在旁边驻扎,除非杨莲亭把成德殿的紫云卫全部派过来。” 童百熊点头道:“好,万事俱备,就看明日了。” 童百熊想起今日之事,既是怒,又是怕,还有些毛骨悚然。 他原本只是以为三郎只是与杨莲亭走得稍近,甚至还动过让三郎探听消息的念头,只是今夜才知道,三郎竟然真的信了杨莲亭那些歪理邪说。 “老夫还是不放心,铁狮子,你亲自去密牢看守。” “那堂主身边?”黑袍人是童百熊身边底牌之一,除非特别紧急之事,轻易不会离开。 童百熊笑道:“老夫虽不及当年勇,但毕竟还有伪先天境的实力,一般宵小也奈何不得我。再说,他们还不敢在平定城里对老夫动手。” 当年血战潞东七虎时,他丹田受损,这些年实力逐渐下滑。 ……………… 后院。 童玉康看望着天上的星星, “小心点。” “三公子。” “老蔡,这盘牡丹要搬哪里去?” “老爷六十大寿,洛阳百斋送来了六盘含苞待放的国色牡丹。还派了匠过来,用什么温室火炉开法,您说怪了吧,五盘都开了,就他迟迟不开,马上就要寿诞了,夫人觉得晦气,让我把这盘丢出去,换盘好的来。” “给我吧,我带到自己房间去。” “可是夫人……” 童玉康笑道:“我是说送到我城西的清风别院去,就是有晦气,也没关系。” “那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不用了,我正要回去。” 童玉康抱着牡丹走在街道上,脂粉飘香,满楼红袖招。 平定城中最多的便是青楼,酒店。 城里来往多是刀剑不离身、爷娘不离口的江湖人士,打架斗殴比睡觉喝酒还常见。 这里几乎没有官府势力。 平定城锦衣卫千户所衙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门都是紧闭的。 负责维持秩序的是日月神教执法堂的弟子,通常来说,只要没有闹出人命,执法堂便不会出现。即使出了人命,也不过是一场双方权力、利益比拼的比赛。 公道是完全不存在的。 童玉康不喜欢这样,这样的环境里,他这种满腹经纶,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实在太没安全感了。他喜欢秩序,喜欢法纪,喜欢众人在明确的规则下竞争。 他走到一面墙壁前,那里有块砖,从里面被抽走。 “平安客栈,甲字叁号房,今夜杀张玉!” “遵命!” 童玉康没有任何停留,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过去,黑暗中谁也不会注意,那块砖又填了回去。 (本章完) 第16章 暗杀 第16章 暗杀 戌时二刻,也就是晚七点半左右。 平安客栈,甲字叁号房。 这是平定城最好的客栈房间。 字画、屏风、瓷器、名贵家具、文房四宝,自不必多提。 单是十二时辰供应热水的浴室,就让张玉感叹,古人在追求享受方面,一点不比后世差,反而限于技术条件,格外别出心裁。 陶瓷浴缸冒着热气,水面漂浮四只草药包,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水四溅,张玉从缸里起身,用浴巾擦干水迹,前些时日的疲惫与污垢一洗而空。 铜镜中。 年轻男子换上一身黑色长袍,系着银扣腰带,脚踏鹿皮长靴,七分俊美三分英气,他笑了笑,比起前世,这具身体不止年轻健康,而且更加帅气! “行走江湖,相貌也是本钱,这一世……本钱很充足啊!” 这套锦袍是齐鹧鸪送来的,两人身形大差不差。换上新装后,气质更加潇洒不凡,不似寻常教徒,他说自己是吴连江的徒弟倒也不算错,临终时传授功法、托付家眷,无名却有实。 张玉也不是贪图虚名,只是这个身份,算是一把梯子,可以让他与教中高层交往。 在日月神教中,至少一个普通副旗主,很难和香主称兄道弟。 “张兄弟在吗?”齐鹧鸪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张玉开门:“齐香主。” “唉,不必这么生分,你我兄弟相称即可。”齐鹧鸪手里拎着一坛子美酒,一本册子。 “齐大哥,这册子是?” “教主宝训啊,你好好看看,这里面都是至理名言。” 齐鹧鸪把册子塞给张玉,他已经喝得微熏,还拎着手里的酒坛,笑道:“让你去千红楼喝酒,伱不去,我只能带着酒来找你了。不过兄弟你要是去了千红楼,凭你这人品相貌,那魁沈娘子还不得倒履相迎?她就更看不上老哥我喽。” 齐鹧鸪人如其名,能巧音,擅言辞。 两人在桌前坐下,拍开封泥,酒香顿时飘满房间。 张玉满上两杯酒,笑道:“凭齐大哥的身份,平定城还有对你不假辞色的女子?” 齐鹧鸪叹了口气:“千红楼是上官云的产业,那沈娘子…,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上官云执掌白虎堂,在江湖上有‘雕侠’之称。十二堂主中,轻功造诣与‘飞云神猿’吴连江不分伯仲,为人八面玲珑,与童百熊一样,在教中还是十大长老之一,地位颇高。 两人各自喝了七八杯,说了许多话。 这时齐鹧鸪低声道:“紫云卫抓走了云水堂留守弟子,在黑木崖上严刑拷问,一定要坐实吴堂主勾连五岳剑派、出卖神教的罪证。明天上黑木崖,兄弟可得担心啊。” 吴连江奉命袭击恒山时,几乎带走了全部精锐弟子,只在云水堂留守了二三十人,这些人算是云水堂仅剩的火种了。 张玉拿过酒杯,仰头干了,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齐大哥,杨莲亭这样做,教主知道吗?” 齐鹧鸪轻声道:“难说,难说啊。这几年教主很少露面,外间传言很多,但杨总管武功低微,那些紫云卫虽是他提拔的,却对教主更是忠心耿耿,应该不能把教主如何。” “杨莲亭这样做,就不怕教中弟兄寒心?” 齐鹧鸪将酒杯一放,长叹了口气。 “张兄弟,让人寒心之事,又岂止这一桩。东方教主继位头五年,我日月神教那是何等声势?” “十二堂口,高手云集,教众近三万,臣服我教的附属帮派,北至塞外,南至云南,西到西域,东边甚至还有东瀛的忍者流派,何等辉煌?何等灿烂?” “可现在呢?云水堂一灭,加上之前的,就只剩下执法、风雷、白虎、青龙、玄武、飞凤六个堂口。” 张玉问道:“为何会如此?” 齐鹧鸪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只一杯接着一杯喝酒,醉意愈浓,嘴里胡言乱语:“难说…难说啊。说不清,谁也…说不清。我也不想明白,能过一天,就喝一天酒,看一天沈娘子,张兄弟,你是…个有情义的,大哥我只劝你,万事看开点,别钻牛角尖。” 一壶美酒,大半进了齐鹧鸪的肚子,看起来喝得大醉,起身告辞时,偏生脚步不乱。 “江…松弟,窝就居你隔壁,明天…窝明继续喝。” 张玉送别齐鹧鸪,关上门窗,吹灭了房间里其他蜡烛,只留下床头的银烛台,一点火光,幽幽不灭。 他盘坐在床上修练内功。 “十二正经、八条奇脉,上下周流……” 在绿玉扳指辅助下,内力迅速在周天流转,最后汇入那方‘金池’,短短时日,便突飞猛进, 池中从干涸见底,到如今有了浅浅一层水雾,内力稍微充盈些。 那枚紫金莲子,也有了些生机。 想起那日在平阳城擂台,本钱稀薄,最后刺向樊柱天那剑,就消耗六七成内力。如今口袋里的铜板总算富裕了,但“内力不足恐惧症”尚未消除。 张玉深知自己起步晚,即使有绿玉扳指,也需加倍努力。三年之后,以争夺‘辟邪剑谱’为序曲,正道与魔道之间,正道内部之间,魔道内部之间,矛盾彻底激化,江湖彻底陷入腥风血雨。 他想不被血水淹没,还想有余力拉一把自己在乎之人,只能拼命炼功。 “要是能弄到‘吸星大法’这样的武学神技,自然最好。” “西湖梅庄,不说东方不败暗中布置的高手,就是那‘琴棋书画’四友,各个武功高强,再说任我行性格霸道怪异,就是救他脱困,也不一定会传授自己《吸星大法》。” 三部顶级武学宝典。 《独孤九剑》,握在风清扬手里,那是为他们华山派徒孙令狐冲准备的,且对资质要求极高,自己碰就是个死! “至于福州向阳巷林家老宅那样东西,真说起来,那倒是最易得的,练起来也最快,简直是开挂的存在。若是狠狠心,断了烦恼根……” 张玉连忙摇了摇脑袋,赶走这可怕的念头。 “想都不要想!江山、美人,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张玉靠着绿玉扳指,轻易的摈弃杂念,心灵空明,一秒就进入了最佳修练状态。 红油滴落在银烛台上,那截蜡烛逐渐萎缩。 戌时二刻,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窗纱从外面被戳破,细长竹管从外面伸进来。 竹管内,喷出一股迷烟。 竹管抽出,窗户眼又被堵上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迷烟笼罩整个房间。窗户被人从外面撬开,一道身影从外面翻了进来,整个过程,无比丝滑,几乎没有发出明显响动。 那人走到床边,手腕翻动,涂着黑漆的精钢长剑刺出。 剑刺透了被褥,却没有刺进血肉,里面应该是枕头。 这是刺客做噩梦时,才会出现的场景。 不好!” 刺客连忙抽剑回挡,可后背传来传来剧烈疼痛,自己的腰子连续被利器刺中两次。紧接着,黑暗中,有人准确踢飞他的长剑。 “怎么可能?他可以夜视。” 刺客倒在地上,那人用利器抵住了他的脖子,声音冰寒。 “谁派你来的?”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晚还不睡觉……”刺客苦笑着,后腰流出的血,很快浸透了身下的地毯。 “不说?不说,那就是个死。” 那人却是一笑,嘴唇微动,黑血便沿着嘴角滑落下来,顿时气绝。 张玉叹了口气,点上房间里的蜡烛。 今夜是别想休息了。 “张兄弟,没事吧?我听见里面有打斗声?”齐鹧鸪声音在门外响起。 房门打开。 齐鹧鸪走进房间,连忙捂住鼻子。 “这是下了多少迷子?药效好强!” 他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黑衣蒙面,背后的血还在流。 地上倒了个沾血的银烛台。 房间内其他陈设没有任何破坏,显然这个训练有素的刺客是被轻易解决的。 齐鹧鸪挑起大拇哥:“张兄弟好身手啊。” “不算什么。我好晚睡,他运气差了点。” 张玉擦拭干净手上的血迹,走到尸体旁,见齐鹧鸪拉下蒙面人的面巾, “怎么,齐大哥认识?” “有点印像……这不就是千红楼的龟公吗?我喝酒时,好像还见过几面。” 张玉看向齐鹧鸪,问道:“难道是上官云的人?” 齐鹧鸪笑着摇头道:“千红楼鱼龙混杂,说不清,说不清。” (本章完) 第17章 黑木崖 第17章 黑木崖 次日天明。 二十来骑从平定城奔出,往西北而去。 人马不歇,四十来里路程,不过一小时,便到了猩猩滩。 两岸山石殷红如血,中间一片长滩,乱岩斜飞,水流湍急。狭窄处不过三四十步,而下游水流集聚处,漫延方圆数里,宛如湖泊。 一行人勒住马缰。 齐鹧鸪放出响箭,对岸芦苇丛里摇出五艘小船。 那都是风雷堂的弟子,黑木崖被杨莲亭经营了几年,童百熊也得有所防备。 “猩猩滩的水寒刺骨,连马都不愿饮用,普通人涉足其中,不过数息,就会冻坏骨头。” “内力越高深者,在水中时间可以越长。但水下却栖息着一种蓝鳞鲤鱼,肉质极为鲜嫩脆美,极难寻觅。” “哪日有闲功夫,张兄弟可与我来此比较一番,看谁有运气能捕获异种?” 齐鹧鸪哈着寒气,他确实像只鹧鸪,对此行要做之事的凶险,似乎全然不知,反而对着无关小事喋喋不休。如此做派,倒颇有几分豪气。 他平时谨慎过头,遇见大事,反而泰然自若。童百熊也是喜他这一点,才收为关门弟子。 “齐大哥内功深厚,福缘不浅,我自然不及的。” 张玉笑道,他穿着黑色锦袍,骑在马上,腰间挂昨夜刺客遗留的那柄黑剑。 论品质比岳灵珊的碧水剑稍差,但奇特的是,剑上涂有黑漆,不影响剑锋,又能遮掩寒光,夜间对敌有出其不意之效,用来行刺杀、偷袭之事,极为合适。 “这话过谦了,昨夜刺客用了迷迭香,我都尚需掩鼻,兄弟一直在房间内,却言谈自若,丝毫不受影响,非是内功精妙不可做到的。” 童百熊闻言,看了眼张玉,他自然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功力深浅,不过丹劲境而已,这个年龄在神教中,在江湖大派里,也只能算平庸之辈。齐鹧鸪已经是气海境高手,他说张玉内功有独到之处,想必是亲眼见过的。 “小兄弟年少有为,铲除奸人之后,老夫定在东方教主面前保举你一个大大的前程,假以时日,就算是云水堂堂主之位,我看也是可以的嘛。” “多谢童堂主美意,晚辈才疏学浅,只望把一腔热血报效神教。” 童百熊笑道:“吴堂主儿子早夭,你作为亲传弟子,承袭云水堂,也是应该的。” 张玉心中记挂着,吴连江临终所托,有个名叫‘寒羽’的孙女在平定城五十里外青牛村,此时有很多眼睛盯着自己,自然不好去查访,还是过段时间再说, 五艘小船靠岸,接上二十多人,往对岸而去,。 童百熊站在船头,想起齐鹧鸪的话,心中生出豪迈之情。 “此行得遂所愿,老夫就在猩猩滩头摆下庆功酒,烹鱼宰羊,宴请诸位有功之臣!咱们狂饮三天三夜,不醉不休。” 众人纷纷叫好,他们皆是风雷堂高手,童百熊心腹之人,自然希望‘宰羊’功成,自己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获得提升。 齐鹧鸪笑道:“师父,我还有一请求。” “你有何请?” “光喝酒吃肉,未免枯燥,最好能请千红楼的姑娘们来助助兴。” 童百熊大笑道:“那有何难?老夫去和上官云说,就叫他千红楼的魁来这里跳上三天三夜。” “这对师徒不知道半场开香槟乃是大忌。” 张玉站在后面那艘船上,有些担忧,想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童百熊这一次肯定弄不倒杨莲亭,如果有选择,他才不想上黑木崖,直接与杨莲亭对上并非明智之举。童百熊自以为与‘东方兄弟’的那点交情,似乎并不够看。“三年后任我行攻上黑木崖,那时…童百熊才被东方不败所杀。所以这次,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童百熊回头看向张玉,大笑道:“张玉,伱如何看?我们此行能否成功?” 张玉笑道:“此情此景,在下有几句诗可比?” “哪几句?” 张玉吟诵道:“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哪能逃?” “好诗!好诗!霸气十足,正合老夫心意。没想到你文采如此出众,可堪重任。” 童百熊哈哈大笑,愈发高兴。 张玉脸上笑着,心里暗道,反正这个大明不姓朱,用了嘉靖老道士的诗也就用了罢。 猩猩滩对岸是一片如白雪覆盖的芦苇荡,其后矗立一座与云天相接的黑峻大山,那就是威压江湖百年的日月神教总坛——黑木崖。 上得山后,道路陡峭,地势险恶,两边乃是万丈深谷,四处都有日月神教布置的巡逻队、暗哨、堡垒,兵器齐整,守卫森严。 这样的地势,只要粮草充足,除非朝廷派出十倍大军,不惜代价围剿,否则都可以高枕无忧,但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沿着石阶上崖,往山上走了十七八里,经过三重铁闸城关。每座铁闸,都有教徒讯问口令,检查腰牌。城头上布置了弓弩手,稍有不对,乱箭齐发。 童百熊是风雷堂堂主,在教中位高权重,但也不能豁免。 他低声骂道:“之前见东方兄弟,哪用如此麻烦,都是姓杨的小人搞出来的把戏。” 云台倚着山壁而建,周边轮值守卫的是白虎堂的弟子。 此台名为登云台,两边各有巨碑,右首“文成武德”,左首是“仁义英明”。 一行人登上石台,眼前的黑色山壁,抬头上望,肉眼可见的,就足有三四百米高,笔直陡峭,半入云霄,似乎随时要倾倒下来,压迫感极强。 “这就是黑木崖了。” 之前他只是前面第二道铁闸关守卫,连来登云台的的机会都极少,更别提真正上去过黑木崖顶的成德宫。 张玉暗道,外人想要攻破黑木崖,绝对千难万难,此地的确是成就江湖霸业的根基,难怪日月神教,百余年间四处出击,正道人士想要攻破总坛,却机会渺茫。 齐鹧鸪再次向上空发射响箭,没过多久,随着四条铁百炼铁索落下,银铃声响起,一只大竹篓从崖上降了下来,要分两次才能把二十来人运上去。 竹篓缓缓升高,张玉举目上望,云遮雾绕,看不清崖顶。 过了良久,竹篓晃动了一下,却是到了崖顶。 张玉走出竹篓,此时太阳高高升起,金色日光从东方射来,照咋广场上高台前一座汉白玉的巨大牌楼。 那牌楼上雕刻着九龙浮雕,上面‘泽被苍生’,每个字都有成年男子大小,气势雄浑,教人不禁心折。 每三年一次,日月神教教主就坐在高台宝座上,接受日月神教教众,中原,塞北、西域、东瀛、云南等地臣服帮派首领的朝贺。 “今年十二月十二日,又是三年一次的盛会。” 绕过高台,又在广场上走了数百步,终于看见一座宛如天阙般的宫殿。 “那就是成德殿。” (本章完) 第18章 成德殿(上) 第18章 成德殿(上) 成德殿前。 童百熊等人站在廊下等候召见。 那些殿外武士身披紫袍,手持金瓜。一个个目不斜视,脸上透着狂热神采。 江湖门派,打打杀杀简单,但要建章建制,上下肃然,却没那么简单。 究其缘故,武夫天性不喜受约束,而有能力的经世之才,多数入了朝廷官府。 从平定城到黑木崖、成德殿,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张玉觉得日月神教已经有了脱离江湖门派,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雏形。 他心中暗自好奇:“东方不败所谋深远,文治武功远在任我行之上,为何最后……,葵宝典练至深处,对一个人的性格改变如此之大?” 这时,一人从侧廊转出,朝成德殿缓步走来。 她身穿白色长裙,头戴纱帽,遮住了容貌。从婀娜身段看,似乎才十四五岁,但举止之间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童百熊见了来人,稍作迟疑,还是移步上前,拱手行礼道:“风雷堂堂主童百熊见过圣姑。” “童长老近来可好?” “托东方教主和圣姑的福,身体健康,一顿能吃三碗米饭。” “童长老是神教柱石,您一顿能吃三碗饭,神教就安稳了。” 童百熊笑道:“听闻圣姑一直隐居洛阳,何时回的黑木崖?” “三年一度的圣典将至,东方叔叔让我回来协办教务。” 张玉知道眼前女子是谁了。 日月神教名义上的二号人物,任盈盈。 东方不败从香主被提拔为光明左使,直至上位,才短短几年,在教内并未建立深厚根基。 为了稳定人心,他将前教主之女任盈盈封为圣姑,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一来,那些想叛乱的教众,也就失去了大义名分。待到地位稳固后,又让任盈盈到洛阳绿竹巷隐居,远离黑木崖总坛,再剪除任我行的铁杆心腹,逐渐消除前朝影响力。 如此阳谋手段,正奇相合,倒让张玉心中生出几分佩服。 她走到张玉身前。 张玉没有下跪,只拱手道:“云水堂下副旗主张玉拜见圣姑。” “吴伯伯临终前可有交代?” “师父临终之前,他让我记住一句话,效忠教主和圣姑,为神教大业,万死不辞!” 她低声道:“可明白你师父的苦心?” 张玉轻声道:“明白。” “好。” 任盈盈声音有些哀伤。 她虽然名义上是神教圣姑,但身份尴尬,除了受恩深重,铁了心要与任家同进退的,教中头面人物都不敢与前朝余孽有过深交往。 吴连江是任我行旧部,两家结契深厚。 “吴伯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照看云水堂旧部的。” 任盈盈声音极轻,只入张玉之耳。 张玉微微抬头,隔着微风拂动的轻纱,只觉女子吐气如兰。 成德殿内,走出一传令使者。 童百熊连忙迎上去。 那使者高声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有令:着圣姑入殿觐见。” 童百熊皱眉道:“东方教主没有叫老夫进去吗?” 那紫衣使者却没有看他一眼,转身领着圣姑进殿。 童百熊怒骂道:“这些狗东西,仗了杨莲亭的势,竟然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 张玉暗自与他拉开距离,童百熊活过甲子春秋,似乎只虚长了暴脾气,一点头脑也没有。别的暂且不提。此话一出,不把殿外这些金瓜武士得罪了个遍。他们虽然不及你风雷堂堂主、十大长老地位尊贵,但在黑木崖上,伱是外臣,他们可是教主近侍。 童百熊讨了个没趣,看向张玉,问道:“你之前认识任大小姐?” 张玉想了想道:“在下身份低微,之前并不认识圣姑,连听也很少听过。” 童百熊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又一传令使者从殿内走出来。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有令:着风雷堂长老童百熊领齐鹧鸪、张玉入殿觐见,其余人等留在殿外候着。” 童百熊对铁狮使了个眼色。 进入大门前,三人解下佩剑交给金瓜武士。 张玉才跨过殿门,突然之间寒光闪烁,两把长柄斧当头劈下,身后又有四把金钺掠过,尽管早有心里准备,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就要运转内力反抗。 童百熊则要淡定许多,负手而立,岿然不动。 紫衣使者这才喊道:“陛前觐见。” 那些武士退回两旁。 张玉看去,却见这些殿内武士紫袍下都披着铁甲,手持斧钺,论及精锐程度,比起殿外那些金瓜武士还要更胜一筹。 偌是进殿之人,暗藏兵刃,或者心怀不轨,自然就暴露了。 又或者仅仅是经不住吓唬,应急做出反抗之举,那也视同谋反,反正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霸道的手段!” 张玉心道,东方不败不止要教徒忠诚于他,还要对他绝对服从,面临刀斧加身,也不能有反抗念头,连下意识的反抗也不行! “这就是忠诚性测试啊。只是通过这种手段获得的忠诚,能维持多久呢?时间一长,只怕是怨恨多于敬畏,疏远多于亲近,难怪任我行脱困后,那么多教徒云集响应他反东方不败。” 殿堂宽不过四十多尺,纵深却有两百来尺。 张玉低着头徐步而入,心中不免激动,毕竟马上要见到的人,抛开魔教教主的身份,他也是这座江湖中最顶尖的人物。 江湖之上,传言纷纷。有赞他是文治武功的雄主,有骂他是能让大汉夜啼的魔头。 但见过东方不败的人,少之又少。时间一久,连他长什么样子,在江湖上也成了迷。 那紫衣使者在阶下站定,朗声道:“参拜圣教主” 众人一齐跪倒在地。 “圣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三人齐声道。 “属下风雷堂长老童百熊拜见教主。” “属下风雷堂下香主齐鹧鸪拜见教主。” “属下云水堂下副旗主张玉拜见教主。” 张玉心中暗自庆幸,好在看了半夜的《教主宝训》,记下数百段切口,总算合上了众人语调。 这种场合,要是出了岔子,或者自作聪明滥竽充数,东方不败一眼就看得出,那时叫来武士,自己只怕逃不过金瓜击顶的下场。 “都平身吧。”那声音有些慵懒,略带磁性。 张玉这才敢稍稍抬头望去。 金殿之上,拉起一道珠帘,珠帘后隐隐可看见有张宝榻,坐着一道身影,只透出些轮廓。 珠帘前,放着两把椅子。 左边坐着白裙纱帽的圣姑,右边却是一昂藏男子。 二十出头,穿一件紫色云纹缎面皮袍,脚踏黑靴,身形雄健,白脸虬须,极具男子气概。眼睛盯着人时,总是闪烁莫名的寒光,似乎能透过肚皮看穿人心。 “云水堂九百八十一人,全员战死大茂岭,你有何过人之处,可以逃回黑木崖?” (本章完) 第19章 成德殿(中) 第19章 成德殿(中) “你分明是左冷蝉派来的奸细!” 杨莲亭声色俱厉,似乎拿住了确凿证据。 张玉原本只想当透明人,有机会立个为师复仇的忠诚人设,没想到杨莲亭跳过童百熊,上来就拿自己开刀,这下他只能彻底跳上童百熊这艘看起来坚固,却迟早触礁的船。 他心如电转,想起昨夜看过的教主宝训,立刻跪地道: “属下对神教之心,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此次能安然无恙回到黑木崖,全靠圣教主洪福庇佑。” “这一路上被五岳剑派追杀,每每化险为夷,也是圣教主神迹显世,指引迷途羔羊回到母亲怀抱。” 张玉想起还留在农村种田的父母,望子成公的梦永远实现不了,他是家中老大,还有一个在读初三的弟弟,成绩很差,只怕连高中也考不上…… 念及此处,顿时悲从心来。张玉声泪俱下,显然动了真情。 齐鹧鸪微微侧目,心中暗道:“能把教主宝训活学活用到如此地步,简直就是天生的奴才圣体。张兄弟有前途啊,只要度过此关,必定又是教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属下日夜告诫自己,若能回到黑木崖,一定要誓死效忠教主,就是不幸捐躯,九泉之下也绝不能忘记教主的深恩厚情!” “请杨总管明鉴,属下与五岳剑派的左冷禅、岳不群、刘正风、玉矶子有杀师之仇,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怎会为仇敌卖命,让亲者于地下寒心?” 杨莲亭冷笑道:“好一张利嘴啊,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就有这么多话等着,可见心思叵测。” 童百熊微微点头,张玉超常发挥,简直超乎他的想象。不止尽数防住了杨莲亭的进攻,还给自己递了话茬。 “张玉,你方才说,参与恒山之战的,还有其他四派人马?” “正是。行至恒山大茂岭时,突然间喊杀四起,左冷蝉指挥五岳剑派一齐杀出,他们人多势众,高手众多。” “云水堂拼死鏖战半日,还是寡不敌众,在给予对方杀伤的同时,旗主、香主、副堂主悉数死于五派高手剑下。” 童百熊凝眉道:“那就奇怪了。” 任盈盈问道:“童长老,怪在何处?” “禀圣姑,据童某所知,恒山是五岳剑派中最弱一环,神教派出云水堂,突袭之下,足以将那群尼姑剿灭!” 童百熊上前两步,盯着杨莲亭眼睛,双目锐利如箭。 “可为何左冷蝉会提前在恒山设伏,致使云水堂全军覆没?老夫不禁想问,当时成德殿议事时,五岳剑派也派人参加了吗?” 任盈盈道:“会不会是行动时走漏了消息?” 童百熊道:“圣姑有所不知。当时殿上议定此战为突袭,从平定州三百里路程,云水堂只走两天一夜。” “就算行军过程中走漏消息,远在千里之外的衡山派、泰山派,也不可能在神教前面赶到,并且还能针对云水堂的行军计划,确定埋伏地点。” 杨莲亭冷笑一声:“那童长老有何高见?在这成德殿上,当着教主的面,不妨把话说开了。” 童百熊看着杨莲亭笑道:“那日成德殿上议事,教主之外,只有老夫、吴堂主、杨总管三人在场。” 杨莲亭问道:“后面三人中有奸细?” 童百熊道:“有奸细!” 杨莲亭道:“奸细是谁?” 童百熊冷笑道:“杨总管心里明白。” 杨莲亭身体往太师椅上倚靠,笑道:“我当然明白!奸细就是吴连江,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我正在细致盘问。” 童百熊提高声量:“杨总管,诬陷战死敌手的吴堂主,抓走他的家人,拷掠云水堂留守弟子,这些事干得会不会过于无耻?” “对待叛贼,本总管这样做,已经很仁慈了。” “伱说吴堂主是叛徒,有何证据?”杨莲亭冷声道:“有人供述,吴连江在家从不背诵教主宝训,也不准家人弟子背,还把教主宝训拿来垫桌腿。以上种种,可见吴连江事主不诚,心怀怨怼,认为东方教主资望浅薄,不足以担任神教重任。” 童百熊一时语塞,据他所知,吴连江确实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张玉这时拱手道:“属下有话说。” 杨莲亭怒斥道:“成德殿是何等地方?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童百熊看着张玉道:“成德殿上,东方教主陛前,张玉,你有何话说?” 张玉道:“方才杨总管说,师父不背教主宝训,也不准家人弟子背诵,这话不对!” “师父多次说过说,他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吃饭没胃口,喝水都塞牙,睡觉不安稳,走路也摔跤。” “读了《教主宝训》,浑身上下暖烘烘的,就像吃了灵丹妙药,百病全消。所以他要求弟子必须和他一样一字不差背诵《教主宝训》。” 童百熊好奇问道:“你说你能一字不背诵《教主宝训》?” 张玉毫不犹豫道:“是。” 任盈盈接着道:“你可知《教主宝训》有多少条?多少字?” “六百六十六条,五万四千余字。” 任盈盈惊讶地问道:“你真能一字不差背诵?” “回禀圣姑,属下的确能背诵。” 任盈盈问道:“教主宝训第三条是什么?”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条:对敌要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教主宝训第二百条?”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二百条:勾连朝廷鹰犬,贪图荣华富贵,全家上下,一个不留!” “教主宝训第五百三十二条?”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五百三十二条:出卖教中同袍,泄露教中机密,祸及三族,一个不留!” 任盈盈问道:“杨总管,《教主宝训》是你主持编撰的,他背诵的条目可有谬误?” 杨莲亭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童百熊觉得带张玉上黑木崖,简直无比正确,他上殿两步,看向杨莲亭。 “现在事情明白了!” “日月神教有奸臣!” “不是云水堂吴连江堂主。” “而是我日月神教的大总管——杨莲亭!” 那珠帘后面传出一道声音:“童长老,你可有证据?” 童百熊成竹在胸:“教主,证人就在殿外,老夫怕有人狗急跳墙,所以派了堂中高手贴身保护,请教主传诏他们一起入内。” 珠帘后声音再次传出:“传殿外人等一齐入内。” (本章完) 第20章 成德殿(下) 第20章 成德殿(下) 成德殿无窗,却亮如白昼。 两边青铜灯架各点着八十一支鲸油蜡烛,根根都如白玉凝脂,手臂粗细。 燃烧时,不止全无油墨味,还散发出奇异的香味,使人心神宁静。 这是以天香鲸头部油脂提炼而成,每头鲸鱼只能产出千根。 东海水师将军每年向天佑帝上贡万根左右的蜡烛,官兵有所死伤,还一直颇受言官攻击,认为是“以奇物媚上,不恤官兵”。 而长鲸岛岛主司马大,常年率弟子在大洋上猎杀鲸鱼,每年却能向黑木崖贡献三万支的鲸油蜡烛。 单凭这项功劳,长鲸岛就坐稳了臣属帮派第一的位置。 借着日月神教的威势,从十几个渔夫起家的司马大,二十来年时间,成为了那片海域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属下风雷堂铁狮子,参见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 铁狮子拎着一瘦小男进入成德殿,参拜教主后,退至童百熊身后。 杨莲亭看清那人相貌,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摆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人身份,杨总管该一清二楚吧?” 童百熊一直盯着杨莲亭,见他心虚,心中更加有数,便笑着问他。 张玉看向瘦小男子,三十岁左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跟筛糠一般。他就是童百熊口中的底牌铁证,真能籍此扳倒权倾神教的杨莲亭? 杨莲亭的语气缓和下来:“童长老何出此言,这是你带来的人,我怎会认识?” 童百熊笑道:“可他说认识杨总管,而且很熟。” 杨莲亭怒目看向那瘦小男子:“真是一派胡言!你是何人,敢说认识本总管?” 那男子不敢抬头看杨莲亭,跪在地上发抖。 童百熊轻笑道:“老夫替他说吧。他是你杨总管的亲信,侯健,绰号‘树上飞’常在黑木崖上行走,干的是送秘密信件的差事。” “伱不记得他了,成德殿上的紫云卫,驻守三重铁闸的各堂弟兄,总该有能认识的吧?” 杨莲亭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显然童百熊是有备而来。 十日之前,这个侯健突然失踪,那时他就隐隐料到要出事,立刻控制了侯健家人,如今看来,幸好多下了这一步棋。 杨莲亭看向跪在地上男子,冷笑道:“本总管奉教主令,总揽教务,日理万机,身边随从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什么侯健、马健,都要一一认识吗?” 童百熊却不再理会做贼心虚的杨莲亭,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男子道:“侯健,老夫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侯建点了点头。 “九月二十日,你为何从黑木崖去了嵩山?是不是有人让你送一封信给嵩山派掌门左冷蝉?” 杨莲亭闻言,瞬间面色惨白,童百熊竟然连这事也知道了。 侯建抬头看向杨莲亭,嘴唇嗡动,似乎想说什么。 杨莲亭猛然起身,双目无比阴冷,如毒蛇一样盯着殿上男子:“侯健,你想好再答,教主宝训,诬陷上司者,全家老少,一个不留。” 最后那八个字,杨莲亭说的是一字一顿。犹如冰锥,瞬间扎进了侯健的心脏。 “总管…童长老……” 侯健脸上露出哀求之色,举目四望,殿上都是虎狼之辈,他不知该向谁哀求。 童百熊这时对着杨莲亭笑道:“杨总管大可放心,为了完全遵行教主宝训,我已将侯健家人,从牛家寨地牢救了出来,寻了一处妥善地方安置。” 侯健闻言,看向童百熊,神色复杂。 杨莲亭坐回椅子上,他看了一眼珠帘后那人,又看向对坐的圣姑,最后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童百熊道: “童长老,此獠虽在本总管身边听用过,他说的话,不可轻信。” “对了,十五年前,侯健曾入过泰山下院,说不定……说不定他是五岳剑派派来离间我神教的奸细,诸位万万不可中计!” 张玉心道:“杨莲亭已经乱了阵脚,看来童百熊脾气虽暴,还是粗中有细,真的拿住了对手死穴。 但杨莲亭是最后任我行攻上黑木崖决战时,与东方不败一起死的。 该是出了什么变故,才让童百熊这次苦心谋划化作来了泡影。” 侯健挣扎着站起身,开口说道。“指使我去嵩山派送信的就是……童百熊长老。” 此言一处,成德殿上鸦雀无声。 童百熊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嘴角就僵住了,他脑子一时有些懵,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专诸、要离那样的狠人是可以为了完成使命,抛妻弃子,侯建难道是这样的狠人?这从一开始就是杨莲亭设下的圈套? 张玉低着头,暗道:“童百熊啊童百熊,你是真离谱啊。” 他想到了东方不败会偏袒,杨莲亭会狡辩,唯独没想童百熊所谓的‘底牌’会咬了他的手。 “不过杨莲亭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还在演?”张玉看向上方。 杨莲亭先是震惊,继而狂喜地站起身,挥手下令道:“好啊,好啊,原来是贼喊做贼。左右何在?立刻拿下反教逆贼童百熊!” 八名紫衫侍者飞扑向童百熊,出手直指要害,显然动了杀心。 “老夫看谁敢上前!” 童百熊上前踏两步,双掌拍出,雄浑的内力瞬间震飞左边四人,那铁狮子同样一声暴吼,右边袭来的四名紫衣侍者口鼻流血,连退七八步,撞在龙纹柱上。 张玉离铁狮子近,那声暴吼不是冲他,但也被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先天镜高手动手,内力深厚如渊,果然非同寻常。 “你还敢在成德殿上动武?” 杨莲亭站在殿上,早有三十多名紫衣侍者将他与童百熊等人隔开,殿内斧钺武士从后面围来,眼见童百熊便要插翅难逃。 他大笑道:“教主待属下宽厚无比,只要你痛改前非,深刻自省,向教中兄弟说明你的叛逆行为,签下悔罪认罪书,他老人家会饶你一命的。” “反叛教主?认罪悔罪?我签你老老的腿!” “杨莲亭,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夫与东方兄弟交朋友时,你还没从你娘肠子里窝出来。” 童百熊见金瓜武士还在涌来,即使是大宗师,想突出如此重围,也不是容易之事。他望着珠帘之后,高声叫道: “东方兄弟,你真觉得姓童的会叛你?如果你也这么认为,只要你一句话,不用他们动手,老哥哥就自裁于此地!” 张玉心中也是震惊,他们竟然在成德殿上,当着东方不败动手。 “统统住手!”珠帘后的声音终于传来。 成德殿上,纷乱的兵戈声、脚步声瞬间停止。所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等候东方不败的裁决。 杨莲亭眼神炙热地看向珠帘后那道身影。 良久之后。 “有罪的,没罪的,天知道。本教主乏了,就由…圣姑代为全权处理此事。” 杨莲亭脸上顿变,看了眼圣姑,再看向那扇珠帘,似乎想说什么。 任盈盈同样起身恭送东方不败离开,她藏在纱帽下那双明亮的眼睛,将杨莲亭脸上的神色变化收入眼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杨莲亭回到座位前,缓缓坐下:“既然教主有令,那就请圣姑处断此事,只是人证俱在,绝不可枉纵了叛教之贼。” 任盈盈笑道:“叛教之贼!杨总管,事情查清前,还不可枉下结论。” “如你所说,侯健入过泰山下院,与五岳剑派有勾连,他的指证,无论是对杨总管,还是对童长老,都要斟酌着分辨!” “我以为,对于侯健还要细细审问。” 杨莲亭冷笑道:“人都死了,还审问什么?”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混乱之下,不知是谁出的手,那侯健七窍流血,已然死去多时。 任盈盈微微惊诧,轻笑道:“如今死无对证,既不能证明杨总管通敌,也不能证明童长老叛教,我看还是各上一份陈词,请东方叔叔圣裁!” 童百熊默然不语。他心中不甘,但眼下情势对自己不利,也只能如此了。 “此事没完!” 杨莲亭起身,冷冷地看了眼任盈盈、童百熊,在紫云卫簇拥下,拂袖离开成德殿。 (本章完) 第21章 寒滩练功(求票 追读,谢谢) 第21章 寒滩练功(求票 追读,谢谢) 一月之后。 晨雾茫茫,寒气升腾。 无论黑木崖上多少刀光剑影,猩猩滩的水总是不急不缓地流淌着。 猩猩滩下游,一颗脑袋静静浮在水面。 “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八……” 内力在奇经八脉中涌动,抵御冰寒之气侵入。但那种百针刺骨的苦痛,却是无法消除的,对人的意志无疑是极大考验。 “一百七十九!” 那人跃出水面,上身赤裸,就穿了条犊鼻短裤。 “三分钟。” 张玉踉跄着走到岸边,身体几乎没了知觉。 以现在的内力,坚持三分钟已是极限。 内力消耗完后,再凭肉身抵御冰寒之气,就很可能会伤筋动骨。 “好在付出终是有回报的,离丹劲境中期,也就一步之遥了。” 早有人试过用猩猩滩的寒水让内力更加精纯。 猩猩滩源头,黑木崖后山那座千年寒潭,原本也是一处修练寒冰属性功法的圣地。 只是绝大多数人,没有坚持下去的忍耐力。 一个月来,内功获得进益,这本在张玉的意料之内。 但有个意外收获,却让他喜忧参半。 “身为魔教中人,以后行走江湖,还怎么唬得住人?” 张玉蹲在岸边,对水自照,原本略显黝黑的皮肤,在寒水浸泡下竟然变得光滑如玉,白皙紧致。配合他的丹凤眼、弦月眉,简直俊美胜过女子。 如果不是躲在此地练功,而是走在平定城大街上,必能引得女子掷果盈车,男子怒目而视。 张玉从石头下取出一壶烈酒,一只烧鸡,大吃起来。 他看向身后那座黑色高山,叹了口气。 半月前,东方教主再次宣布闭关。 成德殿上的争端,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 云水堂如之前的覆灭的五个堂口一样,成为日月神教有名无实的第六个堂口。 张玉猛灌了一口烈酒,只稍稍暖了嗓子眼。连着灌了三口后,才把肠胃心肝从冰窟窿里拽出来。 “东方不败不知抽了什么风,似乎有意让新贵派杨莲亭与童百熊为首的元勋派争权,又不真正让一方压过一方。” “如此下去,他的权位倒是能稳固,但教中精锐力量消耗于内斗,教众和附属帮派也逐渐离散。这难道是他想要的?” “黑木崖已成是非之地,得赶紧想个法子,让童百熊同意我外放地方。” 云水堂名存实亡,张玉的人事关系转到了风雷堂,也就是说,他现在是风雷堂下一名副旗主,每月领取十两白银。 风雷堂名下赌馆、勾栏、矿山、田庄等产业颇多,效益好,油水大,比在云水堂还多了三两。 倒杨行动失败,给了童百熊莫大打击,听齐鹧鸪说,老头连过甲子寿诞的心思都没有了,在千红楼开了长包,整日勾栏听曲喝闷酒,只怕他现在也没心思安排差事给张玉。 张玉吃完烧鸡美酒,开始打坐修炼,两个时辰便将内力恢复个七七八八。 他翻开飞云神功下册,摊在岩石上。 飞云神功下卷是轻功身法,共计三十六页,便是三十六幅图画,标注着穴道、行气脉络,运功法决。 步法各异,变化莫测,奔、纵、跳、跃、旋、回、横、倾、踢、斜、正、明、暗、虚、实……足印之间,以颜色不同的线相连,越至后面,越发深奥坚深。 好在有吴连江用青蝇小楷标注的个人心得感悟,极为详备。 那些青蝇小楷,时间久的墨迹褪色,至少有二三十年。时间近的新墨犹亮,不过在数月之前。 “我既用了师徒名分,那你的恩仇我也一并继承。无论是费彬,还是杨莲亭。”以他的身份立场,这些因果不继承也没办法。 “寒羽小姐,我以后会继续寻访的。” 张玉叹了口气,成德殿之事,稍稍平息后,他立刻按照吴连江临终前的嘱托,去平定城东北五十里的青牛村暗查,却发现吴寒羽早被身份不明的人提前接走。 依张玉目前的能力,自保尚且勉强,更别提进一步探查。 “希望是任盈盈派人接走的吧。” 他继续看向《飞云神功》下卷的身法。 轻功分为四重境界,行云流水,乱云飞渡,追云逐电,云鹏万里。 “第一层是行云流水。” “行云流水,自然流畅。初无定质,然循天地之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 ‘行云流水’修炼至圆满境界,身体灵敏度极大提升,当行则行,当停则停,百兵加身,不伤衣角。 “四重境界,虽为递进关系,但各有妙处。行云流水,除了本身是轻功法门外,还对于剑法、拳法的施展威力有提升作用。” 都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但练功不炼拳,还不一定能活到老。 令狐冲学了独孤九剑招式后,便能轻易击败内功在他之上的华山师叔级人物,丛不弃、成不忧。 这些时日,他专注于提升内力,如今有了小成,也是时候“练拳”了。 张玉拿出压在衣服下的绿玉扳指,正要戴上,突然看见拇指的累累伤痕,想了片刻,还是放下了。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 照着图画,张玉在乱石滩上踏步而行,跌了七八十跤后,终于能将‘行云流水’的步法勉强走出一遍,但也只算画虎类猫,学了个大概,非常生涩阻碍,一点也不流畅。 “要不还是戴上?或许是我想多了。” 张玉忍不住将那只绿玉扳指戴上后,再走了一遍‘行云流水’的步法图,果然,他能轻易找到自己步法不流畅的阻隔所在,提前调整,及时纠正。 “这一遍的进步程度,就胜过了之前那二三十遍。” 张玉兴奋的双足用力,纵身往上一跃,便立地跃起了二米多高。 “随便一跳,就超过了世界冠军保持的1.9米记录,就算回到前世,自己凭这一技能,也能实现父母夙愿,端上一碗公家饭,不用再送千家饭。” 张玉正高兴着,却忘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的道理。落地时脚没踩稳,身体前倾,标准的狗抢屎,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个世界轻功极限,又该是怎样的?”张玉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着,他翻了个身,靠在岩石上,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直入云霄的百丈黑木崖,如是想着。 那日观音庵前,自己躲在竹林偷看,吴连江跃起十米高,并且没有借力之处,仅凭内功在空中腾挪移动,速度之快,身法之诡,对手只能看见残影。 “张玉,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 芦苇丛里,走出一人,手里拿着两串葫芦,俯视着年轻男子,对这‘野人’行为,眼里满是鄙夷。 新人新书,创作不易。也不太懂规则,听作者朋友说,周二的数据影响后续推荐,周一要厚颜求下票和追读,拜托了。 (本章完) 第22章 两种结局(求票 求追读) 第22章 两种结局(求票 求追读) “这里没人。” 正好身上的水干了,在仅有的羞耻心催促下,张玉连忙套上衣袍靴带。 “我不是人吗?” “你是小孩,只算半个人。” “我明年就满十二岁,不是小孩哦。” 她扎着两个丸子发髻,俊俏的眉毛,圆溜溜的大眼睛,唇红齿白。 身上穿着青色小袄,披着银色丝孔雀羽毛云肩,单这套行装,便价值数百两银子,可见在家中是极受长辈宠爱的。 她蹦到石头上。 “泡泡逃过癞皮蛇的追杀没?” “鲤鱼奶奶到底能不能复活?” “你还没说啊,我昨天都没睡好。” 张玉笑道:“故事结局有那么重要吗?” 小姑娘舔了一口葫芦,点头道:“当然重要,好结局,可以让人心情快乐。” 张玉看向她:“故事结局可以编得美好,人生结局就不一定了。” 小姑娘咬下一颗葫芦,甜得眯起了眼睛:“人生原本就该是多姿多彩的。我从黑木崖下来时喝了草药汤汁,再吃葫芦,就特别香甜。如果只要甜味,那也无聊。” 张玉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那我告诉伱两种故事结局。” 小姑娘雀跃道:“两种结局?那可太有意思了。” “第一种结局,小鲤鱼逃过追杀,找到五片龙鳞,跳过龙门,少年成王,干掉癞皮蛇,复活奶奶,和小伙伴们永远快乐生活在鲤鱼湖。又或者……” 小姑娘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或者什么?快说啊。” “她没能复活奶奶,甚至没有逃出鲤鱼湖,就让癞皮蛇用毒牙咬死了。后面的一切,阿酷、小美、双面龟,都是临死前那一刹的幻想,就像一个——泡泡。” 小姑娘顿时觉得手里的葫芦不甜了,闷声道:“第二个结局,太伤感,我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去改变!” 小姑娘若有所思:“故事结局可以改变,人生可以吗?” 张玉站起身,望向百丈黑木崖,道:“人生当然可以改变!” 小姑娘眼里水雾散去,脸上浮现笑容:“还是你的故事有趣,结局都能改。平定城茶馆那些说书先生,翻来覆去,就是三国、说唐,打打杀杀,千篇一律,一点也不适合小孩听。” 张玉笑道:“你偷跑出来,到处听故事,曲右使会打你屁股的。” “我才不是偷溜下来的,爷爷派了小钗姐姐、小王叔叔跟着我。” 张玉看了眼芦苇丛,他隐隐感觉有人在窥视,如果他敢对曲非烟有任何伤害的举动,便会立刻有人杀将出来。 “你爷爷对你真好,还专门派人护送你下山听故事。” 曲非烟笑道:“我这是在收集灵感。爷爷说,练武也好,音律也好,只有博采百家之学,才能通汇贯通。我要收集各家故事,才能写出自己的故事。” “你想当小说家。” “对啊。” “走这条路,可不简单。” “我会坚持的。” “小鲤鱼的故事太长了,等我有时间,写出来,送给你慢慢读。” “现在不可以吗?” “今天我要回平定城。” 曲非烟邀请道:“正好顺路,你坐我的小马车吧?”官道上。 落日余晖,两边麦田已经收割完毕。 黑脸大汉骑着黄骠马,紧紧护卫在马车旁边,他背着一把阔剑,剑面足有小半扇门板宽。 “驾!驾!” 小马车吃力地前进着。 劲衣女子坐在车辕上,身后放着一杆长枪,她挥动着鞭子,满脸不高兴。 自从非烟小姐遇见那个怪人,他们每天的目的地,除了平定城四海大茶馆,又多了一个猩猩滩,平白给自己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她挥动下鞭子,漂亮的枣红牝马吃痛,小跑了起来,暗道:“你那么会讲故事,干脆去四海茶馆讲书啊。” 张玉坐在马车里面,感受不到打工人的怨念。他要稍微低着头,否则会碰到顶棚。 小马车进入平定城,张玉在十字路口下了车,他在太平客栈找到齐鹧鸪,借了五十两银子后,又独自出了平定城南门。 夜色降临,十五日,圆月当空,路上铺满月辉。 张玉使出‘行云流水’,1个小时走三十里,步法从生疏逐渐熟练,即使不带绿玉扳指,也能轻巧的用出‘行云流水’的步法,如此便算入了门。 梅溪村,在平定城南三十里。 村前有座山岭,每至腊月,白雪皑皑,满山梅一齐开放,总能吸引很多文人墨客来踏雪赏梅。 对于村民而言,山上梅开得最盛时,也是他们生活最艰难之时。 冬天是杀人的,严寒、饥饿、冻病,想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太简单了。 在梅溪村五六十户人家里,王家过得还不错。 王家曾祖从河间府迁居此地,起了三间屋宅,购置了六十亩上好水田。 传至王鲤鱼时,田宅缩水了三分之二。 后来王鲤鱼更是卖掉了仅有的祖产,换来两匹劣马,两柄宝剑,与同村一个无牵无挂的张姓少年,结伴出门游历。 在那两年里,王鲤鱼的名字,等同于败家子。 再后来,王鲤鱼成了日月神教的旗主,衣锦还乡,赎回部分祖产,还娶了一门亲。 在村民口中,王鲤鱼成了有出息的代名词。 村民路过王家宅院时,总要感叹王家风水好,后代有出息。 张玉是夜晚进的村。 他对道路很熟悉,绕开了那几家有条件养狗的富户。 三年没有回来,一切似乎都没变化。 原主也是梅溪村人,八岁那年,大雪压倒了房顶,父母都压在了瓦片、房梁下,伤不算重,只是被锈钉子划破了皮肉而已,但两人都没有挺过那个漫长的冬天。 在原主快要饿死时,王鲤鱼给了他一碗豆饭,并告诉他:“以后没饭吃,都可以来王家领一碗豆饭。” “这里是王宅?” 他按住剑柄。 那三间气派的青瓦大屋,不见了踪影,连残垣断壁都没有留下。就好像沙滩上的城堡,水一冲,什么痕迹都消失得无隐无踪。 “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地震?可是周边房屋安然无恙。” 张玉从地上捡起一块断瓦,揣进怀里,转身朝村西头走去。 (本章完) 第23章 恶霸黄老爷 第23章 恶霸黄老爷 村西,土墙小院。 角落里竖着两把钢叉,一些绳套,这是家猎户。 油灯在窗户纸上照出投影,男人靠在床头,女子打开箱子,取出一件东西。 “当家的,明天我就去平定城请大夫。” “这支银钗是王家祖传之物,你进门十年,我没给你添一件像样的首饰,怎么还能用…咳咳” 男子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 女子拍着他的后背,哽咽道:“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你的伤再不治,要是有个三长两段,我和两个娃儿还怎么活,这个家还能撑下去吗?” 男子声音中透着绝望:“都怪我无能,对不起伱,也对不住鲤鱼。” 女子沉默半晌,惨然道:“这都是命,人是斗不过命的,鲤鱼不信,他要出去闯荡江湖,眼看有了点起色……还是输给了命,鲤鱼终究没跳过龙门。” “都怪我无能啊。鲤鱼走了,王家祖宅也没能保住,连弟妹也……” “当家的,不争了!再也不争了。苍天有眼,善恶有报,他黄家自会有报应的,我们将这孩子抚养长大,也算给我弟留下一脉香火。” 男子的咳嗽声未曾断过,因为没钱请大夫,腿上伤口已经化脓。 一道身影翻过土墙,落在院里。 他快步上前,一脚踹开木门,冲了进去。 女子惊恐地看向高举的钢刀,第一时间抱起还在熟睡的两个孩子。 “你是什么人?”李虎颤抖着声音问道,他隐隐有所猜测,却还是保留着最后的希望。 黑衣蒙面人道:“黄老爷让我取你全家小命。李虎,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殿前记得别报错了姓名。” 听见‘黄老爷’的名头,女子又怕又怒:“地契已经给了黄家,他还要怎样?” 断腿汉子艰难地坐起身,将妻儿护在身后。 如果没有被打断这条腿,他还可以拿起钢叉与对方搏斗,此时连站起来都难,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只是自己死也就罢了,怎忍心能让妻儿,还有未足岁的小外甥也惨死刀下。 “好汉,好汉,是我上门与黄老爷争执,是我得罪他老人家,你杀我,你杀了我,放了女人和孩子好不好,这事与她们无关,你发善心,高抬贵手,我死在你刀下,也绝不埋怨。” 蒙面人冷笑道:“李虎啊,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好汉子,好猎户,你不是很牛吗?不是要去找日月神教云水堂投告黄老爷吗?现在知道认怂了,那时何必做出头鸟?黄老爷说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他吃过一次亏,不会再吃第二次。” 王梅朵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双目垂泪:“鲤鱼回来时,你们言巧语哄他,他也没有计较黄文彩谋取王家祖产的仇,现在他死在外面,你们……你们何必做的这么绝?” “不愧是王鲤鱼的姐姐,倒真有几分见识。你说的对,王鲤鱼当上日月神教旗主,回来那几天,黄老爷真是吓坏了,都准备收拾金银细软跑路,没想到王鲤鱼真好骗。哈哈哈……” 王梅朵怒道:“这世道就没有王法天理吗?” 黑衣蒙面人猖狂笑道:“在梅溪村,黄老爷就是王法,就是天理,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女子指着蒙面人道,骂道:“你会遭报应的,黄家会遭报应的……” 蒙面人见她三十岁左右,荆钗布裙,容貌有些憔悴,却还是有几分姿色,而且性子如此刚烈,该是别有一番风味,心中顿时火热起来。 “好,本大爷先杀了你丈夫,再听你慢慢说,咱们彻夜详谈。” 寒光划过,钢刀就要落下。 当的一声,金戈交击。钢刀瞬间被震飞出去,落在地上。 蒙面人虎口发麻,被巨力推得连连后退,他先是看见一柄朴实无华的黑剑晃过,接着就是年轻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房间,站在他身边,眼神极其冰冷,如同看死人一样盯着自己。 蒙面人惊恐道:“你…你是人是鬼?” 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快的身法,他也曾拜入武馆,学了些拳脚棍棒,才被黄老爷收为护院头子。 但他自知,在眼前男子的剑下,自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轻声道:“我是人,你却马上就是鬼了。” 李虎原本已经闭目待死,突然见房间内多出一人,手里拿着剑,似乎与黄家派来的杀手不对付,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希望。 王梅朵则看着年轻剑客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年轻男子抬起黑剑,架在他脖子上, “我问,你答。” 蒙面人瞬间认怂,跪了下去,求饶道:“小人知无不言,求大侠饶我性命。” “王鲤鱼家三间宅院哪去了?” “黄老爷喊人铲平的。那时村里人说,王鲤鱼能有出息,就是因为先人选的阳宅风水好,黄…黄文彩就上了心,想据为己有,旺黄家后人的风水。” “王鲤鱼的妻子呢?” “死了。不过…不是我杀的,黄文彩要娶她当第七房小妾,她不同意,自己碰死的,尸体埋在了梅岭上。” “黄家现在有多少护院?” “十五六个护院,都会些拳脚。大侠,我可以带路,我还可以告诉你黄家金银财宝的存放地。你留我一条命,肯定能用得上。” “黄老爷今夜在哪里?” “村外三里,梅溪边,有座庄园,黄老爷就在哪里,护院也都在庄子里。大侠你双拳难敌四手,我可以将那些护院一个个骗出来,让你杀掉,这样攻破庄园就简单了。” 蒙面人很聪明,猜到眼前男子,要么与黄家有仇,要么与王家有恩。总之梅溪村的土皇帝黄老爷惹上大麻烦,黄家作威作福的日子只怕到头了。 他一边偷偷观察,一边悄悄将手笼在袖子里。 “你走吧” “大侠放我走?” “还不快滚!” 蒙面人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喜不自胜,连连道谢,便飞快的朝外奔去。 张玉上前两步,勾起落在地上那把铁刀,踢飞出去。 噗嗤! 那人才跑出房门,便顿住脚步,他低头看见刀尖从胸腹中破开皮肉,钻了出来,像毒蛇吐出的猩红信子。 也没感觉到痛,就是气力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般,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掉了出来,身体随即栽倒在地上。 他杀过不少人,但第一次体会了被杀的感觉。 (本章完) 第24章 白马神枪 第24章 白马神枪 “你是…张玉?” 王梅朵看着年轻男子冷洌的气质,高绝的身手,不敢相信他是那个总来王家蹭饭吃的穷苦少年。 那时蓬头垢面,现在黑袍长剑,真是人间天上。 “是我。” 王梅朵眼里浮现亮光,对李虎道:“他就是和鲤鱼一起加入日月神教的张玉啊,他没有死!” 李虎明白过来:“那鲤鱼是不是……” 上个月,日月神教传来消息,‘云水堂下旗主王鲤鱼战死’,然后留下了不知经过几道手的五两抚恤银子。 王家顶梁柱倒塌,原本有李虎这个猎户姐夫在,孤儿寡母的日子也还能过,谁知却被梅溪村最大的恶霸黄文彩盯上了。 王梅朵见张玉回来,突然生出一丝希望,也许弟弟没事,也许消息有误,云水堂全军覆没,但总该有些幸存者。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鲤鱼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鲤鱼死了,死在恒山脚下。” “死了?真的死了?” “对。” 张玉见王梅朵哀痛至极,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交给她。 “这是鲤鱼的头发,势态紧急,我没能带回尸首。” 王梅朵楞了半晌,打开布囊,轻轻抚摸那三缕干枯的发丝:“老人说,发者,魂所系也。头发回来,魂魄也就回来了。谢谢你。” 张玉叹了口气,扔下一袋银子。 李虎连忙爬起来拱手道:“您救了我全家,小人愧无以报,不能再要您的银子。” “就当是鲤鱼留下的吧。” “替他们夫妻立个碑,再将孩子抚养长大。” 张玉走到门口,拎起蒙面人的尸体,他最后回头对两人说道。 “黄家那边,我去处理!” ………………………… 梅溪,黄家庄园。 木案上,两盏烛台,光亮充盈房间。 几页黄册翻过,被烛光在墙壁上投射出巨大黑影。 中年人靠在椅子上,他正翻看一本鱼鳞册,越看越满意,不禁得意地笑出了声。 “黄家能有今日辉煌,全赖祖宗有德,子孙努力啊。” 梅溪两岸五百亩上好水田,经过三代人的辛勤付出,今年总算连成一片了,八百多石的新谷入库,舂成白米,留下自家嚼用,能换回两千多两白银。 黄文彩心中暗笑:“还是遇上了好世道,这米价一年比一年窜得高。要是龙凤年间,一石米,五钱银,那日子就没法过喽。” 佑圣帝继位后,黄家在他手里从村富,迅速上升到乡豪,这是可以在族谱上单独开一页的光荣。 等到自己在县里为吏的大儿子站稳脚跟。 等到在应天府求学的二儿子考上科举。 黄家的未来,可谓一片光明,就和这大明的天下一样。 “老爷。”管家模样的人,推门进来。 黄文彩合上鱼鳞册:“如何了?” 老管家躬身禀告道:“肖家小娘子还是不答应。” 黄文彩闻言,脸色霎时变冷:“不答应?给她二十两雪白银,她还不肯吗?” “肖家把我们送去的银子,都扔了出来,他们说,再穷,也不卖媳妇。” “笑话,谁要买他媳妇了?老爷我听说肖家娘子,臀大,且圆,擅生儿子。算命先生说我命里该有三个儿子,家里却养了些下不出蛋的牝鸡,请她来帮帮忙而已。” 管家无奈道:“话都说尽了,肖家不同意,要不还是算了,反正这年景不好,卖儿鬻女的多。”“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来安排。肖家不识抬举,正好省了二十两雪银!” 黄文彩猛地起身,拿过那只青压手杯,想起它还值八两银子,就又放下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无明之火,梅溪村这些蝼蚁为何敢反抗自己?为何不任由自己摆布?自己已经愿意钱解决了,这是多大的退让和尊重,他们就一点也没感受到吗?非要逼自己用那些手段? “伱去看看,胡昌也该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老管家退出门外,他大概知道老爷会如何安排。 夜里,黄家右厢那排房子灯火通明,喧哗声不断。 二十几名护院在庄园里日夜聚赌,掷骰、打马吊。黄文彩也不禁止,反而自己设庄抽水。 “红中。” “不要。” …… “卖定离手,卖定离手。” “五五六,大!红方通吃。” ……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老管家出去没多久,又连滚带爬地推门进来,脸上惊恐交加。 “老爷,胡昌,胡昌……” 黄文彩放下鱼鳞册,皱眉道:“胡昌回来了?让他来见我就是。” “不是,脑袋,脑袋……” “老武,你到底在说什么?”黄文彩有些不满,这老武办事不得力,若非见他在黄家几十年,早开革了他。 老管家终于把气喘匀了,一气说道:“胡昌的脑袋被人砍了,用竹竿挑着,就立在门口。” “你这不能把话说顺吗……等等,你说什么?” 老管家重复道:“胡昌死了,人头回来了。” 青压手杯落地,终是碎成十几片。 黄府门外。 一根青竹竿,七尺左右高,立在泥土里。 上端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撑开圆眼,盯着黄文彩,还有那些护院,血一滴一滴顺着竹竿往下滑,在地面积了个小水洼。 那竹竿上,似乎还绑着张纸条,黑灯瞎火地看不清。 黄文彩左顾右盼道:“你们,谁去看看…那…那张纸条上写的字。” 胡昌是护院头领,在这些汉子里武功最高。他一死,众人顿时都慌了手脚,拥在府门前,这个说有夜盲症,那个说不识字,没有一个主动上前的,最后还是老管家拎着灯笼,过去看了一眼,飞快地跑回来回禀。 黄文彩问道:“老武,纸条上写…写了什么,是求财吗?” 老管家颤声道:“老爷,是杀人偿命,善恶有报!” “杀人偿命,善恶有报。” 黄文彩顿时慌了手脚,他就怕这种不求财的愣头青。 是自己兼并土地,逼死的人家? 还是率领护院扮作山贼,劫掠的商队? 还是那些关在柴房的小娘子…… 这时护院中有人上前一步,大声道:“在下马有德,江湖人称白马神枪,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要是和黄老爷有什么误会,还请当面说清楚,别躲躲藏藏的像个鼠辈,传到江湖上,也教人耻笑。” 黄文彩赞许的看向那麻脸汉子:“好样的,风疾知劲草,马有德,老爷明天升你做护院头领。” 马有德拱手道:“老爷别担心,对方躲躲藏藏,人数肯定不多,我们二十多人,用不着怕他。” 此人一语点醒梦中人,几个心思活泛的护院,瞬间勇敢起来。 (本章完) 第25章 烈火焚恶 第25章 烈火焚恶 “在下王婆六,自幼学艺昆仑山,在十里八乡颇有勇名,曾一手扯住过发疯的蛮牛,人送外号扯牛将。” 灰衣男手持一杆白蜡棍,站在台阶下,他人瘦得也像根棍子,嗓门倒是挺大。 “虽然下山前师父交代‘术高莫用’,但为了黄老爷,我决定今天要出手了!” “老子廖祖德,绰号…绰号是‘出天魔龙’,从小就喜欢打架,威震梅溪村、岭前村、金水村一带,有胆你出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见自己这方高手众多,原本胆气稍弱的护院,也纷纷跳脚叫骂。 “别做缩头乌龟,出来单挑啊。” “你不是要主持正义吗?出来真刀真枪决一死战,别像个娘们一样躲着。” “出来,出来,你有本事杀人,伱有本事现身啊!” 众人这般大骂,对方都没有回应,黄文彩心中稍定,可见是个寻常货色,不知怎么杀了胡昌,来此装神弄鬼吓唬人。 他又想到:“胡昌是去杀李虎的,这会不会与日月神教有关?” “不该啊,消息都打听清楚了,云水堂得罪大总管,全军覆灭在恒山。” “看来明天还得备上厚礼,去见飞凤堂的徐香主。” 众人叫骂一阵,也都累了。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黑夜中只有溪水流淌的声音。 黄文彩安排好值夜人手,回到房间,还是惴惴不安,直到拿起那本厚厚的鱼鳞册,翻了十几页,心中才稍定。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他稍有倦意,却听见外间有人惊叫:“老爷,不好了,又死了!” 众人点着火把,拥挤在院落里. 死的是那位‘白马神枪’马有德,身下一滩暗红色液体。 后心中剑,发现时已经凉透了,死得无声无息。 马有德最先跳出来,并且断言对方人手不多。 与后面那些混子不同,他是真正有过江湖经验的,原本手下还有一支小镖队,六七号弟兄,后来分账不均才散了伙。 胡昌之死,固然可怖,但毕竟还在黄府之外,从心理上还是隔了一层。 而马有德就在院子里被杀死,对方潜入府里,或许就在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却连影子也没看见,如同鬼魅一般,这种恐惧感无疑上了一层楼。 黄文彩颤抖着声音道:“王……王婆六,你会骑马,快去后院马厩,去平定城找飞凤堂徐香主,请他出手相救,告诉他,以后黄家每年孝敬翻倍。” 王婆六领命而去,他主要是想快点逃离黄府。 片刻之后,他飞快地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两截缰绳,哭丧着脸道“老爷,两匹马都不见了。” “是被他放跑的,好厉害的手段,好缜密的心思。” 黄文彩彻底怕了,对方不止武功高强,还能揣摩人心,自己在想什么,似乎能提前一步预料到。 他走到院中,撩袍跪下:“英雄,大侠,爷爷,我黄文彩服气了。你有何要求,要财……要命,直接来吧。” 十几只火把将院落照得亮如白昼,他们像被黑暗包围的孤岛一样,一张张脸上满是恐惧。 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王婆六、廖祖德,你们过来。” 黄文彩悄悄将两人喊到一边。 两人问:“老爷有何吩咐?” 他低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没到天亮,不被杀死,也会被吓死。我带人吸引注意力,你们从侧门出去,去岭前村找周大善人借马,再去平定城带援兵回来。” 廖祖德正要拒绝,王婆六忙拦住他,抢在前面道:“老爷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就是深夜去寻徐香主,万一人家不肯通报,是不是要准备些银钱打点。” “你虑事周到。” 黄文彩点了点头,肉痛地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五百两,路上见机行事,黄家若能平安渡过此劫难,再赏你们白银千两。”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王婆六接过银票。 趁黄文彩领其他护院,明火执仗地搜查府里各个角落,两人偷偷从侧门溜了出去。 两人走出半里,前方有片林子,夹着中间的小路。 平时走也没什么,此时在幽冷月光下,突然变得格外的阴森可怖,再联想到黄府门前那用青竹竿挑着的死人头,心中更是胡思乱想起来。 廖祖德往后缩了缩:“王兄弟,你走前面吧。” 王婆六连忙道:“不不,还是廖老哥先请。” “你不是‘扯牛将’吗?” 王婆六无奈道:“那是喝醉了,我没看清,以为是张家小嫂子的麻辫。扯倒是真上去扯了,就是没扯住,被水牛顶断三根肋骨,在床上躺了足足一百八十天。” 廖祖德鄙夷道:“原来是吹牛将。” 王婆六道:“你不是还出天魔龙呢?” “老子现编的。” 廖祖德回头望了下黄家庄园,还能看见灯火:“要不回去吧?” 王婆六摇头道:“绝不能回!这些年我们帮黄文彩干的缺德事太多了,对方找上门寻仇,未见一面,连杀两人,杀人如杀鸡啊,留在黄府,最后一个都逃不脱。而且,有了这五百两银票,也够咱兄弟逍遥快活一段日子了。” “还是王兄弟虑事周到,那我们一起进林子。” 两人手拉手,慢慢沿着小路走进林子,才走出七八步,突然同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们定睛看去,地上有十几根青竹竿,削得同样长短,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冷白光,像无常鬼的索命杖一样,两人顿时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回头看去,竹林那头,一个黑衣人提着剑向他们奔来…… 山风顿起,溪水长流。 风中有血腥味。 水中有兵戈声。 黄府门口,多了两根青根青竹杖。 很快又多了。 四根。 五根。 ………… 九根。 那些为虎作伥的护院心防奔溃,三五成群逃出黄府。四面传来兵器交击声,求饶声,喊杀声。 这些人里,有半数是极度紧张之下,加上黑夜看不清人,自相残杀而死的。 最后,十八根青竹竿,围在黄府大大门前,宛如画地成牢。 府中寂静无声。 普通仆役、丫鬟逃散了,他们没有被为难。 张玉独自漫步在廊下,一袭黑袍,一柄黑剑。俊美的脸庞在昏暗灯火下穿过,晦暗不明,无悲无喜,只有满身血腥气息。 他早就摸清了黄文彩的住所,径直推门而入。 “你终于现身了?” 黄文彩坐在椅子上,身前只有那本鱼鳞册,他看向来人,眼里还是露出震惊,对方竟然如此年轻。 “我本以为是王鲤鱼没死,回来报仇,后来觉得,凭他的智慧,用不出这些手段。看在我快死的份上,能不能告诉你的名字,让我到了阎王殿上别做个糊涂鬼?” 张玉走书案前,拿起那本鱼鳞册,看了几页,又随手扔在桌案上,笑道:“与王鲤鱼一起出去的,还有个张姓少年。你这事办的,有点心急了。” “张…张玉?” “难得黄老爷还记得我。” 黄文彩脸色煞白:“记得,怎么不记得。” 张玉轻笑道:“是啊,这本鱼麟册日夜翻看,有些往事,难免在午夜梦回时想起。” “张家的地,不,整本鱼鳞册都给你。” 黄文彩取出一只木匣,放在桌案上,推了过去。 “张玉,你…你饶我一命,以后每年黄家给你这个数。” 张玉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钱财,对我不重要。” 黄文彩生出最后一丝希望:“那什么对你重要?” 张玉想了想道,笑着看向黄文彩:“没有你这种人渣,对我很重要!” 黄文彩愣了片刻,自知绝无活命机会,不再求饶,起身大笑。 “那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永远也别想。” “高平湖知道吗?当朝宰相,读书人的宗师,天下一等一的清流好官,他家在应天府有十万顷良田,他家的奴仆随意殴打县令。” “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在兼并田地、破家灭门?只有我一个人在欺男霸女,逼良为娼?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杀人放火、为富不仁?” “一个黄文彩死了,还有多少个?你管的过来吗?” 话音方落,一柄黑剑透过他的心脏。 长剑抽出,鲜血从窟窿里汩汩流出。 黄文彩倒在椅子,眼神逐渐涣散,他最后伸出手,似乎想去抓案上那本鱼鳞册,五代人的基业啊,却终究没有够到,手在空中无无力地垂了下来。 “天下的事,以后再说。” 他收剑还鞘,刃身发出细微的嗡鸣。 “眼前之事,不平则鸣。” 张玉打开那个小匣子,一片金光,里面全是小金元宝,五两一个,粗略看来,至少有二十来个一百两黄金。 市面上,金贵银贱,百两黄家至少可以兑换一千三百两左右的白银。 张玉来到后院,马厩旁有个柴房,从窗户看去,里面关了十二三个女子,多数衣不蔽体,气味极其难闻。这些都是黄文彩为了笼络护院,抢来的良家女子。 这些人看见他,有的眼神惊恐,有的目光呆滞。 张玉挥剑劈开铁锁,发给每人一锭金元宝:“黄家已灭,你们各自回家吧。” 那些女子走出囚室,黄府已经四处起火,她们看着耀目的火光,激动地手舞足蹈,压在梅溪村天空的这口活棺材,终于烧掉了。 她们转身要拜谢黑衣剑客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天理报应的,只是需要人来完成! (本章完) 第26章 走火入魔 第26章 走火入魔 深秋时节,天气骤寒。 即使武夫体魄,在未到先天境之前,也得受寒暑之苦。 张玉换上了一袭黑缎面羊袄袍,价值白银三十两。 或许这便是武夫的好处,拥有力量,终究不会久安穷困。 那日从黄家所得颇丰,除了散给受囚女子、饱受盘剥的梅溪村村民,还剩黄金八十两,银票二千。 那么多人涌入江湖,苦练武功,为的不就是名利二字。 三日之前,黑木崖传下教令:为哀悼云水堂千名教众之亡,为纪念恒山大茂岭的惨败,东方教主决定推迟三年一次的神教圣典,直至雪耻之后,再恢复举行。 此令一下,日月神教为之一振,似乎那个励精图治的圣教主又回来了,而江湖上必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猩猩滩下游,芦苇荡里。 滩头乱石殷红如血,白絮纷飞。 微风轻轻扰动,那些白絮就会改变方向,轨迹捉摸不定。 张玉在乱石滩上踏步,同时躲避天空落下的芦絮。 要同时做到两者,并不容易。 提高练功难度后,他摔了两百多跤,才渐入佳境,如今只有极少的白絮还能沾上衣袍。 与多数轻功需集中突破腿上穴位不同,飞云神功内力起于涌泉,游走周身,意在提高整体灵敏度。 相当于从定向侦查雷达,转为全身感应,进而快速做出反应。 外功通常分为七层境界,入门、纯熟、精通、小成,大成、登峰造极、出神入化。 ‘行云流水’的步法纯熟后,用来赶路,以他现在的内功,全速之下,可以一小时奔出五十里。 只是在实战中,稍有江湖经验的,都不会这般做。 若不管不顾疾行,遇上敌手时刚好内力枯竭,岂不是要大为吃亏。 “也是时候突破了。” 丹劲镜,除了圆满之后,‘束气成箭,破其一点’,需要颇高的资质、感悟与不断练习,前面都无非是积累内力的水磨功夫。 早在半个月前,他便可以突破丹劲中期,只是为了让内力更为精纯,同时练习身法,才有意沉淀了一段时间。现在两项计划均已实现,正是突破的好时机。 芦苇环绕,环境清幽。 张玉想起那夜开辟丹田时,绿裙女子守候在旁的场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思念。 华山派与日月神教乃是死敌,正道女侠与魔教旗主的交情,宛如话本中的故事。 “也不知她回华山后如何了?” 他戴上绿玉扳指,盘腿坐在青岩上,将黑剑横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防不测。 金池丹田里,浮起一层水雾。 那枚紫金莲子在水雾浸润下,外壳悄悄裂开细缝,小芽正在蓄力拱出。 这便是金池丹田玄妙之处。 纵观百年江湖,为天下所知拥有‘金池’的武者,不过双掌之数。除了中途陨落的,至少也能登顶先天大圆满境,成为江湖巨擘。 上一代江湖中,只有日月神教任我行、武当冲虚、西域养龙寺的主持方丈、漠北狼庭麾下瓦剌部首领,如此寥寥几人而已。 “金池丹田,当世还只出现二人。” “华山大弟子令狐冲,武当小师叔陈灵钺,已经名动江湖。” “我张玉何时才能为天下所知?” 不知为何,张玉今日戴上绿玉扳指后,心境未能完全空明。 原本应该是心如明镜台,不染尘埃的,但今天,似乎总是像落了几片芦絮般,难以拂拭干净。 “心境空明,抱元守一。” “心境空明,抱元守一。”“心境空明,抱元守一。”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集中心念,调动‘金池’中的内力。 水至渠成,内力冲破左少阴心经,连过极泉、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溪、神门、少府、少冲九大穴位,简直势不可挡。 顺着主脉回到丹田之中,那部分水雾变得更加凝实,并且在炙热血气冲撞之间,逐渐凝结成水珠。 两个时辰后。 金池丹田里,半数以上的雾气化作了水,这象征内力获得了进一步的凝练。 “从开辟丹田,到突破至丹劲中期,也不知是快了,还是慢了。” 张玉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感受着内力的量和质,比起之前,都有了不少的提升,心中暗喜。 “嗯?” 张玉才起身,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紧接着,无数画面如长卷绘图般在脑海中不停闪过。 他心中生出无尽烦扰,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大茂岭下云水堂尸横遍野,王鲤鱼脸上的不甘。 无名山中,吴连江死前的遗憾与寄托。 流金河边,灯火昏黄处,绿裙少女的哭与笑。 童百熊的草莽外表下的算计,齐鹧鸪醉酒后的欲言又止。 成德殿上杨莲亭的阴险狠辣。 紫珠帘后东方不败的神秘莫测。 梅溪村恶霸黄文彩最后的疯狂。 …… 人有别于草木,便在于有无尽的念头。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以往种种,未来期期,皆成念头。 如今这些念头,一齐涌出,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 “啊!”张玉只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开了。 他这时才明白,每当自己使用绿玉扳指时,可以轻易做到别人求之不得的‘心境空明,抱元守一’,甚至还能进入禅定状态。但那些杂念不是消失了,只是暂时被拦在了脑海外。 每次使用过绿玉扳指时间越长,箍进血肉越深,可以说是一种提醒。 那些念头太多太杂,已经到了绿玉扳指可以承受的极点。 一根根芦苇飞上了天,白絮纷纷,如同平定卷起了一场大雪。 张玉为了缓解脑海中的痛苦,下意识地挥动长剑,似乎能斩尽那些芦苇一样。 那些芦苇却仿佛心中的杂念一般,一茬茬倒下,却怎么也砍不完,劈不尽。 不知过来了多长时间,他仅有的那点清明都快模糊了,听见一道焦急的声音。 “张玉,你怎么了?” “小姐,您快退开,此人应该练功出了岔子,有些像…走火入魔。” “小钗姐姐,你轻功好,快回黑木崖,请爷爷来。” “这人是什么身份?劳驾右使大人,只怕不妥吧?” “他是我朋友!” (本章完) 第27章 一曲清音 第27章 一曲清音 箫声连绵不绝,如蛛丝般在随风飘荡,时而清亮婉转,时而低沉。 两者之间,曲调变化不多,舍去繁杂,唯有清幽、 如同明月照竹林,又似清风拂山岗。 红尘万丈,一曲清心。 在箫声地涤荡下,杂念逐渐平复,张玉松开了手中的剑…… 当他醒来时,脑海中似乎还有箫声环绕。 他从床上下来,环顾四周。 房间布置简朴,没有太多器具,窗外竹林环绕,似乎是在山中,他闻见草药的清香,远处似乎还有水流声,不知是瀑布,还是山溪。 这真是一处极好的地方。 张玉心中难得真正宁静起来,从半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他逃命、练功、杀人,努力地融入,却始终好像一个过客,他内心潜意识认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今却有种难得的真实感。 “你醒了。”曲非烟蹦蹦跳跳从门外进来,见张玉站在床边,惊喜地扭头喊道。 “爷爷,张玉醒了。” 外间走进来一人,五十岁左右,一袭麻衣,发髻上带着鹿角簪,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手中拿着一根洞箫,宛如居于山中寻仙访道的隐士,又像饱读诗书的儒生。 张玉看其打扮,听曲非烟称呼为“爷爷”,便猜出此人身份。 江湖复杂,无论所谓的正道,还是邪道,都是一团良莠不齐的乱麻,通常难以用以好坏来评价一个人,尤其是对于身处高位者。 但如果一定要在日月神教,评价出一位好人,那么便该是眼前这位。 “属下张玉,拜见曲右使,谢大人救命之恩。” 曲洋扶起他笑道:“不必多礼。非烟说,你是她朋友,那就是老夫客人,你的情况很复杂,可以安心在这竹烟小院住上几天,慢慢调理。” 两人在桌前坐下,对坐饮茶。 曲非烟被杜小钗追着灌草药汤汁,跑去了屋外。 曲洋宠溺一笑,转头看向有些拘谨的年轻人,好奇道:“初见伱时,心智混乱,拔剑乱砍,看似练功走火入魔,但其实并非如此,老夫探查你的脉搏,发现筋脉通畅,内力充盈,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张玉瞟了眼还带在手上的绿玉扳指:“不瞒曲右使,当时在下脑海生出无穷杂念,斩之不绝,以致发狂,至今想起来还是后怕。” 曲洋笑道:“这就对了,老夫断定直接用内力为你梳理也无用,故而尝试以《清心普善咒》的箫声抚之,结果确实有奇效,看来救你一命,乃是天意,你命不该绝啊。” 张玉连忙问道:“前辈,这《清心普善咒》可能治晚辈的症状?” 曲洋叹了口气道:“杂念丛生,终究堵不如疏。你年轻气盛,好兵戈争斗,身在神教之中,血腥厮杀也是难免的。如此一来,戾气积攒,一时或许不发作,久之,则可能成狂。音律之道,可以修身养性,清心静意,即使不能彻底消除你的杂念,但应该能有所缓解。” 张玉起身拱手道:“久闻曲右使琴箫双绝,晚辈斗胆,想请前辈传授音律之道。” 曲洋轻抚长须,沉吟片刻,看向张玉笑道:“老夫传你《清心普善曲》可以,不过释迦摩尼说,法不可轻传,需你拿一物来换。” 张玉犹豫片刻,还是摘下绿玉扳指,递了过去:“此物是晚辈身上最值钱的物件,前辈若是看上了,拿走便是。” 曲洋没有多看一眼,摇头道:“金玉之物,于老夫与木石无异。” 张玉诧异道:“在下身上除了绿玉扳指,还有一柄黑剑,一小包金银,前辈肯定更瞧不上,不知前辈要的是什么,还请明示。” 曲洋盯着他看,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张玉心中暗道不妙,在笑傲江湖中,曲洋与衡山派刘正风之间的关系颇受争议,莫非这老头子真有龙阳之好。 “老夫要你……把小鲤鱼的故事写下来,送给非烟。” 张玉顿感惭愧,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对非烟有过承诺,就是前辈不说,也会践诺的。” 曲洋笑着点头:“如此便好,非烟高兴,老夫也就高兴了。” ……………………………… 十二月七日。 黑木崖下了第一场雪。 西边山脚有十里竹林,雪压枝头,竹节不改,只是仍需暂时弯腰。 年轻男子跃出两米高,坐了上去,青竹微微晃动,雪块从竹冠里大片掉落,竹身却没有再弯下去。两者似乎达成某种平衡。 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远比方才掉落的那些雪重两三倍。 可见此人轻身功夫高明。 他取出紫色洞箫,放在唇边,手指按在气孔上。 箫声清扬婉转,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万竿斜林,荡漾在冰雪山谷之中。 “错了三个音节,换气时,也过于急促。十天功夫,能有如此水准,已是不错。老夫原本还担心,你能否完整记下曲谱,如今看来,在音律之道上,你还是有天赋的。” 林间走来一人,背着竹篓,里面装满新鲜的野菜。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麻衣,先天境界已然风雪无碍,百病不生。 曲洋身为右使,先天初期的武道境界,放在江湖上也是威震一方的掌门级别人物。 但在日月神教,却与他第四人的身份并不符合。 盖因他是以料理教务、经营产业见长。 东方不败继位初期,向问天明升暗降,曲洋以右使身份总管教务,赏功罚过,经营教产。 东方不败率领十二堂口,四处出击,他则保证粮草、医药、兵甲、衣物不缺失,双方有过一段蜜月期。 后来东方不败地位稳固,便开始扶持杨莲亭,以新人换旧人,曲洋手的权力也被日削月剥。 他早无心江湖,也乐得逍遥自在,干脆主动搬下黑木崖,建了这处竹烟小院,过上了半隐居生活。 一曲吹罢。 年轻男子收起洞箫,从竹干上跳了下来,接过曲洋的背篓。 “曲师,我总觉得,以箫吹奏清心普善咒,似有未尽之意。” 张玉迟疑道,毕竟在曲洋这样的音律大家面前,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班门弄斧的意思。 曲洋听见他如此问,却很高兴。 “你能说出这一点,可见是个有造化的。” “《清心普善咒》是老夫在一本古籍中发现的,原本该以琴声奏出,更为清远悠扬,更能涤荡人心。” “但一来古琴难学,你全然不通宫商之道,平地起高楼,操之过急,这是初学者的大忌。” “二来也是你小子有福,老夫秋天时,正好去南边会一好友,他也是音律大家,与我打赌,能以箫吹奏出《清心普善咒》,他苦心研究许久,竟然教他大致谱成了。” 张玉心知,曲洋口中这位南方音律大家是何人,他笑着问道:“那曲师与这位南方音律大家的赌约,到底算谁赢呢?” 曲洋笑道:“算他赢吧,音律重意,虽不能尽善尽美,但能到如此地步,已是神乎其技了。有机会,老夫倒真想介绍你与他认识一番。” 两人说着话,回到小院。 曲非烟照例下山玩去了。 小姑娘的生活,每天安排得行程满满,买葫芦、听书、访朋问友、收集故事。反正有王长风、杜小钗,一位气海境、一位破甲镜武夫时刻守护,足以应付寻常的蟊贼。 张玉取出以炭笔小楷抄录的三卷书。 曲洋看向封面,上面写着六个大字“小鲤鱼历险记”,翻开第一页,竟然还是目录,以及对应页码,可见十分用心,他点了点头。 “故事天马行空,看似志怪小说,其实寓意深刻,难怪非烟如此喜欢。” “这癞皮蛇欺世盗名,占据真龙之位,终究不过是梦幻泡影一场空。” “三足金蟾对于外表的执念太深,自身智慧还有限,就很容易被人利用,好在能幡然悔悟。” 张玉见他此话似有深意,但也不便多说。 张玉笑道:“曲师,叨唠十日,心中已是不安,我想该告辞了。” 曲洋收起那三卷《小鲤鱼历险记》,笑道:“也是,明日便是童百熊的甲子寿诞,你身为风雷堂弟子,也该回去了。以后若是累了,想找个地方清静一段时间,随时可以回这座小院。” 张玉躬身长拜。 “多谢曲师救我,教我。此恩此情,张玉必报。” (本章完) 第28章 蓝鳞鲤鱼 第28章 蓝鳞鲤鱼 长滩冻成一条白练,只剩下游寒潭还有活水,现在无疑是捕捉蓝鳞鲤鱼的最好时机。 “一尾蓝鳞,价值千金。” 千两黄金,在平定州可以购买六百亩水田,或者两千亩旱地,能让穷小子成为中等地主,一夜之间攒下三代人家业。 这足以改变普通人的命运,只是改命的东西,往往又是要命的。 前些年,平定州水性最好的渔夫,每年冬季都会来寻找这逆天改命的机缘。 只是在付出极惨重的代价后,他们才想起民谣后面还有两句,“鱼沉寒渊,百身难换。” 岸边,架起了火堆。 大釜中腾腾冒着热气,酒香四溢。 两坛醉仙楼的‘火烧喉’,足有二十斤。 这种高度白酒入口之后,如烈火焚身。 只有最不可救药的酒鬼才敢打上二两,细酌微品,享受痛乐交织的快感。 张玉脱去外衣,猛灌了五六口‘火烧喉’。 黑木崖颁布了新的教主诏令,圣姑离开总坛,前往洛阳坐镇,教中大权完全落入杨莲亭之手。 随即,吴连江被以‘失察失明,处事昏聩,以致惨败’定了性,虽然不再是叛贼身份,但还是抄没家产,家眷罚作三年苦役。 接着,又一批与前教主任我行有故交的老臣旧人被除掉。 每日往返官道上的囚车,络绎不绝。 张玉这些时日,不住太平客栈,在猩猩滩结草棚而居,便是担心万一有变,被人瓮中捉鳖。 黑木崖颁布的命令,有种自相矛盾的气质。 因为‘哀悼令’,教众好不容易凝聚的同仇敌忾的气势,再次消散在了可笑的争斗里。 “杨莲亭这条疯狗,现在逮人就咬,童百熊根基深厚,他一时咬不动,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找上我。” 张玉愈发坚定了外放地方,徐图发展的念头。 所以甲子寿诞,他需要一件能拿出手的寿礼,过后才好对童百熊张口。 想想也挺好笑。 “高中调座位要送礼,大学评优要送礼,相亲给媒人塞红包,送外卖还给小区保安买两包荷。穿越了,加入日月神教,还得继续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大抵就得送礼。” 张玉运转内力,激发出酒性,然后一头扎进了寒潭。 有绿玉扳指在,水下屏息不成问题。主要是抵御寒气,烈酒加持,以现在的内功也只能在寒水中坚持八分钟。 寒水刺骨,宛如掉入了万年冰窟,水下幽暗浑浊,只能看清几尺内的东西,不时有黑影游过,当他想靠近辨认时,那些东西在水下快如奔马,速度极快地游开了。 第一次,捡了只冬眠鳖,失败。 回复内力,喝酒,下水…… 第二次,空手而归,失败。 回复内力,喝酒,再下水…… 第三次,逮了条水蛇,还是失败。这次还差点没能上岸。 回复内力,多多的喝酒,再下水。 ………… 直至天快黑时,张玉窜出水面,眉毛、头发都凝结了冰渣,手里拎着条鱼,浑身不停地颤抖,脸上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喜色。 “终于成功了!” 那条鲤鱼七八斤重,体态修长,周身遍布蓝鳞,没有一丝杂色,散发着滢滢蓝光,牙齿锋利,出了水后,还在不断挣扎,想要撕咬扣住自己腮帮子的那只魔手。 这就是‘价值千金,百身难换的’蓝鳞鲤鱼。 张玉走到火堆边,顿时愣住了。 自己急需暖身的半锅烈酒,竟然不见了踪迹,釜底只剩几两残酒。 他将蓝鲤扔进木桶,颤抖着手,拔出长剑,对着芦苇丛大骂道:“偷酒贼,有胆的给爷爷滚出来!” 话音方落。 “我出来,你能如何?”那人从芦苇荡里缓步走出,一袭蓝袍,相貌绝美,手里拎着一个白玉酒葫芦,气质如仙。浓眉如画,凤眼凌厉,尽管当了偷酒贼,依然有种睥睨世人的霸气。 张玉一时愣了神,前世今生,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子,一时不禁气势弱了三分。 “是你偷喝了我的酒?” 蓝袍人笑道:“偷?那还你便是。” 他随手甩出白玉酒葫芦,那葫芦在空中急速旋转,裹挟着风雪撞来。 眼见葫芦到了近前,张玉大惊,这股巨力如山岳挪移,雄浑至极,绝对不是自己能接得住的。 他立刻施展‘行云流水’在白玉酒葫撞上胸口之前,侧身跃出两步。 那酒葫芦竟然拐了个弯,继续朝他而来。张玉丝毫不敢停歇,将‘行云流水’用至极致。 一道身影不停地在乱石滩上,纵跃、璇步。 看似万分危急,十分狼狈,但总能在白玉葫芦靠近那一刹那闪开,对时机把握准得惊人。 随着每一次躲避成功,白玉酒葫芦的气势也逐渐消减。 蓝袍人目光闪烁,轻笑道:“有点意思。《飞云神功》有这样的传人,吴连江怕是用尽了下辈子的运道。” 在躲避了十几次之后,终于抱住了酒葫芦,那股余力还是推得他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打开一看,里面金色液体,宛如琼浆,不是醉仙楼的‘火烧喉’。 初闻之下,酒香竟然更为深沉浓郁,极其诱人,尤其此时天寒地冻,正需烈酒暖身子。 张玉抱起葫芦,喝了一口。 两口。 三口。 张玉停住了。 他只感觉酒浆入口,化作一股雄浑的内力,冲开筋脉,注入丹田之中,将他还未液化的水雾,瞬间化作了池水,逐渐水涨池满。 只是那股内力才消解一半,依旧在筋脉中乱窜。 蓝袍人笑道:“继续喝啊,这可是江湖上求之不得的百年黄金猴儿酒,以伱的境界,即使有金池丹田,再喝一口,也该暴体而亡了。” 张玉心中惊疑,不知他如何看着出自己底细的,只是此人修为应该远在自己之上,但似乎又没有恶意。 他连忙运功调息,继续梳理消化。 蓝袍人走过来,拿过白玉酒葫芦,擦了下葫芦嘴,看向他道:“蠢货!你这样下去,丹田会被撑破的,别往里放水了。你把那股内力锁在少阴心经里,不就行了吗?” 张玉闻言,顿时明白过来,丹田就相当与下游这口寒谭,筋脉便是这条猩猩溪。 而被打通的左少阴心经,与丹田相连,原本就可以存储内力,只是内力会时刻保持筋脉与丹田间的循环涌动,需要忍受筋脉快速膨胀的痛苦。 蓝袍人笑道:“一点小痛而已,忍忍就好了。” …… 天色已黑,星月当空,明天该是个晴天。 张玉睁开双目,出了一身热汗,寒意稍散。 三口猴儿酒下肚,他竟然顺利打通了右少阴心经,进入了丹劲后期。 他将那一股内力,分成两份,在左右少阴心经与丹田之中循环运转,如此带来的筋脉胀痛感,就大为减弱了。 张玉偷偷看向那人,相貌不过二十岁出头,不知为何修得这身雄浑内力,可见江湖上奇人异士众多。 他正坐在火堆边,一口接一口慢悠悠地喝着酒, “多谢你的……百年黄金猴儿酒。” “那到不用谢,我喝了你的‘火烧喉’,这也是应该的。” “酒这一字,分时,分地,分人,还分心情。” “唯独不论贵贱,不讲价钱。” 张玉见他如此说,深以为然。看来此人不仅相貌生得好,心中也是霁月清风、潇洒自然,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上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在下张玉,敢问兄弟大名?” “蓝皓!” (本章完) 第29章 来去无踪 第29章 来去无踪 大风裹挟着芦絮,漫天飞舞,落下时凝成了细小的冰晶。 张玉换上压在石头下的衣袍,取出一壶桂酒,半边油纸包裹的烧鸡,此时都冻成了冰棍,将酒和烧鸡架在火堆边慢慢化冻。 他撕下鸡腿,递了过去:“给,蓝兄。” 蓝皓却没有接下,轻轻一笑:“如此美景,当有美酒、美食来配,何必放着好食材不用?” “还是蓝兄会吃,在下略通厨艺,就用这老鳖和水蛇,炖一锅龟蛇大补汤。” 蓝皓摇头道:“要说龟蛇大补汤确实鲜美,可今日也不值一吃。” 他目光看向木桶溅起的水。 张玉毫不犹豫:“那就吃这尾蓝鳞鲤鱼。” 蓝皓问道:“你不心疼?” 张玉笑道:“一个人吃心疼,今日幸会蓝兄,那就没什么舍不得了。何况我也正想尝尝,这价值千金的蓝鳞鲤鱼是个什么滋味。” 蓝皓仰头喝了一口玉葫芦里的酒,轻笑道:“听说日月神教的童百熊过甲子寿诞,半座江湖都来道贺,你把这条蓝鳞献上去,兆头极好,说不定荣华富贵就唾手可得了。” “不瞒蓝兄说,原本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此时却没了。” “为何?” “荣华富贵虽好,但还比不上在下的小命。为了抓到这条鱼,差点丢掉半条命。这次不吃,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荣华富贵,凭一刀一枪去挣即可,留下此等遗憾,人生倒也无趣。” 张玉抽出黑剑,便要宰杀。 “等等。” 蓝皓喊住他,解下腰间一物,抛了过去。 “用我这个。” 一把鲨鱼皮鞘的短剑。 入手微沉,张玉拔出一看,寒光闪烁,锋锐至极。木柄上刻有‘寒渊’二字。 “寒渊?好剑。” 他将蓝麟全部取下,去掉鱼鳃、苦胆,便将鱼肉放入大釜,倒入半坛桂酒,再放入干净的冰雪,不再加其他任何作料,当然此时此地,他也没有油盐酱醋可用。 添上柴火,就此清烹。 片刻之后,清甜的鱼香逐渐飘出。 最顶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因为食物原有的味道已经足够惊艳。 “这把黑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刺客手里,蓝兄知道这把剑?” “远远见过几次,看来伱招惹了锦衣卫那些鹰犬。” “这是锦衣卫的剑?锦衣卫不都是飞鱼服、绣春刀吗?” “锦衣卫中一批人,号称血影刺客,分为甲乙丙丁四等,武功不一定高,但极为忠诚,且精通各种暗杀之术。” “曾有个甲等血影,将自己封在墙中,只留下小孔,等了三天,待目标经过时,用机匣发出毒针,那个后天圆满的高手,死时都不知道对手在何方。” “你遇上的,应该是寻常的血影刺客。” 张玉笑道:“那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在平定州,锦衣卫也不敢如何,无非暗中行事,你无需太担心。但是在外面,他们的势力却很大,行事也颇为霸道,毕竟身后站着朝廷。他们是皇帝,监视江湖的一双眼睛。” “朝廷竟有这般强大的势力,好像……” “好像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存在感,对吗?” “一来江湖虽乱,但不会动摇他韩家的大明江山,反而自相残杀,有利于稳定。二来无论是边患、夺嫡、派争、藩王、土地兼并、海盗倭寇,老皇帝都难以应对,而相比江湖,那些才是危害根本之事。” 张玉点头道:“蓝兄好见识。” 张玉看着那柄黑剑,心中也有些后怕,他原以为太平客栈中的刺客是杨莲亭派来的,不知为何与锦衣卫扯上了关系。 “鱼肉好了,蓝兄先请。” 蓝皓夹了鱼腹处,最为鲜美的一块肉,轻笑着评价道:“入口细嫩,清甜无比,没有一丝河鱼的腥味,也没有海鱼的咸涩,有微微酒香,但又不喧宾夺主,还有一丝桂香,若隐若现,极有层次感。看来你在厨艺上的天赋,比武道上的强。”张玉笑道:“蓝兄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当然是夸奖!天下三百六十行,做到极致,皆有造化。” 两人折苇为筷,大吃一顿,又喝干了桂酒。 之后说了些江湖上的趣闻,却都没有过多打听对方身份。 “酒肉之兴,尽矣。” 蓝皓笑着起身,将‘寒渊’短剑递给张玉:“这把匕首,在我手边,已经多年不曾出鞘见血,只能沦为杀鱼之器,这不该是它的命运,希望你能让它的名头为江湖所知。” 张玉接过短剑,笑道:“愿如蓝兄所言,不使宝剑蒙尘。” 蓝皓淡然一笑,道了声告辞,转身鹊起,轻轻点在一杆芦苇上,身体跃出两三丈高,只听得半空之中有凌厉破风之声,已经不见了踪迹。 “好厉害的轻功。” “蓝兄,你到底是何身份,江湖上好像也没听过有叫蓝皓的。” 张玉看向雪地上那堆鳞片,暗自咂舌:“他该不是蓝鳞鲤鱼成精吧?” …………………… 戌时二刻,城门口。 平定城没有宵禁,来往多是江湖高手,也禁不住。 几个名义上隶属于锦衣卫千户所的老卒,抱着生锈的长枪,靠在城门洞里睡觉。 对于来往商人、拉货马车,象征性收几个铜板的酒钱,算是些外快。 当然值夜班的倒霉蛋,通常没这个好运。 只是今夜,城门口来了三辆马车,周边跟着五六个短打扮的骑马汉子。 “站住。” 守门老卒看他们是外地相貌,顿时像闻见了鱼腥味的猫一样,。 “从哪里来的?” “福建府来的。” “车上拉的什么?” “我们来给童堂主拜寿,车上是礼物。” “拜寿?按照规矩,也该检查。” 一个汉子连忙上前,朝老卒手里塞了三钱银子,笑道:“官爷行个方便,这点小心意,给弟兄们买茶水喝。” 老卒掂了下分量,顿时笑成一朵,连忙招呼人打开半掩的城门,让车队进城。 其中一辆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个相貌清秀的锦衣少年,也就十四五岁。 “老史,我们来拜寿,堂正正入城就好,为何非等到半夜?跟做贼一样。” 那骑马汉子,腰板笔直,他腰间悬着一口铁刀,透着一股悍勇之气。 他对着少年笑道:“来时老爷有交代,童百熊是魔教长老,还是尽量低调。” “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为何又要来呢?” “少镖头有所不知,总镖头早年在北地出事,童百熊虽是魔教麾下,但还算仗义,出手相助过。再说我们吃的是镖局饭,正道的朋友要结交,黑道上的朋友更要来往。” 马车走远后,又有一道声音从城外而来。 “站住,从哪里来的?” “平定城。” 张玉取出木质令牌,亮了一下。 那些老卒二话不说,立刻打开城门。 (本章完) 第30章 甲子寿诞 第30章 甲子寿诞 十二月八日,天晴。 童府张灯结彩。 外院八十桌,内庭二十桌,宾朋满座。 “瑶池领了圣母命,回身去过酒一樽,霎时琼浆都倾倒尽,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 戏台上,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 舞刀弄剑的江湖人士,倒没几个真有雅兴听戏,只觉得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添了几分喜庆和热闹。 唱至《麻姑献寿》时,寿翁到场,众人起身道贺。 童百熊穿了一袭红色锦袍,绣着百孙祝寿图。在三个儿子的陪同下,红光满面,对着宾朋拱手致意。 “童某贱辰,劳驾诸位朋友远道而来,心中既高兴,又过意不去。希望诸位吃好、喝好、玩好,今天不醉不归!” 童百熊在离戏台最近那桌坐下,三个儿子站在身后。 江湖看似快意恩仇,其实与庙堂一样,尊卑有别,等级森严。 一个摆着明处,一个在人心中。 自身实力威望不够,不管谁的儿子都不能上桌。 能与日月神教十大长老同桌的,在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白虎堂长老,‘雕侠’上官云。 青龙堂长老,‘黄面尊者’贾布。 平定城锦衣卫千户朱玄通。 还有一个耳朵上挂着银环的胡人男子,他是草原瓦剌部首领的三公子,霍端。 按照江湖地位,旗主原本只配坐在庭院里,张玉却被齐鹧鸪硬拽到内堂,与他作伴,同桌的至少都是香主级别的人物。 “齐大哥,我坐这里不合适吧。” 齐鹧鸪笑道:“兄弟安心坐着,你是吴堂主的亲传弟子,谁要说不合适,让他找我。” 两人性格相投,喝酒吃肉,偷偷品评在场的江湖人物,倒也快哉。 坐在首席那座的朱玄通,后背极宽,腰身被革带一束,又特别细,头戴乌纱帽,身穿飞鱼服,顿显英武之气。 齐鹧鸪撕下一只鹅腿,见张玉看向锦衣卫千户,便道:“那是太宗皇帝定下的选拔标准,‘虎背蜂腰螳螂腿’,能当到千户,镇守一地,每一个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简单啊。” 张玉笑道:“堂主面子大,连锦衣卫千户也来贺寿。” “你以为呢,师父身上还有正四品的武官散阶,虽然只有虚名,但毕竟是皇帝亲自认证的,在神教中也是独一份。” 张玉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江湖与朝堂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如今看来,似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伱。 正在这时,外间有人高声道。 “锦衣卫指挥使万重楼大人使者到!” 声音雄浑清亮,可见内功不浅。 齐鹧鸪窃笑道:“二师兄今天惨了,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这个差事,铁定落我头上。” 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子,也是千户,把飞鱼服撑得鼓鼓囊囊,半点英武之气也没有,他脸上堆着笑,身后跟着四名士兵,抬着一块两丈多高的竖匾,上面铁画银钩四个大字。 “北天一柱。”许多宾客暗自惊叹。 童玉康迎至阶下,让人接过竖匾,领着胖千户来到第一桌。 童百熊起身拱手笑道:“辛苦这位大人,快请入座。万指挥使日理万机,还记得童某诞辰,特意送来礼物,老夫真是无比荣幸啊。” 胖千户看了眼身边的胡人男子,笑眯眯道:“童老先生德高望重,指挥使大人说,若非北边草原上有重要公务处理,他一定亲来祝寿。” 霍端闻言,冷哼了一声。 童百熊哈哈大笑道:“今日老夫这里不谈公务,只论喝酒吃肉。”齐鹧鸪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师父面子大,做徒弟的自然与有荣焉,他道:“这万重楼可不简单,乃是当朝万贵妃的哥哥,也就是国舅爷。受皇命统率锦衣卫十余年,恩威甚重。” “而且传言说,万重楼的武道修为,已经迈入大宗师之境,只是外界没人见过他出手……” 酒过一巡,众人正是酒酣耳热之际。 寿宴进入了贺寿环节,按照地位高低依次进行。 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北天一柱’的匾额外,上官云、贾布等人都是送此亲自题写的书画,或者收藏的佩剑,倒不见得多贵重。 瓦剌部的霍端出手则异常大方,战马三百匹,羊千头。 而对于有意结交风雷堂、讨好童百熊的江湖人士来说,这才是重头戏环节。许多人挖空心思,想让自己礼物送出彩,想让童百熊记住这份人情。 “长鲸岛岛主司马大,献上东海珍珠十斛,玉竹十棵,祝我教童长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司马大身材矮壮,肤色黝黑,手掌粗大,一身粗麻衣裳,单看外表,就像个穿了件干净衣服赴宴的渔夫。 绝难教人相信,他是日月神教臣属帮派中,实力最强、财富最多的长鲸岛岛主。 “天河帮帮主黄伯流,献上天降寿石一块……” “西宝和尚献上钢刀两口……” “玉灵道人献上延年益寿金丹十丸……” ………… 齐鹧鸪起身走到童百熊那桌前,跪了下来。 砰!砰!砰! 连磕三个响头。 童百熊玩笑道:“鹧鸪啊,你送什么寿礼呢,不会这三个响头,就把老夫打发了吧?” 三个弟子中,齐鹧鸪武功不是最高的,势力不是最大的,但最讨童百熊的欢心。两人不是父子,但相处日久,却也如父子一般。 齐鹧鸪捧出一个木盒,正色道:“徒弟无才无德,全赖恩师教诲,才有今日。弟子以自己的鲜血,抄写《无量寿经》上下两卷,共计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字,愿损徒弟之寿,为恩师添福添寿,去灾除祸。” 说至最后,齐鹧鸪双目垂泪,声音哽咽, 在场众人为之一静,江湖中人也佩服忠臣孝子,悄悄挑起大拇哥。倒是整的童百熊三个亲儿子,站在身后,有些尴尬。 张玉嘴里咬着鸡腿,没想到言笑无忌的齐鹧鸪,突然来了这一套,还如此丝滑。 “这也……太秀了啊。” 童百熊虎目微微湿润,亲自起身接过木盒,拉着齐鹧鸪的手,让他与三个儿子站在一处,转身对众人道:“鹧鸪,以后就是老夫第四个儿子了。” 齐鹧立刻下拜道:“孩儿拜见义父,拜见三位兄长。” 堂下瞬间响起一片喝彩之声,现实中忠臣孝子的戏码,无论是演技,还是扮相,都比戏台上好看,观众也更容易入戏。 祝寿继续,终于轮到了张玉。 “属下张玉,献上蓝鲤鱼鳞一份。祝堂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蓝…蓝鳞鲤鱼? 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祥瑞,任教主在位时,一位旗主献了条蓝鳞鲤鱼上去,直接提拔为副堂主。五年前,两条蓝鳞鲤鱼问世,被南边那位宁王爷和京城一位富商,重金卖走了。 日月神教中人面露诧异,外地江湖人士也向身边人打听,这蓝鳞鲤鱼是何等稀物。 只是张玉手里捧着一方形木匣,倒令人疑惑,蓝鳞鲤鱼总不可能装在木匣里吧。 童百熊好奇道:“鱼呢?” 张玉大声道:“此乃仙人赐福于堂主,个中缘由,容禀详情。” 刚刚收到消息,进入二轮。作为一个新人,连推荐机制都还半懂不懂的,有这个成绩,完全是依赖大家的支持,感谢!这段时间遇到了人生最艰难的事情,一边工作一边写作,只希望把所有的苦闷都付诸于笔端吧。 (本章完) 第31章 仙人赐鳞(感谢加更) 第31章 仙人赐鳞(感谢加更) “属下闻蓝鲤现世,乃是福寿祥瑞,故欲获之,好为堂主的甲子寿诞锦上添。” “一月以来,属下不避风雪,在猩猩滩结草棚而居。” “然百下寒潭,终无所得。” “直至昨夜,梦中一蓝袍仙人降世,言:吾乃东海龙宫七太子敖皓,知汝诚心,欲赐福于平定城童老先生。” “可是蓝鲤乃龙血王种,亦吾胞弟,存亡有定数,不可轻易害命。” “故赐汝仙鳞六十六片,一片能让童老先生增寿一年” “蓝袍仙人说完后,就从自己身上揭下六十六片鱼鳞抛给属下。” “属下醒来,只觉此梦过于玄奇,还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看见自己身边确实有六十六鱼鳞。” “属下也不知虚实,然那梦中蓝袍仙人既然说是‘为平定城童老先生降福,一片鱼鳞,增寿一年’,想必是堂主福厚,仙人借属下之口,赐福于先生。” 张玉一口气说完,打开木匣,里面果然是极为罕见的蓝色鱼鳞。 堂上宾客,低声议论。 逢着喜庆日子,说些吉利话,献祥瑞讨彩头自古便是有的。 只是这故事听起来的确……过于玄奇。 童百熊笑道:“难为你一片诚心,老夫收下了。” 张玉心中松了口气,他承认,自己也有赌的成分。不过蓝鳞是真的,仙人是自己编的,别人又岂能知道?如此喜庆日子,也不会有人去较这个真吧。 “且慢!”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 且说外间庭院里,清秀少年站起身,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好玩,好玩,上一个孝子献经,这一位仙人赐鳞,故事可真多。老史,我们要不要也凑个趣,想一个故事?” 少年江湖阅历浅薄,但饱读诗书,人也聪慧,他远远瞧见童百熊身后那三个儿子,面色不虞,便自觉洞悉了他们心思,忍不住卖弄道。 “仙人就算赐福,也该托梦给童家弟兄啊,难道他一个外人,反而比人家亲儿子还有诚心,这下可要弄巧成拙喽。” 坐在他旁边的汉子连忙拉住他:“少镖头,慎言啊。” 少年坐了下来,不高兴道:“老史,你为何总是这般小心?他日月神教在北国神气,我家镖局在南方江湖上也不差啊。” 史姓汉子苦笑道:“这……还是有所差别的。” “哪里差了?他有十二堂口,我们有十处分局。” “他有长老、堂主,我们有八十四位镖头。” “他有神功,爹爹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江湖,未逢敌手,也是威名赫赫。” “你说,福威镖局比起日月神教,到底哪一样差了?” 史姓汉子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好在没有日月神教的人在,周边都是小派弟子,或者划拳喝酒,或者专注内堂中的情况,对于一个毛还没齐的少年的呓语,都没太过在意。 他不忍心打破少年美好的幻想,低声道:“少镖头,就算咱家镖局实力不比日月神教差,那也得低调行事。总镖头千叮咛万嘱咐,镖局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多交朋友少树敌,福威福威,福在前,威在后。高调招人忌恨,闷声发大财方为正道。” 少年想了想笑道:“老史,伱说的有道理。我们这是不是叫扮猪吃老虎?” 堂上。 童百熊看向喊‘且慢’那人,疑惑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童玉康走到堂间,看了眼张玉,轻笑道:“爹爹容禀,这蓝鲤鱼鳞若真是仙人赐予,自然增福添寿。如果只是买来的死鱼鳞,收下了,岂不晦气?” 童百熊原本并未深思,仙人赐鳞之说,本就难以考证,他也不欲深究,只是既被儿子点出来,他这时也觉得张玉胆子未免过大,多半卖了死鱼鳞,编个故事来蒙他。 这传到江湖上,岂不是要大大的跌份。 他盯着堂间单膝跪地的年轻男子,沉声道:“张玉,你可知道欺瞒老夫,是何罪过?” 张玉神情坚定,拱手道:“请堂主、三公子明鉴,属下一片诚心,绝无虚言!” 齐鹧鸪出列道:“启禀义父,一个月来,张玉在猩猩滩下游寒潭结庐居住,此事属实,孩儿虽未亲眼见他下潭,但料想一片诚心该是不假。” 场上众人,顿时信了几分。尤其是日月神教的人,都知道猩猩滩冰封之时,从下游寒潭抓到蓝鳞鲤鱼的几率的确是最大的。童百熊本也不欲深究,坏了喜庆气氛,见齐鹧鸪出来佐证,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你了。那……” 童玉康这时却抢着说道:“蓝鳞鲤鱼难得,但百年间共计有二十六条问世,五年前,还有两条被抓到。如果有心,些银子,收购旧鱼鳞充数,再编个故事,也不是难事。” 张玉看了他一眼,自己与他童玉康无冤无仇,甚至今天才在齐鹧鸪口中获知此人身份,为何他如此咄咄逼人,好像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 他也不客气道:“三公子言之凿凿,说在下虚言欺世,可有证据?” 童玉康见堂间众人都看向他,不禁微微自矜,自信地笑道:“你真以为编个故事,就能讨爹爹欢喜,以谋求非分恩遇,真以自童家没有明眼人?” 童百熊闻此言,眉头更是微锁。 张玉摇头道:“一片诚心,天地可鉴,三公子如此说属下,属下还有什么话可说。” 童玉康冷笑道:“好一张巧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堂间宾客,议论纷纷。他们平时都只知道,童百熊有两个儿子,这个三公子确实没怎么听过,似乎也没在教中任职。 看他的样子,似乎掌握了确凿证据,要当众拆穿张玉的谎言,不禁更是好奇。 此时寿宴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这儿了。 贾布与童百熊关系一般,也乐得看笑话,正色道:“世侄,可有证据。” “回贾叔叔,证据马上就有了。” “好!早闻世侄文才出众,机敏过人,老夫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黄面尊者笑起来,那张老脸更像一张橘子皮了。 童玉康更加得意,却没注意道童百熊脸色愈发阴沉。 走到张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你说东海龙宫七太子,昨夜在在你梦里褪下的蓝鳞?” 张玉淡然道:“正是。” 童玉康仿佛抓住了把柄般,脸上笑容大盛,他道:“你可知道,五年之鳞,与昨夜揭下之鳞,那是有区别的。” “即使用了特殊手法硝制,外表相似,但对于熟知鱼类的行家,还是能够准确分辨的。” 张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堂间宾客,见形式逆转,心中暗道,这台上的戏,该从《麻姑献寿》,换成《狄公探案》了。 童百熊看向长鲸岛岛主司马大、天河帮帮主黄伯流,面色难看,问道:“可是如此?” 司马大犹豫片刻,起身道:“三公子渊博,的确如此!鳞片原本附着在鱼体,有血髓滋养,故而熠熠生辉。离体时间超过三天,那些细小血管也就干涸,细细查看,可以辨别。” “在下只知道海鱼是这样,蓝鳞鲤鱼是不是也如此,不敢断言。” 童玉康笑道:“他说那尾蓝鳞鲤鱼从东海而来,自然算海鱼了。” 天河帮帮主黄伯流也道:“正如司马岛主所说。其实无论河鱼、还是海鱼,都是这个道理。” 童百熊沉默片刻,对两人道:“那你们就查验一番。” 两人走到张玉身前,各拿起一片鱼鳞,仔细查看。 司马大看了片刻,放下蓝鳞,拱手道:“童长老,在下看明白了。” 黄伯流点头道:“我也看明白了。” 童玉康连忙问道:“结果如何?” 感谢一下元未say、南北朝2等兄弟打赏的起点币、月票、推荐票。因为人在旅途,不好把所有兄弟的名字列上去,抱歉,日后会发单章感谢的。每一张月票,每一张推荐票,每一条好评,我都反复的仔细在看,这对新人是很宝贵的。 因为这些天确实很忙,本来没办法加更,但刚刚有个兄弟给我发了推荐票红包(我本来吓一跳,以为是刷票了),问了别人才知道是推荐票红包。 但我这边没法看到是谁发的,但是只能在这里一并感谢。 其实对新人作者而言,我认为最宝贵的是兄弟们的评论,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吧。只要不是恶意差评,都会看的。 再次感谢! (本章完) 第32章 连升三级 第32章 连升三级 “蓝鳞离体,不超过四个时辰!” 黄伯流拱手道:“在下结论与司马岛主完全相同。恭喜童长老,贺喜童长老,果真是仙人赐鳞,甲子光阴,贵不可言啊!” 这下连童百熊也惊了,他起身看向司马大:“真…真是四个时辰?” 司马大点头道:“鱼鳞细血,丝毫未散,必在四个时辰内,在下以性命担保。” 黄伯流也道:“我也愿作保!” 堂间宾客,纷纷起身恭贺。 “甲子光阴,童长老寿数一百二十六,人生还未过半啊。” “你真该掌嘴,那仙人明明说的是,添寿六十六,怎么……” 胖千户笑道:“仙人赐鳞,童老先生贵不可言啊。” 霍端也阴恻恻地笑道:“赐的还是龙鳞,的确贵不可言。” 胖千户瞪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视,隐隐有火药味。 童百熊轻抚白须,哈哈大笑。 童玉康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看向张玉,脸色涨得通红。 “这…这不可能!” “你说谎!” “根本没有什么仙人赐鳞!对不对?” 童百熊瞪了童玉康一眼,好好地仙人赐福,生生弄成童公探案。扫兴也就罢了,还让天下英雄笑话童家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他淡淡地道:“你还要说什么?伱没有百下寒潭的能力和诚心,还不准别人为老夫添福添寿?” 童玉康讷讷无言,只看了一眼张玉,眼里是无尽阴冷。 童百熊有意无意说出的那句,‘没有百下寒潭的能力’,戳中了他心中最忌讳之事。 出生于武林世家,却没有习武的资质。这种痛苦,无人能够体会。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自己被另眼看待,父亲对两位兄长的寄望,与对他的完全不同。 “仙人赐寿,老夫亲自来接。” 童百熊笑着走到堂间,亲自扶起张玉:“多亏你一片诚心,感动上苍,让老夫能再添一甲子之寿。若非你是吴兄的亲传弟子,老夫真想收为关门弟子。” 张玉连忙道:“为神教尽忠,为堂主尽力,乃是本分。属下纵然位卑,不敢忘恩。” “好!好!好!” 童百熊连说了三个好字,沉声道:“云水堂原本管辖关中之地,如今还有些零星旧部,你是吴兄的亲传弟子,也是老夫世侄,老夫想让你以香主的身份,去开辟局面,可好?” 此话一处,连齐鹧鸪都震惊了。外放地方,一直是他的梦想。 如果张玉能整合云水堂旧部,在关中开辟出一片天地,说不定再过几年,便会成为教中实力派,地位还要在自己之上。 细细想去,无论张玉本身的武功、心智,还是吴堂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号令云水堂流散的旧部,的确有很大可能成功。 童玉康心中的妒火简直难以抑制,他冷冷地看向年轻男子俊美的面庞,暗道:“绝不能让此子如愿!” 张玉拱手道:“愿为世伯效命,只是属下…才是副旗主,连升三级,会不会……” 童百熊笑道:“东方教主多次说过,要唯才是举,不可拘泥于资历,使明珠蒙尘。放心吧,风雷堂不会埋没人才,不日会有你的任命下来。” 一场风波过后,酒过二巡。 张玉回到座位上,众人看他的目光变了。 原本爱答不理的香主们,突然热情起来,一口一个兄弟。 几个附属帮派的帮主、长老,也借故过来与他攀谈、喝酒。 张玉一连喝了三十杯,才露了三分醉意,但依旧来者不拒。 如此海量,如此豪迈做派,到真让部分人另眼相看。 他和长鲸岛主司马大、天河帮主黄伯流,便聊得十分投契,差点就要结拜为异姓兄弟。 酒过三巡后,宴会也没那么拘谨。 江湖人士开始走动起来,三五成群,相聚交谈。 张玉看向身边红光满面的齐鹧鸪,略带醉意道:“齐大哥,我心中有件事,按理不该问你。但实话说,在风雷堂中,兄弟也没有其他能交心的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两人走到庭院角落,离人群稍远。 齐鹧鸪轻声道:“三公子曾经想拜吴堂主为师。” “被拒绝了?” 齐鹧鸪冷笑了一声,道:“此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千万别泄露出去,三公子武道天赋不行,但心思聪慧,刚愎雄猜,必能想到是我告诉你的。” “大哥放心,张玉为人,你还信不过吗?那…我这也是无妄之灾了。”张玉苦笑道。 齐鹧鸪幸灾乐祸地笑道:“一饮一啄,一得一失,你只想占便宜,不吃亏,那不是违背了自然因果?” 他对张玉吐露实情,倒也有自己的心思。 童家大公子、二公子,都是教中香主,常年在京城顺天府一带坐镇。 这童玉康留在平定城,总对他们这些‘外人’弟子,看不顺眼。 他怀疑自己几次外调失败,都与童玉康存在关联。 “好在你可以去关中赴任了。唉,说真的,我都羡慕你啊。兄弟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可别忘记老兄。” “苟富贵,必不相忘。” 张玉拱了拱手,随即叹了口气:“三公子如此做派……希望一切顺利吧。” 他突然想到,华山不就在关中地区,一时有些失神。 两人不好久避人群,说了些话后,重回到内堂。 此时童百熊却有些异样,几次拿起酒杯又放下,对身边人,也是强颜欢笑,不时看向大门方向,不时又微微皱眉,似乎心情低落。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表现愈发明显。 张玉道:“堂主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 齐鹧鸪道:“义父在等。” 张玉问:“等什么?” 齐鹧鸪叹息道:“等一个人。”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 “东方教主使者到!” 童百熊猛然起身,冲出内堂,中庭,一直在离大门不足十步的距离,迎上了两位使者。 两名紫衫使者,一人抱着酒坛,一人拿着黄布令旨。 “日月神教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东方令曰:童百熊勤劳教务,功勋卓著,值此甲子寿诞,赐美酒一坛,以慰辛劳。” 童百熊跪在地上,顿时泪如雨下。 “教主圣恩,童某万死难报。” 张玉心中叹息。 他看得出,这场寿宴里,万重楼的‘北天一柱’、齐鹧鸪的‘孝子血经’,还有自己送的“仙人赐鳞”,三样加起来都比不上东方不败这一坛美酒。 东方不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能让童百熊这样的桀骜豪杰,对他俯首称臣,死心塌地。 霍端看向身边的胖千户,冷笑道:“万重楼的‘北天一柱’,不如区区一坛薄酒,你们的心思白费了。” “咱中原人讲究忠孝仁义,江湖草莽也无外如是,这岂是塞外狐狸能明白的。” “嘿嘿,塞外狐狸,迟早踢翻韩家的锅灶。” 胖千户冷冷道:“你在大明境内说这话,就不怕回不了草原?” 霍端大笑道:“那就试试吧。” (本章完) 第33章 清风别院 第33章 清风别院 第二日。 城东,清风别院。 那人站在窗前,廊外大雪纷纷,院子里梅树落光了最后一片叶子,枝干上挂着长串的冰溜子。 “这些天一直下雪,唯独昨日见晴,坊间都说是龙宫仙人在庇佑童家老爷。” 老匠侍弄着那株国色牡丹,适时说些市井趣闻。 毕竟出手如此大方的东家,他在平定城也是第一次遇上。 三十两雇他,就为了让这株牡丹开,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家世,起银子来,如流水一般。 他悄悄看了眼窗边人的背影,暗自猜度对方身份,该是非富即贵。 “坊间还说了童家什么?” “说童老爷甲子寿诞,收的礼物,那可真了不得。黄金堆满一间屋子,白银堆满一间屋子,绫罗绸缎又堆满一间屋子,珍珠玛瑙再堆满一间屋子。” “四间屋子?有趣。” “东家,还有更有趣的。” “嗯?” “有人说那四间屋子,还比不上四样东西,您知道是哪四样吗?” “哪四样?” 老匠得意道:“北天一柱、孝子刺经、仙人赐鳞、教主赏酒。” “那是比不上啊。” 年轻人走到桌边,看向那株迟迟不肯开放的牡丹。 一样的土壤,一样的盆儿,一样施肥,一样修剪。 它为何不开? 为何偏偏就是他? 他笑道:“老董,你真是什么都懂一点啊,还听说什么了?” 董匠要证明自己对得起东主的三十两,搜肠刮肚,想着从四海大茶馆听来的趣闻。 “还有一桩,说在宴会上,童家三公子,闹了个笑话,具体什么事,没听仔细,待小人再去问问,明天来讲给东家听?” 童玉康笑容更盛:“你说这牡丹还能开吗?” “天气越来寒冷,只怕难了,小人尽力而为吧。” “那就算了,你明天不用来了。” “东家,小人……” “滚吧。” 董匠离开后,那盘牡丹应声倒地,泥土、瓷片四溅。 一道黑影从窗户外跃了进来,轻轻落在地面,没有丁点声响,他穿着一身布衣,头戴笠帽,显然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身份,走到桌旁。 “院外有人盯梢。” “我知道。” “谁的人清楚吗?” “我爹爹。”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杨莲亭吧。” 童玉康倒了两杯热茶:“普洱放五年以上,已经自然陈化,化熟为生,茶性温和,香味浓郁,正适合冬天里消除寒气。” 那人看了眼地上的狼藉,拿过茶杯,问道:“伱与他有私仇?” 童玉康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你昨天真是失态了。” 童玉康冷笑道:“我不是圣人,偶尔失态也正常!” 那人沉默片刻,问道:“最近有什么消息?” “东方不败回了一趟黑木崖,好像又离开了。” “东方不败离开黑木崖?去向能查清吗?” “你真说得出口,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去查东方不败的行踪?你干脆让我把东方不败给你抓来,岂不更省事?” “嘿嘿,能抓到最好。我是说从杨莲亭那边入手。东方不败离开期间,应该也和他存在某种消息传递渠道。”“杨莲亭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这样心急,迟早会出事的。” “不是我急,上头急!东方不败在位一日,万大人的计划就实施不了。” 瓷盖沿杯口转了一周,撇开浮沫,茶叶在滚水中慢悠悠地舒展,童玉康看了眼斗笠人,冷笑道:“急有何用?日月神教百年基业,真论起根基来……张韩朱彭,不过当年的太祖皇帝运气好了三分,韩家才成为天下正朔—” 斗笠人连忙制止道:“童千户,这些话不是你我所能言的!” …………………… 是夜。 童府后院,小亭内。 雪地上几行足迹一直延伸到亭前。 铜炉里冒着熊熊烈火,裹着蜂蜜烤制的羊排正好焦黄,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壶盖像跳脱的小兔子,被热气顶的一颤一颤,酒香随之翻涌而出。 童家父子四人,各居一方。 “神教往北扩张不顺,大郎,你还要多费点心。” “顺天府头号江湖势力是忠孝堂,似乎同锦衣卫有勾连,好几次官府暗中出手,不然孩儿早灭了那伙鸟人。” 童玉海四十出头,相貌与父亲有八九分相似。十六岁时,就跟在童百熊身后,纵横江湖,如今已是日月神教的强力香主,坐镇京城所在的顺天府。 童百熊皱着眉头道:“江湖事江湖了,这是锦衣卫与神教的默契。如果不是教内小人为乱,堂口各自为战,万重楼绝不敢如此作为!” 童玉海问道:“我看必要时刻,对于锦衣卫,还是出手震慑一下?” “放在六年前,自然可以。可如今教中不宁,与锦衣卫全面开战,大哥,我担心最后风雷堂会独自顶在前面,一边应付外敌,一边提防杨莲亭,难以支应。” 童玉钟经营私盐生意,是天子脚下最大的私盐贩头子,日入斗金,大哥童玉海的钱袋子,两人关系甚契,只是行事风格上有所不同。 童百熊想了想道:“我看大郎说的没错,还是要出手震慑一下,但把握好限度。瓦剌部在草原上十分强势,锦衣卫还不敢拿出全部力量开战。” 童玉海笑道:“那好,过完年后,我就回顺天府布置。” 父子三人边喝酒吃肉,边聊江湖事,颇为畅快。 而童玉康独自坐在角落里,冷冷清清,孤孤零零。 童玉海见状,玩笑道:“老三,你读书多,素来是个有见地的。怎么今夜不说话,难道看哥哥们回来,不高兴了?” 童玉康轻笑道:“大哥哪里的话,你们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童百熊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主动问道:“三郎,还记着昨天的事?” 童玉康叹了口气:“爹爹,昨天是我冲动了,不该在宴会上说那些话。” 童百熊问道:“莫非你与张玉有旧怨?” 童玉康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爹爹如此看孩儿?” 童百熊皱眉道:“哦,既然不是旧怨,那为何一再为难他?” 童玉康苦笑道:“孩儿与他素不相识,孩儿是担心父亲啊。” 童百熊不解道:“担心我?此话何讲?” “爹爹应该知道,吴连江是任教主的铁杆心腹,我听说,任大小姐对张玉也垂了青眼,爹爹收吴连江的弟子进风雷堂,黑木崖上已然有了闲话,再给予非分恩宠,孩儿只怕东方教主对爹爹生疑。” 童玉康语气中透着担忧。 童百熊沉思片刻道:“张玉是吴连江的徒弟,也是日月神教的弟子,我不信他分不出轻重,投靠只剩个虚名的任大小姐。” “就怕众口铄金,别人只道爹爹有意观望。” 童玉康拿起铁钳,挑了下木柴,让炉中火烧得更旺。 他看了眼二哥,轻轻放下铁钳。 童玉钟道:“老三说的对,仙人赐鳞之事,即使为真,爹爹似乎也不该提他当香主。当年有人献蓝鲤,任教主将那人连升几级,要是别有用心之人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只怕对爹爹不利。” 童百熊微微点头:“二郎你说的这点,老夫倒没想到……” 童玉海笑道:“他不是副旗主吗,我看升他做个旗主,也就绰绰有余了。真是可造之材,后面再慢慢提拔他也不迟。” 童百熊点了点头,欣慰地看向童玉康,笑道:“是爹爹误会你了。” (本章完) 第34章 四海大茶馆 第34章 四海大茶馆 平定城里最有烟火味的地方,不是红袖招魂的青楼勾栏。 一壶热茶,几碟点心,听听评书,说说闲话。 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便暂时被抚平了。 有人比喻。 千红楼如一位娇媚的美妾,有钱的时候,才会周到体贴。 而四海大茶馆更似一位贤惠的妻子,有钱可以去二楼要张独桌,没钱,几个铜板也能换来一壶低末,在大堂长桌上消遣半天。 在平定城的江湖汉子心里,两者都不可或缺。 这几天四海大茶馆异常火爆,场场座无虚席。 二楼独桌供不应求。 一楼大堂也挤满了人,长桌没有座位,那些江湖汉子就盘腿坐在地上。 高台上,一张长案。 那位极其擅口技的马老先生,终于不说《三国》了。 “哈哈哈,我癞皮蛇为了变成真龙,可以付出一切,这是多么伟大啊。” “五行龙鳞,只有大德大智大勇的人才能得到,用他们战胜邪恶,消灭不平,重建光明世界…………” “癞皮蛇,这么多年,你冒充真龙,欺压水族,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小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一盘生米。 蓝袍人举杯独酌,身在人海,却透着骨子里的寂寥,将茶水喝出了酒水的滋味。 与蓝袍人临桌的是一位清秀少年,一劲装大汉。 少年指着戏台笑道:“老史,蓝袍仙人送给童百熊添寿的鱼鳞,莫非就是这五行龙鳞?” 史姓汉子恭维道:“还是少镖头聪慧,竟能看出两者之间的联系。” 少年又摇头道:“不对,不对,五行龙鳞,该有五种颜色才是。” 史姓汉子打趣道:“说不定……五行就是种叫法,也不一定非要五种颜色。就像老婆饼里,不一定有老婆。灯盏糕里,不一定有灯笼。” 少年纠正道:“老婆饼里肯定没老婆,不然那就是人肉饼了。” 史姓汉子笑着剥生吃,台上的评书虽然新奇,但对他没多大吸引力。 四十岁的年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江湖上风波太大,他只想当个日子人。 少年突然拍掌大笑道:“真有意思,众人朝拜的真龙,原来是一条癞皮蛇。” 史姓汉子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雾里看,全在说书人的嘴里,外人岂能知道。” 蓝袍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一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从南边楼梯,走上二楼,他揪着伙计衣领骂道:“大爷来你这喝茶,什么时候坐过大堂?我不管,你必须给找张独桌,银子有的是。” “客官实在对不住,独桌客满了。” “再说找不到,拿大耳刮子贴伱——” “大爷,您行行好,小的实在没法子。” 那中年人才走到二楼,突然停住脚步,愣了半晌,他松开伙计:“你滚吧,我找到座位了。” 伙计原本已经做好吃大耳刮子的准备,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下了楼。 中年胖子双眼泛光,咽了下口水,蓝袍人一举一动,姿态绝美,握着酒杯的纤长双指,就像白玉般温润无暇,那般好看,他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他走到桌前道:“朋友贵姓啊?” 蓝袍人只顾喝茶,不搭理他,他心里却更痒痒了。 “在下姓周,做绸缎生意的,在平定城有七家铺子。” “在下觉得与朋友一见如故,这里人多嘈杂,不如去家里,咱们慢慢说些家常话。” 蓝袍人这才看了他一眼,双目微寒。 他的话愈发露骨:“朋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要多少钱,肯和我好,尽管说来。” 蓝袍人目光愈发冰寒,站了起来。 中年胖子见他要走,连忙伸手拦住,笑道:“古有千金换美人一笑,你让我如愿,在下情愿倾家荡产。” 临桌少年将茶碗猛地往桌上一拍,转过身来,骂道:“哪来的淫棍,在这里满嘴喷粪!” 史姓汉子连忙起身,一下没有拦住少年,暗道不妙。 “谁裤子没兜住,把你露了出来,敢管大爷的闲事?” 中年胖子看了过去,笑道:“吆喝,也是个俊美的相公,还是个雏儿,可惜没有这位美人有韵味——” 声音戛然而止。 蓝袍人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下楼去。 那胖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少年惊诧道:“他…他怎么了?”话音方落,那胖子直挺挺倒了下去,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像喝醉的酒鬼,倒在过道边酣睡。 少年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史姓汉子面色顿变,连忙低声道:“我们快走,不然要沾上人命官司了。” 少年临下楼前,突然道:“方才那个人,不会就是蓝袍仙人吧。” ……………… 与此同时,在四海茶馆王掌柜陪同下,四人从北面楼梯上到三楼。 那有间不对外开放的雅间,是曲非烟的专属雅座。 王掌柜站在门口,从伙计手里接过食盒,亲自送了进去。 四样干果,核桃、榛子、干枣、板栗。 四样小菜,酱牛肉、醉蟹、糟凤爪、炸虾。 一壶上好的杭州龙井。 “多谢王掌柜。”曲非烟笑眯眯地道,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非烟小姐,光临小店,是王某的福气。更别说您送给马先生的新评书本子,《小鲤鱼历险记》,广受欢迎,这几日门槛都要踏破了,马先生嗓子也都要冒烟了,全靠蜂蜜秋梨膏吊着呢。” 曲非烟笑道:“《小鲤鱼历险记》可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 “我的一位朋友。” 王掌柜赞叹道:“非烟小姐的朋友,肯定是才华横溢,一等一的大才子。” 曲非烟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唉,可惜他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 王掌柜退出去前,悄悄看了眼与非烟小姐同桌而坐的年轻男子,一袭黑袍,腰间佩剑,相貌倒是异常俊美。 他心中暗道:“年龄未及弱冠,但比非烟小姐还大了七八岁呢,会不会不太合适?非烟小姐在外面交朋友,也不知道曲大人是否清楚?” 杜小钗抱着长枪站在雅间门口,一脸脾气。 “凭什么他能陪小姐在里面大吃大喝?” 赵长风一贯醉心武道,心中正揣摩刀法剑招,见她又发脾气,无奈笑道:“你也可以进去啊?小姐每次请你一起坐着吃东西,你又不愿意。” “我进去了,谁保护小姐安全?” 赵长风心里暗道:“矫情。” 雅间内。 张玉给自己倒了杯龙井:“非烟,你怎么说服马先生,不讲《三国》,讲《小鲤鱼历险记》的?” 曲非烟将各样点心尝了个遍,腮帮子鼓鼓的,说话都变音了:“不用说服啊,我把本子送给马先生,他看了之后,立刻就同意了。” 张玉点头道:“看来马先生也说腻了《三国》,只是没有遇见好的本子。” “嗯,我正打算给马先生写本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道熟悉声音从外面传来。 “别拦着我,我找张兄弟!” 张玉推开门,见齐鹧鸪正与赵长风争执,上前笑道:“齐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齐鹧鸪笑道:“我听太平客栈的老板说,你上了非烟的小马车,就知道你们肯定来四海大茶馆了,这里有非烟的专座。” 曲非烟笑咪咪地探出脑袋:“齐叔叔,小齐子也来了吗?” 齐鹧鸪对曲非烟很客气,笑道:“非烟小姐,小齐子回他京城外公家了,过年才会回来。” 张玉好奇:“小齐子是谁?” 齐鹧鸪道:“犬子!” 张玉惊讶道:“看不出,齐大哥都有儿子了。” 齐鹧鸪皱眉道:“这很奇怪吗?我都快三十了,三十而立知道吗?……唉,我不是来说这些话的。” 张玉笑问道:“齐大哥这么火急火燎的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齐鹧鸪怪笑道:“兄弟,你的任命下来了。” 张玉心觉不妙:“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齐鹧鸪怀里取出一块铜牌,和一道加盖红印的手令。 “风雷堂主令:张玉智勇过人,擢升为旗主。平阳城地处晋冀交界,实为神教西门户。前时,臣属帮派野狼帮溃败,龙鳞会勾结嵩山派称雄于平阳。令张玉赴平阳坐镇,收拢野狼帮残部,消灭龙鳞会。事成之后,当有重用。” 张玉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不用猜也知道,是童三公子从中作梗。 一笔写不出两个童字,人家毕竟是父子,仙人赐鳞的故事再好听,也抵不过耳边风。 (本章完) 第35章 华山女侠 第35章 华山女侠 华山奇险,天下第一。 山亭前,大雪纷纷。 绿裙飞扬,寒光闪烁,少女在雪中舞动长剑。 剑法如山性,华山剑法以奇绝著称。多有出其不意、置之死地的招数,不能一击毙敌,自身就会陷入困境。 一套华山剑法舞毕,少女负剑而立。 向东而望,天空大雪纷纷,脚下却是万丈绝壁。 她轻轻叹了口气,眉间藏着几丝哀愁。 中年妇人踏雪而来,走入亭中,将怀中的狐裘大袄给少女披上。 岳灵珊回头看去:“娘。” “珊儿,独自在这练剑看雪吗?” “我…我想练好剑法,为爹娘分忧。” 宁中则笑着点头:“珊儿这段时间进益很大,内功提升到了丹劲中期,不再像之前那样偷懒,你爹爹很欣慰,说等你华山剑法根基再牢固些,就让我传你玉女剑十九式。” “我会努力的!” 宁中则看着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早已觉察出,自从恒山回来后,灵珊似乎总是心事重重。 “江湖儿女,武功是立身之本。冲儿天资卓绝,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破甲境后期,将来会从伱爹爹手里接过华山派的重担。” “但对于珊儿,娘是有私心的,娘只希望你快乐,顺心遂意就好,你明白吗?” 岳灵珊眼眶微红,扑入宁中则怀里。 “还哭啊?都快是及笄之年的大姑娘了,可以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了。” “才不是呢,我永远都是娘的女儿。” 宁中则轻抚女儿后背,眼中满是宠溺,她突然看见岳灵珊发髻中带着一枚玉钗,这倒是她从未见过的。 “好漂亮的朱雀玉钗,是冲儿送给你的?” 岳灵珊连忙起身,擦了下眼眶,低声道:“不是。” “自己零钱买的?” 岳灵珊点头,随即又摇头,她从未在娘面前撒谎,顿时眼神慌乱,手足无措。 宁中则看在眼里,问道:“是那个人送给你的?” 岳灵珊抬头看向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娘,我只是…” 宁中则看着女儿的神态,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她听师兄说过,女儿在恒山脚下被一个魔教中人掳去,一直走到了平阳城。 事关女儿名节,为免传出闲话,除了夫妻两人,连华山其他弟子都不知情。只说那几日,小师妹游山玩水去了。 “珊儿,娘能理解你的心情。年少之时,阅历尚浅,偶然遇上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就以为他是世间最好的,从而忽略了身边一直默默守候的人。” 岳灵珊低头不语,那个魔教贼子,除了形貌外,似乎与惊才绝艳并不沾边吧。 “娘告诉你个秘密吧。” 岳灵珊抬头道:“什么?” 宁中则道:“你千万别告诉你爹爹。” 岳灵珊来了兴致,小鸡啄米般点头。 宁中则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其实,娘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曾遇见过一个人,他成名已久,潇洒绝伦,极擅音律,当时江湖上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心……” “后来呢?”岳灵珊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难道,难道自己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宁中则笑道:“后来,后来当然是娘嫁给了师兄,我们一直恩爱至今,不然哪来的你啊。” “娘是想告诉你,人在青春之龄,会遇见很多风景,但有些离得太远了,就不要强求,否则,很可能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对方。” 岳灵珊捏着衣角,低声道:“娘,你多想了,我…我只当他是朋友。” “朋友?那你能和娘讲讲这位朋友的故事吗?”宁中则看着女儿局促的样子,似乎想起当年的自己,心中暗道,灵珊真是长大了。 “原本以为他和冲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将来……能像自己和师兄一样。” “哪怕只是普通百姓也好。偏偏又是魔教中人,难道天下的奇男子都入了黑木崖?” “看来得早点和师兄商量,将她和冲儿的事定下来。” ………………………… 书房。 青衫书生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一本黄册,眉头微皱。 不怪岳灵珊生得清丽脱俗,宁中则是英姿飒爽的女侠,岳不群亦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爹娘如此,女儿的相貌自然也不会差。 “师妹,你来得正好。” 没等宁中则开口,岳不群就将那本黄册递了过去。 宁中则翻开几页,都是华山名下各处田庄报上来的钱粮数目,相比往年,又短缺了一至三成不等,她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 在五岳剑派中,论及经济之道,嵩山派可谓第一。 嵩山周边数个县的田产,五成是少林寺的,四成是嵩山派的。加上左冷蝉身为五岳盟主,声望颇高,有不少二三流江湖势力投靠孝敬。 华山不擅经营置产,但毕竟百年底蕴,名下也有三千多亩良田,分散在华阴府各地,设了六座田庄进行管理。 田庄头人多为华山派有故旧,真论起来,好几个都是岳不群的师叔。 宁中则放下黄册,看向岳不群。 “当年有过约定,田产所得营余,六成归入公中。念在他们是长辈,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查账目,只要过得去就行。” “连着三年,华山周边没有大的灾害,缴公中的钱粮却越来越少了。” “今年更过分,直接少了这么多。” 岳不群叹了口气:“师妹你觉得该怎么办?” 宁中则想了片刻后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师兄你几次想要多招揽弟子,充实山门,不都因为钱粮匮乏而作罢吗?” 华山这样的大派,江湖上人情往来甚多,今天这个老前辈金盘洗手,明天那个掌门寿诞,都得送礼,还不能轻了。 岳不群爱惜‘君子剑’的名头,对于像镖局的孝敬,从来不收,也不借红白之事敛财,人情开支基本是出十入一。 如此就主要靠着田庄支应。 人情开支占了一头,对弟子培养费更不少。 衣食住行、米蔬肉食、购置兵器、治伤金疮药、打熬筋骨所需的药浴,以上种种细务,都得钱。 华山派看似在江湖上地位尊崇,弟子却穷得狠,宁中则看见岳灵珊带的那支朱雀玉钗,只道也得积攒半年的零钱,所以才觉得惊讶。 宁中则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看每年还是要派人下山查账。有弄虚作假的,一次警告,两次收回田庄,反正田契、地契都在我们手里。” 岳不群犹豫道:“这样传出去,江湖同道会不会说闲话?” 宁中则道:“只要占理,问心无愧,外人要说闲话,我们也拦不住。” “毕竟是他们也是华山派的老人,年轻时为华山立过功,流过血。” “那我们也不曾苛待老前辈。” “他们那些子孙飞鹰斗狗,锦衣玉食,更有甚者,还打着华山派的名头,欺压良善。我们冲儿、珊儿过得是什么日子?” “珊儿都到了及笄之年,还没两件像样的首饰、衣服,她不是个讲究吃穿的,我为娘的,却不能视而不见。” 岳不群道:“那这件事就有劳师妹出面了,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希望他们有所收敛,不要真闹到坏了同门情谊的地步。” 华山上一任掌门宁清羽,便是宁中则的父亲。 宁中则点了点头,这件事很难办,但由自己出面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能尽可能少落人口舌。 (本章完) 第36章 风雪武圣庙 第36章 风雪武圣庙 平阳城往北五十里外,狼头山。 大雪冰封,入山的路只剩下一条。 山腰处的武圣庙,就扼守在这条必经之路上。 神坛上,立着一尊红脸长须的绿袍将军像,手持青龙偃月刀,战袍飞扬,气势摄人。 民间祭祀甚广的关圣帝君,佑圣帝继位之初,加封其为‘三界伏魔忠义大帝’。 木材烧得噼啪作响,煮粥的陶罐,快被刮出火星子。 三间青瓦大屋,空间倒是宽敞,生起了五六个火堆,围坐着四十多名汉子。 他们穿着破旧袄,不少人手脚都生了冻疮,依偎在火堆前。 离武圣像最近的火堆旁,只坐着三个人,显然是这群人的首脑。 当间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足有一米八五高,筋肉极具线条美感,没有半丝赘余,浓密的长发披在肩头,长眉深目,脸若银盘。 她穿着灰白色狼皮大氅,两座高耸的峰峦,裹在兽皮下,更显露出几分野性之美。 青楼勾栏里那些女子一步三摇,弱不禁风,以此引起寻常男子的怜惜。 而背靠武圣像而坐的女子,显然是随时能拎起长刀大斧,浴血厮杀的主儿,其实更能激起男子征服的冲动。 “野狼帮三百多号弟兄,如今…就剩下这些人了!” 坐在右侧的中年大汉,四十来岁,五短身材,比女子矮了个头,看着弟兄们衣不蔽体,忍饥挨饿,沮丧地低头叹气。 他叫刘大锤,野狼帮七煞中排行老六,江湖绰号‘铁头狼’。 女子问道:“二十年前,我爹与刘叔在这座武圣庙结拜时有多少人?” “少帮主,你知道的,老兄弟七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只是一个月前的突袭中,包括帮主赵老刀在内的六个当家,悉数战死。他陪同少帮主在外,带着这队人马去抢夺私盐,侥幸逃过一劫。 女子又问:“从这座破庙,走到平阳城,你们了多长时间?” 刘大锤回忆道:“十年。老帮主带着我们,一刀一枪,硬是打得林家抱头鼠窜。” 女子看向刘大锤,双目炯炯有神,语气坚定:“我们现在还有四十号弟兄,那就用不了十年。” 刘大锤微愣,少帮主有如此豪情壮志,自己连个小辈也不如,不禁苦笑道:“六个兄弟都死了,我就是随时准备去阎王殿报到的小鬼,少帮主你怎么说,我怎么干!” “小夏,那下一步怎么办,伱心中可有谋划?” 坐在左侧的男子,名叫赵怀恩,是赵老刀收养的义子,为人深沉有谋略,在帮中一直扮演着军师的角色。 赵夏问道:“怀恩哥,你有什么建议吗?” 赵怀恩沉思片刻,道:“龙鳞会发起突袭时,我正在帮中,当时弟兄们死伤是不少,但对于普通帮众,林家的高手,也没特意去追杀,大半还是逃了出来,只是散落在外面。” 刘大锤一拍大腿道:“对啊,少帮主,我们去把那些弟兄收拢起来?” 赵夏想了想,道:“怀恩哥说的是,该将散落的帮众收拢起来,但我们没有消息,盲目派人下山,很容易中龙鳞会的圈套。” 赵怀恩轻轻点头,问道:“那小夏你有什么高见?” “龙鳞会能大败我们野狼帮,是因为得了嵩山派的帮助,不然凭林鲲那个老乌龟,绝杀不了我爹。” “野狼帮是日月神教的臣属门派,我们还是应该等神教派高手过来。” 刘大锤皱眉道:“少帮主,我们二十天前就派出了信使,至今未见回应,日月神教会派人过来吗?” “平阳城位于两省交界,是黑木崖的西门户,与五岳剑派的缓冲区。放任龙鳞会控制此地,恒山、华山、嵩山三派势力,就有了向平定州进攻的跳板。我在给风雷堂的信中,陈明了利害,童百熊长老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赵夏虽是女儿身,但野狼帮帮主赵老刀,从来是拿她当继任者培养的,无论是武道修为,还是眼光,在野狼帮年轻一代中都是佼佼者。 不然,庙中这四十多名帮众,也不可能服气她的统领。 赵怀恩道:“小夏说的有理。但我觉得,打铁还需自身硬,既要请求外援,同时也该收拢流散帮众,壮大自身才是。” 三人正商量着,正在这时,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赵夏猛然起身,一米八几的身高,极具压迫感,她轻松地提起那柄五六十斤重的萱长柄斧,就像原始部落的女性首领一般。 刘大锤也抽出了铁环大刀。两名庙外放哨的帮众护送下,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连滚带爬地进了武圣庙。 “少帮主,六当家,小人总算找到你们了。” 那人脸上的血被冻成了冰渣,眉毛、胡子、头发黏在一块,一时看不清面容。 赵怀恩认出汉子,道:“你是王金泉?” “我是跟五当家的王金泉。” 赵夏道:“你还活着?还有多少弟兄活着?” “我们聚集了三十多个弟兄,打听到少帮主在狼头山,就想来投奔,谁知遇上龙鳞会的人,一阵厮杀,我们不敌,逃入了林子,如今还剩二十多个弟兄,人人带伤,躲在林子里,他们让我来狼头山找少帮主。” “少帮主,你救救那些弟兄吧。” “不然他们不被龙鳞会的人杀了,也会在冰雪里冻死。” 那汉子说的情真意切,砰砰往地上磕头,被冰冻住的伤口龟裂,染红了地面。 赵夏看着庙中弟兄的眼神,她知道,如果不下山救人,这仅有的一点士气人心就散了。 “他们具体在什么地方?” “离狼头山二十里外的黑松林。” “龙麟会有多少人?” 那汉子道:“与我们厮杀时,龙鳞会有四十多人,我们逃散后,他们也离开了部分人,只留下十几个人在道上守着。” “刘叔,我带弟兄下山,你留在这里守着。” “少帮主,只能是我去。” 刘大锤看了眼那浑身是血的汉子,低声道:“万一……野狼帮也该留个种子。” ‘铁头狼’刘大锤有破甲中期的境界,在这些人里,武功最高,江湖经验最丰富,他的确是最合适的。 “那好吧,刘叔,你带三十个兄弟下山,我在武圣庙等你回来。” “少帮主,二十个弟兄就够了。” 赵怀恩道:“六叔,你还是多带些人。一来对付龙鳞会的人,如今我们处于下风,士气低迷,人多还是稳妥。” “二来那些弟兄们受了伤,行动不便,还需要人搀扶才是。” “如果能把这批弟兄救下来,我们就有六十名弟兄了,人手就更充裕了。” 赵夏点了点头。、 “少帮主,你保重。” 刘大锤带着三十多号弟兄,和来报信的王金泉出了武圣庙,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雪地上的足迹,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武圣庙里,只剩下十来个人,顿时冷清下来。 赵夏坐在独自坐在火堆前,看着那柄萱大斧,这是及笄之年,赵老刀送给她的礼物。 她母亲是草原女子,生她时,难产而死。 之后她就一直跟着爹爹,在这对于男子来说都过于残酷的江湖上厮杀、打拼,小小的野狼帮,打进了平阳城,与龙麟会分庭抗礼。 只是一夕之间,什么也没了。 “小夏,你别难过。” “怀恩哥,我一直没敢问你。我爹……当时是这么死的?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义父当时被一个用剑的嵩山派高手重伤,他抢了匹马,本来可以逃走,但他看见二叔、三叔他们被围住了,又冲杀回去” “后来……林鲲暗中偷袭,一记捉龙手,卸了义父的膀子,又是一掌,打在义父胸口,义父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林鲲亲手割下了义父的首级……” 赵夏突然问道:“怀恩哥,那当时你在干什么?” (本章完) 第37章 怀恩 第37章 怀恩 外间风雪不息,庙里关公神威凛凛。 “小夏,你怀疑我吗?” 赵怀恩站起身,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赵夏抬头道:“我怎么会怀疑你?我只想知道,爹爹死时,还发生了什么?” “好,我告诉你。” “龙鳞会高手众多,义父其实知道,回去也是凶多吉少,他在我马背抽了一鞭子……” “我就是这样逃出来的!” 赵怀恩缓缓脱下外袍,一道从刀疤从左肩延伸至右腹,新长出的肉芽外翻盘虬着,极为可怖。 这一刀实在过于凶险,稍微偏上三分,便会伤及心脉,大罗神仙难救。 稍微深上三分,腹破肠流,凭野狼帮目前东躲西藏的环境,亦难逃一死。 赵怀恩眼里是无尽悲戚,道:“小夏,难道…伱以为我会出卖义父,投靠龙鳞会。在你心里,我赵怀恩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 “别忘了,你姓赵,我也姓赵!” 庙里那十名普通帮众看来了过来,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抱歉,我不该那样问。” 赵夏起身走到赵怀恩身边,亲自为他披上衣袍。 两人站在一处,女子还要高出半个头。 赵夏有明显的异域血统,高鼻、深目、肤白,还有与实际年龄不符的丰韵身材,细看之下,有着极为动人的清纯与风情。 赵怀恩抬头望着相识十二年的女子,眼中透出一丝柔情:“八岁那年,我流落街头,遇见义父。自此以后,野狼帮就是我的家,义父就是我的亲爹。” “如今义父没了,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小夏,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 赵怀恩握住女子的手,双目炙热,像倒映着两团火。 噼啪!火堆里冒出几点火星。 “怀恩哥,只要我们兄妹齐心协力,就一定能灭掉龙鳞会,为爹爹报仇,重建野狼帮。” 赵夏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坐回火堆前。 “你说的对,你说起话来,真的越来越像义父了,小夏,你一定能带领野狼帮做大做强,走向辉煌。” 赵怀恩手还伸在空中,他看向身材高大丰韵的女子,眼中露出笑意,似是欣慰。 神坛左边的厢房里,堆放二十担盐,约莫有二千多斤。 在这座庙里躲了三十多天,最初带来的粮食早已经吃完,后来靠着派遣帮众下山,用盐零星换回了部分粮食,这群野狼帮残部才坚持到今日。 这几日大雪连绵,下山的路难走,周边几个村寨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盐虽然是必需品,但穷苦百姓消费能力有限,导致粮食储备愈发匮乏。 从一日三顿,减为两顿,还都是稀粥。 平时吃两顿倒也罢了,眼下天气严寒,又没有肉类补充,便极为难捱。 赵怀恩从厢房取出半袋白米,倒在瓦罐里,加上冰雪,最后扣上了木盖,下面的柴火烧得非常旺。 众人看着直咽口水,恨不得直接抓生米吃。 粮食短缺,只有上位者才能动手分配食物。 半小时后,米粥的香味弥散开。 赵怀恩打开木盖,放了半斤盐,一些难吃的野菜,又煮了十分钟后,揭盖开吃。他先拿出一只完好的瓷碗,盛了满满一碗野菜粥。 其他帮众,用庙里寻见的破瓷烂瓦为碗,迫不及待地舀粥喝,没人顾得上烫,直接往嘴里送。 “小夏,把这碗粥喝了,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让弟兄们先吃。” 赵夏见弟兄们都喝上了粥,自己才端起碗,喝了两口。 她心道:“今天的粥有些稠了,也不知粮食还够不够。” 碰! 半边烂碗落在地上,彻底四分五裂。 “粥里,粥里……” 那名帮众指着煮粥的大瓦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全身软得像滩泥,倒在地上,除了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外,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 “有人在粥里下了毒……”“是龙鳞会的狗崽子杀过来了?” “拼了,跟他们拼了……” 那些帮众还没来得及拔出刀剑,一个个相继倒在地上,都是同样的症状。 赵夏正要起身,突然觉得一阵头昏眼,她倚靠着神坛慢慢坐下,运功调息,却发现筋脉疲软,内力根本提不起来。 她看着庙中倒卧的是十一个人,眼里露出一丝嘲讽。 “起来吧,别装了。” “你根本就没喝粥!” 男子从地上爬起,扫了下衣袍上的灰尘,俯视着赵夏,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第一时间的想法竟然是,自己终于不用再抬头仰望她,等候她目光的垂青,心中顿时无比畅快。 赵夏双目喷火:“是你出卖的野狼帮,赵怀恩!” 赵怀恩轻笑道:“小夏,你不是早就怀疑我了吗?” “我没想到真是你!为什么?” 赵怀恩走到神坛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放在女子脸上。 赵夏伸手去提萱斧,却发现自己运不上内力,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七八成。 萱斧纹丝不动。 赵怀恩眼里露出一丝痴迷之色:“为什么?你问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赵夏吐出两个字:“叛徒!” 赵怀恩恍若未闻,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脸颊:“因为你啊,小夏,太喜欢你了,太想要得到你了。” “你这条狗,真令人恶心。” 赵怀恩离赵夏越来越近,眼神炙热, “我是狗?” “我给过你们机会!” “我去求赵老刀,我知道他不会传帮主之位给我,我也没有奢求过,只要能让我和小夏你在一起,我宁愿入赘赵家。可是……” 赵怀恩面孔狰狞起来,压低着嗓音道。 “可是你们没人给我机会。” “没办法,我只能找到龙鳞会。” “其实那一夜,义父,还有五位当家,他们酒里都被下了‘五香软筋散’,龙鳞会杀了进来,义父甚至没能拔出刀,就被林鲲一掌拍碎了心脉,然后剁下首级。” 赵夏目眦欲裂:“畜生,我杀了你。” 赵怀恩看着女子无力的样子,心中快意无比,他大笑道:“索性告诉你,你还以为刘大锤能回来?” 赵夏脸色苍白:“是……是龙鳞会的陷阱?” “黑松林里已经埋伏了龙鳞会的高手,就等着他们去送死了。” 赵怀恩将手放在胸前,慢慢解开灰色皮袍,露出里面白色亵衣,两座高峰颤颤巍巍的,几欲挣脱布帛束缚,怒发而出。 他低下头,痴迷地闻了闻。 “畜生……畜……” 五香软筋散药效发作,赵夏连说话也很困难了,连咬舌自尽也无法做到。只能用一双血红的双目,恨不得从赵怀恩身上剜下一片片肉来。 “小夏,义兄我对不起你。” “本来我计划好的,今天生米煮成熟饭后,再与你拜堂成亲,白头偕老。” “谁知……林鲲也瞧上了你。” “他说你身材如此丰韵,一定能给林家生儿子。” “没办法,我已经是龙鳞会的人。” “不过,我先玩了你,再把你送给林鲲。” “你与其便宜林鲲,还不如和我好上一回。” 那层亵衣被慢慢掀开,露出白雪覆盖的山峦。 正在赵怀恩准备大块朵颐之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吆喝,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本章完) 第38章 神教使者 第38章 神教使者 年轻男子黑袍长剑,长身玉立,头发用麻绳束在脑后。他站在门槛外,跺了下长靴上的冰雪,看向庙中的一片狼藉。 “又是山中破庙。” “你们专挑破庙干这种勾当吗?” “还是在护嫂千里走单骑的关老爷座前,好胆色!” 他跨过门槛,相貌逐渐清晰起来,竟然异常俊美。 丹凤眼、弦月眉,皮肤白皙,初看之下,难免让人误以为女扮男装。 赵怀恩按住刀柄,冷声问道:“阁下是哪路英雄?敢来这里管闲事?” 那人轻轻一笑,从怀里取出铜牌。 “日月神教风雷堂旗主张玉,奉命前来统领野狼帮,怎么,我来错地方了?” 赵夏心中生出希望,又有些担忧。 日月神教派来的这位旗主,如此年轻,似乎还未至弱冠之龄,武道修为应该高不到哪里去,而赵怀恩已是丹劲后期的高手,久经沙场,计谋百出,只怕不是对手。 人的名,树的影,日月神教四个字一出,江湖上无论正邪,心中都得掂量三分。 赵怀恩眼神慌乱,强笑道:“原来是神教的使者大人,您没来错地方。”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张玉指着地上横竖倒着八九名汉子,还有靠在神坛前,酥白半露的高大女子。 赵怀恩低眉顺眼地道:“他们…他们背信弃义,吃不了苦,贪图高额赏格,想下山投靠龙鳞会。” “对了,他们还准备伏击神教派来的使者,属下是赵老帮主义子,深受大恩,听了后,十分生气,就先下手为强,药翻了他们。” 张玉点头道:“原来如此。” 赵夏双目直欲喷出火来,好个无耻之徒,竟然这般颠倒黑白。她对赵怀恩恨极,同时觉得日月神教派来的旗主,也是个糊涂蛋,竟然就轻易信了赵怀恩的鬼话,少不得要被卖给林家。 “那这小妞怎么回事,你还把她衣服扒了?” “属下…属下正在细细搜查,她和龙鳞会勾结往来的信件。” “搜到了吗?” 赵怀恩笑道:“还没有。大人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先搜一番。” 张玉有些意动:“就在这里?” “嘿嘿,右厢房里还有间床。大人若有雅兴,就去里面如何?” 张玉大笑道:“那好吧,本大人勉为其难,劳驾你把她抱里面房间去。” “好!好!” 赵怀恩隐藏着眼中的恨意,自己苦心谋划,这柱头香,终究是没上成,倒教他抢了先。等龙鳞会的人解决刘大锤后,看他怎么死! 他弯下腰,一只手揽着腰身,一只手抬着腿窝,正要抱起赵夏时,忽然后背一凉,锋利的黑刃,从自己肩头透出,鲜血顺着剑身飚落。 怎么可能? 他也存着三分防备之心。 可那黑衣剑客,明明还隔着个火堆,竟然眨眼之间就到了自己身后,这速度……简直如鬼魅一般。 黑衣剑客抽剑而出,寒光闪烁,黑刃又刺进右肩,扭动。 久经沙场的赵怀恩自始至终连剑也没有拔出,两条膀子就被废了,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赵夏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她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快,实在太快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快的男人。 赵怀恩是背对着黑衣剑客的,没有直观感受。 赵夏亲眼看着,他出剑,绕过火堆,精准的刺出,在空中只留下一串残影。别说是背对着他,即使正面应对,赵怀恩八成也挡不住这一剑。 张玉收剑还鞘,走到女子身前,笑着伸出双手。 赵夏微愣,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还是个杀千刀的,看来自己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好在没让赵怀恩那个畜生得逞,此人…此人,相貌堂堂,还是日月神教的高手,又废掉了赵怀恩,若能为自己向龙鳞会报仇,还则罢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如果不能,我一定杀他。嗯? 赵夏睁开眼睛,却只看见那人的背影,而自己的衣袍,被严严实实地拉上了。 她心中忽然涌现一股暖意,原来这个江湖,还不是那么令人绝望。 张玉踢了赵怀恩一脚:“解药呢。” 赵怀恩怨毒地看着他:“没有。” 张玉笑道:“卖父求荣,欺凌义妹,怎么看也不是条硬汉子。” “伱在外面听见了?”赵怀恩这才知道,对方已经藏着庙外许久,方才装傻充愣,不过是为了迷惑自己,好深的心机! “交出解药,一切还好说。” “不交出来,我就把你吊起来,架在火堆上,慢慢的烧。” 张玉边说着,将赵怀恩拖至瓦罐前,用瓦片舀热粥,往喉咙里灌。 一口。 两口。 三口。 赵怀惊恐道:“咳咳…你要干什么?” 张玉解开他的腰带,捆住双手,另一端搭在房梁上,用力一拉,赵怀恩旧就被掉在了半空中。肩膀的伤口,被重力拖拽着,剧痛无比。 “你现在还能说话,过一会儿想说,也张不开口了。” 赵怀恩的确算不上硬汉,道:“解药在我怀里,那只蓝色小瓶,你给他们每人喂一粒就行了。” 张玉从他衣服中搜出两只瓷瓶,一红一蓝。 “这是什么?” “红色小瓶……五香…软筋散。” 药效很快发作,赵怀恩开始口齿不清。 “从哪里弄来的?” “林鲲…从…神农帮,买来……” 张玉从蓝瓶取出一粒小丸,扔进赵怀恩口中,等了一会儿,见他果然恢复了气力,暗道此药神奇,却是是居家旅行、行走江湖的必备良药。 他见红小瓶揣入怀里,据为己有。又取出解药,给其他人一一服下。 赵夏只喝了两口粥,中毒较浅,她又有内功在身,很快恢复过来。 她单膝跪地,拱手道:“野狼帮赵夏,参见神教使者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不用多礼。” “大人,请让我处置这个叛徒。” 张玉点头。 “小夏……” 赵夏拎起萱大斧,一步步走向,寒风忽过,劈断了吊住他双臂的腰带,赵怀恩重重摔在地上。 “小夏,我是你义兄啊。” “我们相识十二年,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我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赵怀恩看着高高举起的萱大斧,眼里只剩下了恐惧, “小夏,我爱你啊。” 话音方出,长斧挥下。 一蓬红色液体,正好落在了煮粥的瓦罐。 赵怀恩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自己飞了起来,再被人提了起来,他最后的意识,定格在赵夏那双充满怒火的眼里。 “我终于可以平等地与你对视……” 张玉看向摆着关老爷前的头颅,眼睛睁着,似乎死不瞑目,鄙夷道。 “你那是爱吗?你明明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 (本章完) 第39章 天下名器 第39章 天下名器 野狼帮弟子陆续恢复过来。 除了有个热粥倒灌进鼻腔,窒息而死的倒霉蛋,其他人倒没什么大碍。 赵夏领着剩下九人,再次参拜了日月神教这位年轻使者。 五香软筋散只是使中毒者全身瘫软,但可听可视,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一清二楚。 张玉背对关公神像,坐在主位上。 赵夏禀告道:“赵怀恩那狗贼勾结龙鳞会,在二十里外的黑松林设下埋伏,六当家带着三十名弟兄下山去救人,请大人速速救援。” 张玉问道:“他们走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 赵夏神情暗淡下去,二十里路,就是雪地,两个时辰也早该到了,如今再去,只怕……但万一还有能活着呢,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已经做好神教使者会拒绝的准备。 “那就去看看,只是不一定来得及。” 张玉知道,自己这个旗主就是光杆司令,野狼帮的人,能救出一个是一个吧。 两人初衷不同,但都选择下山。 赵夏看着张玉,眼神有些惊异。 张玉烤暖身子,又吃了自己携带的干粮,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赵夏拱手道:“属下遵命。” 庙里这些人,虽已解了毒,但他们的体魄毕竟不如赵夏,还未完全恢复,带他们下山,也起不到作用,就让他们留守在武圣庙。 两人下了狼头山,向二十里外的黑松林赶去。 时值下午。 路上积雪很深,有的地方直接没到膝盖部位。 张玉施展出‘行云流水’,在雪地上疾行,步法轻盈,脚踏之处,只留下三寸深的痕迹。 赵夏要用尽全力,才跟得上他的背影。 她没有专门练轻身功夫,每一步都十分笨拙,但凭着如草原狼一般的毅力,牢牢吊在后面。 一个时辰,两人在雪地上疾行二十里。 张玉停了下来,坐在路边慢悠悠地吃着烧饼,看着五百米外,黑点正慢慢朝这边移动。 天寒地冻,雪地疾行,他又精打细算的使用内力,所以对体力消耗颇大。 赵夏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大人好轻功!” 张玉扔给她一个烧饼。 “快点恢复气力,你现在这种状态,遇见龙鳞会的高手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赵夏接过烧饼,两口便吃完了。 “大人?” “怎么了。” “还有吗?一个不够。”赵夏不好意思道,除了那两口毒粥,她已经两天两夜没进食了。 陡然生变,爹爹和六个叔叔惨死,振兴野狼帮、复仇的重担一下落到自己肩上。 赵夏看起来风轻云淡,在帮众面前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心中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直至今日,日月神教的使者来了,这些压力才逐渐有了宣泄通道。 张玉解下干粮袋,扔给赵夏背着。 这女子长得比自己还高五厘米,如此劳力,不用可惜了。 赵夏边吃烧饼,边问道:“大人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就我一人。” “就大人一人?” 张玉淡然一笑:“对付区区龙鳞会,我再加上野狼帮,还不够吗?” “够…够了。”赵夏嘴里嚼着烧饼,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 张玉看起来自信满满,心中早将童玉康问候了上百遍。 “难怪齐鹧鸪说他是狼崽子,逮住人就咬。”拜童三公子所赐,他从香主降成旗主。 按照规制,旗主外放地方,可以从堂中带走二十五名弟子。 也是童玉康的关照,风雷堂派给自己二十五名老弱病残,断胳膊瘸腿的,洗衣烧火打杂的,就是没一个能拿刀砍人的。 张玉干脆只拿来了铜符、手令,自己独自赴任。 赵夏吃完干粮袋中所有烧饼后,终于恢复了气力,她提起萱大斧,舞动几下,舒展开筋骨。 张玉看着空瘪的干粮袋,便知自己计划已经落空。 两人钻进了密林。 这片林子在横在平阳城与狼头山中间,东西连绵十多里,少有杂木,生长的基本都是黑松。 此地林深,又与官道相连,颇为险恶。年景不好之时,便有小蟊贼在周边剪径。 靠近官道那边的林间,有块空地,生着七八个火堆,雪地上立着十多个木桩,上面绑着的人,都被打得血肉模糊,半死不活。 “大少爷,这真是奇了!” 林鲲只有一个独女,龙鳞会却有许多少爷。 他们都是林鲲精挑细选出的义子,在前几年与野狼帮的残酷厮杀中,义子更新轮换的速度,比小兵们还快。 彭苍虎却是个例外,从五年前拜林鲲为义父,一直活到现在。 帮众私下都说,彭苍虎命硬! “还没找到?天可要黑了。” 彭苍虎三十来岁,相貌丑陋,他手里杵着一根狼牙铁棒,抬头看向渐露昏色的天空。 “之前有兄弟在北边,发现许多脚印,应该是野狼帮余孽进了林子啊。” “几十号人,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大少爷,你说会不会是赵怀恩那边出了问题?” “应该不会,那是条中山狼,心毒手狠,连赵老刀都着了他的道。” “唉,我们既然知道,野狼帮余孽藏在狼头山,直接召集人马杀上去就行了,何必整得这么麻烦?” “义父行事,自有道理。狼头山地势险要,强攻损失太大。另外……” “另外什么?” “义父看上了赵老刀的女儿?” 詹老实奇怪道:“会长都五十了,平时对女子也不假辞色……” 彭苍虎冷笑道:“寻常女子,自然不在义父眼里,换成天下名器就不一样了。” “天下名器?这不是……” 詹老实后半句话却是没敢说出来。 所谓天下名器,都是些登徒浪子评出来的,多是些不堪入耳之词,不提也罢。 江湖有传言,与寻常之器具合,减损精气,而与天下名器胶合,可以获得反哺,能使得武夫功力大增。 不过这都是邪门歪道、魔教之徒才会信的法子。 龙鳞会是平阳府江湖上的正道势力,林鲲是名望的正道领袖,如何也会信这种法子? 彭苍虎并不觉得意外,轻声道:“义父困在破甲境多年,就是踏不出哪一步,眼看着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气海无望,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老詹,你明白了吧,绝对不能让这批下山的野狼帮众逃回去,否则打草惊蛇,赵老刀的女儿逃了,伱说义父会如何处置我们?” 詹老实满头大汗,他才知道这里面有如此多的道道,天下名器,我的乖乖,想想也觉得口干舌燥。 “我亲自带队去搜!” 彭苍虎看着那些木桩上的汉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是他特意从平阳城龙鳞会地牢中带过来的,看来还真能派上用场。 “你去林间喊,他们如果不出来,堂堂正正决一死战。” “这些野狼帮的俘虏,每隔一刻钟,杀一人。” “天黑之前,全部杀光。” (本章完) 第40章 雪林魅影 第40章 雪林魅影 黑松林看似不大,五十多人散落其间,也如泥牛入河般,很快不见了踪迹。 “詹老大,从南到北搜过一轮,啥也没有,他们别是逃回狼头山了吧?” “暗哨亲眼见人进了林子,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不可能无声无息。” “难道他们真能飞天遁地?” “哼,野狼帮有这种能耐,也不会沦落至此。” 龙麟会出动了百名弟子,埋伏在林间,暗哨看见野狼帮六当家领着三十人进了黑松林,彭苍虎收到消息后,立刻下令发动围攻,却扑了个空。 眼见打草惊蛇,只能组织人手在雪林间细细搜查,同时把守住回狼头山的要道。如此一来,原本不太足的人手,又分散了些。 有人抱怨道:“真倒霉!这几日会长纳神农帮的四小姐为妾,别人在平阳城喝酒吃肉,偏老子们在雪地受冻。” 有人不解:“剿灭野狼帮那点人,哪一天不可以,为何非赶在今天?” 有人低声猜测:“莫非会长想省几桌酒菜银子。” 詹老实扫了眼这群底层帮众,掌握信息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他嘿嘿笑道:“你们懂什么,会长…是老当益壮,想好事成双,一炮双响。” “詹老大,老当益壮我知道,一炮双响,啥意思?” “不懂了吗?生瓜蛋子,慢慢悟去吧。” 詹老实面相颇为老实,使一柄朴刀,身穿半旧的羊皮大袄,头上是塞外流行的狐尾帽,保暖效果极好。 他原是大同府跑单帮的商贩,在塞外杀过马贼,有些武力。 三年前通过比武招亲,进入龙麟会,因为年过四十,当女婿不合适,当义子林鲲也嫌他年龄大,只安排了个中层头目的职位。 龙鳞会的人进入林子深处,之前发现野狼帮足迹,就消失在了这附近。 “……有卵子的,就出来堂堂正正决战。” “躲着算那路子好汉,你们不是要报仇吗?赵老刀的人头,就在我们手里,来拿啊。” “再不来,莫怪大爷拿他当尿壶用了,哈哈哈。” “每过一刻钟,杀你们一个被俘的弟兄。” “天黑之前,统统杀光!” 喉咙都喊破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似乎那三十多人,真的飞天遁地逃走了。 眼见天色逐渐昏黄,詹老实愈发焦急,他想起大少爷的话,这要是耽误了会长老人家的好事,走了天下名器,自己可真前途无亮了。 他停住脚步,抬手道:“这样搜不行?” “詹老大,伱有何高见?” “得分散开来。” 詹老实想起在塞外时,见瓦剌骑兵狩猎黄羊,就是先分散寻踪,后聚而歼之。 有人问道:“分散?那不会被野狼帮各个击破?” 詹老实轻蔑一笑:“他们已是惊弓之鸟,亡命之羊,没这个本领。” “五人一队,发现踪迹,就放响箭,大少爷会来支援,其他小队也立刻往响箭方向杀去,如此一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詹老实颇为得意,此招甚为高明。他想着此次立功后,自己该在龙鳞堂上有一席之地了。 在他的布置下,十个小队,向四面八方搜查而去,约好天黑左右回营地。 天色愈发昏黄,雪地上透着白光,凌乱的脚印在林间四散开来。 五名龙鳞会弟子穿着黄布长衫,手持铁剑,走在雪林间。 他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之前五十多人聚在一快,还没什么。如今分散开来,敌在暗处,自己这方在明,难免先胆怯三分。 突然有眼尖的,看见前方一颗黑松似乎晃动了一下。 “谁?”树后绕出来一人,黑袍长剑,站在雪地上,几乎与身后的乌黑笔直的松树林,融为一体。 有人惊呼道:“发现野狼帮余孽,快放响箭!” “放响箭啊!” 他们也分不清来人身份,只是此时此地出现在黑松林,肯定与野狼帮脱不了干系。 那人脚下轻盈,在雪地上疾跑而来,同时抽出一柄黑色长剑 速度极快,六七米距离,眨眼而至。 长刃上撩,站在最前面的龙鳞会弟子发出一声惨叫,腹部破开,一朵红在雪地上绽放。 与此同时,后面龙鳞会弟子反应过来,递出两柄铁剑,一招‘青龙探爪’刺向黑衣人胸口,一招‘神龙摆尾’横削双腿,配合颇为默契。 黑衣人左脚一点雪地,身体腾空,同时抬手一剑,荡开刺向胸前的铁剑,顺势掠过两名龙鳞会弟子,向他身后那名小头目发动进攻。 “快拦住他!” 站在中间的小头目,已经从怀里取出响箭,正要放出,忽然看见一只断手掉到地上,迅速染红了白雪,而那断臂的五根手指中紧紧握着一支响箭。 看起来是那么熟悉。 “啊!我的手,我的手……” 才打一照面,龙鳞会两名弟子失去了战斗力。 最后面那人见状,转身欲逃,却见一把萱大斧头照天灵盖劈下,半边脑壳飞出去五六米,他还来不及发成惨叫,就成了一堆红黄白绿的混合物。 “杀!” 赵夏舞动萱斧,冲向前去,迎击那两名相互配合的龙鳞会剑客,在滔天恨意下,不过十来个回合,两人就被劈成了四截。 “杀!” “杀!” 她犹未停手,斧头一次次落下…… 张玉破开五人阵势,除掉持响箭的小头目后,就收剑归鞘,静立在旁看赵夏与两人的厮杀。 “赵夏的斧法,可攻可守,适合混战,尤其用在沙场军阵可见奇效。只是江湖上遇见高手单挑,只怕会吃亏。” “龙鳞会的剑法,也是大路货,比起黑木崖的逐日刀法还差了不少。” “飞云神功偏重内力轻功,看来自己得找门高明的剑法来练。” 在‘行云流水’和绿玉扳指加持下,他的速度、六识敏锐程度、临场应变能力,不输于一般的破甲中期的武夫,所以他能灵活应变,暂时还不太在乎剑法招式,也能应对自如。 但这只针对学了些旁门剑法,寻常路数的江湖武夫,若是遇上大派嫡传弟子,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发泄完情绪了吗?” 赵夏浑身浴血,晃过神来:“大人…” “情绪可以有,但别放任它主宰你的心智。” 张玉说完,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两人向东走了几十步,还没找到龙鳞会的弟子,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少帮主,我在这里!” 张玉吓了一跳,连忙抽剑。 见鬼! 环顾四周,只有漆黑如剑的松树,并没看见人影。 (本章完) 第41章 杀上去! 第41章 杀上去! 两棵黑松间,冰雪覆盖之处,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矮胖男子拎着铁环大刀,从缝中爬了出来。 他见赵夏旁边还站着个陌生男子,不是野狼帮弟子,顿时警觉起来。 “少帮主,此人是谁?” 赵夏见刘大锤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连忙介绍道。 “大人,他是野狼帮七煞之一,六当家刘大锤,绰号‘铁头狼’” 张玉点了点头,铁头狼,这绰号挺特别。 刘大锤见少帮主称他为‘大人’,心下了然,应该是日月神教的人,只是看起来未免过于年轻,他能对付得了龙鳞会吗? “刘叔,这位就是神教使者,若非他及时赶到武圣庙,我们都被赵怀恩那狗贼害死了。” “赵怀恩?” “那狗贼与龙鳞会早有勾结,就是他给我爹和五位当家下药,那夜他们才……才一个都没逃出来。” 刘大锤有些发懵,赵怀恩是大哥收养的义子,身在野狼帮十余年,上马能厮杀,下马管钱粮,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什么错处。 “少帮主,这…这事是真的?” 赵夏恨声道:“你们离开后,他故技重施,在粥里放五筋软筋散,我们都中了毒。那狗贼自以为万无一失,自己全说了出来。” 刘大锤刷地脸色通红,血气上涌,双眼瞪得都要喷出火来。 他举起铁环大刀,怒骂道:“赵怀恩,呸,他不配姓赵,也不配名怀恩。王八羔子,王八羔子现在在哪?老子要活剐了他!” 赵夏道:“我已经宰了他!” “杀得好,杀得好啊!只是太便宜他了。” 刘大锤一时激动,朝着狼头山方向跪拜,放声大哭。 “大哥啊,您起于微末,英雄一世,竟然折在这种小人手里……” 赵夏连忙扶起他道:“刘叔,强敌环伺,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刘大锤才起身,转而又跪了下来,对着张玉拱手道:“多谢上教使者大人,救了我们帮主。” “以后都是一个窝棚的弟兄,大家团结一心,为赵老帮主复仇,早日杀回平阳城。” 张玉说了几句客套话,上前两步,便要扶起刘大锤。 却没扶起来。 刘大锤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拱手姿势倒像抱着个铁桶。 “刘当家是江湖前辈……” 张玉目光微冷,双手搭在矮胖男子的肘关节上,丹田中内力喷涌而出,僵持五息时间后,竟然一点点将刘大锤抬了起来。 “……此地冰寒,不可久跪,免得伤了腿。” “大人真是年少有为,我不过虚增岁数而已。” 刘大锤笑着摸了摸发麻的肘部,自己只用了七层力。但较力如攻城,自己是守城方,本就占着三分优势,对方能扶起自己,可见内力不在自之下。 他暗道:“如此年轻的高手,不愧是日月神教啊!” 赵夏瞧出两人方才的异样,约莫也能猜到刘叔的心思。 一来见神教使者年轻,存着试探之意,看到底是绣枕头,还是真有实力。 二来存着震慑之心。担心这个外人一来,就要夺野狼帮的权。 老一辈江湖人,经历太多尔虞我诈。如此想法,在所难免。 赵夏问道:“刘叔,其他弟兄们没事吧?” 刘大锤擦了下眼泪,笑道:“没事,一个都没事,弟兄们都在地下待着呢。”“都在地下?” “这也是大哥在天有灵,你们跟我来吧。” 刘大锤走到缝隙旁,推开入口处的木盖,竟然露出一排土台阶,三人弯着腰往下走。 “当年我们七兄弟啊,初出江湖,在黑松林周边抢……做点小本生意。” “有时财物多了,不能及时转移,就在这里挖了个地窟。” “一来是作为临时仓库。二来也是狡兔三窟,这里也算个藏身之地。” “后来野狼帮做大做强,打遍平阳城周边,几无敌手,这地方也就废弃了。” 刘大锤在前面带路,边回忆七兄弟创立野狼帮的辉煌往事。 地窟空间狭小,坐着三十多个黑影。 还躺着一人,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正是王金泉。他被俘虏后,熬刑不过,投降龙鳞会,这次受了彭苍虎命令,来武圣庙传递假消息。 刘大锤一脚将他踢开,对赵夏道:“这孙子心理素质太差,才进了林子,就想逃跑,被我逮住后,就把事情招了出来。” 但王金泉不知道,赵怀恩也是龙鳞会安插在野狼帮的内奸。 “弟兄们,告诉你们两个好消息。” “帮主来救我们了。” “日月神教的使者也来了。” “上教派人来帮我们,杀回平阳城指日可待!” 刘大锤江湖经验丰富,几句话就将跌落谷底的士气,提上了几个台阶。 这些汉子,至今还愿意跟着野狼帮,多是帮中骨干,或者与龙鳞会有深仇大恨。 刘大锤领着三十人,朝张玉、赵夏跪拜。 “参见日月神教使者大人,参见帮主。” 江湖势力之中,明确尊卑是第一要务。 赵夏这时也走到众人前面,对着张玉跪了下来:“属下赵夏,愿受大人差遣,求大人带领野狼帮,为死难的弟兄复仇,覆灭龙鳞会!” 张玉微微点头,虽然黑暗中看不太清,但还是拿出象征日月神教的铜牌,晃了一下。 “奉东方不败教主圣令,本使者来此,就是要带伱们杀回平阳城,让龙鳞会血债血偿……” 张玉口才不错,说了很多话,但都没有那四个字鼓舞人心。 风雷堂长老童百熊,这些底层帮众不一定知道。 但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的名头,要是没听过,都不好意思自称为江湖人。 刘大锤原本见赵夏也朝张玉跪拜,心中有些不快,但听到东方不败的名头,瞬间也觉得理应如此。 东方不败,这四个字,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败。 对于江湖中人,这几乎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起码压得半座江湖喘不过气来。 野狼帮原本就是日月神教的众多臣属帮派中,不起眼的一个,赵老刀连上黑木崖的资格都没有。东方教主派的使者过来,自然是要统领野狼帮的。 刘大锤问道:“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玉只说了三个字,含着腾腾杀气。 “杀上去!” (本章完) 第42章 月圆之夜 第42章 月圆之夜 “詹老大,情况不对啊?” “停!” 十五日,夜临,圆月当空。 詹老实环顾四周,一片寂静,他握紧手中长枪,面色凝重。 “你也发现了?” 黑松遮盖下,只有稀疏月光落到林间,大风拂过,树影晃动,发出呼呼的啸声。 这里离官道旁营地,已经不足五里。 小头目颤声道:“约好天黑时回营,怎么一个人也没碰见?” 有帮众道:“他们会不会提前回去了?” 小头目道:“断然不会!四五十人,不约而同提前回营地?” “可能走其他路,或者还没回……”那人说着,声音小了下来,他也觉得这些理由站不住脚。 詹老实鼻子动了两下,风中似乎有种熟悉的味道,他在草原跑单帮时,耳濡目染也知道些嗅风辨识之术。 他皱着眉头道:“你们闻见了吗?” “闻见什么?” 又一阵风从林间吹来。 他脸色巨变:“好浓的血腥味!快走。” 詹老实拔腿便跑,却没拉响箭。 他自觉离营地不远,自己撤回去与彭苍虎商量后再作计较。而拉了响箭,固然可以向营地示警,但也向野狼帮暴露了自己等人的位置。 六人向南跑出三四十步,突然几人摔倒在地,好像同时让什么给绊了一下。 他们起身时,借着月光,看见冰雪掩映下一张张惨白面孔,顿时惊骇欲绝。 “死人!” “是他们啊!” “全都死了……” 众人驻足,回头一看,都是那些分散出去的小队。 二十来个龙鳞会的弟兄,此时齐刷刷躺在这里,还被剥光了穿的袄,诡异的是,身上盖了一层薄雪。 “四支小队,他们应该都是回营地时,遭到了袭击……” 小头目颤声道:“是…是雪妖?传说雪妖杀人,会剥光衣服……” 每个地方都有几个骇人听闻的志怪传说,平阳府也是如此。 雪妖在雪夜出没,专找那些晚归行人借衣裳穿,然后还给他们,那些穿了还回来衣服的人,都会冻死,身上裹着一层白雪。 平阳城的人,多半听过这个传说。 众人更怕了,有的甚至双腿发软,走不动道,握剑的手抖个不停。 詹老实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怒骂道:“你他娘清醒点!什么雪妖,就是野狼帮那群崽子!他们不敢正面决战,就用这种卑劣手段,搞偷袭——” 话音方落。 四周黑松晃动,出现了许多黑影,他们提着刀冲杀而来。 “敌袭,快应战!” 詹老实放出响箭。 一点火光拖着白烟,冲上半空,然后炸响。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火药味。 “弟兄们,剿灭野狼帮余孽,立大功的机会来了!” “大少爷马上赶来支援,坚持住!” 詹老实握着长枪,大声鼓舞士气。身边五名龙鳞会弟子,按照平时操练的那样,摆开一个简单阵势 野狼帮这边怀着血海深仇,人人当先,刀刀带恨。自不必言。“杀!” 刘大锤两条短腿蹬得飞快,铁环刀舞得像车轮一般,率先撞进对方阵营,直取发号施令那人 “野狼帮七煞刘大锤?” 詹老实顿生怯意,‘铁头狼’在平阳府的江湖上,可是成名已久的高手。 尤其以生命顽强著称,曾在一次战斗中,被敌手以铁骨朵砸裂颅骨,脑浆直迸,人都以为他死了,结果他从地上爬起来,从后面给对手腰子来了一刀。 如今四面都埋伏了人,自己无处可逃,只能背水一战。 詹老实抖动长枪,如毒蛇吐信般,刺向对手心口。 “龙鳞会的狗贼,吃爷爷一刀!” 刘大锤斜刀劈开长枪,近到身前,两人战在一处。 枪为百兵之王,可攻可防。 詹老实的枪法有边军的影子,不说精妙,但颇为实用,常有出人意料的奇招、险招,逼得刘大锤只能抽刀防守,不敢一味进攻。 张玉剑未出鞘,只站在战圈外看着。 赵夏、刘大锤,三十名帮众,以众凌寡,己方还有高手坐镇。那五名龙鳞会弟子,短兵相接后,不过三分钟,便一一倒了下去。 “他们需要一场恢复士气的战斗!” 场上,只剩使长枪的汉子,还在与刘大锤捉对厮杀。 刘大锤毕竟是破甲境的高手,内力充沛,刀法刁钻,詹老实每应对一招,都得用尽全力。 两者过了三十招,时间稍长,面对刘大锤如狂风飘雨一般的刀法,詹老实开始气力不支,逐渐显露出破绽。 “野狼掏肚!” 刘大锤瞅准时机,在地上一滚,连续躲过三次刺击,近到身前,此时詹老实未能抽枪回防,门户大开。 “不好。” 来不及了! 刘大锤猛然起身,铁环刀横着劈出,对手整个腹部被豁口,绿绿的东西随之流出。 詹老实倒在雪地上,最后朝营地方向看了一眼,便气绝身亡。 刘大锤浑身浴血,他解决了最难缠的点子,心情舒快,大呼过瘾。 张玉见有些帮众还想打扫战场,剥取衣服,搜刮银钱。 他连忙下令道:“追兵将至,立刻撤离!” 众人闻言,却纷纷看向赵夏和刘大锤。 他们之前饱受严寒之苦,寒冬腊月,谁不想往自己身上多套一件袄,尤其是在居无定所、三餐无依的败逃境况中。 “大人命令,有违抗者,以帮规论处。” 赵夏冷声道,她毫不犹豫地支持神教使者,倒不完全是为了在武圣庙中的救命之恩。 而是之前,根据在龙鳞会弟子口中拷掠出的消息,制定并临阵布置‘各个击破,守株待兔’计划的便是张玉。 她对此人的才能,已经有了初步信任。 “遵命!” 众人立刻撤离,在林间快速穿梭,要朝北边狼头山而去。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杀了我们龙鳞会的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那人拦在众人前面,他拎着一根狼牙铁棒,五尺来长,浑铁打造,足有六七十斤重。头部粗鼓,如枣核状,遍布铁钉,寒光闪闪。 “彭苍虎!” 刘大锤看清来人,眼里露出忌惮之色。 (本章完) 第43章 林中虎狼斗 第43章 林中虎狼斗 龙鳞会副会长,江湖人称‘丑虎’。 五年前在林家比武招亲中,创下十八连胜的记录,之后拜林鲲为义父。 彭苍虎带艺投入龙鳞会,无人知其师承,一根狼牙棒使得举重若轻,在与野狼帮历次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还曾救过林鲲性命。 平阳府的江湖人私下笑称,林鲲命太硬,专门克儿子。 所以不止膝下无子,收的义子也多数战死。 而彭苍虎的命数比他还硬,十分经得起克。 “各位,杀了龙鳞会的人,这么轻易就想走?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彭苍虎从林间缓步走出,月光落在那张布满伤疤脸上,眉毛稀疏,两只死鱼眼睛暗淡无神,鼻孔外翻,还是典型的猪鼻子。 果然江湖上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低沉中透着狠戾,叫人很难忽略。 刘大锤提着铁环刀,道:“丑虎,你待如何?” 彭苍虎目光落在他身上,冷笑道:“詹老实死在你的刀下吧?刘铁头,你运气不错,那一夜没在野狼帮,可惜伱的好运今天用完了。” 刘大锤看了眼他身后的林子:“你一个人,就想留住我们?真是痴心妄想。” 彭苍虎自信地笑道:“你不必试探。龙鳞会弟子正在赶来,我只需拖住一刻钟,你们谁也走不了。” 赵夏冷声道:“大言不惭!” “赵夏?你出现在这里,看来赵怀恩那个蠢货把事办砸了!也好,待我擒下你献给义父,必是大功一件!” 彭苍虎盯着赵夏高大丰韵的身体,层峦叠翠,凹凹凸有致,暗叹不愧为天下名器,单看外表,就与寻常女子确实不同,若非自己心有所属,不然还真可以尝尝鲜。 “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值得我为之倾注精力。” 彭苍云如是想着,他向来自诩是个注重内在的人。 赵夏还未将赵怀恩之事告诉普通帮众,此时听彭苍虎这样说,有些人似乎明白过来。 刘大锤看向赵夏,低声道:“彭苍虎极其难缠,据说他的武功不在林鲲老贼之下。帮主,我去会会这头疯虎,你们寻机先走,千万别让龙鳞会包了饺子。” 不待赵夏说话,刘大锤提着铁环刀,走到林间,对上彭苍虎。 彭苍虎轻蔑一笑:“和我单挑?你有这个能耐吗?” 刘大锤鼻孔朝天:“少废话,老子我混江湖时,你还在挖鼻屎吃呢。敢在老子面前装大,一刀剁了你的丑头!” “我最恨——别人说我丑!” 彭苍虎突然双脚蹬地,身体高高跃起,狼牙棒从天而降。 “恶虎扑食!” 这从天而降的一招,看似直接了当,其实没那么简单。 对手居高临下,无论你往那边躲,他都能改变‘扑食’的方向。 而在这种招式比拼中,一方选择躲避,完全躲过去还则罢了,要是没躲过去,此时已经散了防守劲力,就要吃满十成伤害。 通常来说,轻则丧失战斗力,重则直接躺板板。 刘大锤混迹江湖多年,深知这个道理。 “上来就是杀招!” 他双握紧刀柄,咬牙硬用刀背迎击上去,接触瞬间,一股巨力传来,他顺势往地上一滚,卸去巨力,再一个野猪翻身,从地上站起来,立刻将铁环刀立在身前,做了个门户。 “好强横的内力!” 论及境界,两人都是破甲境中期,但在彭苍虎的凌厉攻势下,刘大锤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两人刀棒交击,都带着内力,扬起阵阵飞雪。 几株黑松,木屑纷飞,缓慢倾倒。 赵夏担忧道:“六叔不是彭苍虎的对手。” 张玉没有说话,仔细看着彭苍虎的招式,竟然有些熟悉,似乎是用狼牙棒在施展刀法。 他也像自己这般,在隐藏自己原本武功路数?自己是没有合适的剑决,只能以剑为刀,用最熟悉的《逐日刀法》,他又是为什么呢? 他心道:“不彻底打退此人,今天谁也走不了!” 两人交战四五十回合后,彭苍虎游刃有余,而刘大锤已经内力耗尽,受了多处伤,好几次贴着躲过去,后背被狼牙棒上的铁钉划得血肉模糊。 “猛虎掏心!” 彭苍虎旋转着狼牙棒刺向对手胸口,刘大锤疾步后退,眼见着步法凌乱,将有性命之忧。 赵夏长斧挥出,同时横挡住狼牙棒,救下刘大锤。 彭苍虎后退半步,冷哼一声。 他怕伤了赵夏,坏了林鲲今夜一炮双响的好事,主动收了劲力。 “帮主,你们快走,我去拦住他。” 刘大锤起身正欲再战。 赵夏按住他肩膀道:“野狼帮同来同往!不会再丢下一个弟兄。” 她看向张玉,拱手道:“点子扎手,请大人先走,我和野狼帮弟兄会挡住彭苍虎,若侥幸不死,再追随大人覆灭龙鳞会!”“退下吧,你不是他对手。” 张玉无奈,自己来统领野狼帮,怎么好像是来当打手似的,不行,这个局面一定要尽快扭转。 他缓步越过赵夏,走到林间。 刘大锤心中暗道:“丑虎不是寻常的破甲境中期高手,内力强横,武功路数也颇为诡异,自己都不是对手,他又能在对方手里撑过几回合?” 那些帮众也都看着张玉,刘大锤都不是对手,这神教使者如此年轻,难道他的武功还在两人之上,因着日月神教东方不败的名头,部分人还是存了希望。 赵夏心中同样没底。 神教使者智谋过人,遇事有决断。 在破庙中,计杀赵怀恩,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地。 方才在林中,算准路线,布置埋伏,灭了龙鳞会七八只小队,己方不死一人。 只是武道修为、厮杀经验,需要时间积累打磨,非一朝一夕之功,对手是平阳府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 “白脸小相公,你是来送死的吗?” 彭苍虎看向走出来的黑衣剑客,心生不快,身为昂藏男儿,怎能…怎能生得如此俊美?他真该为此感到羞耻! 张玉轻笑道:“长得丑,原本不是你的错。嫉妒我长得帅,加以诋毁,那就很不应该了!” 话音未落,他施展‘行云流水’,疾跑上前,猛然抽出长剑,黑刃无光,由下而上,向着那颗丑头与身体连结部位撩去。 “我说过,最恨别人说我丑……” 彭苍虎递出狼牙棒招架,却见黑刃只轻轻在狼牙棒上一碰,转而向后方旋转而去,两人瞬间错身而过,他心中惊诧,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身法! 撩向脖颈那一剑,只是虚招! 黑刃朝着尾阙刺去,彭苍虎凭借丰富的厮杀经验,转身同时,狼牙棒早已递出,准确挡住了身后那一剑,随即旋身一脚,踢向剑身,彻底解除后庭威胁。 张玉向左跨出两步,躲开这一脚。 两人斗过这一回合,都觉得对手难缠。 彭苍虎看着月色下那张脸庞,有些熟悉,还有那把黑剑,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 “比武招亲大会,擂台上一剑击败了‘小巨灵神’樊柱天,你是张鲤鱼,你这个时候投靠了野狼帮,可真会挑选时机。张兄弟何不弃暗投明,加入龙鳞会,我在义父面前,保举你一个好前程。” 张玉笑道:“多谢好意。不过,我不擅认爹,也不愿认别人当爹,这一点上,比不了苍虎兄!” 彭苍虎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冷笑一声:“自寻死路。” 他挥动狼牙棒杀来。 张玉继续施‘行云流水’,挥剑招架,与之旋斗。 两人战至十回合时,赵夏寻机举斧加入,三人战在一处。 刘大锤受了重伤,只在帮众搀扶下,在旁观战,以他现在的实力,加入战局,只会让张玉、赵夏分心,还不如率队压住阵脚,防止龙鳞会的弟子突然杀至。 三方战至七八十回合,远处已经传来龙鳞会人马赶来的声音,彭苍虎应对两人,一正一奇,精神高度集中,见己方来支援,难免心境动摇,稍微放松下来。 张玉凭借绿玉扳指,终于感知对手破绽,他将‘行云流水’的身法施展到极致,绕过横扫而来的狼牙铁棒,侧身递出一剑,刺向彭苍虎左胸。 “杀!” 与此同时,赵夏斧头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彭苍虎甩出狼牙棒,砸在萱大斧上,这一击包含雄浑内力,赵夏虎口被震动出血,连着后退了五步,才卸去力道。 彭苍虎后退两步,一拳打在张玉的肩头,那黑剑只稍微颤动,依旧没有改变方向。 刺入! 血飙出。 张玉一击得手,连忙后退四五步,那股内功右肩钻入,在筋脉中乱窜,他手掌微微颤抖,忍受剧痛,已经快握不住剑了,却强忍着笑道。 “你运气不错,皮厚,不然这一剑能要了你的命。” “拜他人为义父的人,皮都挺厚的,这算是天赋吗?” 彭苍虎看着胸前的血洞,有些难以置信,他冷冷地盯着张玉:“你的剑法一般,身法很厉害。” 此时龙鳞会的人,已经不足五十米,彭苍虎虽然重伤,但没有彻底丧失战力。 张玉临走之时,忽然看向那些涌来的龙鳞会弟子,大声道:“苍虎兄,今日你我不打不相识,可谓一见如故!” “他日平阳城中相会,再行把酒言还。” “不要忘了,我们今夜的约定。” 彭苍虎没在意这几句没有头尾的话,他按着胸口血洞,还是血流不止。那些龙鳞会弟子见己方第一高手重伤,不知对方虚实,也不愿深追,只护着彭苍虎往营地而去。 林间。 黑影重重,雪地上有急促的脚步声。 张玉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在地上。 “大人!” 赵夏将萱大斧扔给帮众,把张玉背了起来,继续朝狼头山方向奔去…… (本章完) 第44章 一枝梨花压海棠 第44章 一枝梨压海棠 “一个黑衣剑客?” “是。” “连你也不是对手?” “剑法寻常,身法奇快,生死相拼,孩儿与他只在伯仲之间。” “会是日月神教的人吗?” “应该不是,其实…义父也见过他。” “老夫见过?” “就是今年十月那次比武招亲,一剑击败‘小巨灵神’樊柱天的那人。” “哦,老夫有印象了,他叫什么,李…什么鱼儿来着?” 林幽兰冷冷地道:“张鲤鱼!” 龙鳞堂正中有块牌匾,上刻‘龙腾四海’四个大字,这是嵩山掌门左冷蝉的手迹,龙鳞会以每年向嵩山派上供三万两白银的代价换来的。 匾额下的主位,坐着两人。 一老一少,皆着红妆。 林鲲穿着红色长袍,边角绣着并蒂莲。 他身边那个年方二八的女子,正是新纳的妾室,神农帮帮主司空焕的四小姐,司空清清。 林鲲没有正妻,加上司空清清的身份,又因其昨夜服侍甚为妥帖,便让她以正妻位份,接受龙鳞会弟子的敬茶。 此时,两边坐着的还有林家大小姐林幽兰,另一位副会长倪金彪,再下面是林鲲四位义子、会中有地位的高手五六人,这些便是龙鳞会的头面人物。 林幽兰坐在右排上首的椅子,离司空清清最近。她看向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后妈,眼里露出一丝悲哀之色,待提起‘张鲤鱼’这个名字后,又转为幽怨。 林鲲点头道:“是叫张鲤鱼。那日擂台上,老夫见他和樊柱天,各有所长,本想都纳入龙鳞会。没想到他竟然加入野狼帮?还重伤了你?” “孩儿无能。” 彭苍虎胸口裹着纱布,站在堂间请罪。 倪金彪抚须轻笑道:“此时加入野狼帮,可见是个不识时务的糊涂蛋。” 倪金彪功夫平平,但读过书,家中豪富,在平阳府颇有名望。 林鲲皱起眉头,疑惑道:“那日在擂台上,我是见过他身手的,虽然有些可取之处,但也不过小儿把戏。这才过了两个月,他就与你伯仲之间了。” 彭苍虎也很不解,此事无法解释,只能道:“或许此人是个武道奇才吧。” 林鲲听得此言,眉头锁得更紧了。 彭苍虎见状,连忙下跪道:“义父,孩儿请命攻打狼头山,不擒下赵夏、张鲤鱼,绝不收兵!” 林鲲想了片刻,冷笑一声:“狼头山是该打!照伱这般说,再过两个月,该连老夫都不是张鲤鱼的对手了?” “义父武功高强,捉龙手打遍平阳一府九县无敌手。张鲤鱼再过十年,也敌不过义父一个小拇指。” 彭苍虎心中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林鲲原本就是心思深沉之人,之前外敌在时,还表现出胸襟宽广,如今多疑好猜的性格彻底暴露出来。 林鲲轻笑道:“你受了伤,多有不便,这次老夫就亲自出马吧?省得久未动手,江湖上都忘记‘捉龙手’了。” 彭苍虎低着头,不敢说话。倪金彪提醒道:“会长,狼头山地势险要,入山就一条羊肠小道,只要野狼帮备好滚木巨石,我们想强攻上去,只怕要付出巨大代价。” “强攻不行,但可以巧取!” 林鲲看向身旁新妇,柔声道:“清清,神农帮的弟兄准备好了吧。” “回夫君,万事俱备,只待夫君一声令下。” 司空清清极为柔媚,林鲲听着那一声声‘夫君’,骨头为之一酥,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年轻了二十岁不止。 要是再把赵夏那妮子擒来,一刚烈如火,一柔顺似水,大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并且赵夏还是赵老刀的女儿,到时候就当着仇人之头…… 野狼帮进了平阳城后,龙鳞会几次差点灭派。 压抑了十来年,他心中某道枷锁打开,某些邪恶的东西 简而言之,林鲲不装了,他摊牌了。 反正这个江湖是成王败寇,他是正道一方,还是嵩山派掌门左冷蝉认证过的,只要他还是平阳城的霸主,还有拉拢价值,不管事情做得如何脏,都有正道人士为之辩经。 想至此处,心头火热。 林鲲起身下令道:“好,夫君今日就点齐人马,踏破狼头山,活捉赵夏,还有张鲤鱼!” 龙鳞会丹劲弟子二十,破甲镜高手除了林鲲、彭苍虎,还有一个姓孙的长老,另有外家好手若干名,普通弟子也粗通武艺,一对一单挑,不逊色于边军老卒,在平阳府也算声势赫赫了。 平阳城北门。 一行人打着龙鳞会的旗号,衣甲鲜明,刀剑齐备,浩浩荡荡地出城。 守门的七八个士兵,连忙搬开鹿角,懂事地将百姓驱赶到两边。 郊外,白茫茫一片。 远方山丘上,有七八骑勒马观望。 “五百多人,平日就驻扎在平阳府城,拿着刀枪招摇过市,依着太祖法令,可是诛杀九族的罪过。他们竟然一点不将本府放在眼里,如此下去,朝廷威严何在?” 说话的是个儒生,五十来岁,正是新上任的平阳知府方知廉。他久居京城,走了门路,从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放了个知府。 方知廉正准备放开手脚捞银子,却发现平阳府的赚钱买卖,基本叫龙鳞会垄断了,林鲲也不太鸟自己,除了上任当天送了八百两孝敬,之后再无表示。 “本地帮派太过分了!纪千户,你锦衣卫能不能出手遏制一下。” 大明两京十三省,太祖年间,原本只设了十五名镇守千户,官居正四品。 后来天下多事,除了十五名镇守千户外,有在地方各险关、名城设立锦衣卫千户所,官居从五品。 纪灵笑道:“方大人久居阁部,不知地方情况。今时不同往日啊,如龙鳞会这般的,还算守法恭顺的,更有甚者,围攻衙门,冒充盗匪杀官的也时有发生。” “这…这……” 方知廉一时语塞,他孤身上任,在平阳府并无根基。看样子,这平阳锦衣卫也不愿为了他,开罪龙鳞会。 “难道就放任他们如此嚣张跋扈?” 纪灵笑道:“事有主次缓急之分,上头喻令,第一要务是对付日月神教,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等到日月神教覆灭,再慢慢清理这些渣滓。” 方知廉舒了口气:“纪千户见识远博,我所不能及啊。” (本章完) 第45章 林间旧约 第45章 林间旧约 狼头山脚下,枫树林。 “老倪。” “会长有何吩咐?” 林鲲骑在马上,望向宛如啸月狼头的山峰,怪模怪样的,冰雪覆盖之下,那条小路又陡又直,通向山腰武圣庙,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 “挖土起灶,砍柴生火,先让弟兄们大吃一顿。” “好!” 彭苍虎拨马过来,道:“义父,我们是否立刻进攻,出其不意,以免野狼帮有了防备。” “苍虎,会长此举,甚合兵法之道啊。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当先。弟兄们不都像你我有马匹可以骑乘,在雪地里奔走了五十来里,正是又饥又寒之时,是该吃饱,才有战力。” 倪金彪身处江湖,但时常不忘显摆自己读过书,在龙鳞会中很招人嫌,但因其资历老,林鲲也倚重他,倒没人敢说什么。 林鲲看了彭苍虎一眼,笑道:“老倪说的有理。” 他又喊道:“章鹤。” “孩儿在。” 另一骑拨马过来,他身材高瘦,长腿长手,是林鲲的第二个义子。 “你轻功尚可,入山探查一番,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 章鹤下了马,朝山中徒步而去,他穿着件白色斗篷,走出百米之后,便与冰雪天地融为一体。 彭苍虎讨了个没趣,只好退下,他回头看了眼队伍最后那辆四轮马车,眼中露出一丝温情,胸口的伤痛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龙鳞会倾巢而出,五百多人山脚下林子边驻扎下来。 他们不急于攻山,反而分遣人马砍树、挖土,在林间架起一口口大锅。 司空清清、林幽兰从马车里下来,颠簸了一路,她们也想出来透透气。 林鲲带着妾室、女儿出来,好像不是来厮杀的,而是一场短途踏雪之游。 司空清清穿了件红背黑袖大貂裘,手里捧着小炉,小小的脸蛋,小小的身躯,极为惹人怜爱。 “姨娘身体弱,何不在车里避避寒气。” 林幽兰只穿了件单袄,腰间佩一把剑,虽是装饰,但她还通些粗浅招式,身体比司空清清看上去要强不少。 司空清清看了眼林鲲方向,微微一笑:“我怕你爹爹有事找我。” 林幽兰笑道:“姨娘与爹爹,还真是天作之合。” 司空清清问道:“那个叫张鲤鱼参加过幽兰的比武招亲,伱们认识吗?” 林幽兰皱眉道:“姨娘为何这般说?” 司空清清叹了口气,笑着解释道:“你别多心,不过都是女儿心思。之前见你在龙鳞堂上,一口叫出他的名字,我想如果不是心中记挂,仅一面之缘,是不能那样脱口而出的。” 林幽兰冷笑道:“当时我在绣楼中,他在擂台上,只怕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司空清清问道:“若是抓到他,幽兰会为之求情吗?” 林幽兰握住剑柄,咬牙切齿道:“我当然要求爹爹,把他交我处置,我非刺他一千剑不可” 司空清清笑道:“擂台比武,胜负难料,幽兰为何对他如此仇恨?” “他是故意落败的!”林幽兰的语气中,有种被羞辱的悲愤。 即使张鲤鱼当时不落败,也绝不是‘九曲剑’的对手,但她还是深恨此人,甚至将不得不与大自己二十多岁的钟镇定婚的不幸,归咎于他身上。 或许每个女孩都曾幻想着,有个男子身披金甲,脚踏祥云,救自己脱离苦海。 林幽兰看着面前小自己四岁的姨娘,突然觉得有些同病相怜,自己不就是下一个司空清清吗?无非嵩山派的门槛,比龙鳞会高上一截,无非钟镇的年龄,比爹爹小七八岁。 司空清清笑道:“江湖儿女,从来身不由己…你爹爹喊我,我先过去了。” 神农帮是平阳府第三大江湖势力,野狼帮覆灭后,排行第二。掌控着南边三县的药材生意,弟子识药性,帮中高手多擅用毒。帮主司空焕一双红砂掌,极为狠辣,中招者不出三日,全身冒起气红色燎泡,若不能寻到解药,便会脓溃而死。 雪地上摆着四口大木箱,旁边站着四人。里面装满蝎子、蜈蚣、硫磺、毒草,这些毒物与狼粪按照一定比例进行配比。 “启禀姑爷,我等已将药物配好。” 林鲲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就是神农帮的五毒狼烟吗?” 他们一样打扮,厚袄外套着灰色麻衣,带着丝绸手套,脸上也用厚毛巾蒙着面,神农帮的陪嫁,四位擅长用毒的弟子。 其中一人回禀道:“只要皮肤沾染上毒烟,就会痛痒难耐,如同蝎蛰蛇咬,大量吸入,轻则昏迷,重则不治。” “我们现在开始放烟吗?” 林鲲笑道:“不急,等章鹤回来再说。” 在枫树林外,最靠近山脚的地方,已经修好五口土灶,架起了铁锅,旁边堆放了大量木材。 彭苍虎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利用神农帮五毒狼烟攻打狼头山的计划,义父竟然从头到尾,没有对自己透露一个字。 不多时刻,雪地上一道身影跑了过来,他定睛看去,正是新近很受宠信的二少爷章鹤。 “回禀义父,孩儿沿小道往山上探查,未免打草惊蛇,在离武圣庙两百米左右停下。孩儿看见,庙外堆满了滚木、石头,没看到人,应该是躲在庙里避寒。” “好,你做事仔细,探查有功。章鹤,你以后可得为义父多分忧才是。待今天剿灭野狼帮后,义父打算让你去平阳府南边三县建立分舵,招揽人手,扩充势力。” 章鹤大喜,跪下道:“多谢义父栽培。” 彭苍虎默默低下头,剿灭野狼帮之前,这原是林鲲对自己的承诺,执掌一方,发展自己的势力,这对于他是个绝好机会。只有足够强大,有朝一日,或许才能实现心中的夙愿。 林鲲打手一挥道:“开始吧。” 四名神农帮弟子抱着木箱,走到山脚下的灶台,将箱中的毒药狼粪倒入铁锅,生火之后,开始用铁铲翻炒。 半刻钟后,四股笔直狼烟,正好直冲山腰处的武圣庙。 灶台修建的位置、还有风向,这都需要有精确的计算。 “弟兄们,冲上武圣庙!活捉赵夏,赏银八百两。” 龙鳞会弟子也蒙上了一层蒙布,他们几乎没有遇见任何阻拦,一直冲到武圣庙前。空地上堆放着很多滚木、石头,但却一个人也没有。 林鲲最后上山,他看向笼罩在淡淡白烟中的武圣庙。 “人呢!” 章鹤大喜道:“恭喜义父,他们都被毒死在庙里了。” 林鲲反手赏了他一个耳光,淡淡地骂道:“蠢货!” 他对神农帮那四人道:“你们进去看看。” 片刻之后,那四人出来。 “如何?” “里面一个人没有,但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块布条。 “勿忘黑松林旧约,月圆之夜杀林鲲。” 这行字迹旁边,还画着一颗狼头,一颗虎头,杀气腾腾。 林鲲轻笑一声,见布帛扔给彭苍虎。 彭苍虎看了一眼,顿时毛骨悚然,拜倒在地:“义父,这是离间计!” “哈哈哈,慌什么,老夫当然知道这是离间之计。” 林鲲笑着扶起彭苍虎。 (本章完) 第46章 醉倒牛 第46章 醉倒牛 十八日,天大雪。 路冰坚,少人行,偶见饿殍倒伏在地。 平阳城之南百二十里,前边路旁有座小酒家,两人将马拴在店外,抖了抖身上的冰雪,挑开门帘子进去。 一股寒气将坐在火炉旁打瞌睡的瘦老板冲醒。 他缩了缩脖子,抬眼看去,原是一男一女。 男子黑袍长剑,眉目清秀,比县城里万员外家的三公子还好看,万三公子今年中了秋闱,回乡跨马游街时,他是见过的,也是一表人才啊。 那女子身材高大丰韵,比身边的男子还有高半个头。这不行啊,女子比男子高,会压了运势的,将来不好嫁人,可惜。 瘦老板在心中如是点评。 女子道:“老板,发什么愣,还不过来迎客?” “来嘞,客官。” 瘦老板这才想起,这段时间生意淡,为了省伙食费和工钱,两个伙计已经放了长假。 “小人瞌睡糊涂了,恕罪,恕罪,两位客官喝什么酒?” 女子拉开长凳,用衣袖拂去灰尘,男子这才坐下。 年轻男子问道:“你有什么酒?” 瘦老板看在眼里,这年轻男子是有身份的。 “回客官,小店有三种酒,分别叫绵舌头、满屋香、醉倒牛。” “哪种酒最烈?” “那肯定是醉倒牛。” 年轻男子笑道:“那就要…‘醉倒牛’吧,这名字起的,岂不是骂喝酒的人是牛吗?” 瘦老板连忙赔笑道:“客官恕罪,都是酿酒作坊起的贱名,乡野之人,不通文墨,但酒却是好的,客官见谅。” “好了,好了,你给我们准备五十斤醉倒牛。” 瘦老板瞠目结舌:“五…五十斤?” 年轻男子笑道:“两斤舀来给我们佐菜,其余的坛子封好,带走。” “原来客官是来进货的?”瘦老板心中了然。 女子横眉道:“废什么话!有生意做,还不乐意?” 年轻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黄金,放在桌子上,笑道:“给我们炒几盘小菜,再按照五十人份量,准备熟食,要有肉,也是打包带走。” 瘦老板看着那锭黄金,估摸该有五两,顿时放下心来,看来不是土匪暗探来打秋风,那些杀千刀喝酒吃肉是从来不给钱的,稍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就报以老拳。 “客官,小店还有十只熏鹅、八十斤腊牛肉,三百多个白面饼子,小人再让浑家蒸三锅米饭,您看行吗?” 年轻男子将那锭金元宝扔给他:“准备去吧。”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瘦老板将金元宝收进怀里,稍作盘算,这一单的赚头抵得上两年的辛苦。 赵夏看着店老板背影,低声问道:“大人,我们下一步作如何打算?” “平阳府南部山水相间,鱼龙混杂,江湖势力众多,土匪啸聚山林,各自为王。龙鳞会即使是平阳府第一大帮,影响力也有限。” “我们先找一立足之地,安顿下来,度过这个寒冬,修养生息,重整旗鼓,以备来年吧。”按说平阳府北部离平定州最近,方便从日月神教获得支援,但有童三公子在,这种想法只能作罢。 那只好暂时避开龙鳞会势力最强大地平阳城周边了。 “好,一切听大人安排。” 赵夏笑着看向张玉,使者大人文韬武略,他来统领野狼帮后,自己的担子瞬间轻了大半。有大人在,重振野狼帮指日可待。 不多时刻,瘦老板托着一只木盘,在两人面前放下碗筷,一壶烫好的‘醉倒牛’,一碟茴香豆。 赵夏给张玉斟了酒,又给自己满上,放下壶,忽然想起那夜张玉在黑松林挨了彭苍虎一记重拳。 “大人的伤势可还有碍,能饮酒吗?” 张玉拿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正是伤没好,才要喝烈酒,既去寒气,又散淤血。” 没过多久,老板再次托着木盘过来,放下一盘腊牛肉、一碗辣炒鸡肉、一碗炒鱼干,一碗清蒸冬葵,还有一小碟腌黄瓜。 “村店简陋,招待不周,实在是不好意思。”店老板赔笑道。 张玉道:“无妨,东西备好了吗?” “其他东西已经备好,米饭三口锅同时在蒸,客官吃好喝好后,应该就差不多来了。还有两位客官的马,小人也已经加了草料和温水。” “那就好。” “客官慢用。”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人马嘶鸣声。 “兄弟们,还有意外收获啊。” “这两匹马不错,牵回山,献给寨主,他定会重重赏赐宋昌哥哥。” “别的老子不要,月初抢上山的张家小嫂子,馒头鼓鼓,韵味十足,可馋死我了。” “怕有点难啊,曹寨主就好那两口,早收入自己房里喽。” “要我说也不难,芽好吃,也有腻歪的时候,都了过一个多月,说不定寨主早腻歪了,实在不行,鸳鸯帐里,哥哥与寨主做个连桥也好嘛。哈哈…” “老三尽出馊主意!黑灯瞎火的,兵荒马乱的,万一寨主拔出长剑,却入错了鞘,岂不捅杀宋昌哥哥?” 瘦老板听见门外对话,脸色煞白,双手抖个不停,像遇上了索命的无常,散瘟的灾星,恐惧把他禁锢在原地,想逃也不敢。 张玉笑着看向他:“老板,你这是家黑店啊?” 赵夏猛然起身,拎起一条板凳,她的萱大斧过于显眼,没有带在身上。 瘦老板哭丧着脸,低声道:“冤枉啊,这些是黑风寨的土匪,常来小店白吃白喝,稍有不对付,就将小人打得半死,还要…还逼小人浑家陪着喝酒。” “大雪日子,按说他们不下山的,不知,不知今天这么了,合着没祭财神,该着小人倒霉了。” 赵夏对张玉道:“大人,看样子这些蟊贼要抢我们的马。” 张玉看了眼瘦老板,见神态不似作假,况且,若他真是土匪的坐探,那该在酒肉里下满蒙汗药才是,他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送给他们便是。” 赵夏不解道;“大人,对付此等蟊贼,费不了多少功夫,何必白白损失两匹良马?” 张玉拿起酒杯,仰头而尽,笑道:“不急,伱我初来乍到,还是以和为贵,先陪他们耍耍!” (本章完) 第47章 黑风寨(求追读) 第47章 黑风寨(求追读) “土匪杀人不眨眼,客官纵有武艺傍身,却双拳难敌四手,如何斗得过他们?” 瘦老板见年轻男子腰间佩剑,女子丝毫不将门外黑风寨匪徒放在眼里,担心两人不知天高地厚,一意逞强,连累了自家小店。 “请两位先往后院躲避,小人尽力为你们周旋。” 张玉起身道:“那多谢老板了。” 两人掀开帘子,才步入后院,便听见外间传来土匪的呼喊声。 “王老三呢,还不滚出来给大爷牵马?死婆娘胩下了?” “来嘞,各位大爷。” 王老三擦干眼角老泪,挤出笑脸,走出门外。 屋檐前站着八人,为首的光头大汉骑着马,脸露凶相,其余喽啰身上背着大小包裹,个个兴高采烈。还有四名妇人被绳子捆着双手,又惊又惧,如鹌鹑般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这些土匪显然才抢掠完,刀上血迹未干,不知又是哪个村庄倒了霉。 王老三笑着上前接马缰,却当头挨了一鞭子,脸上霎时浮现血痕,他早就习以为常,都没敢喊痛,低眉顺眼站在马头旁请罪。 “磨磨蹭蹭干嘛去了,不欢迎我们弟兄?”宋昌笑着问道。 王老三连忙抬头望着宋昌,脸上又是笑又是泪又是血,极为滑稽。 “怎么会?宋头领光临小店,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昌跳下马,把缰绳劈头扔给店老板,似笑非笑道:“是吗?老子还以为你招待别的贵客?瞧不上我们弟兄。” 王老三拍着胸脯道:“宋头领就是小店最贵的贵客,县太爷来了,那也得往后排。” “希望你心口如一才是!” 宋昌笑着掀开门帘子,一行六人,蜂拥而入,却是留下了两名土匪在门外看守马匹和妇人。 他环顾店内,见其中一桌没有碗筷,却有酒水痕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喽啰出门,拎小鸡仔一样将王老三揪进店来。 宋昌大马金刀坐在长板凳上,摸了下自己的光头,笑道:“王老板,客人呢?快请出来啊,千万别为着我们弟兄,搅扰了伱的生意。” 王老三陪笑道:“回宋头领,是有两位客人,早就走了。” 宋昌冷笑道:“人走了,马还在?” 王老三应答道:“听说是去七曲溪,骑马不便,所以暂时寄放在小店。” 宋昌大笑道:“王老三,你不老实啊!兄弟们,给我搜!” 土匪冲进后院,踢箱摔柜的搜检起来,没有发现骑得起良马的肥羊,倒在柴火堆里揪出了王老三的浑家,一个哑巴女人。 一喽啰禀告道:“宋大哥,灶房里还发现很多腊牛肉、熏鹅,白面饼子,还有三大锅米饭。” 宋昌盯着还有几分姿色的哑巴妇人,笑盈盈道:“王老三,这些东西要招待谁啊?” 王老三苦笑道:“当然是备着……招待宋头领的。” “既然如此,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宋昌一把见哑巴妇人拉入怀里,那妇人奋力挣扎,嘴里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整话,她眼睛泛着泪,看向自己的丈夫。 “宋头领,求您放了她吧?她只是一个哑巴。”王老三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放开她?老子这就放。” 宋昌笑着伸出魔手,撕开哑巴妇人衣裳,露出大片雪白肌肤,那些土匪喽啰们开始起哄,要宋大哥当场办了妇人,她绝望地看着王老三,拼命摇头。 正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几声惨叫。 宋昌面色微变,推开妇人,拔出铁刀,便向门外冲去。 高大女子将火钳从胸腔中拔出,土匪倒下,雪地上绽放了两朵红。 这些土匪喽啰战力,比起龙鳞会、野狼帮弟子差了不少,几乎只比普通人强些,胡乱挥舞刀剑,没有任何路数体系可言。 持火钳杀人的女子旁边站着一黑袍剑客,他见宋昌出来,森然一笑。 宋昌握刀的手不住颤抖,他知道自己遇上硬茬了。 “在下黑风寨宋昌,敢问是哪路英雄?来此开宋某的玩笑?” “不开玩笑!”张玉走到六名黑风寨土匪面前。 “放下兵器!” 宋昌颤声问道:“放下兵器,能活命吗?” “不一定。。” 宋昌咬牙道:“那…那老子为何要束手待毙?” 出于一个职业土匪头目的尊严,他亮出铁刀,冲杀上去,结果当然没有任何悬念,女子挥动火钳,一连敲碎五名土匪的颅骨,只剩宋昌一人。 那四名妇人跪在雪地上,见杀了自己爹爹、丈夫、儿子的恶徒受到惩处,心中既悲哀又畅快。 店内。 王老三抱着哑巴女人,低声抽泣。黑风寨死了这干人,自己忍了无数委屈维持的酒店,再无做下去的可能,只能收拾细软,背井离乡。 宋昌跪在桌前,与之前的凶狠比,简直像换了副面孔:“小的什么都愿做,只求活命!” 张玉点头:“我们不杀你,问你几个问题。” 在一丝活命希望驱使下,宋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家山寨底细抖落出来。 黑风寨在白罗县城东边三十里的云雾山,原是一群佃户抗租起事失败,之后坐大,聚集了两百喽啰,积年老贼也有五十多人,地位高于普通喽啰。 寨主曹龙,绰号‘钻山蜈蚣’,使一柄百十二斤重的浑铁钢叉,等闲七八人近不了身,在云雾山一带颇有威名。 八名头目,时常奉命下率队山掠夺财物男女,以所得多寡计功罚过,官府无力围剿,大户聚众自保,遭殃的只有小民百姓。 赵夏心中疑惑,她的萱大斧是典型的重兵器,也不过六十斤左右,便道:“一百二十斤的钢叉?曹龙是何来头?” 张玉也有些惊讶,丹劲后期的武道境界,提举百斤重物,自然不在话下,但将其作为武器使用,却难以做到举重若轻。 兵器讲究轻便、灵巧,适当,勉强小马套大车,无异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宋昌对曹龙还是心存敬畏,眼中露出震怖之色:“大寨主打铁出身,武艺高强,小人亲眼见过,他单手举起数百斤石墩子,扔过头顶,非常厉害!” 张玉不禁皱眉,问道:“黑风寨防备情况如何?” “直属曹龙的五十名老弟兄,轻易不出寨,其他人也是轮番下山打草谷,至少有百人以上的守卫。寨门旁两座木塔,共计十名弓手,都是猎户、逃卒出身的老弟兄。头目叫陈武,颇为擅射,轻易不下山。” 张玉想了想,也没什么可问的,便道:“滚吧。” “谢好汉饶命,谢好汉饶命。”宋昌忙不迭磕头谢恩,还未抬头,便觉身体一震,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传来。 赵夏甩出火钳,砸碎宋昌左右肩胛骨,又从后面一脚踢折了一条腿。 宋昌倒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们…出尔反尔!” 张玉将宋昌的刀,‘哐’地扔到王老三面前:“我答应不动手杀他,是死是活,全在你们夫妻。” 王老三还抱着浑家出神。 宋昌闻言,立刻蠕动身体,用仅剩的一条好腿,奋力朝门外爬去,从门帘子一角钻了出去。 “啊!” 王老三暴喝一声,捡起刀,冲了出去,却见宋昌已经死了,血染红了那片雪地。那被土匪强掠的四名年轻妇人,浑身是血,还一刀接一刀朝宋昌剁去,不知砍了多少刀,刀刃都卷了口。 “杀!” 他红着眼走过来,手起刀落,土匪头目的脑袋溜溜地与脖子分了家,那四个女人这才像解开魔咒般,松开手中兵器,瘫倒在地上。 两人走出门外,看向槽边三匹马,正在一同饮水吃草料。 赵夏有些担忧道:“几百斤的石墩,大人,如此说来,曹龙很可能是气海境高手?” 张玉看向死不瞑目的宋昌,摇头道:“气海境的高手,在江湖上可以开宗立派,如何会屈身山寨,当个见不得光的土匪头子。” 赵夏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亲自去云雾山探查一番。” (本章完) 第48章 拦路的妖怪 第48章 拦路的妖怪 云雾山脚下,两条大溪流淌而过,当地人将东边称为蛟溪,西边为鹊溪。天气炎热时,水汽蒸腾,在山中结成茫茫白雾,终日不散。 此时虽为严冬,但山中气温偏高,水流湍急的蛟溪,尚未完全封冻。 两个穿着稻草蓑衣的人,在溪边茶园里挥锄挖土,将那些钻入地下猫冬的害虫翻出,自然冻死。 来年春季,万物复苏,虫害减少,茶叶的品质便会更好。 老者直腰休息时,忽然看见雪地上一年轻男子往这边走来,似乎要往云雾山而去。 那人一袭黑长袍,眉目清秀,左顾右盼,看起来是初到此地的外客。 见他离得近了,老者出声提醒道:“后生,别往前走了。” 那人闻言,走过来见礼道:“老丈,为何不能往前走?” 老者问道:“你是外地人吧?” 黑袍人拱手道:“晚辈顺天府人士,家中经商,听说白罗县有种云雾名茶,销路极好,特意前来探访。” 这时年轻人也停下手中活计,叹息道:“唉,像你这般不明就里来云雾山的茶商,买卖没谈成,把命搭上的,我们每年都会见到几起,我爹心好,才提醒你别往山中走。” 黑袍人惊讶道:“莫非这云雾山中也住在一伙拦路的妖怪?” 老者脸上露出苦笑,低声道:“不是妖怪,也差不离了。” “那是什么?” 年轻人冷笑道:“杀人的魔王,索命的阎罗!” 老者摆手,低声道:“说与伱听也无妨。山中有个黑风寨,首领叫‘钻地蜈蚣’曹龙,手里一把钢叉,足有五百多斤,挥舞起来,无人能敌。” “他领着几百号土匪,盘踞云雾山,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连官府也不敢与之作对。这方圆十里都成了他的地盘,你往山中走,岂不是肥羊入了狼口?” 黑袍人疑惑道:“五百多斤的钢叉?这曹龙竟有如此厉害?” 老者道:“我还能骗你?他单手举着一只大石墩子,从山上下来,一直走到蛟溪边,将石墩扔进溪里,这事可不止我一人看见。想来,那家伙至少…有四五百斤。” 年轻人对黑风寨的土匪十分痛恨,但想起那骇人的一幕,只能敢怒不敢言。 黑袍人问道:“黑风寨如此厉害,老丈为何还能安心在此种茶?” “这就说来话长了。” 老者叹息道:“这云雾山原本是一片福地,茶园、药园林立,还出了云雾仙茗、云雾银毫这样的名品。” “自从闹了土匪,这些茶园、药园都抛荒了。” “直至前年,黄大户找上黑风寨,以每年几千两的地租,拿下云雾山脚下全部荒废的茶园、药园,重新雇人种植。” “我们这些黄大户家的长工,土匪一般不来侵扰。” 张玉微微点头,看来云雾山真是个宝地,前提是灭了这股黑风。以此地为根据,进可攻平阳城,退可结寨自保,徐图发展,积蓄力量。 至于‘钻地蜈蚣’曹龙? 若真是气海境高手,的确是个麻烦。 张玉总觉得,种种传闻过于刻意,他得亲眼去看看这个爱当众举重的高手的份量。张玉谢过父子两人,继续往云雾山而去,自然没走有喽啰巡逻的山道,而是施展‘行云流水’在两旁山林间绕行,遇见悬崖陡坡,则甩出备好的飞爪,轻身攀援而上。 “这地势的确险恶,如果寨中人有心,在丛林间布置陷阱、绳套、毒刺等物,即使是江湖高手,也得脱层皮。” 半个时辰后,张玉从某处陡壁探出头,悄悄观察。 眼前这座木寨,座落在山顶平地上。 寨门上悬着木牌,上面用浓墨写着‘黑风寨’三个粗狂大字。 旁边有两座木质哨塔,六七米高,各悬挂一面铜锣,两名喽啰站在塔上监视正对着寨门的那条山路。 其他三面寨墙,则更为简陋,用两米左右的圆木围成,只比栅栏稍微结实些。 不过大队人马攻山,只能从寨门前那条山路上来,其他面都是陡壁,本来不是防御的重点。 “开门,老子们回来了!” “王头领,抢了这么些暖脚物,先分小弟一个怎么样。” “你吃了豹子胆?所有抢回的暖脚物,大寨主要先过目,这是规矩。想找死你自己死去,别连累老子!” “小弟就开个玩笑,王头领何必当真呢。” “乌老二,你都有七个小老婆了,还惦记着呢?也不怕耗尽精力,早脱而亡。” 一队下山打草谷的土匪,满载而归,吆五喝六地进了寨门。 张玉顺着飞爪索回到峭壁下,吃了两个白面饼,便带上绿玉扳指,开始运转周天。 他修炼内功时间短,底子浅薄,虽有些奇遇,但想获得一身雄浑内功,还是得靠自身努力,所以从不放弃利用任何时间。 在消化完筋脉中残留的黄金猴儿酒的效力之后,张玉顺畅地图突破至《飞云神功》第二层。 在这样一个江湖,刀剑就是秩序,强弱就是规则,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直至天黑,雪夜升起一轮圆月。 黑影轻轻翻过两米高的寨墙,落在雪地上,只发出微小的声音。 外面看还像个回事,黑风寨里面却十分松懈,随意搭建的木头房子,简陋得像个窝棚。排泄物随地乱丢,张玉好几次脚踏翔云。一个站岗巡逻的人都没有,不知是压根没安排,还是躲在房间里避寒。 几个亮着光的房间,不是在赌钱,就是聚众喝酒取乐,不时可以听见女子的惨叫声、哀嚎声,不过很快淹没在土匪肆意的欢笑声中。 “毕竟只是一群土匪,那两座哨塔,大概就是全部智慧的结晶了。” 张玉心中不屑,占据云雾山这块地盘,就混成了靠‘打草谷’和‘收地租’为生的不入流角色,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从眼前乱象来看,那位大寨主应该也不过如此。 黑风寨中间,有座亮着灯光的三层木楼,与周边低矮木屋完全不同。 “哪里应该是寨主钻地蜈蚣的居所。” (本章完) 第49章 钻地蜈蚣 第49章 钻地蜈蚣 聚义楼,灯火通明。 四十多人守在楼外,他们是山中积年老贼,俗称‘老兄弟’,极受曹龙信任,穿最厚的袄,吃最香的肉,用最精良的武器,一切待遇从优。 二楼。 堂上坐着两人,堂下八名大汉分立两旁。 “三千两?” “后半年收成不行,就这么多。” “只怕东家会不高兴啊。” “黑风寨两百多弟兄,张张嘴都要吃饭,曹某实在没办法。” 张玉踩着屋檐慢慢移动,靠近一扇窗外,点开纱布,透过小孔望去。 那自称‘曹某’的人,四十岁上下,黄面长须。 与他对坐的,是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穿着一袭圆领青袍,面前摆着三张银票,脸色有些不虞。 青袍文士继续道:“黄大户占了云雾山周边的药园、茶园,听说每年进项在七八万以上,才交给黑风寨二千两地租,是不是少了?” 曹龙端起茶盏,笑道道:“黄老狗后面站着神农帮,只要东家剿了那群耍毒的杂碎,在下把地租涨三十倍,也未尝不可。” 青袍文士冷笑道:“别忘了你的身份,敢和东家提条件?你以为收服那五十名刑徒,羽翼就丰满了?信不信,是龙是虫,全在东家一念之间!” 八名彪形大汉齐齐跨出一步,‘锵’地拔出半截长刀,身上透着精锐铁血之气。 曹龙轻笑道:“汤师爷,在东家面前,曹龙永远是虫儿,但虫儿也得吃饭,不能就是死虫儿。死虫,还怎么帮东家捞钱?” 汤师爷冷笑道:“你最好没耍滑头,别忘了,伱是怎么当上寨主的。” “不会忘,不敢忘。” 曹龙从袖子间取出一张银票,压在茶杯底下,笑着移至青袍文士面前:“曹某为人老实,对朋友更实在,八年了,汤师爷你是知道我的。” 汤师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嗓子:“看来曹寨主确有难处,那…在下回去之后,向东家禀明?” 曹龙笑道:“夜已深,天寒地冻,山路难走,汤师爷和这各位兄弟在鄙寨休息一晚,我为你们,找两个上等暖脚物,好好乐呵乐呵,如何?” 汤师爷拿眼一扫,见这八名随从都有些意动,毕竟半点好处不落,谁愿意寒冬腊月出来跑这一趟,他笑道:“曹寨主,这么多弟兄,两个暖脚物可不够。” 曹龙大笑道:“我说的是,每位弟兄,两个暖脚物,当然了,汤师爷身体好,可以御四个。” “哦,是吗,汤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么棒,那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相视大笑,曹龙将汤师爷那群人送至门外,安排人招待,他重新回到座位上,脸色逐渐阴沉,过了一会儿,拍了下手,外间进来两人。 一粗鄙武夫,名叫李忠。 一白衫儒生,名叫陈秀伦。 曹龙对两人道:“你们怎么看?” 李忠伸出手掌,往下一挥:“依我的意思,干掉汤师爷!云雾山的地势,就算白罗县的衙役、万家团练全来也没奈何!何况官匪勾结见不得光,东家未必敢动武。” “干掉汤师爷?” 曹龙想了想,有些心动,又看向去岁冬天差点饿死前来投奔黑风寨的中年酸儒,他是寨中为数不多的文化人,有时还能出些馊主意。 “师爷,你觉得呢?” 陈秀伦抚须道:“李头领所说,虽有道理。但依小可浅见,还是操之过急。东家在白罗县势大根深,彻底翻脸,就相当断了官面上的照应。” 李忠冷笑着骂道:“姥姥!每年五六千两银子,山寨结余的八成,就为了买一个官面上的照应?” 陈秀伦轻笑道:“圣人有言,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五六千两银子,得值不值,寨主最清楚。” 曹龙一时两难,拿不定注意,只是想起那三千两银票,实在心痛。 陈秀伦猜出寨主的几分心思,便道:“寨主,两日后便是您四十大寿,何不邀集黄大户、周边山寨头领,共聚黑风寨,收些礼金,以弥补损失?” 李忠笑道:“陈师爷这主意不馊,我看行!主要是黄大户,定要让他好好出血。” 三人议定,分遣喽啰下山送请柬,曹龙心中稍微宽慰。 张玉从窗户缝里收回目光,他听得真切,这黑风寨背后似乎是白罗县某位官员,明面上的寨主曹龙,原来只是傀儡。 “官匪一家,自古如此。”“看来这条‘钻地蜈蚣’别有心思,不甘为傀儡,而那位东主,连手下师爷都敢欺瞒他,估计没什么过硬手段,能切实威慑到曹龙。” 黑影从二楼跃下,正好落在后院,他正要离开,突然看见井边巨大的石墩子,足有四五百斤重。 “观曹龙呼吸举止,不似有高深内功。” 张玉环顾四周,无人,便也不急着离开。他走到石墩子前,双臂发力,纹丝不动。 “莫非曹龙真是项王重生,天生神力?” 他扎下马步,催动内力到筋脉之中,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移动半步,却听见石墩内传来细微的响声。 “果然有鬼!” 张玉摸索片刻,找到一处插销,半拔出来后,铁砂顿时从孔中涌出。他心中了然,便把插销装了回去。 “原来是障眼法,石墩是空心的,里面灌满铁砂。” 云雾山二十里外,破庙中。 “使者大人。” 两名在庙外巡逻的野狼帮弟子,见张玉回来,忙拱手施礼。 “可有布置暗哨?” “回大人,树上一个,林中一个,以响锣为号。” “好,继续巡逻。” 走入庙中,三十多名野狼帮弟子,纷纷起身行礼。 “大人回来了。” “大人……” “大人……” 武圣庙计杀赵怀恩,黑松林逼退彭苍虎,再将野狼帮这些残存火种,从绝境中带到平阳府南边,已经让张玉收获了威望。 “大人辛苦了,吃鹅腿。” 刘大锤皮糙肉厚,用了金疮药后,背上那些伤痕已经结痂。他坐在火堆旁,正在烤一条鹅腿,见张玉过来,笑着递了过去。 “你的伤如何?”张玉也不客气,接过鹅腿,大嚼起来。 “大人放心,‘铁头狼’的江湖绰号,不是白给的。大人一声令下,说砍谁,老刘我就砍谁!一点也不耽误事。” 篝火堆上的铁壶里腾腾冒着热气,赵夏舀出‘醉倒牛’,倒入陶碗,递给张玉,轻声道:“大人喝口酒,杀杀寒气。” 张玉接过酒,一饮而尽, 刘大锤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赵大哥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找个好夫君。少帮主今年已有二十二岁。 这些年,赵夏一方面操持帮中事务,另一方面,寻常须眉男子也不入她的眼,一直拖成了大姑娘。 刘大锤心道:“使者大人相貌俊美,身手不凡,雄才大略,倒也算得上良配。看少帮主做派,未免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过于矜持,鱼儿可就跑了,老刘得找机会为他们添上一把火!” 赵夏笑道:“照大人所说,曹龙原来是个假把式。” 张玉吃完酒肉,摸了下嘴巴,继续对两人道:“云雾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周边还有诸多茶园、药园,好好经营,钱粮可以无缺。” “山顶的黑风寨更是现成的基业,只要夺过来,我们这个冬天就不用四处流浪了。” 他说完,见两人都盯着自己,便问道。 “你们有什么意见?” 赵夏双目泛着异彩:“都听大人的。” “我同意这门……这妙计!” 刘大锤见两人看着他,一时慌神,差点将‘我同意这门婚事’脱口而出。 (本章完) 第50章 我的剑快吗?(为棠棠er加更) 第50章 我的剑快吗?(为棠棠er加更) 腊月二十,鹅毛飘飘。 一行人在雪地跋涉。 “黑风寨还有多远?” “少爷,也就七八里山路了。” “还有七八里山路?该死的曹龙!非挑这个时间庆寿。” 男子三十不到,穿着两件厚袄,还是阻挡不住寒气,他看向后面挑着半扇猪肉,两只宰好的肥羊、红表里的送礼队伍,在田埂上一脚深一脚浅跋涉着,心中无比烦躁。 “少爷,此话可别再说,万一叫黑风寨听见……”说话的男人,身高七尺,浓眉大眼,手里握着一把单刀。 黄富贵倨傲地打断自家护院:“听见如何?我妹夫是谁?黑风寨在神农帮面前算个叼,他曹龙还只配给我妹夫提履。” 李鹰走在后面,微微撇嘴,心中鄙夷:“妹夫,妹夫,无非黄家卖了女儿给神农帮帮主司空焕做外室,如此狐假虎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可笑。” 黄富贵回头一看:“你怎么不说话,我讲的不对?” “少爷讲的对,曹龙哪里敢得罪司空帮主!” 李鹰连忙谄笑道:“但身处黑风寨地盘,真惹毛这群杂毛土匪,咱们可立时就要吃苦头了。就看在…他娘在这种天气生他不易,少爷稍微给曹龙几分薄面?” “哈哈哈,好,那就看在曹母面上,给他几分面子。” 黄富贵心情大好,拍着李鹰肩膀。 “李鹰,你小子真是人才,会说话。难怪我家老爷子七八房小妾,唯独宠爱你妹妹,家传的吧?” “小人没念过书,主要是跟在老爷少爷身边,沾染文墨,有了点智慧灵光。” 黄富贵听此恭维,哈哈大笑,心中愈发高兴。 两人空着手,穿着长靴厚袄,走在前面。 那些提着寿礼的佃户就惨了,塞满稻草的单衣,鞋子破烂不堪,皮包骨头的双腿,却要挑着重担,在风雪中蹒跚而行。 一行人走到某个山坳,突然看见前方几十人,手提钢刀,满身匪气,朝这边而来。 黄富贵倒没放在心上,这里是云雾山,黑风寨的地盘,不遇见土匪那才算怪事。 他笑着对李鹰道:“曹龙懂事,还知道派喽啰们迎下山。” “少爷,情况不对啊?” 李鹰发现不止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一骑在远处观望,似乎跟着一路了。 黄富贵见那些汉子面露不善,也有些慌了:“黑风寨要黑吃黑?不对啊,我们来给曹龙送礼,他吃哪门子黑?” 李鹰连忙高声问道:“来的是哪路英雄?我们是奉东柳庄黄霸天老爷之命,去给黑风寨当家‘钻地蜈蚣’曹龙拜寿的。” 那些汉子也不说话,径直过来,将黄家人围住。 李鹰印证了心中猜测,他之前随黄霸天去过几次黑风寨,与大小头目,一起喝过酒,多少有些脸熟,而眼前这些却都是生面孔。 他按住刀柄,低声对黄富贵道:“他们不是黑风寨的土匪。” “伱是黄霸天什么人?”黑袍剑客走了出来。 黄富贵目光却落在他身边那高大丰韵的女子身上,他脱口而出:“神农帮帮主司空焕是我妹夫!” 黑袍剑客笑道:“知道,知道,找的就是你。” 两人走到近前,黄富贵一米七不到,目光正好落在女子峰峦上,一时间似乎忘了处境,只觉得口干舌噪,腹下一团火热。 他从未见过如此身高的女子,且生得凹凸有致,简直是人间尤物,不由胡思乱想:“若得一夜共鸳帐,死也心甘。” 李鹰见少爷还在发痴,忙拱手道:“两位英雄可有什么误会?我家老爷与‘钻地蜈蚣’曹龙交好,此地离黑风寨,近在咫尺,若有闲暇,可上山一聚啊。”黑袍剑客没有说话,只笑着看向李鹰。 李鹰明白来者不善,又道:“神农帮帮主司空焕是我家黄老爷的女婿,两位要是与黄家、或者黑风寨,有什么嫌隙,在下可以请司空帮主出面,吃顿和头酒,如何?” 一片寒光落下。 这个有些武艺在身的护院,只看见车轮般的板斧从自己脖子下方划过,然后便是一具无头尸体,立在雪地上,脖颈处冒着血。 脑袋落地,滚到后面挑担的佃户脚边。 他们见平日在他们面前不可一世的李护院,被人像宰小鸡一样杀了,心中惊惧无比,纷纷卸下身上的寿礼,趴在雪地上求饶。 黑袍剑客笑道:“和头酒吃不成了!” “你们……你们……” 黄富贵见对方动则杀人,早已吓得心胆俱裂,原本某处火热的地方,瞬间绵软下来,身下传来一股腥臊气味,黄色液体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好汉饶我小命啊。”他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张玉笑道:“你是黄霸天什么人?” “我…我是黄霸天二儿子。” “你们要去黑风寨?” “是,是,黑风寨寨主曹龙庆寿,家父让我去送礼贺寿。” “带了什么礼物?” 黄富贵已破了胆,但求活命,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猪、羊、四季干果、绫罗绸缎,还有八百两银票,一支老山参。” 张玉沉吟片刻道:“曹龙之前见过你吗?” “三年前曹龙来庄上作客,见过一面。” “站起来!” 黄富贵依言行事。 张玉忽的拔出黑剑,寒光晃动,几缕头发从鬓角被削落,这一切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黄富贵呆愣地站在原地,差点又要趴下去。 “怕死吗?” “怕…怕…” “我的剑快吗?” “快。” “那好。我们是去寻曹龙晦气的,与黄家无关,上了黑风寨,一切依令行事,否则……我的剑还可以更快,快得让你看不见,懂?” 黄富贵连忙点头:“明白,好汉饶命,我愿意配合。” 张玉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不错,你是个识趣的。” 刘大锤看向那些趴在雪地上,如待宰羔羊一般的黄家佃户,又看了眼无头尸体,望向张玉,单掌下切,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张玉摇头道:“派五个弟兄,押解他们到破庙,看管一天后放了,记得给些路费和干粮。” “是,大人!” 刘大锤心中嘀咕:“使者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过于妇人之仁,一点也不像魔教中人的行事作风。” 感谢棠棠er创作的同人图片,甚和朕心,期待‘蓝皓’的图片。 (本章完) 第51章 山寨献礼 第51章 山寨献礼 黑风寨,聚义楼。 雪地上支起二十多张木桌。 喽啰换上绿绿的新衣,新春未至,却有了几分过年喜庆。 两坛劣酒、大盘炖肉、四海碗杂粮饼子、一桶野菜粥,普通喽啰吃得兴高采烈,除了下山劫掠,平时食物难得有如此丰盛。 曹龙坐在聚义楼大厅里,面前摆着十几道菜,同席的有山寨头目、拜寿使者,推杯换盏之间,曹寨主不时还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门外喽啰喊道:“莲寨使者到!” 莲寨在东边两百里,势力与黑风寨不相上下,寨主是个女子,承袭父业,很有些手段。 矮壮汉子满脸胡茬,拱手笑道:“莲寨祝曹寨主年年岁岁,皆如今朝,不老长红!奉上白银二百两,彩缎十八匹,小小薄礼,略表我家寨主敬意。” “替我多谢你家王莲寨主,请入席!” 曹龙挥了挥手,自有侍立在旁的喽啰接过礼单,引领入座。 又有人喊道:“七曲溪张白张老大使者到!” 七曲溪在云雾山南边,那里水流如罗网,张白手下有十几艘小船,江湖人称‘鬼火船’,日夜在水上逡巡,搭上渡客,船至中流,便抽出长刀,问‘是要吃刀板面,还是肉馅面?’ “张老大祝曹寨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让我送来白银五十两,首饰三十件,鲜鱼两大竹筐,咸鱼干十麻袋。” 那长腿汉子一身短打扮,透着股鱼腥味,套了件女式红袄,有些不合身,不知是从谁身上剥下来的。 曹龙笑道:“替我谢张老大,也请入座吧。” 酒过一巡,该来祝寿的都来了,曹龙脸色微微阴沉。 这时楼外传来一阵骚动,曹龙抬眼看去,却是群陌生面孔,七八名汉子统一劲装打扮,打着认旗,手持枪棒长兵居多。 人未进门,笑声先到。 “福威镖局不请自到,给曹寨主贺寿来了。” 曹龙目光微凝,江湖上黑白分明,但镖局生意自带灰色属性,从来介于黑白之间。 福威镖局起于福州府,生意遍及十省,但在晋地却无设置分局,双方没有打过交道。 黑风寨没给福威镖局下过请柬,双方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在一个层次上。 曹龙略感意外,还是起身拱手道:“曹某久闻福威镖局大名,恕在下眼拙,当面是哪位镖头?” 为首高个大汉来到堂间拱手笑道:“在下河北分局掌旗镖头武四海,江湖人称‘摔狼手’,奉上白银四百两、玉龙一对、上等宝刀十口,为曹寨主贺寿。” 曹龙笑道:“武镖头分属河北分局,与山西平阳府素无交集,如此厚赐,曹某愧不敢当。” 武四海笑道:“晋冀一家,皆为兄弟。黑风寨是平阳府江湖路上的好汉,自然算福威镖局的朋友。” 曹龙淡然道:“既是朋友来访,先请入座,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武四海点头点头,在山寨喽啰引领下,在聚义堂中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们一行八人,多是粗莽大汉,唯独有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混在其中。 那少年低声问道:“武叔叔,曹龙这是答应了吗。” 武四海笑道:“这条泥鳅滑手得很,没那么容易松口。” 少年不满道:“那他还收东西?” 武四海轻笑道:“少镖头,镖局生意,重在交好各路绿林朋友,心急不得。当日林总镖头说过一句话,银钱能送出去,那就是福气,总比别人从我们手里拿走好。”少年闻听此语,沉思片刻后道:“有道理!” 他扫了眼桌上的菜,都是些大鱼大肉,荤油甚重,心中不喜,也没有动筷,只拿茶水泡了半碗米饭吃。 酒过三巡,黑风寨的头目、喽啰都喝得有了五六分醉意。 “东柳山庄二公子到!” 门外喽啰高声喊道。 曹龙心中不喜,这黄大户来得如此晚,简直不把黑风寨放在眼里,要是寿礼还不能使老子满意,那就别怪老子不念神农帮面子。 “东柳山庄给曹寨主贺寿来了!”黄富贵一进门,就行了个大礼。 曹龙冷笑着问道:“黄二少,你在云雾中迷路了吗?” 黄富贵满头大汗。 且说,福威镖局那座,少年眼露惊诧之色。 武四海见状,低声问道:“少镖头怎么了?” “站在那人身后的随从我见过。” “见过?在什么地方?” “平定城风雷堂童百熊甲子寿宴。” 武四海低声道:“他是日月神教之人?” 少年轻轻点头:“好像是香主,还是旗主,我记不清了。” 武四海再看黄富贵的神情,透出三分惊惧,原本以为是因晚来赴宴,怕曹龙怪罪,如今一想,便明白了。 他心中苦笑,此来黑风寨,一来是总镖头有意在晋地设立第十一处分局,自己前来趟路,二则也是为了带少镖头见见世面,以后也好接过爷娘祖业。 虽知遇上这档子事,也不知日月神教,怎么盯上了小小的黑风寨, “少镖头,切勿言语,万一有事,我们拼死护你下山。” 武四海悄悄按住刀柄,并对同桌镖师使了个眼神,几人老于江湖,瞬间明白过来。福威镖局的人,表面上推杯换盏,吃肉喝酒,手上已经有了戒备。 曹龙阴沉着脸,盯着黄富贵道:“伱怎么不说话?是瞧不起本寨主吗?” 黄富贵回头瞥了眼,颤声道:“回曹寨主,得知…得知寨主大寿,家父苦心准备礼物,唯恐不够贵重,不能表达拳拳之心,故而…故而耽误了些时间。” “原来如此!” 听说是厚礼,曹龙脸色由阴转晴,笑道:“世侄有心了,不知家父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此言一出,福威镖局那座少年顿时喷饭,江湖汉子少文,这是常见的事,言辞粗鲁,不足为怪,偏偏这曹龙读过几页书,又不求甚解,才闹出了‘家父’的笑话。 在座的未必都没能听出来,但都故作不知,唯独少年喷饭。 武四海不慌不忙,对着少年轻笑道:“镖局油水少,赶上了曹寨主的寿宴,这是你八辈子也遇不上一回的好事,但不可吃得这么急。” “曹寨主宅心仁厚,不怪罪,但传将出去,也是要叫江湖同道笑话,说我福威镖局苛待学徒。” 曹龙微微点头,也不作计较,转而看向黄富贵,对于东柳山庄为自己准备的礼物,愈发期待起来。 (本章完) 第52章 火并曹龙 第52章 火并曹龙 “家父为曹寨主奉上白银八百两,生猪半扇,肥羊两头,绫罗绸缎八十匹。” 这些财物,少说价值一千五百两。 东柳山庄这几年仗着神农帮,垄断云雾山周边的药园、茶园,盘剥佃户,压榨长工,低收高入,日入斗金,成为平阳府南部有名的大户,对于地头上的太岁黑风寨,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曹龙喜笑颜开,单这一桩,就把送给汤师爷的银子收回了大半:“好好,家父真是有心!” 黄富贵迟疑片刻,又道:“其实这也寻常,另有一物,却是司空帮主赠与家父的。家父说,此乃天物,福薄之人,无缘享受,思来想去,唯有送给曹大寨主最为合适。” 曹龙来了兴致,问道:“何物?” 黄富贵看向身后黑衣随从捧着的长条形木盒,缓缓说道:“九叶人参。” “九叶人参,竟有此等奇物?” 除去福威镖局那桌,堂上宾客无不惊讶。 “九叶人参,传闻能够延年益寿,补血强气。” “固本培元,增强内力,这东西,不得了,了不得!” “如此宝物,神龙帮为何会送给黄霸天?” “黄霸天把自己未过十六的小女儿,送给司空焕当小老婆了,枕头风一吹,别说九叶人参,就是半副家当,送给东柳山庄,也没什么奇怪的。” 有人总结道:“白乐天早有诗言,生女胜过养男,儿子都是赔钱货!” 曹龙大喜道:“这…这…,家父实在有心了,好世侄,快把九叶人参呈上来。” “此乃天物,为防止药力逸散,需用木盒严封装盛。” 黄富贵转身对黑衣随从道:“你将九叶人参,送上前去,让曹寨主细细观看。” “是!” 那黑衣随从领命,捧着木盒,一步步走向曹龙。 “快打开看看!” 其余人仰着脑袋,都想看九叶人参的样子。 黑袍人走到曹龙面前,缓缓打开木盒,里面没有延年益寿的人参,而是静静躺着一柄暗沉如渊的匕首。 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见柄上铭刻的两个小字。 寒渊! 刺客! 曹龙抬眼看向黑衣人,脸上惊骇欲绝,张嘴欲言,却来不及了。 “祝曹寨主往生不老!” 那人目光阴冷,握住匕首,迅疾刺入曹龙胸口,连刺三下,如金刀削泥,毫无滞碍,前两下甚至没有溅出一丝血。 “有刺客!” “保护寨主。” 殷红的梅在胸前绽开,曹龙顺着椅子倒在地上时,耳边除了宾客的惊呼,只想起多年前在白罗县听过的一句戏词。 “图穷匕首现,因左手把秦王之袖,右手持匕首刺之……” “后面结局是什么来着……” 还没等他想明白,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堂上乱成一团,黑袍人身法诡异,又持匕首割开两个拔刀上前的黑风寨头目喉咙,正在乱作一团之际,一高大丰韵女子,一矮壮敦实大汉,领着四十多人杀入了聚义楼,封锁住大门。 那些来贺寿的宾客,躲在角落里,持刀自保。赵夏挥动萱大斧,掀开一个想趁乱溜出去的头目天灵盖。 “放下兵刃,可免一死!抗拒不遵者,杀无赦。” 没费多少功夫,堂间便传来兵器落地之声。有了带头的,聚义堂上的人都放下了兵器,黑风寨所有头目都被控制住了。 黄富贵早抱着脑袋,钻到桌底,屎尿齐飙。 黑袍人跳上木桌,大声道:“在下张玉,听闻黑风寨曹龙不讲江湖道义,专一欺男霸女,今日替天行道,只诛首恶,降者免死!” 话音方落,便有一白衫儒生模样的人,见机跪倒在地。 “小人愿降,小人愿降。曹龙为非作歹,死有余辜,小人愿奉张英雄为黑风寨头领。” 陈秀伦手无缚鸡之力,能在豺狼成群的黑风寨生存下来,见风使舵只是看家本领。 曹龙一死,寨中头目都在聚义堂,被人拿刀架住了脖子。 楼外那些喽啰,多半喝的烂醉如泥,没有领头的,绝成不了事。 既然如此,只能助这些人取得黑风寨的控制权,他这样的书生,身在土匪窝,托庇在强者建立的秩序下,才能稍有安全感。 张玉见他识趣,省了自己不少口舌,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黑风寨什么职位?” 那人赔笑道:“小人陈秀伦,黑风寨钱粮师爷!” “好!你提着曹龙的脑袋,出去号令群匪,告诉他们,遵从命令的,一如从前,想反抗的,尽管来送死!有要走的,立刻下山,绝不阻拦。” “这……” 陈秀伦面色叫苦,那些喽啰不一定有多忠诚,但老兄弟中,还是不乏曹龙的心腹,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出去还不叫人撕了。 张玉对拎着铁环大刀的刘大锤,下令道:“伱带二十名弟兄护他出去,宣抚众人,有不从者,立刻诛杀!” 刘大锤挥舞大刀,铁环铛铛作响:“是,大人!” 张玉看向那些来贺寿的使者,轻笑道:“诸位贵客,主人家出了点小变故,就请先下山吧。待我打扫好山寨,再请各位赴宴,为今天的唐突致歉。” …………………… 大雪飘飘,山路阻塞。 福威镖局的认旗落满冰雪,蔫搭搭的,飘扬不起来,不时还有冰渣子从旗帜上落下,砸到武四海的肩头。 一行人找到拴着山脚处的马匹,打马向白罗县城方向而去。 少年骑在马上,问道:“曹龙已死,我们还不回顺天府吗?” 武四海笑道:“这时回去,礼物就真算丢水里了。” 少年又问道:“武叔叔是想搭上日月神教这根线?” “听少镖头所说,又观他今日所为,那个叫张玉的,倒是个智勇兼备的年轻人,这样的人物,绝不会久居人下,将来的江湖必有他一席之地。” 武四海取出印信,转身对趟子手道:“王午,阳春,你两立刻去平阳府,找与福威镖局相好的商栈大柜,支取千两银票,重新购置厚礼,再赶来白罗县与我们汇合。” 少年不解道:“武叔叔,为何还有一份礼?” “少镖头,在江湖上烧冷灶胜过烧热灶啊,尤其是你知道这个冷灶,迟早会红火起来,那更值得一烧!” 福威镖局的生意遍及十省,八十四位总镖头各有各的玩意儿,或察言观色、或长袖善舞、或老于世故、或八面玲珑,他们都遵循‘先福后威’的理念。 只是少有镖头凭手下功夫在江湖上扬名的,当有一天祖上余威,不足以震慑宵小时,守着偌大家业,在豺狼横行的江湖黑白道上起舞,不知是福是祸。 (本章完) 第53章 替天行道 第53章 替天行道 翌日。 ‘黑风寨’木牌被拆下来,重重掉落到地面,四分五裂。 四名喽啰架起长梯,将一块崭新的横匾挂上寨门。 “往左一点!” “过了,往右,往右。” “还是往左,停,定住!” 几名喽啰折腾半天,手臂酸痛,见那人不说话,无奈问道:“廖头领,这个位置可好?” 廖荃抬头看了半晌,道:“就是这个位置,下钉吧!” 哐!哐!哐! 随着几根长钉打入,黑风寨有了新名字。 “清风寨。” 廖荃微微点头,虽然不如‘野狼寨’霸气侧漏,但他们这些弟兄历逢大变,流离失所,总算有了个落脚之地,这都仰仗日月神教的使者大人,不,现在应该叫大寨主了。 “把旧木匾送到伙房,当劈柴烧掉。” “你们三个,把寨门附近的积雪清扫干净。” “黑风变清风,该有些新气象了!” 随着山寨易主,原来野狼帮的弟兄,都被安插进入关键位置,如寨门、伙房、仓库、聚义楼,他们与喽啰们相互配合,逐渐建立联系,树立起威望,以取代原本黑风寨的头目们。 仓库在山寨西南角,三间结实的木屋。挂着大铜锁,钥匙由曹龙亲自保管,一应开支都需要他的印信,再由钱粮师爷登记数目,定期核对。 黑风寨虽是草台班子,但曹龙对经济方面掌控极牢,十年经营,积攒下一幅不小家当。 “大寨主,这两间房里都是粮食,稻米八百石、肉脯三千条,粗盐两箩筐,胡椒、椒、干梅子等调料若干斗,勉强可供寨中弟兄……三个月所用。” 张玉走进仓库,见两面高墙,都是码垛齐整的粮袋,地上铺着一层松木板,一层稻草,一层细沙,用以防潮。 如此简陋条件下,能做到这般精细,可见这个钱粮师爷的确是人才。 “大寨主,这边请!” 陈秀伦走在前面,他对这个新寨主还算满意。 此人并非寻常草莽之辈,一天之内,做了三件事。 控制钱粮。 整编队伍。 更改名号。 三件事下来,便初步掌握了这座山寨,稳定了人心。 “第三间屋,主要堆放兵器。小人大致清点,有刀枪斧锤等兵器两百件,半数需要修缮才能使用。旧弓二十张,多数的弦松了。还有皮甲五具,也是残缺不全。” 张玉拿起一杆长枪,枪头已经生锈,木柄也有虫咬的痕迹,稍微舞动两下,枪头便飞出去好几米远。 他问道:“陈师爷,山寨可有匠户?” “回禀大寨主,官府对匠户控制极严,除非攻破县城,否则极难掳掠到工匠。山寨中只有两个乡间师傅,修缮些残破兵器,已是非常勉强了。” 陈秀伦暗暗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谁都知道,整备兵甲,能提升山寨整体实力。只是绝大多数山寨头领,以劫掠普通百姓为目标,根本用不着关心兵甲之事。 张玉听了陈秀伦汇报的山寨情况,没多言语。 两人走出仓库,外间忙得热火朝天。 喽啰们在野狼帮老弟兄的带领下,铲雪铺路,修缮木屋,挖掘壕沟,总之干着一切能干的活。 在集体劳动中,增强协作意识,如此尽可能降低山寨易主带来的人心动荡。 等到再对外发动一次战争,提振士气,收买人心,这座山寨就彻底改姓了。 此时正值中午。刘大锤领着人从灶房抬出五只大木桶、十瓮酒出来,来到聚义楼前广场,那杆‘义薄云天’的黑色大旗下。 鸣锣三声。 “大家停下,准备领取饭食。” “排…排队领取!”刘大锤挥舞木勺,暗道,日月神教就是不一般,大寨主的规矩就是多。 “每人一碗肉粥,一碗酒,不许多吃多占。” “统统排队领取。” 野狼帮的老弟兄肉粥不限量,烈酒三碗,此中区别,原在情理之中,自不必多提。 喽啰们在棍棒教诲下,学会了第一条规矩,‘打饭要排队’。 赵夏见张玉站在一旁,便走过来禀告道:“大人,人员已经统计好了。” “曹龙心腹老兄弟,走了十来个,其余都留下来了。” “野狼帮四十五名老弟兄之外,现在清风寨共有二百三十六人,其中不乏老弱病残,兵器不齐备者,我正按照大人要求,裁汰老弱,选拔强壮有力者,充为寨丁,预计三天内,可见成效。” 集体劳作也是筛选过程,那些老匪油子、好吃懒做的、不从命令的,都将逐步裁汰,充为杂役辅兵,再不济的,赶下山去自生自灭。 总之,张玉要在最短时间内,打造一座兵精粮足、器械齐备、纪律严明、赏罚分明的清风寨,为打垮龙鳞会,统一平阳江湖奠定基础。 张玉看向‘义薄云天’大旗下,歪歪斜斜的几支队伍,心中稍觉满意,笑着对赵夏道:“宜早不宜迟,三日后,我们率队下山!” “是,大人。”赵夏没有多问。短短时日,转战平阳府南,几乎兵不血刃拿下黑风寨,安抚人心,收纳喽啰,恢复了野狼帮全盛时六七成的实力。 在她心中,张玉万事自有成算,自己只需俯首听命即可。 赵夏又道:“对了,大人还要一事,需您决断。” 张玉道:“何事?” 赵夏看了眼旁边的陈秀伦,语气森然道:“曹龙已死,黑风寨那五位头目,还羁押在地牢中,如此处置?” 陈秀伦闻言,头埋得更低了。 张玉想了想,笑道:“黑风变清风,这些害民虫豸,自然要统统砍了。” 赵夏故意问道:“那包括这位陈师爷吗?” 陈秀伦浑身一颤,双腿发软,站立不稳,趴在雪地上,不住地磕头。 张玉轻轻一笑,这陈秀伦有几分小聪明,但所言有不尽不实之处,要放心使用,还得好好敲打。 他沉吟半晌,才道。 “陈师爷……真心投靠,我看这次就算了。其余头领,统统斩首,选几名机灵弟兄下山,传首周边受过黑风寨荼毒的村子。” “告诉云雾山周边百姓,天变了!” 陈秀伦跪在地上,早已涕泪四流:“启禀大寨主,小人还有两桩事忘记禀告。” “除了寨中公库,曹龙还设了个私库,在山寨后面一处地窖中,里面多是金银细软,以及曹龙自己收藏的珍惜之物。” “还有曹龙与白罗县万乡绅勾结,万乡绅家的大公子就是白罗县太爷……” 张玉没理会陈秀伦,任由他跪在雪地上。 他看向寨中飘扬的那杆‘义薄云天’大旗,笑着对赵夏道:“这四个字不好,太小了,得换换!” ‘义薄云天’还小了? 赵夏疑惑道:“大人要换成什么?” “替天行道!” (本章完) 第54章 东柳山庄 第54章 东柳山庄 云雾山东北三十里,有片山坡。 每至初春时分,坡上绿柳环绕,黄大户邀集白罗县有名望的乡绅,在林间举办诗会,曲水流觞,悠然自得。 东柳山庄的名头,在平阳府文人墨客圈子里,也是有一号的。 在他们笔下,这座林间庄园鸟语香、生机盎然。 可惜此时还是严冬。 霜雪摧残,柳树枝条光秃秃的。 夜色之下,没有遮掩的东柳山庄,像一座张开大嘴的噬人魔窟。 坡下有数百个地窝草棚,顶棚铺着茅草,压着石块,籍此抵御大雪寒风。 对于黄霸天家的长工和佃户而言,这是名副其实的活棺材,生住死葬,颇为方便。 有人言:“棚塌地陷直作坟,徒看朋辈新成鬼。” 柳树坡上的庄园歌舞升平,坡下却每天都在上演人间惨剧。 “死婆娘,别薅了!” “不薅怎么办?火马上灭了。” “把顶棚薅光,风雪吹进来,你是要全家人冻死吗?” “谁让你不去坡上砍柴?火塘一灭,我们撑的过去,小宝怎么办?” 未满周岁的婴孩躺在火塘边的稻草堆上,似乎听见了父母的争吵,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忙掀开衣襟,只是饿得干瘪,任凭这么费力,也喝不上一口母乳。她只能用稻草沾些温水,涂湿小宝的嘴唇。 干瘦的汉子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塘,心一横,坐起身道:“我去坡上砍树!” 那妇人闻言,却露出惊惧之色,忙道:“当家的,我刚才说胡话,你千万别当真,坡上的树,万万砍不得!” 干瘦汉子发狠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等死。” 妇人边哄小宝,边哭道:“吴老三就砍了一颗枯死的柳树,还没烧小半,黄府家丁找上门,抓了人走。过了半夜,丢回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家的,伱要我和小宝,和吴老三爹娘一样……掘家为坟吗?” 掘家为坟! 乡野之人,不通文墨,但创造的词语,往往比文人笔下的团锦簇更加撼动人心。 干瘦汉子欲哭无泪,坐在直不起腰的地窝子里,听着外面风号雪啸,默然半晌,他突然抬头,看向草棚外。 除了风雪声,方才似乎还听见了别的声音。 妇人惊问道:“当家的,怎么了?” “别说话!” 妇人担忧道:“是黄府家丁吗?又有人偷偷上坡砍树了?” 汉子终于听清了,是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冲着坡上东柳山庄去的。 汉子的声音透着兴奋:“闭嘴,来土匪了。” 妇人惊惧道:“土匪?我们要不要向东柳山庄示警,黄管家说过……” 汉子从稻草堆里摸出把生锈的柴刀,双眼泛光,冷笑道:“示警?万一黄家诬陷我们与土匪同伙怎么办?” 两百多人上了柳树坡,坡下地窝子一片寂静。 东柳山庄。 身高不足五尺的佝偻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卷《朱子集注》,他抬起左脚,两个妙龄俏婢,为之脱下长靴、绸袜,再将双腿轻轻放入铜盘中。 “嗯?” 他放下书卷,眉头微皱。 年长些的婢女连忙道:“老爷,是水凉了吗?” 老者和煦一笑:“水温正好。阿欢你把火盘移开点,火太旺了,老爷我还没老到要用四个火盘围着。” 阿欢依言,稍稍推开正对着的两只火盘。另一婢女笑道:“老爷身体可好了!上次…如娇姐姐第二天…腿都是软的。” 老者高兴道:“银玉这是怪老爷偏心了,那老爷今天晚上,好好赏你!” 那丫鬟只是洗脚婢,照说没有服侍的资格,偏她生的青春靓丽,这种年轻活泼的气质,是历经沧桑、浸泡在阴谋算计中的中老年男子,最为痴迷的。 银玉嘴甜,边用毛巾擦拭,边笑道:“奴婢先谢老爷赏赐了。” 名叫阿欢的婢女,穿着寻常粗布衣裙,相貌平平,嘴角还有颗黑痣,叫人心生不喜,只是看她仪态端庄,举止有度,才派了洗脚的轻松差事。 这时一年轻男子从门外走进来,头戴儒巾,有几分书卷气,他走到近前,悄悄瞥了眼银玉,对老者拱手施礼。 “爹,刚收到飞鸽传书,司空帮主回信了。” “如何?” “就四个字,暂且忍耐。” “暂且忍耐?” “爹,如此看来,这清风寨来头不小,连神农帮都有所忌惮。他下帖索要两千石粮草,要不还是给他?” 那未满五尺的老者,正是东柳山庄主人,黄霸天。 儒巾男子是黄家长子黄富春,去年晋地省试,得了举人功名,学问如何不好说,为人的确精明强干。 黄霸天皱起眉头,挥了挥手,两个洗脚婢抱着铜盘水壶退出大堂。 黄霸天皱眉道:“府中哪来两千石粮草?” 黄富春皱眉道:“孩儿想,折算成银两也是一样的。” 黄霸天心疼道:“那得近万两白的银子啊!为了你的举人功名,已经支出了三万两。” 黄富春笑道:“父亲勿要烦恼,我们利用清风寨的势力,进一步控制云雾山方圆三十里,所有的茶园、药园,明岁收入,只增不减少。” 黄霸天问道:“清风寨会同意吗?我怕他们狮子大张口,得寸进尺。” 黄富春想了想,道:“清风寨下拜帖来,就是有要谈的意思,他索要粮草,没有只拿好处,不出力的道理。我想,张玉会答应的。” 黄霸天无奈道:“那只能如此了。” 他只是恶霸,没有司空焕的撑腰,在土匪面前,终究要矮三分。 且说这边,两婢抱着洗脚水,走到后院门外沟渠边,慢慢倾倒。 “谁家女儿卖作奴,谁家父母裹草席,谁家清白涂作炭,谁家牛马不当人……” 名叫阿欢的年长婢女,轻轻哼唱着,曲意哀婉,似有千般愁绪。 银玉好奇道:“阿欢姐姐,你不高兴吗?” 阿欢苦笑道:“你在这里高兴吗?” 银玉毫不迟疑道:“当然高兴!在家里,我每天只能吃半个黑馍,在黄府可以吃到肚圆,还有比肚圆,更教人高兴之事吗?” 阿欢道:“可人活着,不只是求个肚圆啊,牛马不也肚子圆吗?” 银玉骄傲道:“阿欢姐姐说的不对,这个冬天,坡下树皮都啃光了,黄家的牛马,才能肚圆!” 阿欢不再说话,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有人! 人脸的轮廓在黑夜中逐渐清晰,一个个凶恶大汉,拎着刀枪,从树林子中杀出来,无声无息,朝着黄府包抄过来。 阿欢没有说话,站在原地。 银玉转身要逃入黄府侧门,高喊道:“有土匪!” 嗖! 弓弦铮鸣。 一只羽箭从后心射入,未满十六的娇俏丫鬟倒在黄家的门槛上,临死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里面爬了三步。 “就是死…我也不是孤魂野鬼……” (本章完) 第55章 邀买民心(为金瓜破颅韩措大加更) 第55章 邀买民心(为金瓜破颅韩措大加更) 夜色下。 张玉骑着高头大马,在两百多名寨兵簇拥下,杀上东柳坡。 黄府大门前,一盏灯笼,掉落在地上。 他马鞭一指,笑道:“杀进去,活捉黄霸天,本寨主重重有赏!” 众人举着火把刀枪,冲进山庄大门。 “杀!” “杀啊!” 以野狼帮老弟兄为骨架,黑风寨喽啰为枝叶,这支队伍仓促训练而成,说不上默契,队形也是乱糟糟的,但对付东柳山庄还是够了。 张玉没有进去,领着二十多人守在正门外,以防漏网之鱼。 山庄前后两门,都已被清风寨封锁,瓮中捉鳖之势已成,黄霸天在劫难逃。 “擒拿黄霸天,升一级,赏百两。” “缴获归公,私藏财物者,笞六十,再犯,立斩首。 赵夏边高喊张玉颁下的寨规七条,边挥舞长柄萱大斧,作开路先锋,黄家那五十来名护院既无战心,又无战力,少数死硬份子,也走不过三回,就作了斧下亡魂。 恶霸可以欺压良善,却斗不过土匪。 战斗结束得很快。 抵抗、死亡、投降,如此而已。 护院被赶出门外,另有妻妾丫鬟奴仆被分别圈押,一队队寨兵从府中出来,只拿住了倒霉的黄家二公子黄富贵,却走了黄霸天、黄富春父子。 这两人才是东柳山庄的掌控者。 黄富贵想从后门逃走,被一箭射中了左腿,血流不止。 “禀大寨主,黄富贵带到!” 张玉看了眼背负大弓的长臂大汉,原黑风寨弓箭队小头目,边军逃卒出身,因为常年驻守山寨,没有亲手犯下血案,在清洗中逃过一劫。 “黄二公子,又见面了。” 黄富跪在地上,颤声道:“张大王,那张拜贴,已经转交给家父,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张玉笑道:“等了三天,没见粮草上山,我急性子,只好亲自来取!” 黄富贵道磕头如捣蒜:“东柳山庄所有东西,都是张大王的,小人只求活命!” 张玉没有应他,笑着问道:“黄霸天呢?” 黄富贵有些犹豫:“我爹…我爹……” 张玉声音变冷:“不说!那就先杀你,陈武,砍下黄公子的脑袋。” 那背弓大汉正愁没机会表现,连忙应诺,左手挽起黄富贵发髻,右手抽出解首刀,架在脖子上,这是军中割取首级的标准姿势。 陈武看向张玉,只待号令,便结果了黄富贵。 “好汉饶命,府中有地道,直通山下,我爹、我哥应该是从地道走了。” 张玉笑道:“那你怎么没走,莫非你爹偏心?留伱这在打掩护?” 黄富贵哭丧着脸道:“偏心也是有的,主要是我房间离密道远,没来得及…就……” 张玉正要下令,搜捕黄霸天父子,忽然看见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押着两人从坡下上来。 那两人正是素日里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黄家父子,他们在路上许诺了无数好处,却难改穷汉们的铁石心志。黄霸天望见骑在马上的黑袍剑客,顿时面如死灰。 “小人孙铜,见过黑风寨诸位大王。黄家父子,已经擒到,献给大王们处置。” 为首的那汉子出列,身材干瘦,手里拎着把锈迹斑驳的菜刀,显得有些可笑。 陈武擅射,眼色自然不差,忙上前道:“黑风寨为非作歹,天怒人怨,已经自取已灭。现在是清风寨当面,我家张寨主,侠义心肠,专好替天行道,你们有事,可向他禀告。” 张玉暗道,十里之内有遗贤,这陈武也是个人才,以后可以重用。 他见这些穷汉,衣履破得不像话,在雪地里冻得发抖,便问道:“你们是黄家长工?” 孙铜道:“小人是佃户,他们几个是长工。” 张玉看向陈武道:“剥下黄家父子的衣服,给四位壮士裹身!” 陈武闻令,立刻将他们剥光,每人身上至少都套着三件衣裳,足够孙铜等人所用。 黄家父子都是一身膘,像三只肥猪,抱着膀子,站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孙铜等人穿上质地柔软如云朵的丝绸衣裳,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士为知己者死,他们这些命如草芥般的小人物,何尝得到过如此礼遇? 四人纳头拜道:“小人愿为寨主效死!” “起来吧,” 张玉微微点头,这四人敢擒下黄霸天,可见有些胆识,清风寨正是用人之际,他这般邀卖人心,自然有收下四人的意思。 黄霸天脸上煞白,苦苦哀求道:“张…张寨主,小老儿已照拜帖,备好钱粮了,看在司空帮主面上,稍给我父子几分体面。” 张玉没有理会他,只对孙铜道:“本寨主要开仓放粮,你四人知会所有长工、佃户,天亮之前在东柳山庄前集合。” 孙铜等人大喜,拱手拜谢后,飞快地下了坡。 赵夏走到张玉马前,这女子身量几乎与这匹骏骥平齐,她穿了件白缎貂裘大袍,胸脯鼓鼓,如山峦起伏。 张玉居高临下,风光一览无余,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故意看向远方。 她将还在淌血的长柄斧,立在地上,高兴地禀告道:“大人,我们发财了!” “找到粮食八百石,茶叶两千斤,还有云雾仙茗二十罐。” “良马八匹,牛驴等牲畜三十多头。” “还在一处地窖中,发现白银八万两,黄金三千两,古董字画两箩筐,珠宝首饰百件,价值未知。” 张玉听了,自是高兴,这一战没白打。 他对赵夏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将钱粮出去。” 赵夏道:“若要招兵买马,我们可在江湖上发招贤令。” 张玉点头道:“志同道合,愿者上山,对于江湖高手,我们发招贤令笼络,寻常寨丁,倒可以今夜在这些佃户、长工中招募。” 东柳山庄大门前,陆陆续续聚集了三四百号衣衫褴褛的人,老弱妇孺居少,多是些冻饿得只剩皮包骨的汉子。 两扇朱红大门已经被拆下来,当成劈柴在烧。 空地上支起了两口铁锅,熬着浓稠的白米粥,阿欢姑娘在刀剑逼迫下,将黄霸天珍藏的山参、鹿茸、火腿,不要钱似的放入锅中炖煮,香味飘得很远很远。 那些原本对孙铜的话半信半疑,以为黄家要诱杀他们,但在肉粥的吸引下,都上了坡。 感谢韩相公的打赏,受之有愧。对于网文,一本书的生命可能不长,但有些片段,震撼人心,却可以记得很久。看宰执天下时,韩措大那力挽狂澜的一锤,看大唐宦时,高三与李公主最后的诀别,看土佐之梦时,男主与小夏的结尾。希望本书,能给各位留下许多年后可以偶然浮想的一个片段,那是作者最大的荣幸。再次感谢各位书友。 (本章完) 第56章 声势大振 第56章 声势大振 “吴老二全家挨冻,他就砍了棵快枯死的柳树,被黄府家丁拖走,送回来时人就没了。吴家老爹活不下去,自己弄塌顶棚,老两口抱着儿子尸体,活活埋在地窝子里。” “他有什么错!” “黄霸天,你没有人性啊!” 雪地上,三根木桩捆着黄家父子,全身未着寸缕,冻得肤色铁青。 黄霸天微微抬头,想求饶,入目所及,却是一双双充满怒火的眼睛。 张玉问道:“打死吴老二的家丁,谁认得?” 刘铜起身道:“小人认得!郝麻子,刘胖子,有胆为虎作伥,事到如今,便是报应临头,是爷们,就别把脑袋缩裤裆里。” 张玉下令:“揪出他们,剥光衣服,给黄家父子陪绑!” 两名家丁哭喊着求饶,还是被扒光,扔到木桩旁跪着。一同跪着的家丁,还有七人,都是平时为祸最深之流。 张玉看向须眉上结着冰渣的老者:“东柳坡上的柳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何必如此霸道,不许别人砍柴、捡树枝?” 黄霸天看向张玉,颤颤巍巍开口道:“小…小老二糊涂,算命先生…说,这些柳树,与黄家气运,同气连枝,不准外人动。” “原来如此!” “不过,看来他算得不准。” “今夜过后,树还在,人要没了。” 张玉看向黄家父子,声音中透着杀气。 黄霸天名字大,但本人实在不算硬骨头,垂泣道:“小老儿知错,求…求张寨主饶命!” 他心中觉得,自己唯一的错,就是没按照拜帖上的要求,早点送钱粮上清风寨。 “求张寨主饶命啊,事情都是我爹、我大哥做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实在要杀,就杀他们两个吧。” 黄富贵见识过张玉的手段,曹龙那样的人物,都像宰小鸡一样杀了,此人可谓是城府极深,狠辣至极。 黄富春倒有几分傲气,昂首道:“我有举人功名在身,伱不怕官府大军围剿,锦衣卫缇骑问罪,就尽管来杀吧!” 父子三人,表现各异。 但结局已经注定。 “黄家父子,罪大恶极。清风寨此来,为的就是替天行道!” “诸位,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张玉看向那些被掀起怒火的人,挥了挥手,撤走横隔在双方间的清风寨人马。 数百号长工、佃户,穿了从黄家府库里抢出的衣服、喝了肉粥,开了诉苦大会,他们对黄霸天的恐惧,已经逐渐消失。 剥开人模人样的衣冠后,不过是三头猥琐的光猪,一些胆小的伥鬼,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黄富春见黑压压的人群,逐渐围向自己,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我有功名在身……” 话未说完,一把生锈的镰刀,刺在自己左胸,力度很小,稍微割破皮肉,握着木柄的是个老实男子。 他畏畏缩缩地看了眼黄富春,抽回镰刀,‘刷’地刺出第二下。 这下真准,黄富春半边脖子被割开,血流如瀑。 “我说…我是…朝廷举人,你聋啊?” 张玉扭过头去,接下来的场面过于血腥,黄家父子三人、九名家丁,死无全尸。愤怒的人群犹不解恨,冲向那为恶次一等的十多名家丁中,拳打脚踢,棍棒横飞,有不少死于当场的。 陈武过来禀告道:“大寨主,有人求见。”“谁?” “是个女子,黄府丫鬟,说有要事禀告大寨主。” 陈武悄悄看了眼张玉的神情,若是个没身份的粗莽大汉求见张玉,他自然不敢来通禀,可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万一大寨主心有所好,自己不是又立上一功了吗? 张玉看去,见有个穿着素衣的女子站在远处眺望。 “让她过来。” 那女子二十五六岁,相貌平平,仪态端庄,眉宇间确实有几分风情,就是嘴角有颗黑痣,她行了一礼:“程欢见过张寨主。” “找我何事?” “谢张寨主为我报杀父之仇!” 张玉轻笑道:“那倒不必专门来谢,这些人,多少都与黄霸天有血海深仇。” 程欢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敢问寨主,云雾山周边的茶园、药园,如何处理?” 张玉皱眉道:“你有何高见?” 程欢道:“黄家罪不容诛,但茶园生意却经营有道,尤其云雾仙茗的品质极高,在平阳府,乃至京城都有盛名,其中做法,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说说看。” “相比之前,大小茶园主,各自为战,育种、施肥、采摘、炒制的标准不一,虽然都号称云雾仙茗,但品质良莠不齐,根本卖不上高价。” “黄家统一分定茶品,选种育苗,茶叶品质提升,也扩大了云雾仙茗的名气。” 张玉饶有兴致,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有这份见识,只怕不是寻常婢女吧?” 程欢缓缓说道:“云雾山脚下,原本最大的茶园主人,是家父程泉,后来死于曹龙刀下。” 曹龙与黄霸天相互勾结,巧取豪夺,几年时间便把云雾山周边经营成熟的茶园弄成了无主之地,东柳山庄得以用极低廉的价格接手这些产业,其中自然不乏血腥曲折之事。 张玉点头道:“你能忍辱负重,的确非同寻常,本寨主不喜绕弯子,你来见我,想必心中有了章程,尽管说来。” 程欢缓缓下拜道:“小女子愿托庇清风寨门下,接手经营黄家在云雾山周边的茶园,每年所获银钱,全数供给山寨。” 张玉问道:“你有何要求?” 程欢凄然笑道:“失家之人,无牵无挂,眼见仇人授首,心愿既了,本该去死。” “但……” 她抬头看向那杆杏黄大旗,上书‘替天行道’。 “或许,我能为这四个字,尽一份心力。” 张玉看向女子坚毅的眼神,还有这数百佃户,除去捡拔为寨兵者,其余老弱总该有条活路…… 腊月二十四,煊赫一时的东柳山庄覆灭。 黄家父子及爪牙皆被怒火烧为灰烬。 几十辆大车,牛拉马拽地朝云雾山而去,黄家多年盘剥的家资,全为清风寨做了嫁衣。 张玉招募佃户为寨丁,近三百号人,浩浩荡荡往云雾山而去。 今夜过后,平阳府的江湖上,都该知道有清风寨这样一号势力了。 (本章完) 第57章 神农帮(求下追读) 第57章 神农帮(求下追读) 南边三县,山水相间。江湖势力素来以神农帮为首,‘夺命七掌’司空焕的名头,几十年间在平阳江湖上也是长盛不衰。 “妾身父兄惨死,神农帮默不作声,就不怕……就不怕别人骂你是乌龟吗?” 俗话说,一身孝,一身俏。 女子十七八岁,正是妙龄,穿着一袭孝服,鬓边簪着白,跪在内堂上,哭得梨带雨,双眼红肿得像两只水蜜桃。 “你这说的什么话?老爷是乌龟,你是什么?” 司空焕坐在太师椅上,甲之龄,依旧精神矍铄,看起来深谙养生之道。 “帮主息怒,九夫人也是一时口不择言。” 站在堂间的还有一人,三十出头,相貌堂堂,他是副帮主常安,五六年前加入神农帮,因其破甲境的武道修为,仅在司空焕之下,很快被提拔为副帮主。 “说起来,帮主与黄老爷的关系不论,东柳山庄每年向帮中进献白银五万两,少了这笔进项,一时难以填补,许多事务怕要耽搁了。” 黄霸天经营云雾山茶园,外界传其日进斗金,但多数盈余还是入了神农帮的府库。 江湖上,无非是大鱼吃小鱼,虾米吃泥巴的套路。 司空焕皱着眉头,似有难言之隐,他叹了口气:“伱们所说,老夫何尝不知?换作寻常土匪,何需多言,早就踏平山寨,教那干贼子尝尽万蛇噬心之苦了。” 常安心中微动,道:“莫非清风寨这伙人,别有来历?” 司空焕看了眼常安,常安挥了挥手,侍立堂下的四名弟子退了出去,他这才对黄秀玉道:“说与你听也无妨,这事其实常安也知道。” “去岁之时,日月神教威压江湖,平阳府离平定州,不过百里,眼看就要被鲸吞。老夫与常安商议后,亲自赶赴黑木崖,向大总管杨莲亭递交了投名信。” “谁知魔教这般不济,今年十月,惨败恒山大茂岭,五岳剑派声势大振。龙鳞会也趁势灭了野狼帮,登顶平阳府江湖第一,老夫只能把清清嫁给林鲲那个糟老头子。” 黄秀玉擦了下眼泪,不解道:“这与妾身父兄之仇,有何干系?” 常安却是想到了,他道:“莫非这些人?” 司空焕点头道:“清清传回消息,野狼帮得了强力高手支援,残部躲过林鲲的围剿,消失不见。从这伙人火并曹龙,夺取黑风寨的时间上看,完全对得上号。” 黄秀玉道:“那又如何?反正魔教损失惨重,一个堂口,都被人家五岳剑派大败,派几个高手来平阳府,有何用处?” 司空焕怒道:“妇人之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那是日月神教。龙鳞会围剿野狼帮,我们敲敲边鼓,也就罢了。真直接下场对付日月神教的人,老夫还要不要命了?” “启禀帮主,龙鳞会副会长彭苍虎求见。” 这时堂外,传来弟子通禀的声音。 司空焕首鼠两端,有些心虚,也顾不得黄秀玉,连忙起身,往外面迎去。 常安看着司空焕离开的背影,上前两步,笑着扶起孝服女子,黄秀玉久跪,双膝发软,一时不能支撑,常安熟练地伸手揽过她的腰肢,顿时温香软玉入怀。 黄秀玉趴在常安怀里,愤愤道:“这糟老头子,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了!听见魔教名号,根子都软掉半截,连为我父兄报仇都不敢,活该他当乌龟!” “无妨,我们可以将消息传给龙鳞会,就算帮主不敢出头,林鲲也不会放过清风寨。说不定彭苍虎此来,就是为了此事,龙鳞会耳目众多,清风寨动静这么大,他们应该也听到风声了。” 黄秀玉将头靠在常安厚实的胸膛上,轻声道:“常安,还是你顶用。” 常安咬着女子耳朵,低声笑道:“那今夜,九夫人留个窗,我们让司空帮主再当一回乌龟?”黄秀玉叹了气:“你呀,真是冤家,只望你以后得势,别忘了妾身。” 常安笑道:“放心吧,司空焕那两个儿子,蠢笨如牛,神农帮迟早是我们夫妇的。” 且说这头,司空焕出门,将彭苍虎迎至大堂。双方坐定,婢女端来泡好的云雾仙茗,茶香瞬间盈满堂上。 “司空帮主,如此好茶,以后还能常喝到吗?” 彭苍虎放下名贵的名窑茶盏,杯中漂浮起舞的茶叶,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司空焕。 司空焕轻笑道:“老夫库中还有些存货,苍虎喜欢,走时拿上十罐。” “那是旧茶,新茶也能喝得到吗?。” “能,有银子,还怕买不来茶叶?” 彭苍虎见司空焕不接话,铁了心当缩头乌龟,也不再客气,直接道:“司空帮主倒是看得开,东柳山庄的基业,云雾山下的茶园,就这般被夺走,你也心甘?” 司空焕淡然一笑道:“苍虎久居府城,不来南边走动,消息不够灵通。” “此话怎讲?” “东柳山庄姓黄,不姓司空,那算不上神农帮的基业。” 彭苍虎冷笑道:“林会长有令,剿灭云雾山清风寨!看来司空帮主不打算参与了?” 司空焕端起茶盏,不冷不热的笑道:“江湖之事,以和为贵。不过林会长执平阳江湖之牛耳,他的号令,本帮主也是尊重的。苍虎定好时间,老夫会派人参与的。粮草后勤,神农帮也可勉力支应。” 人的名,树的影。 只是猜测清风寨身后有日月神教的背景,神农帮就甘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龙鳞会若非攀上嵩山派这棵大树,也决计不敢对日月神教臣属帮派赶尽杀绝。 彭苍虎起身,看了眼挂在堂上的匾额‘气吞万里如虎’,轻笑一声,拱手告辞:“好!那就多谢司空帮主了。” “苍虎慢走,老夫不送了。” 司空焕看着那丑汉离开的背影,脸色马上阴沉下来,心中暗道:“什么东西,按辈分论,你得叫我一声爷爷,敢来神农帮指手画脚,真是不识抬举。” 他在堂上坐了半晌,将那盏云雾仙茗喝完,正要起身离开,忽然见心腹弟子从门外来,禀告道:“帮主,有信使求见?” “谁的信使?” “信使只说,他家主人姓童,在一位杨先生门下行走,去岁秋天帮主去平定城……” 司空焕闻言,脸色顿变,连忙道:“好了,别说了,快将那人请到书房来!” 那神农帮弟子应诺,正要下去,却听司空焕又问道:“龙鳞会的人,可曾离开?” “早已经走了。” 司空焕稍微放下心来:“那就好,你快去吧。” (本章完) 第58章 风雨欲来 第58章 风雨欲来 大雪纷纷,两骑在官道上疾行。 直至白罗县城,才转而牵马入城。 他们找到城东一处府邸。 “你们等着,我去通禀!” 腊月二十七,眼见便是年终岁尾,这个时候登门拜访于礼数不合,门子本不欲通报,看在孔方兄面上,才勉强收下拜帖。 章鹤跺了下靴底积雪,感慨道:“这些大头巾,门第高,规矩就是多!” 彭苍虎看了眼章鹤,见他流露出羡慕神色,知他是白罗县籍人士,但出身农家,常以此为耻,素来媚上欺下,尤其向往高门大户。 彭苍虎淡然道:“龙鳞会执平阳江湖牛耳,也不比他万家差。” 章鹤问道:“苍虎大哥,万家会答应和我们联手剿灭野狼帮余孽吗?” “打狗看主人,黑风寨被夺,就是断了万家一条财路。” 章鹤震惊道:“你是说,黑风寨是万家的?不可能吧,万家书香门第,万老爷德高望重,修桥铺路,是白罗县有名的大善人,他家大公子还是县令,怎会与土匪有牵扯?” 彭苍虎眉头微皱,真不知道为何义父要派章鹤与自己同来,此人毫无江湖经验,自己像带个童子般,他虽不耐烦,还是回道:“官匪一家,不足为奇,这些话,到此为止,等会在万归田面前……” “老太爷答应见你们,请随我来。” 话未说完,门子出来,打开侧门,一管家模样的人引他们入内。 万府之中,比外间暖了三分。仆役奴婢成群,庭院间随时有人清扫,不见多少积雪。假山园林,流水潺潺,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在这寒冬腊月,竟有几分盎然春意。 章鹤这边看看,那边瞧瞧,什么都觉得新奇。论及家世底蕴,生活享受,龙鳞会这样的江湖势力,拍马也赶不上官宦乡绅之家。 那管家见状,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在一处暖阁内,两人见到了万归田。 彭苍虎拱手施礼道:“晚辈彭苍虎,奉义父之命,前来拜会万老太爷。” 万归田将拜帖放在桌案上,见来客相貌丑陋,凶神恶煞,典型的江湖草莽之徒,临近年边,还是空手来的,顿时心生不喜。 “昔日在平阳府,我与林鲲有过数面之交,许多年不曾往来,不知他今日遣伱来何事?” “义父听闻白罗县闹匪患,乡里不宁,簪缨之家蒙尘,让我来与老太爷商议,龙鳞会愿意协助官府,平靖地方,剿灭贼人。” 万归田冷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匪患?乡里不宁?犬子忝为白罗县县令,治下虽未大康,但政通人和,路不拾遗,民无饥寒之忧,吏部考评为上上。” “纵使有些蟊贼,也是蛰伏郊野,畏威怀德,不敢轻动。你说的事,我从未听过,也希望你不要再说,否则就是坏了我与林会长的交情!” 彭苍虎为人机敏,但毕竟是江湖汉子,与靠着弯弯绕过活的大头巾不同,不知官场忌讳,一时惹得万归田不喜,正想如何补救,却听章鹤又道。 “听说黑风寨原是万家买卖,如今叫清风寨占去,我们也是想帮你夺回山寨,接上这条财路,老太爷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暖阁内一时寂静。 彭苍虎心中微沉,这下不用补救了。 “送客!” 万归田脸沉如水,起身拂袖而去。 有些事可以说,不能做。有的事可以做,不能说。 龙鳞会这两个江湖匹夫,一个比一个愚笨,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万归田回到内堂,却见身着官袍的长子愁眉不展,在堂间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奇峰,何故这般失态?” 万奇峰从怀里抽出一份公文,放在桌上:“父亲,孩儿遇到难事了。” “说说看。” 万归田致仕前,当过吏部考功郎中,品级不高,却对于选拔官员有不小的话语权,因此门生故交众多。 万奇锋摆平不了的事,他一封书信就能令天堑变通途。 “锦衣卫镇守千户府发来公函,要孩儿剿灭境内清风寨。” “这还真是巧了。” 万归田心中微惊讶,才有人在耳边提过清风寨。 黑风寨是早年间布下的棋子,每年营收五六千两银子,算是笔进项,但如这般见不得光的生意,被人夺走,万归田也不太在意。 再说,曹龙原本就有了疏远自立之心,他更不想牵扯自己前途无量的儿子。 万归田又问道:“是镇守千户府直接发文,还是平阳府千户所的公函?” 镇守千户,与寻常锦衣卫千户,地位差别巨大。 锦衣卫千户所,大明两京十三省,少说也有两百多处。 镇守千户府,只有十五处。每个镇守千户只是正四品官阶,但可以密本上书,俸禄参同六部尚书,极受天子信重。 便说吏部,掌管官员前途命运,在地方督抚面前可谓豪横,但锦衣卫的任命权,完全与吏部无关,反过来还可以监视六部、地方官府。 万奇峰无奈道:“是山西锦衣卫镇守千户燕公顺的亲笔公函。这清风寨到底什么来历?锦衣卫都要置他于死地。” 万归田坐入椅子:“三年之期已到,你升迁在即,这个关键时间可不能出差错,本来想着,黑风寨灭了也好,不欲多事,如今看来,只能剿灭清风寨这伙强贼!” 万奇峰发愁道:“那群悍匪火并曹龙,攻破东柳庄,听说还在大肆招兵买马,吸引无业游民投靠。三班衙役不足百人,算上咱家团练二百人,守城尚可,想攻上云雾山,只怕是肉包子打狗。” 万归田久历官场,见识过朝堂上波云诡谲、杀人无形的手段。关于清风寨之事,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操弄,他还不得不听其摆布。 “我们可以联合其他势力。” “谁?” “龙鳞会。” 四骑快马从万府奔腾而出,去追回那两人。 万家父子走到廊下,远方山色空蒙,黑云在天边堆积,隐隐有雷霆闪电之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股清风,愁杀人啊!” (本章完) 第59章 手上功夫 第59章 手上功夫 “云雾山清风寨?” “这是三公子的意思。” “可是,据老夫所知,夺占云雾山的人马,似乎也与神教有关。” 密室之中,烛台上那点光非常微弱。 “你说的没错。” 坐在客位的中年男子挑了下几股纠缠在一起的灯芯,稍微明亮了些,他又将灯芯从中分开,两点火光,各自燃烧,烛油嗤嗤作响。 “就像这灯芯,外人看是紧紧抱在一起,其实可以分成好几股,都靠这灯油滋养,你亮我暗,势不两立。” “去年秋天,司空帮主通过三公子,上了黑木崖,拜见大总管。神农帮属于哪股灯芯,司空帮主心中可有数?” 司空焕投靠不久,对于日月神教内部斗争,不甚了解,但通过三公子信使的话,大概也明白,清风寨虽然也是神教势力,却是大总管的对头。 神仙打架,祸及池鱼。 他不愿参与神教内部纷争,也没办法违背身后站着杨莲亭的童三公子,只能表态道:“有数!既然是大总管、三公子的意思,那老夫自当竭尽全力,剿灭清风寨!”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他坐在椅子上,腰背笔直,气势一点不输于久居帮主之位的司空焕。 司空焕不敢以寻常信使视之,语气恭敬道::“还有一事,正要禀告使者大人。” “哦,什么事?” “龙鳞会派人来,也是商讨剿灭清风寨之事。”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如此正好,你们可以联手行事。” 司空焕要的就是这句话,自己躲在龙鳞会后面,出工不出力。既没有违背大总管的意思,万一清风寨背后势力占了上风,要秋后算账,自己也有辩解空间。 商谈完正事后,司空焕又在密室中设宴招待,亲自作陪,塞了几张大额银票,以示交好之意,并有给三公子、大总管的礼物、书信,也托他一并转呈, 送别使者时,已经月至中天。 如此招待,既显出热情周到,又能避人耳目,自己可以安心地继续骑墙观望,司空焕心中暗自得意。 “正道魔教联手,只为剿灭个清风寨,也是江湖上的罕事。” 司空焕回到自己房间,正欲躺下,突然想起了白日之事,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秀玉突丧父兄,心中必定悲苦,老夫得好好安慰一番。” 后院很大,司空焕没有正妻,却有九房小妾,各居一小院,也各有奴仆丫鬟伺候。 此时府中下人,也已安歇,司空焕独自走在回廊下,正想着昨天之事,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从前边闪过,他连忙止住脚步,暗中观察。 “那路飞贼,敢夜闯神农帮?” 司空焕见那黑衣人熟门熟路,径直往九夫人所居的院落而去,心中似乎明白了两分,悄悄跟在后面,一路尾随。 院墙边种着几株修竹 那黑影没有走院门,来到靠墙的窗前,先四处观望一阵,然后轻轻扣了下窗楹,片刻之后,窗户从里面打开,黑衣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窜了进去,两扇窗户随即紧紧合上。 “好一对狗男女!” 司空焕面色铁青,他从那人的体型、身法上,已经能八九不离十判断出那人的身份——副帮主常安。 他缓步走到那处院墙下,顿时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 寒风拂过,两根修竹紧紧靠着一起,枝叶相互磨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富规律,不时还有大片积雪掉落地上,与厚实紧致的地面发出激烈高亢的碰撞声。“竟然如此大声?可恶,可恨。” 司空焕心中又嫉又恨,不知不觉竟站了两刻钟,那阵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他的脸色却由青转红,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忍不住心想,这就是年轻的滋味吗。 又过了半晌,云收雨歇。 里间有了说话声,司空焕咽了下口水,侧耳倾听。 “如何?”男子笑着问道。 女子气若游丝,语气中却是难掩的欢愉畅快:“听伱说曾为少林俗家弟子,练过一段时间铁裆功,奴家那时还想,这种功夫有何用处?原来竟是……对付奴家的。” 男子得意问道:“少林功夫,冠绝武林。就是不知比起司空帮主的夺命七掌如何?” 女子不满道:“好好的,怎么说起了他,真煞风景。” “九夫人有所不知,武功之道,在于切磋比较,才能不断精进!” 男子似乎极热衷与司空帮主作比较,乐此不疲,硬要女子回答。 女子冷哼一声:“夺命七掌、夺命七掌,真是没有叫错的江湖绰号!那老东西功夫全在手上,一动真格,不消十下,就缴械投降了!” 司空焕双目直欲喷火,暗道:“十下?怎么可能!她为了讨常安欢心,竟然如此编排老夫。” “果然不出我所料” 男子哈哈大笑。 女子好奇问道:“什么不出你所料?” 男子道:“司空焕外强中干!这神农帮迟早是我们的。” 女子却有些迫不及待,怂恿道:“何必迟早?就这几日动手不行吗?这老乌龟,又老又无能,连为我父兄报仇都不愿,我是一夜也不想伺候他了。” 男子笑道:“在九夫人手下,司空焕还能坚持十息,可见他还未彻底油尽灯枯,等到只剩三息时,我再动手,那样才万无一失呢。” 窗外,司空帮主脸色再次由红转青,嘴唇微微抖动,双拳紧握,恨不得一掌拍碎窗户,立刻掌毙奸夫淫妇,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只有‘手上功夫’。 他转念又想。 “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召集帮中高手?但此事又不好宣扬出去,平白损了老夫颜面。” “独自杀将进去?常安武功不逊色于老夫多少,他正当年富力强之时,万一不敌他,岂不是万事皆休?” “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寻个稳妥法子,除掉常安,再慢慢炮制黄秀玉。” 司空焕悄悄从窗外退走,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人老成精,他原本就是老谋深算之辈,不消多时,便让他想到条一石双鸟的好计。 烛光下,司空焕左手执笔,沾了浓墨,在信纸上落毫。 一盏茶的功夫,信成。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得意的笑道:“敢说老夫的功夫只在手上,殊不知,江湖除了打打杀杀,拼的还有脑子。” (本章完) 第60章 箫声圆满 第60章 箫声圆满 清风寨,聚义楼前。 杏黄大旗下,三百名寨丁队列整肃,刀枪齐备。 他们的衣袍依旧五八门,但至少有了一件御寒袄,曹龙藏在仓库内发霉的家底,都被分发下来。伙食也有较大提升,一日三食,午食有肉,每五日可饮酒一碗。 足衣,足食,足饷。 这是大明精锐边军才有的待遇。 整座山寨面貌,焕然一新。 赵夏、刘大锤两人站在校场土台上。 台下是五六名中层头目。 刘大锤上前两步,高声道:“大寨主令,时值新年,暂罢操训,轮番休沐三日,不可出寨,可饮酒,可聚赌,每日子时止。违反寨规者,依章严惩。” 大寨主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刘大锤作为三寨主,是普通寨丁见到最多的头领,他凭借丰富的江湖经验,也能与底层小兵打成一片。 待遇提升的同时,清风寨颁布了比军队还严苛的寨规。 校场后面挂着四颗还算新鲜的头颅,便是在攻打东柳庄时,触犯寨规者的下场。 刘大锤笑道:“散!” 他说完后,立刻跳下土台,在几名寨丁簇拥下赌钱喝酒去了。 赵夏独自走下校场土台,却见一人上前,拱手行礼。 “何事?” 陈武禀告道:“程欢姑娘在山寨中等了三日,要求见大寨主。” 赵夏眉头微皱:“大寨主闭关炼功,谁也不见,让她回去。” 陈武苦笑道:“那姑娘脾气倔,说见不到大寨主,绝不下山。” 赵夏冷冷道:“那就让她等。” 陈武从话中听出了不愉,他连忙低头应是。 “还有,以后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引见给大寨主!” 赵夏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地说道。 陈武一头冷汗,他总算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只顾着讨大寨主欢喜,却得罪了二寨主。” “砍起人来,十分生猛,毕竟是个女子。” 赵夏回到聚义楼,推开房门,兵器架上一柄萱大斧,一柄上品钢刀,皆是杀气腾腾。 往日回房,她必定要将赵老刀送给自己的兵器,仔细擦拭几番。 今日却没了兴致。 赵夏走到床边。 铜镜里。 女子身形高挑,山峦怒放,穿着身月白色长袍。 七分英气,三分秀气。 除非去成衣铺专门定制,否则极少有她这样身量尺寸的女子长裙。 赵夏叹了口气,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人生前二十载,她向往的是父亲赵老刀口中那个江湖,兄弟情义、刀光剑影、并肩作战,快意恩仇。 今天,她第一次为异于常人的身高、为没有合适的裙子而烦扰。 赵夏看着铜镜,解开佩带,外袍、小衣沿着修长笔直的双腿缓缓滑落到地上, 那光洁如玉的背上有整面绣。 一条靛青色五爪龙沿着脊柱,向上腾空,张牙舞爪,几乎占据了整个后背,从后肩到臀部,从侧腰到尾椎,这条青龙牢牢护着女子。 因为母亲难产的缘故,她从小体弱多病,差点没能活下来。 十二岁那年,赵老刀遇上了个游方老和尚,说赵夏天生命弱,八字不硬,要后面纹上一条幼龙,双方命格交织,借龙运,开洪福,才能护她平安。 那老和尚用钵盂捣了不知什么草药,用金针在她后面纹下一条龙,随着时间推移,身量长成,这条龙不止没有变形褪色,反而被肌肤撑开,成为一条霸气无双的五爪巨龙。 “少帮主,属下有事禀告。” 赵夏正站在镜前,愁眉不展,忽听得外间传来的声音,她连忙穿上衣袍,系起腰带,推开门,是原来的野狼帮老弟兄廖荃,此人素来谨慎机敏,被提为负责寨门守卫、山道巡逻的小头目。 “何事?”“有弟兄在山道上发现一封信。” 赵夏接过那刻意粘着红色鸡毛的信封,只见封皮上写着‘清风寨寨主亲启。’ 赵夏轻笑道:“我亲自去送给大人。” 清风寨北面,有片野竹林。 与曲洋居住的竹烟小院不同,黑木崖的楠竹根根高大饱满,直且有节, 这片自然形成的野竹林,疏密没有规律,多数枝干细小茂密,经受不住风雪,容易摧折。 赵夏才走到竹林外,便听见悠扬清朗的洞箫声,时远时近,随风潜入,扫去心上的尘埃,那些纷乱的念头化解后,整个人似乎随之轻盈几分。 她听过几次这首曲子,每次吹奏,都时逢大人在武道上有所突破,有时一吹就是一天一夜。 “想必大人只有在很高兴时,才会吹箫吧。” 再往竹林内走,面前是数百根半埋入地下的木桩,张玉时常在此练习身法。 木桩阵后,有一间仅仅能遮蔽风雪的三角草棚。草棚旁放了张竹椅,上面坐着一黑袍男子,唇边竖着一杆紫色洞箫,放在气孔上的左手拇指上带着一显目的绿玉扳指。 一曲吹罢。 张玉看向缓步走来的女子。 方才离得近了,赵夏才感觉到那箫声中隐隐有内力浮动,虽然没有成形,但能将内功与音律融合,需要极高的资质。 她问道:“大人内功修炼,又所有突破了?” 张玉了眼绿玉扳指,点头道:“丹劲充盈,周融圆满。” 赵夏笑道:“以大人的武道资质,破甲境指日可待。” 张玉还是丹劲中期时,已经可以与破甲境强者彭苍虎斗得不分伯仲。相同内功境界的两人,因为修练的剑法、身法、肉身强度、六识灵敏的不同,实力也是差别巨大。 内功境界,只是实力强弱的参考标准,而非金科玉律。否则,有着百年传承的华山派,在几十年前,也不会闹出气剑之争来。 但总的来说,内功是较为可靠的标准,也是江湖人士普遍接受的标准。 张玉轻笑道:“破甲境可以窥见。只是破一层甲,与破五层甲,还是有区别的。” 在丹劲境,对于内力的使用,如同大水漫灌,浪费且低效,无法形成合力。 丹劲境圆满后,进而‘束气成箭,破其一点’,视为进入破甲境的标志。 这是江湖通俗的说法,将丹田内劲比作箭,能穿透甲胄层数的多少,判断强弱。 只有领悟‘破甲’,才能收拢五指,攥成拳头,发挥内劲的真正威力。 他想尝试最难的一种方式。 两人聊了些武道上的心得感悟。 赵夏离丹劲圆满也只差临门一脚。她修炼的是一门偏门内功心法《血煞经》,不重打坐吐纳,而是在与实战中,感受血煞,战意飞腾,运转内力,冲击筋脉、关窍。 “大人,有人将这封信放在山道上,教巡逻弟兄发现。” 受那《清心普善咒》影响,赵夏来到野竹林后一时失神,与张玉说了好些话,才想起自己是来送信的。 张玉打开那封信,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 赵夏问道:“信中说了什么?” 张玉见那页信纸递给她:“龙鳞会找上门来,近日就将攻山。” 赵夏看完信后,疑惑道:“此人是谁?为何给我们通风报信,其中会不会有诈?” “不知道。” 张玉将紫箫收起,拎起佩剑,笑道:“但闹出如此动静,龙鳞会不找来,我才觉得奇怪。这一仗,迟早要打!” 赵夏神情凝重道:“如此说来,信是真的,龙鳞会联合神农帮,一起来对付我们,那可真麻烦了,神农帮擅用毒,大人,我们怎么办?” 张玉想了片刻,道:“清风寨初来乍到,消息闭塞,我下山一趟,探听清楚,再做打算。” 赵夏连忙道:“我随你一同下山。” 张玉摇头道:“基业初创,人心还未彻底安稳。你坐镇山寨,我才安心。” 赵夏心中一暖,拱手道:“大人放心,属下必定守好清风寨。” 两人议定,各自行事。 漫天风雪,黑袍剑客一人一骑,出了清风寨。 (本章完) 第61章 江湖穷汉 第61章 江湖穷汉 大明佑圣十年,正月初五。 白罗县今年的新春,比往常热闹三分。 许多挎刀带剑的江湖汉子,拥进平阳府西南这座小城。 大通茶馆上面两层楼被包了下来,楼梯口站着几拨凶神恶煞的大汉,除了送茶水点心的小二,旁人不许上去。 “少镖头,白罗县别的没啥,就这云雾仙茗不可不喝。” 一楼靠窗边的木桌,两人放下佩剑和包裹,坐了下来。 他们穿着寻常布衣,却点了最贵的茶叶。 武四海笑道:“史镖头不来,可没口福喽。” 少年看了眼楼梯口,那些江湖人士,摇头道:“老史爱酒,让他喝茶,就是如牛饮水,不来也罢。” 武四海笑道:“总镖头却是好茶之人,我备了两罐云雾仙茗,待少镖头南下时,还请带到福州,聊表我一点心意。” 少年微微叹息,往年此时,福州府是最热闹的,福威镖局宾朋满座,欢笑满堂,今年他却随着武四海等一干镖头,漂泊北国江湖,娘肯定在抱怨爹了。 “我替爹爹谢过武叔了。” “哪里的话,没总镖头,就没河北分局,也不会有姓武的今日。” 武四海轻轻摇头,眼里露出追忆神色,那是他们那代人的故事了。 茶博士端上一盏紫砂壶,两只古朴小盏,满上两杯热茶,清香溢出,令人神清气爽。 武四海伸手道:“少镖头,请!” 少年双手捧起茶杯,低声问道:“武叔,礼物既已备好,我们何时去——” 武四海连忙伸手止住少年的话尾:“暂时不可!” “啊,为何?” 武四海扫了眼四周,除了楼梯口那几拨人,大通茶馆坐着不少如他们这般刀剑不离手的江湖汉子,气质彪悍,从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多为龙鳞会、神农帮的好手。 他低声道:“我收到消息,清风寨遇上大麻烦了。” 少年好奇道:“大麻烦?” 武四海轻轻一笑,不欲多说,只道:“渡过此劫,平阳江湖上将多出一个新山头,渡不过,那就是身死道消。” 少年想了想,问道:“武叔不是说要烧冷灶吗?” 武四海大笑道:“这不止是冷灶,是火药桶,再烧下去,会引火烧身的。” 他轻轻摇头,从自己获取的消息看,那个叫张玉的年轻人,还是心急了。 先夺占黑风山,得罪白罗县万家。 后灭了东柳庄,与神农帮结怨。 再加上平阳第一江湖势力龙鳞会,属实把路走绝了! 换作自己,就绝对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在一个地方立旗,要先拜码头,摸清人脉关系,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必须敬着。 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方为正道。 好强斗狠一时爽,却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 “年轻人还是太气盛啊!” 正在这时,一黑衣斗笠人从门外走来,找了张角落里的小桌坐下,要了壶最便宜的茶,一小碟茴香豆。他将长剑横自己腿上,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黑脸,留着大络腮胡子。 他喝了半刻钟的茶,将茴香豆吃尽,踌躇片刻,又让小二续上半壶滚水,又再要了一碟茴香豆。小二微微摇头,这就是典型的江湖穷汉,武艺低微,名头不响,带着斗笠故作高深,拿着把生锈的剑四处晃荡,口袋里掏不出几枚大子,却不愿放弃名动江湖的幻想。 如秃鹫一般,到处寻找机会,多数时刻却连残羹冷宴也混不上。 “客官,您的茴香豆来了,您慢用。” 这时有人道:“万家的人,总算来了。” 黑衣人收回筷子,好奇地看向门外。 只见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他身后跟着八个背弓提刀的汉子,透着股与江湖人士完全不同的气质,行走之间,井然有序,竟然有些军队的架势。 “是万铁棠!万家团练教头。” 有人认出了中年汉子的身份。 “万老太爷真了不得,这般人物,竟然甘愿伏身给他家当护院头子。” “你说的如此玄乎,万铁棠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正儿八经的边军校尉出身,还是最精锐的扫北游骑兵,出塞数百里,与草原鞑靼捉对厮杀的好汉子,真爷们。能在边军游骑兵中当到校尉,不止武艺高强,还得擅长排兵布阵,洞察战机……” “真的假的?如此了得,怎么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给万家当劳什子团练教头?” “此中缘由,外人岂能知道。不过,清风寨这次是完蛋了。听说万家的团练,不同寻常,都是万铁棠以军法训练出来的,令行禁止,十分了得。” 那一行人没作停留,径直上往楼上而去。 这时门外又走进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一位拿着钢叉,一为拎着铁棒,两人环顾四周,没了座位,又环顾一圈,却见角落里独自坐着一黑脸人。 两人对视一眼,走了过去,一前一后站在黑衣人桌旁,叉开腿站着,裤裆正对着茶杯,侮辱意味很浓郁。 他们也不说话,怪笑着俯视黑衣人,意思很明显,就要这张桌子。 这边的小插曲,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都想看黑衣人如何应对。 “小二,会账。” “客官一共七枚铜板。” “唉,多谢客官。” 两汉子得逞,见诸多江湖人士看过来,自觉脸上有光,对着四周拱手抱拳,像是赢下了一场了不得的决战。 “在下解彪,江湖人称打熊将……” “在下解熊,江湖人称……” 两兄弟紧机会自报家门,不放弃任何一个扬名的机会。 黑衣人上斗笠,走出大通茶馆正门,他故意绕过两条街,再回到茶馆后墙时,腰间长剑没了踪迹。四周没人,楼上无窗,便翻身跃了进去,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一伙计端着茶壶来后院水槽清洗,忽见黑衣人从墙外飞了进来,顿时惊讶无比。 “你,你……有贼。” 那黑衣人身法奇快,几个呼吸间,到了他面前,一记掌刀砸在他后脑勺上,顺势接过要倾倒的木盘、茶壶,伸腿一勾,把小二缓缓拖到柴火垛里。 “借伱的衣服一用。” 黑衣人走进柴火垛中,再出来时,换了身粗布衣服,用拿茶壶接了水,拖着木盘,躬身低头飞快从后厨走到大堂,再放慢脚步,在几波持刀拿剑的江湖人士目光下,上了二楼。 (本章完) 第62章 清风寨好汉全伙在此! 第62章 清风寨好汉全伙在此! “清风寨好汉全伙在此!” “弟兄们杀啊!” 武四海一壶云雾仙茗喝完,正要起身会账,忽听见楼上传来几声大喝,他暗道不妙,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喝茶都能遇上意外,忙把少镖头护在身后。 “万教头中剑了!” “拿住他。” “别走脱了刺客。” 楼上传来连串暴喝声,紧接着又是碗碟杯盏‘哗啦啦’破碎声,兵刃交击声,似乎有人踢翻了桌子,整个大通茶馆的二楼乱作一团,如火炉上的大茶壶,沸腾起来。 “他朝楼下去了!” “快追……” 一道身影从二楼飞身而下,落到大通茶馆门前的大街上,他甩出一包黄豆,没做任何滞留,身形极为流畅的向前疾行而去,几个呼吸间,竟然奔出了二十多米。 “好贼子!” “速度够快的。” 四道身影紧跟着从二楼跳了下来,十二三米高,落到地面,双腿发震,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继而要往前追去,才一落脚,又正好踏在满地黄豆上,摔了个人仰马翻。 “好身手,好计谋。” 坐在靠窗这桌的少年,将这一切尽收眼里,忍不住拍案叫好。 武四海连忙制止他,低声道:“少镖头,此乃是非之地,我们不要沾染麻烦。” 街头拐角,一匹黑马嘶鸣着疾驰而出,冲出城门。 过了片刻,才有十几骑人马追着那黑骑出城去。 百多名江湖好手涌出店外,站在茶馆门口,望马兴叹,无可奈何。 “真叫他逃了?” “就一个人?不是清风寨好汉全伙在此吗?” “虚张声势罢了,为这一句话,十四五个弟兄死在自家人剑下。” 龙鳞会、神农帮、万家,三方人马齐聚楼上,除了首领人物,普通弟子互不熟悉,一时乱将起来,都以为身边是清风寨潜伏的刺客,拔出兵器,杀将起来。 好在几个首领人物还是有见识的,及时分开各自手下,不然伤亡还得增加几倍。 不过,经此一遭,原本觉得踏平清风寨手到擒来的三方人马,士气大沮。 “好贼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杀万铁棠,要是还能全身而退,这传扬到江湖上,我们龙鳞会、神农帮的脸都要丢尽了。” “万教头如何了?” “前胸被刺了一剑,那贼子的匕首十分锋利,万教头里面穿了软甲,都没防住。” “神农帮的医师正在救治,不知结果如何。” “那一剑刺得极深,又是要害部位,万铁棠即使不死,也得重伤!” 少年虽未亲眼见到楼上境况,只从议论声,便觉心潮澎湃。 “这简直是荆轲聂政一般的刺客人物。” 孤身闯入龙谭虎穴,当着上百好手之面,行刺杀之事,过后全身而退,非有一颗豹子胆不能为。“吁吁~” 张玉纵马跑出向东跑出七八十里,不惜马力,专挑小路、山路而行,到了一座山前,终于不见了身后追兵,他解开笼辔,将马放到一处还有些绿草的山甸里,自己步行躲入山林之中。 “这一次太险了,再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他心中暗道,走到一颗松树下,坐下调息片刻,吐出几口淤血,又解下皮囊,喝了几口酒,这才觉得全身气息通遂了。 “彭苍虎,这一掌之仇,老子必报!” 他在二楼刺杀万铁棠之后,遭到彭苍虎,和另外一叫‘常副帮主’的破甲境高手围攻,若非他们分心约束正自相残杀的部属,自己想逃出大通茶馆,绝没如此容易。 “好在重伤了万铁棠,也不算亏。” 他潜入白罗县几天,看见过万家团练土兵在万铁棠操练下,如臂使指,进退有据,上下一心,纪律井然,完全不同于江湖帮派。 龙鳞会那些弟子,论武功技艺远在团练兵之上。但对山寨的威胁,却不如那两百多训练有素的团练,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便是这个当过边军校尉的万教头。 万铁棠有着丰富的沙场经验,如果成为三家人马的统帅,那就更加麻烦了。 “没了万铁棠,对付这些江湖草莽,也就多了几分成算。” 张玉喝了几口酒,将长剑横在腿上,运转周天,呼吸之间,唇鼻之间有淡淡白雾升起,飞云神功第二层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通俗而言,丹劲圆满后,便是不断尝试精纯内力,由散而聚,形成破其一点的合力。 这一修炼,便是半天,再睁开眼时,天色昏黄。 张玉看了下天空:“雪停了,该走了!” “白罗县不能再回,此地离神农帮已经不远。” “那就去找司空焕耍耍!” 白罗县东边,与青原县交界处,有座金谷湖,土肥水丰,沿岸数十顷上好的良田。南边五座山头,也全是精心培育的的药园、参园。 金谷湖边,有一片背山依水而建的庄园,五十间青瓦大房,不时有身穿麻衣的汉子进出,护送着满载货物的马车,从高大牌坊下驶入,一袋袋药材送入仓库。 司空焕的祖父,原是东北老林子的采参老客,在黑山白水间同完颜部的鞑靼人、东边高丽人争抢老参,带出了一票兄弟,挣够钱财后南下入关,成立神农帮,三代人创下如今基业。 “手脚都麻利点!” “这两车药材,统统运进乙字号仓库,明早送到白罗县!” “嘿嘿,有了孟长老您配制的这五毒狼烟,足够清风寨喝上一壶了吧?” “配药不难,关键是算计好地形,判断好风向,才能让狼烟准确投放。” “这里面学问真大,也只有您培养的弟子才能顶用。” “陈三,今晚你安排好人手,这都是毒物,万不可出差错。还有,不准值夜的带火把、灯笼进入乙字号仓库,严防失火!” “孟长老,你放心吧。” “放心,放心,上次谁把两袋顺肠,当做陈化药材,扔到湖边,害得全帮弟兄拉了三天肚子?” 陈三想起那事,也咬牙道:“要是叫我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非让他那顺肠当饭吃不可!” (本章完) 第63章 大闹神农帮 第63章 大闹神农帮 “嗯?” “怎么了,三哥?” “刚才似乎有一道影子从那边闪过,你去看看。” 那汉子起身,走过去,随便扫了一眼,墙角处乌漆嘛黑地也看不清,他也没再往前,坐回乙号仓库前的木桌旁,为陈三满上一杯酒。 “什么也没有!放心吧,常副帮主带走两百多号弟兄,这里还有司空帮主坐镇呢,什么蟊贼敢来我们神农帮放肆?” 陈三笑了笑,道:“看来真是我眼了,来,兄弟,继续喝酒。” 那汉子却叹了口气:“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何况这些仓库,本来就存放剧毒之物。我们整日守着,与毒物为伴,眼睛不出问题才怪,要是有孟长老那副西洋目镜就好了。” 陈三微微摇头:“你还想要西洋目镜?上次孟长老提议,为帮中弟子采购一批丝绸防毒面罩,司空帮主都以经费吃紧为由拒绝了。” 那汉子性格粗莽,口无遮拦道:“他娶那九房小妾,倒是经费不吃紧了?” 陈三环顾四周,见没人在左近,才轻声道:“这话可别提了。上位者最要面皮,有些事,他们可以做,我们却不能说,切记,切记!” 那汉之佩服道:“还是三哥明事理,难怪能得孟长老看重。若是能被孟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你可就不用看守仓库了。” “唉,身上若没有千钧担,谁愿意拿命换明天。” 七八米高的仓库,漆黑的屋檐,两盏灯笼用长竿挑着,在雪地上照出橘黄色的光芒。两名在江湖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神农帮弟子,就着一碟生米,喝得微醺。 月光不甚明亮,但司空焕的心情却十分灿烂。 他站在大堂前,望着天空那轮弯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江湖,拼的是脑子。” 这是他常说的口头禅。 就像在床帷之中,他也认为,虽然自己真刀真枪拼杀的能力有所退化,但凭借手段与计谋,依旧能让女子到达极乐之境。 只是黄秀玉那夜对常安说的话,实在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所以,他决定要拔出这根刺。 “常安,就算伱没死在清风寨,老夫也为你准备了几道大菜。” 在司空焕的布置中,常安必须要死。如此他既可以对童三公子有所交代,神农帮为了剿灭清风寨,连副帮主的命都搭上了。 万一童三公子的对头得势,他也可以拿那封信说事,亲自攻打清风寨的常安的人头,就是自己的投名状、免死金牌。 这计划算不上完美。 但反正要办死常安,倒不如让他的死更要价值。 俗话说,少不看《水浒》,老不读《三国》。 人越老,越容易沉迷阴谋诡计之中。 堂外传来车轮碾过声,似乎载了重物。两匹马拉拽着一辆平板车,上面有一大铁笼子,里面囚禁一巨汉,即使半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魁梧健硕至极。 司空聪笑道:“爹,人已带到。” 司空焕抬眼看去,那巨汉穿着身破烂皮袄,似乎是用几件衣服拼接而成,极其不协调。 他靠铁栏杆上,双目紧闭,发出雷霆般的鼾声,竟然睡了过去。 司空焕笑道:“看起来像头笨熊,力气一定不小。” “这巨汉伤了我们七八个弟兄,他可真是蠢笨,请他助拳的都投降了,还不停手,最后还是我趁他力竭,放迷烟将他弄昏了。” 司空聪言辞之间,暗含邀功的意思。他与二弟司空明,并称神农帮双杰,为了争夺继位者的身份,暗中较劲由来已久。司空焕考较道:“聪儿,打算如此处置这头笨熊?” 司空聪看向那巨汉,笑道:“此人既然力大如牛,就让他去拉犁耕田如何?还能为帮中省下几头牛钱。” 司空焕想了想,笑道:“孟尧正在配制几种新药,正需试验者。你明天把巨汉带过去,看他是否用得上,他如果不要,再送他去田庄耕地吧。” “孟长老?” 司空聪有些疑惑,还是道:“好的,爹爹。” 司空焕轻轻摇头,孟尧不以武功见长,但深知药理,医术毒术都十分高明,在帮中地位举足轻重,自己这两个儿子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较劲,却没人想到去拉拢孟长老,反而常安时不时就去献殷勤。 “如此看来,常安更该除掉!” 后半夜。 金谷湖尚未封冻,波涛撞击着岸边浮冰,不时发出破裂声音。 除了紧要之处的守卫,还有每隔半个时辰巡夜更夫外,整个神农帮陷入沉寂当中。 火盘已经熄灭了,下半夜格外的冷。 两个神帮弟子抱着刀,坐在屋檐下瞌睡。 一道黑影沿着墙角靠近,两声闷哼过后,他们脑袋随之微微低垂,黑影将他们扶到一块,做成依偎取暖的姿势。 他推门而入,房间中只有一盏灯笼,光线十分昏暗。 但可以看见一只大铁笼子,囚禁的巨汉已经苏醒。 他正尝试着掰开每一根都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栅栏,见黑衣人潜入房间,顿时警觉起来。 张玉低声道:“樊兄,没想到再次见面,你已是阶下之囚。” “你……你是?” 樊柱天见那人走近,一张黑脸,倒有几分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 张玉提醒道:“平阳城中,林家比武招亲。” 樊柱天恍然大悟:“你是张张……张兄弟啊,这么成了这幅模样,脸比我老樊的还黑?” “此话后讲,我先救你出来。” 樊柱天问道:“张兄有钥匙?” 张玉看向那把铜锁,足有三十多斤,此锁硬度极强,强行破开,容易引起神农帮的注意。 他取出‘寒渊’匕首,逐渐运转内力,将一根铁栅栏末端削了下来,樊柱天抓住那根松动的铁栅栏,往笼子里一掰,便向上弯曲成一个弓形幅度。 两人配合着,紧接着,又是第二根。 樊柱天惊讶道:“好锋利的匕首,竟然削铁如泥?” 第三根。 樊柱天从缺口处,钻了出来,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来:“多谢张兄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我是来找神农帮的晦气,正好看见他们抓了你。” 樊柱天闻言,拆下两根铁栅栏,挥动两下,分量十足,发出凌凌的破空之声。 “正好,我陪张兄,好好闹一闹神农帮。” (本章完) 第64章 火龙烧仓 第64章 火龙烧仓 九夫人院落,那片茂盛的竹林。 风雪冲击着窗外修竹,时而时发出高亢的清啸声,时而低沉如泣如诉,面对狂风飞雪的侵袭,单薄的竹林,只能一次次敞开门户,任由风雪出入,最后在枝叶上留下大团积雪。 她像喝了两斤烈酒般,面如桃:“今夜…今夜……” 司空焕缓缓起身,穿上内衫,问道:“今夜如何?说啊。” 黄秀玉轻咬贝齿,道:“老爷如龙似虎,像年轻了三十岁不止。” 司空焕笑了一声:“年轻三十岁?那正好是常副帮主的年龄?” 黄秀玉心中发虚,连忙坐起身来,撩了下湿漉漉的长发:“老爷怎么突然说起常副帮主了?” 司空焕居高临下,神气十足,他看了眼窗格,那晚站在竹林前的耻辱,这次可算洗刷了! 十息?怎么可能? 老夫年轻时人称金枪小霸王,平阳七次郎的。 “老夫心中不忍啊。你我在此快活,常安却要带着人马,卧冰嚼雪,忍受风霜,去找清风寨拼命。” 黄秀玉见他一再提起常安,终究做贼心虚,她强忍着火辣辣的不适感,只披了层轻纱下床,殷勤地服侍司空焕穿衣。 司空焕看向那两条光洁的长腿,窗外若影若现的竹林,伸手掏了一把,轻笑道:“今夜可曾填满了粮仓?” 黄秀玉低声道:“老爷,好坏…粮仓都要烧坏了。” 她捡起长袍,正要给司空焕披上,忽然见里面掉出来一小瓷瓶,‘咚’地落在了地面上,好死不死,那瓷瓶上的小纸条还未撕下来。 “龙精虎猛散。” 黄秀玉捡起小瓶,见那五个字,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司空焕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面色阴沉下来。 黄秀玉连忙收敛笑意,假意关切道:“老爷,床榻之事,顺其自然就好,不可多用药物,这会伤害身体的。” 司空焕冷笑道:“顺其自然?老夫顺其自然时,只有十息?还是‘功夫全在手上’?” 黄秀玉脸色顿变,一颗心逐渐沉入冰窟。这是自己和常安耳鬓厮磨之际说的话,他怎么知道的? “老爷,你这是……” “说啊,你和常安还在背后编排老夫什么?” “要把神农帮开成伱们夫妻档?” “那何时对老夫动手啊?” 司空焕语气阴沉,他一把推开九夫人,自己系上腰带。 “老爷,冤枉啊,都是…都是常安强迫妾身的。” 黄秀玉知道事发了,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上情郎,只求自己活命。 她拼命扑上来跪着保住司空焕双腿,拢入怀中轻触,希望司空焕念起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欢愉,对自己手下留情。 “晚了。” 司空焕一脚踹开黄秀玉,走出门外。 片刻之后,四名神农帮弟子冲了进来,架起春衫轻薄的九夫人,也不许她披衣,径直往门外拖去。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奉帮主之命,送九夫人下蛇窟!” 那神农帮弟子一本正经,语气冰冷,双手却悄悄感受九夫人腋下肌肤的细腻光滑,这等美物,跟人参果似的,自己这些人平时连闻都闻不到一下。 “不不!我要见老爷……”“求你们了,让我见他一面……”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不信他如此绝情。” 九夫人听见‘蛇窟’两字,顿时吓得魂飞体外,没把持住,黄色液体在雪地上淌了一路。 “我要见老爷,我不去蛇窟。” 四名神农帮弟子闻见那淡淡的味道,跟服用了‘龙精虎猛散’似的,愈发兴奋,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此夜,蛇窟附近有人喊叫一夜,如泣如诉,天亮方歇。 …………………… 司空焕才回到自己房间,一股巨大的疲惫席卷上来,双腿发软,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贱人说得没错,孟师那药,还真不能多服用。” 他正欲和衣上床歇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踉跄着脚步,推开门,却见西南方向的仓库,冒气了火光,黑烟顺着火光喷涌而出。 那些上前救火的神农帮弟子都被黑色毒烟迷倒。 “帮主,有人纵火烧了乙号仓库,还打伤了我们好些弟兄。” 有弟子匆匆赶来禀告。 司空焕惊惧之下,第一想法便是:“常安回来了?” 那弟子疑惑道:“常副帮主?纵火的是一黑脸男子,还有聪少爷抓回来的巨汉,两人武功颇高,帮中高手多去了平阳,我们挡他们不住。” 他话中意思很明显,请司空帮主出手。 司空焕正是虚弱之时,双腿发软,十成本领用不出五成,哪里敢在局势不明朗之际,上去与那胆敢夜袭神农帮的高手放对厮杀? 他往房间退了两步。 “你快去请孟师过来,将这毒火毒烟熄灭,那两人……暂且不用管,可以放他们离去。” 且说这边,樊柱天背着个巨大竹篓,里面装了两麻袋少说两百余斤的毒药,他双手挥舞着两根扭曲的铁棒,挡在前面的神农帮弟子,非死即伤。 张玉跟在旁边,心中好笑,他发现樊柱天这身装扮颇像前世某款游戏的‘炼金术士’。 “樊兄,可还坚持得住?” “张兄弟放心吧,老樊没别的本领,就是天生力大。” 两人抢夺了马匹,杀出神农帮大门后,也没人敢来追,一气跑了六十里,凌晨时份,樊柱天胯下那匹马不堪驱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张玉一剑结果了它,割下二十多斤马肉,就近找了片能挡风雪的林子,生起火堆,割马肉放在火上烤。 “樊兄,喝酒。” 张玉解下酒囊,抛了过去,里面装的是‘醉倒牛’。 “好酒!好久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了。” 樊柱天也是嗜酒如命,但时常拮据,只能买些劣酒解馋。 两人烤着火,边喝酒,边割马肉吃,很快将身子暖和起来。 张玉见他那身熊皮大袄不见了踪迹,身上衣不蔽体,好奇道:“樊兄一身本领,随便投入哪个江湖势力,也不至于如此困顿?” 樊柱天闻言,轻轻摇头,似有难言之隐。 (本章完) 第65章 烈酒马肉 第65章 烈酒马肉 马肉气味本就难闻,还只烤了五六成熟,咀嚼起来,血水直冒,樊柱天却吃得津津有味。 “张兄弟,你小看了樊某。” “此话怎讲?” 此时已至凌晨时分,天边微微发亮。 柴火不够烧,樊柱天把一根手臂粗细的毛榉树拔出,双臂稍微发力,树身断成了四五截,拢到火堆上,火势大盛。 那马肉瞬间冒出一层膘油,透出肉香味。 他坐下来道:“林家比武招亲时,我便没想过加入龙鳞会,只不过籍此扬名,顺便赚些盘缠。” 张玉见马肉烤得十成熟,才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行走江湖,一个人固然潇洒自在。但宗门也有宗门的好处,秘籍、名师、丹药、招牌庇护,这都是一个人难以获取的。” 樊柱天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只为了锦衣玉食,我何至于离开山东,浪迹天涯。” 张玉略感惊讶,从这粗莽如熊的巨汉嘴里说出这句话,着实令他意外。这个江湖,别说那些为了银子、女子、房子而活着的小虾米,就连那些站在山巅之上的大派掌门,又有几个人去追求所谓的‘道’。 他们所求的,也逃不过名利两字,实在担不起一个‘道’字。 樊柱天这样一个以助拳为生,混迹江湖底层,既然也有所追求的‘道’。 张玉想了想,觉得他只是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个词顺嘴就用上了,便笑着问道:“樊兄的道,是什么?” 樊柱天嘿嘿一笑,喉咙滚动,将大块马肉吞咽而下。 “像龙鳞会、神农帮这样的,当其爪牙,自然可以山珍海味,穿金戴银,只是他们的钱财又从何处而来,张兄可知?” “不甚清楚。” “就说神农帮吧,名下四千多亩水田,药园茶园数百亩,每年收入的钱粮,足以使他司空家富甲一方,也能使帮中头目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神农帮那些长工、佃户呢,在这个冬天,每时每刻都有人冻死、饿死。” “而他们还在鲸吞周边土地,让更多失地农民沦为长工、佃户。那些穷弟兄为了减租,请我去助拳,只要一碗稻米饭,一壶浊酒,也就去了。” 如神农帮这样的江湖势力,拥众几百号弟子,不乏武艺出众的好手,盘踞地方几代人,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一个县的三班衙役,在江湖势力面前根本不顶用。 地方官胆小怕生事,也不敢劳动军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以来,这些江湖势力只要不得罪根基深厚的乡绅,便也能在倾吞田地中分上一杯羹。 “我不止为他们,更是为了这该死的世道!” “耕田的,吃不上一口饱饭。” “养蚕的,穿不上一件绸衣。” “种药材的,身患疾病只能等死。” “烧砖窑的,全家住在地窝草棚中。” “张兄弟,老樊不是圣人,但出身穷苦,不敢忘本。正道也好,魔教也罢,吸食民脂民膏的江湖势力,我是不会与之同流合污的。” 张玉顿时肃然起敬,他没想到樊柱天的道,如此纯粹。 这样的人,放之流落江湖,与世道不容,迟早难有善终。 他不禁生出爱才之心,也为能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上,有一个秉持如此理念的奇葩而高兴。 他想了想,问道:“樊兄可曾听过清风寨?” “知道!短短时日,把平阳江湖搅得风起云涌,听说好几股江湖势力,正准备联手剿灭清风寨。”张玉又问道:“清风寨竖起了一杆‘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樊兄可知?” 樊柱天点头道:“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是否徒有其表?” 张玉笑道:“那清风寨主,定下寨规七条,严明纪律,禁止手下侵害百姓。还专一与民怨极大的恶霸作对,先杀曹龙,后灭东柳庄,开仓放粮,公审黄霸天,附近百姓都很爱戴他。” “照这样说,那清风寨主确是一条好汉。” “他还将附近穷苦失地的百姓,收拢为寨丁,免得他们冻饿而死。” 樊柱天略感惊讶:“还有这样的山寨?这我倒是不知道,张兄如何这般清楚?” 张玉看向樊柱天,哈哈大笑:“区区不才,正是清风寨寨主。” 樊柱天瞠目结舌,想起方才那些话,还有这么夸赞自己的。 清风寨草创,名声不显,尚未有江湖高手愿意投靠。 目前山寨只有张玉、赵夏、刘大锤三位头领,正是急需用人之际。 樊柱天生来巨力,外家功夫铁砂拳也练至精妙之处,又有锄强扶弱之心,与自己创立清风寨的理念暗合。 “樊兄,我不绕弯子,我想邀你入清风寨,坐第四把交椅。” 樊柱天想了想,道:“张兄对我有救命之恩——” 张玉打断他道:“我从未有挟恩图报之念,樊兄如此想,那便真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我所看中的,是樊兄说的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该死的世道,总要有人替万千牛马,出几口不平之气!” 樊柱天闻言,笑道:“既然如此,老樊就随张兄,去清风寨看看。” 张玉如实相告道:“此时去清风寨,只怕正要遇上龙鳞会、神农帮、万家三方势力围攻云雾山。” 樊柱天豪迈大笑道:“那又何妨?就像之前一样,老樊我持铁棍,张兄用剑,杀他个三进三出,如何?” 张玉将皮囊中的酒一饮而尽,大笑道:“有樊兄与我联手,平阳江湖何足道哉。” 两人闹腾一夜,吃光马肉,喝尽烈酒后,都有些疲倦了。 白天或许还有恶仗要打,趁着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倒在火堆边休息,樊柱天很快睡了过去,发出雷霆般的鼾声。 张玉将黑剑枕在脑后,望着空中那轮弯月,一时有些睡不着。 他是普通帮众,对于日神教的历史只零星知道些。 这个世界历史,自前元之后,与后面相较已然面目全非。 前朝末年,天下板荡,安徽有一贩卖蜡烛的朱姓商贩,任侠好武,邀集同道,以烛火为号,聚众起事,得十万人。 当时韩家太祖为其副手,两人以‘明’为国号,雄踞数省,为天下义军第一。 后韩家太祖出兵夺得大宋旧都,声望大涨,扫平群雄,进而天下归一,而朱姓商贩中道溺水而亡,只留下幼子与旧部,逐渐被剪除。 朱姓旧部不愿归顺的,隐身江湖,建立日月神教。 “尽管还保留着‘仁义英明,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等与寻常帮派气质不同的口号,但终究从一个有理想的团体,褪化成完全的江湖势力。” 张玉对如今的日月神教,如是评价。 (本章完) 第66章 围攻清风寨 第66章 围攻清风寨 三面旗帜飘扬在空中。 云雾山脚下,靠着树林扎下一座千人营寨,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可见主事者有些见识。 此次围剿清风寨,作为白罗县地头蛇的万家出力甚大。团练土兵尽出,还有因其情面,县内大小豪绅东拼西凑出来的数百健仆,共计五百人。 单从人数上说,比起龙鳞会、神农帮出动的弟子加起来还多。 此外,粮草帐篷等物资,也多半是从白罗县府库搬出来的。 因万铁棠遇刺重伤,这支近千人队伍的临时指挥权,落入了龙鳞会彭苍虎手中。 大帐内。 彭苍虎高居首位,将狼牙铁棒倒放在脚边。 左边坐着神农帮副帮主常安,白面书生打扮,腰间系着一条乌黑长鞭。江湖上十八般兵器,还有各种不入兵书的奇门器具,但使鞭者还是相对少见。 两人神情都有些凝重。 “不能这样打了!” “伤亡这么多团练兵,连清风寨大门都没摸到!” “就说寨门前那段斜坡,他们居高临下,只要备好滚木巨石,千条人命都填不满。” “再说,此次围剿清风寨,是三家议定之事,没道理只让万家团练顶前面。” 抱怨的中年男子,名叫万忠,万家团练的的副教头。 彭苍虎问道:“万教头可有破敌佳策?” 万忠看着两人道:“龙鳞会、神农帮两家高手众多,就算云雾山地势险要,你们也可如履平地,何不攀越悬崖陡壁,夜袭清风寨,必定大获全胜。” 常安翻了个白眼,这简直是标准的馊主意。 难怪平阳府只闻万铁棠,却没人知道万忠。看来这货能代表万家坐在这里,文韬武略都不沾,就占了个‘忠’字。 彭苍虎摇头道:“此策不妥!能攀越云雾山的武道高手,不过二十人,清风寨至少有十倍之敌,不乏高手坐镇,不说他们有防备,就算上去了,力竭之下,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七成,凭白送命而已。” 常安也道:“上午攻寨时,寨门左右两座哨塔,有弓箭手压制,如此更加麻烦了。万教头的计策,行不通啊。” 万忠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也不说话。他的意思很明显,反正不愿再让万家宝贵的团练兵,无意义的消耗在滚木巨石之下。 彭苍虎看向常安,问道:“神农帮的五毒狼烟何时能备好?” 原本今日攻山,应该有神农帮的五毒狼烟配合,谁知没见送药材的车队,只等到传递消息的快骑,神农帮存放药材的乙号仓库起火,布置五毒狼烟的材料都已烧毁。 常安道:“司空帮主已派专人去平阳各地采购所需药材,预计三天可以齐备。” 万忠笑着问道:“那这三天,我们就关起门来,烤火喝酒?” …………………… 大雪满山道。 两道身影沿着斜坡往上走。 千八百人不可能围住整座云雾山,江湖中人排兵布阵也无太多章法,他们都没绕路,直接入山,回头看了眼三四百米外,扎在树林前那座营寨。 “看来他们定要剿灭清风寨。如此兴师动众,若不能竟全功,传到江湖上,大大折损三家名声。” 张玉轻笑道:“黑风寨作恶多年,一直安然无恙。清风寨不扰百姓,只杀了个民怨极大的恶霸,却受到这些正道人士的围攻。这种所谓的名声,不过就是污水沟里老鼠,除了他们自己,谁都觉着臭不可闻!”樊柱天大笑道:“张兄言之有理,臭不可闻。” 走至寨前那条斜坡,路旁不时可见倒伏的尸体,身着团练兵的服饰,手里长枪尚未沾血,便在如雨的木石之下,脑浆迸裂。 寨门前挖了一道壕沟,垒砌齐胸高的土墙,正好彻底封住整条斜坡,土墙下面堆放着滚木、圆石、还有少数灰瓶、火油瓶。 ‘当!当!当!’ 急促铜锣声响起,五十多人原本窝在火盆前,立刻快速布置到位置上,举起滚木、圆石就要往下砸去。 廖荃探出土墙往外一看,忙挥手道:“大寨主回来了!” 两人走进寨门,廖荃去接樊柱天背的药材,他接过手,猛然一沉,带着他摔了个趔趄。他才知道此中份量,而这个巨汉却仿佛脱下一层衣服般简单,真是天生神力。 张玉轻轻一笑。 赵夏赶上前来迎接,见大寨主下山一趟,待会一个魁梧巨汉,不由好奇此人身份。 张玉为两人做了介绍,樊柱天不善言辞,尤其面对女子,更是讷讷无言。 赵夏禀告道:“大人,龙鳞会今早发起进攻,被打了回去,我方没有什么伤亡,云雾山只这一条路,寨中粮食充足,水源不缺,按照大人布置的防守方略,他们就是围困半年,也不必担心。” 张玉轻笑道:“半年?用不了这么久!” 平阳江湖之事,他还想早日了结。 解决龙鳞会,去关中……收拢云水堂旧部才是正经事。 三人走到土台前,樊柱天抬头望向飒飒寒风中飘扬的那杆‘替天行道’杏黄大旗,心中莫名触动,看了半晌,道了个‘好’字。 进入聚义楼,四人分主次坐下。 张玉将探查消息,捡要紧的向赵夏说了。 说至火烧神农帮仓库一节,那些用毒的自食恶果,赵夏心中顿觉畅快,只恨自己没有下山。赵老刀间接死于‘五香软筋散’,她对神农帮的仇恨,不亚于龙鳞会。 “大人,五毒狼烟受风向影响甚大,否则神农帮早就称霸平阳江湖,云雾山不同狼头山,山顶纵深宽,风向变化大,即使让他施烟,也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张玉道:“还是制作四百只丝绸面罩,用三层布,以防万一,山寨可有得用的人手?” 刘大锤笑道:“听闻神农帮杀来,东柳庄佃户怕受报复,这几日都逃上了山,好几百号人,男子负责修葺寨墙,那些婆娘都由程欢姑娘领头,缝补浆洗,煮粥做饭是一把好手,这个活,我看可以就交给程欢姑娘。” 赵夏面色有些异样,但还是点头道:“程姑娘的确能干。” 她道:“还有一事,云雾山地形是险要,但对于江湖高手,并非不可攀越,如果彭苍虎率高手,避开寨门,从四周突袭,却是桩麻烦事,不可不察。” 刘大锤也皱眉道:“要是警戒四方,山寨人手又过于分散了。” 樊柱天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看向张玉,道:“张兄弟,我倒有个办法。” 张玉道:“樊兄请说。” 樊柱天笑道:“我是铁匠出身,因食肠宽大,吃垮了师傅。后来当过一段时间猎户,自食其力,知道不少布置陷阱的法门。” 张玉点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让人喊来陈秀伦,吩咐道:“陈师爷是山寨老人,知根知底,樊兄布置陷阱,所要的人员和物资,由你协助调配。” 四人议定诸般事务,但都是防御之策。 张玉眉头微皱,迟则生变,得尽快想个破敌方略。 (本章完) 第67章 兵败如山倒(求首订) 第67章 兵败如山倒(求首订) 这五日攻打清风寨,彭苍虎把强攻、暗袭、毒烟各种手段都用了个遍,皆是铩羽而归。 在那条陡直斜坡上,留下一具具无人收敛的尸体。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些江湖汉子更习惯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在这种碰不见敌人的绞杀中,白白送命,已经让营寨中滋生不少闲话,连彭苍虎也无法压制。 只是今日又有了新样,让低落的士气稍微振作。 “嚯!嚯!嚯!” 口令整齐。 清风寨前斜坡上,两辆冲车蒙着厚牛皮,在十六名土兵推动下,像两只鳄龟,朝着土墙缓慢挺近。 后面跟着持弓箭的团练兵,还有龙鳞会精锐弟子,密密麻麻,足有好几百号人。 “来了,顶住!” 土兵透过冲车的翼护,见巨石滚滚而下,连忙低头,奋力压住横杆,将冲车刹在原地。 嘭! 几百斤力道砸了上来,巨石立刻向旁边弹开,冲车震了一下,但没有散架,停了片刻,在士兵的口号声中,继续向前推动。 彭苍虎见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好奇道:“白罗县府库还有这等攻城利器?” 万忠得意笑道:“当日听说要攻打清风寨,万教头连夜画了图纸,召集工匠监制,直至昨夜才完工,送过来用,没想到质量还不错。” “万教头,真是可惜了。” 彭苍虎叹了口气,万铁棠深谙兵法,确实人才难得,若非遇刺重伤,此次攻打清风寨,有他出谋划策,应该会容易许多。 “该死的张鲤鱼!” 大通茶馆那人虽将脸用锅灰抹黑,他还是认了出来,诡异难缠的身法,在黑松林之战中,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假冒店小二,刺杀万铁棠时,上百名江湖好手在场,硬是让他趁乱逃走了。 清风寨,土墙前。 张玉看向不足五十步的冲车,不时还有羽箭抛射上来,对旁边的巨汉道:“樊兄,要辛苦你了!” 樊柱天笑道:“哪里的话,老樊我就是有把力气!” 刘大锤嘿嘿笑道:“只是今天过后,清风寨的饭菜油水就少喽。” 赵夏将萱大斧拄在土墙上,看着不断逼近的敌军,轻笑道:“灭了这三家联军,以后平阳府南边这三县,就归清风寨说了算,神农帮和万家,都肥得流油,割他们的肉下饭即可。” 张玉笑道:“二寨主豪气!” 地上放着四只黑色粗陶大罐,共计一百二十斤油,几乎将灶房搬空了。 “去!” 樊柱天双手抓住陶罐耳,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向后旋转半圈,猛然发力,离手,那陶罐呈抛物线砸在冲车上,油四溅。 “是菜油啊!” “快走!” 山道上那些土兵察觉到是菜油,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顿时乱撞一团,后面不明所以的人,还在往前冲,将山道堵得死死的。 紧接着,就是第二只黑陶罐,从天而降。 第三只。 第四只。 一只比一只飞的远,都精准地落入了人群中,几个幸运儿,当场被咂得脑袋开。 张玉见樊柱天脸不红、气不喘,暗道:“这简直是尊人形抛石机啊。” “准备!” 与此同时,陈武带着手下那十几名弓箭手,拉满弓弦。 箭头上绑着浸透油脂的布头,燃起了火。 “放箭!” 十几支箭冒着青烟,落了下来,引燃山道上的油,平地升起大火。 时值严冬,那些人都穿着厚实袄、皮裘,简直是上好的助燃材料,一个个人形火炬朝着山下冲去,在灼烧的苦痛下,如发疯的野狗,势不可挡。 “啊……” “救命!” “杀了我,快杀了我。” 他们发出的哀嚎响彻云雾山,凄惨无比,生不如死。 “快闪开,快闪开!” “回去,别往下跑了。” 后面四五百人被冲的七零八落,有的身上被引燃了火,有的被挤下悬崖,有的死于踩踏,一时间惨不忍睹。 “就…就这样败了?”彭苍虎向前踉跄几步,有些懵,这才是第六天,就这样败了。 在最接近清风寨大门时,突然就毫无征兆地败了。 油罐?火攻? 对方的计策算不上新奇,随手翻开一本兵书都有记载。 但自己却毫无应对的办法,也没有应对的时间。 “兵败如山倒!” 彭苍虎脑海中回荡着这五个字,久久不散。 “张鲤鱼!” 他想起那夜在黑松林见到的年轻男子,那时还是第二次见面,短短时日,武功与自己只在伯仲之间。 如今再次交手,自己败得如此惨! 彭苍虎眼睁睁看着那些龙鳞会苦心培养的精锐弟子,毫无价值的死于火海、死于坠崖、甚至死于自己人刀下。 他已经不敢想,回了龙鳞会后,义父会怎么处置自己。 常安在旁提醒道:“再不走,等火势小了,清风寨冲下来,就走不了。” 当然清风寨的动作,比常安想象得还快。 张玉拔出黑剑,向下一指:“今日之后,清风寨威震平阳府,建功立业,在此一朝!” 寨门缓缓打开,三百多号寨丁,举着刀枪,跨过壕沟,如恶虎扑食物般冲了下去,走在最前面的人,带了铁铲,飞快的铲雪扑灭山道上残存的火焰。 彭苍虎没敢回营,收拢残存的五六十名龙鳞会弟子,向平阳府方向逃走。 清风寨没费多少功夫,攻破了云雾山脚下的小营寨,俘虏了三百多名白罗县豪强的健仆,说是健仆,其实也是穷苦出身,穿着破袄,发了根粪叉、木棍就来了。 这些人的抵抗意志最差,见清风寨人马杀到,立刻开门投降。 刘大锤在外围扫荡残敌,赵夏带人控制了整座营寨。 张玉走进来时,看见三百多人抱头蹲在角落里,面有菜色,冻得瑟瑟发抖。 他看向陈武,这个黑风寨前唯二活下来的头目,率领的弓箭队在此战斗中立下了功劳。 “你将粮食拿出来,熬二十锅肉粥,愿意留下的,跟我们上山,要走的,不必阻拦。” 陈武高声道:“是!” 这是大寨主第一次直接对他下令,意味着自己地位的提升。 龙鳞会走的匆忙,所有东西都留了下来,一切都是现成的。 不久之后,营寨中间架起了铁锅,熬煮肉粥。 赵夏走过来,笑道:“大人,我们又发财了。” 张玉轻笑道:“如何?” “刀枪等兵器上千把。” “弓箭三十六副。” “皮甲七领。” “粮食三百石……” 毕竟只是三方临时纠集的人马,比不得坐地户东柳庄,几十年的积累,但这些物资,也聊胜于无,尤其那些弓箭、皮甲倒颇为珍贵,这些军械通常还不会流入到江湖中来。 赵夏又看向那些帐篷,道:“还有这座营寨,拆除之后,也能得到一批布料和木材。” 张玉想了想,道:“这座营寨,可以保留下来,东柳庄离得太远,那些佃户既然投靠了我们,山上空间有限,以后就让他们居住在这座营寨,派人统率他们。万一有事,也可与清风寨互为犄角。” 赵夏微愣,想了片刻,眉宇间露出一丝喜色:“大人英明,就让程欢姑娘带领东柳庄的佃户,她住在这里,最合适不过。” 陈武在旁闻言,悄悄抬头看了眼二寨主,心中顿时了然。 一个时辰后,刘大锤率队归来,他抓了两百多俘虏,这些人多是龙鳞会、神农帮弟子,万家团练兵。 尽管打了败仗,但精神气质与那三百畏畏缩缩的健仆截然不同。 喝罢肉粥,张玉开始对这些人招降。 出乎意料,那些豪绅奴仆只有五十几人愿意加入清风寨,万家团练更是没有一人,倒是龙鳞会、神农帮的弟子有多半愿意加入清风寨,积极性还颇高。 最后共计收拢了两百人,自此清风寨人马增加至五百,比起野狼帮全盛时期还多,但论及单个弟子的武艺、素质,还是差了半截。 张玉看排成队列打粥的人,心中暗道。 “这些帮派弟子多是投机之徒,为求富贵而聚合,眼见三家皆败,清风寨的崛起势不可挡,谁家富贵不是富贵?” “而控制土地的豪绅,将这些奴仆牢牢束缚住,战力有限,可靠性却强了不少。” “如果没有理念支撑,江湖门派,因利而聚,看似声势煊赫,不过是建在沙滩上的城堡,论及坚挺程度,还不如这些土地豪绅。” 第一次签约,第一次上架,好多东西,不太明白。上架感言,都放在作品相关里了。有书友说我,怎么没说一声,就上架了。有不到之处,请各位书友海涵。 (本章完) 第68章 毒蛇郎君(上架感言,放在作品相关里) 第68章 毒蛇郎君(上架感言,放在作品相关里) “副帮主,不要紧吧?” “这一刀砍得深,好在避开了筋脉,不大碍事!” “我看你在流血啊,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番?” 常安回头一看,身后白茫茫晶莹大地,不见追兵。 只有五六个神农帮弟子,此时都脚步踉跄,都面露疲乏神色。 走出四十多里,天气严寒,雪地难行,清风寨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他看向山坡上的树林,对马蜂道:“那就休息半个时辰,生火取暖,再回帮里。” 马蜂道:“如此最好,弟兄们也累了。” 常安在火堆前坐下,打坐调息。 他左臂上有道刀口,深可见骨,经过简单绑扎,还在往外流血。揭开裹布,重新上了金疮药。 他叹了口气,发愁道:“不知此次回去,如何面对司空帮主?” 马蜂道:“连龙鳞会都败了,我们能如何,谁能想到一个才立旗号的山寨,如此棘手,想必帮主能宽恕我们。” 常安苦笑道:“希望如此吧。” 兵败之后,彭苍虎夺走马匹,逃回平阳城,为龙鳞会保留了部分元气。 常安不敢相争,那两百多神农帮弟子,都失陷在云雾山脚下,或死或俘,如今只剩下这些人,几乎损耗了五成实力。 而这些人,还多半是常安这几年苦心拉拢的心腹。 原本寄望通过剿灭清风寨的行动,一来提升自己在帮内的威望,二来结交龙鳞会、万家这些外部势力,为取代司空焕奠定基础。 一场大败,数年经营,付诸东流。 常安越想越气,骂道:“娘的,底裤都赔掉了。” 马蜂正往火堆里添柴,见状笑道:“帮主实在怪罪,我和副帮主一并承担便是。” 常安自觉失态,忙稳定情绪,拱手道:“那多谢马蜂兄弟了。” 马蜂笑了笑,道:“若无常大哥引荐,家姐也无缘结识帮主,成为神农帮七夫人,过上安稳富贵生活。我也还在跑江湖卖艺,哪来这碗安生饭吃。” 他只是中层头目,敢说出与常安一并担责的话,便是有神农帮七夫人这层关系。 常安正色道:“扶危济困,乃是我辈的侠义本职,何需言谢。” “副帮主,你流了不少血,喝些水吧?” 水囊灌满冰雪,放在火堆旁烤,已经化成温水。 他笑着将水囊递了过去,常安流血不少,正是口干舌燥之际,接过来喝了半囊。 “多谢马蜂兄弟,你也喝。” 马蜂接过水囊,后退两步与常安拉开距离,嘿嘿笑道:“我不喝了,不然谁带伱人头去见司空帮主呢?” “你……” 常安大惊失色,伸手摸去,缠在腰间的乌黑长鞭不知何时丢失了,他提运内力,却发现筋脉酥软,内力堵塞,运不上劲。 “五香软筋散?” 那四名神农帮弟子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常安在帮中威望颇高,他们拔出剑来,上前几步,护在常安身前,却见马峰从怀中掏出一面铜令牌,大声道。 “司空帮主令:常安勾结敌人,出卖弟兄,实为神农帮第一逆贼,着马蜂即行诛杀,敢有包庇者,同罪。” 四人看去,见是帮主令,也不好违抗,只好收了剑。 马蜂看向那四人道:“这里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先回去向帮主复命,告诉他清风寨大胜,让帮主早做防备。我取下常安的人头,稍后就来。”那四人看了眼常安,他们虽或多或少受过恩惠,但还不值得为之搭上身家性命。见马蜂这样说,心中一松,不用亲眼见常安授首,自己也可免受良心谴责。 常安见四人离去,边往后挪动,哀求道:“马蜂兄弟,看在以往情分上,饶我一命。” 马蜂阴恻恻冷笑道:“我与你有何情分?” “你…是我引荐给司空焕的,令姐也是……” 马蜂忽的拔出长剑,狠厉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为讨司空焕欢心,到处为他收拢漂亮女子,我与娘子行走江湖,卖艺为生,虽然贫苦,倒也安乐过日,却被你破坏了!” 常安惊讶道:“她…她不是你姐吗?” 马蜂冷笑一声:“若不如此说,后来我怎能求你让我加入龙鳞会?我们夫妻如何还能暗中相会?” “司空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马蜂笑道:“你怎么知道?” 常安冷笑道:“若是为了拆散你夫妻之事,我顶多算帮凶,司空焕那个老不修,才是罪魁祸首。” 马蜂点头道:“那就让你死个明白,司空帮主答应,把你的位置给我。” “卖妻求荣的货色,动手吧。” 常安长叹了口气,似乎要闭目待死。 “常安,你下去和九夫人作伴吧!” “九夫人?她怎么了?”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帮主发现你们的奸情,把九夫人扔进蛇窟,听说她死前,嚎叫半夜,嗓子都哑了。” 马蜂狞笑着高举长剑,正要劈下。 “去死吧你!” 常安忽然睁开双目,抬手射出一道冷光,淬毒的短箭穿胸而过,马蜂只见那只小巧的手弩,毒蛇吐信般,又接连射出两支毒箭,这才想起副帮主的江湖绰号是‘毒蛇郎君’。 他松开了手中长剑,仰面倒在雪地上,嘴角的黑血不断溢出。 “王八蛋,还想害我。” “好在从孟长老处求了颗清风丹,不然还真要栽你手里。” “下地狱吧你!” 常安愤恨之下,连续按动手弩机括,将机匣剩下的三支箭,全部射了出去,将马蜂脑袋射成刺猬。 这支手弩是了重金从神机阁购置的,算是常安身上底牌之一。 “想要活命,只能看天意了。” 这里离神农帮不足四十里。 马蜂迟迟不回去复命,司空焕定会派人来寻找。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清风丹虽然极其珍贵,只能在两个小时内抑制各种各种毒素,没有解药,便无法解毒。 ‘五香软筋脉散’发作之后,有十二时辰全身不能动弹,若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用不了两个时辰,他就要成冻成冰雕。 “司空焕,此仇不报,我‘毒蛇郎君’誓不为人!” 常安捡起马蜂的长剑,拿走他怀中的火石,还有一小袋干粮,朝雪地里走去。 (本章完) 第69章 威震平南(求首订 月票) 第69章 威震平南(求首订 月票) 佑圣十年,二月初十。 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云雾山之战,龙麟会三家惨败的消息传遍平阳府。 之后,清风寨强攻金谷湖,司空焕重伤逃走,神农帮三代基业尽数被吞并,白罗县万家遣使求和,清风寨自此威震平南。 甚至整个山西武林,都听闻有个打出‘替天行道’旗帜的清风寨。 “好大口气!” 江湖上许多故事,都发生在破庙中。 这原不为奇。 多数把脑袋系裤腰带的刀口汉,没有银两住客栈,只能借破庙遮蔽风雨。 云雾山西北五十里,有座土地庙,空间狭小。 此时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一斗笠刀客站在庙门口,看着神坛前火堆边坐着的两兄弟,面色阴沉,眼看双方就要剑拔弩张。 解熊握着钢叉,慢悠悠地起身,笑道:“非是我兄弟刁难,土地庙小,容不下第三人,先来后到是江湖规矩,你来烤火也行,交五两银子先!” 斗笠刀客冷笑道:“麻麻的!便宜占不够?竹竿敲到老子身上?” 解彪正举着靴子在火上烤,有些结巴:“说…说话不带麻,行…行走江湖,也要讲礼貌。” 寒光闪过,斗笠人出刀颇快,向前斩去。 解熊看似粗莽,手下功夫并不弱,钢叉准确架住了长刀。 当! 双方各退一步,解熊感受手上传来的劲道,便知对方内力不浅。 “点子扎手,大哥,并肩子上。” 解彪光着脚,拎起铁棒赶了上来。兄弟两人猎户出身。有些家传武艺,又练了套合击之术,联手起来,连山中虎豹都敢正面搏斗。 两把长兵,对上一柄刀。 双方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打吧,打吧,拆了这座土地庙,好一起淋雨。” 三人听见声音,皆大惊失色。 庙里还有第四人? 解熊与斗笠人对峙,大声道:“何方神圣,有胆子露个面,鬼鬼祟祟的,可算不上英雄好汉。” 刷刷,上空灰尘掉落。 那人从房梁上翻身而下,轻盈地落到地面。 她怀中抱着一柄长刃狭刀,头上带着黑色网巾,两缕青丝垂在肩头,穿着红色长衫,黑色环带束紧腰身,显得干练利落。 细看之下,那绣着双飞燕的黑色环带中插着九把柳叶刀。 她蒙着面,也才二十出头,看起来不止轻功了得,还是暗器名家。 斗笠刀客见那女子打扮:“是你?” 那女子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道:“你认识我?” 斗笠刀客道:“双飞燕,柳叶刀,伱不是在太原府一带勾当吗?”那女子笑道:“这平阳府你来得,本姑娘来不得?” 解熊见两人相识:“怎么?两位是旧识故交?这是设下圈套,给我们弟兄钻呢?” 他心中暗道不妙,这两人一个刀法精妙,一个轻功过人,自己兄弟猎户出身,也算得上耳聪目明,却在庙里半个时辰,也没发现梁上躺着一人。 斗笠刀客冷笑道:“我可不敢和燕子神偷攀交情?” 她笑道:“是怕锦衣卫找喝茶?” 斗笠刀客冷笑一声:“你偷了万国丈家的宝物,锦衣卫发疯追捕,太原府多少江湖同道因此遭殃。” 女子笑道:“那与本姑娘何干?只能怪他们自己本事不济,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还要让着那些朝廷鹰犬不成?” 斗笠刀客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见两人也不对付,解熊心中稍松,他审时度势,凭空出现个燕子神偷,竹竿是敲不成了,便收了钢叉,露出笑脸:“两位都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坐下来一起烤火,喝酒叙话。” 四人在火堆前坐下,按照江湖规矩,互通姓名。 “在下解…解彪,山东泰安府人士,江湖人称打熊将。” “在下解熊,我们是两兄弟,他是大哥,我是二哥,蒙江湖上朋友看得起,给我们哥俩起了个打虎将、打熊将的称号,搞得要自相残杀一样。” 解熊说了个笑话,却没人捧场。 斗笠刀客冷冷道:“谢甲,太原府人士,无名小卒。” 那红杉女子看了眼斗笠人,笑道:“燕三娘,四海为家,名号吗,方才他已经替我说了。” 解熊是个话痨,见几人不多说话,也不吃对方酒肉,枯坐着无聊,便主动道:“两位来此,想必也是为了清风寨?” 谢甲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为清风寨而来?” 解熊笑道:“清风寨大败龙鳞会,覆灭神农帮,在平阳江湖上一枝独秀,还竖起‘替天行道’大旗,好大气魄。” “听说张寨主发出招贤令,邀请志同道合的江湖高手上山坐一把交椅,嘿嘿,我们弟兄漂泊半生,未逢明主,这次想去清风寨碰碰运气。” 解虎笑道:“谢…谢谢兄如有此意,可结伴前往?” 谢甲沉默片刻,点头道:“志同道合?有点意思。去看看那‘替天行道’大旗有几分成色也无妨,就怕是欺世盗名之徒。” 解熊问道:“那燕女侠呢?也是来投奔清风寨的?” 燕三娘喝着自己带的酒,轻笑道:“本姑娘自由自在惯了,才不会自投樊笼,只是山西江湖上,很久没有这样有趣的人物,来看看是哪家神仙下凡也好。” 谢甲冷笑道:“怕不是锦衣卫追缉得厉害,找清风寨避难来了。” “你不说,我还没这个意思。如此倒是提醒了我,都说那位张寨主如何了得,我就以国丈家的宝物为礼,看他敢不敢接,如果不敢,那不过就是虚有其表。” 谢甲冷笑道:“好一招祸水东引!” 燕三娘轻笑道:“就是祸水东引,又与你和干?你还不是清风寨的人呢。” 四人各怀心思,各喝各酒,等着外间雨停。 清风寨吞并神农帮,又从万家勒索大笔钱粮物资,全力招兵买马,在江湖上广发招贤令,引来许多落魄的江湖汉子投奔。 烟雨缥缈,平南的官道上不断有江湖豪客,或结伴而行,或者孤身一人,向云雾山方向而去。 (本章完)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上架了,7月1日,感谢书友的支持,感谢责编给我的机会。 小学五年级,在亲戚家看了第一本纸质版网络小说《疯狂军火王》。 初一时,用九键手机在书旗网发布第一篇网络小说《西游妖皇》,每个按键三个拼音,2000字,要按一天,网络一卡,功夫白费。 物是人非,如今临近而立之年,在起点第一本签约小说。 2024年6月,发生了我人生最艰难的一件事,如遭雷击,如果不是靠着之前的存稿,这本书可能无法继续。如果不是沉浸笔下世界,暂离现实悲苦,我也不能坚强面对这个世界…… 心情复杂,洒泪成墨,难以多言,就几个问题向书友们汇报一下。 1、会考虑设置粉丝发言。我很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比起打赏,我跟喜欢和书友交流,吸收大家的意见。但有部分人,不是抱着交流心态来的,就比如前天一个设置了‘主页隐私不可见’的书友,疯狂在其他书友下评论‘你们给好评的是不是收了钱’。 之前新书期间,有书友发了个推荐票红包,我当时还不知道有推荐票红包这种东西。只看到后台显示,同一分钟,每人一票,30个人投了30票,我吓了一条,以为是刷票,还专门去作家咨询中问。 一个v1的新人作者,哪来的钱去钱买好评呢? 2、关于本书剧情推进。会尽快进入笑傲江主线剧情,其实跟着主线走,对于作者倒是很轻松。我只是考虑,主角介入主线后,要有一定的实力,才能有改变事情发展的合理性。前期有不少原创剧情,既是为了不让后续剧情显得空中楼阁,也是绘补作者心中的笑傲世界观。 3、本书不是综武。本书就是笑傲江湖的世界,但会适当插入一些同在明朝时间线的人物,作者本人喜欢用冷门的,不会起到喧宾夺主的效果,比如‘燕子神偷’,可能部分书友不知道这个角色的出处。 4、本书基本参考金庸先生原著,作者尊重金庸先生。但不是百分百的考据派,请见谅。 感谢书友(有未兼顾到的,万望见谅) 1金瓜破颅韩措大 2南北朝2 3书友20220525002357396 4我知道你不爱我 5书友20180927234154157 6元末say 7书友20240117001021857 8牧神的午后 9书友20230415170140586 10书友20230308054511599 11qsee 12书友20210403235647083 13木九思 14秋始九月八 15书友20190427231652322 160史努比0 17书友20180421190030497 18好书过审员 19尼禄祭 20龙华神 21j西门z吹雪h 22书友20170414155643697 23妖炎丶 24书友150810150807982 25取啥昵称都是忘26倒霉雷霆 27牛狼来了 28有时丶开落 29狗带01 30中联致胜 31残缺骑士 32书友33021207072155 33白衣卿相0203 34广垚 35靓仔萌 36书友20220327235133325 37书友20220319123031246 38yba 39书友20211204001122026 40书友20210611220856145 41雪后初晴 42西西西西息 43书友20190215112715377 44有什么名字没用过啊 45西隔馬 46我等于爸爸 47yet 48书友20180125205015942 49夜宿寒山寺 50龙蟠虎伏 51象牙塔 52gundam-d 53丶黄衣之王 54天地会总舵主 55书友160516230950432 56书友160316075225273 57雩b兮 58心机喵 59魏府牙兵2016 60芦雁白 61不拂尘 62歌含韵 63疯声丶 64mpeiru 65a张三疯 66飞翔的但丁 67mabol 68张林莫耽 69忽悠正流行 70出云之外 (本章完) 第70章 瓦剌使者(今日上架第五更,别误会,没断更) 第70章 瓦剌使者(今日上架第五更,别误会,没断更) ‘清风寨’三个大字,被凿刻在青石上。 高达三丈的石头寨门拔地而起,上面站着寨兵,手持长枪,头戴红巾。 开采出的整块青石,在骡车拖拽下,运至山顶,混合黄泥、米浆、砖块,修成这座雄伟寨门。 连同其他三面木栅栏,也逐渐在被替换成石墙。 清风寨不惜物力,张寨主不蓄私财,雇佣流民开山凿石。 短短时日,这座山顶城堡能初见雏形,万家居功至伟。 神农帮覆灭后,白罗县离云雾山不过三十里。 清风寨人马几次侵扰万家在城外的庄园,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清风寨不敢像对付江湖势力那样,攻破白罗县,明目张胆杀官,但万县令正值升迁的关键时刻,万归田怕耽误儿子前程,秘密遣使求和,交割三千石粮食,五万两白银。 前些年通过曹龙搜刮的钱财,连本带利吐了出来。 除此之外,张玉特意索要了各色官匠。 在匠户制度下,掌握高端技术的工匠人才,在大明国社会地位低下,人身控制极严。 太祖年间,匠户受限制的同时,也保障了基本待遇。 而如今各项国策,除了象征皇权底裤的锦衣卫,其他的都歪出十万八千里。 工匠在官老爷眼中,与奴仆无异,随意买卖驱使。 这座石头城门,便是一名叫蒯桥的大匠主持修建的。 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身腱子肉,脾气火爆,参与过大同府军堡修建,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匠师,却被万家当做奴仆送给清风寨。 “这位张寨主不是寻常江湖草莽,图谋甚大啊!” 铁拳会穆老生心中暗道。 他抬头望去,左右两座砖木结构的崭新箭塔,与城门融为一体,高达四丈八尺,各驻二十五名弓箭手,扼守着寨前那段斜坡,令进出江湖人士头皮发麻。 有人咂舌道:“在山顶修建砖石城墙,这座山寨要多少银子?” 穆老生琢磨片刻:“少说也得十几万两!” 那人惊讶道:“清风寨从神农帮身上发了笔大财!” 穆老生笑道:“三代积累,为他人作了嫁衣,从此平阳江湖上再无‘夺命七掌’司空焕,多出张寨主这号人物,一代新人换旧人喽。” 一行人打着铁拳会旗号,挑着厚礼,递上名贴,走进寨门。 云雾山之战后,来拜会清风寨大小势力,每隔几日便有几家,今天格外热闹,原是清风寨三寨主刘大锤生辰。 聚义楼中,宾朋满座,摆了二十多桌。 张寨主没有露面。 刘大锤满面红光,连饮数十杯,来者不拒。 新近投靠的‘毒蛇郎君’常安,殷勤地跟在刘大锤身后,介绍各家掌门。 他混迹平南江湖多年,擅言辞,人脉广,与黑白两道上的头面人物都还算熟。 “这位是莲寨王莲寨主。” “祝三寨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莲相貌平平,水桶腰身,穿着身布衣衫,气质没有出奇之处,只是腰间缠着两把牛角短刀,两尺来长,像山野村姑干农活时别在身上的镰刀。 “多谢王寨主,远来道贺,一定要吃好喝好!” 王莲娇憨一笑:“不远,不远,你我两家是近邻,如蒙不弃,妹妹正想与大锤哥,多多来往。” 王莲看似娇憨,惯会打蛇随棍上,顺势与刘大锤套近乎。 刘大锤老于江湖,又想起此女的绰号,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笑着敷衍过去,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转身走向下一家。“三寨主,这位当家是‘鬼火船’张白……” 席间有原野狼帮弟兄低声问道:“廖大哥,我怎么记得三寨主是秋天过生?” 廖荃笑道:“这些日子,山寨大兴土木,府库积蓄耗光了七八成,这次三寨主过生是虚,借机收礼才是正经的。” “这办法不错,是谁想出来的?” “主意是管钱粮的陈师爷出的,请柬是那位毒蛇郎君写的。” 江湖上借过寿敛财,乃是常见手段,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没人在乎刘大锤到底什么时候过生,他们要的是一个机会,与清风寨建立联系。 这些江湖势力多是黑道上的朋友,但也不乏铁拳会、龙枪门这样的正道势力,他们多是冲着樊柱天的面子。 铁拳会会长穆老生亲自前来,他与樊柱天有过命交情,知其加入清风寨,成为第四位头领,终于不再浪迹江湖,心中高兴,连喝了三大碗。 穆老生问道:“樊兄弟,这张寨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樊柱天穿着身崭新皮袍,笑道:“张寨主侠义心肠,豪气干云,有霹雳手段,也有菩萨心肠,是一位好汉子。” 樊柱天看似莽撞,但心气颇高,绝不会有阿谀奉承之词,看来这张寨主虽然栖身山寨,但确实是侠义之人,有‘替天行道’之心。 穆老生笑道:“如此人物,能得樊兄弟认可,老夫也真想见识一番。” 许多人来给刘大锤拜寿,是想见清风寨真正的主人,但张玉一直闭关修炼,寻常不见外客,难免有倨傲怠慢之嫌。 樊柱天只得道:“大寨主素来低调,醉心武道,待他出关后,我亲自为穆老哥引见。” 前堂喧嚣,寨后那片竹林却一如既往的清幽。 枝叶上残雪未消,四周斜风飒飒。 木桩数量由数百增加到上千,呈现大小梅阵型相套图案,此间主人轻功身法又有了长足进步。 雪枫枝叶繁茂,新旧交替,落下几片枯叶。 “瓦剌人?” “清风寨还与草原狼庭有勾结?” 红衫女子蒙着面,像只灵巧的燕子,藏身在雪枫树冠,轻轻拨开枝叶,细眸看向几十步外竹林前空地。 有两人站在竹林外面。 一人头戴尖顶红绸皮帽,身穿棕红长袍,脚踏马皮长靴,腰间挂着弯刀,显然是草原部族装扮。 落后半步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削,却是中原的相貌和衣冠。 那瓦剌男子大声道:“瓦剌使者伊木星,奉霍端王子之命,拜见张寨主!” 林中,未见人回应。 “伊木星奉霍端王子之命,前来拜见张寨主!” 伊木星是霍端王子的伯颜,在草原上身份不凡,即使大大明边境官员,也是以礼相待,很少受过如此冷落,脸上顿生不悦之色。 那中年男子见状,大声道:“去岁童长老寿诞,我家主人已见识过张寨主的风采,听说张寨主受小人排挤,困顿平阳,大志难伸,我家主人最喜结交豪杰俊秀,遣人送来书信与厚礼,张寨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寨主清修,不许外人搅扰。” 月白长袍的高大女子,踏着木桩,飞快而来。 她手里拎着长柄萱大斧,使的是重兵器,但两条大长腿旋动,步法颇为灵活,显然经受过名家调教。 第一次上架,手忙脚乱,求个首订、月票。第五更了。 (本章完) 第71章 箫声断竹(求月票) 第71章 箫声断竹(求月票) “在下伊木星,霍端王子的那可儿,从草原赶来拜会张寨主!请这位姑娘通报一声。” 天下皆知,狼庭之主黄金家族衰弱已久,各大部落离心离德。 马哈木·也先一代枭雄,带领瓦剌部迅速崛起,几次挫败大明边军,草原上的英雄豪杰争相为他效命。 五年前,狼庭老汗封马哈木·也先为景王,以太师之位摄国政,自此之后,草原暗探频繁南下渗透。 太师觊觎明国之心昭然若揭。 那女子踩在木桩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依旧是那句话:“寨主闭关,不见外客!” “伊大人不远数百里而来,张寨主如此作为,未免有些失礼吧?” 她眉头微皱:“你又是何人?” 那中年文士拱手道:“在下邱志贵,霍端王子的幕僚。” 她冷笑道:“中原人?” 邱志贵笑道:“太师唯才是举,在他麾下效力的除了草原人、中原人,还有高丽人、西域人、东瀛人。”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天下各国各族豪杰俊秀都能为太师所用。” “张寨主、赵寨主,两位又何必拘泥国别?” 赵夏看向那中年文士:“原来你认识我?” 邱志贵轻笑道:“二寨主巾帼不让须眉。霍端王子看重清风寨,我身为幕僚,自然会做足功课。” 伊木星见她身高不逊须眉男子,兼具草原女子的矫健身材,与中原女子的姣好相貌,气质独特,性感婀娜,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只要清风寨投靠,霍端王子愿册封张寨主为世袭千人长、平阳将军,他日若能立下功勋,绝不吝惜公侯之位,列土封疆也不在话下。” “赵姑…赵寨主若愿意投效,也有重用!” 赵夏有些不耐烦,她回望木桩阵尽头,那里有座新起的竹楼。 “张寨主不会受草原册封,也不会见你们,请回!” 这些时日,大人便在楼上闭关修炼内功,冲击破甲境。 为免外人搅扰,特意召她护法。 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虽不见面,但离得最近,日夜为伴。 赵夏心中暗喜,愿如这般相依相随,只是这些话她不敢宣之于口。 张玉未闭关前,便隐居在这片竹林,练功之余,时常西望轻叹,箫声幽幽,似有思念之意。 赵夏知道,大人心中思念着一位姑娘。 伊木星上前两步,按住腰间的弯刀,怒目道:“备上厚礼,诚心求见,主人家却拒之门外,这对草原人是羞辱。” “伱待如何?” 赵夏见他语气不善,拍了拍手,竹林传出脚步声,涌出四十多名弓手,搭箭拉弓,对准两人。 弓箭是朝廷严禁流入民间的兵器,限制程度仅次于铁甲与火器。 清风寨历次缴获,也才聚拢八十副可用之弓,训练了一支弓队,由赵夏亲自统带,陈武当了副手。 “郭襄祖师保佑!弟子大吉大利。还好稳了一手,没有莽撞!” 藏在雪枫树中的红衫女子,见这一幕,心中后怕,没想到竹林中还有伏兵,幸好没冒然闯向那座二层竹楼,否则任自己轻功再好,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邱志贵连忙笑道:“赵寨主这是做什么?我等一片好意,何必刀兵相向呢?殊不知天下之大,风云变化,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赵夏寒声道:“废话少讲!不管你们有何目的,代表谁来,敢有擅闯竹林者,杀无赦!” 伊木星后退两步,语气放缓:“赵寨主,这是清风寨地盘,你们自然占上风,但以多欺少,以主欺客,非英雄所为,这不能教人心服!” “你又有何说法?” 赵夏不能让两人搅扰张玉清修,但也知道如今草原瓦剌部势力雄厚,连朝廷也不敢轻易开启战端,山西离草原又近,难免有要打交道的时候。 她不愿轻易得罪草原使者,换作寻常江湖人士,以拜寿为名,却擅闯清风寨后山,早已下令放箭。 “比武决斗!” 伊木星自信道:“赵寨主是江湖中人,我也不以寻常女子视你。只要赵寨主能赢了我手中弯刀,立刻下山,绝不搅扰。” 他也是草原部族头人之子,身份高贵,才能给也先最宠爱的幼子当那可儿。 如张玉这般拥众不过千的山寨头领,在他眼里,并无多少拉拢价值。 铁蹄踏过,万箭攒射。 这些中原江湖人士,在草原健儿面前,什么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值一提。 霍端王子拉拢中原豪杰的命令,本质也是广撒网,有枣没枣打三竿。 此时他的兴趣,更多放在眼前女子身上。“赵寨主可敢应战!” 伊木星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勇武,征服这匹漂亮的胭脂马。 “有何不敢!” 赵夏脚尖一点木桩,身体腾空,长斧上扬,如半轮巨月斜劈下来。 啊! 伊木星有些猝不及防,慌乱之间,拔出弯刀,迎击上去,金戈交鸣,重力瞬间涌来。 他咬牙坚持,握住刀柄的双手微微颤抖。 “真是…匹烈马,好大力气!” 他看向头顶悬着的那雪白斧面,不断往下压,不由冷汗直冒。 赵夏冷冷地盯着他, 她只使出了七分力道,若是全力,这一击足够将这位草原贵人劈成两半。 这些时日,连场征战,她的《血煞经》有所突破,如今已是丹劲圆满的修为。 张玉将‘行云流水’的步法精要,一股脑的传给了她,对于身法上的缺陷,也获得较大弥补。 赵夏寒声道:“还不认输?” “草原男儿,宁死…不屈!” 伊木星咬紧牙关,膝盖不自觉弯了下去,额头冒出大颗汗珠。 他将全身气力灌注在双臂,还是难以支撑。 而赵夏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未尽全力。 “铛!” 邱志贵撩开长袍,取出铁锏,敲击在斧面上,分开两人。 他轻笑道:“伊大人远来中原,旅途疲惫,还未恢复过来,就先由小可领教赵寨主的武功吧?” 两人也不废话,在战在一处,之听得林间‘铛铛’响个不停,斧锏交击,火星四溅。 伊木星看的眼缭乱,他擅长弓马骑射,武道之上,素来平平,这也是草原人的普遍状况。 内功修炼对心性要求颇高,草原上的粗莽汉子,硬桥硬马的功夫还行,骑马射箭更如家常便饭,但让他们打坐调息,运转周天,无疑是逼张飞绣。 但每代江湖上顶尖高手中,却必定有草原人的一席之地。 邱志贵看似文弱书生,但能以异族身份成为霍端倚重的幕僚,岂是寻常之辈。 他铁锏使的极为纯熟,也不一味与赵夏较力,采取游弋缠斗,消耗其体力。四五十回合后,隐隐占住上风。 眼看赵夏要落败,一阵箫声从木桩阵尽头那座竹楼传出。 那箫声清远悠扬,暗含禅机,能度离厄之苦,能解红尘百愁。 哪怕伊木星这样的草原人听了,也觉得好杀多欲的心灵获得长生天的救赎。 邱志贵后退五六步,主动收起兵器,笑着看向那座竹楼。 他与伊木星不同,心中以完成霍端王子的使命,为第一要务。若是连清风寨主的面都没见上,就回到草原,难免要在主子心中失分。 若能达成目的,何必动刀兵。 “大人出关了!” 赵夏心中一喜,看向竹楼。 黑袍男子从窗口,落了下来,七米左右的高度,准确的踩在木桩上,他手拿着一杆紫色洞箫,竖放在在唇边吹奏。 “敢问当面可是张寨主?小可邱志贵,这位是伊木星大人,我们奉霍端王子之命,前来册封张寨主。” 那黑袍男子也不言语,步法流畅之极,踩木桩如踏平地,在离两人十步之遥的木桩上站定,箫声不停歇,却由清扬逐渐转为高亢急促。 这首《清心普善咒》,他吹过不下百遍,已经有了自身一些感悟。 如果说之前的箫声是菩萨低眉,如今便是金刚怒目。 此时林中无风,却有五片竹叶,齐齐掉落。 邱志贵大惊色色,连忙后退,他从箫声中听出了肃杀之意 “隔着十来步,将内力融入箫音当中,声断竹叶,简直可怖。” 张玉收起长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便踏着木桩回竹楼中去。 初入破甲境,十步距离,通过箫声传递内力,能震断竹叶已经是他的极限。 但高人风范……终归是要做足的。 邱志贵与伊木星两人在弓箭队的护送下,离开清风寨。 (本章完) 第72章 他要爬至最高!(感谢元末say,南北朝2) 第72章 他要爬至最高!(感谢元末say,南北朝2) “祝贺大人,功力大增。” 碧玉色泽的茶叶落入紫砂壶中,旁边泥炉中溅起几蓬火星,水雾升腾在空气中,结出一层薄雾。 张玉拎起烧水的铁壶,轻轻注入紫砂壶。 茶叶恣意舒展开来,露出娇媚姿态,经过风霜冰雪洗礼,方成就了云雾仙茗的美名。 “炼功如泡茶,急切不得,打好根基,方能余味悠长。” 赵夏坐在藤椅上,有些拘谨。 她想起程欢的仪态,不由地将裙袍下修长的双腿微微合拢,双手端放腰间,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在黑袍男子转身之前,重新恢复原态。 “大人丹劲圆满,初入破甲境,便能以箫声断五竹,此等天资,堪称殊世之才,非凡夫俗子可以并肩媲美。” 张玉将一杯茶递给她:“武道之途,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方才几句,是我此次突破一些感悟而已。” “你修炼的《血煞经》乃是一流的内功心法,很有独到之处,不必妄自菲薄。只是杀伐过重,容易自伤,需得注意。” “多谢大人教诲。” 赵夏捧着茶杯,品尝了一口云雾仙茗,在青瓷杯口留下了浅浅的红色唇印。 她从张玉的话中听出几分关切之意,手里觉着暖和,心中更是微喜, “也是我该谢你,此次闭关,多亏你在此守候。” 赵夏脱口而出:“我愿意……” “嗯?” “我是说,大人身系山寨安危,守护大人闭关,是属下应尽本职。云雾山之战,龙鳞会惨败,就怕林鲲老贼会派出刺客来对大人不利。” 张玉笑道:“龙鳞会元气大伤,林鲲的势力龟缩平阳府,不过是冢中枯骨,灭掉龙鳞会不过在反掌之间。” “唯一可虑的,就是事后嵩山派高手会介入。听说钟镇与林鲲之女有婚约,他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只怕不会袖手旁观。” 赵夏却道:“清风寨千余号弟兄,刀枪齐备,钟镇一人之力,也不足为虑。” 人力有尽,江湖武夫的内力、体力也是有尽头的。 即使大宗师,气机生生不息,也不敢正面对抗朝廷军队。 太祖北伐前朝大都时,前元皇帝北狩草原,满朝文武或逃或降。 唯有当时元廷大宗师忠襄王李保保,守在城门前,一人一戟,连破大明铁骑六百,气机断绝后,死于床弩火器之下。 说起来是天下第一的大宗师,给明军带来的杀伤,还不如一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 张玉摇头道:“清风寨草创,就算要对付钟镇,也犯不为之伤筋动骨。” “那大人之意?” “伱从库房中取十罐云雾仙茗,八千两银票,挑可靠人手送往平定城,交给齐鹧鸪香主,他与我是故交旧识,如嵩山派插手平阳城,少不得请他出手襄助。” “不用为童堂主准备礼物吗?” “我会修书两封,请齐香主连同礼物,代为转交给童堂主。” 有童三公子在侧,张玉虽与平定州相隔两地,依旧觉得如芒在背。 若有机会,他真不介意除掉这只见人便咬的狼崽子,只是要手脚干净,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齐鹧鸪算是有和童三丰富的斗争经验,清风寨的人不知道神教内部错综复杂的形式,自己将事情托付于齐鹧鸪,更为稳妥。 “廖荃为人细致,上次去风雷堂送信也是他,这次还让他去?” 张玉点头道:“我看可以。” 他又道:“明日我将下山,你挑选三十名好手,随我入平阳府。”赵夏期待道:“我陪大人一起去。” 张玉点了点头:“此去平阳城,是为了彻底覆灭龙鳞会,清风寨诸多事务,就让三寨主坐镇处理。‘毒蛇郎君’常安、‘毒医’孟虬,这些新近投靠之人,还需进一步观察。” 张玉为图武道精进,常在竹楼隐居修行,但对于山寨大小事务,还是了如指掌。 赵夏也有些发愁,在剿灭神农帮过程中,有不少人投靠过来,对于这些人如何使用,也是清风寨发展壮大过程中,必须面临的难题。 她道:“这二人皆非等闲之辈,弃之可惜,用之可疑。” 张玉想了想道:“他们都出身神农帮,依我看来,孟虬痴心研究医术、毒术,可以在山脚下的营寨为他建一间药庐,让其居住。常安心性不定,暂且让其去协助陈师爷,处理金谷湖事务。以观后效。” 赵夏飞快道:“好!就依大人所说。” 张玉轻笑道:“赵寨主,你不能什么都依大人所说,总有一日,你要独挡一面,清风寨能否兴旺,终究要靠你啊!” 赵夏微愣,她沉默片刻,有些惆怅地问道:“大人,你会离开清风寨吗?” “我本是神教派来平阳的旗主,任务便是覆灭龙鳞会。事成之后,堂中应该会另有任用。你不会希望,我当一辈子的旗主,不能升职吧?” 张玉玩笑着道。 赵夏脸上却无笑意,低声问道:“那大人,那清风寨……” 张玉认真道:“清风寨是我一手创下的基业,无论去往何处,此地都是我最后的退路,你们都是我的弟兄。” 赵夏脸上露出笑容,道:“那我便为大人守好这条退路。” 清风寨千余寨兵,由刘大锤、樊柱天统领,每日操训不断。 云雾山脚下的营寨,收拢五六百流民佃户,目前由程欢、陈武在管理,负责经营从黄家接手的云雾山周边的茶园、药园,算是清风寨一大财源。 而金谷湖那些田地、药园,正由钱粮师爷陈秀伦在与佃户重新约定田租。 清风寨三面城墙尚在修建。 铁匠作坊正在筹备。 寨规军纪逐步完善。 一切都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 赵夏离开,林中那些弓箭手早就撤走了。 张玉独自站在竹楼窗户前,端起茶杯,品尝着号称与黄金等价的云雾仙茗。 一年时间不到,从日月神教副旗主,晋升为旗主,成为破甲镜高手,还有了清风寨这份基业。 照理说速度不慢了,但他还是有种紧迫感。 嵩山五太保,九曲剑钟镇,一个在书中难以留下三五行笔墨的三流货色,都需要赵夏考虑举全寨之力抗衡,更别说费彬、陆柏这些高手。 平阳江湖终究只是个小池塘,稍微凶狠些的黑鱼、泥鳅、乌龟,都可以在此称王称霸。 而能在天下武林,留下名号,才真正算这这座江湖有了一席之地。 他有意将云雾山打造成城堡,打造成一个乌龟壳。 不久之后,武林两大阵营冲突加剧,掀起无数恩怨仇杀。一个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吹刮不到的地方,应该能吸引很多人投靠。 谁都知道,血水淹到时,站在高处活命机会更大,选择空间更广。 所以他要一步一步往高处爬!直至爬到最高。 感谢南北朝2的票和鼓励,均已收到,心中甚为温暖。感谢元末的打赏,破费了,受之有愧,感谢。这章不算加更,昨天上架更了五更,掏空了草稿箱,后续补上。再次感谢。 (本章完) 第73章 燕三娘 第73章 燕三娘 “红砂七毒掌。” “杀虎剑法。” “抱月功。” 藤桌之上,放着三本功法秘籍。 掌、剑、内功。 神农帮偏居平南一隅,在天下武林各派中名声不显,但毕竟有甲子年的底蕴。覆灭之时,从司空焕的书房密室中搜出十几本武功秘籍。 多数是些江湖大路货,只有这桌上这几本可入二流之列,被张玉拣了来看。 “红砂七毒掌,阴毒狠辣,威力不小。但需要外敷内服诸多虎狼之药,久之,伤身害体,甚至英年早衰,实在犯不上。” 张玉轻轻摇头,将这本毒功放到一旁。 “抱月功,运气走穴有可取之处,但远不如飞云神功……” “杀虎剑法,一意刚猛,大开大合,除非用剑造诣极高之辈,否则太容易叫人看出破绽……不过这招‘断牙取心’颇有可取之处,适合用在暗杀行刺之时。” 他一时性起,拔出‘寒渊’匕首在空中比划,在绿玉扳指辅助下,没多时刻,便洞察了这招剑法的精妙所在。 时值下午,春阳和煦,从窗外照了进来。 “大好时光,且当一眠。” 张玉伸了个懒腰,放下那本《杀虎剑法》,慢悠悠地靠在竹椅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春雨。 不大不小,正好伴眠。 一根蚕丝从空中落了下来。 那线极细,透明之色,几乎若影若现。 垂着个黑色铁爪,极为精巧,只有拇指大小,却收缩自如。 蚕丝一提,那黑色小爪瞬间勾住装线,那本武功秘笈看起来像凌空浮起,无声无息地上升。 “清风寨主,不过浪得虚名!” 屋顶上,红杉蒙面女子收起蜘蛛飞线,拿过那本《杀虎剑法》,心中暗自好笑。 这清风寨主在平阳江湖上好大名头,方才见他箫退瓦剌使者,还一副高人风范,原来也不过是区区之辈。 “盛名之下,其实难当。” 这蜘蛛飞线能取走武功秘籍,便能悄无声息要了他的命。 红杉女子正得意着,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擅闯清风寨,就为这本二流剑法?” 她闻声大惊,来不及多想,旋过身来,双掌交错拍出。 只是对手身法更快,轻易避开双掌。 右手掐住她脖子,如铁钳般,猛地将红杉女子提了起来,往房梁下狠狠一掼。 十二三米的高度,没有借力之处,运力之时,背朝地面落下去,极有可能摔折脊骨。 “救命啊!” 红衫女子仰面朝上,手脚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像只在风中飘摇的蜘蛛。 张玉站在房梁上,手里拿着《杀虎剑法》,冷冷的看着她。 眼看离地面还有七尺距离,那红杉女子双腿晃动,以极为不可思议的姿势,在空中翻转身来,落到地面,踉跄了四五步,还是没能稳住身形,摔了个大马趴。 “哎呦,摔死我了。” 红杉女子狼狈起身,怒目望向房顶那人:“平阳府都传清风寨主侠肝义胆,替天行道,你对付我一个弱女子,下手如此狠毒,未免失了英雄气度吧?” 张玉从房顶,一个纵身落到地面。 那红衫女子有些后怕,将手按在腰间,连退了几步。 张玉冷声道:“对付飞贼,自然不能用英雄手段。” “你何时知道我在屋顶的?” “从你来的时候。” 红衫女子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是故意装睡,骗我出手?”“伱受何人指使,来此窥视?” 张玉原本想通过假寐,一是使其放松警惕,二是试探客目的,没想到此人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盗取一本《杀虎剑法》,倒让他有些疑惑。 她笑道:“清风寨招贤纳士,我是来投靠张寨主的。” 张玉掂量着手中那本秘籍:“投靠?这就是你送给我的见面礼?” 红杉女子轻笑道:“俗话说,凤凰非梧桐不栖,本姑娘怕托非人,故而出手相试,张寨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好男不跟女斗,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了。再说,你还狠狠摔我一跤,怎么着也是扯平了。” “既然有意投靠,何故遮遮掩掩,报上名号来。” “在下燕三娘,江湖人称‘燕子神偷’” 张玉皱眉道:“燕子神偷?” 燕三娘嘴微微翘起:“张寨主也听过本姑娘的名号?” 张玉道:“江湖上传言,你从国丈府盗出宝物,锦衣卫对你下了追捕令,在太原一带闹出好大动静。” 燕三娘笑道:“那不是传言。皇帝将韩家祖传的九龙玉佩交给万贵妃保管,她回乡省亲时,还拿出来显摆,本姑娘看不过去,就拿出来玩玩。” 她从怀中取出一锦囊,上面绣着龙凤图纹,还有根黄色穗子,明显是皇家之物。 “张寨主若喜欢,就送给你,作为我的见面礼。” 张玉握着腰间那柄黑剑,他在平定城,便遇到疑似锦衣卫的刺杀,好不容易出来,开辟天地,自身根基未稳,他不想轻易招惹这群朝廷鹰犬。 “如此珍贵之物,你自己留着吧。” 燕三娘轻笑道:“那看样子,张寨主也不愿收留我了?” “清风寨庙小,确实庇护不了燕姑娘。” “你无非是不敢招惹万重楼!前怕狼,后怕虎,何必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万一招了那阵风,旗杆倒下,岂不是要砸到自己脑袋。” 燕三娘透过面甲,笑着看向张玉,言语中暗藏讥讽之意。 张玉冷笑道:“不收留你,就不是替天行道?你擅闯清风寨,无礼在先,念在你被锦衣卫追缉,我若擒下你,难免要受江湖中人耻笑,今日放你一马,速速离开吧!” 他说完便要回到竹楼中。 “等等!” “张寨主可知前朝有位郭大侠?” 张玉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燕三娘一改脸上笑意,严肃地问道:“郭大侠死守襄阳,为抗击草原铁骑,夫妻同殉。被尊为大侠中的大侠,张寨主如何看?” 张玉想了想,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位郭大侠的确担得起巨侠之称,但奈何所啄非玉,他扶保的赵宋朝廷,就像一件烂透的袍子,迟早还是要扔进火炉里烧掉。” 燕三娘又问道:“赵宋朝廷不值得扶保,可哪些在草原铁蹄下的军民呢?也不值得同情怜悯?” 张玉皱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燕三娘跪倒在地,拱手道:“这块九龙玉佩干系边境安稳,干系数万军民生死,我被锦衣卫盯上,生死难料,只是此玉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所以想请张寨主代为保管,一月之后,会有人来取走。办完这桩事后,若是不死,从此……燕三娘愿为清风寨驱驰!” 微风拂过竹林,牛毛细雨一直没有停歇,在不起眼之处,一株细藤攀援细竹,悄悄吐出出苞,在空中轻轻摇曳着。 张玉听完燕三娘说完的一番话,沉吟半晌,还是接过那烫手山芋。 她笑道:“清风寨主,果然名不虚传。” 张玉叹了口气:“江湖之上,高手众多,愿意与锦衣卫那些朝廷鹰犬作对的,应该也不在少数吧,燕姑娘为何找我?” 燕三娘轻笑道:“江湖上高手是不少,但打出‘替天行道’大旗的,却只有一个清风寨。” “一月之后,燕姑娘遣人来取,以何为凭?” 燕三娘想了想道:“就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个字为暗号。” 张玉轻轻点头。 红杉女子拱了拱手,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密林中。 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我是不是…有些轻信了?” 张玉看着手中的黄色锦囊,沉甸甸的,心中一时有些踌躇,接下九龙玉佩,便接下了一份麻烦。 “可如果她所说是真的?一介女流,都有这样的豪气、侠气,我不接下这块九龙玉佩,就真的该将‘替天行道’大旗降下了。” (本章完) 第74章 捕蝶 第74章 捕蝶 平阳城,醉仙楼。 顶楼雅间。 “中原酒好,菜好,姑娘也好。相比之下,大草原实在乏味。” “伊大人,这正是彼之所短,我之所长啊。如此温柔富贵乡,民心多欲,贪壑难填,一旦天下有变,岂能抵御滚滚草原铁骑?” 伊木星大笑:“邱先生身怀大学问,说话好听,难怪王子称你有宰相之才。” “唉,邱某无非读了几本纵横策,终究还是文不成,武不就,一个落榜书生,蒙霍端王子不弃,收为幕僚,将来鼎定天下,能有个门户出身,已经是望外之喜。” 邱志贵是太原府人士,自幼文武双全,因其父在知府任上贪墨获罪而受到牵连,终身无法踏入仕途,后来主动投入草原,结交了瓦剌部三王子霍端。 按照幼子守灶的传统,不出意外,霍端将是瓦剌部未来的首领,黄金家族衰微,甚至有望成为狼庭之主。 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毕竟身处明国,还是有些避讳。 满桌皆是醉仙楼的招牌菜,足足十六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违反时令的果蔬,外间看来新奇,也只能作为装点的配菜。 伊木星虽是草原贵人,寻常会宴,也只是马奶酒烤黄羊,平时很少能如此丰盛。顿时弃了筷子调羹,用手抓着往嘴里送。 邱志贵热衷功名,对食色之欲没多少兴趣。 “邱先生吃啊,回到草原,想要这样的菜肴,可就难了。” 邱志贵给伊木星把酒满上:“伊大人,张玉不识好歹,拒受册封,我们就这样回草原吗?只怕霍端王子会觉得你我处事无能啊。” 霍端虽是太师最宠爱的幼子,但两个哥哥也是势力雄厚,三方手下各有一批人马效力,为了世子之位明争暗斗,矛盾十分激烈。 “那也没法子。你都说了,那清风寨主箫声断竹,武功厉害,我们两人加起来,也非他敌手。况且还是在清风寨地盘,总不能马不喝水强按头吧?” 伊木星摇晃着脑袋,啃着金黄酥脆的烧鸽,他是霍端的那可儿,两人之间有同伴情谊,倒不担心一桩差事不利,就受到冷遇。 “伊大人言之有理,但总该做点什么,回去对王子才好有所交代。” “邱先生有何妙计?” “妙计算不上。如今平阳江湖,北有龙鳞会,南有清风寨,两家势同水火。清风寨油盐不进,那我们何不去找龙鳞会?” 伊木星常在两地之间奔走,对于明国比较了解。那些有名望的豪强,在明军没有遭遇彻底的军事失败之前,他们不会放下天朝上国的架子,与狼庭合作。 “邱先生,龙鳞会可是正道江湖势力,明人家国观念重,土匪强盗之流,愿意接受狼庭册封的都很少,如林鲲这般有名望的正道中人,岂会同意?” 邱志贵不知想起什么事,脸上露出冷笑,语气讥讽道:“所谓正邪,不过一张面皮。今时不同往日,清风寨声势大振,龙鳞会急需外援,未必会拒绝我们的好意。” 伊木星想了想,一拍桌子:“此行若能拉拢龙鳞会,那霍端王子的确会高兴。山西与草原相邻,有龙鳞会这个地头蛇盘踞平阳,我们采买粮食方便不少。此事办成,说不定太师都要嘉奖伱我。” 平阳府地处中部,狼庭最多派遣三五密探,假扮商队潜入,还不闻战火硝烟。 北边大同府,却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卫所、堡寨、墩台林立,双方小股人马常年在边境绞杀。 邱志贵点头道:“草原寒灾,连刮四十天白毛风,牛羊冻死无数,太师定在为粮草发愁。” 伊木星低声道:“听霍端王子说,上个月,原本该有十万石粮草,从明国运至草原,定金都付了,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至今没能成行,太师大怒,秘密派遣一队人马来了山西。” “十万石粮草?” 邱志贵心中惊讶,这可不是寻常豪商能筹措的数目。 正说着话,房门忽然被踹开,几十名大汉蜂拥而入。 “捕拿暗探,敢反抗者,立刻诛杀!” 两人起身,按住兵刃便要相抗,却见来的这些人都身穿飞鱼服,手提绣春刀,还有八只机弩装满短箭,正对着自己,顿时面色惨白。 邱志贵脸上强挤出笑容,拱手道:“这位官爷,可有什么误会?这位是大同府镇虏堡恭良卫来的商客,我们正在商量毛皮生意。”恭良卫是投降明国的草原小部落,万把来人,被安置在镇虏堡,已有六十年,其从事牲畜、皮毛生意,族中行商者甚多。 “编!继续编。” “吆,还挺会享受,这桌酒菜抵得上本官一个月俸禄。” 纪灵走上前,笑着打量两人,他坐在桌子边缘,拿过一个新杯子,用水洗了,倒上‘金壶烧’,连喝三杯,方才意足。 龙鳞会盘踞多年,一家独大,各行各业都有涉足。官面上油水不多,苦的不止是那位方知府,他这个锦衣卫千户的日子也不好过。 水混了,才好摸鱼。 纪灵眯着眼睛笑道:“你们来平阳府,到处乱窜,前后拜访七家江湖势力,是准备做人皮生意吗?真以为锦衣卫一点风声也收不到,大明府县可以任由尔等出入?” 邱志贵低声道:“俗话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小人这收了些货银,想先请官爷们喝杯薄酒,这位大人高抬贵手,将来必有厚礼送到府上。” 纪灵轻笑一声,掸了下飞鱼服:“不用厚谢。将你们献上去,我这身袍子一换,那就是最好的礼物。” 也先执掌狼庭以来,草原日渐兴盛,明军数战失利,虽未伤及根本,却也庙堂震动。佑圣帝将边事视为第一心头大患,极重军功,朝中大臣多有以边事军功晋升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锦衣卫对于捕拿草原暗谍,酬功甚重。 “带走!” 伊木星见状,便要抽出弯刀拼命。 邱志贵连忙拦住他,笑道:“是非曲折,总会弄清的,我们且随这位大人走一遭。锦衣卫衙门,那也是讲理的地方。” 锦衣卫缴走两人兵器,带上铁枷,押解出醉仙楼,引起不少楼中客人的注意。 “各位,吃好喝好,锦衣卫办差,不扰良民。” 纪灵从三楼走下来,笑着对宾客拱手。 他招了招手,一体型富态的胖子立刻过来。 纪灵低声道:“张胖子,醉仙楼买卖不错,都做草原暗谍身上去了。” 那胖子苦笑道:“纪大人,这个玩笑万万开不得。” 纪灵靠在楼梯上,掸了下飞鱼服的袖子,斜着眼睛问道:“开玩笑?我和你熟吗?” 那胖子连忙见一张银票袖口塞了进去:“纪大人办差辛苦,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下次主动点,别搞得老子像跪着要钱一样。” 纪灵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住,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影图形。 “见过此人吗?” 张胖子探头看去,画像是一女子,脸上戴着燕子尾巴样式的半面甲,只露出眼睛、嘴巴、鼻子,颇为秀气,还有一股英姿飒爽的侠气。 “见过?” 张胖子摇头:“没见过。” 纪灵收起画像:“没见过还看怎么久?” (本章完) 第75章 再去割些鹿血来 (求票) 第75章 再去割些鹿血来 (求票) 十四日。 龙鳞会在平阳城东,两条街的百余间青砖瓦房,最多时有五百弟子,其间建有校场、擂台、练功房、武器库、藏经阁,一应设施俱全。 与神农帮这等偏居一隅的土豪不同,消灭野狼帮后,龙鳞会执一府江湖之牛耳,林鲲出入平阳城,常有几十号弟子前呼后拥,比起知府还威风。 只是在云雾山之战后,一切似乎在发生变化。 半数精锐帮众或死或俘,之后盟友兼亲家神农帮覆灭。 而当年威名赫赫打遍一府九县的‘捉龙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江湖中人看龙鳞会的眼神就变了。 有人说,林鲲老了,那双铁掌只能捉泥鳅。 也有人说,林鲲怕了,连平阳城也不敢出。 无论哪种,对一个江湖势力的掌门都不算好事。 武林如深山丛林,帮派如狼群,掌门就是头狼。 头狼最忌讳自己露出虚弱的一面,哪怕在最亲近之人面前也不行。 当他表现虚弱时,内忧外患将一起爆发。 “月圆之夜,杀林鲲?” 月色如霜,铺满院间小路。 两个弟子提灯走在前面,还有两个佩剑弟子走在后面。 林鲲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下天上月亮,真黑,真圆! “今日何时?” “二月十四。” 他自问自答。 佑圣十年以来,准确说是云雾山惨败之后,他每月十五左右,总习惯抬头看下天上的月亮,然后想起狼头山武圣庙布条上那句‘月圆之夜杀林鲲。’ 司空清清迎在门外,她穿着薄裙,身材娇小,显得楚楚可怜。 “老爷。” “外间风大,快回房吧。” 四名心腹弟子各自站定,侍立在门外。 林鲲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四’这个数字不甚吉利,明日应该再增加四名侍从,‘八’听起来就很不错。 两人走到房间,林鲲在桌前坐下。 “鹿血备好了吗?” 司空清清低着头,沉默不语。 林鲲语气温和,没有责怪之意:“怎么?忘记叫人去割取了?” 司空清清低声道:“老爷,一连半月了,您…您的身子要紧。” 茶杯落地,瓷片四溅。 林鲲红着眼睛,厉声道:“你也瞧不起我?” 司空清清跪了下来,不敢分辨,小声抽泣着。 房间内灯火摇曳,鬓角白发,脸上皱纹,时明时暗。 林鲲无力地坐了下来,看向这个比自己女儿还小四岁的女子,眼中露出怜爱之色。 “起来吧,我知道清清是好心。” “但…老爷我心里烦。” 司空清清默默起身,收拾碎瓷片,走到外间炭炉前,端出小碗。 “妾身为您炖了银耳莲子羹,大夫说,能清心去火,安神宁梦。” 林鲲这几日,总是梦见赵老刀那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床边盯着他,然后突然跳上床来,钻进被窝里。 他这半生纵横江湖,亲手所杀不下百人,他们活着时斗不过自己,死了又能如何。 在此之前,他从未做过如此噩梦。 “难道我真的老了?怕了?” 林鲲喝着银耳莲子羹,口中却没什么味道,几口便喝完了,心中烦躁之气并未减少。 “清清,你还是再去割些鹿血来吧,那东西,老爷喝了受用。” 司空清清无奈点头。 鹿园中养了五头梅鹿,一公四母,因气味难闻,建在东南角。 司空清清带着一名婢女,一名男仆,两名侍卫,沿着石板小路,走到鹿园所在的院落。 “今天这么安静?” “这些鹿平时很警觉,听见人声,便‘呦呦’叫个不停。” 那男仆常来割鹿血,他打起灯笼一照,顿时高身尖叫,连连后退。 “慌什么?” “夫人,都…都死了。” 司空清清毕竟有些气度,她接过灯笼,隔着木栅栏看去,五头梅鹿倒在地上,头颅不翼而飞,鹿血流了满园,样子的确是诡异可怖。“谁能和这些畜生有仇呢?” 两名侍卫也是慌乱,拔出了长剑,向外间看去,漆黑一片,看守鹿园的奴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也不见出来迎接。四周寂静得可怕,仿佛府中闯入了恶魔。 司空清清心中暗道不妙,还是强作镇定:“回去禀告老爷,府里来强贼了。” “铛!铛!铛!” …… 示警的钟声不断敲响。 龙鳞堂上,灯火通明。 两百多名弟子提着刀剑,站在堂外。 林鲲看向堂上的四人,找了一圈,问道:“孙长老怎么没来,还有苍虎呢?” 有人道:“他们应该在后面。” 林鲲怒道:“钟声响起,立刻聚合,他们连帮规都忘了?” 章鹤道:“许是出府,一时没赶回来。” “派人去他们房间看看。” 没过多久,那派过去的那队人急忙回来禀告。 “禀会长,孙长老…被人杀了,首级不翼而飞。” “大少爷房门打开,没看见人。” 林鲲踉跄几步,双目透着血丝,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孙长老功夫不及他,但也是破甲境高手,就这样在龙鳞会中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 “来了,终究是来了!” 正在这时,彭苍虎提着狼牙棒从外间匆匆赶来。 林鲲见了彭苍虎,目光微凝,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正要禀告义父,我本在房间练功,忽然听见房梁上脚步声,就追了出去,一直追过两条街,那黑影轻功实在了得,我与他距离越来越远,又听见钟声,怕是对方调虎离山之计,连忙赶了回来。” 林鲲问道:“伱可知对方身份?” 彭苍虎道:“义父,应该是张玉。” “张鲤鱼?” “那黑袍人轻功极其飘逸,野狼帮的余孽,都没这个本事。黑松林之战,张玉与孩儿不分伯仲。今日看来,他武功又有所精进。” 林鲲坐在椅子上,看着彭苍虎,他没提鹿园之事,只道:“就在刚才,孙长老在房间被人所杀。” “孙长老死了?” 彭苍虎心中震惊,孙长老的武功他是知道的,扪心自问,自己也无法轻易杀之。 他想起大通茶馆,每次交手,张玉的实力都是令人绝望地突飞猛进。 看来他是杀孙顺之后,想潜出府外,正好被自己发现。 “苍虎,你追击刺客辛苦,先回房休息吧。” 彭苍虎不傻,在此关键时刻让他回房,明显是不信任自己。 “义父?” 林鲲冷冷道:“回去。” 彭苍虎看向堂上四五名龙鳞会高层,还有门外站着的两百多名弟子,心中五味杂陈,只能遵令离开。 章鹤疑惑道:“义父,值此危急之时,为何不让大哥留下来,好一起商量应对之策?” 倪金彪眼珠子微转,他早对彭苍虎有所不满,同为龙鳞会副会长,彭苍虎却仗着武功高强,除了林鲲,目空一切,底下弟子也尊重彭副会长,轻视于他。 倪金彪看着林鲲,慢慢说道:“会长所为,自有深意。” 章鹤还是不解。 倪金彪一边观察林鲲神情,一边缓慢说道。 “你想想,那张玉轻功极高,潜入府中,悄无声息杀掉孙长老,为何偏偏在路过他房顶时,露出破绽?龙鳞会几百双眼睛耳朵,都聋了瞎了?” “就算露破绽,为何不是潜入府中时被发现,而是杀人后,潜出府外被发现?刺客还专门换了条路线,去到他面前卖个破绽?” “你再想想,钟声响起时,他为何没第一时间来龙鳞堂?” 章鹤大惊,看向义父。 林鲲对彭苍虎猜忌之心,由来已久,倒不在于倪金彪这几句牵强附会的馋言。 那夜在黑松林,他为何没留下张鲤…张玉。 后来他细细盘问,有人听见,张玉临走前,向彭苍虎道谢,两人似乎有过交情。 “月圆之夜杀林鲲!” 他抬头望去,堂上是屋顶,什么也看不见。 林鲲却悚然而惊。 平阳江湖剧情,快要结束了 (本章完) 第76章 覆灭前夕 第76章 覆灭前夕 十五日。 “张鲤鱼是张玉?” “对,张玉就是张鲤鱼。” “到底哪个是真名呢?” “江湖之上,真假难辨,何况名字。” 房间布置得很清幽,墙上是松竹梅兰四君子画,风姿绰约,瓷瓶中还插着许多卷轴,画筐中有不少废稿团,显然此间主人深谙丹青之道。 “义父已经不信任我了。” “也不全怪爹爹。你说短短数月,有人武功突飞猛进,连你也不是对手?” 男子坐在桌前,神情有些颓丧。 他穿着身崭新锦袍,头戴玉簪,每次见面,总要沐浴更衣,尽量给心上人留下好印象。 “世间机缘,本就难说。或许他当日在擂台上藏拙,或许有了奇遇。” 女子背对男子,走到四君子画像前,下方木架上放着柄宝剑,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暗道:“假名?藏拙?果然,他那日是故意输的!” 他看向女子背影,语气中带着期盼:“幽兰,我们立刻离开龙鳞会吧?” “离开龙鳞会?” “清风寨步步紧逼,义父急需高手坐镇,或许会提前将你嫁入嵩山派。” “我们一走了之,爹爹怎么办?” “唉。” 彭苍虎心中无声叹息。 从消灭野狼帮,干掉宿敌赵老刀之后,林鲲像变了个人,多疑无决,再也没有拼死一战的血勇。 明眼人都看出,作为江湖帮派,这条龙已经失去精气神,只剩半截躯壳。 此时最正确的作法,无疑是跳下破船。 他也这般想,心中却像被一根线牵着,欲走不能。 从五年前在擂台下,看见林幽兰时的惊鸿一瞥,他漂泊十余年的人生,似乎有了方向。 之后在龙鳞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她近一点。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同嵩山派钟镇定亲前夕,林幽兰终于找他吐露心迹。 她缓缓坐在桌前,目光灼灼:“苍虎哥,只要伱杀掉张玉,解除龙鳞会威胁,我就和你走,从此浪迹天涯,再也不理会平阳江湖上的恩怨。” “好!” 彭苍虎明知此时已经不是张玉对手,但见林幽兰期盼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点头。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苍虎哥。” 林幽兰看着那张异于常人的脸,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 龙鳞会大堂上。 林鲲望向‘龙腾四海’的鎏金木匾。 那日五岳盟主左冷蝉亲自接见,提笔挥豪写下四字相赠,回来后被他刻在匾上,挂在龙鳞堂,平阳江湖上有头脸的皆来道贺,那时何等风光。 章鹤从门外走进来,神色沮丧:“义父,城中几家交好门派,都不愿出手襄助。” 林鲲闻言,怒道:“作为江湖同道,守望互助,是应有之义!他们怎么说?” “大剑门、快拳武馆的掌门,说本门才几十名弟子,且武功低微,全借给我们也不顶事,反而徒送性命。” “元通镖局、刘家马帮说,他们就是做生意的,谁也不能得罪,更别提主动卷入江湖争端。” “铁拳会……压根没见我们的人。” 林鲲怒极反笑:“好啊,都认定龙鳞会要完!不愿和我们扯上关系。” 章鹤有些惊慌:“那怎么办?” 林鲲走到章鹤面前,取出一封信:“你亲自去嵩山派一趟,找钟先生,将这封信交给他。另外再告诉他,只要能助林家渡过此劫,我就拿龙鳞会百年基业,作为幽兰的嫁妆。” 龙鳞会不止是他毕生心血,更是林家三代人创下的基业。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做如此让步。 章鹤走后,林鲲枯坐半日,只觉得日头落得特别快,晃过神来,天色便已黑透,他快步走到龙鳞堂外,抬头望去,今夜无月。 “下雨了。” 城南,一所民房。 黑衣男子抱剑立在窗前,雨滴落在窗台上,溅到脸上,凉丝丝的。 相隔五百米,便有一面高大院墙,哪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大人,下雨了,今夜照常动手吗?” 赵夏走过来。 张玉点头:“再等等看!”半刻钟后,脚步声响起,核对暗号后,有一队人进来。 都是新近投靠清风寨的江湖散人,其中武功最高的是个叫谢甲的刀客。 他们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布包袱,堆在房子中间,足有九只。 九个人头。 九封信。 斗笠刀客满身泥水,拱手道:“寨主所料不差,除了章鹤,林鲲还送出八封信。” 那八人分不同方向秘密出城,但只要去嵩山,终究要经过百里之外的棠水渡口。 谢甲带领一众高手,奉命在那守株待兔,一连截杀龙鳞会九位信使。 “此次之后,清风寨会会新设一队人马,专司刺杀之事,你为副领队。。” 谢甲心中大喜,拱手道:“多谢寨主!” 张玉看向房间内密密麻麻站着的几十号人。 “人已到齐,依计行事。” 半夜子时,傍晚细雨只下半个时辰,早已停歇。 龙鳞会依旧灯火通明,值守的弟子却有些困乏了,无精打采地提着灯笼,三五成群,拎着刀剑,在府中各处巡逻。 尤其是林鲲的居所,至少有六十人保护。 如今还剩下的两百号人,都是龙鳞会多年培养出来的亲信,而那些新近投靠的,在云雾山惨败消息传出后,逃了一半,昨夜风波之后,又逃了不少人。 江湖,就是如此真实。 “有人!” 瞬间,锣声大响。 一队弟子,巡逻至西院马厩时,忽然看见六名黑衣人从翻墙而入,双方立刻厮杀起来。 “不要纠缠!你去放火。” 其中一个提着钢叉的黑衣人闻言,将携带的松油坛,抛入堆放草料的棚中,引燃大火,几十匹马顿时受惊,四处逃窜,连带着缰绳拖倒了马厩,那或火势就更大了,还有蔓延的趋势。 为首的黑衣人见己方目的达到,而增援的龙鳞会弟子快要赶到了,将钢叉向外一扫,逼开当面之敌。 “弟兄们,撤!” 那些黑衣人都轻功尚可,瞬间翻过墙头,消失在黑夜里。 与此同时,还有多处受袭,四面起火。 龙鳞会弟子疲奔命,到处救火,一片混乱。 ‘哗啦啦’,龙鳞堂的房顶被斧头劈开大洞,断橼碎瓦纷纷掉落在堂间,露出个大窟窿。 三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地面。 此时,那些弟子要么拥在后院保护林鲲,要么忙着四处救火,龙鳞堂只留下两名值守弟子,一个照面,就死在刀斧之下。 张玉扫了眼这间气势不凡的大堂,轻笑道:“开始吧。” “好!” 谢甲提着两只大麻袋,从中取出九颗人头,五只鹿头,在龙鳞堂上依次排开。 “倒是暗合九五之数。” “九五者,龙也。” “龙首已断,龙鳞会灭亡,乃是天意注定。” 谢甲读过几本书,看了眼自己的杰作,不由说道。 张玉看了眼,轻轻一笑。他这般多事,只是为了营造恐怖气氛,让林鲲自乱阵脚,自己得以用最小的代价,完成覆灭龙鳞会的任务,这也是日月神教管用的手段。 “龙腾四海!” 赵夏看向大堂上那块鎏金木匾,想起赵老刀就惨死在龙鳞会这群卑鄙小人手中,顿时悲愤交加。 她左脚一点,丹田运气,身体凌空跃起五六米高。 长斧劈在那块木匾上,那个‘龙’字裂成两边,整块匾额随之掉落。 “林鲲老贼,我誓斩你狗头!” 张玉缓步走到身后,想拍拍女子肩膀安慰,介于两人身高,自己还得微微踮脚,只好作罢。 他放下伸出的手,轻声道:“再让林鲲多活一天!” 赵夏转身看向他,眼眶已然微红:“若无大人,我不知几时能报父仇。” 张玉笑道:“如果没有你和野狼帮的弟兄,我一个人也拿不下黑风寨,也没有如今这份基业。” 三人走出大堂,没遇上几个敌人,轻松地出了龙鳞会。 (本章完) 第77章 月圆之夜杀林鲲 第77章 月圆之夜杀林鲲 十六日,天晴。 下午,醉仙楼送来一桌酒席。 林鲲坐在桌前,司空清清在旁倒酒。 满堂狼藉,脚下全是碎瓦、头颅. 他满头白发,红着眼睛,一杯接一杯地喝,似乎无个休止。 “以为能…能吓住我。” “做他娘的梦!” “老子…十五岁杀人,二十岁…执掌龙鳞会,什么场面没见过?” “赵老刀厉害吧?武功比我高,还不是折我手里?” “左掌门知道吧?五岳盟主,亲自给我倒酒……倒酒!” 司空轻轻叹息,只倒出半杯,那壶酒就断了根。 偌大龙鳞堂,只剩他们两人。 彭苍虎从外面进来,看向那块被劈碎的‘龙腾四海’。 “义父。” 林鲲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呢?” “倪金彪早离开了,弟子们…十成走了八成。” 林鲲冷笑道:“你为何不走?” “我护着义父…和幽兰一起走。” 林鲲看向彭苍虎,原本担心此子会成为第二个赵怀恩,故而心存防备,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你对幽兰的心意,你带她走吧,去过安生日子,耕田织布,别再涉足江湖,更别为我报仇。” “义父,我们一起杀出去,幽兰,她也不会留下您——” 林鲲打断他道:“伱怎么不明白?野狼帮的余孽,不会放过我,我和你们一起,谁也走不了!” 彭苍虎有些犹豫,仍旧不走。 林鲲看向相貌丑陋的男子,喝下那半杯残酒,冷笑一声:“说实话,我查过你的底细,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所以这五年,虽然你为龙鳞会出生入死,但我还是瞧不上你,也从没想把女儿许配给你。今日如果不是——” “告辞!” 彭苍虎面色微红,握紧狼牙铁棒,冷冷地看了眼林鲲,转身走出大堂。 司空清清坐了下来,不无担心道:“老爷,你这样说,不怕他会迁怒幽兰吗?” 林鲲轻笑一声:“我的女儿,我清楚。彭苍虎摆布不了她。” 他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司空清清,这个嫁给他不到半年女子,原本只是将她视为自己称霸平阳江湖的战利品。 但在一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感受到此女的温情,她不一定喜欢自己,却努力在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你想好了?不走?” 司空清清微微摇头:“神农帮覆灭,父兄生死不知,我离开龙鳞会,又能去哪呢?再说,我既嫁给老爷,那就是林家的人,自当生死相随。” 林鲲将女子拥入怀中,大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只恨未能早三十年遇上清清。” 龙麟堂上,两株芍药正含苞待放。盘碎了,但根系盘踞着泥土,努力汲取养分,争取不放过一丝一毫绽放的可能性,即使无人观赏。 月圆。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三百多黑衣人从各处涌出,在街上聚集。 这几日,龙鳞会周边百姓,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外出避难,几条街都冷清得很。 由帮派把持的武林,与士绅把持的乡野,都是皇权不能轻易延伸的地方。官府对于帮派之间的仇杀,管不了,也不想管。 平阳正好是一座介于江湖与官府之间的城池,近百年时间,已经形成独特而稳定的秩序 张玉迈入龙鳞会大门,立刻分派人手,封锁藏书楼、武器库等要地,这些地方,也是昨夜放火乱人心时,刻意避开的场所。 龙鳞会虽然是地方帮派,但雄踞平阳百年,底蕴惊人,收藏的好东西应该不少。 一路之上,只遇见零星抵抗,便来到了龙鳞堂。 “月圆之夜杀林鲲。” 龙鳞堂前,林鲲坐在太师椅上,看向高大丰韵的女子,还有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两人并肩走来。 司空清清倒卧在台阶上,面容恬静,嘴角有抹殷红,似乎睡了过去。 “你就要做到了。”“今夜之后,你将成为平阳江湖的主人,如此年纪,执掌一府,风光无限。” “张鲤鱼,不,鲤鱼跳过龙门,我该称你为张玉,你一定很得意吧?” 张玉抱着黑剑,嘴角微翘,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林鲲。 林鲲问道:“你笑什么?” “林会长,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吧?” 林鲲冷笑一声:“那日比武招亲擂台上,老夫就见过你,可惜当时没杀了你。” “没错,我是第一次见你,你却是第二次见我。说起来,那次也算你请我在醉仙楼吃了顿饭。” 林鲲很快明白过来:“你参加比武招亲,就是为了几两碎银?” 张玉笑道:“白天醉仙楼来送酒菜时,有人劝我拦下伙计,在酒菜中下毒。我想了想,没同意,算还了那顿酒菜钱的人情。毕竟,做人不能太无耻!” “何需废话!” 林鲲知道他在讥讽龙鳞会勾结赵怀恩,暗施毒药之事。 他心中不以为然,所谓江湖武林,无外乎成王败寇,手段光明还是卑鄙,并不重要。 “有人说你是练武奇才,老夫倒想见识一二。” 他从太师椅上起身,露出笼在长袖中的双手,金属光泽闪动。 张玉抬眼看去,只见林鲲双臂戴着一种精钢打造的装置,五指套入铁指套,可如鹰爪般灵活抓握。 若被抓住,机关消息相合,必定被撕下整块皮肉。 “捉龙手?” ‘捉龙手’这门武功,乃林家世代相传的绝学。 据传林家一位先人,乃是前元宫廷医师,在替皇帝妃嫔推拿穴道时获得灵感,后结合武道,创造出这门绝学,传给后代子孙。 前元灭亡后,林家沦落江湖,彻底弃医从武。 将捉龙手中疏通穴道、活血通气的推拿手法删去,只保留了凶戾的擒敌手段。 林鲲耗费重金,请蜀中唐门打造这具‘铁骨龙爪’,施展出捉龙手,威力更加巨大。 原本是用来对付赵老刀的底牌,后来赵怀恩跳反,不费吹灰之力灭掉野狼帮,也就没用上。 “大人,我来对付他。” 赵夏提起萱大斧,红着眼睛看向林鲲。 “你小心,我为你压阵!” 张玉点头,对于赵夏而言,此乃父仇,不能不亲手报复。 林鲲站在台阶上,俯视赵夏那异于常人饱满成熟的身材,想起那位江湖先生对她的评价,‘身怀名器,有旺夫之相’。 他眼中露出一丝遗憾,成王败寇,如果不是中途杀出条鲤鱼,自己早就一探‘天下名器’的深浅了。 赵夏问道:“害我父时,可曾想到过今天!” 林鲲笑道:“想过,连你怎么处置,老夫都想得一清二楚!” “老贼,去死!” 半月弧度的巨斧,朝林鲲斜劈下来, 林鲲笑了一声,侧身稍避开斧锋,身形左右晃动,同时两掌迅疾拍在斧面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之声音,霎时间,已经打出五六掌,掌力由浅入深,如重重叠浪一般。 “摇山晃海!” 一道道内力传导过来,她连连后退,握着斧柄的双手,被震得剧痛无比。 张玉目光微凝,右手按在剑柄上:“捉龙手,果然非同寻常,这样下去,赵夏不是对手。” “这点本领,还想为赵老刀复仇,还是让你那个小郎君出手吧!” 林鲲不屑冷笑,目光看向按剑在旁的张玉,此人仪表堂堂,不然那日在比武擂台,自己也不会动念,想招他为幽兰夫婿。 他自觉猜出,张玉为何会在短短时间武功突飞猛进,两人必定有了苟合之事。 “传言不虚,果真是天下名器!” (本章完) 第78章 江湖事,江湖了 第78章 江湖事,江湖了 庭院间,两人斗过三十来回合,在内力压制下,女子落于下风,却有股子狠劲韧性,在密集的掌影覆盖下,不断绝地反击。 “哐哐!” “当!当!” 林鲲双掌硬接大斧,火星四溅,金属交击的尖锐声,不绝于耳。 捉龙手奇诡刁钻,好在张玉传了她飞云神功的步法,全力施展出来,还能勉强应付。 张玉看出异样来,赵夏双目中血红之气愈发浓厚,气势不断提升,应该与她炼的《血煞经》有关。 “小贱人,真不愧为赵老刀的种,老夫小看你了。” 林鲲站在庭院间,微微喘息。 他武功自然在赵夏之上,可这段时间,却被酒色掏空身子,加上忧思过度,几十回合下来,已然有些不支。 赵夏被击退两三丈,擦去嘴角血迹,抬起头时,双目赤红。 她怒吼道:“林鲲老贼,受死!” 圆月当空,女子如一头矫健的草原狼,气势雄浑,扑了上来。 “血煞沸腾!” 林鲲头皮微寒,抬掌招架。 巨斧落下,蕴含着雄浑内力,林鲲双臂巨震,隐隐有骨头碎裂之声,如果没有“铁骨头龙爪”加持,此时他这两条手臂便废掉了。 这门《血煞功》颇有来历,乃是是赵老刀从一位去外地赴任的参将手中夺取的,约莫有些兵家渊源。 其中有门‘血煞沸腾’的运气法门,在杀场之上,战意飞腾,能激发身体潜能,短时间内获得几倍的力量。 “啊!” 赵夏进入血煞状态后,林鲲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连连败退,随着一声惨叫,双臂齐腕而断,连带着‘铁骨龙爪’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面。 “老贼,受死!” 赵夏举起长斧,一斧劈下,从头顶劈至左胯。 林鲲还没来得及哼半声,便如劈柴般,当间劈成两半,五脏如洗,肝肠寸断,哗啦啦一蓬血雨连同碎肉,在地面上泼出好几丈。 饶是清风寨这次下山都是百战之辈,见此血腥场面,也不觉心胆直冒寒气。 看向二寨主的眼神,顿时变了。 “爹,我为你报仇了!” 赵夏站在原地半晌,眼中血红逐渐消,放下长柄斧,坐在地上用功调息。 张玉走过来,见她气息逐渐凝实,不但没有大碍,还隐隐要突破境界,心中暗道:“世间武功,果真各有妙处啊。” “廖荃、陈武。” “属下在。” “你们带人继续肃清残敌。” 夜黑如墨,圆月当空。 各处喊杀声逐渐消失,林鲲一死,清风寨的人马已经控制了局面。 张玉在太师椅上坐下,取出那杆紫萧,吹奏起《清心普善咒》,此曲轻柔悠扬,暗含禅机,能抚慰人心,舒缓情绪。 他以内力融入,在寂静的夜里,箫声起伏,传扬出很远很远。 这个夜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平阳府各方势力,都在暗中窥视龙鳞会。 “箫吹的不错,是个有雅趣的人,会比林鲲好说话吧。” 暗巷中,放着两顶青蓬小轿,侍立两队人马。 一队身着黑色皂服,腰间佩刀,是知府衙门的武捕头,不同于寻常衙役,这批人多少有些武艺在身,常用来缉捕江洋大盗,也就是江湖上俗称的‘六扇门’。 武林中人对他们的敌视仅次于锦衣卫。 而另一对人马,正是身着飞鱼服、乌纱帽的平阳锦衣卫。 “啪!” “啪!” 纪灵双掌合拢,拍死两只蚊子。 “纪大人,伱就一点也不关心?” “关心什么?” “今夜之后,平阳江湖的格局。” “啪!” 纪灵又拍死一只蚊子,他苦笑道:“江湖事,江湖了,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只要清风寨不扯旗造反,方大人,那就与你我没有干系。早点回去吧,别站这里喂蚊子了。” 若非方知廉硬拖着自己,纪灵才不愿出来喂蚊子,这个时间点,搂着小妾畅谈人生,岂不美哉? 两个身份不凡的草原暗探,已经解送镇守千户府,升官调离平阳指日可待。 方知廉犹豫着问道:“纪大人,你说龙鳞会那些产业,清风寨不会全部吞下吧?我要不要请张玉吃饭,五五分成如何?他会答应的吧?” 纪灵微微瘪嘴,这个从阁部空降地方任知府的方大人,倒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一副饿疯的样子,简直饥不择食。 方知廉不知是想起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还是纪灵锦衣卫官员的身份,本就有查办贪腐之责,只是天下都忘记了,顿时卖起惨来。 “咳咳,不瞒纪大人,近年来官场风气不堪,本官为了调动,去不少人情,至今还欠着钱庄六千两银子,要靠知府这点俸禄,本官不吃不喝,也得还十多年。” 纪灵微微摇头,他不算什么青天大老爷,但对于方知廉的行为还是暗中鄙夷。 年前,方知府给三夫人做寿,城东‘留香堂’的刘掌柜好心送了二十根名贵的檀香。 谁知第三天,一操着京城口音的仆役,来留香堂退那二十根檀香。 刘掌柜是成了精的生意人,自然一眼看出那时自己送出的寿礼。 他哪里真能要回送给知府的寿礼,以后还要不要在平阳地界混了。 刘掌柜连忙按照市价折算成八十两银子,连同那些檀香,让那方府仆人带回去。 谁知道,才过了个年。 又有人来退那二十根檀香,这次倒是换了个仆役,只是依旧是京城口音。 刘掌柜欲哭无泪,只能又包了八十两。 如今这桩公案,已经成为平阳城头一桩笑话。 纪灵心中鄙夷如此不体面的行为,脸上还是笑道:“银子就是亲爹亲妈,王八蛋才不爱呢。本千户也一样,又不是庙里的泥菩萨,岂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方知廉舒了口气:“纪大人能理解本官就好。” 纪灵眼珠子一转,看向方知廉:“说起银子,我最近倒知道条路子。” 方知廉像闻见屎臭的狗,双眼放光,凑了过来:“纪大人有什么发财路子,快提携一下老兄。” “有个绰号燕子神偷的女飞贼,偷了万国丈家的宝物,最近流窜到了平阳地界。” 方知廉皱眉道:“那与本官有何关系?与银子有何关系?” “方大人别急,听我慢慢说。万国丈颁布赏格,只要能抓到燕子神偷,赏银五千两,能找回失窃的宝物,再赏万两白银。” 见方知廉对此兴致了了,纪灵笑道:“方大人,你手下这些武捕头,不止深谙追缉探查之术,还都是平阳土地爷,哪块地方他们不清楚?你把这些人借给我用上半个月,必定能追踪到燕子神偷的踪迹。” 方知廉迟疑道:“只是最近平阳城不安宁,这些武捕都是要保护本官安全的。” “若能抓到燕子神偷,找回宝物,赏银你我对半分。” “一言为定!” (本章完) 第79章 辛苦大人一夜吹箫 第79章 辛苦大人一夜吹箫 天边方亮,露出半轮红日。 箫声整夜不绝,这悠扬之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让平阳府很多人彻夜不眠。 赵夏睁开双目,只见黑袍男子靠坐太师椅中,那轮红日从背后徐徐升起。 淡金色柔光照耀在龙鳞会百余间青瓦屋顶上,晨曦的空气有些湿润。不知何处传来淡淡香,暗香幽浮,与箫声交织,使闻者心旷神怡。 张玉见她顺利破境,遂停止吹奏,将长箫收起。 赵夏心中感动,单膝跪地,拱手道:“多谢大人一夜吹箫,亲自为我护法。” 《血煞经》临阵突破,战意恨意交织,颇有凶险之处。 她有几次心意失守,内气逆流,险些就要筋脉错乱,最后都在那悠扬箫声中调整过来,逐渐化解险关。 张玉笑着扶起她:“无需多礼。林鲲已死,平阳江湖再无人可与你抗衡,下一步……对于复立野狼帮,你可有筹算?” 林鲲虽不复全盛实力,但‘捉龙手’毕竟是平阳江湖第一人。 他将杀林鲲的机会留给赵夏,一来成全她报父仇的心愿,二来便是为她树立威望,好顺利接掌清风寨。 赵夏想了想,道:“依属下看,龙鳞会虽然覆灭,但平阳城不可久居,云雾山才是长久基业。” “野狼帮虽可复立,但也无必要,反而会分散清风寨的实力,政出多门,给外人留下可趁之机。” 张玉微微点头,看来那日在竹林烹茶交谈后,她有认真考虑自己的话,统领一方江湖,为主者不可不计长远、谋全局。 迁居府城,固然可以与平阳第一帮的身份相得益彰。 但就如这次,龙鳞会遇到突袭无险可守,反而为各方势力随意窥伺,虚实被摸得清楚,若是一直保持强势还则罢了,只要处于下风,就容易墙倒众人推。 清风寨不入主平阳城,经营云雾山,反而如一柄利剑悬在平阳各方势力头上。 野狼帮、神农帮、龙鳞会,平阳江湖上原本排行前三的势力相继覆灭,除非嵩山派大举介入,否则其他小势力不值一提。 清风寨即使偏居白罗县,也是无冕之王。 龙鳞会那些赚钱产业,谁也拿不走分毫。 轻虚名,重实利。 重虚名,得实祸。 “以后清风寨设一队人马,安置投靠的江湖高手,专司暗杀刺探之事,就叫野狼众。” 当日打出的旗号,便是“覆灭龙鳞会,杀林鲲,重振野狼帮”。 只是在平阳江湖上,野狼帮的名号,实在是一笔负面资产。 他还是通过这种方式,保留下名号,以安抚赵夏、刘大锤,还有已经成为清风寨骨干成员的那四十名帮众。 赵夏心中明白,拱手道:“多谢大人。” 张玉笑道:“走吧,去看看龙麟会为我们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藏书阁,一座漂亮的两层八角小楼。 紧临林鲲居住的院落,之前便是龙鳞会重兵把守之地。 两人走入阁中,第一层有五六排书架,约莫千余本书。 多是些诗词歌赋、医术植树、百工技艺的书籍,还有些名人书画,历代龙鳞会重要人物的江湖手迹,记载前几代江湖上名人大事。 张玉随意翻看几本,对那些手迹倒是颇感兴趣,其他都是寻常之物。 藏书楼上层,颇为空旷。 一张书案,一把圆椅。 此地平时只有林鲲能涉足。 南面墙壁有整面博古架,分上中下三层,放着龙鳞会收集的武功秘籍。 博古架下层多是些基础的江湖武功,约三四十多本,诸如大剑精要、拳法基础之类的入门书籍。 张玉一一看去,对其中精妙有可取之处的,另外放在一摞。 “碎石掌,外功掌法…练至大成,可以碎石裂墙。” “连环腿,悬壶于梁,以腿触之……” “铁布衫,横练外功……每日以背、腹,分别撞击墙壁九百下,外敷药膏……坚持三年,可有小成,皮肉如石,寻常刀剑不可破之。” 铁布衫是常见的防御性外功,天下正宗铁布衫功法,出自少林寺,乃是七十二绝技之一,有专门的内功心法。 随着少林武功传播,分成各种流派,简化不少,论及威力与少林七十二绝技早已云泥之别。 张玉放下那本铁布衫,看向第二层木架。 第二层博古架,只有六本武功秘籍,皆有对应的内功心法,在江湖上至少可以归入二流之列。 《虎鹤双形拳》 《疾风剑法》《快刀二十四式》 《铁腿水上飘》 《乱雨拳》 《蝎尾金针》 “这本暗器手法,倒是少见。” 张玉饶有兴趣的打开图册,见不止有运气法门、施针手法,还有蝎尾金针图谱,按照图样便可以打造,他正缺一门可以远攻的暗器。 “暗器用得巧妙,可以弱胜强,扭转局势。” “大人,这些功法,都是江湖中人求之不得的。” “可在云雾山建一座武藏楼,将我们收集的武功秘籍,按品类整理,参照功劳,准许寨众翻阅。” 赵夏叹服道:“大人思虑长远,若能充盈武藏楼,就不怕那些江湖高手不为我们所用。” 博古架最上层,放着几只木匣。 张玉正要掂起脚尖去够。 “大人,让我来。” 赵夏见状,终于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力了,连忙走过来,抬手把三只木匣一一取了下来。 张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臂,但目光很快被木匣中的东西吸引。 第一只木匣。 《捉龙点穴手》,这便是林家先辈创立龙鳞会的根基。 这算一奇门功法,融合推拿、按摩、点穴技法,有许多前元失传的手法,专门伺候皇帝妃嫔的,能通气活血,炼至深处,寻常病症都能治好。 还有一个精巧铜人,三尺来长,镀了层黄金。 密密麻麻标注着上百个穴位,看起来不像民间工匠的手艺,应该是林家先祖从前元皇宫里带出来的。 第二只木匣。 里面是林家那位先祖,在前元朝廷任职时的腰牌、官印、告身文书,还有传喻子孙的书信。 信中约莫是说希望子孙继承衣钵,世代行医,用《捉龙点穴手》造福世人,世事弄人,他也想不到林家后代完全弃医入武,涉足江湖。 “学医,救不了世人啊!” 第三只木匣,上了锁,落满灰尘,似乎很多年没有被打开过。 张玉用‘寒渊’匕首断开铜锁,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只小瓷瓶,拨除木塞,一股异味扑面而来。 瓶中有一颗龙眼大小、漆黑如墨的丹丸,散发着阵阵腥甜,细闻之下,又有股子叫人沉迷的异香。瓷瓶上有张陈旧纸条,上书三个小字。 “毒龙丹,这玩意儿有何用处?” 张玉也不知道此丹用处,只觉得看起来不像凡品,便收了起来。 半日之后,赵夏独自下了藏书楼,神情有些异样。 张玉独自留在楼上钻研武功秘籍,并称这些时日,不再回清风寨,只在此地坐镇。 正好趁着龙鳞会覆灭,给了他从清风寨事务中抽身而出的机会,将树立威望,统揽全局的机会,统统留给赵夏。 这也意味着,张玉很快就要离开了。 赵夏心中自然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她走出藏书楼,正好遇上廖荃前来禀告,从库藏中起货的金银财物的数目。 “黄金五千两,白银十三万两,铜钱万贯,各色刀剑六百柄。 “各种古董书画、珠宝首饰、名贵药材,房铺契约,一时难以清点出来。” 百年以来,龙鳞会多数时间独霸平阳江湖,垄断各种暴利行当,比起以无本买卖起家,后面干着贩卖私盐勾当的野狼帮,在敛财手段上高出两层楼。 廖荃问道:“帮主,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赵夏看向藏书楼,缓缓说道。 “金银铜钱,刀剑药材,都是可用的,直接运回清风寨。 “其他古董书画,珠宝首饰,全部发卖,换成银钱。 “那些商铺,调陈师爷来平阳府坐镇经营。” 她又道:“再调两百人来平阳城,护送东西运回清风寨。” 廖荃有些惊讶道:“帮主,我们不留在平阳城吗” 赵夏没有回答,只看了眼这位野狼帮旧部,道:“告诉老弟兄们,以后不要再称帮主,平阳江湖上,只有清风寨寨主!” (本章完) 第80章 蝎尾金针 第80章 蝎尾金针 有人拍着栏杆,叹道:“第十天了。” “算上今日,拢共有百辆大车出城,还没完?” “龙鳞会五代积蓄的家底,一朝易主,以后平阳江湖都要仰清风寨鼻息。” “捉龙手称霸平阳江湖数十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赵老刀的女儿不是凡人啊。” “听说清风寨主,闭关修炼武功,已将寨主之位传给赵夏,不知是真是假。” “平阳江湖百年,何时让一个女子压住了风头?” “那血煞神斧岂是一般女子,听说她不止相貌美,还武功高,一斧头就将林鲲劈成两半,好女子,好侠气!” 有人不屑道:“凶恶暴戾之徒,迟早没好下场。阁下如此见风使舵,莫非想投入清风寨?” 那人嘿嘿笑道:“我倒想去,就怕人家不收。” 对方正气凛然:“无耻!我等正道侠义之士,岂能屈膝山寨匪类。” 那人笑道:“那龙鳞会倒是正道,还不是叫人灭了?也没见老兄你为林家出头报仇啊?” 另一人道:“出头?听说清风搜罗平阳府的工匠,在云雾山筑城,那地形固若金汤,就是朝廷大军开至,也得抓瞎,就你们几个,只怕连寨门都没挨不到。” 醉仙楼上,众多江湖客走到栏杆边,看着许多马车从街上依次经过,议论纷纷。 护卫在两边的有百余名带刀大汉,为首那人是个斗笠刀客,骑在马上,对于四周投来的目光,恍若未闻。 三楼雅间。 平阳府五六位掌门,依次坐在桌前,桌上摆满酒菜,却无人有心思动筷。 首位坐着铁拳会掌门,七十来岁,须发皆白,看起来红光满面,说话声音洪亮,精神头不亚于年轻人。 “神农帮、龙鳞会相继覆灭,对于平阳江湖,清风寨还有何章程,穆老英雄可有耳闻?” 铁拳会与樊柱天交好,刘大锤过寿时,他还上门拜访,这些人暗自猜测,他早与清风寨搭上了关系。 穆大旗无奈道:“袁镖头问我,却问错了人,老夫虽登门拜访过,却连主人的面也没见过,不过听‘小巨灵神’说,张寨主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专门锄强扶弱,是一位大英雄。” 袁童轻笑道:“照穆老先生这般说,这位张寨主不像霸道自专之辈?” 元通镖局只是家小镖局,几十号人马,生意只在山西地界。他介于江湖客与生意人之间,对于平阳江湖霸主之位易主,自然也是关心的。 “道听途说,真假难说。” 穆大旗摇了摇头,他倒不担心,毕竟有樊柱天这层关系在,清风寨多少要卖他几分面子,比起之前,野狼帮、龙鳞会坐庄时,他的日子只会更好过。 有人担忧道:“野狼帮与魔教有关联,这位张寨主,一连灭了神农帮、龙鳞会,杀得人头滚滚,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快拳武馆的李馆主,手里把玩两只铁胆,笑道:“诸位,与其在此猜测,何不如登门拜访,身在平阳江湖,总要见这位张寨主。” 众人闻言,皆以为是,商量着择吉日,备厚礼,上门拜访。 原龙鳞会,藏书楼。 张玉在此楼中,十天不曾踏出一步。 门前有四名精锐护卫,他们不时可以听见楼上时常传来细微的声音,颇有节奏,难免引人遐想。 “嗖!” 张玉坐在圆椅中,屈起中指,横在目前,拇指与食指中指间夹着两枚乌黑铁钉,运转内劲,手腕发力,迅疾甩射而出。 “啪!啪!”两枚铁钉,应声没入墙壁。 那面墙壁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铁钉、石子、杯盖,各种细小物件。 “蝎尾金针,这种运劲手法确实有独到之处,用铁钉,在二十米内都能有杀伤力,不知换成真正的蝎尾金针又当如何?” 张玉翻开那册《蝎尾金针》,其中记载了三种飞针手法,‘飞鸟式’、‘穿云式’、“散式”,针对不同对敌情形,各有效用。 绿玉扳指强化六识,对于飞针手法这等细致功夫的进步有奇效。 十日时间,张玉便已经将《蝎尾金针》‘飞鸟式’、‘穿云式’练至小成,这还是在没有金针原物,以铁钉代替条件下。 “登!登!” 楼梯口传来脚步身。 赵夏身后跟着一肤色黝黑的老头,五短身材,圆头圆脑,双臂雄健有力,比寻常男子大腿还粗。 “大人,这位吕如铁师傅是平阳府最好的铁匠。” 吕如铁看着被摧残的那面墙,他作为平阳府的名家,替不少江湖中人打造过兵器,虽然不通武功,但颇有见识,能将整根铁钉打入墙壁,绝非寻常之辈。 张玉伸手道:“吕师傅,请坐。” “大…大人,这是按照您图谱打造的金针。” 吕如铁哪里敢坐,恭恭敬敬将木匣放在桌子上,打开木匣,匣里装着一百零八枚金针。 根根细如牛毫,两寸来长,泛着淡淡金光,在打造过程中,掺杂了黄金,损耗极高,但能使金针兼具柔性与韧性。 张玉拿起一枚‘蝎尾金针’,屈指甩出,金光闪烁,那金针没入墙壁,无隐无踪,如同石子入水。 “吕师傅。” 吕如铁也不知对方是否满意,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起身:“大人,大人,还有何吩咐?” “您今年贵庚啊?” 吕如铁想起外界对清风寨主的传闻,想起龙鳞会的惨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十岁小儿,您饶了我吧。” 张玉微微错愕,起身扶起吕如铁,笑道:“吕师傅打造的金针很不错。” 吕如铁松了口气:“啊,那就好,大人满意就好。” 张玉又道:“吕师傅,我想请你去云雾山,以后专为清风寨打造兵器。” 吕如铁为难道:“大人,小人世代在平阳城为匠户,故土难离,不能……” 张玉坐回圆椅中,脸上似笑非笑:“吕师傅,平阳知府方知廉,几次送拜帖给我,我一直没见他,我找他脱去吕师傅匠籍,那位方大大人,不会不答应吧。” 他的话中,隐隐含着威胁。蝎尾金针是他的秘密手段,自然不会放任能打造此针、知悉内情的工匠,不为清风寨所控制。 吕如铁心下一沉,知道自自己上了贼船,是下不来了。 张玉笑道:“我在清风寨为吕师傅准备一所宅院,一所铁匠铺,每月薪资…五十两白银,云雾山风景不错,吕师傅可以把家人接到山上,共享天伦。” 吕如铁哭丧着脸,对他而言,张玉脸上的笑容,比匣中的‘蝎尾金针’还要阴冷。 “一切听大人安排。” (本章完) 第81章 燕子神偷 第81章 燕子神偷 佑圣十年,三月。 平阳城以北三百里,太原府境内有座悬鼓山。 此山高约三百丈,苍翠巍峨,三面近乎为弧形绝壁,唯有南麓稍缓。 山顶那片台地却非常平整,从远处望去,似乎天地之间悬着一只大鼓。 更有桩奇处,阴雨时节,四面绝壁深谷,有雷霆劈下,声震几十里,更坐实了悬鼓山的名头。 这里成为不少文人墨客探幽访密的理想之地,由此也留下过传诵一时的名篇佳作。 前些年,传闻山中有虎狼吃人,当地官府命令猎户入山,限期捕杀,水火棍打断十来根,那些可怜的猎户屁股开,还是没个结果。 官老爷怕再出人命,影响考核,贴出告示。 ‘悬鼓山有猛虎吃人,为免害生,樵夫远客皆不准入山。’ 料峭春寒,白天一场暴雨,山间温度骤降。 临近傍晚,天色灰蒙蒙的。两个提刀大汉打着呵欠,出来交接换班。 悬鼓山顶,不知何时建起十几间房屋,几百人秘密驻扎于此。 “听说乔先生来了。” “区区一个女飞贼,锁在铁牢中,还要劳驾晋北刀侠?” “人是抓了,那件宝物下落,可没问出来。” “这几日便有五六波人,都是为了营救这位燕子神偷,呵呵,好大名头。” 一人不屑道:“那些人武艺平平,来也是送死,留下几十具尸体,还得劳烦你我兄弟,推下悬崖,倒是便宜了山谷中的大虫。” 那人嘿嘿笑道:“飞蛾扑火,勇气可嘉嘛。” 悬鼓山南麓,山道陡直。 黑袍剑客行走在路两旁的密林中,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观察,凭借无比敏锐的六识,他躲过五处明哨,七处暗哨,一直靠近悬鼓山顶。 他心中暗道:“这些人难道也是锦衣卫,布哨手法,如此缜密,若不是凭借‘行云流水’的身法,有两次都要暴露了。” 三日前,他收到江湖消息,燕子神偷在平阳府某地,被人出卖给锦衣卫,他一路北上,发现还有几批人马在营救,顺着他们的踪迹,找到了悬鼓山。 张玉坐在草窝子里,吃着烧饼,喝足水,心中想着那日在竹林中的对话,还是觉得这一趟该来。 “她所行之事,的确当得起侠之大者四个字。” “多一个燕子神偷,江湖上除去血雨腥风、名利之争,还能多出些别的东西。” 他总觉得,这个江湖从来不缺左冷禅、岳不群这样的武林巨魁,少了他们,在名利驱使下,还有有更多伪君子、野心家冒出头来。、 雨后春笋,除之不绝。 但少了樊柱天、燕三娘这样的小人物,这个江湖会失去许多明亮色彩,只剩下门户之争。 月隐星稀,明日照常是个阴雨天。 张玉借助飞爪,从绝壁攀援上峰顶,几步跨出,闪身进了一间窗户敞开的房屋。 房间有三人。两人坐在桌前喝酒,一人睡床上。 那两人看见黑衣刹那,正要开口呼喊。 张玉抬手甩出两点金光,隔着七八米,蝎尾金针没入眉心,带着内力,瞬间将脑袋搅成浆糊。 两人倒在桌上,张开嘴,发出闷响。 与此同时,床上汉子听见响动,才坐起身,一把匕首便架在脖子上。 黑袍剑客冷冷盯着他:“要死,要活,在你一念之间。” 那汉子目光瞥见,桌上倒伏的两具尸体,心胆发寒:“要活。” “你们是谁的人?” “万万…国丈府的家兵。” “燕三娘关在何处?” “那个女飞贼?她在东南角,有座石屋,铁牢之中。”“这里有多少人看守?” “三百人左右。” “高手有那些?详细说来我听,有丝毫隐瞒,立断尔头。” 那汉子颤声道:“有国丈府六管家岳晓天,也是我们这些家兵领头的,江湖绰号‘小岳云’,使两柄莲八角锤。” “还有一位今早上山的,叫晋北刀侠乔勿庸,也是国丈府客卿,在太原府一带名头很大,只是…我们都没见过他出手。” 张玉心中微沉,那岳晓天是何等人物,尚不知道。 但乔勿庸的名头,他是听说过的。曾单人单骑,追杀一股百人马匪,竟使对方无一人逃脱,由此成名。 “好汉,我…我都说了,伱…” 张玉轻笑一声,收起‘寒渊’匕首,手掌翻动,见一枚‘蝎尾金针’打入他太阳穴中,那汉子发出闷哼,双唇微微张开,倒在床上,全身没有一丝血迹,像睡过去一般。 这片营寨东南角,有间青石砌成的房屋。 屋外有不少人把守,竖起火把,亮堂堂的,轻易不好靠近,基本可以确定是关押重犯的场所。 “两个,六个,八个……” “二十四人。” 张玉贴在墙角阴影中,暗中观察,这座石屋高三丈,只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门外有二十多人把守,屋顶倒是瓦片覆盖,入地无门,唯一可行的天上寻路。 他没有轻举妄动,找个角落,猫了起来。 半夜子时,一丝雨水落下,天空中隐隐有雷霆闪烁。 “天公作美!”张玉心中暗喜,他原本只是想等到后半夜,众人疲惫困乏之际,再找机会靠近。 此时,那间石屋外,守卫挤在屋檐下避雨,多数火把都被浇灭。 “这该死的鬼地方,一天三场雨,衣服就没干过。” “汪大哥,我们何时才能回去啊?” “这还要问,当然是办完差事!” “那这女飞贼一天不把国丈府的宝物交出来,我们一天不能回城?” “该死的!老子最恨小偷,他娘的比强盗还坏,人家起码明目张胆,尽管干坏事,还不失为磊落。。” “我觉得抓到小偷,不管偷多少财物,一枚铜板,也该斩立决!” “我同意……” 趁着守卫们对小偷开展声讨,黑影潜入石屋,一个纵跃,将飞爪嵌入墙体,再提身上纵,便沿着墙壁翻上屋顶,轻轻踩在瓦片上,他慢慢蹲下。 挪动瓦片,从空隙中可以看见房屋内情形。 铁牢中,关着一女子,坐在枯草堆上,靠着墙壁,脖子、双手、双腿都带着重枷,站卧皆不能,只能这般坐着,才稍微好受几分。 铁牢之外,长案上的烛台,将坐在椅子上的两道影子投射到墙壁上。 八章之后,结束原创剧情,回归笑傲主线。 这八章将是奇遇剧情,至于遇见什么,如何设计,容作者卖个关子。 另外一些话: 这些原创剧情,费了作者一番脑力,也是为了丰富我心中的江湖世界观。原著中上至东方不败、左冷蝉、岳不群这样的大人物,下至陆大有、钟镇,这些只费了几行笔墨的配角,其实都是超越九成九江湖人的角色。那么在王鲤鱼这样的江湖炮灰,和这些配角之间,不应该是空白的,应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只是作者心中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许多书友反馈,希望看到回归笑傲主线剧情,作者也意识到了,第二卷的篇幅过长,这也直接导致本书上架之后,订阅成绩不甚理想。 马上就要结束新书第四轮的推荐,由于上架之后,首订成绩不理想,之后的推荐应该会大大折扣。 所以想恳请书友们,如果手上有多余的月票,给幼苗浇点水。 当然不管成绩如何,未来如何,这本书的字数觉对不会低于100万,否则我对不起支持本书的书友。 (本章完) 第82章 大盗为侯 第82章 大盗为侯 桌案上,两盏烛火轻轻摇曳。 “燕三娘,你还是不说?” “岳某只是无名小卒,不值你一晒,也就罢了。” “乔大侠是山西武林名宿前辈,他亲自来此,你今夜一言不发,未免有些失礼吧?” 说话那人面目方正,广额疏眉,体系健硕,腰间用铁链系着两柄短柄八角莲锤,三尺来长,锤头约莫双拳大小,有八个棱角,如绽开的莲。 “岳某还是那句话,交出九龙玉佩,国丈府绝不追究!还可以聘伱为客卿,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外间暴雨如注,落在瓦片上。 雷霆轰鸣,如天公挥锤砸在巨鼓上。 雨声、雷声,嘈杂交织。 女子低着头,青丝凌乱地垂落,下巴抵着冰冷铁枷。 一言不发,俏脸上带着笑意。 乔勿庸成名已久,其侠义事迹广为流传,有‘晋北刀侠’之称,在天下武林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燕姑娘,你为一己之私,盗窃宝物,连累诸多江湖同道,若是为了成全‘燕子神偷’之名,只怕会适得其反。在下是过来人,如何在江湖上扬名,这是门大学问、细致活,可不能蛮干啊。” 岳晓天以利说之。 乔勿庸以名说之。 江湖之上,看似快哉逍遥,但一百个大侠里有九十九个,逃脱不了名利樊笼。 直白来说,许多人进入江湖,便为了追逐这两个字。 “佑圣初年,有马贼贿赂边将,潜入大同府烧杀抢劫,奸淫掳掠,乔大侠一骑一刀出塞,追杀三百里,破其心胆,悬其首级,北方数省都传‘晋北刀侠’的美名。” “那时我才十岁,就听人说起‘晋北刀侠’乔勿庸行事如何侠义,刀法如何了得,心中无比神往。” 乔勿庸抚须轻笑,那确实是他得意生平的壮举。 燕三娘笑道:“单骑出塞的乔大侠,那时心中除去名利二字,我想应该还有……几两侠肝义胆吧?” 乔勿庸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旁边。 燕三娘又看向岳晓天,轻笑道:“岳管家,只要万国丈把贪墨的十万石粮草,全数发还边塞军民,我自然会把九龙玉佩归还。” 岳晓天冷笑道:“国丈府已经送出五万石粮草,你就算要行好事,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燕三娘坚定地摇头,笑道:“我与万贵妃约定的是,十万石粮草,全数发还。否则九龙玉碎,她想好如何向皇帝解释。太祖传下的九龙玉佩,这世上,应该找不到第二块吧。” 万贵妃美艳倾国,其父封万户侯,其母为国夫人,其义兄万重楼执掌锦衣卫。 依佑圣皇帝对她的宠爱,寻常之事根本动不了她分毫。 而这九龙玉佩乃是自太祖皇帝传下的圣物,天下皆知的一件奇宝,对于皇位正统性传承具有重要意义。 此次万贵妃回乡省亲,特意向佑圣帝求取随身的九龙玉佩,为的是传示亲族,以示恩宠。 这等无礼要求,荒诞理由,根本拿不上台面。 佑圣帝也非好色有疾之君,但对万贵妃,却从不忍心拒绝。 若是失窃了九龙玉佩,从大的方面而言,动摇国本,即使皇帝有意宽纵,那些言官朝臣也会揪着不放,万氏的恩宠必定要大大受影响。 乔勿庸堂叹了口气:“燕姑娘,这十万石粮草非只牵扯国丈府,勋贵、边将、文官、豪商,都有利益在其中,万国丈能从中挤出五万石,已经用尽人情。如今你已被擒,何不双方各退一步?” 燕三娘冷笑道:“原来国丈府干的勾当,晋北刀侠一清二楚?” 乔勿庸轻笑道:“燕姑娘尽管嘲讽在下,只是万贵妃回京之日已近,那五万石粮草,也万万不能再动。接下来,国丈府就不会如之前那般客气,燕姑娘可要好自为之。” 岳晓天看着燕三娘鹅蛋般的脸蛋,修长身段,笑了一声:“明日太原府五位用刑高手就会上山,燕姑娘,你这如似玉的脸蛋,他们可不会怜惜。” “狗贼!伥鬼!有什么酷刑尽管用来。” 燕三娘冷冷地看向两人,她拜入师门前,便是大同府军户的孤儿。决定要行这桩极险之事,便已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两人审问一夜,威逼利诱,见燕三娘铁石心肠,只好作罢。 铁门重重合上,那两盏烛火随之熄灭,石屋彻底陷入黑暗。 燕三娘在黑暗中无声叹息,她学艺八年离开师门后,便回到大同府,那里的军户、百姓在草原骑兵的侵袭下,在边将的盘剥下,依旧是生死两难,几乎末世光景。 去岁冬季,草原寒灾,临近的大同府也没好多少。 不少灾民流离失所,无法春耕,朝廷后知后觉,好不容易挤出十万石粮草,还被万国丈为首的那群人贪墨。 一丝寒雨从上空飘下,落到脸庞,冰凉彻骨。 她没多在意。 毕竟心存死志的人,岂会在乎水太冷、衣沾灰。 但是接着便有更多雨水落下,躲在铁枷上,往衣襟里面倒灌,将她单薄的衣裳里外淋了个透。 “嗯?” 燕三娘抬头看去,屋顶瓦片已经被揭开,开了个天窗,透出灰蒙蒙的光,雨水正是从口子中灌进来的。 一道绳索垂下,黑袍人顺着绳子,轻盈地落到地面,走到燕三娘身边。 “你是?”黑暗中看不太清,燕三娘只能见个轮廓,知道此人多半是来营救自己的。 只是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多是些普通江湖客,武功还不及自己。能上得悬鼓山顶,还能在外面众多守卫眼皮底下潜入牢房,此人的轻功、内力可想而知。 黑暗中那人轻声笑道:“我觉得九龙玉佩,牵扯麻烦太多,还是燕姑娘自己保管为好。”燕三娘惊讶道:“张寨主?” “别说废话,我先救你出去。” 燕三娘摇头道:“他们给我上了三重铁枷,没有钥匙,打不开的。” “钥匙?我从来不需要这东西。” 张玉取出‘寒渊’匕首,凭借绿玉扳指,在黑暗中视物无碍,准确找到嵌合借口,运满内力,削去。 那铁枷顿时松开。 如此这般,剩下两层铁枷也很快被脱了下来。 燕三娘心中惊叹,既为匕首之锋利,也为张玉能在黑暗中视物,这一点只有武道修为深厚者才能做到。 “多谢张寨主。” 燕三娘脱去铁枷,正要起身,忽地左腿一软,又坐了下去。 “你怎么了?” “那日被擒时,腿上中一箭,伤还未痊愈。” 张玉抬头看向那方天空,很快就要天亮了,那时更不好脱身。 原本以为燕三娘轻功高明,两人顺着这条飞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在天亮前逃出悬鼓山,谁知她受了伤,这还真是没有考虑周到。 张玉道:“燕姑娘,事急从权,只能我背你上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十分豁达。 张玉微微屈身,燕三娘趴了上来,他背着女子走到那条飞索前。 飞燕神偷的外袍上有无数暗器机关,被抓到悬鼓山前,就被取走了。 此时,燕三娘只穿着件白色内衫,被雨水淋了个通透,趴在张玉背上时,难免有两团温热与背部肌肤相触。 “张寨主…” “嗯?怎么了?” “多谢你了。” 张玉轻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张某不是大侠,但也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之中。” 黑暗中,燕三娘暗自咀嚼这句话,同时脸颊微红。 她行走江湖,多数时间独来独往,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 她又想起张玉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担心他发觉自己的窘迫,连忙低着头。 张玉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正人君子,自然不为占她便宜,心思也根本没那方面去想,他正琢磨着,如何尽量少发出响动,就能上到屋顶。 燕三娘稍稍扬起脖子,深吸口气,将胸部稍稍抬起。 “燕姑娘,抓紧,要上去了!” 张玉双手交替握住飞索,运转内力,不断攀升。 燕三娘只能双手环住他脖子,身体紧紧贴着张玉背部,不到十息,两人上到屋顶,好在外面还在下暴雨,雨点砸在瓦片声音,将两人弄出的响动遮盖过去。 “真的逃出来了。” 燕三娘心中长舒口气。 此时,守卫还拥挤在门前屋檐下避雨。 张玉收起飞索,背着女子,沿后墙落到泥泞的地面。 天已经蒙蒙亮,正值换班时间。 “当当当!” 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紧接着便是四面传来脚步声、喊叫声。 “有人潜入!” “杀了我们三个弟兄。” “快去石屋……” “你们跟着岳管家去封锁下山那条路。” 眼见暴露无可避免,张玉选脚步声音最少的方位,冲杀出去。 “燕姑娘,抓紧我!” 燕三娘紧紧环绕张玉脖子,他速度极快,瞬间冲出去五六米。 房屋转角处,出现两名持刀的汉子,他们发现目标,还没来得及张口,两点金光就没入眉心,两具尸体倒伏下去。 只是前方涌出来的敌人,似乎更多了。 (本章完) 第83章 他是我夫君!(大章44K) 第83章 他是我夫君!(大章4.4k) 凌晨,大雨。 一步踏出,雨点向四周溅射。 张玉背着燕三娘,疾行在房屋夹道间,身后追兵越聚越多。 两旁不断有国丈府侍卫涌出阻拦,刀光剑影,稍微踏错一步便会丧命。 “别跑!” “拦住他们!” “杀啊!” 黑袍男子右手持剑,左手不停探入囊中,甩出。 每枚金针飞射而出,前方都有一人倒地,硬生生杀出条血路。 他一个鹊起,两步跨出,跃出几丈远。 前方已经没有房屋,到了荒野,灌木使得道路愈发难行。 “张寨主,你…你放下我,我找个地方藏起来…” 燕三娘回头一看,追兵越来越近。 凭张玉的轻功,若非受自己拖累,速度远不止现在这般,他一人还有机会逃离悬鼓山。 张玉察觉她有松开手的举动,一把锁住双臂。 “别废话!别让我分心!” 燕三娘心中五味杂陈,此前两人只在清风寨后山竹楼前过一面之缘。 那时她当时被锦衣卫追缉甚急,因为‘替天行道’四字,加上听说关于清风寨的传言,又见他拒绝瓦剌部招揽,才将‘九龙玉佩’托付。 不曾想他能舍命来救自己。 张玉速度再次放慢,身后追兵相距越来越近。 那些追兵见此情形,只道黑袍人一路冲杀,体力耗尽,已是强弩之末,顿时追得更起劲。 张玉头也不回道:“燕姑娘,告诉我追兵距离。” 燕三娘不知张玉要做什么,还是依言回头,看向逐渐靠近的追兵。 “四丈!” “三丈。” “两丈,他们追上来了。” 燕三娘心中奇怪,自己每喊一声,身下男子,速度随之放缓,似乎有意为之。 张玉猛然回身,那些追兵的脸庞清晰的映入眼帘。 他抬起左手,洒出一片金光。 “散式。” 三十多枚蝎尾金针朝后激射而去,瞬间惨叫连连,后面的撞上前面的,瞬间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刀客,脸上插着五六根金针,由于力道分散,只没入三分之一,看起来像被扎成刺猬,却根根入骨,凄惨无比。 “这一招叫天女散。” 张玉哈哈大笑,全力施展‘行云流水’,几个呼吸间,再次往前窜出二十多米。 燕三娘提醒道:“你的手在流血。” “不碍事。” 《蝎尾金针》三种手法中,‘散式’可以群伤,造成范围效果,同时施展难度也是最大的。 之前,张玉用普通绣针,施展‘散式’,效果都不甚理想。 金针锻打不易,吕如铁被请入清风寨后,立刻主持寨丁武器更换工作,也无法让他全力打造蝎尾金针。 这是第一次用‘散式’的飞针手法,没想到还成功了 张玉心中高兴,尽管自己左手扎入一枚金针,痛痒难耐。 “贼子休走!” 燕四娘闻声回头看去,没有看见那些追兵的影子,却见一道熟悉身影追来。 那人提着一柄斩马刀,寒光晃晃,速度颇为,一个纵身便能跃出三丈远。 “张寨主,乔勿庸来了。” “晋北刀侠?” 张玉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身形只相距二十米不到。 燕三娘语气凝重:“侠倒未必,刀法了得。” 他继续埋头赶路,几息过后,故技重施,猛然转身,抬手甩出一点金光。 “飞鸟式!” 乔勿庸冷笑一声,在空中抬起斩马刀,蝎尾金针撞在刀面上,瞬间弹飞出去。 “真是高手!” 张玉埋头狂奔,才走出五六丈,却忽然刹住脚步。 他面色凝重,看着脚下,不知不觉跑到了悬鼓山边缘。 下方云雾弥漫,至少有上百丈深,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前方便是万丈悬崖,两位何必自寻死路呢?” 乔勿庸提着斩马刀赶来,六十来岁,须发斑白,穿着一身粗布长袍,气势如虎如渊,高手风范尽显。 他看向黑袍剑客,有些意外,没想到闯入悬鼓山的人,竟然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武功和胆识。 自己那些晚辈中就没一个这样的门面人物,若非为子孙计,他何至于甲之年,还不顾半生名誉,去给国丈府当客卿,受江湖同道明讥暗讽。 “便是我在这个年龄,也绝非其对手。” 乔勿庸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嫉妒。 “两位小友,正值样年华,武功皆是一时之选,假以时日,必能名动江湖,为何偏与得罪不起之人作对,葬送大好前程,岂不令人惋惜?” 张玉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踏入江湖以来,遇上的最强对手。 巧的是,身后还是悬崖绝壁,无处可逃。 “老前辈所言,有几分道理。” “只是这个江湖啊,有一种人对权贵扔出的骨头,甘之若饴。” “还有一种人,膝盖太硬,偏偏跪不下去,乔老前辈,为之奈何?” 张玉放下燕三娘,轻笑着看向‘晋北刀侠。’ “好言相劝,伱不愿听,那就刀剑说话!” 乔勿庸扬起长刀,心中生出杀意。 那柄斩马刀,长六尺,掌宽,通体通畅,是一柄难得的宝刃。 其名曰‘侠胆。’ 当日他出塞追杀马匪,大胜而归。 聘请名匠,用缴获的百余柄刀剑,锻造成刀坯,掺杂天外陨铁打造‘侠胆’刀,据传出鞘便有三寸寒气,能使邪魔外道心胆俱裂。 江湖扬名,的确是门技术活。 “那我就向乔老前辈讨教两招。” 话音方落,雨水激射开来,那道黑影腾空跃起,扑向乔勿庸。 及至中途,张玉抬手甩出‘蝎尾金针’。 “雕虫小技!还来丢丑。” 乔勿庸抬起刀面,极为精准磕飞一枚金针,他心中微动,后面还有一点金光正朝他腹部射来。 “两枚金针?速度如此之快!” 回剑不及,乔勿庸只能用手去挡。 那枚原本射向檀中穴的蝎尾金针,他才运起内力,瞬间穿透左掌。 “针上有毒!” 乔勿庸吃痛,掌心传来酥麻之感,他连忙运转内力,压制住毒素,收起对黑袍剑客的轻视之心。 “果然是邪门外道,该杀!” 他恨意升腾,在可以当自己孙儿的武林后辈手中吃亏,若是传扬出去,必会辱没‘晋北刀侠’的名头。 与此同时,张玉已经迫至身前,拔出黑剑撩向对手心腹。 乔勿庸冷哼一声,径直挥出斩马刀,寒光从半空落下。“月落乌啼。” 乌鸦啼鸣,寓意死亡,世人以为不详。 这一刀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凝聚他毕生刀法精妙,并将斩马刀势大力沉的特性发挥至极,在汹涌内力倾灌下,有百钧之力。 “此人是气海境高手!” 张玉大惊,他疯狂运转内力,抬剑横挡,架住从天而降的雪白大刀。 “碰!” 一声金戈之音。 黑剑与斩马刀接触刹那,黑剑刃口崩开,紧接着一道白线逐渐浮现。 张玉暗道不妙,这柄剑原本就是白色的,是因为涂了特质黑漆,才成这幅样子,如今现出白线,便是剑身要迸裂了。 “死!” 乔勿庸心中又惊又怒,疯狂催动内力。 ‘月落乌啼’这一刀,乃是他生平最强一刀。 此子如此年轻,竟然可以挡住,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白线继续延伸。 张玉只能弃剑,仰身后退,黑剑脱手瞬间,断成两截,飞出丈许远,分成两截斜插在泥土地面。 那刀气如虎,一路奔涌而来,在泥土地面犁出三丈长的裂痕。 那些雨水中也蕴含刀意,如烧红的铁丸,被人泼出,‘噼里啪啦’打在胸前,巨痛无比。 黑袍剑客倒飞出去六七米远…… 月落乌啼,一刀败敌。 乔勿庸证明了‘晋北刀侠’的实力。 张玉退至悬崖边,跪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乔勿庸,你若杀他,就永远别想找到九龙玉佩!” 燕三娘拖着受伤的腿,拦在张玉身前。 “九龙玉佩何其重要?你会放在别人身上?燕姑娘为保他的性命,随口一说,就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儿,可欺可骗?” 乔勿庸提刀逼近,眼中透着杀意。 张玉内力絮乱,残余刀气还在筋脉中乱窜,一时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宰割。 燕三娘挡在斩马刀前:“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把九龙玉佩给了他,你杀了他,世间再无人知道玉佩下落。” 乔勿庸冷声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值得你将九龙玉佩托付给他?” “我…我是,他…他是我夫君!” 对方杀意不减,此时唯有九龙玉佩的下落,才能保住张玉性命,燕三娘见对方不信,心中越发焦急,脑海一片空白,慌乱之下,脱口而出这句话。 乔勿庸停住脚步,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若非男女之情,他如何会舍命闯入悬鼓山相救,她如何会将九龙玉佩托付。 乔勿庸自觉拿住他们的弱点,居高临下,笑着俯视两人:“原来被燕姑娘送给了小情郎,这下就对了,你们这对小鸳鸯,应该谁也不舍得对方死吧?交出九龙玉佩,你们都能活着下山,去过安生日子。” 燕三娘回头看向张玉,原本俊美至极的脸庞,煞白无比,额头上的汗珠与雨水齐下,气息紊乱。 她心中有再多牵扯,再不情愿,也不想让一个这样侠肝义胆的奇男子为此丧命。 燕三娘看着张玉道:“好!我答应你,交出九龙玉佩。” 乔勿庸冷哼一声:“只要交出九龙玉佩,老夫饶你们不死!” “你发誓,以晋北乔家堡先祖的名义起誓,放他离开悬鼓山,不可再伤他分毫。” 燕三娘混迹江湖,见惯人心鬼蜮,原本不信誓言,尤其是乔勿庸口中说出的,但为让张玉多一丝活命希望,只能如此。 乔勿庸冷冷一笑,抬袖,拂拭雪白刀面上的雨水。 “如此年龄,能生抗老夫最强一刀而不死,属实惊才绝艳!” “燕姑娘,明人不说暗话。” “我可以发誓饶他一命,但要……废他丹田。” 丹田,乃盛放内力的容器,为武夫根基所在。 丹田哪怕受损,都会导致内功境界跌落。 如果被废,那更是内功尽失,对于江湖中人算是生不如死。甚至因为毁坝淹田,内力倒灌,筋脉受损,而不能享常人之寿。 燕三娘咬牙切齿道:“绝不可以!乔勿庸,你不想为国丈府拿回九龙玉佩吗?” “燕姑娘!” 乔勿庸此时胜券在握,有狸奴戏鼠之意,不介意与两人多说几句。 反正这是悬鼓山,山形险胜,下山的道路已经被岳晓天封锁,他两人逃不出去,外面人也进不来。 “你怎么不明白,老夫只是客卿。” “九龙玉佩,若否寻回,那是国丈府之事。于老夫而言,不过一份赏赐,其实无关痛痒。” “但是……留下一个结了仇的武道天才,老夫会寝食难安。” “五日、五个月,他不是老夫对手。” “五年之后呢,老夫气血渐衰,他那时如日中天。” 乔勿庸像雨夜中的一只老枭,恶狠狠地笑道:“燕姑娘,你说,老夫能怎么办?只能趁小苗尚未长成参天大树前,先掘了他的根!” 燕三娘心中绝望,盗窃传国之宝九龙玉佩,威胁皇帝最宠爱的万贵妇,哪一桩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若非锦衣卫不敢大张旗鼓,只道国丈府失窃了一般宝物,早就朝堂震惊,天翻地覆了。 她原本想着,即使失手,也无非搭上自己一条命。 至于九族,她自己也不知道九族在哪里。 她父母是大同府军户,死在某个冬天,她靠着最后半碗稀粥活了下来,后来遇见峨眉派的金顶上人经过,被收为徒弟,才侥幸活了下来。 张玉这时稍微理顺内力,他对燕三娘轻声道:“相信我。” 燕三娘看向他,想起之前那句话‘他是我夫君’,也不知张玉是否听见。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话不错,她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两人四目相对,女子轻轻点头。 张玉道:“扶我起来!” 燕三娘扶起重伤的黑袍剑客。 乔勿庸冷冷一笑,却不在意,他看出张玉没有再战之力。 张玉边剧烈咳嗽,边笑道:“乔老前辈,刀法盖世,在下佩服。” 乔勿庸轻笑道:“之前是谁骂老夫是狗的?现在才想说好话,有些迟了。” 张玉惨然一笑,低头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下技不如人,情愿交出九龙玉佩,自废武功,从此不再涉足江湖,只求能保全一条小命。” “老夫答应你,玉佩拿来!” 张玉左手探入怀中。 乔勿庸稍微后退两步,按住刀柄,双目盯着张玉的手。 “乔老前辈,九龙玉佩奉上。” 张玉从怀里掏出一黄色锦囊,绣着龙纹云纹。 那根穗子以金丝绞成,里面沉甸甸的,看起来像是九龙玉佩。 左掌的痛提醒乔勿庸多加几分小心,他笑道:“眼见为实,劳驾你把玉佩拿出来。” “唉。” 张玉微微摇头,打开锦囊,从中拿出那块明黄色玉佩。 婴儿手掌大小,正面刻着‘明’背面是许多曲折的线条,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宛如一方水池,游弋着八条龙。 算上佩带者,合称九龙。 乔勿庸嘴上说无关痛痒,心中还是微微激动。 他看见的不是玉佩,而是一份泼天富贵。 (本章完) 第84章 喜闻乐见的掉下悬崖(为元末say加更) 第84章 喜闻乐见的掉下悬崖(为元末say加更) “玉佩拿来。” 乔勿庸心中暗喜,能夺回九龙玉佩,他在国丈府客卿中地位会更为稳固,若因此获得万贵妃的赏识,整个乔家堡都将鸡犬升天。 张玉踉跄着上前两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将黄色锦囊高高抛了过去。 “乔老前辈,接好。” 乔勿庸不敢大意,双腿点地,身体腾空,伸手去接。 这要是没找到也就罢了。 若是放任九龙玉佩碎在自己眼前,追究起来,凤怒龙威,可不是乔家堡所能承受的。 只要有所求,便一定会受人挟制。 “穿云式!” 张玉见乔勿庸握住锦囊瞬间,指间出现一根金针,朝着空中迅疾弹出。 “老天保佑,中其眉心。” 对方刀法精妙,内功远在自己之上。 要想杀之,此时只能靠运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九龙玉佩与这枚金针,就是他对付乔勿庸最后的底牌。 燕三娘在旁边看得清楚,他双指夹住的是之前施展‘散式’,一直扎掌上那根蝎尾金针,好精妙的算计。 乔勿庸抓住锦囊,发出一声惨叫。 “又中计了。” 张玉不知如何偷天换日的,锦囊中不是九龙玉佩,而是半袋金针,他心急之下,伸手去抓,立刻便有五六根金针扎入手掌,虽然不深,但剧痛无比。 乔勿庸心中暗恨,此人是属刺猬的吗?身上这么多针? 而在这时,又见一点金光朝着他眉心奔来。 乔勿庸头皮发麻,此时还在空中,腾挪不便,他用尽毕生之力,将脑袋向后仰去,加上之前本来就是下落的状态…… 最终,张玉给予厚望的金针穿过他高耸的眉骨,擦着头皮飞过,不知落往何处。 “该死,老夫必杀你!” 乔勿庸左眼被眉骨的血覆盖,看起来就像瞎了一般。 张玉手段用尽,还是不能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走!” 除了悬崖,没有别的道路,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留下,必死无疑。 跳崖,还有机会死中求生。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跳下悬鼓山,坠入悬鼓山的云雾中。 上方,传来乔勿庸疯狂的怒吼声,像野兽玩丢了猎物一般。 不出意外,几十息后,两人将接触地面,摔成肉酱。 半空中,燕三娘紧紧抱着张玉的腰,将头埋着他胸前,心中却十分宁静。原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此时此刻,就算死了,也不算孤单。 燕三娘自幼失亲,总是独来独往,但内心却是最怕孤独的。 张玉张开双臂,努力维持平衡,嘴里念念有词。 “歪脖子树,歪脖子树……” 没有! 一株草也没看见 “山腰石台,山腰石台……” 山壁光滑,没有突出的石台。 “巨雕、黄鹤也行……” 一只山雀正好降落,好奇地看着两只没有毛的大鸟,比它落下的速度还快。 张玉心中绝望,经验主义害死人,前世看的那些武侠书都是骗人的! 求人不如求己,眼下只能自救。 他低头看去,地面翠绿葱茏,显然是一片森林。 要是光秃秃的乱石滩,那什么都别想,闭着眼睛等候重开。 张玉轻笑道:“还好,这个世界不算特别令人绝望。”燕三娘心中诧异,临死之际,他还笑得出来。 “张玉?” “嗯?” “张玉是你的真名吗?” “当然是!” “我叫燕三娘……” 张玉没听清她说什么,飞快取出绳索,缠在两人身上,在离地面还有三十米时,抛出飞爪,以求能挂到什么。 他是武夫体魄,只要别直接坠到地面,便还有活命希望。 “燕姑娘,抱紧我!” 两人紧紧相拥,落入悬鼓山下那片原始森林…… 长夜暴雨,终于停歇。 半轮红日在层峦叠翠间升起。 岳晓天拎着莲锤,走至悬崖旁时,吓了一跳。 乔勿庸左眼被鲜血覆盖,额头青筋暴起,仅剩的那只眼球充满血丝,状若疯狂,他死死盯着百丈悬崖,似乎下一秒就要跟着跳下去。 “跳下去了?” 乔勿庸沉默不语,脸上血迹已经干涸,像流下一行血泪。 岳晓天惊讶道:“三百丈,宗师高手,也得摔成肉泥,真有傻子敢跳?江湖话本看多了吧?” 乔勿庸却没说笑的心情,道:“九龙玉佩在他们身上!” 岳晓天脸上变颜变色:“乔兄,你…可害死兄弟了。” 九龙玉佩若是没找到,顶多算办差无能。 要是碎了,哪怕只有一丁点责任,他也万万担不起。 岳晓天宁愿乔勿庸不说出来。 他转身对国丈府的护卫下令,搜索悬鼓山东边山崖下的森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乔勿庸看着那些护卫离开,冷冷的道:“那片山谷有百里老林,人迹罕至,虎豹出没,无路无途,两百人进去能干什么?” 岳晓天脸色阴沉下来:“乔兄何意?” 乔勿庸把那黄色锦囊递给他,直接点明:“六管家,瞒是瞒不住的,早点向国丈府请求援兵吧。” 岳晓天心中直骂娘,要不是伱当着护卫说出来,还拿出锦囊,谁知道九龙玉佩在他们身上?就算受罚,自己也有转圜空间,不至于担心成为贵妃的背锅侠。 岳晓天冷冷地看向乔勿庸:“贵妃娘娘怪罪下来,或者国丈要一个替罪羊,你觉得乔家堡能置身事外?” 他们原本就是踩在钢丝上跳舞,九龙玉佩万一无法找回,万贵妇宠冠六宫,就算受到责罚,终归能平稳过关。 而他们这些护卫、下人,难保不被拉出来当替罪羊,轻则治罪,重则祸及家族。 “他们不会死!” 乔勿庸右眼满含杀机:“人没死,他身上的九龙玉佩当然就安然无恙。” 岳晓天惊愕道:“乔兄,你在说笑吗?这是悬鼓山,不是小土沟。” 乔勿庸冷笑道道:“你没和他交过手。” 岳晓天看看他的狼狈样,也好奇到底遇上一个怎样的高手。 “他是宗师?” 不对,若是宗师高手,何至于亡命奔逃,还被逼得跳下悬崖。 乔勿庸摇头道:“或许十几年后,他能成为一代宗师吧。” 岳晓天不解道:“不是宗师,如何有不死之理?” 乔勿庸看向悬崖下方,目光似乎能穿过层层云雾。 “凭老夫的直觉。” 在各个平台看见本书的朋友,有时间,来起点支持一下哈。感谢元末say的打赏,一直记着。 (本章完) 第85章 毒龙丹的副作用(求票) 第85章 毒龙丹的副作用(求票) 幽暗深谷,苍天巨树,遮天蔽日。 这是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 灰兔从洞中探出小脑袋,竖起两只耳朵,机警地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风声,远处有几声讨厌的枭鸣,它迅速缩回脑袋。 还好! 这只年轻雄枭刚刚吃饱,正在用高亢的歌声吸引异性……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 生灵们也到了繁衍血脉的时候。 森林里危急四伏,但之前连着两天暴雨,它都没能出洞觅食,再宅在洞里,就要饿死了。 再说,它也渴望皮毛顺滑的年轻异性…… “碰!” 单身太长时间,灰兔终究按捺不住原始冲动,蹦出洞外,落到厚厚的枯叶堆上—— “吼!” 黑影窜出,如风如电,利爪按住,一口咬断灰兔脖颈。 它叼起这只不算肥的兔子窜回丛林中。 这是一头埋伏已久的独眼孤狼。 很快传来生吞活剥的声音,那只兔子连皮带毛,落入狼腹。 独眼孤狼意犹未尽地舔舐地上血迹,突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它眼中露出惧色,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相反方向亡命奔逃。 远处,原本高鸣的雄枭早就失去踪迹。 林中越发寂静。 不久之后,由远及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在林间拖行… 燕三娘在林间醒来时,她正躺在张玉身上。 那根飞索救下两人性命,落下来时,铁爪正好挂住树桠。 但是因为下坠速度太快,加上两人重量,飞索直接绷断,在减轻大部分的冲击力后,两人从十几米的空中掉落地面,当时便昏了过去。 “张玉!” 燕三娘见黑袍男子双目紧闭,心中一沉,双指探至鼻翼前。 “还有气息!” 她眼底顿时湿润,心中悲喜交加。 方才那一刹,只觉万念俱灰。 若他有意外,自己独活也是无趣。 燕三娘摒弃脑海中的念头,双指搭在手腕上,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呼吸紊乱,筋脉错乱,他的内伤非常严重。” 峨眉派祖师为郭襄女侠,间接传承于桃岛主黄药师,门下弟子除了武艺不俗外,还通晓药理,能辨百草。 其实这也是不少江湖人必备技能,只是唯有大派弟子才能有机会系统的学习。 “是月落乌啼那一刀!” 燕三娘双眸闪过恨意,张玉胸膛上有十几道细小红印,显然是被乔勿庸刀气所伤。 日头稍微偏西,林间迅速变得昏暗,苍天树冠隔绝光线,似乎与外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远处传几声狼啸,还有不知名兽吼。 “林中有虎狼出没,夜间不能待在这里。” 燕三娘捡起那半截长索,缠住左腿伤口,缓慢起身,透过树叶,看了下夕阳方位。 她背起还在昏迷的男子,一瘸一拐地向悬鼓山所在方向走去。 飞燕神偷江湖经验丰富,观日辨位,寻找庇护所,都是看家本领。 森林没有遮护,四面透风,夜晚不知何处便有猛兽跳出来袭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肯定难以招架。 悬鼓山绝壁百丈,山脚却存在不少石窟,可以作为容身之所。她到个入口狭窄的山洞,将张玉扶进去,靠着石壁坐下。 “哐哐!” 火石碰撞, 几点火星落在枯叶上,慢慢引燃柴堆。 月色幽幽,石窟前生起篝火,猛兽畏火,通常不会靠近这里。 燕三娘扶他坐下,半脱下他的黑袍,露出雪白肌肤。 在火光映照下,她脸颊微红,轻轻双手贴在男子后背,导入内力,尝试为张玉梳理筋脉中乱窜的内力,还有乔勿庸残留的刀气。 “好奇怪!” 燕三娘皱起眉头,松开双掌。 她的内力进入张玉体内后,竟然如泥牛入河一般,无隐无踪。 燕三娘修炼的是《峨眉九阳功》,内气能梳理温养筋脉,但在张玉身上却不起作用。两人都是破甲境的内功修为,按说不该如此。 “那枚雪胆通脉丹在就好了。” 有传承底蕴的江湖大派,几乎都有独门圣药。 如恒山派的白云熊丹丸、天香断续胶,便是治疗内伤、外伤的圣药。 南方五仙教的五宝蜜酒,据说喝了可以增加十几年的功力。 少林寺的大环丹,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虽然与疗伤无关,但也可止小儿夜啼。 雪胆通脉丹,以峨眉山独有的百年雪胆草为君,臣以三十六中名贵药材,煮熬而成。制成丸后,还需密封储存七年,方能发挥最大药效。 作为峨眉派唯一的女弟子,她下山之前,金顶上人将门内三种珍贵疗伤丹药,各装十丸给她。 可惜受擒时,身上的兵器、丹药都被缴走了。 “他身上不知有没有治疗内伤的丹药?” 燕三娘伸手探入黑袍之中,将东西取出放在外面。 匕首。 紫箫。九龙玉佩。 两本武功秘籍,《捉龙点穴手》、《蝎尾金针》。 “还真有!” 燕三娘拿过那个古朴的小瓷瓶,上面的陈旧封条还未撕去:“毒龙丹!” 她看清那三个小字,不由得面色微红。 这是种不入正流的疗伤丹药,鲜少有人知道,只是恰好记在峨眉派的《奇药千金方》里。 “他从哪里得来的这种东西。” 燕三娘想起《奇药千金方》中,对毒龙丹的文字记载。 此丹源自苗疆。 南宋末年河山沦陷,草原狼骑弯刀所向,各邦各族只能沦为臣妾,元廷开国皇帝暮年时,索贡天下奇药,这毒龙丹便在名单之上。 苗人大祭司以九条百年以上大蛇的胆、心、血、毒囊为材,配合各种珍稀草药制成,极为难得,不止可以治疗内伤,还能强健筋骨体魄。 万事万物,因果相套。 这种虎狼之药会给服用者留下一种副作用,可能遗患终身,所以直至元廷灭亡,皇宫御医也不敢轻易使用,常年封存在库房内。 之后天下战乱,再无人见过这种奇药,只是好事者将其记录在书中,传于后世。 “管不了那么多,救命要紧!” 燕三娘不再犹豫,从瓷瓶中取出那枚黑色药丸,放入张玉嘴中,推抚入喉。 “没有反应?” 又等了片刻。 张玉依旧双目紧闭,面色却逐渐变得通红。 他手指开始不停抓挠,撕扯衣物,仿佛一万蚂蚁爬过,全身皮肤又酥又麻,腹部更是胀痛无比,如火烧般难受。 “…” “……” 他在地上翻滚,无意识地发出痛苦之声。 燕三娘忙按住他,搭住脉门,感受到一股雄浑霸道的气息在张玉体内涌动,固然压制住了‘月落乌啼’的刀意。 但由于这股气息太过凶猛,加上丹毒的影响,如果不能想办法缓解疏导,就会胀破筋脉,不过是为他换一种更加痛苦的死法。 她想起《奇药千金方》中,关于毒龙丹最后记载的那段话。 “服丹者,药力最终涌入宗筋,若无疏导,毁坝淹田,暴体而亡……唯有阴阳交泰,方能疏导。” 石窟外,夜色漆黑,那堆篝火正熊熊燃烧。 干柴烈火,噼啪作响。 更远处的幽暗林间,不时可以听见几声狼嚎。 绿油油的眼睛在林间闪烁,显然注意到了石窟前的篝火堆。 燕三娘沉默片刻,见他痛苦至极,终于下定决心。 其实在给张玉服食毒龙丹时,她就隐隐有过心理准备。 褪下男子纨裤。 瞬间。 女子心中骇然,伸出手掌比量,脸上绯红如血。 她未经人事,心中不由有些退缩,随即又觉得羞愧难当。 “燕三娘啊燕三娘,他为了救你,甘冒奇险,连命都不要。” “你连忍受这点痛苦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缓缓起身,解开腰带,轻衫落到脚边,修长白皙的小腿上有道伤口,捆扎着绳索,血已经止住,只是残留一片殷红。 也因为有这条绳索,便算不上不着寸缕。 “恩!” 小腿的伤口,明明已经止血。 那条绳索,却在瞬间被染得更红了。 噼啪,篝火堆里爆出几点火星,似乎压抑着痛苦,发出了一声悠长轻鸣。 火光映照着影子,像一艘帆船。 石壁上,不停起伏,如同帆船在江河上迎接波涛。 那面帆紧紧跟随着船,摇摇晃晃,似乎航行了数千里,逐渐有些东倒西歪,不堪波澜的冲击…… 圆月从梢头,一直升至中天。 船终于回到港湾,那面轻盈的船帆降落,降落在在甲板上,久久不能动弹。 苦愉交织,回味无穷。 张玉还在昏睡,气息逐渐平缓,脸上痛苦之色褪去,内伤显然已经没有大碍。 燕三娘缓缓起身,那一刹那眉头微皱,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了,她扶着石壁,缓缓移动,又为张玉穿上衣袍。 她将手搭在男子,脉相平稳,内伤痊愈,这便是此丹的神奇所在。 “药力已经彻底化开,只是…” 她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衣袍之下,剑锋不减,反而更盛三分,望之令人生畏。 想起方才的风起云涌,细细品位,除了最开始的痛苦,后面倒有八分是欢愉与充实。 如今虽腹部稍有不适,但整体神清气爽,连腿上的伤都好的更快了。 念及此处,燕三娘不由满脸通红。 “毒龙丹的副作用,真是害人……” 感谢书友们的票、打赏。各位看官,可以的话,求张多余的票票。 (本章完) 第86章 摔肿了?扭伤了? 第86章 摔肿了?扭伤了? 翌日清晨。 一缕阳光照进石洞。 外面那堆篝火已经熄灭。 后半夜又下了场暴雨,雷电交加,直至凌晨时分才云收雨歇。 张玉睁开双眼,只觉得神情气爽,经脉通畅。 “果然还活着,真好!”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中,自己在荒野上驰骋,迎击风雨,有时他是骑手,有时他又变成骏马,明知是梦,却因为迷恋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而迟迟不愿醒来。 “真是奇怪的梦境……” 他看向身旁女子。 燕三娘尚未醒来,她只穿了件内衫,缩在角落里,脸上满是倦色,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 张玉见状,心中大概猜出,昨天掉下悬崖后,她先醒过来,将自己背到这处石洞,又不知用了何种灵丹妙药,为自己治好内伤。 乔勿庸‘月落乌啼’那一刀,极为狠辣,刀气入体,原本伤他极重,此时却好得十分彻底,一点事也没有,反而内功获得大截断增长。 他此时的状态,只要再打坐调息几日,便能冲经过穴,顺利进入破甲境中期。 “嗯?” 还是有事! 张玉突然发现身体有些异样,低头看去,衣袍之下高高凸起,战意盎然,他愣了片刻,却迟迟不能消退。 “往常也不是这样啊。” “难道掉下来时摔肿了?” 张玉顿时欲哭无泪。 他连忙看向燕三娘,见她还在酣睡,稍微放下心来。 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传到江湖上无疑是要社死的。 他盘坐下来,轻轻转动绿玉扳指,进入‘抱元守一,心境空明’的奇妙状态,好半晌功夫,那战斗意志才如潮水般退去。 虽说已经消肿,但还是明显感觉得出,那地方比起从前茁壮不少,非常的不适。 张玉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时,见燕三娘正盯着自己,心中顿时有些慌乱。 “燕姑娘,你醒了?” 燕三连沉默片刻,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张玉笑道:“已经无碍。燕姑娘医术高明,我觉得不止伤好了,连经脉也比起从前更为畅通,内力都增长不少,真是神奇。” 燕三娘又不说话了,眼神幽幽地看着他,眉宇间似乎藏着许多愁绪。 张玉被女子眼神看得发虚。 不会自己那地方的异样被她看见了吧? 真是羞耻啊! 他出于掩饰尴尬,故意开玩笑道:“燕姑娘,可是心痛为我用了师门圣药?还请列出名单,等我回到清风寨后,必定按照名单采买,十倍奉还。” 燕三娘闻听此言,猛然起身,语气变冷:“不必你还!就用了一种药,还只对狼心狗肺之徒有效!” 张玉见她突然生气,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两人一时皆沉默不语,气氛愈发尴尬。 燕三娘这时转身看向他,语气却缓和下来:“伱伤好了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张玉见她不生气了,心中稍松,笑道:“还是快点离开悬鼓山吧,没找回九龙玉佩,我猜国丈府不会死心,多半会派高手下来搜查。” 此地在太原府境内,有锦衣卫镇守千户府,还有都指挥使司的备边精兵,比起平阳府,太原府的江湖势力,还是相对低调不少。 张玉之所以孤身来营救燕三娘,便是对官府势力有所顾忌。 万国丈身为皇帝岳老子,女儿万贵妃宠冠六宫,义子万重楼执掌锦衣卫,在太原府能调动的力量实在太大,清风寨肯定无法与之抗衡。 这片山谷几乎与世隔绝,树叶铺了不知多少层。 有的地方看着平坦,踩下去,却能没入膝盖。 巨树直入云霄,抬头望去,至少有三十米多高。上面似乎结着红果子,待两人经过时,那些圆筒状的‘红果子’翅膀飞走,落到另外一棵树上。“这树真大!” 燕三娘明显心情低落,很少说话,一瘸一拐走在林间。 张玉问道:“燕姑娘你腿上的伤还没好,还是我背你吧?” 燕三娘摇头道:“你也伤愈未久,不用了。” 张玉见燕三娘每一步都走得颇为艰难,眉头微皱,神情痛苦,似乎不止左腿上有伤口,好像还有什么地方扭伤了。 “没事的。” 他走到女子身前,背起了她。 走了一段距离后,燕三娘自然的将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微微低头,细嗅男子身上的气息,脸上悄然绽放出一丝笑意。 “张玉。” “嗯。” “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说的啊,女侠。”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他原因?真说起来,也有一个。” “什么?”女子声音里藏着几丝期待。 “平阳府是清风寨的地盘,锦衣卫随意抓人,我这个寨主很没面子的,以后还怎么立规矩。” 燕三娘又不说话了。 林中无路,只能根据太阳判断方位,两人大致在往南走,那边地势逐渐低缓。 半个时辰后,似乎已经走到这片林子深处。 苍天巨树随处可见,草木也十分茂盛,光线被遮挡,显得愈发幽清。 张玉又前走了五十六步。 却见林子正当间有颗直径两米有余的巨大柳树,根须盘虬,满树苍翠,冠如华盖,足足撑开三十平方米,周边漂浮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 而古怪的是,四周一片寂静。 之前一路上,不时还可以听见狼啸虎吼。 偏偏这棵柳树附近的林子,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燕三娘也发现异常,看向前方:“有些不对劲!” 张玉停住脚步。 两人都是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江湖客,对于危险有本能的预兆。 何况这也太明显了! 多半是国丈府的高手来了,很有可能已经步入埋伏圈。 张玉取出‘寒渊匕首’,摸了下装蝎尾金针的特制皮囊,只剩下三根了,武器装备严重不足,早知如此,出门还是要多带几柄好剑。 燕三娘轻声道:“你放下我吧。” 张玉背着她,缓步往后退,边环顾四周的丛林,大笑道:“无妨,我能在晋北刀侠手中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这次试探,显然是做了无用功。四面还是寂静无声,似乎一切都是他们多想了。 正当两人要松口气时,忽然听见那株大柳树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林地上拖行。 张玉心中苦笑:“莫非国丈府为了对付我,还从城里运来床弩?这可是对付大宗师的待遇啊,我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如何担得起?” 燕三娘听着那声音,猛然色变:“是野兽!” 话音方落,薄雾从窜出一道黑影,迅疾向两人游走而来。 唉,追读一直在掉。养书的朋友,别养了。 (本章完) 第87章 鸡冠巨蛇 第87章 鸡冠巨蛇 那条大蛇头上长着红色鸡冠,长约两丈有余,通体乌黑鳞片,身躯足有男子胳膊粗细,半仰起上身,张开血盘大口向两人扑了过来。 “好畜生!” 张玉看的真切,瞬间觉得寒毛直接竖,背着燕三娘连连后退,那畜生来势凶猛,眨眼间就到身前。 燕三娘急忙道:“你快放下我,不然都要葬身蛇腹。”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是逃不了的,与其死两个,还不自己去填蛇腹。 张玉闻言,也觉得有理,立刻放下女子。 燕三娘见他如此果决,心中不由得微寒。 又想起张玉在悬鼓山顶,拼死相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他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绝情? 难道就因为石洞里那句气话,就恼了自己? 他心中有气,又怎知自己也有委屈,还不能宣之于口。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八个字说来简单。 何况那也不是小节…… 燕三娘心中千般酸楚,她还来不及多想,便见那道身影手持匕首,挡在自己身前,朝着那巨蛇迎了上去…… “畜生,来啊!” 说来也怪,鸡冠巨蛇对坐在地上的燕三娘毫无兴趣,专一冲着张玉扑去。 “嗤嗤!” 那巨蛇半立身子,竟然与张玉胸口并齐高,它吐着猩红信子,如挥舞一柄红色宝剑,不断向前刺来。 张玉施展“行云流水”,步法旋转,两次想绕到后侧偷袭,都被它堵了回去。 “这头畜生不知在山谷底多少年,称王称霸,似乎生出几分灵性,确实不太好对付。” 一人一蛇,不断缠斗试探。 张玉用了招声东击西先向左踏出,脚尖尚未落地,见巨蛇张口朝左边妖去,他心中一喜,飞快向右边旋出两步,同时送出手中匕首。 “嗯?” “这蛇皮好厚!” 寒渊匕首有分金断石之能,破开蛇鳞却颇为滞碍,只刺入半截,鲜血顺着剑身飙出。 鸡冠蛇吃通,身躯剧烈扭动,尾巴横扫过来。 张玉抽出短剑,连连后退,侧身绕到一棵树后,谁知他才躲到树后,‘嘭’地一声巨响,他身前那棵碗口粗细的榉树,就当间断成两截。 蛇尾继续横扫过来,他始料未及,胸口挨了一记重击,飞出五六米。 燕三娘惊呼出:“张玉!” 她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急又愧,他故意将巨蛇往远处引,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张玉顺势在地上翻滚,飞快起身,见大蛇朝自己追来,而那株大柳树就离自己不远,立刻双脚点地,高高跃出两丈远,落到树下,双掌攀住树身,往上爬去。 那鸡冠蛇见他上了柳树,明显又急又怒,吐着猩红的信子,不顾伤痛,加快速度爬了过来。 且说张玉这爬到树冠中,便见树上有一具白骨,靠在粗大的树桠间,盘腿坐着,保持着生前的姿势,不知历经多少年风雨,这具白骨还能保持不散,可见生前不凡。 只是死后,被蛇虫所辱。 白骨身后紧挨着个蛇巢,巢中有十来枚白色蛇蛋,他不由骂道:“这畜生,倒是会挑地方产卵。” 树身微微晃动。张玉跳到更上面的树枝上,一颗蛇头探了进来,见自己的领地被猎物闯入,血红狭小的眸子露出疯狂之色。 只是因为怕伤了自己的巢穴中的卵,有些投鼠忌器,缓慢的向上爬过去。 这个弱小孱弱的两腿兽,身上有种奇异的香味,对于蛇属而言,算是大补之物,它心中生出本能的渴望。 张玉站在高处,似乎无处可逃,他见巨蛇逐渐靠近,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那鸡冠蛇仰着头,张开血盘大口, “畜生终究是畜生,纵然有些造化,能有几分灵智。” 张玉指尖早就藏着一枚蝎尾金针,他猛然甩出,一点金光瞬息而至。 “破甲式!” 鸡冠巨蛇察觉危险,立刻闭上狭长的蛇目。 近距离用出的破甲式,威力极大,那枚蝎尾金针穿透眼睑上的细鳞,径直刺入眼球里,巨蛇身体剧烈晃动,疯狂地朝两腿兽扑去,张玉纵身跃出,从柳树上跳下,那条大蛇不管不顾随之扑了下来,穷追不舍。 鸡冠蛇缠绕着张玉,一圈、两圈…… 燕三娘拖着雪上加霜的伤腿,举起一根树枝,运转全部内力,朝着蛇头猛地砸下去,棍子应声断成两断,巨蛇吃痛,张开大嘴就要向女子咬去。 张玉在这一刹瞬,终于抽出握着寒渊匕首的右手,运足内力猛地刺向脖子下面七寸之处,那地方蛇鳞较软,匕首彻底没入,一连刺了七八下,蛇血浸透了张玉全身。 那巨蛇终于松了劲,缓缓放开张玉,软趴趴地倒在林间。 “该死的畜生!没死乔勿庸手里,差点被你吞掉。” 张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像个刚从缸里浸过的血葫芦,与人搏斗和同野兽搏斗是两种不同感受,有些惯用对付人的武功招数,放在畜生身上,无疑是对牛弹琴。 燕三娘呆愣在原地,见男子浑身浴血,眼睛忽然就红了。 张玉回头笑道:“你怎么了?我又没死。” 燕三娘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道:“这条巨蛇少说活了百年以上,世所罕见,浑身是宝,尤其是蛇胆,若能有造化,说不定还有内丹,那更是夺天地造化的一样奇宝。” “伱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燕三娘对他完全没有防备之心:“我是峨眉弟子,创派祖师为郭襄女侠,她在手札记载,有个故人身受重伤,后来偶得机遇服下一条百年毒蛇的胆、和内丹,不止伤好了,还功力大增。” 张玉起身走向那条鸡冠巨蛇,他先用匕首,将背上覆盖乌鳞的蛇皮削下,那蛇皮卷成一捆,足足有四五十斤,放在一旁。 又在腹部划开口子,将手探了进去,上下摸索,终于抓出一物。 那颗蛇胆,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墨绿色泽,表面还有血丝。 张玉将蛇胆递给燕三娘:“蛇胆是疗伤圣物,你服用后,腿伤应该很快就能好。” 燕三娘轻轻摇头:“这条巨蛇是你拼命杀掉的,我不能要。” 张玉笑道:“燕姑娘,你腿伤好了,我们才好走出这片林子。莫非…你一定要我背着你?” 燕三娘瞪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那颗碧绿蛇胆。 这种年份的蛇胆,乃是疗伤圣物,能治疗内外重伤,用来治疗腿上的伤口,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但是蛇胆离开蛇体,超过半天,药性就会流失大半。 燕三娘一口服下,坐在旁边打坐疗伤。 张玉则开始仔细检查蛇尸,想找到那夺天地造化的奇宝。 关于极少数情节,金庸先生在连载版、新修版、三联本中有不同记载,作者以服务本书剧情,而进行取用。 (本章完) 第88章 紫薇神剑 第88章 紫薇神剑 “看来是个没造化的!” 张玉叹了口气,鸡冠巨蛇已经被大卸八块,还是没找到所谓的内丹。 此时日至中天,林间光线充足。 燕三娘脸上落了层淡金色泽,她气息平缓,运转《峨眉九阳功》,不断消化那枚百年蛇胆。 张玉忙活半天,腹中饥饿,在大柳树下生起篝火。 这条大蛇有近两百多斤重,他割下最鲜美的肉片,放在火上慢慢炙烤。 “要是蓝兄在,倒可以一起喝酒吃肉。” 张玉想起那夜在猩猩滩前,两人喝着美酒,吃着蓝鳞鲤鱼,畅谈江湖之事,好不快哉。 人生难得一二知交,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缘分使然。 空气中飘来丝丝香甜味,蛇肉快要熟了。 张玉看向燕三娘,见她还在闭目修炼,只是脸上逐渐红润起来,显然从那颗百年蛇胆中获得了莫大的好处。 “百年蟒蛇,勉强也算得上龙肉了吧。” 他腹中饥饿,也不再等,拿起一片手掌大小的蛇肉放入嘴里,香甜之味瞬间融化在口津,唇齿生香,有些像鲈鱼肉,但要更加脆嫩香甜。 “顶级食材,简单烹饪,后人诚不欺我。” 一连吃了三十片蛇肉,张玉犹然有些不足,他飞快地用匕首割下五六十片肉,放在篝火堆上边烤边吃。 吃着蛇肉,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燕三娘身上。第一次见她时,带着面甲。昨夜以来,一路逃命,也没来得细看。 这女子生得是标准的鹅蛋脸,细眉星目,眼角微折,鼻梁高挺,有股子英侠之气。 她此时只穿了件白色内袍,半截修长的脖颈,领口前露出一片雪白。 张玉腹下有些异样,连忙收回目光,暗中觉得奇怪,自己从苏醒过来后,总是特别容易躁动,心中干那种事的念头,时常浮现出来。 难道自己本性如此? 之前只是压抑住了天性? 如今彻底释放了? 张玉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他看向被自己踢到柳树下的那颗蛇头,心中暗道。 “应该是吃了蛇肉的缘故?对了,蛇性好银,定是如此!” 他看向火上那些烤得正好的蛇肉,不愿再吃。 这时燕三娘正好结束修炼,看她的样子,神采奕奕,之前的疲倦一扫而空,内功修为有了长足进步。 “蛇肉好香啊!” 她两步走到火堆前,盘坐了下来,用树枝夹起一块蛇肉,正要往嘴里送。 张玉连忙道:“等等。” “怎么了?” “这蛇肉可能有毒!” 燕三娘看着他嘴角残留的油脂,怀疑道:“那你方才在吃什么?毒囊不是被摘下了吗,肉里如何会有毒?” 她闻了闻,确定无毒,便往嘴里送。 “好吃,竟然如此美味!” 燕三娘鄙夷地看了眼张玉,看穿了他的小伎俩。 张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燕三娘一连吃二十多片蛇肉,却似乎什么没什么异常,。 “你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这肉真无毒,你不是吃过了吗?” 张玉沮丧地低下头,难道不是蛇肉的原因,而是自己天性如此。 “对了,鸡冠蛇内丹找到了吗?” 张玉摇头道:“一寸寸找过,没有。” 燕三娘皱眉道:“这条巨蛇岁龄在百年之上,又头生鸡冠,乃蛇中异种,按说会有内丹的。” 她站起身看被那七八截蛇身,目光忽然看向大柳树下,那颗依旧完整的蛇头,上面有一束鲜红如火的鸡冠。 “蛇头里面找了吗?” 张玉明白她的意思,起身走到大柳树前,拎起那颗鸡冠蛇头,小心地用寒渊匕首破开头颅。 他将修长的两指,探入缺口翻找,片刻之后,从中取出一枚纯白色的内丹。 生大小,入手冰凉,洁白无暇,宛如白色珍珠。 张玉兴奋道:“这就是内丹?” 燕三娘看着那白珠子,点头道:“传说山中成了气候的兽类,会凝结这种内丹,以纯色为贵,杂色次之。这颗蛇丹,毫无瑕疵,真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圣物。” 燕三娘从怀中取出一个灰色瓷瓶,把内丹放入瓷瓶中,封好瓶口,再递给张玉。 “内丹不同于蛇胆,可以保存一段时间,这灰色小瓶,应该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对于封锁药力有奇效,此丹药力强横,现在用了有些浪费,若是用在突破气海境的关头,绝对会大有裨益。” 燕三娘出身峨眉,大派弟子,见识远在一般江湖人士之上。 张玉接过那灰色小瓶,却越看越熟悉,这不是装毒龙丹的瓶子吗。 “瓶中原本那枚毒龙丹呢?” 燕三娘脸色微红,冷冷地道:“伱昨夜重伤,多亏那枚丹药,才治好你的内伤。”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毒药,原来是疗伤的圣药,看来我命不该绝。” 他笑着将装着内丹的瓷瓶收好,又吃了些蛇肉,突然想起一事,喊上燕三娘,两人爬上那棵大柳树。 那具白骨身后有个大蛇巢,中间有十八枚白色蛇蛋,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呈卵圆形,呈现一条线的形状摆在干草上。 就像两行白色棋子,每列九颗,整整齐齐,相互之间紧紧靠在一起。“这条老蛇难不成还有强迫症?” 张玉心中疑惑,之前上树很匆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细想。 “我朋友是万兽山庄的传人,你如果不要,这些蛇蛋正好送她。” 张玉自无不可,他立刻脱下外袍,铺在旁边。 燕三娘拿起一枚蛇胆,放在袍子上。 她拿起第二颗蛇胆时,手却停在半空:“蛇蛋下面有东西。” 张玉看去,心中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他大概知道那通了灵性的鸡冠蛇,为何要将蛇蛋摆成这种样子。 原来和干草、树枝一起被筑成蛇巢的,竟然还有一柄剑! 剑鞘暗红色,又脏又旧,没有任何珠宝装饰,看起来像是一把寻常之剑。 张玉取出它,握住剑柄,抽出半截,一股冰寒杀气迎面扑来。 那剑长约三尺半,刃身三指宽,微微颤动,紫光闪烁,锋锐逼人。 这是一把神兵利器! 他微微转动剑柄,只见另一面用金线盘绕着两个小篆文。 燕三娘看向那两个小字,顿时惊呼出声:“紫薇?这是紫薇神剑。” “燕姑娘知道此剑由来?” “我派祖师在手札中记载,她那位故人,年轻时遇见一位名叫独孤求败的前辈的剑冢,冢中本该有四柄剑,却只有三柄,唯独缺少一柄紫薇神剑。” “那位故人看了独孤求败留下的石刻文字,知道独孤前辈生前最爱紫薇神剑,却因为它过于锋锐妖邪,误杀义士,以为不祥,而弃之于山谷。” 张玉看向那具白骨:“想必此人有缘,不知从何处获得这柄紫薇神剑。” 燕三娘道:“你的佩剑被乔勿庸的斩马刀折断,正好得了这柄神剑,也算天意使然。” 张玉瞥了眼燕三娘,见她语气真诚,没有半分对宝剑的贪恋之色,心中又是敬佩,又是高兴。 他将紫薇神剑挂在腰间,看向那具白骨,胸前肋骨上有刀砍剑刺痕迹,想来是为仇家重伤之后,藏入树上,终究还是伤重而亡。 两人收起蛇蛋后,在柳树下挖了个坑,把白骨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移下,立了个坟冢,让这位无名剑客入土为安。 以大地为棺,柳树为碑。 两人离开这里,向南走了半天,终于出了这片山谷森林,却在外围地带遇上赶来搜查的国丈府家兵,还有锦衣卫人马。 他们正被林子中的虎豹豺狼追得焦头烂额。 张玉、燕三娘轻功不凡,此时伤势又都已经痊愈,轻而易举地避开他们。 月至中天时,两人彻底离开悬鼓山地界,在山野间找了处破庙休息。 燕三娘看向他道:“你把九龙玉佩还我吧?” 张玉笑道:“你想好怎么处理了?” 燕三娘接过玉佩,点了点头。 “下次走投无路,还可以来清风寨。” 张玉躺了下来,透过半边没瓦的庙顶,看向天空中的点点繁星。 此番遭遇,虽然凶险无比,好在两人都安然无恙,还各有所收获。 燕三娘坐在篝火堆边,望着那轮圆月:“峨眉祖师年少时遇见过一个人,后来她大半生,游历天下,只为找寻他的踪迹。” 张玉自然知道郭襄女侠终身未嫁,要寻找的人是谁。 他随口道:“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燕三娘惊讶道:“此为峨眉秘辛,你从何处知道的?” “那些江湖恩怨虽然过去一百七八十年,但留下记载的,自然也不止峨眉一家,我恰巧在某个地方,看见过……诸多武林辛密。” 燕三娘听他如此解释,也觉得合理,只是心中好奇,那藏着古今武林辛密的是何种地方。 她继续道:“后来第二代掌门风陵师太觉得,天下男子皆负心,故而定下门规,峨眉派不许招男弟子入门墙。直至第四任掌门时,才破例……” 不知为何,燕三娘说了许多关于峨眉派的往事。 从不收男弟子入门,到男弟子做了掌门,便是如今的金顶上人,许多东西,在时间琢磨下总是变得面貌全非。 张玉却在想,从创派祖师郭襄女侠,到元末那位炼了九阴白骨爪的周掌门,峨眉女子确实多遇负心之人,简直如一个魔咒。 “可怜,可叹!” “正所谓多情总被无情伤啊。” 天亮时分,张玉醒来时,燕三娘已经离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相见离别,因缘际会。 用不上告别那一套俗礼。 张玉背上那捆蛇皮,把紫薇神剑挂在腰间,走到只剩下半边泥像的山神爷前,躬身三拜,随后大步走出破庙,抬头看向逐渐升起的那轮红日。 “我也该回黑木崖了!” 不太会写奇遇,总觉得无法说服自己。改了几版,有些匆忙。没时间核错别字,有多字错字的,见谅,欢迎纠正。 (本章完) 第89章 重回黑木崖 第89章 重回黑木崖 平定城。 千红楼老鸨换了人,还新置办不少桌椅。 上个月,有两伙人为求见沈魁,争风吃醋大闹一场。 闹事双方毫发无伤,站在二楼看热闹的老鸨却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雷公镖要了性命,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更别提这是一座完全属于江湖的城,被正道人士视为妖巢魔窟,无常特别多。 黑袍男子坐在雅间,要了壶清茶,似乎在等人。 半刻钟后,一瘦高男子匆匆上楼,推门而入。 黑袍男子笑着起身迎接:“齐大哥,何其快也。” 齐鹧鸪一进门,就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他大声道:“姑娘呢?张兄弟,你把姑娘们藏起来了?” 张玉知道齐鹧鸪人如其名,无事好诙谐,也玩笑道:“雅间就怎么大,一览无余,若真有姑娘,我总不能把她们藏裤裆里吧?” 齐鹧鸪坐了下来,看向桌上那壶清茶,摇头道:“听来人说你在千红楼请我,老哥还以为兄弟想通了。” “混迹江湖,美酒美人,就当及时行乐,好好释放自己,跟个苦行僧似的,活着有何生趣?” “我巴巴赶来,既无美酒可喝,又无美人相陪,无趣,当真是无趣啊。” 张玉笑道:“我不说在千红楼请客,没沈魁勾着,齐大哥哪里肯这么快赶来?” 齐鹧鸪佯怒道:“原来你是诓骗老兄我啊。” “大哥勿怪,美酒佳肴不等伱来,岂能上桌。” 张玉笑着轻轻拍手,站在门外的侍者立刻去传酒菜,不消片刻,一桌热气腾腾的美酒美食,便准备妥当,两人边吃边聊。 桌上那坛五斤装的‘万艳同杯’,乃是千红楼的招牌美酒。 每年开春,选数百种鲜与御贡圆糯米混合发酵,出酒之后调以蜜,窖藏三年,香浓清甜,据说每年只启封三百斤藏酒,价格自然极为昂贵。 这一坛子,少说也要百两银子。 齐鹧鸪这样级别的香主,没有外放地方之前,每月从风雷堂领取的也才两百多两,直至最近俸银才有所提升。 要说百两白银,计算着销,足够普通人家衣食无忧好几年。 但对于齐鹧鸪、张玉这样的江湖人而言,可能就是某次饭桌上一坛有些名头的酒的价值。 千红楼作为平定城最大的销金窟,这里出入的江湖豪客,多是干着刀头舔血的勾当,生死难料,银子来去皆如流水。 “你在平阳府好大动静啊,林鲲也算有点名头的,半年时间不到,就折在兄弟手中。” “义父原本只望你能在平阳府站住脚,钳制住龙鳞会,不使平定州西边门户彻底为嵩山派控制,就算立下一功了。” 日月神教原本就是以一己之力,抗衡以五岳剑派为代表的正道势力。 而杨莲亭掌权以来,历逢几场大败,半数堂口覆灭,三万直系教众只剩半数,四面八方都在吃紧。 不然以平阳府的地理位置,纵然有童三公子的挑拨,风雷堂也不至于只派张玉一人去。 张玉拿起酒杯,似乎不经意的说道:“堂主也知道张某之功吗?” 齐鹧鸪知他心中有怨言,摇头笑道:“当日义父食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雷霆雨露,皆出于上,岂能说食言呢。” 张玉脸上笑容大盛,给齐鹧鸪倒满美酒,似乎丝毫也不介意当日被童百熊涮了一次。 齐鹧鸪笑着道:“有些事,你知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当年任教主在位,有人献上一条蓝鳞鲤鱼,连升三级任用,却被教中视为幸进之徒,不得人心,后来那人郁郁而终。” “说实话,义父还没有任教主的威望,同时也顾忌杨莲亭的奸馋,即使没有三公子那阵耳边风,他也不好只为一份寿礼,就立刻升你做香主的,总得走走过程。” “先把你外放平阳府,立下功劳,再委以重任,如此名正言顺,既能堵住悠悠之口,又能兑现对你的承诺。” 张玉看向齐鹧鸪,轻笑道:“齐大哥金玉良言,我心中全明白。” 齐鹧鸪微微点头,教中身居高位者,哪一个不是几起几落。若张玉受了点委屈,就心怀怨怼,那他在日月神教是走不长远的。 他们各喝下两斤‘万艳同杯’,此酒入口绵柔甘甜,不算太烈,但后劲颇大,此时皆显露三分醉意。 齐鹧鸪放下酒杯,笑道:“你收复平阳府,为神教立下大功,这次晋升香主,一定铁板钉钉。” 张玉叹了口气:“就怕三公子不能相容。” 齐鹧鸪闻言,却哈哈大笑:“你今日方回平定城,有些消息,还不知道吧?” 张玉好奇道:“什么消息,让你如此高兴?”齐鹧鸪压低声音,眉宇间却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就在两日前,义父大怒,下令软禁三公子。” 张玉有些惊诧:“为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侯健吗?” “杨莲亭那个亲随?当日不是死在成德殿上了吗?” 童百熊借云水堂惨败之机,发起第一次‘倒杨’行动。 而他最大的底牌,就是杨莲亭派去嵩山送信的侯健。 谁知上了成德殿后,紧要关头,侯健反口指认童百熊。 如果不是东方教主念旧情,圣姑拉偏架,杨莲亭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包括童百熊在内,风雷堂那些人只怕都离不开黑木崖。 齐鹧鸪冷笑一声:“人是死了,事情还没完。” “你可知道,侯健为何改口?” 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步,这还用猜吗? 张玉惊诧道:“三公子?” 齐鹧鸪轻轻点头。 “那夜三公子去过密牢,称奉堂主之命,提讯侯健。” “从黑木崖下来后,我们才知道秘密羁押在平定城外某地的侯健家眷,就在前夜被人劫走。而那夜见过三公子的八名轮值守卫,相继消失,只剩下一人,逃过了追杀。” “那个幸运儿,在某位好心人的帮助下,见到了堂主……” 齐鹧鸪脸上不经意露出一抹得意笑容,张玉心中约莫明白,那位好心人是谁了。 他不禁暗叹,齐鹧鸪看着粗莽豪迈,其实远没那么简单,谁都知道疏不间亲,他只是个义子,却能斗败童三公子,也算内斗小能手了。 “还好此人是友非敌。” 张玉笑道:“那还真该好好感谢那位好心人。” 为着童三公子被囚禁,两人连喝三大杯,酒性方酣,张玉取出一份礼单,放在桌子上,轻轻推过去。 张玉微微笑道:“齐大哥,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齐鹧鸪摆手皱眉道:“你我之间来这出,你是没拿我老齐当大哥啊?” 张玉严肃道:“兄弟之间有通财之义,齐大哥不收,那才见外了。” 齐鹧鸪闻言,为张玉倒满一杯酒,笑道:“知道你小子在平阳府发了横财,老哥我一直没能外放地方,养着一大家子,手头确实紧张,连沈娘子都好些时日没见喽。” 张玉心中鄙夷,莫非你那一家子,还包括千红楼的魁不成。 齐鹧鸪拿过那张礼单,扫了一眼,开头便是‘白银三千两’,心中愈发高兴。 两人酒至酣处,谈性甚重。无形之间,交情又厚重了几分。 这时外间响起敲门声,随即一道清亮声音传来。 “张公子,沈小姐想请你过去一叙。” 张玉起身推开门,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绿衫婢女站在门前:“哪位沈小姐?” 那水灵灵的绿衫婢女,嫩得像雨后的小葱,扑闪着大眼睛。 她抬头看向黑袍男子的脸,瞬间挪不开双目,心中直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难怪小姐要主动请他叙话了。 张玉再次问道:“请问是哪位沈小姐?” 绿衫婢女晃过神来,柔声道:“张公子,是千红楼魁沈青君小姐,请你过去叙话,。” 齐鹧鸪这时走出来,笑着问道:“水仙姑娘,沈魁可曾请我老齐一起去叙话啊?” 绿衫婢女自然认识齐鹧鸪,知道他是沈魁的追求者,但不知是兜中羞涩,还是生性吝啬,平素不太舍得钱,尤其还长相平平,若不是看他风雷堂香主的身份,她才不愿意搭理他。 “沈小姐只知张公子来了千红楼,或许还不知齐香主也来了,请齐香主稍坐,待我回去问问。” 张玉怕齐鹧鸪面上不好看,正要拒绝。 齐鹧鸪却似乎并不在意,笑道:“沈娘子从未主动邀客,张兄弟好福气,就别推迟了,伤了美人之心,我也于心不忍啊。” 张玉闻言,点了点头,随着那绿衫婢女离开房间。 主要回归主线了,这一章名有些标题党,见谅。 (本章完) 第90章 平定城的阿庆嫂 第90章 平定城的阿庆嫂 “在下初来千红楼,沈小姐如何知道张玉的?” “小姐听过公子诗文。” “诗文?” 张玉一时有些懵,想不起自己写过什么诗文,还流传到了千红楼。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哪能逃。” 绿衫女婢边走边吟诵,两旁房间内传出歌舞笙箫,莺声燕语,他身后跟着一黑袍剑客。 “小姐喜欢这首诗,手书下来,时常吟诵,她说诗中有睥睨天下的气魄,只是似有未尽之意。” 原来如此! 那日上黑木崖,渡过猩猩滩时,自己拿这首诗来吹捧童百熊。 谁知那老头真不经夸,变生肘腋,被自己儿子摆了一道,差点没能活着走出成德殿。 张玉心中暗想,当时在场的除了童百熊、齐鹧鸪,还有风雷堂诸多高手,连童百熊都来千红楼开过长包,那些人多半也喝过酒,不知是谁泄露出来的。 “小姐,张公子请到。” 千红楼头牌魁的房间在三楼东侧,春光甚好。 房门从里间推开。 沈青君年方十八,明眸秋水,遍体娇香。 她穿着宫裙,露出两条雪白膀子,细腻如羊脂玉,寻常男子见来了,难免要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她推开门之后,也不说话,将张玉拉入房内,然后对着绿衫婢女吩咐道:“你在门外守着,不许闲人靠近,若是杨妈妈问起,就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任由谁来也不相见。” “是,小姐。” 绿衫婢女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慢慢合上的房门。 沈青君拉着张玉的手,抬头望去,嫣然一笑:“张公子生得好相貌,可把潘安宋玉之流比下去了,难怪才见一面,就把我那小丫鬟迷得神魂颠倒。” 她自十五入楼以来,才色双绝,也见识过不少男子,或者油头粉面,或者金玉其外,如这般英气勃勃的玉面郎君,确实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心中暗道:“若非遇见贵人,受恩深重,不可再轻易许身于人。不然以这位张公子为我破瓜,即使沦落风尘,也不枉了这一生,纵使倒贴梳妆钱,也心甘情愿。” “沈小姐请张某来,就是要叙这些话吗?” 张玉目光落在那道珠帘,将房间分割成两个空间。 珠帘后面有人。 张玉带着绿玉扳指,六识敏锐程度远超他现在的武道修为。 那后面至少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呼吸绵长,如渊渟岳峙,内功深不可测。 还是对方没有隐藏的情况下,自己有绿玉扳指的辅助,才能察觉到。 “青君,领他进来。” 那里面传出一道女声,有些熟悉,张玉稍稍沉思,神色顿变。 他知道今日要见自己的是谁了。 “是,主人。” 沈青君收敛颜色,神态恭敬,为张玉打起珠帘。 内间,有方小桌,坐着两人。 旁边那人六旬左右,一身绿袍,头戴艾叶冠,高额癯面,颇有几分出尘之气。 他只稍稍扫了眼进入房间的黑袍剑客,就低头翻看手中那本琴谱去了。 张玉看见坐在主位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单膝跪地,拱手下拜。 东方不败让杨莲亭掌权以来,不但煞费苦心编造出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吹捧之语,还立下诸多规矩,把一个日月神教搞得等级森严,气氛如朝堂一样。 任我行教主在位时,虽然也有霸道自专之时,但总体而言,那时教中上下,气氛更像兄弟,如今则完全变成了主仆关系。 “属下风雷堂旗主张玉,拜见圣姑!” “我不喜繁文缛节,你不必如此多礼。” 任盈盈还是那身打扮,头戴斗笠纱帽,穿着一袭白裙,教人看不清面貌。 圣姑在名义上是神教下一任继承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相当于太子储君的角色。她天生气质高贵,但平时举止又能礼下于人,尽管年龄不大,在神教之中却不乏拥护者。 尤其近年以来,杨莲亭倒行逆施,许多教中实权派,附属帮派首领,暗中向任大小姐输诚。 “请起。” “坐。” 张玉也不喜跪在一女子身下,见她这般说,便起身坐下。 沈青君走过来,为三人斟茶。 任盈盈稍稍撩开轻纱,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浅尝半口。 她轻笑道:“这是千红楼,但你已经喝了一身酒气,我就不再请伱饮酒。这云雾仙茗啊,正好可以解腻,看看我泡茶的手艺如何。” 任盈盈聊聊数语,却暗藏机锋。 张玉心中愈发觉得,这位圣姑不寻常,简直就是平定州的阿庆嫂,这交通四面八方的茶馆,都开到魁闺房内了。 听说千红楼是上官云的产业,也不知这白虎堂长老是否也拜入了任盈盈门下。 他浅尝半盏,笑道:“圣姑手艺,神乎其技,这盏茶浓淡相宜,如入云雾仙境,真是世间至味。” “那你喜欢吗?” 这话问的有几分暧昧,隔着轻纱,他似乎能感受到任盈盈的灼灼目光。 张玉稍作沉默,心中暗道,任盈盈再厉害,此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小丫头片子,自己还能让她问住了,他笑着回道:“属下岂能不喜欢?” 任盈盈又给张玉倒满一杯茶,道:“以后常来千红楼,青君会招待你的,我的茶艺也是向她学的。” 沈青君看着张玉,笑吟吟道:“张公子若能常来饮茶,奴家求之不得,一纹银子也不收的。” 任盈盈道:“青君,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沈青君取出一只木匣,打开放在桌上,里面装着一册泛黄的牛皮纸,约有十六七张,用麻绳拴着,看起来时间很久远。 “听说你是用剑的,前不久,正好有人送了我这本剑法,我翻看几眼,此剑法威力巨大,就是修炼起来要费时费神,我庶务缠身,只怕与它无缘。今日赠给你,也算借献佛了。” 张玉看向那用篆字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藏剑术。 “那人说这本剑法颇有来历,几个盗墓贼,上了昆仑山,在一座战国古墓里偷出来的。” 张玉有些意动,自己正缺一门合用的剑法,任盈拿出手的,自然不是凡品。 但拿了这本剑法,就意味着加入任盈盈的阵营,那时他将不容于风雷堂。 日月神教教主是东方不败,杨莲亭与童百熊斗得你死我活,毕竟是内部矛盾。 此时离任我行脱困,还有两年时间,自己这么早站队,只怕不是好事情。 两年时间不长,但丢掉小命,可能就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张玉拱手道:“多谢圣姑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属下愧不敢领。” 小孩才会觉得,偷吃了鱼,还能掩盖身上的腥味。 骑墙者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他接下这本《藏剑术》,再有贵重的赏赐,自己接还不不接?若任盈盈有命令下达,自己接还是不接? 张玉看了眼戴着斗篷面纱的年轻女子,目前而言,这面墙还不够结实,他暂时不想骑上去。 任盈盈端起茶盏,轻声道:“你不敢领,我也不勉强。你是吴伯伯的传人,神教之中,风波险恶,以后如果有麻烦,依然可以来找我。” “多谢圣姑照拂。” 张玉起身告辞。 见黑袍男子走出门外,她声音陡然变冷:“竹翁,你去跟着他,若有异动,立刻杀之。” 绿袍老者点了点头,走出房间,顺手将门合上。 任盈盈坐在桌前,看着那半壶云雾仙茗,还在冒着热气。 张玉如此果断的拒绝招揽,连江湖中人最无法割舍的武功秘籍都不要,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知道杨莲亭与他旧怨,万一他真不顾杀师之仇,前去告密,虽然不能使自己伤筋动骨,但许多计划便要搁置了。 之后三天。 张玉整日都在太平客栈闭门不出,修炼内功,或者练习暗器手法,既不出去喝酒交游,又不找女人,过得像苦行僧一样。 任盈盈听了绿竹翁的禀告,这才稍稍放下心,同时也觉得此人胸藏大志,不是等闲之辈,在神教之中必定能有一番作为,很有拉拢的价值。 (本章完) 第91章 东方不败的秘密 第91章 东方不败的秘密 猩猩滩头。 寒水缓缓流向下游,岸边露出水面的乱石,倒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 有人身形似鹤形,在水面上飞掠而过。 偶尔刮起的劲风,带出圈圈涟漪。 细看之下,那人只是在石头上迅疾移动,两丈的距离瞬息即至,步法漂浮不定,叫人难以捉摸。 “乱云飞渡。” 这便是飞云神功轻功第二式。 “刷!刷!” 那黑袍人手中拎着一根芦苇,以此为剑,在空中刺出两道残影,发出细微的破空之声。 张玉回到平定城,已历月余。 恰逢这段时间,日月神教与忠孝堂发生激烈冲突。 童长老率领风雷堂高手,亲赴顺天府坐镇。 近日传回消息,神教大胜,忠孝堂高手尽数被杀,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这个过程中,还死了两个锦衣卫千户,但朝廷也没有进一步追究的意思。 北方江湖上的纷争暂定,童百熊应该快要回平定城了。 张玉练了半日的‘乱云飞渡’,又在芦苇荡前打坐调息,运转周天,呼吸之间,鼻孔中有白色雾气喷涌而出,飞云神功第二层已经突破,隐隐有冲击第三层的架势。 戴上绿玉扳指后,可以内视丹田。 金池中,那枚紫金莲子已经彻底裂开,伸出碧绿嫩芽扎在丹田中。 不知别的武者丹田是否也为这般状态。 或者只是拥有‘金池’的武者,丹田中才会出现如此异象。 张玉也没地方去问。 不过若无意外,此去关中地区,倒是有个同为金池丹田的人。 说来也奇怪,自那日从悬鼓山石洞中醒来后,他不止受伤的筋脉恢复,内功还有了大截提升,这些时日接连打通手三阴经各大穴位,如今已然进入破甲境后期,可谓神速。 不过对于天下江湖上的顶级武夫,修炼原本就讲究勇猛精进,多少高手在三十岁之间,就武功大成,真要如林鲲那般到了知天命之年还在破甲境苦熬,多半难有大的出息。 张玉猜测自己功力大增,多半是燕三娘给自己服用那颗‘毒龙丹’的缘故。 “毒龙丹?如此灵丹妙药,毒在何处呢?” “若硬要说有毒……” 张玉鼻孔中喷出一团云雾,低头看去,有些发愁。 “老人说,二十三岁之前,还能窜一窜。” “若是没记错,指的应该是身高啊。” “它怎么也跟着在窜?窜了半截,还没有休止的意思?” 张玉莫名生出一股火气,他突然想起千红楼魁沈青君,如果背后没有牵扯任大小姐,那两条雪白细腻的膀子,倒是真值得细细把玩。 念及此事,他不禁喉头滚动,裆下愈发紧绷。 “思无邪!思无邪!” 张玉连忙压制出心中涌出的邪念,利用绿玉扳指,再次屏息凝神,进入‘抱元守一,心境空明’的状态,好不容易才使得那物安分守己。 他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出了这番变故,也没心思修炼,张玉心中暗想:“定力不够,以后千红楼这等声色犬场所,还是少去,以免伤身害体。” “可惜曲师带着非烟去南方访友,不然还可以向他讨教一二,有无可以缓解毒龙丹副作用的音律。” 他披上衣袍,正欲回平定城。 远处官道传来马蹄声,两骑飞驰而至,他们将马栓到道边大树上,径直朝着猩猩滩而来,环顾一番,见四下无人,走入了芦苇荡中。 “上官兄,找我到底何事?非在这说?” “平定城中各方耳目众多,如今是特殊时刻,不得不小心。” “那你说吧。” “任大小姐回来了,有人在平定城中见过她,贾兄可有耳闻?” 张玉藏在芦苇荡中,像秋后的冷蝉般,一动不动。 他认出这两人,都在童百熊甲子寿诞上见过。 一人是‘黄面尊者’贾布。 一人是‘雕侠’上官云。 贾布面色焦黄,腰间挂着两只布套,装着一对判官笔。他是青龙堂长老,原本也是风雷堂的一位副香主,在东方不败尚未发迹之时,与之有些交情。后来东方不败当上教主,急需培养心腹人马,他投机成功,接掌青龙堂,在齐鲁之地与泰山派相抗过程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勋,两年前提升为十大长老之一,名字列在童百熊之后。 “东方教主令,任大小姐坐镇洛阳,无令不得回黑木崖。这几个月教主都在闭关,何时向洛阳传过令了?” “贾兄啊,若是奉令,她如何不上黑木崖参拜教主?” 贾布面露惊色:“你是说,任大小姐私自回来?这可是大罪,不应该啊,任大小姐身份敏感,她也一向小心谨慎,她…她这次要干什么?” 上官云沉默半晌,开口说道:“听说黄伯流、司马大几个帮主,都暗中与任大小姐见过面。长鲸岛有上千人马,天河帮统领漕河上的纤夫、船夫,更是有上万之众,这些附属帮派力量聚合起来,不可小觑啊。” 贾布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蹊跷:“那又如何?黑木崖有东方教主坐镇,还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他们不要命了?敢跟着任大小姐造反?” 贾布没提及杨莲亭、还有那三百紫云卫。 他这样正统出身的神教高层,不管表面上恭敬与否,心中还是瞧不起杨氏那一批没有切实战功的幸进之徒,认为他们只是东方教主为了制衡老人,而特意提拔上去的,属于德不配位。 还极大地破坏了神教正常的序功晋升制度,让年轻弟子们,只想着通过阿谀奉承,谋求非分恩宠 上官云轻笑道:“贾兄,明人不说暗话,此时成德殿宝座上那位,是真的东方教主吗?” 对于此事,常在黑木崖行走的上官云、贾布心中隐隐有数。 虽然隔着一道珠帘,隔着紫云卫,但教中高层也不乏顶级内功高手,还是能隐约察觉出不对劲。 有人暗自猜测,这两年东方教主隐居不出,其实本尊时常离开黑木崖,游历四方。而成德殿上那位,多数时刻只是替身。 只是东方不败积威甚重,喜怒无常,真真假假,谁敢拿自己的命去试。 上官云心中暗想,东方不败身为神教教主,统领大半座江湖,无数能人异士在其门下奔走,又有什么事值得他冒着风险,离开黑木崖,亲自去办呢? 贾布看着面前有‘雕侠’之称的中年男子,突然心生怀疑,任大小姐能拉拢黄伯流、司马大,未必不能拉拢上官云。 十大长老中,除了身份特殊的童百熊外,其他人都服用过三尸脑神丹。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杰,谁又愿意受人控制,在黑木崖上为奴为婢。 如果趁着东方教主不在,攻上黑木崖,以夺取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为名,即使是十大长老,只怕也得动心。 那么难道他上官云就不动心吗? 贾布感受到潜藏的危急,他扫了一眼周围的芦苇荡,或许已经埋伏了高手。 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圣姑可能造反?我们是否该上报黑木崖呢?” 上官云却将皮球踢了回去:“任大小姐,那毕竟是东方教主亲自册封的圣姑,身份不同寻常,我所获消息,也只是捕风捉影,没有铁证。贾兄与杨总管有交情,是否上报?我想请伱定夺。” 这是一道选择题,也可能是一道送命题。 在贾布眼里,上官云立场暧昧不明。 如果他是任盈盈派来试探自己态度的,说不定四周芦苇荡中已经埋伏了无数高手。 贾布看向巍峨高耸的黑色山峰。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一道声音。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 这四个字仿佛有魔力般在他脑海中回荡。 贾布悚然而惊,为自己方才竟然生出背叛之心而恐惧。 “照实上报!” 他宁愿战死于此,也不敢面对背叛东方不败的后果。 贾布将手按在判官笔上,说完这四个字,后背直冒冷,他脑海中已经浮现,上官云猛地拔剑相刺,芦苇丛中,四面八方飞出任大小姐埋伏的高手的场面。 芦苇荡里非常宁静,唯有猩猩滩对岸的百丈黑木崖默然注视这一切。 上官云看着贾布,意味不明地笑道:“贾兄所说,正是在下心声,我们立刻上山,去见杨总管。” 东方不败,即使人不在黑木崖,但余威仍然震慑人心。 这四个字,就是日月神教的定海神针。 “听上官云的意思,东方不败离开了黑木崖?那会去哪里?” 见两人渡过猩猩滩,张玉才从芦苇荡里出来,他叹了口气,上一次‘倒杨行动’,毕竟还是东方不败阵营内部斗争,手心手背都是肉,后来很快平靖下来。 这次,看样子是任家势力向东方不败发起的一次试探,如果矛盾彻底爆发,可想而知,要引起多么可怕的血雨腥风,自己本就身份尴尬,若留在黑木崖,难免不会被大做文章。 傍晚时分,张玉回到太平客栈,才走至房间门口,便看见齐鹧鸪匆匆走来,面带喜色。 “张兄弟,义父回府了,他要见你。” 上章有所改动。 本来是想做一个时间插叙,后面这几章发生的事,在张玉离开之前。怕引起混乱感,还是改了上一章倒数第二段。 (本章完) 第92章 晋升香主 第92章 晋升香主 童府正堂,匾额高悬‘百兽震惶’四个鎏金大字,气势依旧峥嵘。 只是太师椅上的童百熊,须发斑白,面相颓然,像只暮年病弱之虎。 当日在平定州传成祥瑞的仙人赐鳞六十六,似乎也无法挽救他的衰老。 这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查出大孝子童玉康逼侯健改口供,差点让老父在黑木崖上陷入死地。 后来紧急赶赴北地江湖,围歼忠孝堂高手,在掌毙两名锦衣卫千户后,与赶来的北镇抚司官对了一掌。 那老太监修炼一种极为阴毒的内功,使他原本就有暗疾的丹田雪上加霜。 几乎同时,他最喜欢的长子童玉海,遭到血影刺客暗杀,重伤昏迷至今。 经此一遭,童百熊里外交困,内功修为彻底跌落至后天境界。 铁狮子站在堂间,禀告道:“属下探知,近日平定城中有些流言,似与东方教主有关。” 童百熊心神疲惫,但听闻与东方兄弟有关,还是强打精神问道:“什么流言?” “流言说黑木崖上的东方教主,只是替身,真身早已不知所踪。” 童百熊皱眉道:“东方兄弟有事下山,不想引人注意,让替身坐镇成德殿,这有何干系?又有什么好传流言的?” 铁狮子低声道:“那流言还说,东方教主练功走火入魔,或许已经武功尽失,他离开黑木崖,便是为了掩世人耳目。” 童百熊沉思片刻,方道:“这流言……用心险恶啊。” 东方不败仁义英明也好,专横跋扈也罢,都是日月神教的定海神针。 对于神教而言,江湖中人对东方不败的畏惧,甚至强过东方不败本人武功,所带来的利好。 那些所谓正道江湖人士,口口声声要攻打黑木崖,剿灭魔教,实际上却是已经很多年不敢踏足平定州地界。 日月神教内斗再如何激烈,都没有被外来力量覆灭之忧,这便得益于东方不败在江湖上近乎妖魔化的赫赫威名。 “有人尝试通过替身之说,在破坏这种畏惧感。” 还有一句话,童百熊不能宣之于口,他心中有些隐忧,这传言,或许并不全是假的。 十六年前,东方不败还不叫东方不败。 那时他初出江湖,武功未成,太行山血战潞东七虎,险些丧命。 童百熊拼死救下这位小兄弟,为此还伤了自己的丹田根基,靠着各种珍贵丹药,才勉力维持着伪先天境。 而那位小兄弟之后获得任教主赏识,越级提升,赐予武功宝典,短短数年时间,功力突飞猛进,才有了后来威震江湖的东方不败! 童百熊心中暗道:“东方兄弟若真有难处,别人信不过,还信不过我童百熊吗?” 他对铁狮子道:“尽快查明散播流言者的身份,老夫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跳出来,要对我东方兄弟不利!” “再把收集到的消息,送一份到黑木崖…给杨莲亭。” 铁狮子微微一愣,风雷堂与杨莲亭势同水火,双方矛盾几乎已经公开:“杨莲亭?他可信吗?” 童百熊不屑道:“杨莲亭是小人!是奸臣!却不是糊涂蛋,他清楚自己的权势来源何处。” 铁狮子应声退下。 童百熊的目光既落在整个日月神教,更要盯着风雷堂,这里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同样是十大长老,在教中地位稍次于左右光明使,按说也是位高权重。 但兼任堂主的十大长老,可以在外面开衙建府,称霸一方。 没有兼任堂主的长老,则只能居于黑木崖,名义上为坐镇总坛,协理教务,地位崇高。 实际上,在东方不败独断专行,委权于大总管杨莲亭的情况下,他们都成了高级打手,并无多少实权。 风雷堂原是日月神教第一大堂,实力雄厚,但此次歼灭忠孝堂,还直接与锦衣卫对抗,弟子伤亡惨重,高手也有不小的折损。 值此教内教外风雨飘摇之际,打铁还需自身硬,风雷堂必须尽快扩充实力。这也是他一回平定城,就立刻召见那个年轻人的原因。 “属下张玉,参见童堂主。” 黑袍剑客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童百熊从太师椅上起身,亲自扶起他,笑道:“小兄弟如此客气,可是心中埋怨老夫食言,当日没有直接任命你当关中分坛的香主,而是绕了这么大个圈子。” 张玉神色肃然,伸出双指,朝向上空。 童百熊微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属下如有此心,此时此地,就让上苍降下雷霆崩了属下!” 齐鹧鸪站在一旁,不禁撇嘴,他后退两步,心中暗道,这货表演得如此浮夸,也不知跟谁学的,真是我日月神教之耻。 童百熊却特别吃这套,他笑着点头道:“你年少得志,骤然登顶高位,若无切实功劳,肯定有些人会心中不服的,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啊。” 张玉笑道:“全靠堂主爱护,给了属下去平阳江湖立功的机会,凭一刀一枪赚来功名,既能堵住外人口舌,自己也心安理得,睡觉踏实,吃饭也更香了。” “属下若不能体察堂主苦心,那还是爹生娘养、站着撒尿的汉子吗?” 童百熊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也有些触动,似乎自己当日便是这般想法,全是为了历练晚辈的好心,他不由道:“好啊!世侄能想清这层,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吴老兄在天之灵,也可以告慰了。” 齐鹧鸪心服口服,张玉总能把最肉麻的话,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来,配合上他相貌堂堂,气质如玉,还颇能令人相信。 “果然是天生奴才圣体!”他心中想起自己给张玉取得外号,不由觉得好笑。 童百熊突然道:“鹧鸪,你在笑什么?” 齐鹧鸪连忙道:“孩儿高兴啊,为义父获得一员良将而高兴。” “见贤思齐啊,鹧鸪,伱也坐吧。” 三人分主客在风雷堂坐下,自有女婢奉上热茶,正是从平阳府送来的云雾仙茗。 张玉置办过几批礼物,请齐鹧鸪代为转交,其中就有此茶。 一日之内,他在两处地方尝到云雾仙茗,却各有滋味。 童百熊笑着夸赞道:“灭神农、杀林鲲,创立清风寨,半年不到,贤侄就掌控了一府江湖,无论武功,还是智谋,又或是经营能力,教中与你同龄的年轻俊杰,无人可与你相提并论啊。” 齐鹧鸪低头看向脚尖,虽然他比张玉大了十岁,但总觉得童老头在点自己。 风雷堂不乏武功高手,但能经营一方,量才使用,谋略百出,建立势力,并且自身还有不俗武功,这样的人才却是稀缺的,这种人放在那方势力中都是宝贝疙瘩。 童百熊也有些意外,那日从恒山大茂岭逃出的小小副旗主,竟然可以成长到如此地步。 在风雷堂势力受损之际,他都要倚重这个有能力独自开辟局面的年轻后辈。 加上他吴连江亲传弟子的身份,看来关中之地,非他不行。 关中之地,在日月神教中,原本是云水堂所辖。 因为与黑木崖总坛间,隔着山西的恒山派,在战略位置上有被分割包围的风险,之前在关中江湖上与华山派为首的正道势力对抗,就只能勉强维持。 所以当有长老提出,先剿灭白云庵那群尼姑,吴连江也是同意的,他秘密分批召回了关中的精锐部众。 大茂岭之战,云水堂彻底覆灭。 关中之地辽阔,按说再设一堂口去开辟局面也是应该的。 如今神教处于下风,各处人马吃紧,一时也抽不出人手,加上东方不败不理教务,杨莲亭只是黑木崖上的守户之犬,这件事便一直耽搁下来。 童百熊派张玉入关中,若能成功,会大大扩张风雷堂的势力,若是失败,他不过死了一个香主,还可以顺势派人接手张玉遗留在平阳江湖的势力。 反正怎么算,童百熊都不亏。 (本章完) 第93章 把宁女侠抓来黑木崖 第93章 把宁女侠抓来黑木崖 “堂主过誉了,平阳既不是江,也不是湖,顶多算一方池塘,蛟龙不愿栖身,虾兵蟹将徒自称王而已。” 谦虚不一定能使自己进步,但通常能使对方高兴。 童百熊轻抚长须,笑道:“你此去关中,执掌分坛,八百里秦川,英雄豪杰辈出,自古便是用武之力,成则雄踞天下,败则自刎乌江,那里总该不是池塘了吧?” 见童百熊亲口许诺,关中分坛香主之位,张玉悬着的心,总算半放下来。 他愈发谦虚恭敬:“属下才疏学浅,出掌关中教务,还得请堂主,还有齐大哥多多指教。” 童百熊微微点头,穷困富达见人心,张玉能做到不骄不躁,可见并非轻狂之辈,将来还真有望成为风雷堂下又一强力实权香主。 “关中江湖门派林立,潼关路上刀匪横行,但首当其冲的无疑为神教死对头,五岳剑派之一,西岳华山。” 张玉听闻华山派的名头,脸上不免露出异色。 齐鹧鸪却笑道:“华山掌门岳不群,那驴日的是江湖上有名的伪君子,不过他那位夫人宁中则倒是位真女侠,据传才色双绝。” “张兄弟若有空,把宁夫人抓来黑木崖,跳上几曲剑舞,岂不要被江湖传为美谈?必定会大涨我神教声威。” 张玉看向齐鹧鸪,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中却一万头神奇动物奔腾而过。 且不说自己与岳灵珊的关系,单就齐鹧鸪轻描淡写的‘有空,把宁夫人抓来黑木崖’,他觉得自己特像某只鲶鱼精。 那可是之后悟出‘无双无对,宁氏一剑’的宁女侠,论及剑道天赋,绝不在岳不群之下。 就算自己武功大成,过五关斩六将,杀上玉女峰,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岳灵珊的面,抢走她娘宁中则,这画面实在太美,不敢再想。 张玉轻笑道:“齐大哥说的对,若非不顺路,我真想把少林方证、武当冲虚、嵩山左冷蝉一起抓回黑木崖。” 童百熊听闻此言,顿时哈哈大笑,他只知道齐鹧鸪素来没个正形。两人平关系亲密,看来还真是臭味相投,都那么爱吹牛。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敢想敢为,连牛皮都不敢吹,畏畏缩缩的,在神教中又能有何作为? 童百熊心中却十分赞许。 “张兄弟好气魄,到时候就让方证敲钟、冲虚打拳,左冷禅表扬胸口碎大石,至于岳不群,他只配画丑脸翻跟头,拿着铜锣要赏钱。” 齐鹧鸪插科打诨的本领,至少有五十年修为。 童百熊放下茶杯,摆手制止越说越没边的两人。。 “贤侄,在关中江湖,华山派算是所谓的正道魁首,但你也不必太担心。” “那岳不群号称君子剑,不知是沽名钓誉,还是真就迂腐不堪,空有名声,却不能真正统合关中江湖势力,那些正道人士,不过是一盘散沙。” “而华山派除了岳不群、宁中则两个人外,其他亲传弟子不过六七人,普通弟子若干,那都不值一提。” “你初去关中,可以暂避锋芒,隐秘行事,待统合好云水堂旧部后,那时堂中也会派遣高手过来。” “只要能把华山派牢牢牵制在关中,衡山派远在三湘,恒山派就是一群无毛老尼,泰山派有长鲸岛、天河帮看着,五岳剑派就只剩下一个嵩山派,那就很好对付了。” 张玉连忙恭维道:“多谢堂主赐策,如此金玉良言,让属下眼前云雾顿开,有了堂主方略,属下在关中必定能不辱使命。” 童百熊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五岳剑派可不是龙鳞会那样不入流的小角色,华山派即使没落,也不可小觑,乃是神教百年大敌,教中兄弟姊妹都有先辈死在华山之上,血海深仇,累世难忘,伱在华山派身上建立功勋,才能真正在教中树立威望。” “东方教主唯才是举,如今十二堂口,半数堂主之位空缺,不久之后,必定是要大举启用年轻人的,张玉,你要抓住机会啊。” 张玉面露喜事,拱手道:“全靠堂主栽培,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童百熊看了眼低头喝茶的齐鹧鸪:“鹧鸪啊,你也一样。” 齐鹧鸪早就是香主,年初童百熊提他当了堂长老,协助处理风雷堂的庶务。堂长老以下,都可以由堂主直接任命,报备黑木崖即可。 只有副堂主、堂主,这些教中高层需要经过成德殿的任命。 至于再往上的十大长老、左右光明使、副教主,按照旧规,不止需要教主提名同意,还要三分之二以上教中高层认可,非有大战功、大威望者不可为之。 东方不败也不好违抗成规,对于杨莲亭,只能另辟蹊径,设个成德殿大总管之职。 齐鹧鸪笑道:“张兄弟,你还不请堂主为关中分坛赐予名号。” 堂中香主,出掌地方,是有堂主赐予分坛名号的惯例。 齐鹧鸪此言还有层深意,便是担心张玉的任命还有什么变故,让童百熊亲自赐号,相当于上了层保障,他总不好再收回成命。 张玉连忙向童百熊请求赐号。 童百熊微微点头,想了片刻后道:“你原本出身云水堂,取一个云字,后入老夫风雷堂,风雷生雨,取一个雨字。” 张玉看了眼齐鹧鸪,心中暗道不妙。 童百熊继续道:“既能说明你不忘恩师,又表示将有新的进取,兼顾两者之心,” “所以,不如就叫……云雨坛吧,你意下如何?” 张玉心如死灰,他作出大喜之色:“云雨堂,极好的名字,正合属下心意。堂主好文化。” 童百熊微微点头,这小子文武双全,说话也好听,他轻抚长须,教诲道:“文化之道,在于持之以恒的积累。老夫也是武夫出身,但依旧坚持读书,身上虽然没有功名,但论及对四书五经的造谐,应该也能考个举人了。” 张玉心中对‘云雨坛’的名号十分不满,一点也不霸气,反而在某方面,比‘千红楼’、‘丽春院’还要直白露骨,不知道的还以为组团去关中寻欢的。 这童百熊的取名能力,真是无可救药。 “你回去稍候,不日就有你的任命文书、腰牌下来。” 张玉拱手称是,只是觉得最后这句话似乎听过。 两人走出童府大门,明月初升,几只夜枭从空中飞快掠过,经过一段街道,隐隐能听见东边传来千红楼的丝竹管弦之声。 齐鹧鸪见张玉沉默,似有所思,以为他还在为云雨坛的事发愁,不禁笑道:“张兄弟,豁达点,不就是个名字嘛,何必如此闷闷不乐。” 张玉微微摇头,他倒不是为了这事,方才童百熊的话,倒是戳破了一个事实。 他作为日月神教的香主,进入关中江湖,与华山派是敌非友,不知道再与她相逢时,两人该以何种面目相对。 齐鹧鸪嘿嘿笑道:“兄弟,我看你还是童子身吧?要不我请你上千红楼……开开荤。” “算了吧。齐兄不是有家室吗,怎么还总流连烟之地。” “唉,俗话讲,不嫖不赌,枉为男人。再说我那娘子,出身书香门第,在闺房之中也拘谨守礼,说什么一举一动,有圣人礼法在,有神明看着,十分无趣。她为了小齐子的学业,一年有八个月住在京城老丈人家,我虽然有妻,却跟个鳏夫一样。” 张玉笑道:“有妻如此,齐大哥要珍惜啊。” “你还没娶亲,怎么一幅过来的样子。对了,一直忘记问你,上次在千红楼,沈娘子请你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就喝了壶茶,谈了些诗词音律。” “诗词音律?那我也不会啊。” 齐鹧鸪停下脚步,心中琢磨片刻,他再抬头看去,张玉已经朝太平客栈方向走去,连忙追了上去。 “张兄弟,你说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本章完) 第94章 关于《葵花宝典》的旧事 第94章 关于《葵宝典》的旧事 “五日前,京城司礼监架阁库失火。” “有人纵火?” “恰巧遇上官兵检库,扑灭及时,只烧了半面书架。” “欲盖弥彰而已,纵火者偷走了什么?” “三公子果然透彻,难怪万大人如此看重你。事后按名录索查,其中主要涉及……前朝宦官旧档。” 平定城外某座庄园,院门前侍立四名刀客。 这座童家名下的偏远田庄,之前一直用来发配犯错受过的仆役奴婢。 童玉康被软禁了三十七天,但如果他想,可以随时离开,尽管他不会半点武功。只是这样做,他与童百熊最后一丝父子情分也将断绝。 两人坐在椅子中,桌前只有一壶比四海大茶馆的低末还不上档次的陈茶,坐在对面的客人,喝了第一口后,再也没有端起过茶杯,他却喝得津津有味。 出身在钟鸣鼎食之家,童玉康并不留意吃穿用度,他要的是认可,天下人的认可,童百熊的认可,或许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认可。 为了这所谓的认可,他有时像洞察一切的智者,有时像糊涂透顶的蠢才,之前十年,童三公子都是这样拧巴地活着。 童玉康放下茶杯,看向对面这位甲等血影刺客出身的锦衣卫千户,以对方的武功,庄子里十六名风雷堂弟子,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悄无声息地杀光。 那些人自然也不会发现,自己守卫的小院,早就潜入了一位客人。 “朱千户,我不懂武功,但能潜入皇城司礼监,来去自如,有这样本领的,在整个江湖上只怕不多吧?” 朱玄通身为朝廷命官,却在日月神教高层面前伏低做小,常常为人所忽略。 在平定城里,锦衣卫千户所衙门常年关闭。以至于很多人忘了,他在日月神教卧榻之侧中待了快十年。 “反正依我的想象,除非同时炼了极其高深的龟息功、壁虎游墙功、蜘蛛粘梁功、缩骨功、听风辨位功,又或者…他就是大宗师!” 大宗师? 中原也好,四夷也罢。 朝堂也好,江湖也罢。 无论正邪,大宗师都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其关系着一代江湖的武道气运。 江湖上流传着大小年的说法。 两宋末年,那是收成最好的两代江湖。姓名传于后世的大宗师,都在十位以上,个个惊才绝艳。 前元末年,勉强也算大年。西域波斯不论,单中原的大宗师也有六位。 而当今天下武林,真正为人所知的大宗师只有两位。 至于武当冲虚、锦衣卫万重楼之流,都还在两可之间。 可谓是小年了。 曾有人总结,国家不幸武夫幸。 武道与国运,往往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朱玄通缓缓说道:“若是大宗师,少林方证应该可以排除,那就只有一人了。” 童玉康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道:“江湖早有传闻,东方教主修炼的《葵宝典》,追根溯源,乃前朝宫中一位太监所创,不知是真是假?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朱玄通此来,自然做足功课。而在锦衣卫的密档里,东方不败的名字,只列在瓦剌太师、东瀛雾隐之后,对于他们的一切信息,都有专人负责收集整理。 只是相比两位异国豪杰,东方不败的消息,却是最少的。 朱玄通道:“这一段秘闻,在江湖上也有所流传,只是早已面目全非。” “何谓前朝?有人说南宋,有人说前元,甚至有人猜测是晚唐宦官专权时期。” “其实在仪鸾司《龙凤密档》里有所收录,就是本朝太祖年间一位赵姓太监,否则如此绝世武功,为何之前几百年从未闻有人炼成?” “那人叫赵虚,出身簪缨士族,满腹经纶,曾是青田先生最得意的弟子,青田先生说,他有宰辅器具,若能被用于治国安邦,成就不会亚于古代贤相。” “可惜后来家族被政敌陷害,牵涉进逆案,他受到连累,减死一等,受了宫刑,收入宫廷为奴。” “他以习文无用,在宫中转而练武,后来加入仪鸾司,在太祖晚年镇压江湖门派中,立下大功,累功升至御前护卫千户。” “凭借着从各大宗门抢来的功法秘籍,学会百家武功,又因他是青田先生的弟子,通晓阴阳术数。” “……以毕生所学,创造出一门武功,名为《葵宝典》。” 仪鸾司便是锦衣卫的前身,太祖晚年,储君年幼,太祖皇帝本就起自江湖草莽,担心自己归天之后,江湖上那些草莽豪杰会起事,推翻大明天下。 遂让拱卫皇宫的仪鸾司,马踏宗门。 那段时间,整座武林在那轮迟暮的太阳下,噤若寒蝉。 “后来这本《葵宝典》辗转流传至莆田少林寺红叶禅师手中,华山岳肃、蔡子锋偷阅宝典,回去之后默写出上下卷。”“日月神教十大长老倾巢而出,攻上华山,夺取了这本《葵宝典》,自此成为日月神教的两大镇教武功宝典之一。” 后面这些江湖之事,魔教秘闻,不用朱玄通说,童三公子自然也是无比清楚的。 童三公子皱起眉头,疑惑道:“东方教主为何要盗赵虚的旧档?” 朱玄通笑道:“我还没说完。” “龙凤密档记载,那赵虚深恨当时朝廷黑白颠倒,阴阳逆行,也以自身残缺之躯为耻,所以在创造《葵宝典》时,故意留下一个极大害处。” “他要后世习炼者,出于两难取舍之间。他要后世的伪君子、真小人、野心家,丑态毕露。” “而至晚年时,他却看透世事,淡化恩怨,创造出一篇心经,可以化解《葵宝典》的害处。” 童三公子明白过来:“东方教主炼功出了大问题,他需要找到那篇心经?” 朱玄通点头道:“赵虚在太祖末年的夺位之战时,悄悄离开皇宫,后来天下复定时,有人说他在关中修建了一座道观,参悟道法,教导门徒,隐居至老。” 如此隔着百余年的辛密,除了锦衣卫的档案库,很难想象,还有谁能记载得如此清楚。 说起关中,童三公子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桩事,他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见朱玄通正看着自己,随口问道。 “害处?葵宝典有何害处?” 朱玄通苦笑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要是知道,就不必冒险来见三公子你了。 “太祖晚年的夺位之战中,战火殃及皇宫,许多当年的旧档都损毁了。上面就是全部的内容,记载在司礼监架库阁赵虚旧档、以及龙凤密档中,前者原卷已经被盗走,但锦衣卫哪里还有抄本。” “如今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知道答案,要么去问当世唯一练了《葵宝典》的东方不败,又或者潜入黑木崖,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起码我们能知道。这段时间东方不败是否在黑木崖。” 童三公子看着窗外,那里传来莺声燕语,而在院墙外,有十多名保护自己的风雷堂弟子。 他知道朱玄通此来的用意,是要利用自己与杨莲亭的关系,刺探成德殿的虚实。 毕竟锦衣卫这些年,往黑木崖上送的暗谍,没有存活超过十天的,除了根正苗红的童三公子。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冷笑道:“为了彻底取得杨莲亭的信任,我让锦衣卫转移侯健的家人,又去密牢中策反了他。在我爹心中,这个儿子,联合外人置他于死地。如果我再擅离此地,那就是与童家断绝关系。” “我该做的做到了,你们呢?不是吹嘘血影刺客如何了得,为何当日在场的几个护卫,都解决不干净,让他们到了我爹面前。” 朱玄通道:“有人在庇护他们,两个乙等血影刺客为此战死。” “那伱是干什么吃的!” 童玉康忽然暴怒,拿起茶杯,狠狠砸向对方额头。 朱玄通没有躲避,甚至没有运用内力,他抬手摸了下额头上留下的血,叹了口气。 “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但有句话,你说错了,不是‘你们’,是我们!” 他缓缓站起身。 “虽然你是童百熊的儿子,但无论是万大人,还是我朱玄通,都把你当成同袍,我们从来不是要利用你,” “我们都有一个愿望。” “让这个该死的江湖,无论魔教,还是正道,都统统覆灭,天下真正定于一。” “那样才能平息仇杀、平息内乱,朝廷才能拿出更多精力去讨伐北寇、海盗,让大明天下重新中兴,再现太宗皇帝时万邦来朝的盛世。” 朱玄通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从京城回来前,万大人见了我,托我把这封信给你。” 童玉康接过信,拆开后看了半晌,两行眼泪落下。 世间之事,最难的莫过于取舍二字。 他沉默许久,终于轻轻点头。 轻风骤起寒意生。 一道身影游走在庄园内,每出一刀,便杀一人。 他出了十六刀,整座庄园一片寂静。 童三公子走出院门,两名风雷堂弟子倒在两边,喉管被割开,血流满地,他抬起脚,在地上拓出一个血足印。 朱玄通收刀还鞘,看着童三公子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 他自然可以悄无声息带一个人出去,但他不想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95章 林间密谋 第95章 林间密谋 平定城北,十里竹林,落叶萧萧。 半圈篱笆院墙,围着三间木屋,环境颇为清幽。 此时竹林间黑影绰绰,飞鸟在上空久久盘旋,不敢落下归巢。 房间不大,还是由一面帘子分隔开来。 外间坐着四人,都不是小池塘的泥鳅,而是江湖上有名号的豪杰。 长鲸岛岛主司马大。 天河帮帮主黄伯流。 另有一中年叫子,蓬头垢面,肩头盘着两条青蛇,三角脑袋,不时吐出长信,他独自坐在角落里,眼珠子却在那面珠帘上逡巡。 与司马大、黄伯流坐桌前的是一胖大和尚,穿着件血也似红的的僧衣,腰间挂着一钵一钹,均为纯铜打造,铜钹边缘极为锋利,泛着寒光。 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随风摆动的竹帘上。 年轻男子从竹帘后面出来,刹那间,他们隐约看见竹帘后还坐着三人。 “诸位,据可靠消息,东方不败此时不在平定州。” “黑木崖上只有杨莲亭手下的三百紫云卫、两百殿前武士。” “崖下三重城关,都有效忠我们的兄弟。杨莲亭就是个废物,只要悄悄上了崖,灭掉紫云卫,成德殿就在我们的掌控中,整个日月神教也会听从任大小姐的号令。” “到了那时,东方不败就算有三头六臂,面对数万教众,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年轻男子说得慷慨激昂,坐着那四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都是成了精的江湖人物,不是毛头小伙子,被几句话一鼓动,就迫不及待的押上全副身家性命。 “四位前辈,在下罗书安,不过一无名小卒。但先父是朱雀堂长老,或许你们有人还记得,就因为质疑东方不败得位不正,任教主失踪蹊跷,就被童百熊那个王八蛋一刀杀了立威。” “诸位也是人中龙凤,称霸一方的帮主、岛主,在任教主时,就与神教结契,任教主可是将诸位视为手足兄弟。” “可是如今呢?被东方不败逼着服下三尸脑神丹,生死操于人手,在黑木崖上,任由杨莲亭那龟孙子呼来喝去,仰人鼻息,如同奴仆。” “四位前辈真的甘心吗?” 罗安书如今是隶属飞凤堂的一位年轻香主,执掌洛阳分坛,他是任大小姐的忠实拥趸。 见三人不说话,坐在角落里玩蛇的中年叫子,脸上露出冷笑,他没理会说的唾沫横飞的罗书安,直接看向那面竹帘:“老乞丐粗鄙少文化,说话不中听,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请圣姑见谅,就当老乞丐放了个屁。” 竹帘后面传出一道清丽的女声,尽管还有几分稚嫩,但其中蕴含的上位者的气度。 “但说无妨,言者无罪。” “好,那老乞丐就开腔了。” “就算东方……他此时不在黑木崖上,圣姑如何确定,那三尸脑神丹药的解药就藏在成德殿,万一他随身带下山,我们岂不是扑空一场?” 严三星江湖绰号‘双蛇恶丐’,凶名在外,但还是不敢轻易提起东方不败的名讳。 “攻上黑木崖后,若拿不到解药,端午将至,我们这些人可就要生不如死。老乞丐命贱,但我那些徒子徒孙,也要受到牵连,老乞丐于心不忍啊。” 他早年是丐帮弟子,后来因品行不端,被驱逐出帮,此后依旧从事乞丐这一古老行业,却彻底放飞自我,收拢一批恶男刁女,以行乞为名,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坐着桌前的西宝和尚也笑道:“按说凭着与任教主当年的交情,还有圣姑这几年的照拂,只要圣姑一声令下,我们几个老家伙自然生死相随。只是像老乞丐说的一样,如果不能找到三尸脑神解药,东方教主一回来,都用不了他出手,那些服了药的教中高手便会投靠过去。我们身死是小,耽误了圣姑的大计,阿弥陀佛,那可就罪过喽。”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趁着黑木崖空虚,杀入成德殿简单,如何解除三尸脑神丹的控制,才是真正决定能否推翻东方不败、掌控日月神教的关键。 “诸位的心意,我清楚了。” “平大夫,你和大家说说吧?” 听见‘平大夫’,外间坐着的四人,顿时面露惊异,与对罗书安的态度全然不同,连桀骜的双蛇恶丐,也不禁微微侧目。 司马大更是起身,对着竹帘拱手道:“可是‘杀人名医’平一指平大夫当面?” “司马帮主,三年前来开封府为令郎求医,在下配的那丸药可还管用?” 那道声音从竹帘后传出,有些沙哑。 “管用,管用,半年之后,犬子就已经大好了。后来我携内眷去开封拜谢,却听说平大夫已经离开,游历天下去了。” 司马大喜不自胜,平一指是日月神教第一名医,单论医术,整个江湖也无人能出其右。 黄伯流笑道:“真是平大夫!平大夫若愿意出手,我们就有救了。” 竹帘后面,那声音继续道:“东方教主当年炼制‘三尸脑神丹’时,共计三十六道工序,前十八道,我都在旁边打下手,之后十八道,却是东方教主独自在药室完成的。”“只要那间药室还存在,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给我些时间,我就能推演出后面十八道工序。” 这话有些夸大,但出自‘杀人名医’平一指的口,却是那么理所当然。 西宝和尚笑道:“有平大夫在,和尚我就没有顾虑了。东方教主也就罢了,这些年,我们可没少受杨莲亭那个龟孙的气,此次事成,和尚我要用戒刀打姓杨的屁股,打一百下。” 双蛇恶丐冷笑道:“老乞丐上次去黑木崖,就因为身上有臭味,被罚在成德殿前跪了三个时辰,这龟孙心眼坏得很,可不能轻易饶过他。” 司马大,黄伯流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也觉得可行。 四人倒不全然相信平一指的话,只是想到连在教中地位超然的杀人名医,都背叛了东方不败,心中不禁揣度,这任大小姐的实力,还真的深不可测,东方不败不在黑木崖,只对付一个杨莲亭,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四人正准备商量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忽然听见林间传来兵器互击之声,喊杀声逐渐逼近,不时还能听一声巨响,如同天降惊雷,落在这片竹林间。 与此同时,一名浑身浴血的汉子,闯进竹屋,神色惊惧。 “罗香主,紫云卫杀来了,他们…都不要命,各家弟兄根本抵挡不住。” 罗书安面色大变,他看向竹帘和堂间四人:“你们先走,我带人顶住。” 竹林间,罗书安,还有四人带来的弟子,加起来至少有两百号人,还都是精锐弟子,但在紫云卫面前,溃不成军,没有反抗之力,几乎连为任盈盈、司马大等人赢得从容离开的时间都没有。 而全部紫云卫,也就三百号人。 “紫云卫捉拿叛教逆贼,抵抗者,祸及三族!” 出了竹屋,罗书安便见己方人马溃不成军,四周竹林中,隐隐有紫袍身影晃动。 双蛇恶丐手底下的男女乞丐,被杀得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司马大、黄伯流手下的人马还在苦苦抵抗。 那些紫云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武功算不上特别高,却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悍不畏死。 司马大手下有个使鱼叉的汉子,十分骁勇,将一杆纯钢打造的鱼叉舞动的虎虎生风。 一名紫云卫瞅准空挡,冲到他身前,递出手中钢刀,刺入那汉子腹部,狠狠扭动了几下,完全不顾当头砸下的铁叉。 下一刹那,那名紫云卫脑袋像个裂开的西瓜,原地爆开红色汁液,两人一同倒在林间。 这种视生死如喝茶吃饭的态度,饶是罗书安手下的精锐弟子,也明显有些胆寒。 罗书安来不及多想,‘当啷’抽出长刀,脚尖飞点,迅疾奔出院门,与两名冲在最前面的紫云卫对上。 他自幼传袭家传刀法,不到二十回合,一刀砍断左边那人持兵器胳膊,刀光晃动间,又将另一名紫云卫砍翻在地,他毫发无伤。 “狗屁紫云卫,不过如此!” 罗书安才松了口气,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吟唱声。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以我残躯,铸就神教。” 那名受伤的紫云卫,扔掉手中的火折子,亮出绑在身上的那捆炸药。 他狞笑着向罗书安扑了过来。 罗书安躲闪不及,被他一只手死死抱住双腿,引线滋滋冒着火。 “滚开!” “疯子。” 罗书安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连忙挥动长刀,砍向抱住自己双腿的手臂,慌乱之下,却在自己腿上砍出深深的伤口,还没等他挥动第二刀。 一声巨响,火光烟尘向四周炸裂,天上落下血雨。 那名紫云卫已经不见了踪迹,或者说——到处都是。 罗书安幸运的,他还剩下半截身,越来越多紫袍人从他身上跨过,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转身朝着竹林望了一眼。 希望靠自己拖得的时间,圣姑能逃出去。 只要不怕当场抓住,一切都还有转圜的空间。 (本章完) 第96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第96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四五道身影在林间穿梭,惶惶如丧家野犬。 “咻!” 身传来凌厉破空声, “嘭!” 那支狼牙羽箭穿入棕树,附着在箭头上的内劲炸开,木屑纷飞,溅射向在林间奔逃的几道身影。 细小的木刺,在急速旋转下,不比刀刃威力小多少。 “你们先走!” 绿竹翁转身拂袖挥去,打出一道雄浑真气,那些木刺纷纷掉转方向,‘刷刷’扎入旁边的树皮中。 任盈盈看了眼绿袍老者,匆忙道了句‘洛阳见’,便往前疾行而去。 老者纵身跳起两丈高,在空中接下射向女子后背的狼牙羽箭,两只羽箭在他手里炸成粉末。 井井! 一匹枣红马四蹄腾扬,从林间飞驰而出。 骑在马上的疤脸大汉,眼神冷酷锐利,他手持铁胎牛角弓,两边各有箭囊,好方便其左右开弓。 从这身装备便可以看出,即使放在军中,此人也是万中无一的用弓好手,不亚于草原上极受尊重的‘射雕手’。 他正是紫云卫副统领,大总管杨莲亭心腹悍将,江湖人称‘金眼雕’的胡飞。 他见前边站着一白须老者,头戴艾叶冠,身穿绿袍,腰间悬着一根碧绿的竹杖,也不以为意,只道是年老体弱,跑不动了,留下来送死的。 却见那绿袍老者轻轻抬起左手,真气涌动,如同衣袖中藏着慈石般,身旁不知名树上的宽大绿叶,一片片的被吸到他的手掌之下,凌空悬浮着。 那枣红马从率先林间奔出,还有越来越多的紫云卫身影在后面出现,两者越来越近之际。 绿竹翁抬手一挥,几十片翠绿的叶片,瞬间激射出去。 “吁~” 胡飞忙勒住马头,拔出腰间一古怪兵器,在空中挥舞得密不透风。 那兵器名唤判官刀,与寻常的刀一样,三尺来长,只是三分之二都是纯铜浇铸的杆身,只有最后半截为刀刃,雪白透亮,挥动起来,威力巨大。 飞叶射在兵器上,如铜丸砸在铁盘上,发出连绵不绝的金戈之声。 片刻之后,胡飞收起兵器,瞟了眼自己被割破的衣袖,再看向林间绿袍老者,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摘飞叶?阁下武功高绝,在江湖上应该也非无名之辈,任大小姐好手段,能收拢这么多奇人异士,为她所用,可惜她不识时务,要和杨总管斗,到头来还不是功亏一篑。你若是个识时务的,束手投降,杨总管识英雄重英雄,不仅不会杀你,还会重用于伱。” “老夫不认识任大小姐,也不认识杨总管。” 绿竹翁随口说道,他看了眼身后林子,见任盈盈,司马大等人不见了踪影,也就放下心来,打算再拖住紫云卫一段时间,就寻机脱身。 “不承认?老前辈,敢做敢为,才算得上英雄好汉。” 胡飞冷笑一声,他挥了挥手,数十名紫云卫,将绿袍老者围在中间。 绿竹翁淡然道:“承认如何,不承认如何,这重要吗?” “是不重要,毕竟在回洛阳的途中,已经埋伏下十路人马,你以为拖住我,任大小姐就能逃回洛阳?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大总管有命,统统杀光。” 胡飞狞笑一声,说起统统杀光时,他心中生出莫名快感。他与竹屋前只剩半截身子的年轻香主,是不同的两种人。 罗家三代入教,其祖是香主,其父当了堂主。 说是唯才是举,罗书安这种权贵子弟,用最好的丹药,请最好的名师,天生就比普通人多长了对翅膀。 而胡飞呢,在遇见杨莲亭时,他每战当先,百战余生,立下大小功劳数十起,却看着那些与他一样当旗主镀金的公子哥,逐渐升任副香主,他当了七年的旗主,寸步不动。 他后来在明白,旗主再往上,哪里有一道天堑,对于像他这样的没有背景的普通教众而言,跨过去的机会有,但是极其渺茫。 绿竹翁脸色微变:“没有东方不败的命令,杨莲亭竟敢下令追杀圣女,他还有没有把教规放在眼里。” “任大小姐勾结附属帮派,暗通锦衣卫,窥视黑木崖,图谋不轨,没把神教放在心上的人是你们?违背创教宗旨的人是你们?将神教公器当成任家私器,私相授受的还是你们?” 胡飞继续怒骂道:“皓首老贼,无耻匹夫,你若不是神教中人也就罢了,若是神教中人,你也好意思提起教规两字。” “我送你去见历代教主,问问日月神教缘何而立的?” 胡飞挥了挥手。 四名紫云卫立刻抽出火折子,亮出身上炸药,高喊着‘生亦何欢,死亦何哀’,飞快的冲向中间的绿袍老者。 “无边落木萧萧下!” 绿竹翁见状不妙,取出绿竹杖在在地上一卷,那些枯叶在真气裹挟下疯狂汇聚,形成一条长两丈的‘长鞭’,他挥动长鞭,如长蛇起伏,迅速将两名紫云卫抽的吐血,倒飞出去 正当他抽向另外两名紫云卫时,‘嘭’的两声巨响,火光烟尘冲天,那条枯叶‘长鞭子’被炸成漫天的粉尘。 “杀!” 胡飞冷声音道。 那十余名紫云右手持刀,左手举着吹燃的火折子,冲向绿竹翁。 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饶是他这样的一流内功高手,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不敢让这些跟‘自爆蝙蝠’一样的紫云卫靠近。 他此刻只觉得,杨莲亭太可怕了。 自古艰难唯一死。 杨莲亭手下这些紫云卫,全然不知生死为何物。 莫非东方不败又研制出比‘三尸脑神丹’还厉害的药物,可以控制教徒的精神。 绿竹翁不及再想,双腿如弓,绿竹杖在重重砸在地上,身体腾空跃起四五丈高,下方爆炸声,接连响起,一股股热浪冲了上来。 借着那股热浪,又向上腾空几丈。 他一脚踏在云松梢头,刚抬起脚,一只狼牙羽箭从下方射来,右脚掌血流不止,踉跄几步,在空中身形不稳。 他看了眼下方正搭弓拉箭的金眼雕,以竹杖代替右腿,在树梢头飞快的纵跃。 “追!” 胡飞不愧金眼雕之名,那些云松,棵棵都有二十多米高,绿袍老者浑身穿绿,翠绿的树冠间,极不好辨认,但他带着紫云卫却能准确跟踪其位置。 他虽然还不知道绿袍老者的身份,但此人武功奇高,乃当世一流高手,必定是任盈盈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如果能擒拿,就能彻底坐实任大小姐背叛教主的罪名。 ps:还是解释一下,之前有书友提出过意见,比如先天,宗师的境界,作者设定的有些虚高了。其实从乔勿庸斩出的几丈刀气,到绿竹翁用处的‘飞摘叶’的威力,大家应该也看出了,比起笑傲江湖(书籍)原著中的武力设定会高一些,如果放在天龙、倚天中会更为合适。之前的章节中,作者也借大年、小年做过比喻。 (本章完) 第97章 小师妹的及笄之年(连夜更) 第97章 小师妹的及笄之年(连夜更) 半轮弯月挂在玉女峰上。 在迢迢清光下,原本峥嵘险峻的山峰,在如此静谧的夜晚也显得柔和温暖, 与其他四派内部多少有些龌龊不同,华山派人数不多,但平时相处融洽,既是同门,也如家人。 岳不群是严父,宁中则是慈母,诸弟子便如兄弟姊妹。 华山西坡有片草甸,长着许多灯笼草,两道黑影在草丛间扰动,所过之处,白色绒毛漫天飞舞,其中夹杂点点萤光升起,向前飞去,想要逃脱不断探出的魔手。 “大师哥,你速度太快了!” “要抓一千只萤火虫,再不快点,昨天抓的就要死了。” 说话那男子二十岁出头,生得方形脸蛋,剑眉薄唇,潇洒俊逸,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瞅准时机,飞快伸出两指,轻轻夹住一只萤火虫,放入腰间的布囊中。 “你对小师妹可真好。” “六师弟,你到底打听了没有?” “没有,我忘记了。” 走在后面那人,长脸瘦腮,张嘴便带三分笑意,眼睛里透着机灵劲。他见大师哥生气,侧身躲过没有几分力道的一拳,笑着讨饶。 “大师哥,别人都说我是六猴儿,我看伱才是猴儿,一遇见和小师妹有关的事,就猴急猴急的,一点也没有我们华山首席大弟子的风采喽。” “好你个六猴儿,还敢编排师兄,讨打。” 六猴儿连忙道:“你还想不想知道,小师妹为何不高兴?” 令狐冲化拳为掌,一把搂过他的脖子,笑道:“打听清楚没有?小师妹为何不高兴?” 去年恒山大茂岭之战,小师妹回山后,就沉闷了好长一段时间,跟转了性一般。 原本山上山下,到处游玩,拿练功当做不得不应付的功课。 之后却每日在玉女峰上练剑,笑模样也变少了,武功进步速度倒是飞快,在诸亲传弟子间,仅次于令狐冲,好几次获得岳不群的夸奖,号召一众弟子,尤其是六猴儿,向小师妹看齐。 别人只道小师妹开窍了,令狐冲对小师妹却是最上心的,见她时常凝眉,似有心事。 他变着法法子讨她欢心,近些时间,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模样。 陆大有拍着胸脯道:“大师哥交代的事,我六猴儿还能不放心上吗?早就问了小师妹。” 令狐冲连忙道:“她怎么说的?是受了欺负?还是受了委屈?” 陆大有笑道:“她什么也没说……唉,大师哥,你又猴急,你想想,小师妹愿意说的话,你入门最早,和她一起长大,你俩最要好,她肯定对你就说了。” 令狐冲放下抬起的手掌,微微点头,有些丧气:“你说的也对。” 陆大有却神秘一笑:“小师妹不说,但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令狐冲无奈道:“六师弟,你就别卖关子了。” “大师哥你肯定忘了,今年是什么时间?” “佑圣十年啊。” 陆大有摇头道:“小师妹是哪年生人?她今年芳龄几何?” 令狐冲愣了一下,道:“你是说……今年是小师妹的及笄之年?可那又如何?难道她是因为长了一岁不高兴,女子是都怕老,可这也没办法啊。” 陆大有笑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先乱猜起来。”“你倒是快说啊。” “前天我去给师父送茶,正好师母也在里面,我听见几句话,师母说‘七月初七,便是珊儿的十五周岁生日,许多关中交好的江湖掌门,托信说要登门来庆生’,师父当时就不高兴了,他说‘珊儿只是晚辈,哪有让那些世交长辈为他庆生的道理,这不合礼法!’师娘却是笑道:‘他们可不是单为庆生来的,他们在信中都说会带一名子弟过来。’师父道:‘师妹是说,他们都有意与我华山缔结秦晋之好?’” “后面呢?” “后面我把茶放下,就离开书房了。” 令狐冲扼腕叹息道:“你怎么能离开书房,你应该再听一下……” “不用再听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陆大有叹了口气:“女子过了及笄之年后,就可以出嫁了,你想想,小师妹从小在华山长大,她知道自己要嫁给别家做媳妇,离开华山,离开我陆猴儿,当然了,还有你大师哥,她自然得伤心了。姑娘家,脸皮薄,这种事,她也不好说出口。” “原来小师妹,也不愿意嫁给别人。” 令狐冲眉头舒展开来,笑道:“既然小师妹不愿意,那谁也不能强迫她!她永远留在华山,与我…们师兄弟作伴。” 陆大有问道:“那些关中各门各派来求亲怎么办?” 令狐冲想了片刻,心中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他道:“到时候,我就以比武会友为名,向他们发出挑战,让小师妹看看,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而真正的关中俊杰,就在华山!” “不错,真正的关中俊杰,就是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大侠。” 陆大有笑道,他一点也不担心令狐冲打不过那些关中俊秀。 毕竟二十出头的气海境内功修为,整个天下只怕也没有一掌之数。 师父不止一次说过,大师兄的天赋,是五十年来华山弟子中最好的。 陆大有轻笑道:“这消息可是我拼死打听来的,为了你的事,差点丢掉小命,大师哥,你心里石头落地,是不是该好好谢我。” 令狐冲大笑道:“好陆猴儿,我请你下山喝酒。不过今夜,你还是要陪我抓够一千只萤火虫。” 他胸中块垒顿消,心情舒畅,提着泛着萤光的布囊在草丛中飞奔,双指飞快探出,四处飞舞的萤火虫,都没能过他的魔爪。 陆猴儿擦了下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明白,大师哥以手为剑,在施展华山剑法,极为精妙绝伦。 难怪师父说,大师哥吃饭睡觉都是在练功。 他心中对令狐冲更加佩服,连忙追了上去。 “好,不过我可不喝二十文半斤的村酒,上次差点把牙酸倒,至少得是华阴县城里酒楼中的好酒,还得配上一桌好菜,二师兄管着厨房,菜又变难吃了。” “没问题,大师哥请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喝最烈的好酒。” 华山上下素来简朴,对于弟子,只供给衣食兵器,没有月例银子发。 只是每逢过节,师娘会给弟子们包些碎银,可以下山改善生活。 令狐冲兼着替掌门教导诸位师弟武功的职责,按照华山旧例,每月该给五十两银子,只是历代担任此职的都是与掌门同辈的师叔师伯,令狐冲只是首席弟子,两人商议后酌情减为每月三两银子。 饶是如此,令狐冲也是华山弟子中的有钱大户了。 但他出手大方,谁有个急用找到他,从来不会拒绝,自己平时喝酒交友,开支也大,从来存不下银子,月月都得精光不剩。 有书友抱怨说,还没看到小师妹,作者连夜更一章,够意思吧,求个票。 (本章完) 第98章 气剑之争与药罐子 第98章 气剑之争与药罐子 此间光线昏暗,两盏烛火慢慢燃烧着。 “师兄,该服药了。” 云鬓女子缓步走来。 她端着木盘,盘中放着一丸白色丹药,一碗黑乎乎粘稠稠的药汤。 “有劳师妹。” 青衫男子把白丹放在舌尖,又端起药汤,吞服入腹。 正气堂的地下有间丹房密室,除了掌门夫妇,其他弟子都不知道。 有人曾说,一个门派分为面子和里子。 对于华山派而言,正气堂是面子,这间密室或许就是里子。 嵩山派明面上是五岳盟主,暗中靠金钱开路,网罗黑道高手。 武当派口称天下道统,却信奉技术兴派,开设颇具‘格物’精神的火药作坊。 而因为几十年前的气剑之争,打烂了诸多瓶瓶罐罐,华山派的底子就不算厚了。 要说剑宗也炼气。 气宗也练剑。 双方分歧在于以谁为主,以谁为辅。 当然这都还是表面文章。 气剑两宗的前辈不傻,如果只是武道理念之争,大不了你练你的,我练我的,何至于杀得血流成河?差点使得华山派自我毁灭。 气剑之争,实际上就是权位之争。 只不过正道中人好脸面,不愿像魔教说得那么赤裸裸的。 后人也为遮掩宗门前辈那些本质上,同魔教内部争权夺利、你死我活无异的行为,故意说成好听的‘气剑之争’。 使得外人忽视了藏在后面的‘掌门之争’、‘继承人之争’‘话语权之争’、‘兵器秘籍之争’、‘其他修行资源分配之争’。 争来争去,既然是江湖门派,那免不了要靠武功说话的。 不是伱灭了我,就是我灭了你。 曾有门中气宗前辈,看似公允的评价:“使各练十年,定然是剑宗胜;二十年为平手,二十年后气宗优势,至三十年,则气宗胜定。” 言下之意,气宗的思路是好的,但要出成绩需要时间。 而剑宗的练功路子,本就能够速成,加上当时的剑宗高手如云,人才辈出,在江湖上真刀真枪打出了华山派的威名,打出了五岳盟主的宝座。 却要受到掌门宁清羽为首的气宗势力的打压,时常被武功不如自己的气宗弟子斥为‘走了旁门左道,不是华山正宗’,换作谁心中也不服气。 双方矛盾,日积月累,迟早得有一战。 气宗也清楚,真动起手来,自己不是个儿,于是想了各种盘外招。 这间丹房便是其中之一。 在气剑大比武前两年,掌门宁清羽暗中召集五位气宗高手,动用巨量门派资源,秘密设立的。 意图通过炼制丹药,在短时间内提升气宗弟子的内功修为,好在矛盾彻底爆发时,占据上风。 后来气剑大比武,从点到为止的同辈较量,演变成无底线的相互屠戮,双方都杀红了眼。 群玉峰下了场血雨。 剑气冲霄堂烧毁大半。 还好这间丹房密室,还有收录于其中的丹方、珍稀药材,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只是气宗号称修身养性,武功从内而发,而借助丹药外物,却与剑宗的功利理念相合,说出去难免有些不太好听。 所以即使在派内,这间尘封着过去一些记忆的密室,也是只有掌门人才能知道。 “……” 岳不群坐在蒲团上,五心朝天,脸上紫气翻涌,眉头紧皱,青筋鼓起,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与素日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恍如两人。 他似乎在忍受极大痛苦。 宁中则忙盘腿坐下,双掌贴在后背,将自身内力,源源不断传递过去。 许久,岳不群睁开双目,脸上紫气消退,他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向师妹。 她脸色微微泛红,青丝凌乱,被汗珠黏在洁白的额头上,神情疲倦,显然耗费了不少功力。 “又劳烦师妹了。” “师兄也是为了华山,你我不分彼此。” 宁中则轻轻依偎他怀中,脸色露出淡淡的笑意,江湖上伉俪诸多,但能如他们这般二十年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又有几人。 “终究怪为兄无能,只有服用‘化真丹’,才能突破先天,以至于留下诸多隐患,” 宁中则微微笑道:“师兄今年才四十岁,正值壮年,即使不用化真丹,突破先天,也是迟早之事。” “只是如今江湖愈发动荡,外面魔教虎视眈眈,内部嵩山派也有吞并四派的野心。” “而关中江湖虽然以我派为尊,但华山急需一位大高手坐镇,否则便不能名正言顺地统合他们,使群雄心服口服。师兄为门派做出的牺牲,别人不清楚,我心中岂能没数?” 岳不群轻轻摇头,拍着师妹的肩头,叹息一声:“化真丹,需要连服三年,每年四次,才能彻底稳固先天境界,算起来,还有一年半时间,以后还是要辛苦师妹了。其实……如果不是我连累,或许师妹已经能衍生真气,早在我之前破境先天了。” 宁中则笑道:“夫妻同心同体,不说这些。” 岳不群轻轻叹息,为宁中则对自己的理解而感动。 他在废墟上临危受命,二十年来,这个华山掌门,每一天都是坐在火上烤。 气剑之争后,气宗如愿以偿成为无可争议的正宗,但整个门派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 从前依附华山派的江湖势力,转投其他大派。 江湖地位从五岳盟主,下降到只比恒山派稍高的地步,这还是他后面十来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岳不群的资质不说平庸,也绝算不上惊才绝艳。 若是放在龙鳞会之类的三流帮派,他绝对是可以在祖师堂独享一间大殿的人物,但这是百年大派华山,掌门人的武功太低,便是德不配位,会受到江湖同道的嘲笑。 四十岁的的年龄是不大,但对于顶级江湖武夫,从来都都不是苦哈哈的熬年资,如魔教的两任教主任我行、东方不败,都在三十岁之前就武功大成,威震天下。 他在后天境停留了八年,只能靠苦心经营‘君子剑’道德的名头,来弥补作为五岳剑派掌门人实力不足的尴尬,只是在以武功论英雄的江湖,别人口上尊称一声‘君子剑’,背后如何看待就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无可奈何,他岳掌门怎愿成为‘药罐子’喂出来的先天境大高手。 岳不群心中烦闷,把夫人搂入怀中,顿觉温香软玉满怀,那些烦心事暂时也就抛至脑后。 他看向怀里面如桃的中年美妇,显然已经动情。 她抬起头,看着依旧倜傥的中年男子,轻声道:“师兄。” 宁女侠比岳不群小四岁,又是习武之人,身段该柔软的地方柔软,该紧致的地方紧致,可谓是一个女人风姿最好的年龄。 两人相视一笑,夫妻多年,自有默契。 劲风拂过,灯芯颤动,两只烛台同时熄灭。 (本章完) 第99章 空叹萤火终非月(大章) 第99章 空叹萤火终非月(大章) 玉女峰上皓月凌空,群星退隐。 西院。 少女穿着淡青色长裙,系着鹅黄色腰带。 她给烛台套上纱罩,再挑开圆窗,在紧靠着窗台的书案前坐下。 如此正好可以看见天空那轮明月,伴着月光,取出藏在匣子里的书。 与平日岳不群布置她读的《女训》、《烈女传》、《女论语》不同,这些都是大师哥从山下带来的志怪传奇,比起干巴巴的闺训要有意思得多。 《狄公探案》、《太平广记》,这样的还算正常。 还有诸如《少林方证大战恒山三定》、《五岳盟主与我娘亲不得不说二三事》、《魔教教主原是女儿身》。 这些私刻暗版的书,质量很差,行文多有错漏,不少地方字迹模糊,偏偏销量却是最好的,价钱比正经书高出两三倍,往往还一书难求。 “大师哥这看的……都什么书啊?” “难怪素日总是胡言乱语,被爹爹责罚,真是活该!” 她这般说着,看得却是越发起劲。 书中内容不至于真有什么淫词艳曲,只是取个吓人的书名,假托时下人物名字,按到原著书中人物身上,再删删减减,增增补补,就成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也不知是哪位大才出的奇招,如此古怪的身份错位感,读起来让人忍不住喷饭。 “呱呱!”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蛙鸣, 岳灵珊抬头看了一眼,玉女峰地势高,山上没有青蛙,倒是偶尔可以看见土蛤蟆,在阴凉夜里,从石缝里跳出来觅食。 她没多在意,继续翻看那本《魔教教主原是女儿身》。 正道武林人士,无不深恨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但在武道上又无人能胜之,便想出各种法子,对其进行诋毁,骂他是女儿身,这还算轻的。 更有甚者,认为东方不败压根就不是人,无父无母,是从黑木崖上一块石头里蹦出来的,所以才会不死不败,天下无敌。 这本书倒不全是挂羊头卖狗肉,有不少原创内容,只是笔者显然心存畏惧,只托说为几百年后的‘魔教教主’,一言不敢提东方,代入感就差了不少。 “呱呱!” “呱呱!” ………… 两只蛤蟆同时叫了起来,在如此寂静的夜晚便显得十分聒噪。 岳灵珊眉头微皱,玉女峰上的蛤蟆,都商量好今夜出来聚会了吗? 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人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人连忙止住笑声,继续‘呱呱’个不停,企图蒙混过关。 “谁在外面捣乱?” 岳灵珊从架子上,取下宝剑,正要冲出门去,忽然听见窗户外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咳咳,我乃华山蛤蟆大仙,专司凡人之梦境,月上梢头,小女子为何还不睡?耽误了本大仙办差,那可是大大的罪过。” 岳灵珊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她走到书案前,看向窗外,轻笑道:“你是大仙,有何神通法力啊?” 那沙哑地声音继续道:“蛤蟆大仙自然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上可摘星辰,下可移山岳。” 岳灵珊笑道:“那就请蛤蟆大仙,露一手给本女侠瞧瞧吧!” “好吧,就让尔等凡人,见识一下本大仙的神通。” 窗外传来两声拍手的声音,如暗号一般。 黑暗中,忽然升起点点萤光。 那光呈现橘黄色,极为细微,似乎带着暖意,令人心神宁静。 初时,只有五六点,很快那光柱就如潮水涌了出来。 岳灵珊站在圆窗前,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上千只流萤似星辰般闪烁,在天空中四处飞舞着。 如同提着灯笼的小精灵,它们初时有些慌乱,但很快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不迫,慢慢悠悠的散开、远去,无数点萤光逐渐绘成一幅画卷,充满梦幻、唯美色彩。 这画卷还在不断的舒展,向整座群玉峰飞去。 令狐冲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窗台前,见小师妹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心中也高兴起来,想着不枉了自己和六猴儿这几夜的辛苦。 岳灵珊笑道:“大师哥,谢谢你了,抓这么多萤火虫,一定很辛苦吧。” “也不是我一个人抓的,还有你六师哥。” 令狐冲回头去叫陆大有,却发现没人,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摇头笑道:“这六猴儿,一块来的,要走也不打声招呼,总是这么匆匆忙忙的。” 岳灵珊看着远去的流萤,突然有些伤感:“我知道,这些时日,为了让我高兴,伱们想尽了各种方法。” “小师妹,你不说,我便一直没问。去年回山之后,好长时间,你都闷闷不乐的。” 令狐冲靠在窗台外,两人共同看向天空那轮圆月,些许流萤渐渐融入月光之中,只偶尔闪烁黄绿色光芒。 “六猴儿说,你是因为及笄之年,师父要趁着你七月七的生辰,为你在关中群侠中择婿,要离开华山了,你才不高兴的。” 令狐从笑道:“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他对岳灵珊的了解,自然是在六猴儿之上,只是他知道小师妹心里藏不住事,从来都是无所不言的。 偏偏这次独自发闷,她既然不愿意说,他就不便直接问。 岳灵珊握着手中的碧水剑,轻轻摇头:“及笄之年也好,发如白雪也罢,只要我不愿意,谁也逼迫不了我。” 令狐闻听此言,有些意外,小师妹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从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到能说出这般坚定言语,而自己好像在这个过程中,错过了什么。 “小师妹你放心吧,七月初七,那些关中俊杰上山之后,我就去找他们挑战,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彻底熄了非分之想。” 岳灵珊将手中宝剑一扬,笑道:“要是爹娘真有这个心思,也不必大师哥出手,我就能收拾了那些俊秀儿。” “好啊,倒时候就看小师妹的剑法了。” 令狐冲站得久了,在窗台前坐下。 华山虽然是江湖门派,但门规森严,两人哪怕是从小长大的,隔着窗户说话,已经是极限,师哥肯定不能在夜晚进入小师妹房间的。 “小师妹放心,不管发生何事,都有大师哥在。” 令狐冲见岳灵珊还是不愿意说,也不再继续问。两人望着那轮圆月,等着那些流萤逐渐散去。 时间过得很慢,空气中是夏夜静谧的芬芳,如之前许多个在华山的夜晚一样,教人安心,真想永远这样下去,江湖恩怨、血雨腥风,统统关在山门之外。 令狐冲这般想着,这时却有一道声音响起,吓得他三魂飞出天外。 “冲儿,你坐在地上做什么?” “师父!” “这五只布袋是作何用处的?” “装…装萤火虫。” “果然如此!” 岳不群冷着脸,从黑夜中走了出来。 “这么多虫子,飞得正气堂中到处都是,你师娘还以为五毒教的人攻上山了!差点没敲警钟,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令狐冲熟练的跪地请罪:“师父恕罪,弟子愿受处罚。” 岳不群看了眼站在窗台前的岳灵珊,见两人没有逾矩的行为,心中的怒气,稍稍熄灭了几分。 他道:“还有谁参与了?灵珊?还是大有?素来你们三个是最要好的。” 令狐冲连忙道:“他们都没有参与,全是弟子一个人干的!” 岳不群冷哼一声:“一点大师兄的样子都没有,明天自己去戒过堂领二十棍子。” “是,师父。” 令狐冲心中一松,打板子他是不怕的,就怕要上思过崖面壁,那才是真的无趣得紧。 “珊儿,你早点睡吧,明天去把《女训》抄三遍。” 岳不群见她要求情,双目一横,堵了回去。 他走到令狐冲身边,看向这个自己最为看重的大弟子:“你跟我来。” 岳灵珊站在窗前,久久矗立,直至那些流萤全都飞走了。 天上那轮明月,依旧照耀着群玉峰。 她手里握着小木盒,盒中有一支做工精美的朱雀玉钗。 “这就是三尸脑神的解药?” 回华山之后,她觉得自己中毒更深了。 似乎是做了一场梦,梦不知从何处起,也不知会走向何方。 好在这场梦,终于要醒了。 “或许娘亲说的对,有些事就像流萤,注定是短暂的,强求不得。” 岳灵珊打开自己装衣裙的大箱,把木盒压在最底下,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似乎放下了某些沉重压抑的东西。 且说这边,岳不群师徒两人走到群玉峰上某处断崖前。 “冲儿,你今年二十了吧。” “是的,弟子八岁上山,蒙师父师娘养育教导的恩泽,至今已有十二年。” 岳不群看着这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大弟子,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或许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可以交给眼前这个年轻人。 “冲儿,你也是个可造之才,没有辜负我和你师娘的一片苦心。” “二十岁的气海镜内功修为,除了你以外,华山这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位‘清’字辈的弟子,真算起来,他还是我的师叔,那时的华山派人才济济,却没人能压住他的风采啊。可惜……” “师父,可惜什么?” 令狐冲心中有些疑惑,那样的人物,还与自己师祖同辈,绝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之前自己却从未听说过,也没见祖师堂有过文字记载,若非今夜师父提起,华山就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岳不群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立身江湖,想要受同道敬重,就得秉持胸中正气,行侠仗义。自从接掌华山派以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和你师娘都会下山,追杀江湖上为恶深重的武林败类,这才渐渐复兴了我们华山派的威名。” “全赖师父师娘,华山派才有今日在江湖上的威名。”令狐冲心中由衷敬重师父师娘的所作所为。 岳不群笑道:“我和你师娘,总有一天会老去的,华山派这副担子,迟早要由你们担起来。冲儿,你如今武功小成,也是时候下山扬名了。” 气海镜内功修为的武夫,放之于天下江湖,也可算得上三流高手了,放在大派中也是中流砥柱,不说横行无阻,起码有了自保之力。 令狐冲大喜,他对扬名没多大兴趣,就是下山之后不用受那么多门规约束,可以好好潇洒一阵子。 “请师父吩咐,要弟子追杀哪个恶徒?” 岳不群缓缓说道:“云水堂主力覆灭在恒山脚下,关中还有些他们的余孽,其中多数已经被剿灭,只有一名绰号为‘千面狐狸’的香主,一直还在追缉当中。” “前两日,与我们交好的门派传来消息,千面狐狸出现在西安府城。” 令狐冲笑道:“师傅放心,我一定取下那只魔教狐狸的头颅。” 岳不群轻轻点头:“那人武功不见得多高明,却精通易容之术,素来身份成谜,江湖上只知道有这号人物,但是男是女,高矮胖瘦,都众说纷纭。你要小心防备,到了府城,先拜会当地的朋友,打探消息,不好贸然行动,中了那魔教徒奸计,白白折损我华山派的威名。” 令狐冲拱手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他又想起,下个月便是小师妹的生辰,那时不知自己能否顺利取下那千面狐狸的人头,要是错过了七月七,还不能回山,那可如何是好。 “师父,七月初七,听说……” “我正要与你讲这件事。” 岳不群看着令狐冲,欣慰地点头。 “七月七日,关中群侠,都会齐聚华山。” “名义上是为了给灵珊庆生……其实,这对我们华山派是个绝好的机会。” “如今云水堂的势力烟消云散,我派功劳最大,理应居首,成为关中武林名副其实的盟主,此次聚会,便是一次极好的提升威望的机会。所以冲儿,你一定要在七月七日之前,带回千面狐狸的头颅。” 令狐冲拱手道:“师父放心,弟子必定不辱使命,那二十棍子……” “且先记着!” 令狐冲走后,岳不群独自站在山崖之上,看着那轮皓月缓缓升至中天,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豪性,他自言自语道。 “碧海云霄,谁是萤火,谁是皓月,尚难料也。” (本章完) 第100章 潼关路上风猎猎 第100章 潼关路上风猎猎 山势连绵,万峰如剑。 这座雄关北临大河,南有秦岭,西边靠近华岳。 中间唯有一条蜿蜒小道,两旁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仅能容下单车通行。 自古以来,此地便是山东诸国进入关中、西域的必经关隘,往西便是刀匪横行的潼关路。 国朝初年,太祖皇帝在此置潼关卫,扼守秦、晋、豫三省要冲。 时至今日,这座卫城已有百年不闻烽火,更像一座繁荣市镇。 城门口站着两队士卒,兵甲齐整,观其站姿仪态却东倒西歪,毫无铁血之气,看起来与贩夫走卒无异。 “前面怎么不动?” “虎二爷,是城门堵住了,两辆马车挤在一处,谁也不肯相让,两家掌柜撕打起来,当官的正出面调解,应该快要完事了。” 打听消息的伙计,回来说道。 坐在车上的汉子跳到车辕上,见前面还排着里余长队,少说有百多辆车,而天色已经昏黄,看来今天是入不了城了。 “这些砍脑壳的,耽误老子时辰,真该一人赏他一枚铁胆,扔黄河里去喂鲤鱼。” 潼关卫毕竟是军城,天黑之前,必定要关门落锁。 排在他前面的那支商队,赶着马车离开队伍,向南边而去。应该是自知天黑前入城无望,打算早些去城外寻落脚的馆驿。 三声铜锣响。 “时辰已到,关门落锁。” “时辰已到,关门落锁。” “时辰已到,关门落锁。” 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军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踩着城门前丈许阳光出现,见外面还有近五十辆大车,他点了点头,八名士卒搬来鹿角栅栏,拦在城门前, 有常来往潼关路的掌柜问道:“胡百户,天还没黑呢?” “是啊,还没到时辰,怎么提前关城门了?” 离城门近的那几家商队,自然是不甘心的,上前来理论。 那胖军将笑眯眯地道:“潼关城的天什么时候黑,老胡我说了不算,你们也说了不算,只有王大人说了算。邱掌柜,你也是熟面孔了,有些话还要本官多说?” 潼关卫所隶属于陕西都司,卫指挥使王德昌在此经营多年,手下五千多号卫所兵将不太顶事,但其耗费重金养了一支三百多人精锐轻骑,作为私人家丁,据说还配备了火器,十分凶悍。 那些商队掌柜听闻是王大人的意思,便不敢多说话了,只能自认倒霉。 那胖军将笑着看向后面那些商队,向前走了一段,边大声喊道。 “诸位,往南走七里,有个回龙集,哪里馆驿酒楼一应俱全,还可以找个唱曲的姐儿解解闷,都别在这儿耗着了。” 虎二爷见状,低声骂道:“该死的。我们也走!去那该死的回笼鸡。” 四辆满载药材、兽皮的马车,也跟着向南边而去。 有伙计道:“二爷,听说那回龙集上的酒馆客栈,比起别处贵四五倍。” 另一名有过江湖经验的伙计看得明白:“方圆几百里,除了潼关卫,就是回龙集,咱们货物金贵,受不得雨露,肯定不能夜宿荒野,人家摆明吃定你,二爷,伱说是吧?” “二爷?” 为首的大汉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看向南边那条小道,烟尘扬起。 一匹黑骑越过那些商队马车。 马上那人一身白袍,腰悬长剑,丰神朗逸,俊美无双。 他策马扬鞭,眨眼间已经奔至山边。 “二爷,你在看什么呢?” “好像……看见一个熟面孔。” “是二爷的朋友?” 那虎二爷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平阳醉仙楼中喝过三杯酒,没想到还能在关中见到,江湖路远,却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走,快点赶路,天黑之前,二爷我要吃上秦地的回笼鸡。” 离潼关卫城不过七八里处,有座双龙山。 山前有块空地,建了几百间青瓦大屋。 酒楼饭馆、商铺赌坊,车马行当,镖局宝号一应俱全,这条街上的产业七成属于双龙山上的刘家。 双龙山上有个霸刀门,据说祖上也曾经辉煌过,威震三秦地区许多年,岁月变迁,如今已是大大的没落了,只剩下两百号弟子。 灯火阑珊,人声鼎沸。 很难想象在潼关古道,群山之间,还有这么个地方。 不过,单靠错过入城时辰的商队,绝对支撑不起此地的繁荣。 街上还有几种人。 一种是山民,他们衣装打扮迥异,带着山货前来回龙集,换回大山不能出产的物件。 苍莽大山间,难以耕种,不适合汉人居住,但这些胡汉混种的山民,以狩猎、采集为生,在大山深处,结寨自保,逃避赋税徭役,只要不遇上大的天灾,过得还算滋润。 还有便是江湖客,他们不喜潼关城中拘束,与追求安稳的商队不同,他们宁愿来回龙集过夜。 “客官,住店吗?”眼尖的小二,立刻迎出大门外。 白袍剑客牵着马,停在客栈前,看向那块招牌,神情有些诧异。 “同福客栈。” 店小二在旁笑道:“关中地区,许多客栈都以‘同福’为名,原是说汉高祖与楚霸王约为兄弟,立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只是同难容易,同福难,后人感怀,故而以此为号。” “把马喂好,草料中要加黄豆、鸡蛋。” 那白袍剑见缰绳扔过去,轻轻一笑,走进同福客栈。 店小二高兴地接过马缰,作成这单生意,不枉自己胡言乱语一番。 客栈中没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柜台前站着个老年掌柜,正在拨弄算盘。 楼间升起了四盏灯笼,光照明亮,两三桌客人正在喝酒。 “要一间上房,再要些酒菜。” 那伙计问道:“酒菜送到房间,还是在大堂用?” “就在这里。” 张玉找了空桌坐下。 其他几桌的人,看了他一眼,也没过多在意。 这里就在潼关卫眼皮底下,还有霸刀门在,纵使有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掀起什么风波,回龙集虽然鱼龙混杂,但总体上还维持着宁静。 “客官,酒菜来了。” 店小二托着木盘,将一壶酒,一碟腊肉,一碟生米,一碗面条,依次放在张玉面前。 客栈毕竟不是酒楼,若想吃得更好,倒可以托小二去外面酒楼买。 “客官慢用,这是您的房牌,甲字五号。” 张玉点了点头。 旁边那桌坐着三名男子,其中坐在主位上的一人衣着华贵,穿着上好的丝绸袍子,白面无须,不像寻常的江湖客,说话的声音有些尖细,似乎是故意如此,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 那白面男子用了半碗面,就上楼休息。 两名护卫模样的人,见他离开,稍松口气,又要些酒菜,随意吃喝起来。 天黑之后,同福客栈反而更加热闹起来,掌柜又让伙计升起了四只灯笼。 客栈中陆续有人进来,都是因为潼关城落锁,来此投宿的江湖客、商人。 一用哨棒挑着包裹的汉子走进客栈,衣服寒酸,他走到堂间,摸着干瘪的肚子,环顾一圈,看见了熟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早闻两位哥哥在秦王府勾当,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今日有幸遇见,真是小弟福气啊。” “原来是刘庸兄弟啊,好久不见,请坐吧。” 那两护卫看见来人,有些无奈,但碍于过去的情分只得请他坐下。 “那小弟就搅扰了,小二加副碗筷。” 刘庸将哨棒和包袱放在脚边,拉了张凳子坐下,拿过筷子,风卷残云吃了起来,没多久桌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两位哥哥,吃啊,别客气嘛?” 刘庸放下筷子,摸着嘴巴上的油渍,笑看向两人道。 周伯雄笑道:“这么多年了,兄弟还是这么好胃口。” 刘庸打了个饱嗝,笑道:“我娘说过,行走江湖,名气要大,野心要大,胃口更要大!” 三人都是西安府人士,沾了些远亲,同在武馆练过拳,后来那两位走了门路,投入秦王府做护卫,如今已经有了起色。 那叫刘庸的汉子,向往江湖快意恩仇,在关中各地闯荡数年,如今看起来无甚着落,连个肚圆都没能混上。 三人叙旧一番,说了些往日交情,很快就熟络起来。 那叫刘庸的落魄汉子,精于世故,说话好听,每一句奉承马屁都拍在了周家兄弟心坎上,又把自己身段放得极低,双方顿时无话不谈起来。 “原来两位哥哥是去扬州采买婢女回来,这可是桩美差,办好了,秦王一定大大有赏赐,说不定得个正儿八经的官身,那可以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周仲达摇头道:“唉,我们也是这番心思,为了这桩差事,还费银子走了门路。” 刘庸察言观色,见两人面色不虞,问道:“两位哥哥的差事,可是办得不顺?” 周伯雄道:“苏州乃是锦绣繁华地,就说那些盐商,哪一个不是富可敌国,我们带的银子,连一个头等瘦马都采买不到,只买了四个次等的,回去之后,不受罚就是天幸了。” 大明各地藩王,没有实权,且严禁与地方官员交往,素来以侵占田亩、渔色美人为主业。 关中的秦王,传了三代,序宗谱是今上的叔叔,且他当世子时就在京城居住,与尚在潜邸的皇帝结为至交好友,颇为受宠。但奈何相比蜀中、洛阳、江南等地,关中还是相对贫瘠。 刘庸眼珠子一转,察觉到了机会:“两位哥哥,小弟倒是有个注意,让两位不止能交差,还能大大出彩。” 周伯雄见刘庸穷酸至极,还要置喙秦王府的事,心中有些不悦,他暗藏讥讽的笑道:“哦,兄弟在哪个窑洞子里认识什么绝色美人不成?那绝色美人,兄弟留着享用也就罢来,我们可不敢献给秦王殿下。” “两位哥哥是才赶回潼关的吧,还不知道这回龙集上有桩大事,这几日来的人才尤其之多。” “何事?” “霸刀门明日要在聚云楼中发卖绝色女子!” (本章完) 第101章 霸刀门的‘黑卖’生意 第101章 霸刀门的‘黑卖’生意 双龙山,山腰有片楼阁屋舍。 石台上,倒放着一柄巨刀,锋刃朝天,刀背嵌入槽内。 长约两丈,刀身有门板宽,黑锈斑驳,虽然看不出原本的锋锐,却有种霸道古拙之气。 刘济每次经过霸刀台时,都会想起先辈的事迹,威震八百里秦川,与华山派同为关中江湖魁首,一同对抗魔教,战绩彪炳。 如今却沦为不入流的小角色。 若不是把小女儿送给潼关卫指挥使当小妾,又献出了回龙集六成的收益,他就连这片祖传的霸刀山庄,都会受到周边势力的觊觎。 “华山派!” 晨曦第一缕阳光,落在霸刀台上。 甲之年的山庄主人刘济,驻足良久,看着这柄巨刀。 在他心中,霸刀山庄有两个敌人。 一个可以说出来,那就是魔教。 另一个,他只能藏在心里。 五十年前,华山派受到魔教大举围攻,霸刀门掌门率领全部高手前去支援,结果连同攻山的魔教十大长老,一同神秘消失在华山,连尸骨都没能讨回。 那时他才十岁。 有弟子禀告道:“掌门,已经准备妥当了。” 刘济穿着黑色武士服,腰间悬着一柄长刀,他双鬓微微白,但眉宇间却有一股锐气,就像一头即将迈出山林的老虎。 “今天这场黑卖,有些特殊,要加派人手。” “聚云楼内,已经安排了百名护卫,外面还有姑爷营中的百名家丁,随时候命,有谁不长眼,胆敢来送死。” 那弟子倒是自信满满,毕竟有潼卫罩着,霸刀门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这几年还是颇为滋润。 刘济瞪了眼那名自作聪明的弟子,沉声道:“王指挥使就是王指挥使。” 回龙集的西街,聚云楼。 每隔两月,聚云楼中举行一场‘黑卖’,这算是回龙集中最赚钱的买卖。 所竞物品,价高者得。 买家、卖家,都可以选择糊去姓名,隐藏身份,一切由聚云楼主理,故而称为‘黑卖’。 这种交易方式,既将惟利是图四字演绎到极致,又容易成为江洋大盗销赃场所,素来为经学出身的文官所诟病。 朝廷一度下令,除了官卖、义卖之外,禁绝民间有伤风化的‘黑卖’。 聚云楼的‘黑卖’生意,是刘济将女儿送至卫指挥使府上那天开业的。 几年下来,越做越红火,甚至有西安府的不远数百里,带着宝物来此黑卖,看中的就是此地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这不就是拍卖会吗?老祖宗的智慧,还真不能小觑。” 张玉在婢女的带领下,进入二楼,找了处雅间坐下,隔着珠帘,正好可以看见楼间高台。 桌上有些生、核桃之内的干果,还有一壶清茶。 “公子有何需要,可尽管吩咐。” 那年方十八的婢女,模样周正,皮肤白皙,看起来有几分体面,才能在二楼雅间陪侍出手豪奢的贵客,她见此间客人相貌不凡,气质如云,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 “换壶酒来。”“是。” 那婢女很快从外间端回一壶酒,倒满一杯,提醒道:“公子,此酒名为‘满堂春’,入口绵柔,但后劲稍大,使人不知不觉进入醉意,黑卖就要开始了,请公子慎饮。” 张玉举杯,一饮而尽,顿觉畅快。 果真酒如其人,都说西人脾性烈,关中酒尤是。 这聚云楼里随便一种酒,其烈度就不逊色于白罗县的‘醉倒牛’。 不消片刻。 楼间高台,朝奉模样的中年男子开始向客人介绍第一件竞品。 “《松鹤延年图》,唐代名士李龟年的手笔,据说是某位藩王府中流出的……底价一千两。” 楼中很快开始竞价,直至喊至五千两时, 连同这幅《松鹤延年图》在内,还有三十六幅画作,上面都被打上了‘江南一宁’的红戳,时常在天下各地的‘黑卖’场上出现。 那些购得画作的,绝不是真的欣赏原本就不是以丹青闻名的李龟年的手迹,只是籍送回画作的时机,与当今天下唯一手握兵权的宁王交好。 当今天子病弱,无子,作为其同母弟的宁王,在许多人眼里,便是下一任太平之主。 “六十年的血龙参,从大山中采出,根须完整,有强气血、固根本的妙用,底价八百两。” 这不用说,定是山民带来的宝货。 之后还有野灵芝、铁皮石斛、老人参等年份至少在三十年以上的药材,颇受在场豪商的追捧,基本都能以底价的两至三倍拍出。 不知不觉,这场黑卖进行到了尾声,四五十件竞品,有名贵丹药、书画古董、房产田契、武功秘籍、宝刀利刃,除了其中三件无人出价的,其他的都有了去处,基本都是被二楼雅间的贵客卖走的。 那婢女见张玉,没有出一次价,心中顿时有些不愉,毕竟雅间客人交易成功,她也能从中获得分润。 若侍候的客人连一次价也没喊,下次她就只能在楼下,当提茶壶的粗使唤丫鬟。 “莫非只是个空架子,了银子来雅间装大,囊中已经空空?” 那婢女心中暗自琢磨,又觉得不像,她也有些阅人经验,此人神采淡定,气势不凡,没有半点心虚之气。 “或者,此人是……” 她悄悄看了眼年轻男子的侧颜,想起楼中姐妹说过有一种客人,故意包下雅间,非要姐妹们一边‘伺候’,才有兴致出价。 她柔声问道:“公子,楼中宝物,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张玉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那婢女见状,心中愈发笃定,此人虽然生的好相貌,但心理变态,有那种癖好,眼见着这场‘黑唱’就要结束了。 “公子许是乏了,奴家深谙按摩之道。” 她转身间房门合上,上了门插,又走到张玉身后,脱下外衫,里面只穿着抹胸,露出一片雪白。 伸出两条光洁的手臂,轻轻在年轻客人肩头捶打。 “公子,可还觉得合适?” 这时高台上终于出现最后一件竞品,场上像煮开的沸水,瞬间喧嚣起来。 张玉侧身端过酒杯,正好看见那婢女两条粉藕般的手臂,不禁有些吃惊。 “你怎么还把衣服脱了?” (本章完) 第102章 杵魔卫道(抱歉,出差,在酒店写的,有些晚) 第102章 杵魔卫道(抱歉,出差,在酒店写的,有些晚) 楼间。 四名霸刀门弟子抬来一个大铁笼,盖着红色绸布,放在高台正中间。 霸刀门掌门刘济亲自走了上来,他脸上的笑容里,藏着掩盖不住的得意。 于公,他将宗门没落的仇,算在魔教头上。 于私,他上一代的父祖叔伯,也多数死在魔教高手剑下。 人生最畅快之事,莫过于看仇人授首。 刘济自然没胆子杀上黑木崖,找日月神教报仇。 但他可以通过别的方式,羞辱敌人,这也相当于一种变相复仇。 “诸位贵客,今日莅临回龙集聚云楼,真是霸刀门之幸……” 刘济对着四方拱手,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然后便众人催促下,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 他走到那盖着红绸布的铁笼前。 “这里面就是今天最后一件竞品。” 聚云楼上下,早被吊足了胃口,尤其是一楼大堂,那些气氛组,虽然没有实力参与唱价,但不妨碍他们欣赏奇珍异宝的急切之心,尤其听说最后这件异宝还是那么的香艳。 “诸位,看好了!” 刘济笑着抓住绸布一角,猛然掀开,那红色绸布缓缓落地。 聚云楼上下,瞬间静得可怕。 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像荒野之间,数百头饿狼,围住了一头美鹿。 那铁笼子里有两个女子,都是十七八的年龄,生得面如桃,容颜俏丽。 此时手脚都被绑住,更有两条绳索从胸前勒过,她们只穿了件白色薄衫,半透明的,玉腿结实紧致。 根部是一道几乎完美的圆弧线,那些山峦幽谷,几乎一览无余。 更出奇的是,两人的相貌竟然有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稍微丰盈圆润些,一个稍微清瘦高挑些。 她们此时看清自身的处境,又羞又恨,对旁边的刘济怒目而视。 “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她叫剑,这个叫月剑,都是魔教弟子。” “诸位朋友,我霸刀门乃江湖正道,按理说,不该与发卖人口扯上关系。” “只是魔教邪徒,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如同禽兽。” “在刘某眼里,她们已经不是人!” 刘济的话,让在场之人愈发兴奋。 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子,既然是魔教弟子,那就不是人。 那他们就可以用对待禽兽的方式待之,还不用受到道义的谴责,甚至这事本身就是‘杵魔为道’的正义之举。 “并且,此次发卖此二女,所得银两,霸刀门一文不取,全部用来救济这些年受到魔教残害的江湖同道。” 刘济的话说完,让在场男子愈发兴奋。 这是一场站在道德高台上,进行的狂欢。 无论是发卖方的霸刀门,还是即将产生的购买者,又或者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恨不得从铁笼子里刮下几两肉来的看热闹的人。 他们都在享受在这种爽感,以正义之名,行禽兽之举。 刘济脸上的笑容愈盛,如果不是云水堂惨败恒山,关中残余魔教弟子遭到正道势力联手围剿,已经七零八落,而黑木崖没有任何动作,更加印证了日月神教正在走向没落的事实,他才不敢如此施为。 目前看来,他做对了。 这场‘黑卖’之后,关中正道武林中人,将再次听见霸刀门的名头,他也能借机扩张势力,重新恢复祖宗基业。 二楼有声音传出:“刘掌门,快宣布底价吧。” “这两个邪恶的魔教女弟子,我正气盟势在必得,请各位江湖同道,给个面子。”正气盟是渭水沿岸十五六家小帮派,联合起来的势力,高手不多,但人多势众,近年以来,声势很猛。 “捞刀门与魔教有血海深仇,我受帮主重托,一定要带这两位魔教邪徒,回帮中接受处罚!请各位不要相争。” 雅间内,又有声音传出。 捞刀门是西安府境内老牌帮派,实力强大,与上层权贵交往密切。 “吆喝,捞刀门了不起啊,我卧虎山庄怎么就那么不服呢?” 那人报出卧虎山庄,场上为之一静。 这是潼关路上最大的一股马匪势力,杀人放火,劫掠商队,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去年,卧虎山庄少庄主被潼关卫拿住,庄主召集了潼关路上的五百多骑,双方对峙十天,还不断有大大小小的马匪势力赶来,最终还是逼得王指挥放人,卧虎山庄只象征性支付了五百两赎金。 刘济眼见二楼雅间,要动真火,连忙报出底价。 “这两位魔教弟子,一同发卖,作价三千两,价高者得。” 聚云楼中大堂上,那些江湖汉子声音最大。 但真正能出价的主,都在二楼雅间。 许多正道人士,都想为杵魔卫道尽一份心力。 所以,价格很快破了一万两白银。 这个时候,还在出价的就寥寥无几了。 毕竟这些江湖势力,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还都养着一大票弟子,加上打点各方,开支也大。 真要拿出几万两的银子,来买两个魔教女弟子,对自己帮众也难以交代。 “一万五千两!” 卧虎山庄那人语气凶狠的报价。 “一万六千两。”东侧那个雅间,传来低沉尖细的声音。 张玉所在雅间,那穿好衣裳的婢女见张玉点头,开口报出价码。 “一万七千两。” 眼下,聚云楼中就只剩这三家还在竞争,除了自报名号的卧虎山庄,其他两家的身份都无人知道,只是敢和卧虎山庄碰的,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好啊,两位财大气粗,老子认输了,只是……希望你们能平安把人带出潼关道。” 卧虎山庄那人,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十分浓厚。 见他不再出价,东侧那雅间的尖细嗓音继续出价:“一万八千两。” 那尖细的声音报完价格后,冷笑道:“关中地界,秦十三爷看中的东西,别说潼关道了,就是从你卧虎山庄,也照样带得出来。” 当今秦王,在同代宗谱上行十三,当世子时也常用秦十三公子的名头,在民间行走,外间可能不知道,但关中稍有些见识的,都知道秦十三爷的名号。 “咱家本来只想用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对话,一个个小猫上桌,张牙舞爪的,还扮上虎了?” 朝堂江湖,大鱼吃小鱼。 除了日月神教、五岳剑派这些一流江湖势力,江湖上的宗门,表面上对朝廷鹰犬不屑一顾,但谁也不敢真正不将其放在眼里。 那婢女见状提醒道:“公子,秦十三爷就是秦王府,当今皇帝的叔叔。” 张玉端起最后一杯酒,笑着起身,此次入关,风雷堂给了一万两的经费,还有他从清风寨带出的一万两,身上总共就两万两,再多也没有了。 他看了眼那婢女,亲自走到栏杆边。 “两万两。” 那尖细声音见自己报出秦十三爷的名头,还有人敢出价,已经有些不悦:“两万一千两!” 张玉笑着将杯中酒饮尽,轻笑一声。 “好啊,我初来乍到,原本也只想用普通人的身份与伱们对话,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那婢女见张玉头也不回走出雅间,心中稍定,自己至少不用去大堂拎茶壶了,同时又有些失落,她看向楼台上那两个相貌相似的双胞胎,微微叹了口气。 (本章完) 第103章 杀狗官,夺美人 第103章 杀狗官,夺美人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战马,肩高四尺。 明盔青甲,内嵌铁片的重型布面甲。 雁翎刀,刀身平直,刀尖呈圆弧形。 骑士,身高七尺以上,勇武有力,马术娴熟。 守着潼关卫这样一个聚宝盆,日入斗金,王德昌也才练出三百名这样的家丁,这是他扼守潼关路的本钱。 “卧虎山庄,狗屁!” 坐在马车里的白面男子,名叫唐草儿。 他掀开帘子,看向在前面开路的百余骑雄健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德昌那小子还算懂事,给咱家派来了百名家丁。” 按照祖制,只有皇帝才能使用寺人,而各地亲王府,会有几名到十几名不等寺人差使,这些都由京城内廷指派,算是皇帝的恩泽。 若有敢僭越用私白者,轻则申斥罚俸,重则削爵问罪。 唐草儿是秦王府八名内官之一,正儿八经的内廷编制,就连秦王要发落他,也得先向皇帝打报告。 “那还不是唐公公面子大,不说秦王府,就是您老人家,那也是一封书信,就能上达天听的,那王指挥再厉害,早上敢对您不敬,晚上朝廷的天使就能赶到潼关卫,免了他的官。” 唐草儿听了这番奉承话,心中大悦,看向徒步伴在马车旁那汉子,笑着问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回唐公公,草民刘庸。” 唐草儿见他有几分机灵劲,便道:“好,周家哥俩举荐的人不错,你出的办法也不错。这趟回去之后,若讨得秦王殿下欢心,咱家为伱讨个四等护卫的出身。” 刘庸跪在黄土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高喊‘谢谢公公恩德,公公就是小人再生父母’,然后起身飞快地追上了马车。 唐草儿见他那狼狈样,心中愈发高兴。 “刘庸啊,咱家今年四十春秋,膝下也没个一男半女。” “小人飘零半生,无依无靠,若能拜公公为义父,沾上天家富贵,那真是让小人祖坟炸开的好事啊。” “好啊,回西安府后,你给咱家奉茶吧。” 刘庸满脸谄媚,大喜道:“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唐草儿叫人牵来马,刘庸道谢过后,杵着哨棒,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骑上了马。 周家兄弟眼神怪异,自己在秦王府五年,才混上了骑马的资格。 所谓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荷包鼓。 周伯雄低声嘲讽道:“还真会顺杆爬,认太监当爹,老刘家出人才啊。” 周仲达皱着眉头道:“这小子油尖鬼滑的,之前怎么混怎么惨?在同福客栈遇见时,还跟饿死鬼托生一般。”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忽然最前面打头的几十骑家丁齐齐勒住马头,其中领头者拍马过来。 “吁吁~” “唐公公,前面已至一线天!” “一线天,哪又如何?” 唐草儿自然知道,一线天是潼关路上最险峻的地方,两边夹着高山,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只能容下单车通行,如果有人设埋伏,居高临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家丁头目道:“飞鸟不落,山上可能有埋伏!” 唐草儿从马车里出来,站到车辕上,刘庸控马靠近,扶着自己新认的义父。 “该死的卧虎山庄,不要命了,真敢寻秦王府的晦气?” 唐草儿看着前面两座高山,中间一道幽缝,几只飞鸟在上空盘旋。 他又回头看向后方那辆载着魔教女弟子的马车,一时有些犹豫。“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耗着,等到天黑,要是不能赶到下一个关隘,那就麻烦了。” 刘庸见状道:“义父,是不是有埋伏,还不确定,不如孩去探查一番。” 唐草儿闻言,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动,刘庸不止机灵,还有些胆气。 家丁毕竟只是客兵。 明知是险境,他也不好强令这些丘八去送死。 此时,只能由自己人去探路。 “小心行事,如果不对,立刻回来。” “是,义父。” 刘庸拍马向前,扬起一道烟尘,涌入了两山间的夹道。 片刻之后,刘庸飞快回来。 “如何?山中可有埋伏?” “回禀义父,山中没有埋伏,只是有一条赤环蛇,在峭壁上吃鸟蛋。” 唐草儿笑道:“原来如此,丁护卫,看来是你想多了,继续前进吧。” 丁虎看了眼刘庸,见他神情自若,心中也就信了八分。 八十多骑家丁,依次进入那条夹谷。 丁虎抬头看着两边的峭壁,四处观察,直至他快要走出这段两百多米的山谷,既没看见什么鸟巢,也没有赤练蛇,反而山中是出奇的安静。 “不好!” 在他心中生出不妙预感的同时,巨石从天而降,封住了出口,两边上山上出来喊杀声,一杆白底黑纹老虎旗在山上升起。 “弟兄们杀啊!” “杀狗官兵!” “让他们知道知道,潼关路上,谁是老大!” 两边山上各有许多匪徒现身,石头、滚木不断往下招呼。 那些家丁纵使再精锐,在这种情形下,也施展不开,一个照面,便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娘的,狗太监,害死我们弟兄了!” 丁虎怒骂道,边躲避从山上滚落的巨石。 且说这边,唐草儿留了个心眼,见那些多数家丁进入山谷,这才催动车马,却忽然见谷口升起漫天烟尘,喊杀声四起。 眨眼之间,这支队伍被拦腰切成两断,自己身边只剩下二十多名秦王府护卫,还有十来骑家丁。 “杀狗官,夺美人了。” 四五十名匪徒从山上冲了下来,杀向谷外的车驾,看样子那两名魔教女弟子,才是卧虎山庄的目标。 刘庸满脸焦急,大喊道:“周大哥,我们快去挡住匪徒,保护唐公公啊!” 周仲达看了眼刘庸,便与大哥一起率领秦王府护卫和剩下的家丁,向卧虎山庄的土匪杀了过去。 此时,马车旁边就只剩下两名护卫。 唐草儿站在车辕上,眺望着前方战况,忽然发现方才叫得最凶的刘庸,没有跟着周家兄弟冲上去杀敌,竟然还跟在马车旁边。 他皱眉问道:“刘庸,你怎么不去?” (本章完) 第104章 花剑与月剑(抱歉,出差,这周都有点完) 第104章 剑与月剑(抱歉,出差,这周都有点完) “你…你是贼人的奸细?” 唐草儿见这个原本贱兮兮的猥琐汉子,用哨棒连着敲爆两个护卫的脑袋,看向自己的眼神,再无一丝恭敬,满是凶残狠毒。 “唐公公是吧?要当我义父是吧?重新认识一下,老子刘庸,在卧虎山庄排行老九,江湖人称笑面虎。” 刘庸打马环绕者马车,犹如狸奴戏鼠一般。 他手中那条半旧的哨棒,沾血过后,才显出原本幽暗的金属光泽,竟然是纯钢打造的,之前见他轻松地挑着包袱赶路,还以为是一条木棒。 刘庸打量着白面男子,笑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烂裤裆的,你快叫老子一声爹,老子留伱一条狗命如何?” 唐草儿站在车辕上,冷笑地看向那汉子:“狗儿的,卧虎山庄要造反吗?真敢设计埋伏秦王府?” 刘庸轻笑一声:“你想多了,大庄主的目标是王德昌那些骑兵家丁,秦王府?正好遇上了而已。不过没有你们,王德昌也不会分出这部分家丁,给了我们围歼的机会。如今为了不走漏风声,只能……请唐公公一同赴死了!” 刘庸笑咪咪地举起铁棒,照着唐草儿的脑袋,就要敲下去,他突然闻见一丝异味,看向唐草儿的裤裆,却并不见湿。 不容他多想,这时车帘晃动,随着一声巨响,一蓬烟火迅疾喷出。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火…火器?干妊娘的…不讲江湖道义……” 刘庸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他看着自己胸前还冒着白烟的血洞,周边皮肉被烧的焦黑,细碎的铁砂嵌在肉里,血水不断涌出,手中的铁棍落了下来,无力地砸在车辕上。 “狗贼,咱家是朝廷官府,谁跟你讲江湖道义?” 刘庸一头栽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很快没了气息 唐草儿冷笑着啐了一口唾沫,将那根沾染脑浆的铁棍,厌恶地踢下马车,他再看向从马车里钻出来那干瘦汉子,脸上流露出笑容。 “好在有凌先生,不然咱家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狗崽子手里了。” “保护唐公公,乃是在下本职。” 那人身材干瘦,穿着宽大袍子,他手里端着一只三眼铳,铳口还冒着轻烟,他边走下马车,边取出挂在袍子下另外一只三眼火铳,熟练地装填子药。 “神火手果真名不虚传,早听说凌先生的威名,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 唐草儿语气中带着恭维。 秦王府按照规制有八十八名护卫,勉强可算王府属官,吃的是官俸。 但其中的一等护卫只有八人,各个身怀绝技,受秦王看重,名为护卫,实际上有客卿之尊。 此次扬州之行,唐草儿带着数万两银票,担心招到匪类窥探,秦王便让‘神火手’凌霄相随,与唐草儿同乘一辆车,算是个后手保障。 “凌先生,卧虎山庄在前面山中埋伏,可有破敌之策?” 关中刀匪横行,尤其以潼关路上为甚。 群山峻岭之间,皆为藏身之地,有的还与山民勾结,官府大兵进绞,他们远遁深山绝涧,官兵退去,他们又活跃在潼关路。 凌霄摇头道:“为今之计,在下只能护着唐公公返回潼关卫,请求援兵,再做打算。” “那就只能如此了,那四个扬州女子也就罢了,得把那对双胞胎带走,不然回去没法和秦王殿下交代。” 唐草儿回头看向那辆蒙着篷布的铁笼马车,目光微凝,后面山丘上似乎有烟尘远远扬起。 他擦了下眼睛,再看过去,一骑人马从山上冲了过来。 唐草儿惊恐的大叫:“凌先生,后面也有埋伏!” 凌霄也是神色巨变,踩在车辕上,往后看去,只见那人身穿一袭白袍,头戴斗笠,身形说不出的俊逸。 “唐公公勿惊,只有一人。” 他算准时机,点燃三眼火铳的引线,瞄准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 那白袍骑士径直朝着唐草儿的马车而来,他盯着那架在马车顶上的三眼黑洞,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直愣愣地冲了过来。 “死到临头,悔之无门。” 凌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又是个不知死活的,江湖上的莽夫只知道舞刀弄剑,哪里见识过火器的厉害,多数人还以为是大号的鞭炮。 “三!”“二!” “嗯?” 待到还有六七丈距离时,白袍骑士从马上跃起,抬手甩出一枚金针。 “飞鸟式!” 那点金光瞬息而至,刺入持火铳的手掌,凌霄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三眼火铳落掉落下来,正好在空中击发,好巧不巧的,那蓬烟火冲着唐草儿的屁股而去。 “啊,咱家的屁股……” 那白面太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从车辕上栽倒下去,后臀已经成了血筛子。 “玩火器的?倒是少见。” 那白袍斗笠人冷笑一声,见凌霄从袍子下取出那杆三眼火铳,当做铁骨朵一般,挥了过来。 “藏头鼠辈,受死!” 白袍斗笠人身法飘逸,从马车蓬顶高高跃起,那铁骨朵只将马车顶棚砸了个稀巴烂。 白袍斗笠人晃至凌霄身后,如鬼魅一般,伸出五指,掐住凌霄脖颈上的几处大穴。 “擒龙断脊!” 手指分错,瞬间便听见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 《捉龙点穴手》中的武功招式,具有两面性,一面为医者仁心,一面为杀人魔心,生杀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同样的穴道,手法不同,往往后果天差地别,连施展此门功夫的人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嗯!” 凌霄双目一闭,鼻孔里发出轻哼,全身气血瞬间冲向头顶,根根头发如钢针般竖起,鼻孔、双目、双耳、嘴角同时流出七道血迹,脑袋垂了下去。 “捉龙点穴,威力不俗啊。” 当日从龙鳞会藏书阁中,他得了两本武功秘籍。 《蝎尾金针》都还算浅显的,无非对于施针手法,要经过千万次的练习,在绿玉扳指额辅助下,他对细小的力量能有极为精准的把握,能省去很多功夫,进步神速。 而偏偏是这本《捉龙点穴手》,和那只黄铜小人,他研究了两个月,也只敢说学了些皮毛,攻之愈坚,愈发觉得此中奥妙精深。 如林鲲那般,将这门功法完全简化成杀人手段,不去参悟其中细微精妙之处,完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可惜了,本想留你一命。” 火器人才难得,若此人愿意投降,他真有心留他一命。 他将手中那具软绵绵的尸体,顺手抛下,见那白面太监向前爬出了十多步。 “多费功夫。” 他捡起车辕上那根三眼火铳,随手甩了出去,唐草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脑袋就成了个酱缸。 张玉纵身回到马上,勒转马头,拍马走到队伍中间那载着铁笼子。 他挥动寒渊匕首,那块红绸布瞬间四分五裂,两个模样极为相似的姐妹,锁在铁笼一角,有些惊恐得看向戴着轻纱斗笠的白袍人。 “你是何人?” 白袍斗笠人骑在马上,取出一块铜制令牌:“日月神教风雷堂下,新任……关中分坛香主,受命统率关中教务。” 那对姐妹闻言,顿时面露喜色。 “属下剑。” “属下月剑。” “拜见香主大人!” (本章完) 第105章 平安客栈 第105章 平安客栈 华阴县,东接潼关古道,南近华岳,北临渭水,往西两百里便是西安府城。 城西十里,有片山坡,坡上长着几千棵葫芦松。 此地名唤十里坡。 坡上有家聚财客栈,开了十五六年,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老夫妻靠着这间店聊以糊口,随着年岁渐长,经营不过来,多有不周到之处,生意也愈发冷淡下来。 按说坡下便是从潼关古道出来后,通往西安府的必经官道,每日商旅不绝,无论如何,生意应该不差。 奈何此地离华阴县太近,那些携带大宗货物、钱财的商人,才从潼关马匪的虎口中出来,惊魂未定,自然更愿意选择住城中客栈。 “平安客栈?何时换了店名?” “不过比起聚财好,出门千里,财,终究还是第二位的。” “走,去看看吧。” 黄松坡下四五个行商,从西安府方向来,抬头正好看见坡上那面崭新的布幌子,挂在松树上飘扬,几人不免有些好奇,怀着瞧热闹的心思,上了坡去。 相比一月之前,这座客栈,从招牌到桌椅可谓焕然一新。 “小二,出来牵马!” “来了,客官。” 五官白净的店小二迎出门外,从客人手里接过马缰,牵至侧边草料棚子里,饮马吃草。 没过多久,堂上客人又催了起来。 “快上酒菜啊!” “客官稍后,马上就好。” 堂上总共才一桌客人,已经让跑堂的店小二手忙脚乱了,曾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熟客,毫不留情的当面评价‘手脚还不如那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麻利’。 那跑堂伙计冲进厨房,将毛巾狠狠摔在灶台上,俏脸满是怨气。 “你又怎么了?” 正在将锅中炒菜添盘的丰盈女子,笑着看向发脾气的妹妹。 “姐姐,你说他真是神教派来的香主吗?” “令牌、文书、切口,都核对过了,岂会有假?更何况,潼关路上,是大人将我们救了出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你怎么还怀疑起大人来了?” 剑身段丰盈,五指纤长,原本是握剑的手,如今握起锅铲来,依旧十分娴熟。 在未加入日月神教之前,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剑身为长姐,自幼操持家务,相比月剑,性情更为稳重温和。 月剑不满道:“谁家香主,正事不干,躲在这里开客栈?他倒是整天在后院清闲,就是折腾死我们姐妹了。如此下去,何时能为坛中兄弟姐妹报仇?” 剑把菜碟放入木盘,轻笑道:“大人心中自有成算,伱我只需听命行事就好,客人又在催了,快把酒菜送去吧。” 月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端起木盘,她见姐姐对灶台之事,一点也不排斥,反而有些乐此不疲,心中暗想:“姐姐糊涂啊,我们姐妹不会是被他骗来当免费劳力的吧?” 天色尚未黑透,月剑就迫不及待地吹灭门前的灯笼,飞快的将门栓插上,剑从里间出来,见状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像你这样做生意,客栈迟早彻底关门。” “关了最好,关门大吉,姐姐,你那双手也是握长剑的,真的甘心在后厨挥锅舞铲?” “大人说过,有些事,就像登凌华山,山路奇险,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急切不得,先走好脚下的路,时机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他说过吗?” “当然说过。” 月剑见姐姐每次提起大人,都是一脸信服的样子,故意玩笑道:“我怎么不记得了?莫非大人是私下底悄悄和姐姐说的?” 剑闻言,脸色微红,瞪了她一眼:“死妮子,自己不记话,还来编排我。” 两人说笑一阵,外间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长桌上点了两灯,散发橘黄色的光芒,客栈中难得有几分温馨气氛,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剑起身道:“我去把灶台上温着的菜出来,你去请大人出来用膳。” 后院有三间屋子,张玉独占东边采光最好的主屋,与两姐妹居住的西屋中间有道篱笆墙。 月剑知道,这位性格有些孤僻的香主,喜静,除非他有传召,她也不敢来打搅,除了每天用晚饭的时间。 三人虽然同在屋檐之下,但每天交流的时间,也只有这段时间。 月剑推开篱笆门,走到屋门前,她有些好奇,这位不务正业的香主,除了偶尔外出一趟,多数时间都宅在房间内,似乎在研究什么古怪的东西 “大人,属下求见。”她多了个心眼,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说请大人用膳。 “进来吧。” 出乎意料,这香主也没有打算隐藏什么。 月剑走进这间房。 房间里点了四盏烛台,算得上亮如白昼。 她的第一印象是宽敞、整洁,相比自己两姐妹的西屋好太多, 果然是神教香主,作威作福惯了,好东西都留给自己。 一张大床,靠在墙边。 墙上挂着一杆紫色洞箫,床头叠放着两套换洗的衣裳。 这就是全部的随身物品了。 至于武器,他从来是不离身的。 窗前,有一张木桌。 桌上有一个古怪的装置。 三个瓷瓶被固定着,中间以几根铜管相连。 其中一个瓷瓶下面,点着两根粗蜡烛,而在铜管末端,一滴滴水落入另外的瓶子中。 “大……大人,是在炼制巫药吗?” 月剑稍微后退两步,有些害怕,感觉弯腰在木桌前忙活的年轻香主,有些像村口老人故事中的巫师,专门在夜里跑出来抓小孩吃的那种。 “不是巫药,是酒。” “大人在酿酒?不需要用到粮食吗?” 月剑有些半信半疑。 “嗯,准确来说,是蒸馏酒。” 月剑更加疑惑,她从未听过什么‘真流酒’,不用粮食,只用几个瓷瓶,四根铜管,一盏烛火,还有一柄绑在铜管上的古怪匕首,就可以酿出什么‘真流酒’? 她越看越觉得,香主大人明明是在炼制巫药。 张玉今天心情颇好,困扰他许久的冷凝器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他一度想过去嵩山学‘寒冰真气’之类的内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把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的寒渊匕首,简直就是天然的冷凝器。 今天总算出了第一道酒。 “你过来尝尝。” 月剑心中一沉,这位神神叨叨的香主,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吗。 她走到桌前,闻到丝丝醇香味,拿过那瓶‘巫药’,浅饮一口。 “恩?” “如何?” “这种感觉……” 张玉问道:“这种感觉如何?快说啊。” 月剑睁开双目,笑道:“好香,好烈。大人,属下从未喝过这么好的酒。” 张玉不无得意道:“这种蒸馏制酒法,或许只在皇宫大内才有,我就是以后不混江湖了,凭借这道手艺,也能做个江南富家翁。” 月剑这时才明白,原来所谓蒸馏,只是制酒的方法,她好奇道:“大人,那这酒有名字吗?” 张玉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此酒名唤醉清风。” “从明天开始,平安客栈歇业七天,我们全力生产这种的酒。” 月剑不知大人在想什么,我们是日月神教,又不是酿酒商。这种‘醉清风’的酒是不错,那又能如何? “是,大人。” 不过她乐得可以关门歇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本章完) 第106章 醉清风 第106章 醉清风 十里坡上的平安客栈,近日颇出风头。 店内推出了一种名为‘醉清风’的佳酿,喝过的都说比华州城里妙音阁的‘将军令’还要醇烈三分,引来不少酒客造访。 只是客栈老板性格古怪,似乎与金银有仇,那‘醉清风’只卖‘将军令’三分之一的价格,他还定下规矩,每天十斤,售完则止,勾得那些酒鬼馋虫发作,却管杀不管埋。 如此一来,平安客栈的名头,倒是彻底传遍了华州城。 午时未至。 店小二便在门外挂出‘醉清风售完’的木牌。 客栈大堂上有六张木桌,半数满客,多是冲着此酒的名头来的。 “小二,能不能再来半斤?在下愿出三倍价钱。” “我出五倍价钱,你再沽两斤来,规矩是规矩,开门做生意,别和银子过不去。” “是啊,你家酒是不错,可一天只售十斤,还规定每桌只卖八两,刚把我酒虫勾了出来,就不管了?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不是与银子过不去吗?” 堂间食客纷纷起哄,多是玩笑之语,并非故意找茬。 那白净店小二看向柜台,翻了个白眼:“那没法子啊,我家老板说,每天十斤,每桌八两,就是有人出十倍价钱,也不能坏了这金规银矩。” 富商模样的男子笑道:“小二哥,伱找老板说说,多赚点银子,再雇两个伙计,省得你一个人忙进忙出,累得不像样子。” 那白面店小二再次看向柜台,笑吟吟道:“客官说笑了,我家老板可是菩萨心肠,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舍得累着我们这些当伙计的呢。” 高高的柜台后面,藏着张藤椅,小几上有盏泡好的茶,半碟茴香豆。 年轻男子悠然地躺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书中内容晦涩难懂,多是些经脉、穴位、关窍的名称,像是大夫的医书。 他不时用双指沾着茶水,在凳面上画着什么,一心沉迷在书中学问,对于堂上的喧嚣,却是充耳不闻。 “嘭!” 柜台猛地震动一下,发出巨响。 手掌重重拍在柜台上。 那汉子穿着件小褂,敞胸露怀,圆滚滚的肚子有三撮黄毛,他相貌丑陋,脸上似笑非笑,斜着眼睛,看向店内坐着的客人,一股子市井泼皮气。 “平安客栈的人都死绝了吗?贵客登门,不出来迎接?” 柜台里面那年轻男子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脑袋,将脸转向墙壁。 那泼皮汉子见状,正欲接着发作。 店小二连忙迎上来,笑道:“客官快请入座。” “入座?那倒也不必。老板当着缩头乌龟,倒让你个白面兔儿哥出头,平安客栈,嘿嘿,真有意思啊。” “客官有何吩咐?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那泼皮大汉斜着眼,冷笑道:“吩咐?老子问你,平安客栈不是客栈吗?管睡觉的地方,怎么干起了酿酒买卖?” 店小二斜了他一眼,眉头微皱:“客官或许不知道,自古客栈生意,不止管睡觉,自然也是包括酒膳的。” “原来也管睡觉啊,那你这白面兔儿哥现在就陪老子楼上睡觉去。”泼皮大汉一把抓向店小二的手腕…… 堂间酒客也看出这是来者不善,有热心肠的,正要起身抱打不平,却被身旁朋友拉住,悄悄使眼神,显然对来人极为忌惮。 有认识的低声道:“他就是朱老三,市井送了个诨号叫‘黄毛大虫’,此人乃是华州城里第一泼皮,有些武艺,不怕死,又仗着他老舅华州衙门里勾当,最是一个滚刀肉鬼难缠,谁要是沾了他,不脱两层皮,休想过关。” “黄毛大虫当众扬言,华州城白天归刘知州管,太阳落山后,就归他朱老三。” “可是这平安客栈,开在城外十里坡,与他有什么干系?他何至于赶着十里路,来找人家麻烦?” 有明眼人看着那‘醉清风以售罄’的木牌,低声道:“我看多半是这酒惹出来的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这平安客栈的老板,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那店小二身体后倾,躲过这一抓,她后退两步,放下手里的木托盘,脸上笑意变冷:“你是来闹事的?” “那不是。” 朱老三见对方躲了过去,既不意外,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都说喝酒闹事,喝酒闹事,老子酒还没喝,怎么闹事?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显得老子是故意来找你平安客栈的麻烦,说出去街坊会议论朱老三不讲究的。” “你给老子沽十一斤那劳什子醉清风的酒来?” “外面木牌……” 朱老三把手一挥,笑道:“老子不识字!快去称十一斤醉清风来,少了一两,老子就拆了你这座客栈。” 他走堂间,顺手拎起一名客人,重重地扔到那桌酒菜上,杯盏碗碟顿时‘哗啦啦’地落到地面,他哈哈大笑,操起那条长凳,坐在大堂中间。 “谁也不许走!” 那些客人敢怒不敢言,有怕事者想要贴着墙壁出去,被一声暴喝,吓得双腿发软,愣在原地。 “谁走了,就是不给我朱老三面子。” 那朱老三虎目一瞪,索性脱下那件小褂,亮出肚子上的三撮黄毛,箕踞坐在长凳上,像头活兽,果然不愧为黄毛大虫的诨名。 月剑心中心头生出火气,她本不是个脾气好的,只是没将这座客栈放在心上,才跟这找麻烦的泼皮周旋几句好话,眼见他是油盐不进,那便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她冷笑道:“我家老板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拳头。” “拳头?老子全身上下的骨头正好都痒痒了。” 朱老三大马金刀坐在长凳上,眯着眼看向瘦弱的店小二。 店小二左手迅疾探出,抓住这头黄毛大虫的肩关节。 “那我给你松松筋骨!” 月剑不以拳脚功夫见长,但毕竟是江湖中人,对付个市井泼皮,按说怎么着也够了。 那朱老三冷笑着,将肩膀一抖,一股驳杂的内劲传来,月剑猝不及防,身形晃动,向后趔趄出去几步,踢上了门槛,才稳住身形。 “兔儿相公,你这是给老子推拿呢?” (本章完) 第107章 立威之战 第107章 立威之战 平安客栈。 大堂上,两道身影对拆三十多招,风声飒飒作响。 朱老三混迹市井,本就擅长拳脚功夫,他坐在长凳上,屁股都没挪动,就将店小二的攻势化解,即使偶尔挨上几掌,靠着那身厚实皮肉也无甚大碍。 “兔儿相公,你陪老朱睡一觉,我在被窝里好好教你几招。” 那些酒客看得眼缭乱,不想这店小二也是深藏不露,竟然还有这份拳脚功夫,能和朱老三斗上这么多回合,不落下风的人,竟然在这座客栈干着伺候人的差事。 “睡你妈个头。” 月剑骂道,一脚踹向凳腿。 朱老三熟练的将屁股滑向椅子另一端,往下一座,翘起半边椅子,转动之下,格挡住对方那迅疾的一脚,接着一拳打来,月剑只能抽身后退。 他也不追,只牢牢守着大门,既不让人出,也不让人进。 “伱不是老子对手,再打下去,也是自讨苦吃。” “如果平安客栈没有别的高手,那就乖乖认输,把‘醉清风’的酿酒秘方献出来。” “再让你那个做缩头乌龟的掌柜,随老子去趟官府,将这座客栈过给老子。” “事情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办完,那时你们就可以离开华州地界了,两不耽误,你看可好。” 他从进门挑衅,到抢长凳坐在堂间,粗中有细,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目的就是拿到今日在华州地界颇有名声的‘醉清风’的酿招秘方。 朱老三瞧着店小二那白净的脸蛋,心中有些痒痒,笑道:“功夫挺俊,在这当店小二可惜了,不如跟着老子,保证你以后吃软的、喝热的。” “废话真多!” 她转身从柱子上,抽出一条挂灯笼用的木杆,抖了个剑,以杆为剑,径直朝着朱老三眼睛刺去。 即使不懂武功的酒客,也看得出来,拿到木杆后,店小二精气神为之一振,显然是惯用兵器的,即使随手取用的灯笼杆,也能使出凌厉的剑招。 朱老三神色凝重,不敢再有任何轻视,全力应对起来。 黄皮大虫在华州城为害多年,自然不简单,曾有初出江湖的少侠女侠,怀着为民除害的扬名心思,去寻朱老三晦气。 结果少侠们被打断四肢,扔到大街上。 女侠往往要在朱家待上三四夜,被放出来时,颜失色,神情呆滞。 至于真正的大侠高手,朱老三不会主动招惹,那些人一来不屑于对介于江湖与市井之间的泼皮动手,二来也忌惮朱老三在衙门里的关系。 两人又斗过二十回合,双方各受几处轻伤。 月剑心中愈发吃惊,此人看着泼皮无赖,一身功夫,却是内外兼修,十分扎实,竟然能空手夺走自己手中灯笼杆,绝对不是寻常的市井草莽,而是经过名家调教的好手。 尤其是这份坐着打的功夫,很有些成色,并非随意为之,显然还专门练过。 朱老三脸上被抽出一道乌青,有些狼狈。 方才那一招,极为凶险,动作稍微半半息,这木杆已经刺爆眼珠子。 他缓缓起身,脸色十分难看,将夺过来的木杆折成两段,双手倒握蓄力,‘刷刷’地扔出去。 那店小二腹部被踹了一脚,靠在柱子上,气息尚未平复,便见两截尖锐的木杆朝着自己奔来,连忙闪躲,却被一左一右封住去路,不管怎么躲,都至少会被一截木杆伤到。 堂间食客暗自摇头,这平安客栈的店小二有些本领,可惜还不是黄皮大虫的对手,这下可要遭难了。 “忽!”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柜台后,飞出一根筷子,势如闪电,发出凌裂的破空之声,准确击穿两截灯笼杆,将其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一穿二,神乎其技! “好功夫,老朱服气了,告辞!” 黄皮大虫看了眼还在微微颤动的筷子尾翼,没有犹豫一秒,转身便要离开平安客栈。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朱老三半只脚跨出了门槛,迟迟不敢落下,他心中明白,自己不可能比那根筷子还要快。 “听闻平安客栈醉清风的名头,老朱我就想来讨杯酒喝,不曾想……闹出这些误会,老板见谅。” 黄皮大虫转过身来,脸上堆满憨笑,看向那相貌比起店小二还俊俏三分的年轻男子,双腿有些发抖,如同见到活阎王一般。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客栈中损坏的桌椅,小人百倍奉还,天黑之前,就把银子奉上。” 朱老三能在华州城混这么久,靠的就是那对招子,知道哪种人惹不起,哪些人可以往死里欺负。 三年前他走了一次眼,差点丢掉半条命。 “原来是讨醉来的。” 张玉从柜台后缓步走出,手里端着一杯酒,脸上带着笑意。 “那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他抬手一挥,那酒杯在空中急速旋转,朝着门口飞去。 “这杯酒,我请了。” 朱老三面色凝重,抬手立了个门户,伸手去接。 却见那酒杯在身前拐了个弯,他双手一合,扑了个空,酒杯径直装在那胸口,杯中酒全洒了出来。 朱老三只觉得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好半晌,才平息下来. 他摸了胡须上的酒水,脸色惨白,好不容易挤出笑容:“老板,小人可以走了吧?” “滚吧,把你的衣服穿好。” 朱老三走出平安客栈,顶着烈日,走了十里,到了华州城东门,遇见一个卖梨子的,看着那脆生生、水灵灵的黄梨,突然心中烧得慌,他咽了下口水,便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痛。 “这梨…多少文一个。” “大梨三文,小梨一文,大爷来几个?” 卖梨老汉从城外来的,还没把眼前这人,和华州城的黄皮大虫对应起来,笑着回应道。 “唉,你脸色不太还,是不是生病了?” 朱老三瞪了他一眼,拿过两只梨,朝着城门洞走走去。 “大爷,你还没付梨钱呢?” 那老汉正要追上去,旁边有好心人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你不要命了,敢向黄皮大虫要梨钱……” 那人话还没说话,只见走到城门洞子里的朱老三,仰头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吓得四周行人连声尖叫,好一阵鸡飞狗跳,待到华州衙门的仵作赶,发现黄皮大虫的已经死去多时了。 (本章完) 第108章 飞隆客栈 第108章 飞隆客栈 黄皮野猪死在华州城,看似与城外平安客栈没有关系,其实怎么回事,谁都心知肚明。 令人意外的是,他那在衙门当同知的老舅,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在华州城掀起不小风波。 十里坡平安客栈,渐渐在本地黑白两道有了些名头。 众人渐知。 十里坡客栈不止有种名为‘醉清风’的美酒。 掌柜的还武功高强,尤其擅使暗器,一根筷子能退强敌。 有市井之辈猜测,那客栈主人,真实身份是吴越之地来的巫师,或者北方草原来的萨满,能起卦扶乩,用类似‘钉头七箭书’的邪术克杀了朱老三。 华州江湖上的武功高手,心中明白,那客栈掌柜约莫用的是高明的打穴手法,类似于‘衡阳害手’之类的武功,朱老三在平安客栈时被打了死穴,受到严重内伤,走到城门口时,正好毙命。 总之,华州多了十里坡平安客栈,这号介于江湖与市井之间的势力。 近些时日,几个有名望的本地帮派,遣人来十里坡客栈,拜会那个叫‘张鲤鱼’的掌柜,却被店小二告知,主人出门,游历关中河山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那些江湖中人,只能带着平安客栈赠送的一瓶‘醉清风’离开。 反正自从客栈掌柜出门后,平安客栈每天日上三竿开门,太阳未落山,就早早落了门板,一副这生意爱做不做的架势,让许多熟客暗自摇头。 空有‘醉清风’这座金矿,主人家宁愿拉着椅子,守在金山下睡大觉,让他们这些千里奔波只为财的小商人,徒呼奈何。 “小二饮马,用上等草料。” 傍晚黄昏,在离西安府城还有三十里的道边,有座大客栈,三层楼高,门口站着两名黑衣伙计,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还未等那白袍剑客吩咐完,他便上前接过马缰。 另有一人,将客人迎进去。 “有冰块吗?” 正是一年之间,最炎热的时节。 如果不是听说云水堂,在关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香主,在西安府露面,正受到黑白两道的追杀,他才不愿意冒着炎夏烈日,赶两百多里路来此地。 现在是傍晚,他走进客栈,还是觉得十分闷热,心中后悔没把‘寒渊匕首’随身带着,还被剑当做冷凝器在制作‘醉清风’。 ‘醉清风’属于蒸馏酒,平安客栈其实不生产酒,只是在外面购置普通的粮食烈酒,用那套蒸馏设备,进行再次加工,就能卖出十倍价钱。 据说在前元皇宫曾经有过蒸馏技术,只是随着战乱失传了。 他煞费苦心搞出‘醉清风’,既非自己贪杯,也不是为了图利,而是另有一番谋划,只是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以小博大,火中取栗,原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 “客官说笑了,这种鬼天气,西安除了秦王府,只怕连布政使老爷家的冰窖都化掉了,咱这城外小店,哪里能有那么金贵的玩意。” 这座飞隆客栈,离西安城不远不近,生意颇好,大堂上十六张桌子,多数满客。 “好了,不要啰嗦。一间上房,快些准备凉水,我要沐浴,再送些酒食到房间来……算了,酒不用了,一壶凉茶。”白袍男子看了下腰间的酒葫芦,对这座客栈中的酒,也就不抱太大希望。 “好勒,客官。” 那店小二心怒放,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自己该能从中分润不少提成。 夜半子时,天气稍凉。 房间里点着一盏烛台,豆火幽幽。 多数客人已经入眠,整座飞隆客栈,沉寂在静谧的夜晚。 此时无疑是一天最凉快的时分,黑夜中传来几声蛙鸣, 张玉还泡在浴桶中,双目微闭,呼吸之间水汽升腾,隐隐有云雾环绕在鼻翼之侧,他倒不是贪凉,只是修炼起来,一时忘了时间。正因为有这种日以继夜的勤勉,他才能迅速突破飞云神功第三层,并且将那颗‘毒龙丹’的药力彻底消化,进入破甲境后期,离圆满也就一步之遥。 嗯?” 张玉忽然睁开眼,伸手按住放在浴桶旁边的紫薇神剑。 他看向窗外,方才听见有破风之声,该是有人施展轻功,上了客栈三楼。 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应该不是冲自己来的。 “放着正门不走,翻窗?有问题啊。” 张玉从浴桶起身,浑身一振,身上水珠瞬间被抖干,他披上衣袍,戴上绿玉扳指,轻轻推开窗户,如一道幽魂般攀上了屋顶,很快听见说话声音传来。 “甲字五号房,就在旁边,难怪。” 绿玉扳指,加上飞云神功,让他的轻身功夫,已经到了远超他修为境界的程度。 他蹲在屋顶上,轻轻挪开瓦面,将下方情形收入眼中。 “锦衣卫?” 房间内,有五个人。 椅子上坐着一白发老者,穿着红色蟒袍,虽然都是锦衣卫装束,但地位明显高出下边站着的四名百户模样的人。 张玉听齐鹧鸪说过,锦衣卫中只有镇守千户以上的官员,才会赐穿蟒服,因为他们代表的是皇权至尊,这份尊荣不止是给他们自己的,而是用在地方彰显皇权威严。 “启禀魏镇守,有两名兄弟在离东边五十里外的青牛山附近,发现目标踪迹。” “能确定吗?” “与海捕图影上大体一致,是否要上报给镇抚使大人?” 魏千星冷冷看了他一眼:“镇抚使大人,远在府城坐镇,你去禀报,若是拖延时间,走了目标,就唯你是问!” 那百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站到一旁,默然无语。 “镇守人大,此人是谁?来了位镇抚使,整个关中,除了我们镇守千户府,其他八处千户所,都调动起来,这么大阵仗,难道是瓦剌太师入境了?” “上头没说,不过这件事是指挥使大人布置的,谁能抓到那人,就是天大功劳一件,到手的烧饼,凭什么让别人来啃一口,不立奇功,你们就当一辈子百户吧。” 那四名百户闻言,连忙跪下,齐声道:“请大人吩咐。” 魏天星在关中待了十年,资历、功劳也都够了,就差临门一脚,就能调回京城,真正从地方诸侯,成为参与最高权利角逐的锦衣卫高层。 他点了其中四人的名字:“伱们随我,立刻去往青牛山,截杀那人。” “赵老虎,你回千户府,调集所有兄弟,赶来支援。” “对了,等到天亮时分,可将这道消息,通报给镇抚使大人。” “是,大人。” 魏天星是关中镇守千户,在品级上与锦衣卫镇抚使平级别,即使对方在中枢高出半级,他也不十分触那位在西安无甚根基的外来客。 天亮时分通报消息,已经给足了面子。 (本章完) 第109章 再见蓝袍仙人 第109章 再见蓝袍仙人 月夜之下,山势起伏。 “井井!” 蹄声如鼓。 万马平川的原野上,突然隆起黑色山脉,山上多褐色怪石,草木稀疏, 大山东侧,有座形似牛头的土丘,长着葱茏树木。 远远望去,像是一头青牛横卧于原野。 “吁~”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青牛山看着挺近,跑了一刻钟,才到临近山脚的树林,真要赶到山前,至少还得半刻钟的时间。 张玉勒住马头,望向前方。 林间倒伏两具锦衣卫的尸体,身上有多处伤痕,脖颈被石子打断,还在流血,显然这场打斗发生在不久之前。 “千面狐狸莫非偷了皇帝内库?锦衣卫追缉得这么卖命?” 那些锦衣卫还在飞隆客栈,商议调动人马之事,张玉已经先行骑马出发,奔驰半个时辰,期间因地形不熟,绕了些远路,才找到这座青牛山,只怕魏千户已经先行赶到了。 “后续支援人马赶来,那就更麻烦了。” “驾!”张玉拨转马头,继续前行。 青牛山前的原野上,有许多成片的小树林。 他看了眼地上的马粪,循着踪迹,扬鞭冲进入山脚下某片林子。 “什么人!” “报上职司。” 林间三十多匹马,一个看守马匹的锦衣卫总旗,听见蹄声靠近,一时分不清敌友,连忙绣春刀出鞘,边掏出怀中响箭。 “奉镇抚使大人令,前来支援!” 那名总旗隶属镇守千户府,也是官身,京城秘密来了一位镇抚使,这在关中只有千户以上的人员才知道,偏偏他兼镇守千户府的值守,负责来往接待,故而知道这个消息,一时间信了六七分。 “镇抚使?怎么只有一人……” 那白袍剑客也不言语,快骑如风,长鞭挥出,卷起那人手臂,奋力一扬,拿着响剑的锦衣卫飞上半空中,重重落在地上,马蹄高高扬起,落在胸膛上,立刻塌陷下去,溅起满腔血液。 长鞭再次挥出,卷起那柄绣春刀,张玉一把接过,拔出半截,杀气凛凛。 “好刀。” 他左手持刀,横着抵在跨上,策马返回,那些缰绳齐刷刷被切断。 “恰~” 三十多匹马儿受惊,向着原野间四散奔逃。 张玉将自己的马栓在另一片树林,步行入山…… 牛头丘上,树木葱茏。 星夜之下,长刀如月。 二十多道身影在林间疾行。 为首的魏天星,头发散落,官袍被划开两道口子,脸上两道血痕,胸膛几处要穴,接连被那人用石子击中,使得他气息不顺,好在力度不大,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能让威震关中多年的镇守千户如此狼狈之人,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狗娘养的!那怪物到底什么来头,杀了我们十多名弟兄,跟砍瓜切菜一样。” 说话那百户语气中明显带着恐惧。 “京城来的镇抚使不说,我问谁去。” 魏天星看向那几位交过手的百户,明显有些惧意,他冷笑一声。 “那人用剑和暗器手法,都是世所罕见,唯独内功气力不足,加上我们有手弩,才能打退他,如果让他恢复过来,我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走出青牛山。” 另一长脸百户颤声道:“千户大人,此贼凶残无比,想要活捉只怕很难。” “不能活捉,那就杀掉,也是大功一件。” 魏千星活了六十年,历任江湖与朝廷,身居高位多年,阅人无数,嗅觉敏锐,他虽然不知道受命追缉那人的身份,但绝对是天下第一流的巨贼,而且此人现在身上应该有暗伤,不能发挥全部的实力。 所谓,正待平阳捉猛虎,久伏浅水待蛟龙。 “弟兄们,我有预感,这是条大鲸,事成之后,我亲自去京城向指挥使大人,为你们请功。” 魏天星大声鼓舞士气,这些百户、总旗,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虽然有些惧意,但更怕锦衣卫的家法,加上那人的确是强弩之末,又在功名利禄引诱下,人心稍微得以鼓舞。 众人加快速度,朝着北边疾行过去。 牛头丘就这么大,魏天星等人追了四五里路,已经可以看见前方那袭蓝袍,正在亡命奔逃,他显然受了伤,加上内力耗尽,速度大大慢了下来。 “围住他!” 魏天星一个鹊起,在空中踩在树干,连续跃出七八丈远,落在那人身前。那人只得停住了脚步,站在林间。 一袭蓝袍,腰间悬着个白玉葫芦,胸前有处殷红,之前中了锦衣卫的弩箭。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向魏天星,眼神中暗藏的凌厉,让这位也算久居高位的镇守千户,也不免心惊胆战。 魏千星暗自猜想,能有这份气势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几乎内力耗尽的情况下,仅凭借暗器手法、与剑法,就让自己不敢生出独自应对的的想法。 “弓弩准备!” 他做了个手势,十余名锦衣卫瞬间从腰间取出手弩,对准蓝袍人。 “锦衣卫在青牛山布下天罗地网,阁下已经走投无路,何必还要顽抗?” 那蓝袍人也不说话,只笑着看向魏天星,那笑容让魏天星有些不由自主的生出惧意,他挥了挥手。 十几只弩箭,朝着蓝袍人激射而去。 那人将蓝袍一卷,仅凭着身法闪躲,就避开绝大多数的弩箭,只在腿上中了一支短箭。 “好高明的身法!” 魏天星虽然占据上风,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这还是在此人失去内功的情况下,他很难想象,若是他内功恢复,自己这些人,该是什么下场。 魏千红试探着问道:“阁下到底是何来历?” “看来万重楼没告诉你。” 那人笑着将身上的蓝袍,猛然往外一旋,十多只弩箭向着四周飞射而出,有五六名锦衣卫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好凶残的贼子,弟兄们,格杀勿论。” 魏天星大怒,拔出腰间绣春刀,向前斩去,半月形状的刀气掀起无数落叶,向蓝袍人犁了过去。 “杀!” 那人见状,连忙向左闪躲,两把锋锐无比的绣春刀正好迎了上来。 蓝袍人扭动身体,要侧身躲过,却因为用力过猛,中箭的腿上伤势发作,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嗖嗖!”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点金光没入后脑勺,那两名锦衣卫身体一震,刀刃掉落在地上,直挺挺地朝后倒下,嘴巴半开合着。 “什么人?敢阻拦锦衣卫缉拿要犯。” 眼见就要拿下重犯,却见树林中纵身跃出一白袍斗笠人。 魏千星抬刀,迎了上去。 “找死!” 那人抽出一柄紫光闪烁的寒刃,向斜斩而下,兵刃交击。 “好锋利的剑!” 魏千星目光惊惧,他手中品质上乘绣春刀,在这一击之下,断成两截。 他连忙弃刀,向后跃出五六步,十分狼狈。 那紫剑的冰寒锋锐的剑气,几缕白发从额前飘落, 魏千星头皮发麻,要是退晚了一步,自己一定会死在紫剑之下。 这一招,已经有乔勿庸‘月落乌啼’那刀的五六分气韵。 “散式!” 张玉来不及多想,随手甩出一蓬金针,那些拥上来的锦衣卫见又来了个暗器高手,连忙后退,倒在地上的魏千星,屁股上扎了几针。 “走!” 张玉背起倒在地上蓝袍人,纵身跃向黑夜之中。 两人向前迅疾跑出十多里。 张玉大笑道:“蓝兄,人生何处不相逢,那日一别之后,没想到在关中能见面。” 他原以为是锦衣卫在追杀‘千面狐狸’,没没想到进入青牛山后,发现是那日在猩猩溪边喝过酒的蓝皓,他乡遇故知,心中不免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蓝袍人双指成钩,扣在张玉脖子上,只要他说错一句话,毫厘之间,就能格杀。 他宁愿自己死在锦衣卫刀下,也不愿意受制于人。 他这一生,最恨的便是不能顺心遂意。 (本章完) 第110章 神秘山谷 第110章 神秘山谷 西边原野上升起几点火光,直冲云霄。 几息过后,身后的牛头丘也有一道焰火,随着尖鸣,冲上半空,似乎在作为回应。 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原野上有零零散散的火把,微弱得如萤火一般,成群结队,正从四面八方靠近青牛山。 那是锦衣卫发出的信号,支援人马已经赶来。 “蓝兄啊蓝兄,你到底什么身份,把关中的锦衣卫都招来了。” 张玉回头看向蓝皓,已经昏迷过去,正靠在自己肩头。 他望了眼面前的百丈悬崖,中间是一道深壑。 牛头丘对面,哪里才是真正的青牛山,南北纵横三百多里,地势是出了名的崎岖险要,相对与牛头丘而言,周旋的空间就大了。 “该死!至少有十七八丈宽,老子又不是跳涧虎,就是跳涧虎,也跳不过去啊。” 张玉皱着眉头,两下为难。 此时牛头丘下,肯定已经围满锦衣卫人马,再从山路下去,那就是自投罗网。 而眼下这条宽壑,换算成前世标尺衡量,那就有近五十米的距离。 他就是炼了飞云神功,以他目前的修为也是远远不够的,除非他能炼成最后一式的‘云鹏万里’,还至少得是大成境界,而他目前连第二式‘追云逐电’,都还没有达到小成境界。 “跳过去!” 这当他犹豫之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蓝兄,你醒了。” “直接跳过去,不要犹豫,用出你的全力!” 声音有些虚弱,却十分坚定。 二十丈宽,哪怕是气海境高手,如果没有修炼高明的轻功,仅仅凭内力,那也是难以做到的。 蓝皓的话,似乎有种魔力,把这种不可能之事,说得那么天经地义,让人忍不住信服。 张玉心中一紧,目前只能如此了,再拖下去,只怕会被锦衣卫瓮中捉鳖。 “蓝兄,伱抓紧我。” 后面树林中,隐隐传来脚步声,锦衣卫快要追到了。 张玉背着蓝皓,后退十几步,将全身内力灌注入腿上几处穴位,他双脚一踏,在地上踩出两个坑来,一刹那之间,奔出十几步,在悬崖边上纵身跃起。 “记着,不要犹豫,用出全力。” 张玉如一只被绑住翅膀的乌鸦,奋力冲上青天云霄。 天空中那轮圆月,独自静照,荒原山丘,矗立千年。 两山之间有一道深壑。 那道身影凌空跃起,不断靠近山崖对岸。 一丈。 两丈。 五丈。 七丈。 蓝皓趴在他背上,侧过脸去,正好看见那轮圆月冉冉升起,些许光辉落在脸上,有些痒痒,就像那如铁链般锁住丹田真气的经脉,已经隐隐有些松动了。 每次看见那轮圆月,糟糕透顶的心情,也能稍微好上三分。 “蓝兄,我不行了啊。” 蓝皓放声大笑,却剧烈咳嗽起来。 “张玉啊,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至死心如铁,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说话的同时,蓝皓抬起手掌,飞快点了张玉背上八处穴位,沿着脊椎大龙,自上而下,重复点了三次。 只是瞬间,仿佛有电流从脊柱上涌过。 张玉觉得自己后腰像被人提了起来,脚下有了借力之处,当然这只是一种奇妙的错觉,但就是这种不可名说的错觉,让他在空中继续腾空而起,直至落在山崖对面的草地上。 “蓝兄,你真是神了。” 张玉浑身直冒冷汗,他回过头来,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崖壑,依旧和天堑一般,若是再来一遭,自己还是没有信心跃过去。“步入江湖几年,都还没个绰号,这下有了,不如就叫跳涧虎,或者插翅雕,要不云顶金鹏也行。” “倒是贴切,可惜都是飞禽走兽,有些难听,蓝兄觉得如何?你有什么推荐……” 张玉侧头看去,不禁叹了口气:“倒是睡得挺快。” 青牛山的灵气似乎都汇集在了牛头丘,牛背山上怪石嶙峋,奇峰险洞层出,两人往北跑八十多里,才看到了些稀疏的森林草木。 一道身影迎着天空那轮明月,不断向北而行。 张玉背着一个人,跑了近一个时辰,还是这种见鬼的山路,气力消耗极大,再这样下去,若是遇敌,自己只能束手无策,必须找个地方隐藏起来,恢复体力和内功。 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跑到何地,只得又向前跑出七八里。 他忽然发现前方有两座石峰,中间似乎有道夹谷,谷口在侧边,掩映着两棵树木,十分隐秘。 “此地倒可以暂做藏身之所。” 张玉走入谷中,谷中泛着一层薄雾,空间比起外面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抬头望去。 “好奇怪的地形,有些像……双龙戏珠。” 两座山峰像个穹顶,紧紧靠着,半空中那轮明月正好悬在中间,就是完全不懂风水堪舆之术的人,也能看出此地的风水地貌,极其不寻常。 “夹谷中的空间,竟然这么大。” 他之前从好几里外,应该看见过这此地,不过就是青牛山中普通的两座小山峰,与其他千百座石峰一样。 往前走了二三十步,眼前有片石林,每尊石柱七尺左右高,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石头上面刻着奇怪符号、铭文,反正他是半个也不认识。 张玉继而走进石林之中,想着此地隐秘,至少能为自己赢得些疗伤的时间。 石林里的那些雾气,愈发浓厚。 随着薄雾晃动,那些石柱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变成一个个卫士,张玉回头看去,身后的来路已经看不清,心中不由得有些彷徨。 “这该不是迷宫吧。” 张玉在石林中,转来转去,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既找不到出路,又寻不见来路,自己被困在这座石林中了。 “向南走十步!” 身后传来声音,非常及时。 “蓝兄你醒了?” “别废话,这雾气有古怪,不可久待。” 张玉看了眼穹顶上那轮明月,四周白雾升腾,他还是辨别不了方位。 蓝皓再次开口道:“左手边为南,你在日月神教都学了什么?天文地理,阴阳术数,观星识月,你是半点不会?” 张玉无奈道:“普通弟子,哪里有机会学这些。” “往北十二步。” “向东七步。” “南二十四步。” “……” “闭上眼睛,一直往前走。” 张玉闭上双目,走入迷雾之中,那些石柱仿佛消失了一般。 他似乎走了很长时间,时间长到,自己足以走出这座诡异的夹谷。 “睁开眼吧。” “把我放下来。” 蓝皓看向这个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神教弟子,虽然武功一般,才学一般,相貌一般,但有一桩可取之处,就是不会耍小聪明。 方才走了这么久,其实不过是在原地绕了几个大圈而已。 若是张玉睁开眼睛,凭借他的定力,在这奇门石林中,肯定不能纠正步法,必会出现差错。 (本章完) 第111章 悬月观 第111章 悬月观 迷雾后面有座道观。 蓝皓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张玉抬头望去,匾额有三个字:“悬月观?” 这座藏着夹谷中的道观,门前空地杂草疯长,显然已经多年无人打理,一缕月光落在台阶上,照出汉白玉色泽,纤尘不染,宛如出世离尘的神仙处所。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座悬月观,赵虚道人也是真的存在的。” 蓝皓双拳紧握,忽而面露异色。 方才一时不察,致使气血翻滚,竟然引得丹田真气龙腾虎跃,那些重重施加的禁锢差点松动,蛰伏已久真气就要脱藏而出了。 “乾坤阴阳,锁龙藏凤,百脉冰塞,气如幽尘,如空如幻,色相合一……” 蓝皓立刻盘腿坐在地上,五心朝天,好半晌才将翻腾的真气压了下去。 这是在西域养龙寺,那位究三教学问于一身的老禅师,传给他的半段揭语。 张玉见状,静立在旁等候。 一鼎沸水,稍稍平息。 蓝皓嘴角流出一道血迹,猛然睁开双眼。 那一刹那,张玉仿佛看见寒渊巨龙露出爪牙,气势极为摄人,他不由得后退两步。 这座道观显然对蓝皓极为重要,只是他却没有急着进去,在擦干嘴角血迹后,转身看向张玉。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炼功出了岔子。” 张玉点头道:“若非如此,那些锦衣卫只怕还不够蓝兄杀的。” 蓝皓轻笑一声。 张玉又道:“我才想明白,在牛头丘,就算我不出手,蓝兄也有手段杀掉那些锦衣卫,突出重围。” 蓝皓道:“只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无论如何,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条命。” “蓝兄,我原本是来找教中一位香主的,也不是专程来救伱,说不上谁欠谁的。” “你想好了,我从不轻易许诺于人。” 张玉轻笑道:“蓝兄如此说,便是小瞧了张玉。我不知道蓝兄是何身份,也不想问,或许蓝兄是天下江湖最顶尖的豪杰,或许是人人唾骂的大魔头。反正我认识的是猩猩滩前,喝了半夜酒,畅聊江湖事的那位朋友,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蓝皓看向张玉,摘下腰间的白玉酒葫芦,笑着扔了过去。 “喝酒。” 张玉接过白玉葫芦,同时解下自己腰间的黄皮葫芦,扔了过去。 一切都在酒里。 白玉葫芦的黄金酒液,药力极大,化作内劲,内力很快获得恢复至全盛状态。 他只喝过一口,便将白玉葫芦扔了回去。 “好酒,如此香醇厚烈,我在皇宫喝过几次。” 蓝皓边说着,又喝了几口,黄皮葫芦酒很快就见了底。 两人说了些话,一同跨过门槛,走进这座神秘的悬月观。 大殿上,光线昏暗。 他们都可以在黑夜中视物,但还是点燃了长案前的蜡烛。 这些长明烛似乎是用某种树木的油脂制成的,尽管隔了百余年,但燃烧起来,火光依旧清亮,还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草木清香之气,还真有些道人家的出世离尘之气。 既然是道观,悬月也好,悬日也罢,终归要供着神仙。 悬月观的神坛上,供奉的却不是周天星斗哪路神仙,而是一幅泛黄的画像。 画上那人颌下三缕长须,双颊清癯,穿着一袭黄色道袍,手里却是一根玉圭,似乎预示着,此人在儒道两家都有着极高的成就。 “通古学之玄,唯经纶于世举,谓天地齐光,一朝拜相江山固。” “以谋猷而幄,许帝业立雄威,运乾坤气象,万马回程社稷兴。” 蓝皓一寸寸查看大殿内器物,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张玉拿起烛台,将殿内的灯盏,一一点燃,这座大殿,逐渐通明起来。 大殿两边,各有间耳房。一间是卧室,床榻被褥虽然自然朽怀,但叠放得整整齐齐。 一间是静室,几本《道德经》、《黄庭》,没有他想找的武功秘籍。 好在这座道观,不知用了什么特殊材质,似乎能够防虫,不但没有蚁虫叮咬,连蜘蛛也没看见半只。 明明知道这座道观,非同寻常,却找不到一件好东西,真可谓入宝山而空手归,他有些不甘心。 不过此地如此幽静隐秘,有诡异的石林,外人轻易不能进入,倒是一处避世修炼的好场所。 张玉心道,或许有朝一日,自己厌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了却功名利禄之心,或许真可以携佳侣来此隐居长住。 “怎会没有?” 蓝皓气怒交加,站在那幅画像前,抬起左掌,便要朝屋顶拍去,看架势是要拆了这座悬月观。 张玉走了过来:“蓝兄没有找到要的东西?从房间环境看,这座道观的主人,最后离开了此地,可能你要找的,原本就不在选悬月观吧。” 整座道观,灯火通明,顶上是微微颤动的横梁与青瓦。 蓝皓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掩盖的失落,他站立许久,似乎才平息情绪,对着那幅泛黄的画像缓缓说道。 “十三岁那年,父母为仇家所杀,我武功低微,无法报仇。” “我开辟出‘紫府’丹田,有人告诉我,这是两百年难得一见的武道根器,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总有一日,我会站在这座江湖的顶峰,什么仇人,都会匍匐在我脚下瑟瑟发抖。” “可是那要多久呢?光阴迫,日月急,多少英雄豪杰只愿争朝夕。” “我一天也不想等。” “后来有人给了我一本神功秘籍,出乎意料的是,我太适合那门功法了,武功一日千里,进步岂止用神速来形容。” “从破甲境到气海镜,我了一个月。” “从气海镜到后天境,我了三个月。” “从后天境到先天境,我了半年。” “就像江湖话本中记载的传奇故事,那些狗屁江湖名宿、大派掌门,统统败在我手下,我夷灭仇人三族,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张玉也在看那幅画像,青田先生,国朝初年,太祖皇帝身边最重要的谋士,有后五百年第一军师之称,只是英年早逝,只活了四十九岁。 据说是泄露天机太多,折了光阴。 “我曾听闻,上天所有的馈赠,都暗中定好了代价。蓝兄得到的那本秘籍如此了得,想必也不是百利无一害吧?” 蓝皓冷哼一声:“你说的没错,确实有一桩害处。所以我翻遍了整座江湖,找到青牛山悬月观,当年那本秘籍便是观中主人所创,如果这世上还有办法,那也只能是在这里,如今看来,我终究是空欢喜一场。” “那桩害处会让蓝兄内功尽失?” 这次蓝皓沉默许久,方才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一天,会让我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张玉见蓝皓绝美的脸上,露出凄然的笑意,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这样的绝世高手,武功存在缺陷,便如跌入罗网中的云雀,生不如死。 他只能看向青田先生的画像,只能寄望神人有灵,能给出指引吧。 嗯? 青田先生那双长目,深邃幽远,却冥冥有神,似乎在看向大殿内一侧。 “难道?” 张玉回头看去,青田先生的目光似乎盯着一盏烛台,那些大大小小的长明烛,烧得长短不一,只是唯有那盏烛台,位置似乎有些特殊。 蓝皓顺着张玉的目光看向那盏莲烛台,也察觉了异常的地方。 他走过去,握住那只烛台,轻轻转动。 屋顶上的瓦片,剧烈晃动,地下传来沉重的机械转动声。 就像一个许久未曾活动筋骨的老人,开始抖动老胳膊老腿,不时发出两声令人揪心的咳嗽声,看似弱不禁风,却又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强生命力。 空中有灰尘掉落。 两人连忙后退几步。 大殿中间,四块石板缓缓分开,露出一个黑洞,不知通往何处。 抱歉,持续在外,工作上挺忙,更新时间不太固定,不太好意思求票,反正拼死维持两章不断。 之前总有书友说,张玉没有一本过得去的武功秘籍,《蝎尾金针》《捉龙点穴》《飞云神功》都是我一时兴起,原创的功法。其中《捉龙点穴》是想为后面埋伏笔,想写一段京城剧情,不知道书友能不能接受,看情况再说。 关于金庸世界原创功法。打算这里安排了,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猜猜看是哪本。 (本章完) 第112章 两仪阴阳心经 第112章 两仪阴阳心经 张玉举着烛台,走在蓝皓身后。 他回头看向入口,心中默算,从大殿到这里,至少三百多级台阶。 这座地下静室,应该是建在山体之中。 他心想,蓝兄说的那赵虚道人,神乎其神,该不是吃饱没事干,带着弟子把道观建得如此隐秘,善男信女都找不到,还怎么敛香火钱? 蓝皓则心情大好,笑道:“张玉,你也算员福将,我欠你一次。” 赵虚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他选择的隐居之所,尤其是迷雾石林,结合地势而设,又暗合奇门遁甲、阴阳八卦之数,整座江湖能破解者,不过一掌之数。 当然也有个简单办法,那便用火药炸掉两座山峰。 而这两座山峰,通体为巨石,嵌入山体,至少也得七八万斤火药,才能动摇根本。 蓝皓看了眼张玉,心中暗道,此人能误打误撞找到悬月谷,倒有几分气运在身。 “蓝兄,此言为时过早,先找找吧,说不定赵虚道人也没把那篇心经放在这里,你又白高兴一场,气得要拆了这座悬月观,说真的,我真看上了这个地方,将来厌倦江湖纷争了,就来此隐居终老。伱实在要发脾气,下手轻点,给兄弟留下几间……” “张玉。” “嗯?” “闭上你的乌鸦嘴!” 蓝皓凤目微挑,瞪了他一眼,饶是他有睥睨天下的胸襟,也被这几句话,气得嘴角抽搐,这小子怎么料定自己找不到赵虚留下的那篇心经。 张玉摇了摇头,低声道:“世人总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辞,却听不进真话,连蓝兄这样的大英雄豪杰,也概莫能外啊。” 蓝皓懒得理他,独自向着密室一边找去,他根本就不需要烛火照明,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不比有着绿玉扳指辅助的张玉要差。 “这间密室倒是够大的。” 张玉将烛台放在地上,走向黑暗中。 他四下看了一圈,这间密室至少有五百平米,十分空旷,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说话能有回音,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用处的。 “这里也没见骨头架子,那赵虚道人最后还是离开了悬月谷?那他费怎么大功夫,建这座道观做什么?” “蓝兄,你说那赵虚不会还活着吧?” 没人回应。 离得远了,黑暗中,他也看不清蓝皓去了哪里。 “蓝兄,蓝兄,你还活着吧?这里空气不太流通,要注意烛火,在下故乡有句俗话,叫鸡鸣灯灭……” 张玉随口说道,突然看见墙边有口大匣子,心中一喜,连忙闭嘴,可算掏上了。 “武功秘籍、宝甲利刃、灵丹妙药,啥都行啊。” 张玉伸手抬起那纯铜打造的匣子,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全是书。 二十多本书。 全是诗词文集,手抄的四书五经、朱子集注。 匣中书都有红戳。 “青田刘先生藏。” “都是些没用的,都出家当道士了,还这么看不开,也不留几本武功秘籍。” 张玉把那本刘伯温亲手抄录的《朱子集注》扔了回去,关上铜匣,失望地叹了口气,正要往其他地方找寻,却听蓝皓在喊自己。 “你过来。” 声音从密室另外一端传来,明显透着喜色。 “蓝兄,你找到心经了?” 张玉循着声音过去,见蓝皓站在石台前,台上放着一个木匣,他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古籍,扉页上写着《两仪阴阳心经》。 “真找到了,蓝兄,你有救了。”蓝皓飞快的翻看那本心经,脸色依旧有些凝重。 “单有这篇心经的法子,也只能暂时抑制,要想彻底治本,还需炼制一枚……阴阳本真丹。” “阴阳本真丹?那就炼啊。” 蓝皓皱着眉头道:“一百零八种辅药倒也罢了,就是这七种主药有些难寻。” 张玉笑道:“蓝兄,在下在晋地平阳府薄有基业,药田也有五六百亩,你需要什么药,人参、黄精、铁皮石斛,鹿鞭、虎鞭、狗宝牛宝,列个单子,我都让人给你备齐了。” 蓝皓看向附在最后那页的丹方,缓缓说道:“头一样就是赤阳龙参,长在沙漠深处极炎之地,据我所知,百余年前有人在西域火焰山附近采到过,之后便没从未听过了。第二样是,东海鲛珠,这更是传说中的物件……反正不管哪一样东西,都比你在猩猩滩捞的来条蓝鳞鲤鱼珍贵百倍。” 张玉听得目瞪口呆,赤阳龙参、东海鲛珠,这名字起得太煊赫,实在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 “蓝兄,那老道士不是骗人的吧,故意留下一张永远炼不成的丹药方……” 张玉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蓝皓脸色顿变,阴沉得可怕,他连忙止住话头。 沉默许久。 蓝皓冷笑一声:“有这张丹方,总比没有好,无论如何,也算个方向,要是真被我发现,赵虚老道是骗我的,我再回来,烧了这座悬月观不迟。” “蓝兄,倒是……乐观。” “你倒是好运气,这匣子里,还有赵虚留下的一本武功秘籍,自己看看吧。” 蓝皓石台上的木匣,往他身边一推。 张玉拿起绸布包着的那本书,展开一看,第一行便用娟秀有力的字迹写着四个小字。 “这是……” 饶是他历经血雨腥风、生死搏杀,统领一府江湖势力,也算得上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禁两手乱颤,双腿发软,浑身汗毛都要根根起立敬礼。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 “这是北冥神功?” 蓝皓奇道:“你竟然知道这本武功秘籍?” “我在一本无名手札中看到过记载,北宋末年,有灵鹫宫宫主凭借从逍遥派得来的北冥神功,纵横江湖,后期几乎无人能敌。” 蓝皓点头道:“看来你正经书没读过几本,杂书倒是看的不少。” “赵虚也是逍遥派的传人?” 张玉有些好奇,今夜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赵虚的名头,逍遥派倒是知道一二。 这逍遥派虽是隐世门派,但每一代都有绝世高手行走世间,只是素好同门相残、师妹师兄争风吃醋的戏码,说是逍遥,往往在世间七情六欲的罗网中困得最深,最是俗气不过的一群人。 “赵老道年轻时,统率三千仪鸾卫,乃御前第一高手,奉命马踏江湖,灭了无数传承数百年,上千年的武林世家,江湖宗门,并且收缴他们的祖传武功秘籍,毁去诸多传承,自那以后,这座江湖就开始萎靡不振了。” “北冥神功,应该就是他那时得到的。” “我看了一下,这北冥神功,的确是绝世武学,其成就应该不在我那本秘籍之下,而且没什么隐患,只是对修炼者的资质要求颇高。” 张玉拱手道:“蓝兄,大恩不言谢。” 蓝皓轻笑道:“这本北冥神功给你,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 “除了你以外,不可将这门功夫,再传给任何人。” 张玉心道,想来是这本神功,威力无比,蓝兄不想流传出去,好让江湖上多出几个能与他争锋的高手,尤其是落入仇家手中,那更大为不妙。 “我答应蓝兄便是!” 蓝皓微微点头,他生来自信,倒不是怕此功流落江湖。 而是他有一个亦敌亦友的故人,炼的功夫,也存在缺陷,而这北冥神功正好便是彻底解决之法。 (本章完) 第113章 突破气海镜 第113章 突破气海镜 五天后… 悬月观大殿内。 点着一排烛火,劲风‘忽’地从灯芯间穿过,前面八支蜡烛依次熄灭,最后那支,只稍微晃动了下,重新复明。 “还是不行!” 在昨夜内功境界再次突破后,张玉对聚气破甲有了新的领悟,便尝试将蝎尾金针的手法,与捉龙点穴手结合起来,试图创造出一门隔空打穴的独特手法。 尝试一番后,也只能将劲气面前打出两丈,却完全不能精准的控制方向与强弱,距离一远,打到人身上,也不过就是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 “蓝兄,你要不吃一根吧。” 蓝皓坐在蒲团上,正在参悟赵虚道人留下的那本心经。 灯火昏黄下,此人肤色雪白,浓眉凤目,嘴唇纤薄,英气中竟然透着两三分的妩媚。 《两仪阴阳经》是一门极为玄奥的道家心经,在初步炼成前,必须继续闭锁经脉,彻底封住丹田内的真气,才能在不受原本武功真气的影响下,于阴阳之间,有无之中,生出那股调和之气。 “蜡烛味道还行。” 张玉待蜡烛冷却之后,取下一根,放到嘴里大嚼起来,腹中的饥饿感,才稍微得以缓解。 两人躲了几天,期间在蓝皓指点下,张玉穿过石林,出去看了一眼,外面至少有上千名锦衣卫在搜山检林,原野上似乎还驻扎了西安都司的兵马,整座青牛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蓝皓不能动用内力,现在出去,无疑就是送死,只能继续在谷中躲着。 悬月观后有口水井,饮水倒是无碍,就是没有食物。 蓝皓倒像成了仙似的,可以不吃不喝。张玉没这个本事,搜罗一圈,只有这些用树脂制成的蜡烛,还勉强能用来果腹,就是有些木口。 “这是昆仑山上一种香竹树油脂,以你的修为,吃多了,容易产生幻觉,最好悠着点。” 蓝皓翻开最后一页,这本心经,字字珠玑,句句皆有玄奥,日以继夜看了这么久,才算通读大概,他自视极高,觑视天下英雄,也不禁对悬月观主人心生佩服。 赵虚的确学究天人,这本《两仪阴阳心经》不单是能解决他武功的问题,其本身也是集赵虚所学之大成,暗藏阴阳调和之道。 “若能炼出那枚阴阳本真丹,不但可以解决后患,我的武道修为将再上重楼。” “那怎么办?蓝兄,我们不会饿死在这悬月观吧?” “你可能会饿死,我肯定不会。” “蓝兄,伱这么说也太无情了吧,我好歹也是为了救你,才被困在这里的。” 蓝皓轻笑道:“我早和你说了,关中这些锦衣卫,不过就是一个魏千星,对于你来说稍微难缠些,你再不打通膻中穴,突破气海境,等朝廷再派来高手,那就短时间内别想出悬月谷了,反正我倒可以在这待上半年,将心经初步炼成再出去。” 靠着金池丹田、绿玉扳指,还有几桩奇遇,从破甲境到圆满,张玉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放在江湖上,绝对是惊世骇俗之事,但在蓝皓眼里还是乌龟爬一样的速度。 “既然如此,为了早日出谷,不饿死在悬月观,就有劳蓝兄为我护法了。” 张玉这几日也没闲着,又蹭了好几口黄金猴儿酒,直至昨夜踏破临门一脚,冲经过穴,将破甲境修炼至圆满,今日终于可以用上那样东西了。 蓝皓虽然暂时不能动用内力,但他在武道上的见识,至少也是当世一流的水准。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样的人物,在江湖上寂寂无名。 不过这也不奇怪,如他这般的人物,除了武道上追求,世间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过如过眼云烟一般,隐世独居倒也合乎情理。 蓝皓不屑的冷笑道:“区区气海镜,有何干系,以你的积累和根器,闭着眼睛也该突破。若是身怀‘金池’丹田的武者,倒在这道关卡上,传到江湖上,肯定要贻笑大方。” “多谢蓝兄的肯定。” 张玉没好气地道,他从怀中取出小瓶,倒出白色小丹。蓝皓抬头瞥了一眼,稍微有些惊讶:“百年蛇丹?原来是有所依仗,才敢怎这么不紧不慢。这东西倒是难寻,不过用来突破气海镜,还有些浪费,你真够小心的。” 张玉笑道:“在下只是普通人,比不了蓝兄的惊才绝艳,稳妥为上嘛。” “魏千星是后天境武夫,关中比他厉害的朝廷鹰犬也没有了。他已经气血衰微,开始走下坡路,只要你突破气海镜,打通膻中穴,再炼成北冥神功第一层,也差不多够得上杀他。” “蓝兄对我倒是有信心。” 蓝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别啰嗦了,快开始吧,若是有事,我自会照看你的。” 张玉在殿内坐下,五心朝天,面如平湖。 金池丹田中,原本那枚紫金莲子已经长出一个尖尖的莲苞,内力化作半池清水,上方隐隐有云雾环绕。 他吞下那枚百年蛇丹。 张玉瞬间满脸通红,全身筋脉暴起,额头上尤为明显,似乎痛苦至极, 蓝皓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还记得那夜在猩猩滩前,我对你说过的吗?不要把所有的内力注入丹田,周身八脉十二经三百六十五个穴位,便如周天星斗一般,自称循环,生生不息,只是普通人不能打通经脉之间如竹节一般的穴位,内息运行幽如悬丝,只能维系自己的生机。武者打通那些穴位,便能迅疾的行走内息,达到内力外放的程度。” “故而,世人常以为,丹田为湖,筋脉为水渠,两者泾渭分明,各有差使,其实两者浑然一体,可以周始循环,只要你能忍受一点点筋脉撕裂的痛苦而已。” “如此,还有两桩好处。你的内力雄厚程度,运转内息速度,能比同境界之人高出两至三倍。” “反正你要想将来踏足先天,这道难关,迟早要过得,早过好过晚过。” 张玉紧闭双目。 蓝皓的话,却能清晰的在脑海中响起。 蛇丹化成的雄浑内力,如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不断注入丹田之中。 金池丹田能容纳的内力,远在寻常丹田之上。 可是当这枚蛇胆消耗小半时,金池丹田已经满了。 张玉只能按照蓝皓所说的,让丹田中的内力,逆流回到已经打通的手少阴心经、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逐渐尝试在这些经脉中建立循环…… 而这个过程,就如千百根蝎尾金针在经脉中乱窜,痛苦程度不亚于千刀万剐,若不是有着绿玉扳指,让他能保留最后一丝清明,他早在这种痛苦中发狂了。 半夜之后,张玉发出一声长啸。 一股雄浑内力,终于得以冲开膻中穴…… 注:感谢一些书友的建议,尤其看到一些留言的还是很支持我的老书友,也有过动摇的想法。但想了想,还是没法改,先说声抱歉。 一来,写武侠小说,我个人对于奇遇、功力大增、境界突破,是比较慎重的,尽量想说服自己这个读者。 说白了,凭什么人家岳不群、左掌门炼了几十年,你一个新人,短短两三年就能比肩他。 我肯定不能真的写几十年,事无巨细一一去写,那样我自己也受不了,而为数不多的书友也得跑光了。 所以只能是神功、奇遇,但我又想即使有神功、奇遇,也稍微有些合理性。 比如北冥神功,这可以解决短时间积聚内功的问题,稍微填补一下逻辑合理性的问题。它除了是一本神功之外,还能起到这个作用,我就选择了它。 写小说,不是写论文,逻辑上肯定不能完美无缺,即使金庸先生也难以百分百兼顾,但如果连作者自己都无法接受,整个世界就会失真, 能力有限,胡言乱语,不知道表达明白没有,抱歉哈。 另外,也是北冥神功与笑傲中的一本功法有一定联系,相当于完善版,对于后面剧情设计,也有个铺垫的作用。 (本章完) 第114章 北冥神功 第114章 北冥神功 第十日。 神坛上,烧着三柱高香,袅袅轻烟升起。 《北冥神功》摊开在地上。 左页显露出第一幅图解,娟秀楷字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穴位,运气脉向,关隘紧要,右页则是极为详细的口诀、窍门。 “手少阴肺经至任脉,乃北冥神功根基。” “其中拇指之少商穴,及两乳间之膻中穴,尤为要中之要,前者取,后者贮。人有四海:胃者水谷之海,膻中者气之海,脑者念之海也,冲脉者十二经之海。” “食水谷而贮于胃,婴孩生而能之,不待练也。以少商取人内力而贮之于气海,惟逍遥派正宗北冥神功能之。人食水谷,不过一日,尽泄诸外。我取人内力,则取一分,贮一分,不泄无尽,愈积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 年轻男子盘腿坐在蒲团上,把白袍褪至腰间,露出上身雪白的腱子肉。 他双目紧闭,背后隐隐有白雾升腾,如同光轮。 蓝皓站在门外,手中拿着那卷《两仪阴阳经》,举起白玉酒葫芦,金色琼液如箭入喉,他回头看向悬月观中的张玉,轻轻点头。 “短短五日,能初窥门径,也算武道天才了。” “观其意蕴,犹如明月当空。” “有朝一日,或许他也能跨入宗师之列吧。” 张玉此时进入空明状态,金池丹田中,那朵紫金莲子,经无数次内力的浇灌,终于绽放成一朵紫金莲。 翡荷金莲,栩栩如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他抬起双手,在空中变化结印,两缕气息自少商穴涌入,突进手少阴肺经,在膻中穴会合,交织缠绕,周而复始,逐渐形成一个旋涡…… 修炼北冥神功,有一桩大难处。 此功原本就是半空中的星辰。 若是修炼者自身全无内功根基,又无高手传功,那连最开始‘腾跃而上,不过数仞上下,翱翔与蓬蒿之间’,也无法为之,更别提借梯攀登青云。 若之前便有深厚内功,必定学了满脑子功法窍门,却又得统统忘却,才能弃旧梯,步青云,‘扶摇羊角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比之于后世,就像学了半生之乎者也、圣人之言的老儒,你要他全然忘却具体枝叶,而以训练出来的思辩、文化底蕴,去真心接受与前人相悖的革新之说,还得融会贯通,可想是千难万难的。 而这才是修炼北冥神功的第一道关,已经能将江湖上绝大多数人拦在门外。 好在张玉有绿玉扳指,能随时进入‘抱元守一,心境空明’的修炼状态。 几天时间,在绿玉扳指差点将左手拇指勒断时,他终于在金池丹田上方凝聚了一个旋涡状的气旋,疯狂吞噬体内所有可以找到的内功。 飞云神功修炼出来内力,通过奇经八脉,流入旋涡,飞快转换为北冥真气。 丹田上方的旋涡,犹如天斗,转化出来的北冥真气,浇灌在那朵紫金莲上,使得其枝叶纹理愈发清晰。 如此便算入了门。 进入悬月观,不过短短十日。 他内功修为突破至气海镜,还得到了《北冥神功》这样的绝世武功,实力进步神速,比起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在天下江湖上,不说如《独孤九剑》那样开挂般的剑法,单以内功境界论,气海镜为三流高手,后天境为二流高手,先天境为一流高手。 “气海镜,勉强可以立足于天下江湖了。” 无论是面对童百熊的器重,任大小姐的拉拢,他都没有昏了头,在这座江湖上,应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真正最核心可以依仗的,只有自己的武道实力。 “只有实力够强,才能进退自如。”“从魔教杂兵,到有一句台词的小头目,直至今日,在这出江湖大戏中,勉强算得上一个配角吧。” 他在心中将自己的经历,如此比喻,只觉得愈发踏实安稳。 张玉又体悟了好一阵子北冥真气的运转,才睁开双眼,吐出三尺浊气。 蓝皓看向他道:“可以出去了?” 张玉笑道:“蓝兄不是要在悬月观待半年吗?我现在也是这般想的。” 他见此地隐秘清幽,颇为适合闭关练功,真有些不想走的意思。 蓝皓冷哼一声,转身看向观外,不再说话。 他现在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内功几乎全无,偶尔开闸放水,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单凭他一人,没有内功支撑施展轻功,想逃出锦衣卫的罗网,只怕很难。 张玉起身穿上白袍,系上束带,将紫薇神剑挂着腰间,跨出悬月观门槛,他拍了下蓝皓的后腰,笑道:“走吧,蓝兄,我护着你杀出青牛山。” “无礼!” 蓝皓瞪了张玉一眼,抬掌欲击,想起自己不能动用内力,还真不一定能拿下身怀高明轻功、暗器、内功,又有那柄紫薇神剑在手的张玉。 “哼!” 蓝皓放下手掌,见张玉已经走石林旁,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入迷雾石林。 此时正值晌午,红阳当空,烈日炎炎。 青牛山前的原野上,旗帜招展,人喊马鸣。 陕西都司的兵马正在拔营撤离,按朝廷官制,他们只受兵部节制。 这次都司主官为了交好锦衣卫,以夏操为名调动五千兵马参与青牛山的围剿,已经冒了极大风险。 荒原上,两骑穿着红色蟒袍的锦衣卫巨擘,勒马而立,看向那些拔营离开的都司兵马,脸色阴沉,其中一人回头望向身后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寒声说道。 “魏千户,你说他还在青牛山吗?” 魏千星知道镇抚使明着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此次在自己手中走脱重犯,免不了要受惩处,还得仰仗他稍微纹饰几句。 “据大人所说,他来关中是为了寻一座道观,这些时日,我们搜检两百里青牛山,从南至北,找了一圈,只有两间废弃多年的山神庙、土地庙,并未见到道观,或许……那人已经离开了。” 那京城来的刘镇抚看向飘扬地千户所旗帜,点头道:“关中锦衣卫人马,不能在这干耗着,让别处没了防备,青牛山,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魏千星忍不住问道:“刘镇抚,这人的身份,伱是不是该向我们透露了?” “此乃绝密,你只负责参与围剿追捕,与这事无关,要真想知道,就直接去信问指挥使大人吧。” 那骑红蟒拨马向着西安府城方向去,把镇守千户留在原地,魏千星甲之龄,这关中多年,没有显著建树,这次追捕行动为贪功冒进,错过了一个绝好机会。 在他心中,这个镇守千户算是当到了头,也就不用再给面子。 一锦衣卫百户过来问道:“大人,我们要撤吗?” 魏千星骑在马上,沉默许久,缓缓说道:“镇守千户府的人马撤出青牛山,由明传暗,在青牛山附近、还有通往西安府、潼关路的方向埋伏。”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本章完) 第115章 你我都似曹孟德 第115章 你我都似曹孟德 月夜。 陕西都司兵马离开后,锦衣卫陆续从青牛山中撤出,前后折腾十多天,调动的人手、粮草、军械,足以支撑起两场小型战争。 如果最后真的一无所获,必定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月色之下,两人并肩而行,影子在沿途草树木上映出各种形状。 白袍男子跳到隆起的巉岩上,看向山脚,旷野星落,寂然无声。 蓝袍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朝廷鹰犬应该撤了。” “蓝兄有何打算?” “先寻个僻静所在,初步炼成调和之气,之后遍访天下寻药。那七种主药只同你讲过,万不可流传出去,我在江湖上仇家甚多,他们恨我入骨,要是知道我有所求,必定要生出许多波折来。” 混迹江湖,时间越久,武功越高,朋友越多,而几乎无可避免的仇人也会越多。 都知道斩草除根,但哪能事事如意。 就如张玉,区区一个日月神教香主,一路走来,也是步步沾血。 黄文彩在应天府求学的儿子、逃走的神农帮司空焕父子、还有龙鳞会覆灭前夕失踪的彭苍虎、林幽兰,哪一个不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还有那些他杀掉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们不是山上的石头、原野上的荒草,身后也有父母兄弟子女,谁知道当时深埋地下的一粒种子,将来会长成仇恨巨树。 忽然之间,他理解了教主宝训中出现最多的那句话‘……男女老幼,一个不留’,看似血腥残忍,却都是实践出真知。 张玉举起右拳,朝着天空那轮明月,用日月神教的方式发誓:“蓝兄放心,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世间再无六耳可闻,绝不相背!” 蓝皓见他如此郑重,轻笑一声,也不说话,两人一同看向天空那轮皎月。 悬月谷中也可望见月亮,却稍显压抑,终究不如碧海云霄明月升的美景自然。 “蓝兄,你若无处可去,先到我那边小住吧?” “日月神教在关中人人喊打,伱还有安身之处?” “我脑门上又没写‘日月神教’几个字。” “你倒是机灵,关中江湖上一代凋零得厉害,除了两三个不问世事的老不死,一流高手,竟然就只出了个岳不群,我远远见过他一次,真气不稳,身有暗疾,应该是突破时伤损根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只要入后天境,应该就能胜之。” 张玉听出语气中对岳不群的轻视,不禁问道。 “天下英雄,何人能入蓝兄之眼?” 蓝皓望着那轮明月周边的点点星辰。 “世无一人,皆碌碌等闲之辈。” 张玉摇头叹息:“我原以为你会说,天下英雄,唯张玉与蓝某耳!” 蓝皓顿时笑道:“好不知羞!” 张玉侧身看向蓝皓,自从炼了那本阴阳两仪经后,血色逐渐恢复,此时月华落在绝美的脸上,正好隐去白天那三分凌厉,更加凸显出那种……摄人心魄的妩媚。 蓝皓突然浓眉冷竖,怒道:“你在看什么!” “厄…我看蓝兄气色不错,今夜月色也不错,想必是炼了阴阳两仪心经的缘故,蓝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久之后,就能威震江湖,寿与天齐了吧。” 张玉口不择言,神色慌乱,心虚得不行。 他心中暗惭,莫非自己在悬月观中待得十日,不闻声色,便如此急不可耐,连对……也会产生遐想。 张鲤鱼啊张鲤鱼,你可真是江湖败类一个。 不对,此必定是毒龙丹的后遗症,说不定还有在悬月观中服食的蛇丹的缘故,如此说来,自己也是受害者啊。如此想着,心中顿时释怀不少。 并非自己本性不堪,而是丹毒使然。 蓝皓冷哼一声,凤目圆睁:“再敢有无礼之举,我便挖出你的眼珠子。” 张玉无奈道:“蓝兄,你真是说变就变,好歹怎么说,我也才救了你,为你被锦衣卫困在悬月观内十多天,你却动则要取我的眼珠子,就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吗?” 蓝皓冷笑一声:“你看错我了,蓝某这一生,从来只记仇,不记恩。” “哈哈哈,蓝兄如此说,颇有曹孟德‘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意思,虽为奸雄,倒也不失磊落,难怪在下与蓝兄一见如故,像前世的兄弟,原来你我都似曹孟德啊,便说曹贼好人妇,兄弟不才,也深以为然……” “真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蓝皓跟看弱智一般,斜了他一眼,大步向山下走去。 张玉不惜自污,便是为了掩饰之前那刹间的羞耻念头,他宁愿留下好人妇的骂名,也不想在这方面……有所误会,娘的,这事关一生的名节啊! 原野上刮起阵阵大风,风吹草低,树叶‘哗哗’作响。 两人自青牛山下来,经过一片林子时,却同时止住身形。 张玉目光微冷,左脚点地,飞身掠向树林,没过多久,林间响起两声闷哼,而几乎由此同时,一点焰火已经冲上半空,发出一声尖锐的炸响。 “该死!这些朝廷鹰犬太警惕了,进林子时,已经拿出响箭,我折断他胳膊,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 张玉牵着两匹马出来。 蓝皓道:“看来锦衣卫还没死心,走吧。” 两人翻身上马,挥动缰绳,向着西边疾驰而去。 原野上,许多打着火把的锦衣卫缇骑向这边汇聚过来,为首的正是魏千星,脸上神情凝重。 锦衣卫权重,但家法也严。 这次他贪功冒进,走脱要犯的罪责要是坐实,只怕再难有翻身之日。 直觉告诉他,那两人还躲在青牛山中。 借着都司兵马、其他地方卫所锦衣卫调离之机,正好可以引蛇出洞、守株待兔、再回马一枪,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擒获此人,他就也不用在刘镇抚面前卑躬屈膝了。 一路上,不时有响箭升起,在空中炸响,都是他埋伏在各地的暗哨。 “果然如此!我将先走一步,你们率弟兄们跟上。” “那獠不是好对付的,大人小心!” 魏千星笑道:“哼,那个用针的小子,只会偷袭,不值一提,至于蓝袍人,刘镇抚说他练功出了岔子,又伤在弩箭之下,短时间内,绝对无法复原,我只要拖住这两人,你们随后赶到就行。” 那百户又问道:“大人,可要将此情况,通报给刘镇抚?” 魏千星想了想,镇守千户府的五百缇骑都已到齐,这次定能抓住那两人,那家伙不信自己的正确判断,反而颐指气使,简直可恶,如今峰回路转,眼见前途一片光明,又何必将功劳分润出去。 “等两个时辰,你再遣人去西安府,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他。” 那百户有些犹豫,还是应道:“是,大人。” “恰!恰!” 魏千星骑着宝马良驹,能日行五百里,速度如风,他全力催动之下,很快越过了几名百户,身影独自消失在荒原之间,朝着西边追过去。 (本章完) 第116章 踏月逐星(大章) 第116章 踏月逐星(大章) 魏千星奔出五十多里,临近官道旁,前边便是飞隆客栈,此时早就没了响箭指引,他凭借锦衣卫寻迹觅踪的法门,才追到此地。 官道常有牛马经过,蹄印紊乱,一时有些难以辨认,巧的是前边有道身影。 “你可曾见过两男子骑马经过?他们去了哪边?” “两个骑马男子?没…没见过!但……但是…” 月夜之下,那人盘腿坐在道边,手中拎着个大葫芦,浑身酒气,说话时嘴里跟拌了蒜似的,显然已经醉得神魂颠倒。 走近一看,他屁股下面压着柄长剑,挑着个包裹,也是江湖人打扮。 魏千星骑在马上,问道:“但是什么?” 那人醉眼惺忪,缓缓起身,却呆愣在原地,像被人点了穴道,只顾盯着停在面前的马头。 魏千星皱眉,再次问道:“但是什么?” “马兄喝…喝酒,你干…干这杯,我什么都告诉你。” “昔时…陈王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五马,千金裘,伱爹喊你过来饮美酒……” “马兄啊马兄,你平日被人骑着,还要拿去换美酒,可怜啊,兄弟我知道你的委屈,今夜相逢,请你痛饮三百杯,你我道尽千古愁……” 那年轻男子嘴里尽是醉话,又说又笑,举起手中葫芦,就要往马嘴里灌,吓得那神骏后退两步,魏千星只冷冷看着他,手已经按在腰间绣春刀上,蓄势待发。 “我再问一遍,但是什么?” “不知道!” 那丰神俊朗的年轻侠客,干脆地转过身去,又抱着葫芦痛饮几口,似乎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找死!” 魏千星抽出长刀,猛地斩落。 那醉汉‘刷’地抽出长剑,倒持剑柄,锋刃从自己肩头上空反向递出,迅疾地以剑尖迎击上去。 这回招用得极险、极准,犹如神雀转头,以长喙啄身后空中袭来的鹰爪,若有丝毫之差,便是身陨当场。 金戈交击,巨力传来,年轻男子内力尚有不逮,相持片刻后抽剑后退,仍旧被巨力震得连退五步,经此一击,醉意彻底消除。 魏千星却没有乘胜追击,在关中多年,自然对几家邻居有所了解,他已经看出此人底细。 “有凤来仪,你是华山弟子?” 华山剑法以奇险著称,生死悬于一线,其中这招有凤来仪,用得颇有几分气韵,此人在门中显然也非寻常之辈。 “是又如何?不是如何?” “好,华山派弟子勾结匪类,对抗朝廷,我自有话和你家岳掌门说。” 魏千星冷冷看了他一眼,策马扬鞭,继续往东边而去。 他心中盘算,身后是西安府城重地,早就布置罗网重兵,蓝袍人如今受到锦衣卫追缉,选择东出潼关的可能性最大,故而继续往华州追去。 年轻侠客全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师父虽然在江湖上谦逊有礼,但江湖与朝廷泾渭分明,正道中人也是轻国法,重道义,绝不会因为官府一句话,就惩处门下弟子。 对方来者不善,自己若为他指路,害了人家性命,必要叫江湖同道耻笑,那才真正折损华山派清誉。 他见那那骑绝尘而去,又觉得此人内力颇为强横,有这身功夫,却甘心自折双翼沦为朝廷鹰犬,颇有些可惜。 就眼下正道武林舆论形势而言,勾结朝廷是第二令人不耻之事,仅次于暗通魔教。 况且,他的确没见过两个骑马男子过去。 “但是有一男一女,骑马飞奔而过……” 月色幽幽,单骑飞驰。 且说魏千星经过飞隆客栈,东行五六里,终于看见较为清晰的马蹄印,下了官道,走过一段路,眼前出现条宽河,两匹有锦衣卫烙印的马正喘着粗气,在河边啃食青草。 “那贼子渡河了?” 他勒马走到河边,按住长刀,环顾四周,存了几分小心。 “嗖!” 破风之声,从脑后传来。 魏千星从马上腾空跃起,挥刀向后斩去,将几点冲着要害穴位来的金光弹开,却也惊出一声冷汗。 此人的暗器手法,虽然不及蓝袍人刁钻精准,但也足以威胁到他,稍不留神,就会吃了大亏。 “阁下就只会藏头露尾,暗箭伤人吗?” 在江湖上用暗器的,即使为名家,说出去也多少有些不光彩。 轻则说一句不是正道,重了,便是暗箭伤人,卑鄙无耻。 试想之,别人苦练内功外功几十年,却被武功远不如自己的人,用暗器偷袭,丢掉性命,任谁也觉得冤枉。 这个就和科举正途出身的,看不起刀笔吏起家的一样。 你没受过和我一样的苦,凭什么享一样的福。 即使对方确实有这个能力,那也要斥之为邪魔外道。 从黑暗中走出的白袍男子,头上没有了斗笠遮掩,露出原本相貌。 那蓝袍人就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而立,月色朦胧之下,倒像一对壁人,如果不是魏千星见过蓝袍人出手狠毒,气势霸道雄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张玉轻笑道:“这八个字,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的所长吗?” 魏千星见状,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响箭,一点焰火直冲云霄。 “以多欺少,不讲武德。” 张玉话音未落,便施展‘追云逐电’,向前奔出五六丈,半途抽出长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半圆,如半轮紫月,斜着斩向对手左腰。 “好一把神兵!” 魏千星眼中闪过贪婪之色,之前险些丧命此剑之下,早就有所留心,并且已有应对之策。 白袍人兵器不凡,但内功境界明显低微,自己在牛头丘是猝不及防,才被他斩断佩刀。 对于内功高手而言,飞摘叶皆可伤人,芦苇朽木皆可为剑。 “只要与他比拼内力,优势便在我。” 这些念头,自然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同时抽出新换的长刀,灌入内力,犹如实质,迎击上去。 魏千星炼的《虎息藏风决》,内力以雄浑著称,他水磨功夫几十年积攒下的内力,自然要远远胜过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嘭!” 紫剑与绣春刀相撞,锋刃之间隔着三指宽的间隙,双方的真气还在不断的压缩比拼,强大真气产生的劲风向四周刮去,在河面上掀起波涛。 “怎么会?” 魏千星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转而惊骇欲绝,他再次弃剑,飞身后退。 对方上来便竭尽全力,紫剑上蕴含的真气极其霸道,两者相抗,不说刀切豆腐,也是利斧断木,自己瞬间就溃败下来。 他自诩刚猛的《虎息藏风决》,在对方修炼出来的这种真气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当!” 前后不过短短五息时间,这把绣春刀再次崩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方才这一招,虽然在几息之间分出胜负,但张玉赢得也有些惊险。 魏千星丹田内力如湖泊,底蕴深厚,但要外放之时,只能经过一条小水渠,前期还得开放铁闸,其速度、威力大大减弱,等他反应过来,想全力催动时,已经为时已晚。 而北冥真气,原本就霸道无比,加上张玉把真气储存在经脉之中,随时调用,使得原本就霸道的北冥真气,催动之下,犹如瀑布从九天而落,一下就能冲散对手的真气。 “好霸道的真气,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魏千星失了兵器之后,乱了心神,只能一再后退,勉强招架,他已经放弃拖住两人,等待援兵围剿的想法,只想着立刻退走。 这便是朝廷与江湖不同。 江湖中人,无论正邪,都约莫知道一入江湖生死无定,最后关头,还有几分搏命的勇气。 而选择官府体制,过惯安稳日子,便时刻想着給自己留退路,有一丝逃命机会,也不愿放过。 张玉哪里肯放他走,施展‘飞鸟式’,甩出两点金光奔向其双目。 魏千星只能边退,边运转内力,双掌推出,拍飞两根金针,只是如此便相当于用红夷大炮打蚊子,自身消耗极大,若是对方时间充裕,大可以用这种方式慢慢磨杀他。 张玉自然没这个时间,用蝎尾金针,只是想拖出这条滑手的泥鳅,在其运功拍飞金针时,他继而施展‘乱云飞渡’,几道紫色剑影在空中奔向魏千星。 “啊!” 魏千星发出一声惨叫,转瞬之间,双腿便被刺出两个血洞,脚步踉跄,慌乱地向那匹玉照狮子马跑去,他已经丧了胆气,现在只求活命。 “去死!” 他从怀中摸出一物,猛然洒出,扬起漫天的白色粉末。 张玉连忙止住脚步,将白袍往上一扬,挡住那些白色粉末。 “石灰?跟谁学的阴招?” 且说在旁观战的蓝皓,突然看向官道方向,他耳力犹在,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正在不断逼近,应该已经不足五里,他随手甩出一枚石头子,将正翻身上马的魏千户打了下来。 “动作快些,锦衣卫的追兵要到了。” 张玉闻言点头,却收剑回鞘,只抬掌打去。 “鹰犬,看掌!” 魏千星见白袍人不止抽了什么风,弃用那柄神兵,又听蓝袍人说援兵将至,也生出活命希望,只要再坚持片刻,自己就能绝境重生。 他收敛心神,重提战意,仓促间出拳回击。 张玉脸上露出喜色,在拳掌接触瞬间,卸去最开始那股强大劲力,他化掌为爪,手臂如藤蔓般延伸,扣住魏千星手腕,紧紧扣住几处穴位。 这是《捉龙点穴手》中的一招‘攀龙附凤’。 “你跑不了了!” 魏千星见张玉露出阴谋得逞的笑意,心中一颤,他连忙运转内力,想抽出右臂,同时左拳挥动,想逼退对方,白袍人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了他,左手始终扣着自己右腕,而另一只手与他过招。 不知为何,白袍人以防守居多。 如此一来,双方陷入相持,后天境内功修为雄厚的优势便逐渐发挥出来。 “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姜还是老的辣!” 魏千星的自信心又回来了,拳掌交接,劲风四射,隐隐占住上风。 从外人看来,两人的姿势颇为怪异,跳交际舞一样。 其实北冥神功炼至后面,周身每一处穴位都可以吸取内功,根本不必如此麻烦,只是张玉才跨过门槛,还在蓝皓怂恿下,想着一口吞下魏千星这个胖子。 “嗯?” 魏千星突然觉得右腕一阵酸软,忍不住想要松开拳头。 他还来不及多想,这股酸痛酥麻之感,迅速沿着经脉向肩头迅速扩散,整条手臂绵软无力的垂了下去,任由对方拿捏。 “怎么可能?” 他连忙调用内力,却发现自己输送向右臂的内力,如泥牛入海般,瞬间就被抽走。 魏千星惊骇欲绝:“这是什么功夫?” “老东西,不要挣扎了,快把你的内力交出来!” 张玉脸上笑意绽放,他像对着小白兔,张开血盘大口的猛兽。 “妖法?” 丹田中的内力源源不断被张玉左手大拇指的少商穴吸走,每催动一次,内力便少了一分…… “你用的是妖法!” 魏千星心态再次崩溃,他岂知北冥神功的厉害,就像溺水的人,明知越挣扎陷进去越深,还是忍不住奋力往死路上飞奔。 “后天境界的内功修为,果然雄厚!” 张玉心中大喜,那些真气自少商穴入,经由手太阴肺经,进入膻中穴,在真气旋涡中,飞快地转化为北冥真气,注入丹田之中,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不少损耗,除去自然逸散的,十成最终只能得五六成。 持续片刻后,之前张玉是池塘,魏千星是湖泊,如今双方地位逐渐置换。 魏千星只觉浑身虚脱,自己丹田中的内力,此时已经不受控制了,如江河决堤,一泻如注。 他竟全然不顾锦衣卫镇守千户的体面,苦苦哀求:“少侠,饶……我一命,我撤回锦衣卫人马,不敢再追了…” 张玉看向远处原野上,黑影绰绰,马蹄声逐渐逼近。 他终于松开左手,魏千星虚脱地倒在地上,丹田已经被吸干了,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就算活着,也是个废人。 此人见过自己相貌,自然不能留下,张玉以破甲式近距离射出一枚蝎尾金针,金光彻底没入眉心,死得已经不能再死了。 张玉翻身骑上那匹肩高八尺的白玉狮子马,这畜生识趣得很,没敢反抗,打了响鼻,老实地任由驱使。 “蓝兄,上马!” 蓝皓飞身跨坐马上。 那两匹凡马不堪驱使,也跃不过这条河,只能共乘此神骏。 “走了!” 张玉紧握马缰,在空地上绕了半圈,猛地向河流冲去,白玉狮子马高鸣一声,四蹄腾空,越过河面,稳当地落在了对岸。 数百锦衣卫缇骑赶到河边时,只看见一道白影在对岸的夜色中晃过,随即绝尘而去。 “千户大人战死了!” “为大人报仇。” 一部分人取出弓弩,朝对岸射去,当然这是徒劳的。 两名百户连忙约束属下,去下游寻水浅的地方渡河,他们心中跟明镜一样,这其实和射向黑夜中的弩箭没有区别,都是徒劳的,只是该有的动作必须到位。 河对岸边,荒野之上,星月同辉。 张玉心中无比畅快,得到北冥神功,他终于有信心试手天下英豪。 “稍待时日,我再也不是随风摇摆的苇草,而是一艘能乘风破浪的大舟。” 路上码的,晚了,抱歉,感谢书友们的票和评论。 (本章完) 第117章 江湖风动 第117章 江湖风动 佑圣十年,七月初二。 十里坡,平安客栈。 时值晨曦,这是伏夏时节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刻。 轻风拂过千株葫芦松,送来丝丝草木清香,与江湖上的刀光剑影相比,这种淡泊为很多人所向往,只是向往归向往。 就如同时把归隐田园挂在嘴边的官员,江湖人也有放不下的功名利禄,恩怨情仇。 对于平安客栈的店小二而言,她只想每日睡到自然醒。 “客栈这活计,真不是人干的,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不发月钱。” 月剑揉着惺忪睡眼,卸下门板,稍不小心,脚尖重重踢在门槛上,她发出一声痛呼。 “啊!该死。” 这下睡意彻底消了。 她也不知道,来了这里之后,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嗜睡。 之前在云水堂中,月双剑擅长伪装,常行刺客之事。 她们利用自身美貌,又是姐妹的特质,上至六旬老翁,下至初通人事的少年,见到两人,没有不心中欢喜,想要进一步交朋友的,都被她们送去见了阎王,双手沾染无数鲜血。 那时整天活在伪装、刺杀、仇恨之中,每根弦都崩得很紧,精力却异常旺盛。 剑从里间出来,见妹妹毛手毛脚的样子,拿着抹布开始擦桌子。 月剑走过来问道:“姐姐,香主还没起吗?” “天还没亮,掌柜的就去松林中了。” “又去吹箫了?” 月剑轻笑一声,道:“还有此雅兴呢,我还以为他要学唐明皇‘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剑低声道:“你别胡说!掌柜的人品高贵,心思无邪,绝非贪恋美色之人。” 月剑不服气道:“是我胡说吗?谁让他出门一趟,带回个大美人藏在后院,以为女扮男装就可以掩人耳目?世上如何会有那般漂亮的男子?还让我端茶送饭,真是……” 剑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愿服侍人,以后还是我去后院送饭吧。” “姐姐,你我还不是一样的。” 剑摇头道:“那人身份不凡,我看掌柜的都要敬他三分,伱心浮气躁,做事毛手毛脚,得罪了客人,会让掌柜的为难。” 月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张玉手持紫箫,走到堂间:“让谁为难啊?” 剑轻笑道:“我们在说笑,备了些早点,正要给客人送去。” “不必了,他昨夜已经走了。” 张玉走进柜台里面,拿过那本账簿翻开起来。 剑闻言,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月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账簿上有三百五十多两盈余,九成以上都是醉清风,盘下这座客栈的本金已经赚了回来。 如果不加限制,大量供应,这个数字至少能翻十倍。若打通华州城的某些关节,与勾栏酒楼建立分销制度,日入斗金也不在话下。 月剑缓步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脸上稚气未脱,放在后世也就高中生的年龄,虽然手上沾过不少人命,但在江湖之中,杀人与被杀原本是一件较为平常之事,故而心志也还算不上成熟。 “大人?” 张玉拨打算盘,头也不抬道:“何事?” 月剑低声道:“店里活太多了,能不能雇两个伙计?” 张玉抬头,见她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像极了后世饱受压榨的大打工人,不禁笑道:“平安客栈是关中分坛第一个秘密据点,又在华山脚下,所用人手,必须可靠。尤其是靠着醉清风,还有与黄皮野猪那一战,十里坡平安客栈在华州地界也算有些名头,难免受到别有用心之辈的觊觎,随便招揽人手,叫人安插了探子来怎么办?” 月剑听他这般说,也觉得有道理。 “对了,大人一直忘记问了,我们坛口叫什么?” “坛口名称啊……对了,月剑,你原来的坛口叫什么啊?” 月剑心中觉得奇怪,大人有云水堂的黄薄,上面所有弟子的信息都在,怎么还不知道她们姐妹的分坛。 奇怪归奇怪,她还是道:“聚云坛。” “这是我恩师他老人家起的名?” “正是吴堂主赐名,从天佑初年开始建坛,在潼关道一带活动,大部战死在恒山,还有些死在霸刀门追杀之下,现在就只剩下我们姐妹了。大人,我们现在的坛口叫什么?” “聚云坛,这个名好啊,代表兄弟姐妹如云相聚,神教事业兴旺发达,可惜恩师苦心经营的云水堂,如今已经破败了,总有一日,我要重建云水堂,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大人宏图伟志,定能重振云水堂,对了,大人你还没告诉——” 张玉微微皱眉,看了眼这执着的女子:“月剑,有客上门,还不快去招待。” 今天的生意,似乎比往常好。 平安客栈中陆续有客上门,开门才一个时辰,楼中便几乎坐满了,而且多是江湖人士。 月剑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没有时间来找张玉追问了。 四人从门外进来,腰间都挂长剑,行走之间,步伐稳健,显然都是练家子。 为首的老者须发斑白,不经意看了一眼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的年轻掌柜,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埋头于珠算之间,怎么也不向隐身市井间的高手。 “师父,不进华州城吗?来这座野店做甚。”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十八岁左右,锦绣华服,眉宇间透着股傲气,他打量客栈环境,见大堂上十分嘈杂,顿时心生不喜。 “唐安,稍安勿躁,老夫听万掌门说这里有种不错的酒,此来华岳,正好顺道尝尝,你也可以见识一下。” 四人在堂间最后一张桌子坐下,那一老一少,是对师徒。 来人是西鹊武馆的老馆主,孙寺望,江湖人称‘快风手’。 此人在关中江湖也算号人物。 一套云鹊掌法轻灵飘逸,迅疾如风,连绵不绝,常令对手防不胜防,稍不小心就要落入他的招式套路中,挣脱不出,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华山派这样的江湖势力经常崖岸自高,不与官府接触,而西鹊武馆恰恰相反,收了一大票官宦子弟,其中最出色便是眼前这个唐安,陕西布政使家的孙子。 (本章完) 第118章 邪不胜正 第118章 邪不胜正 “师父,荒野村舍能找到什么好酒?” “正气盟的万掌门,不过是渭水边一个打渔的出身,没喝过正经玩意儿,他那种人,拿黄河水也能当玉液琼浆。 “您要喝好酒,不如随弟子去刘知州家耍耍,华州地界什么好东西不先在他家过一遭?” 孙寺望微微摇头,自己个关门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傲气,眼里容不下人。 只是这也难怪,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自身相貌俊朗,连武道资质都是极好的。 十四岁开辟‘银炉丹田’,六年时间,已是破甲境的内功修为,连自己的大弟子都不是这个小师弟的对手。 唐安看了眼桌上的碗碟,有些嫌弃:“也不知此中饭菜是否洁净。” 另外两名武馆弟子坐在下席,陪着笑脸,对唐安比孙寺望还恭敬。 论及入馆时间,他们是唐安的师兄,只是俗话说‘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儿’。 两人出身农家,武艺寻常,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无疑是天方夜谭,就指望着能搭上唐师弟这条线,将来到布政使老爷家混个门下出身,便也能安稳富贵一辈子。 孙寺望知道自己徒弟的秉性,说了也没用,也不管他,喊道:“小二,来半斤醉清风。” 月剑从后堂走出来,手里正拿着一木牌,上书‘醉清风售罄’几个墨字,她正要挂到门外去,而这四位已经进来坐定,这下倒有些为难了。 她只得道歉:“客官,醉清风,本店今日已经售罄,别的酒供应不限量。” 孙寺望笑道:“如果要喝别的酒?我们就不必来平安客栈了。” 月剑高兴道:“哦,不喝酒也行,客官点什么菜?” 这下孙寺望不高兴了,这个店小二跟自己的弟子唐安一样,不太会说话。 唐安冷笑一声:“什么破店,卖着泔水一样的东西,还有那么多破规矩?这种无聊的噱头,就算西安城里的醉仙楼、长安饭庄也不敢在本公子面前献丑,你这小小的野店,是真不怕贻笑大方,弄出这般丑模样?” 月剑自认为练出了好脾气,只站在旁边,静静听他放屁。 孙寺望没和店小二啰嗦,起身走至柜台前,拱手笑道:“在下西鹊武馆孙寺望,从西安府而来,之前在好友处听闻平安客栈醉清风的名头,想来向张掌柜讨一杯酒喝,不知是否方便。” 张玉看了眼月剑手中的木牌。 “在下张鲤鱼,江海漂泊之人,初来宝地落脚,靠着这间小店勉强糊口,孙老先生能来捧场,那是小店之幸,既然木牌尚未挂出,就不算坏规矩。” 孙寺望笑道:“多谢张掌柜厚情,以后到西安府,一定来西鹊武馆,让在下略尽心意。” 张玉笑着点头。 月剑挂好木牌,端出一小瓷瓶酒、四碟菜,两冷两热,在桌上依次放下。 “这种村酒,竟然半斤就要九钱银子?” “是啊,实在太贵了,别处这种野店的自酿酒,几十文就能灌饱。” 那两名武馆弟子给孙寺望、唐安满一杯酒,再给自己倒上,看向那杯酒,喝下去至少便是几十枚铜钱,不禁有些咋舌。 西安城里,别说九钱银子的酒,就是几两、十几两银子的半斤的酒也不在少见,但那是陕西首府,怎是村店野舍可比的。 孙寺望鼻子微动,脸上一喜,他端起杯子,先浅饮半口,随后一饮而尽。 “果真是好酒!好酒啊!” 唐安听见师父如此评价,也饮了一杯,此酒比起他喝过的所有佳酿都不一样,更为醇厚浓香,不过之前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能故作寻常,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一脸不以为然。 那两人寒酸惯了,虽觉得这酒不错,但毕竟是村酒,卖得太贵了,如果是自己掏钱,宁愿去大酒楼,那是绝对不会来此喝的。 这时门外进来两人,看了一圈,走向这边。 为首那中年汉子,身材矮瘦,皮肤像树皮一样又黑又粗,后面跟着个有些拘谨的年轻弟子,模样还算周正。 两人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双臂畸长。 尤其是中年汉子,看起来像只才下山的猿猴,偷穿着人的衣服。 “孙兄,好久不见了。” 孙寺望起身拱手道:“原来是甘兄,快请入座,铁猿帮远在陇西大山,怎么也来了?” 甘三智大声笑道:“君子剑岳先生行侠仗义,广施恩惠,只是为人一向低调谦虚,这次听说他独女生辰,关中群侠一齐来贺,铁猿帮自然也不能例外。孙兄有所不知,五年前云水堂有个副堂主,招揽一批山贼流寇,在陇西兴风作浪,还是岳先生夫妇秘密找到我铁猿帮,约定出手最终除掉那人,维护一方安宁。” 甘三智声音洪亮,堂上所有人都听得清他的话。 唐安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他很想问问这位铁猿帮掌门,耳朵是不是有问题,非要说这么大声。 孙寺望满脸敬意,笑道:“原来岳先生和甘兄,还有这等渊源,如此除魔卫道的义举,江湖上竟然没人知道,看来君子剑真是名不虚传,当然,甘兄也是侠义心肠,不愧为陇西一等一的豪侠之士。” 甘三智笑着喝下一杯酒,客栈中多是江湖中人,他这一番动作,为铁猿帮江湖扬名,可是个技术活儿。 他看了眼正埋头夹菜的弟子,这些东西,就是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 那个副堂主,原本是被甘三智以诈降为名,诓骗来的铁猿山,下了剧毒,最后连同那些魔教弟子,统统为岳不群联手铁猿帮弟子所杀。 这桩事,一来不太光彩,二来那时日月神教势力大,双方怕当了出头鸟,故而才秘而不宣。 孙寺望笑道:“去岁恒山之战,魔教惨败,折了上千弟子,云水堂名存实亡,黑木崖不见动作。今年顺天府,听说与忠孝堂一战,风雷堂损失惨重,东方不败依旧闭门不出。魔教,看来真的要不行了。” 甘三智大笑道:“邪不胜正,人心昭昭,这是自古通理,魔教不识天数,违背天理伦常,败亡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看这样子,恒山之战、忠孝堂之战仿佛是他主打的一样。 唐安看他不惯,冷笑着问道:“既然邪不胜正,那为何魔教压制正道多年?就是如今,也没哪位正道大侠,敢踏入平定州一步。” 孙寺望见甘三智脸色有些难看,忙打圆场:“甘兄,他是劣徒唐安,陕西布阵使家的公子,素来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甘三智闻言,淡淡看向满脸傲气的年轻男子,道:“我告诉你为什么。魔教统一邪道势力,江湖上的旁门左道都畏惧东方不败那个大魔头,所以唯黑木崖马首是瞻。而正道这边,没有一位能令天下英雄服气的豪杰出来号令江湖,所以前些年才不能与之抗衡。” 孙寺望连忙点头:“甘兄看事明白,我也是如此认为,好在如今江湖局面正在起变化,不似从前了。” 甘三智又饮了一杯酒,有些醉意,这才吐露些真言:“少林武当隐居幕后,丐帮峨眉早已衰弱,五岳剑派强强联合,势力遍布天南海北,可谓人多势众,高手如云了,左盟主在江湖上威望与日俱增,而关中岳先生又晋升一流高手之列,这秦地江湖只怕也要出一位新盟主了。” 孙寺望点头道:“我也是看好岳先生,才德兼备,武功高强,关中江湖在他带领下,必定能兴旺发达,这是我等之幸。”五岳剑盟歼灭云水堂,在江湖上造成的震动巨大,左冷禅、岳不群、刘正风等掌门人,在各自门派内部,其门派在各自地域范围内,都获得了极大声望。 声望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但有的话,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没有的话,便是运去英雄不自由。 甘三智低声笑道:“七月七日,岳掌门独女十六岁生辰,关中江湖上有头脸的各门各派都来了,便是有结交之意,将来的华山派执关中江湖之柄,可就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早做打算不行。” 他们各饮数杯,那壶酒很快就见底了。 两人又说起平安客栈。 张掌柜斗杀黄毛大虫,看起来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凡。 ‘醉清风’引来无数追捧,却定下古怪规矩,毫不留心钱财。 唐安闻言,心中愈发不爽利,他看向站在柜台后面,翻看账簿、拨打算盘的男子,明显一个市井小人,心中不由得冷笑:“又是一个甘三智,欺世盗名之备。” 平安客栈中的对话,尽数落入张玉耳中,他翻账本的手,微微停滞。 “七月七日是她生辰,我也该备上一份礼物了。” 他正想着,却见那叫‘唐安’的年轻男子,拿着长颈瓶,走了过来,他把空瓶递到柜台上方。 “这种酒,再来半斤。” “客人,每桌半斤,这是规矩。” “在木牌上写着规矩,我看到了,不过方才那位甘帮主是后来的,应该算成两桌。” 张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拨弄算盘珠子。 “家祖曾说,有规矩是好事,但如果不能守住规矩,那不如刚开始就不立,张掌柜,伱有实力守住自己立下的规矩吗?” 唐安轻笑着看向平安客栈这位掌柜。 “关你毛事!” 唐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道歉。” 店内不少江湖人士,听见这边动静,看了过来。 唯独孙寺望那桌还在吃菜说笑,似乎一点也不知道。 开门做生意,张玉见多了找茬的混蛋,他笑着吐出两个字:“滚蛋!” “你找死!” 唐安大怒,举起长颈瓶,朝张玉砸去。 速度很快。 张掌柜却不躲不闪,站在原地,仿佛全然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那些江湖人士心中暗道,平安客栈不会只是徒有虚名吧。 嗯? 长颈瓶在距离头顶只有三寸的地方停下。 没人看见张玉怎么出的手。 唐安像被施了定身咒,站在柜台前,右手举着长颈酒瓶,一动不动,样子很滑稽。 “这年轻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平安客栈是什么地方。” 有人忍不住发出嗤笑声,众人喝酒吃菜,边看柜台边的西洋景儿。 “打死黄毛大虫,官府屁都不敢放,能是好相与的吗?” “听张掌柜是吴越来的巫师,会钉头七箭书,这是不是……定身法啊?” “没见识的土鳖,什么定身法,这是隔空打穴,杀人制敌与无形之中,极为高明的一种功夫,” 孙寺望坐不住了,他之前没有阻止,一来也是好奇这年轻的客栈掌柜武功深浅。 二来知道徒弟在西安府同龄人之中,几乎没有败绩,纵使不敌,也能相持,到时候自己出来说和,也能在华州地界扬名。 三是同所有来平安客栈的人一样,看不惯那几条规矩,想着破上一破。 孙寺望不过是气海镜初期的内功修为,而且年过甲,气血正在走下坡路,他心中明白,能如此不露痕迹的控制住唐安,此人的武功不在自己在下。 他走过来,低声道:“张掌柜,年轻人不懂事,还望您高抬贵手,我孙寺望,还有西鹊武馆都欠平安客栈一个人情。” 张玉轻笑一声:“年轻人闹着玩的,不算什么。” 他挥了挥手,近距离打出一道劲气,像解了咒般。 唐安连连后退,眼神中透着畏惧,还有不甘。 张玉看向店内,抱拳笑道:“大家勿怪,我与这位公子是朋友,一时起了玩心,看谁先能动,谁就输了,西鹊武馆,名师出高徒,定力过人,我技不如他,自愿认输。” 离柜台近的几桌,自然知道事情原委,离得远的,便信了这套说辞,也就不再关注这边。 “多谢周全,张掌柜真是宅心仁厚啊。” 孙寺望大喜,张鲤鱼这番话,可算将西鹊武馆掉到地上的面子,重新捡了起来,这位年轻后辈,不止武功高强,还能有如此胸襟,真非等闲之辈啊。 “孙老先生过誉了,同在江湖,本应相互成全。正好,我有一事,想请西鹊武馆帮忙。” 孙寺望笑道:“请讲。” (本章完) 第119章 华山群英会 第119章 华山群英会 华山,七月初七。 林间偶见鹿,深谷闻鸟啼 自古华山一条路,以奇险双绝著称。 山门前,灰袍中年人四五十来岁,面相有些显老,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透着一股憨厚老实劲儿。 他身后站着七名年轻弟子,穿窄袖武士服,腰悬长剑,人人身姿挺拔,对登门拜会的江湖人执礼甚恭,却在无形之中又藏着傲气。 毕竟这是华山派,其所属的五岳剑盟,在眼下江湖上风头大盛。 一行六七人沿着石阶而上,很快走到山门前。 张玉两人便跟在西鹊武馆后面。 唐安冷着脸,偶尔回头看看,一副有人欠他八百吊的样子。 前面这座石牌坊上方刻着‘太华独尊’,左右却是两句并不对称的楹联‘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字体入石三分,隐隐蕴含着奇绝高险的剑意,和称雄江湖的霸气。 这十三个字,是前任掌门宁清羽用佩剑留下的。 那时的华山派还是五岳盟主,势力还远胜其他四派,自然当得起‘更无山与齐’这句评语。 张玉心中暗想:“一方水土一方人,华山奇绝,剑法奇绝,人也如此,自古华山一条路,要么登顶至高,要么落入万丈深渊,或许岳不群后来的转变,原本就是注定的。” “孙老英雄,远道而来,真是本派荣幸。” “哪里的话,辛苦劳先生山门迎侯了。” 那灰袍人正是华山二弟子劳德诺,其与西鹊武馆的孙寺望有过几面之缘,迎上前两步,说起客套话,一番交谈下来,倒是相聊甚欢。 劳德诺带艺投师,年岁不比岳不群小,所以孙寺望在两人交谈时,称呼他为劳先生,不以晚辈视之,也是表示尊重之意。 劳德诺笑着问道:“孙老英雄才过甲,正当盛年,身体也康健,怎能生出金盘洗手的念头,那可是关中武林正道势力的损失啊。” “有岳先生在,道长魔消,关中江湖早就安如山岳了。” 孙寺望这时看向平安客栈那两人,笑着介绍道:“说起来这位还是贵派近邻,十里坡平安客栈张掌柜,老夫在客栈中喝酒相识,张掌柜仰慕华山派的威名,逢此盛会,托我引见一二。” “张掌柜,这位便是华山岳掌门的亲传弟子,劳德诺先生,武艺高强,精明睿智,兼管门派庶务,是岳掌门最得力的臂助。” 孙寺望是老江湖,他与张玉并无深交,也不知平安客栈底细,必须先将双方之间的关系说清楚,万一有什么变故,也与他没有干系,人老成精,对于风险有本能的规避意识。 张玉拱手施礼道:“平安客栈张鲤鱼,见过劳先生。” 出人意料的是,劳德诺竟然听过张鲤鱼的名头,他上前两步,弯腰行礼,恭敬程度竟然一点也不亚于对孙寺望这样的老相识。 “原来是除掉黄毛大虫的张掌柜,前些天,我还和师父说起,华州地界上出了个为民除害的打虎英雄,师父说,华山派与这样的侠义之士,就该多多往来。” 朱老三死在城门口,但全华州的人,都觉得是平安客栈动的手。 尤其在那些酒蒙子的传杨下,张掌柜都快成张天师了,午时三刻,召下雷霆劈死黄毛大虫。 张玉也不否认,笑道:“劳先生过奖了,说起来,贵派才是华州地面的定海神针,在下初来乍到,遇上这桩小事,不得以顺手为之,何足道哉。” 劳德诺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三年前那头黄毛大虫当街行恶,被本派一名弟子阻止,动了拳脚,后来他主动到华山请罪,从山门一直叩首到玉女峰,再加上华州衙门几位求情,师父也就饶了他一条小命,以为他能改过自新,没想到还是故态复萌,如此恶徒,想必就算人不杀之,上苍也会收了他的。” 几人说了些话,眼见有其他江湖门派从五龙桥过来, 孙寺望、张玉照例向华山派递上拜帖礼单,朝山上走去。 劳德诺扫了一眼,西鹊武馆财大气粗,出手便是五十匹各色绫罗绸缎、玉器四件、礼金五百两,再看平安客栈的礼单,他脸上不禁露出异色。 “酒两坛,木钗一支……没了,这也太小气了吧?” 劳德诺让人收起礼单。 那些礼物都放在山脚下的玉泉院,自然不可能让客人挑上玉女峰,那也太不好看了。 华山派重视清誉,岳掌门最忌讳别人说他借办寿收礼,更别提是借女儿诞辰。 这一路上,张玉有意落在西鹊武馆后面,观察山势地形,暗自记在心中,毕竟华山派是日月神教在关中江湖最大的敌人,知己知彼,才能实现心中图谋。 经过药王洞、五里关、云门,来到青柯坪,险峻的山腰处凭空出现几亩平整地面,真如剑砍斧凿一般,坪上长着草树木,远处有‘哗哗’水声,一道白练般的瀑布横挂半空,落在山壁下的石潭中,旁边有座山亭。 沿途各处,皆有华山弟子接引。 岳不群爱惜羽毛,对亲传弟子要求颇高,除武道资质外,还得身家清白,人品过关,华山派亲传弟子只有六七人。 但普通弟子的标准便放宽了不少,整个华山派有八十多人,资质不及亲传,平时除了学习剑法外,还得负责山门的巡逻警戒,偶尔还有迎来送往,甚至作为杂役。 之前的路,还算人间路。青柯平以上,对普通人多少有些不友好。 千尺云栈有华山第一险境之称,筑路者在峭壁上凿出石孔,楔进石桩,石桩之间架木椽三根,不过足宽,游人至此,须面壁贴腹,脚踏木椽横向移动前行,就是华山弟子经过也得小心。 孙寺望走在最前面,步法稳健。 西鹊武馆的梅桩,他踩了无数次,脚下自有功夫。 唐安神色稍有些凝重,万一脚下踏空,虽不至于就掉下去,但当着平安客栈两只土豹子面丢人,那滋味同样不好受。 “唐安,走慢些,留神脚下。” “心定,脚定。” “通天坦途也好,绝壁栈道也罢,落脚不过尺宽,只要心中有路,脚下自然稳当。” 孙寺望见唐安心思有些不定,出言提醒,他回头看向落在最后面的张鲤鱼,见他胜似闲庭信步,在看悬崖外几只白鹤在云霄间腾空,一点也没在乎脚下的悬空路,每步都踏得极为精准,这才是真正的如履平地。 唐安正因见此情景,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嫉妒。 几乎同样的年岁,对方的武道修为,明显远在自己之上。他是活在赞誉和鲜中的布政使嫡长孙,却被一个客栈掌柜比过去了。 “师父放心,弟子脚下稳当得很,这千尺云栈真不算什么,我不止能走,能跑,还能大跳……” 话音方落,整条铁索栈道,都晃动了一下。 “砰!” 唐公子一脚踏空,好在右手抓住石壁边的铁链,身体前倾,单膝重重地跪在木椽上,差点一脑袋磕了下去,给西岳金天愿圣大帝行了大礼。 他飞快起身,装作无事发生。 孙寺望对自己弟子有几分了解,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张玉走过千尺云栈回头看去,山壁岿然不动,铁索轻轻摇晃,也不禁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 再往前面,便是华山三座主峰。 难怪这些江湖宗门,不太鸟朝廷,全占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寻常兵卒攻不上来,少数高手坐镇,就能周旋很长时间。 除非朝廷大力气,封山锁林,否则根本奈他们不何。 当然江湖势力也自有红线,不能占据城池,哪怕只是一座县城,也会受到锦衣卫的全力围剿,连平定州在名义上依旧是朝廷管辖。 一行人又走了十五六里曲折蜿蜒的山路,其中不乏青牛犁沟、生死一线天这样的险境,最后终于上到玉女峰。 在华山四徒施戴子接引下,前往客房歇脚喝茶。 玉女蜂为华山中峰,为其他两峰所依傍。 原有玉女祠一座,经年久远,不知那朝所建,供奉着穆公之女弄玉。 林木葱茏,环境清幽,丝丝山雾萦绕下藏着成片房屋,宛如一片世外仙境。 华山弟子皆穿素衫,佩长剑,即使是普通弟子,面对这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名宿,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气度在身。 “江湖上的一流大派,哪家不是底蕴深厚,传承久远啊。” 孙寺望感慨道,西鹊武馆在西安府也算有点名头,但相比传承几百年,有先天境大高手坐镇的华山派,不免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他看向身旁的平安客栈掌柜,想起自己那时,还是弱冠之龄,也曾英俊潇洒,满腔热血。 “年轻时,我也想拜入华山派,一位剑宗长老说,我有几分韧性,但灵动不足,心思太多,过于匠气死板,过于谨慎小心,不够直接了当,练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那时我也是年轻气盛,转身就下了山,想着有朝一日,剑法大成,再来找他收回这句话,只是后来有诸多变故,我也发现自己的确不是练剑的料。” 张玉笑道:“祸兮福所伏,孙老先生那年拜入华山派,未必有如今的成就。” 算起时间,那时气剑之争已经有了苗头。 孙寺望闻听此言,想起几十年那些往事,不知对方的话,是随口之言,还是另有深意。 门内发生的争斗,往往最没有底线。 毕竟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谁,一点也不用讲客气,也不必装文明,从来都是乌龟拳王八掌断子绝孙脚齐上,一个门派最丑恶的历史,是谁也不愿被外人提及的禁忌。 他连忙笑道:“往事如烟,不必再提,华山派身为五岳剑派之一,如今在江湖上声威赫赫,既是前人恩泽,也是后辈奋进,西鹊武馆能有幸参加今日盛会,也是荣幸之至啊。” 江湖上的老狐狸,武功不一定高明,但深知什么时候该低声说话,何时该大声嚷嚷。 走在前面的施戴子听见此言,脸上露出笑意,华山派尊崇,身为弟子也与有荣焉,他暗自记下西鹊武馆的名字。 唐安不以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华山派如何了得,只要在关中,那就归陕西布政使衙门管。 凭唐家的家世,别说华山派,就是少林武当,他想拜入,也能找到门路,但他终究是要入仕途的,不想与武林牵扯太多。 他心中暗道:“左不过山贼匪寇之流,待朝廷腾出手来,统统剿灭,还有那个开黑店的,绝不能放过。” 中庭院间洒扫得很干净,显然华山派对今日的盛会早有准备。 客房在正气堂的东侧,一排七八间房。 西鹊武馆、张玉等人算来得早的,独占了一间,施戴子安排好茶水,点心,说了些客套话,便走出门外,去接引其他山上的江湖故交。 大师兄昨夜才回来,而且本来就是个不爱管事的性子,在一众师兄弟中,只有他和二师兄耐烦干这些庶务。 施戴子走过正气堂,忽然看见一道绿衫躲到柱子后面,他笑道:“唉,小师妹,你往哪里走。” 岳灵珊从柱子后面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小瓷瓶:“四师兄啊,你吓死我了,还以为遇见爹爹了。” “师父正在书房会见裘先生,还有几位交好的掌门,没时间来管你了。” 岳灵珊心中高兴起来:“伱从爹爹书房来吗?” “不是,我还要去接待上山的各派掌门,方才是西鹊武馆的人。” 施戴子忽然低声笑道:“小师妹,听说要为你在这些关中江湖俊秀中择婿,你不过去看看?” “四师兄你也说这些无聊的话,我不理你了。” 岳灵珊瞪了他一眼,转身朝西苑走去。 施戴子见她害羞,故意开玩笑道:“小师妹,你真不去看看,里面有个长得特别英俊的年轻人,气度不凡,你和他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 岳灵珊声音从转角传了过来:“他就是潘安宋玉之貌,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四师兄喜欢,自己去献殷勤吧。” 江湖儿女,言笑无忌,只要不是岳不群在,师兄弟之间,说话还是很随意的。 施戴子笑着摇头。 感谢占宁兄弟的打赏,说谢挺不好意思的,都是口头感谢了,欠一章,后面补上。 (本章完) 第120章 岳不群之谋 第120章 岳不群之谋 玉女峰南苑弟子居所,传来几声‘哎呦’惨叫。 令狐冲趴在床上,屁股上青一道紫一道,好几处地方破皮流血。 陆猴儿站在旁边上药,金疮药粉末洒上去,痛得令狐冲直打哆嗦。 “戒过堂那几个家伙,下手真狠,他们谁没喝过大师哥的酒,谁没找大师哥借过钱,妈的,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令狐冲是个散财童子,在一众穷师兄弟间人缘极好。 “今天是小师妹的好日子,就先不管了,等到明天晚上,我就带两个人去套麻袋,敲他们闷棍,为大师哥好好出气。” 陆大有愤愤不平,在他心中,令狐冲如师如兄,武功高,讲义气,心地光明磊落,是除了岳不群以外,他在华山派最敬佩之人。 令狐冲见他这般说,连忙道:“六猴儿,你别再干傻事,他们也是师命难违,你要是敢为难戒过堂,只怕就不止打棍子,非得上思过崖不可。” 戒过堂是一位徐姓老者管着,六十来岁,武功低微,入门三十多年,因为不是亲传弟子,没有字辈,华山弟子客气,才尊称他一声师叔。 当时气剑两宗无数俊杰统统惨死,这个从年轻时就又聋又哑的酒蒙子却活了下来,一直窝在华山,倒是有些庄子‘无用之用’的意思了。 陆大有道:“师命难违,他们也可以轻一点啊,谁不知道那些戒棍是用华山绝壁上破石而出的老松木制成,浸泡桐油,晾了多年,坚韧如铁,挨上就要见青,听说配合法决,能破华山气功,邪乎得很,好像专门为打华山弟子而存在的。” 令狐冲好奇道:“这些话你从哪里听说的?我都不知道。” “二师兄说的。” “劳师弟?他还说什么了?” “二师兄还说,几十年前,戒过堂是剑宗弟子掌控的。” 令狐冲有些疑惑,他也只知道华山曾经有个剑宗,被师父斥为邪魔外道,常在练功时拿出来当反面例子教训他们。 但也仅限于此,劳师弟倒好像知道不少事情,也怪,他来华山的时间还没自己长。 几十年前那场大战,导致华山诸多传承断绝,偏偏这折磨自家人的手段,完好无缺地保留下来。 令狐冲摇头,这都叫什么事啊。 陆大有上好药,收起瓶子,突然想起一事。 “大师哥。” “嗯?”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六两银子…我不是催大师哥还钱,就是其中有三两是二师兄的,我欠了近一个月……” 令狐冲笑道:“这月初十,一定给伱,放心吧。” “嘿嘿。” 陆猴儿傻笑两声,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大师哥,六猴儿,又背着我吃什么好的了?” “小师妹来了!” 令狐冲顾不得屁股痛,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提起裤子。 岳灵珊走进房间,见六猴儿正在帮大师哥系腰带,心中好奇。 令狐冲尴尬一笑,忙问道:“小师妹,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没去前堂?” 陆大有坏笑道:“客还没到齐,小师妹等着中午开席呢。” 岳灵珊轻笑道:“我不想见他们,那些人无聊得紧,反正爹爹说,没有长辈为晚辈做寿的礼,今日只当群雄聚会,也不拘束我去前堂,听说大师哥昨天刚回山,就挨了棍子,我送药过来的。” 她取出一只精致小瓷瓶,递给令狐冲,陆猴儿正要说已经上过药了,却被令狐冲拦下,他收了起来,连忙道谢。 岳灵珊问道:“大师哥,你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谁找爹爹告的刁钻,六猴儿是不是你?” 陆猴儿知小师妹在开玩笑,也故意举手发誓道:“西岳帝君在上,我和大师兄青梅竹马,一片真心,时刻想着念着,见他受伤,就立刻送来金疮药,绝不会做出出卖之事。” 岳灵珊脸色微红:“好你个陆猴儿,油腔滑调,尽说胡话。” 这间房子,只住着令狐冲、陆猴儿两名亲传弟子,令狐冲床上被褥、衣裳乱成一团,岳灵珊见状,让两人起身,她开始收拾起来。 令狐冲连转身让出空间,不小心屁股撞到了椅子,痛得嘴角直接抽搐。 陆猴儿见状,坏笑道:“都是当师兄的,小师妹怎么只帮大师哥整理床铺啊?” “你又没挨棍子。” “好嘛,大师哥这算因祸得福,我说他怎么总凑上去挨师父的棍子,原来过后有这桩好处等着……” 令狐冲一把按住陆猴儿,要撕他的嘴,见两人打闹,岳灵珊摇头轻笑,这些师兄弟如手足般,一直像小时候那样,这也是华山派比起别的江湖门派,多了许多人情味。 岳灵珊嘟囔道:“爹真是过分,一回来就打大师兄棍子,实在要打,也可以过几天嘛。” 令狐冲放开六猴儿,笑道:“也怪我,在西安府找了二十多天,都没找到千面狐狸,师父说一不二,只打那夜记下的二十棍,已是法外开恩。” 陆大有道:“说不定消息有误,千面狐狸压根不在西安城。” 令狐冲摇头道:“也不晓得,反正前些日子,西安府乱成一团麻,到处都是锦衣卫,那些朝廷鹰犬,好像在抓什么人。” 岳灵珊深得宁中则真传,是整理家务的好手,令狐冲的狗窝床榻,经过她手,变得整整齐齐。 “小师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华州城泥人张的手笔。” 陆猴儿从自己床头匣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两只栩栩如生的彩绘泥人,细看之下,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吹箫,乘着龙,女子吹笙,跨着凤,皆栩栩如生,极为灵动活泼。 这是华山周边妇孺皆知的神话,吹箫引凤。 岳灵珊笑着接过,郑重施礼道:“多谢六师兄。” 两人玩笑惯了,陆大有见小师妹难得这么正经,还有些不好意思。 令狐冲笑道:“看不出来啊,六师弟如此用心,泥人张的手艺,可不便宜,老实交代,何处发的横财?”陆猴儿知道大师哥出去一趟西安府,自己的积蓄连同借来的钱了精光,正穷得眼冒绿光,连忙道:“我可没钱,泥人张那个孙儿回来了,不知从何处学了点拳脚皮毛,我给那小子当了五天陪练,这才换回来的。” 岳灵珊再次拱手道谢:“多谢六师兄费心,这应该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了。” “最好倒也未必,还有大师兄呢。” 陆猴儿笑道,他素来机灵,也知道两人关系甚笃,怕他们有话说,自己在场不便,找了个去正气堂帮忙的借口,离开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岳灵珊低声道:“大师哥,对不起,你都是为了让我高兴,才挨了二十棍子。” 令狐冲笑道:“这有什么,小师妹你别觉得难过,师父说玉不琢不成器,反正我没事都要挨几棍子,就当提前完成任务了。” 岳灵珊‘噗嗤’一笑:“大师哥,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别惹我爹生气,不挨棍子不行吗?” “不说挨棍子的事了,你等等,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 令狐冲正要去取,忽然听见梁发在门外喊道。 “大师兄,师父叫你去书房说话。” “小师妹……” “你先去吧,晚了,爹又该罚你了。” 令狐冲想了想,也觉得那件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不该如此仓促送出去,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他点了点头,随着三师弟梁发走了。 书房内,几名普通弟子正撤去椅子茶具。 墙上挂着一幅《绝壁云松图》。 千仞石壁上,云松冲破重重阻扰,长出翠绿枝叶,如同冲着茫茫青天,伸出一只有力的拳头。 岳不群坐回椅子上,脸上兴奋之色的还未散去。 宁中则推开房门,端着一碗莲子清心羹,走了进来。 “师兄,谈了半夜,可有结果了?” “正气盟、鸳刀门、白沙帮、金枪会、飞星门、锁月派,这六家与我们原有交情,已经明确支持华山派,但各有利益主张,裘青山要渭水两岸的地盘,都归正气盟所有,我已经许了他。” 宁中则不是闺房中的妇人,一年当中,至少有半数时间在江湖上行走,见识颇广。 正气盟原本就是渭水两岸第一大帮,行事颇为强硬,那些中小帮派早就是他们嘴边的肥肉,只是碍着江湖道义,才不敢对武林同道下手。 有了华山派的支持,只怕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宁中则将那碗清心莲子羹放在桌上,她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谦虚儒雅的师兄,语气中透着得意,还有对权力的迷恋,对后果的漠视。 她有些诧异,也觉得有些陌生。 岳不群叹了口气,正色道:“如此,一来可以实现师父他老人家之遗愿,二来有关中武林的支持,可以对抗左冷禅并吞四派之野心,这对于天下江湖也算一桩好事,师妹,你说对吧?” 宁中则心中暗惭,师兄所做之事,还是符合江湖道义的,为的是天下人的福祉,至于攫取权力,只是实现这一宏伟愿景的手段,些许牺牲,也只是……必要的代价。 方才那一瞬间,怎么从师兄身上看见了左冷禅那样的野心家的影子,自己真是眼了! 宁中则柔声道:“师兄为了华山宵衣旰食,我只能洗手调羹,尽点绵薄之力了。” 岳不群抚须轻笑道:“师妹哪里的话,华山女侠的名头,不止在关中,在天下江湖也是叫得响的,冲儿、珊儿他们还年幼,尚扛不起门派重任,若是没有师妹在我身边,华山派绝无今日的兴复之姿。” 宁中则想了想,又道:“除了我们华山派,关中江湖有四大势力,正气盟只是其中之一,其他三家,态度如何,师兄心中可有数?” 岳不群自信一笑:“南宫煌与我有旧怨,他肯定不会甘心,只是江湖上实力为尊,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晋入先天境,他还在门槛前徘徊,如果南宫煌有自知之明,就不会自取其辱。” 宁中则微微点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当年那桩旧怨,还是她引起的。 门外传来声音。 “师父,弟子令狐冲求见。” “进来吧。” 令狐冲走进房间,再次对岳不群行礼,他见宁中则也在,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拱手:“师娘。” 岳不群从袖子里取出色小瓶,放在桌上。 “这是定逸师太送给我的天香断续胶,治疗外伤效果不错,你拿去用吧。” 令狐冲连忙跪下来,感动道:“弟子一点皮外之伤,已经好了,不敢劳烦师父掂念,这天香断续膏,危急时刻能救人性命,用在治弟子身上的伤,实在浪费了。” 天香断续膏是恒山派的疗伤良药,早就闻名于江湖,据说受了再重的外伤,也能治好,配合恒山另一昧专治内伤的白云熊丹丸,更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将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这两种药都非凡品,炼制不易,去岁魔教偷袭恒山派,四派都来救援,定逸师太感念同门之谊,才赠送给每派三瓶天香断续膏,六粒白云熊胆丸,用于救治在交战中受伤的弟子。 岳不群看了眼师妹。 宁中则拿过黑色小瓶,走扶起令狐冲,笑道:“冲儿,你不用这天香断续膏,莫非心里怪你师父罚你?” 令狐冲只接过天香断续膏,又说了一番感恩戴德的话。 岳不群笑着点头道:“冲儿,为师罚你,也是为了你好,七个弟子中,我和你师娘对你的期望,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在五岳剑派年轻一代弟子中,尚未有展露头角者,为师希望,你能率先垂范,成为他们的表率。” 令狐冲拱手道:“师父师娘寄望之重,弟子明白,以后一定争取当师弟师妹们的表率。” 岳不群继续道:“要成为表率,并非简单之事,首先,说话办事须得能够服众,有些时候就不能率性而为,同时还要在江湖上树立威望,有一颗除魔卫道,惩恶扬善的侠者之心。” “德行,侠心、武功,三者缺一不可。” 令狐冲闻言,心中对岳不群愈发崇敬。 (本章完) 第121章 华山比武 第121章 华山比武 正气堂。 临近中午,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十八位掌门、帮主,分两列在堂间坐下,地位由高至低,从岳不群左右一直排到大门口。 偌大的正气堂,挤得满满当当。 在劳德诺关照下,张玉好歹混了张末席,位列十九。 他对那些目光一点也不在意,心安理得当起了第十九路诸侯。 每人面前桌案上,都有一壶酒,两盘干果,六碟菜肴,虽说不上多么丰盛,却也符合华山派清高朴素的形象。 “这酒一般,比醉清风差远了。” 月剑喝了半口,便失去兴趣,专一吃起那些壳薄仁大的松子来, 华山松树所结松子,都不用弟子采摘,只要逐一去掏树洞,里面全是小松鼠辛苦甄别出来的上等货,颗颗圆润饱满,经过香料炒制,油乎乎的,异常好吃。 张玉见她端起松子盘,就要往嘴边凑,忙道:“慢点吃,我们是来赴宴的,不是土匪强盗上山,姑娘家,终归要注意点形象。” 月剑低声道:“是大人让我打扮成男子的,我就得像男的那样,吃饭如猛虎,况且送了五十斤‘醉清风’,那是多少银子啊,不多吃点,可就亏大了。” 张玉轻轻摇头,若不是那两坛酒要人挑到玉泉院,他是真不想带月剑出门,还是她姐姐剑温柔懂事。 “诸位英雄豪杰,远道而来,岳某招待不周,有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张玉不想搭理她,望向正气堂上方,岳不群还是一袭青衫,面如冠玉的中年大帅哥,丝毫看不出关中江湖第一人的傲气,与江湖朋友说话,未语先带三分笑。 坐在岳不群身旁的是关中四股强大势力,渭水正气盟、西安大风帮、庆阳千马堂、陇西南宫世家。 如果这个时候,能在正气堂埋上万斤炸药,对于日月神教重返关中,必能省去诸多麻烦。 张玉想窥视关中正道武林的势力分布、态度、相互间的关系,今天无疑是个好机会。 “那夜在流金河边,他应该没看清我的脸。” 张玉倒不担心岳不群认出自己,当日在平阳府,两人相隔颇远,又是灯火昏黄的夜晚。 如今隔了大半年,他从一只江湖草鲤,成为气海境高手,宛如璞玉脱去石胎,比之那时,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有了升华。 “云水堂覆灭,魔教势力被逐出关中,这全仰仗岳先生之功啊,学生以为,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国不可一日无主,江湖其实亦是如此,今日借此机会,十八位掌门齐聚此地,虽不能尽数网罗,但也能代表关中武林的民意了,我提议推举岳先生为关中江湖的盟主。” 左首上席的儒冠儒衣的老秀才,便是正气盟盟主裘青山,自称身上有童生功名,后来家道中落,才在渭水两岸拉纤讨生活。 渭水边的纤夫,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与同行斗,与官府豪商斗,与山贼马匪斗,与渔民纤夫中大小团伙斗,弱者是活不过三个月的。 数千名渔民纤夫在那样残酷的环境中,如养蛊缸一样,迟早要决出一只虫王。 这个满嘴恭维之词的老秀才,就是当年选出来的‘虫王’ 与儒雅的岳不群不同,裘青山属于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身材干瘦,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笑起来有几分渗人。 但在座的,却无人敢小看他。 十几家小码头,被这个老秀才捏合成一股绳子,如今正气盟有一位盟主,八位副掌门,五百精锐弟子,还管着渭水两岸近数千名渔夫、纤夫,实力不可谓不雄厚。 裘青山带领正气盟崛起在渭水边,关中武林再没人敢看不起那些满身鱼腥味的汉子。 “青山公过誉了,关中云水堂残部,得以全部肃清,这都各位武林同道之功,岳某只是带着华山派,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何足挂齿啊。” 岳不群谦逊几句,随后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云水堂虽然覆灭,魔教依旧虎视眈眈,还有诸多亦正亦邪的野心之辈,意图独霸江湖,以至于天下纷乱,正邪相争,少不了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我看关中也不能幸免!” 不少掌门点头,他们也是这般看法,这便是今天愿意坐到华山正气堂的原因。 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湖上的冲突日渐激烈,正邪迟早有一场大战,出于此目的,这些人才想着抱团取暖,度过即将来临的寒冬 “裘先生说得不错,关中江湖确实要有一位德才兼备的盟主,但岳某才疏学浅,威望不能服众,华山派势单力孤,实在不敢担任盟主之位。” 岳不群再次推辞。 月剑低声道:“掌柜的,这位岳先生,可真是够虚伪啊,一边拿我们吓唬那些人,一边假意推辞,找个托子,一唱一和,我看他内心里,抓心挠肝地想当这个盟主,一点也不爽利。” 张玉看了眼月剑,原本以为她只会吃,不想还有几分见识。 “你倒是看得明白,只是有些话,即使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你看在座这些人,哪个不是装糊涂的高手?” 目光焦点都在岳不群身上,他们靠近门边,低声说话,倒没谁在意。 鸳刀门掌门孙烈钧大声道:“君子剑当关中武林盟主,那是众望所归,岳先生就不要推脱了。” 白沙帮钱如海也道:“孙掌门说的话,正是在下的心声啊。” 裘青山笑道:“论武功,岳先生是关中唯一的先天境大高手,论人品,在座的哪个不知道,君子剑的名头,响彻江湖,几百年来,华山派都是正道魁首,除了岳先生,学生真不知道还有谁合适这个位置?” 正气堂上的帮派虽多,但主要还是看正气盟、大风帮、千马堂、南宫世家的态度。 裘青山态度鲜明表达支持岳不群,语气中隐隐有威胁之意。 岳不群轻抚颌下三缕长须,笑道:“青山公此言不妥,关中人才济济,除了岳某,周帮主、马掌门,还有陇西的南宫先生,这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英雄侠士。” 大风帮周剑、千马堂马成舟都是近几十年崛起的江湖势力,他们对头上多出个盟主,不十分乐意,也没别的办法,两家威望不及华山派,更别提还有个疯狂敲边鼓的正气盟。 只是他们没有说话,将目光看向坐在右首上席那人,‘陇西第一刀’南宫煌。 南宫是陇西第一武林世家,宗谱能追溯北周时期,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世代人才辈出。论出身底蕴,一点不比华山派差。 南宫煌比岳不群稍长五六岁,身材魁梧,络腮胡子,典型的陇西大汉,说话时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他成名比岳不群还早,只是失了地利,偏居陇西,又无名山相傍,在天下江湖的知名度不高。 “推举华山派当盟主,原本也是合适的,论功、论德、论才,谁也不敢说岳掌门没有资格,嘿嘿,不过既然是推举盟主,为关中江湖长远计,终归是要手底下见真章,否则在下服气,陇西武林也未必服气。” 众人听得此话,纷纷看向南宫煌,这是要单挑啊? 裘青山轻笑一声:“莫非南宫先生,觉得自己能胜过岳掌门?” “我和岳掌门嘛?没有比过,尚未可知也,不过一代强不算强……” “为了关中武林长远,终究要看下一辈人。” 南宫煌淡然的看向岳不群,似乎并未把那个很能唬人的‘关中唯一先天境大高手’头衔,很放在眼里。 大风帮周剑闻言,看向南宫煌身边那个年轻人,立刻表示赞成:“如此也好,关中武林,难得聚集在一起,就让小儿辈相互讨教一番,反而能延续上一辈人的情谊。” 裘青山看向岳不群,见他微微点头,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谁的弟子强,谁就当盟主,如此也不至于伤了各位掌门间的和气。” 岳不群最后笑道:“推举盟主另说,让年轻人交流一番也是好的。” 众人随即表示赞同。玉女庙前,有块凸起石台,方圆五六丈,为天然生成,本是山体的一部分。 因为天然形似擂台,常被华山弟子调侃为,长了一幅欠揍的样子。 几百年来,无数高手在上面留下了刀砍剑刺,密密麻麻的痕迹,无声的见证江湖上的岁月变迁,终归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多少英雄豪杰,称霸一时,终究逃不过生死囚笼。 只是无论风云如何变化,华山派在这江湖上,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这是每代华山弟子的骄傲。 令狐冲念及此处,屁股上的伤是一点也不痛了。 “承让!宋师兄。” 他一招‘白虹贯日’,击飞白沙帮宋飞雨手中长刀,赢的可谓十分漂亮,一如之前那四场,令关中各派掌门侧目,华山大弟子的名头自今日后将传遍关中。 “令狐兄剑法精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宋飞雨三十出头,在同代人里年龄稍长,内功深厚,武功造诣不凡。 两人相斗不过二十回合,他便落败了。 令狐冲下了擂台,走向玉女祠前搭起的长凉棚,他环顾一圈,没有见到小师妹的身影,有些失望。 她一向爱热闹,这次因为‘择婿’的传言,脸皮薄,没有出来看比武,倒是有些可惜。 “好样的大师哥!” 华山弟子纷纷叫好,随即被岳不群一个眼神止住。 他笑道:“冲儿,再过三回合,你使出‘苍松迎客’,一样能赢,何必弄险,还打落人家兵器,白沙帮与华山是故交好友,伱也该给人家留下几分情面。” 令狐冲低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心急了。” 张玉坐在角落里,他对于比武的结果,并不太关心。除了令狐冲,还有那个叫南宫苍的独眼人之外,关中年轻一代的武功,确实没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 “还是太年轻了。” “从此日算起,笑傲世界,也不过是未来短短五六年,终究还是任我行、左冷禅、岳不群一群腹黑中年的天下。” “细细数来,能在武道上与这群腹黑中年并肩而立的年轻一代,不过区区三人。” “任盈盈、令狐冲,还有一个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林平之。” “江湖上吹刮的血雨腥风,不一定会给年轻人成长的时间。”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月剑道:“轮到南宫苍了!” 张玉抬头看向石台。 那是个给人留下极深印象的年轻男子。 南宫苍二十出头,相貌阴鸷,左眼有两道极为可怖的伤疤,交叉成十字状,形成一个极为可怖的凹陷,眼珠不翼而飞。 “是个狠人啊。” 有传言说,他在十八岁那年,为了束心全意,免受干扰,炼成南宫家绝学‘日月十字斩’,自己用刀挖出了一只眼球,自那以后,这个庶房子弟被家主南宫煌指定为继承者, 对手是飞星门的弟子陶韬,用一把奇门兵器—缨钺,如此炎热的天气,身外还罩着件黑袍,里面是层出不穷的各种暗器。 “他太猖狂喽!” “对,还总是用一只眼看人!” “飞星门以暗器见长,听说陶涛的轻功也不错。” “他应该不会赢得那么轻松了吧?” 不管这些江湖人士,如何厌恶南宫苍,他们心中都已经认定陶涛不是其对手。 南宫苍笑着看向陶涛,嗓音低沉,慢条斯理的道:“说吧,你想用什么姿势滚下擂台?” 陶涛没有说话,眼神中满是凝重,他探入黑袍取出两柄蝉翼飞刀,甩了出去,手法颇快,观者眼缭乱。 四柄。 六柄。 不消片刻,八柄飞刀封住了周身要害。 “刷!” 寒光乍现,简单明了。 南宫苍只出一刀,身体与刀连成一线,化作一道寒芒激射出去,自然而然地撞开那些暗器,威势不减,径直朝陶涛斩去。 有人惊叹道:“还是一刀!” 有人不屑:“他只会这一刀吗?” 飞星门方掌门腾空而起,接住倒飞出去的身形,两人落在地面,他打入三道内力,才初步化解弟子体内的刀气、 陶涛吐出两口鲜血,坐在原地调息。 “南宫煌,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你弟子下手未免过于狠毒了?” “抱歉了,方掌门,南宫家的刀,没有那么多架子。” 南宫煌没有半分歉意,语含讥讽。 飞星门在正气堂时,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华山派了,是敌非友,自然不必手下留情。 关中魔教势力荡除,眼下该轮到正道势力分果果了。 原本他还对岳不群六分忌惮,四分不服,在收到那封从嵩山寄来的信后,现在已经变成七分不服,三分忌惮。 日落时分,山色苍黄。 玉女祠前的比武有了初步结果。 石台上,决出最后两名胜者,令狐冲与南宫苍,双方约定明日再战。 (本章完) 第122章 秋毫无犯的淫贼 第122章 秋毫无犯的淫贼 夜。 客房中有两张床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 月剑早早和衣躺下,有些紧张。 “气死了!” 她素来嗜睡,现在却睡不着,默背半个时辰的剑诀,依旧心烦意乱。 张玉盘腿坐在东铺上,双目微闭,正将膻中穴纳藏的内力,通过旋涡,转化为北冥真气,涓涓水流落入金池丹田内。 而在那株紫金莲旁,又多出一枚紫金莲子,正在池中蓄势待发。 “适莽苍者,三餐而返,适百里着,宿夜舂谷,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之前转化飞云神功练出的内力时,几乎犹如江河倒灌,那是因为原本就是自身的内功,契合度极高,方能如此神速。 而吸取的魏千星的功力过于雄厚,几乎填满了膻中穴,且需要去芜存菁,才能真正转化为北冥真气。 饶是如此,转化所得北冥真气比起运转周天,一丝一毫的积累,快了百倍不止。后者像一只沙漏,点点滴滴;前者如奔马, 当然北冥神功有个极为神奇之处,可以以膻中穴为气海,从中调取尚未转换的内功,直接用来对敌,故而理论上只要能一直吸取,内功便能生生不息。 只是那样取用皆如泥沙,不如北冥真气威力强大。 又过去两刻,月剑正有些睡意,忽然听见窸窸窣窣地脱衣声,她猛然坐起。 张玉看了她一眼:“门关好,别睡死了。” 她坐在床铺边,披散着头发,见男子脱下长袍,换上紧身夜行衣短衣,眼神顿时变得满是崇敬。 “大人是要去刺杀岳不群吗?” “别胡思乱想,好好在房间待着,留点神!” 张玉把紫薇神剑系在腰间,习惯性地摸了下左手拇指的绿玉扳指,从窗户中跳了出去,几个闪身,上了屋顶,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结合之前探听到的消息,分辨地形。 正气堂居中。 东苑是客房。 南苑是弟子居所。 西苑住着岳灵珊,还有些女眷。 后苑则是岳不群、宁中则两人的居所,哪里守卫应该是最森严的。 “今夜正气堂内江湖高手众多,从中穿过,难免要露了行迹。” 黑影如猫,从屋檐上跳到墙外,躲过几个巡逻的华山弟子,接连施展出‘追云逐电’,迅疾地进入了树林中,他打算绕一个大圈子,去西苑找岳姑娘。 “嗯?有人。” 张玉进入树林中,走了几十步,突然止住脚步,仔细分辨,隐约听见有交谈声传来,他看了眼西苑方向,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反正岳女侠就在华山,又跑不了。 月色幽兰,两道黑影站在林间空地上。 周边树木稀疏,如果有人窥视,很快就能察觉,遁逃也方便。 “岳不群外忠内奸,大伪是真,而且暗藏野心,贪得无厌,绝不可使他成为关中武林盟主!否则,必定要生出许多事端来,乃是我们正道事业的损失。” “这是左盟主原话?” “正是。” “之前盟主来信,说华山之中有嵩山派的朋友,会全力配合,原来竟然是你,那在下就放心了。” “左掌门有经天纬地之才,坐镇嵩山派,能知天下事,你不必过多顾虑,即使关中要出一个盟主,我家掌门也是更看好南宫先生的。” “唉,今日在正气堂上,眼见各门各派都倒向岳不群,我不得以提出那个方法,以图拖延时间,只是小儿辈间的打闹,只怕终究不能做数,况且我那义子,也没十足把握能胜了令狐冲。” 那人轻笑一声:“南宫先生是陇西第一刀,如何怕了岳不群。” “先天境的高手,你或许不知道,一步之差,千里之别。” “南宫先生,岳不群这个先天境有些水分……” 张玉听了他们对话,心中对两人身份,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禁觉得好笑。 “左冷禅这样的人,必定是信奉攘外必先安内的,在他心中,肃清五岳剑派内部,维系他盟主至高权威,比什么都重要,盯华山派比盯日月神教还紧。” 自从五派结盟以来,华嵩两家一直在争夺盟主宝座,其他三派多数时间就是墙头草,既没有争夺盟主之位的实力,也没有这个野心。 “某种程度说,左冷禅也不是错的,最后把他从盟主宝座上拱下来的,正是华山派。” “只是嵩山、华山沦为二流势力,五岳剑派彻底走向分裂。日月神教也损失惨重,爪牙尽数被斩断,倒让扛着正道大旗冷眼旁观的少林、武当攫取到最大好处。” 且说西苑这边,岳灵珊房间内多了个人。 两人坐在窗前,翻看那本《魔教教主原是女儿身》,身影离得很近,越看越入神。 原本两人抱着批判戏谑的心态来看此书,只是看得入迷,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此女幼时全家为恶徒所害,在父亲好友引荐下,加入魔教栖身,只因魔教都是男子天下,她为了行事方便,只能隐去女儿身,以男子身份示人。 之后苦练武功,奇遇不断,终于报得大仇,被前教主收为义子,传下教主之位。 直至遇见心仪男子,重新换上红装,只可惜两人虽有情,但正邪不两立,生出诸多恩怨,最后那男子杀入魔教总坛,一剑刺死了…… “负心汉!” 岳灵珊用手帕擦拭眼角,低声骂道。 另一人虽也觉得故事有趣,但并未动情。 岳灵珊见那人不为所动,自己倒是哭了,有些尴尬:“大器,伱平时都读什么书呀?” “论语、春秋、朱子集注、文选,都是些无聊透顶的玩意儿,我宁愿去水边练刀法,扎黄河大鲤鱼耍子。” 岳灵珊噗嗤笑道:“裘伯伯想让你考秀才吗?” “他做梦都想,可惜我不行。” 岳灵珊轻笑道:“你武功比我高,学问也好,裘伯伯对你寄予厚望啊。” “老头子做梦都想有个儿子,去继承他的志向,考科举,走仕途,当大官,可惜收了八个义子,一个比一个头脑简单,就只会打打杀杀,能写自己名字的,都算出类拔萃的。” 裘青山出身寒微,四十岁才娶妻,独得一女,后无所出。 岳灵珊笑道:“女儿身如何,自古坐金銮殿的男子少有明白人,不准女儿家科举做官,埋没了闺阁中多少人才,就像那魔教教主……哼,反正要是我坐了那张龙椅,大器你文武双全,我看……至少可以封个殿前大将军。” 裘大器拖着粉腮,眯起眼睛看向岳灵珊。 岳灵珊摸了下自己脸蛋,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脸上有东西?” 裘大器眯着眼睛笑道:“没想到君子剑岳先生家的闺秀,也会说出这些有违礼法的话。” 岳灵珊笑道:“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哪有那么多礼法束缚。” 裘大器看向那本《魔教教主原是女儿身》,笑道:“能专门寻这种书来看,就知道你不是个老实女娃子。” “这是我大师哥从山下寻来的。” “你大师哥是令狐冲?白天一连赢下七场的那人。” “除了他,还能有谁。” 裘大器笑道:“我爹爹看了擂台上的比试,说令狐少侠天资奇佳,雏凤清于老凤声,必定能撑起华山派的门庭。”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小师妹,你还没睡吧。”“三师兄?” “我看你房间亮着灯,就知道你还没休息。” “三师兄何事?” 梁发在门外道:“师父要传授大师哥我派绝学太岳三青峰,师娘说‘灵珊近日内功大有进益,可以在旁观摩,领悟以气驭剑的精要’,师父同意了,让我来唤小师妹去后苑练功房。” 岳灵珊高兴道:“我知道了。” 她看向裘大器,抱歉道:“大器,你先睡吧,我不能陪你了。” 裘大器笑道:“我看会书就去睡,不等你了。” 两人都是江湖中人,对于规矩,自然了然于胸。 门派武功,都是不可外传之密,更别提华山绝学,若是被外人偷学了,流传出去,将会动摇一个门派根基。 自古以来,对于偷学本派武功的人,无论正邪,都一定会追杀至死。 江湖上倒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禅宗祖庭少林寺,故意弄了一大堆‘猴版’七十二绝技,散播到江湖上,既混了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宽大名声,又保留下真正绝技不外传。 否则,少林寺的藏经阁也不会成为江湖上最难闯的地方。 待岳灵珊走后,裘大器坐了一会儿,吹灭烛火,脱去衣裙,将鞋履放整齐后,才在床上躺下。 “令狐冲。” 她看向朦朦胧胧的纱帐,却是想起了今日在擂台上连败七名好手的那人,心中有些异样。 此次华山盛会,虽然是借着为岳灵珊庆生为名,实际上各大门派借机相互试探,但都带着门中年轻俊彦,若是能得岳掌门独女的亲眼,两者的关系,更为紧密。 唯独正气盟青山公,带着独女上山,却是别有一番用意。 事关自身,裘大器一时也有些心烦意乱。 窗户忽然从外面被挑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若非裘大器压根没睡着,正好看向纱帐,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 “好厉害的贼子!” 裘大器下意识伸手摸去,才想起佩刀没在身边,她不动声色,暗自运气戒备。 圆窗不过两尺宽高,进来不难,难得是还不发出任何声音。 “此贼轻功颇高!” 那人进了房间,站在窗边,却并没有立刻走过来,反而点燃书案上的两盏烛台,房间内瞬间灯火通明。 “还敢点灯?” “好大胆的淫贼!” 裘大器心中惊讶,她一动不动,隔着纱窗见黑衣蒙面人走向间架上,拿过那把碧水剑,抽出半截,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这家伙到底要干啥?” 裘大器心中凌乱了。 黑衣蒙面的闯窗入室,却又点燃烛火。 似乎欲行淫贼之事,却在房内参观起来。 她缓慢地伸手,在床上摸索,想寻个防身物件。 嗯? 内侧被褥下藏着个长条形的硬物。 裘大器心中好奇,翻出那物一看,竟然是根玉钗,她暗暗握在手里,不一定能顶用,但好歹有个依仗,纱帐外那人太古怪了。 若非那人穿着夜行衣,还蒙面,她真会以为只是走错房间的华山弟子。 “岳女侠,你醒了吗?” 那人走向床边,才伸出手。 却见软销纱帐自行分开,一道身影从中飞出,朱雀玉钗直接刺向他的咽喉。 张玉大惊,连忙侧身躲过这凌厉一击,纱帐中飞出陌生女子。 裘大器右手拿着那支朱雀玉钗,左手华掌,一守一攻,招式凌厉,但都被对方轻松化解,她几次想去间架上取自己的兵器,都被蒙面人阻挡回来。 张玉不欲纠缠,在第九个回合时,寻见破绽,点了她胸间的璇玑穴,女子浑身一颤,胸部以下立刻陷入麻木,僵在原地。 “你是什么人?” 裘大器脖子还可以转动,说话无碍,她冷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淫贼!” “这不是岳…灵珊的房间?” 裘大器暗想,这淫贼该是冲着灵珊来的,若让他知道底细,必会在此守株待兔,到那时候,不止自己,灵珊也要落入魔爪。 “不是!你走错地方了。” 张玉从她手里拿过朱雀玉钗,道:“你骗不了我,有碧水剑在。” “那是我借来观摩的,灵珊房间真不在这里,不信你找她看。” 裘大器暗道不妙,此人连灵珊的佩剑也认识,看来是下足功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张玉走了过来,看着自己定出身形的女子,二九之龄,体态丰满、皮肤白皙,面相比起剑多出几分娇憨,鼻子却十分秀气,看起来像个有福之人。 “你倒讲义气啊。” 裘大器见他步步逼近,有些慌张:“你……你要干什么?” 张玉顿起玩心,见她越发显得娇憨,故意玩笑道。 “既然我是淫贼,那你说…我要干什么?” 裘大器带着哭腔道:“你这样,我就要喊了,外面全是华山派的高手,你要是不想……” 张玉抬手,点了她的哑门穴。 两人离得颇近,裘大器只能看见蒙面人双目。 那双桃眼,极有神采,眼波流转犹如星辰闪烁。 这样好看的眸子,怎会长在一个淫贼身上? 张玉在离女子两步的地方停下,笑道:“本淫贼对你不感兴趣,我解开哑穴,你别乱喊?同意的话,就眨一下右眼。” 裘大器只好眨眼。 她咳嗽两声,说话有些不利落:“你你…”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在她房间?岳灵珊去了哪里?” “你你…和岳师妹有仇?” 裘大器隐约觉着此人做派不似淫贼,而是为着什么,专程来找岳灵珊。 张玉见她警惕得很,什么也不愿意说,笑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的璇玑穴,再过一刻钟,就会自动解开,要求救的话,等我离开再喊,不过我劝你别这么做。” 裘大器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我是淫贼。” 张玉顺手将玉钗放在桌上,如鲤鱼腾跃,跳过圆窗,到了外面。 “淫贼?秋毫无犯的淫贼?” 裘大器站在房间内,看向那支玉钗,过了一刻钟,酸软感从全身各处袭来,终于可以动弹了。 她走到桌案前,推开窗户一看,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远处两盏灯笼在散发微弱的光晕。 (本章完) 第123章 木钗识故人 第123章 木钗识故人 第二日,晨。 玉女峰之巅。 华山最高的不是玉女峰。 岳不群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低头吹去浮沫,喝了半口。 他左边坐着宁中则,一身淡雅素裙,云鬓间插着一支乌木钗,绣眉间透出刚毅之气。 “南宫苍一连重伤六名江湖同道,行事霸道,出言狂妄,有什么样的徒弟,就有什么样的师父,关中江湖,绝不能让这样的人统御,不然,又是一个左冷禅!” 岳不群放下茶杯,轻笑道:“南宫煌想当左冷禅,只怕他没这个能耐。” 宁中则道:“听说昨日比武,南宫苍一直没用出日月十字斩?” 她昨日在后苑料理庶务,没来观战,只听岳不群说起比斗结果,年轻一辈中的南宫苍极为了得,她心中忧虑,才与师兄商量后,连夜唤来令狐冲,传授华山绝学。 她眉头微皱:“这才一夜时间,也不知冲儿领悟了几分。” 岳不群道:“冲儿天资聪颖,就算不传他‘太岳三青峰’,我看也能胜了那个南宫苍,师妹你是关心则乱,与其临阵磨枪,还不如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宁中则轻笑道:“师兄倒是自信,不过冲儿是华山首徒,你那些压箱底的剑法绝学,不传给他,还留给谁呢?” 岳不群看向南宫煌身后的阴鸷年轻人,想起那些往事,叹了口气:“气为本,技为末,如果分不清本末,就算靠着所谓绝学逞凶一时,终究要沦为邪道,我让冲儿专一炼气,只传他华山剑法,也是为了长远之计。” 南宫煌大声笑道:“岳掌门,开始吧,大家都等急了。” 岳不群点了点头。 石台之上。 没有多言,刀剑相向。 “哐当”,兵器互击之声,不绝于耳。 两道身影在石台上,迅疾移动,身法剑招极快,犹如两股狂风暴雨,倾尽全力对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 凉棚下有些小派掌门人面色凝重,心中暗想,若是自己面对这两人中的一个,可能战而胜之? “狂风卷原!” 长刀转动,雪刃翻飞,向着令狐冲席卷而去。 南宫苍的招式,一如既往,暴烈凶狠,刀刀不留余地,朝对手要害死穴而去,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不止陷对方死地,更将自己置身险境。 岳不群抚须轻笑道:“冲儿这招‘古柏森森’用得颇好,看似危如悬丝,却气息不绝,以气驭剑,很有些气象,可见他是下了功夫的。” 令狐冲剑法朴实,处于守势,几次危如累卵,最终却都能一一化解,对方的暴烈攻势,只不过是投入江湖的石头,只能溅起那刹那波澜,随后全被化解吞没。 “忽!” 长剑削过,南宫苍抽身撤步,回刀格挡,那剑刃向右一挺,在他左肩刺出血洞。 两人斗过五十回合,身上都挂了彩。 南宫煌脸色逐渐难看。 他在江湖上有‘陇西一刀’的称号,其实整个南宫世家的武功,都有这种特征,暴烈强横,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往往能产生强大威力,越级战胜强敌。 只是刚则易折。 若不能快速取胜,则会陷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境地。 石台上两人现在还是分庭抗礼,只是如此下去,南宫苍必输无疑。 “令狐冲已经占了上风,优势只会越来越大。” 两人又过了二十招,南宫苍被迫转攻为守。 令狐冲腾空跃起,长剑递出,俯冲下来,极尽灵动。 “萧史乘龙!” 这招剑法结合身法,宛如游龙,正奇相合,是华山剑法中最难学的三招。 连岳不群也不敢说,自己完全得了剑法真意,但能有七八分气像,已是难得。 偏偏令狐冲一颗浪子之心,与剑法契合,生出几分神韵来。 “我不甘心!” 南宫苍步法已乱,抬头望去,半空中那轮太阳升起,他不由的眯了下眼,脑海中一片空白,令他心中无比惨然的是,即使对方不利用太阳光线,自己也破解不了这一剑。 “完了!” 南宫煌猛然起身。 令狐冲那一剑是冲着南宫苍心脏去的。 “来不及了!” 时间太短,变化太急,出招太快。 就算他不要脸皮,对晚辈出手,纵使能将令狐冲格杀当场,也救不了南宫苍性命。 双方交手七八十招,皆有负伤,别说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是他们这些心思深沉的一派之主,此时也该动了真火,生出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念头,过后无非以收招不及做个遮掩。 毕竟是众目睽睽下的擂台比武,对方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岳不群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令狐冲目光微冷,挺剑直刺,‘萧史乘龙’,这一剑使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南宫苍除了束手待毙,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他本非凶狠暴戾之人,又想起岳不群的教诲,心中的杀意消去五六分。 在离心脏还有半尺距离时,运转内力,剑尖晃动,改直刺为横击, “噗!” 南宫苍口吐鲜血,倒飞出去五六米,落在擂台边缘。 令狐冲最后这一剑,手下留情了。 不少江湖人士拍手称好,对这个华山大弟子的人品,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宁中则微微点头:“冲儿不止武功高强,还有一颗恕人之心,真是难得。” 岳不群脸瞬间难看至极,沉默片刻,僵硬的脸上才露出几丝勉强笑意。 “师妹说的对,他这个人,确实难得!” 令狐冲看了眼双目紧闭的南宫苍,对着台下众人拱手示意,转身便要离开。 南宫苍忽然睁开眼睛,握住手中长刀,对准正要走下擂台的令狐冲,按动机括,‘刷’的一声,极细的百炼钢链瞬间弹出,雪刃离开刀柄,飞了出去。 “去死吧你!”独眼中带着一丝疯狂之色。 这番动作极快,台下的人目光多在胜利者身上,皆来不及出声提醒。 令狐冲感受到劲风袭来,抽剑转身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刃刺进腹部,没入半掌宽,鲜血随之飚出,染红了那条雪白的钢索。 鸳刀门孙烈钧怒道:“南宫苍太卑鄙!” 白沙帮钱帮主冷笑道:“日月十字,陇西第一,狗屁!原来背后偷袭,才是南宫家的绝学啊?”大风帮周掌门淡然说道:“擂台比武,以一方认输,或者将对方打下擂台为胜,南宫苍人还在擂台上,又没认输,要怪只能怪……令狐少侠还是太骄傲了。” 千马堂马成舟点头道:“周掌门说的对,年轻人太气盛,终归要吃亏的。” 这些所谓的正道江湖人士,因为不同的阵营,对同一件事,给出了不同的看法。 月剑站在张玉身后,气得直拍椅背:“真是无耻!人家才饶了他一命,这不是白眼狼吗?就这种人,还江湖正道呢,还武林世家呢,呸,连我……魔教都不如!” “江湖从来如此,哪有那么多光明磊落,那不过是骗小孩的谎话,南宫苍够狠、够不要脸,是个有出息的,不过,这样的人不能当朋友。” 张玉轻轻一笑,他只是个旁观者,正道斗得越狠,他越高兴。 南宫苍站起身来,手里握着刀柄。 “令狐冲,伱终究赢不了我!” 他狞笑着握紧刀柄,向后一抽,要用刀刃给对手造成二次伤害。 “找死!” 令狐冲目露杀气,不顾伤势,挥刀斩去,链子刀顺着那股劲向南宫苍砸去,南宫苍原本也是强弩之末,无力躲闪,眼睁睁看着刀刃重重砸在自己胸口。 南宫苍再次吐血,重重倒在石台上。 仅剩的那只独眼看向天空,几只白鹤从白云间飞过。 他其实没有练成南宫家的绝学。 那位练成日月十字刀的嫡房子弟,也是最后关头,手下留情,结果死在了他的链子刀下。 南宫煌没有惩罚他,反而对他极为器重, “冲儿,你怎么样?” 宁中则走上擂台,飞速点了令狐冲周身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了血,随后取出一枚白云熊丹丸,给他服下。 令狐冲面色苍白,声音还算清晰:“弟子没事,那一刀没伤到要害。” 宁中则和梁发,一左一右搀扶令狐冲走下擂台,在凉棚的椅子上坐下,自有华山弟子用备好的纱布为其上药、裹伤,之前赐下的天香断续膏,这下算是真正派上用场了。 南宫世家的两名子弟,也将生死不知的南宫苍抬下擂台,南宫焕取出随身携带的上等伤药进行救治。 岳不群看了眼自己的大弟子,令狐冲倒是皮实,靠在椅子上,还在偷偷向梁发讨酒喝,似乎酒对他来说,比天香断续膏、白云熊丹丸还能治伤。 南宫煌稳住南宫苍的伤势后,缓缓起身:“岳掌门,这场比试该怎么算?” 裘青山对令狐冲无比欣赏,瞧不上南宫苍的阴险手段,冷笑道:“当然是华山派胜!这么多江湖朋友在,众目睽睽之下,方才发生了什么,谁没看见?南宫先生总不会说是自家弟子赢了吧?” 南宫煌冷哼一声:“依在下看,南宫苍没赢,令狐冲也没赢,双方打了个平手,两败俱伤。” 按照规矩的确如此,两人都重伤,没人认输,都是被抬下擂台的。 只是如果不是令狐冲手下领情,南宫苍早就死在‘萧史乘龙’哪一剑之下,如果不是南宫苍背后偷袭,令狐冲也不会重伤。 岳不群盯着南宫煌,双颊涌现一股紫气:“南宫先生,那你打算怎么算?” 南宫煌看向岳不群,脸上竟然带着轻视的笑意,他按住刀柄,道:“既然是擂台比武,老夫以为,那终归要有个输赢结果,如此也不枉岳掌门以为如何?” 这下不少江湖人士纷纷吃惊,南宫煌真要找岳不群单挑啊? 裘青山暗道:“莫非他也突破先天境了?” 岳不群淡然一笑:“南宫先生有此雅兴,岳某不才,愿意奉陪。” ………………………… 正气堂后苑。 偏房内。 多数弟子都去了玉女祠堂,此时有些冷清,劳德诺还是穿着那件灰袍,在满屋子生辰礼物间走动,根据其种类,分别进行登记造册。 这些东西名义上是送给小师妹的,但那些人实际上是冲着华山派来的,华山派自有门规,岳不群允许岳灵珊从中挑选三样喜欢的,已经是大为破例。 “野山参两株,归入药房。” “宝剑七口,归入兵器房。” “玉器二十八件,这六件品质上等,可以收入库房,用于人情往来,另外这二十二件,品质一般,可以送到华州城发卖,换成银两,用作山门资用。” 华山上下,都公认二师兄是个很细致勤勉之人,相比于大师哥的潇洒豪迈,能赢得不少拥趸,同样有许多弟子,对操持门派大大小小庶务,几乎无微不至的劳师兄,也怀着一份敬意。 岳灵珊穿了身崭新的淡青色长裙,往日一向素面朝天,今日却难得化了淡妆,涂了点胭脂。她探入半个脑袋,看向房间,房间内只有二师兄一人。 “二师兄。” 劳德诺抬头道:“小师妹?大师哥和南宫苍的决战,你不去看?” 岳灵珊笑道:“我不想见那些人,反正大师哥一定会赢。” 劳德诺摇头道:“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之后让裘师姐,讲给我听就行了。” 她走进房间,翻看那些礼物,挑选自己喜欢的三样。 劳德诺笑道:“我替那些江湖俊秀可惜,他们上了华山,在玉女庙前舞刀弄剑,就是想得到小师妹的青眼啊。” 岳灵珊嗔道:“二师兄,你素来是个老实人,怎么也学他们取笑我。” “好好,我不笑了,小师妹是来选礼物的吧?” “爹答应我,可以从中挑选三样礼物。” 岳灵珊绕过两只坛子,心中暗道,谁如此的不识趣,生辰礼物偏生送两坛酒。 “二师兄可有什么推荐?” 劳德诺翻开礼单,想了想道:“论合用,锁月门的这套胭脂水粉不错;论贵重,正气盟送的这盘翡翠玉蟠桃最值钱;还有千马堂送的这件广袖流仙裙,虽与时下衣裳制式不合,但小师妹穿上肯定好看,还有白沙帮送的一条珍珠项链,大风帮送的一口上等龙泉宝剑……” 岳灵珊对金银兴趣不大,她这时看见一个单独放在角落里的长条形木盒。 “这是什么?” 劳德诺道:“这件东西啊,我正愁该如何登记入册。” 岳灵珊听他这么说,更是来了兴趣,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朱雀木钗,那样式无比熟悉,她脸色顿变。 “小师妹,你怎么了?” “这…这支木钗是谁送的?” “十里坡平安客栈掌柜送的,前不久打杀了黄毛大虫,也算为民除害,他姓名挺普通的,叫张鲤鱼。” 劳德诺奇怪道:“小师妹认识张鲤鱼?” 岳灵珊强作镇定,握着那支木钗,轻笑道:“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人也算有心,木钗虽不值钱,却也是亲手雕刻的,比起冷冰冰的金银要好。” 劳德诺故意玩笑道:“说起来,那张鲤鱼虽然出身差了点,不是名门正派弟子,区区一客栈掌柜,却生得面如冠玉,眉目清俊,单论相貌在一众关中俊秀中,可居首位,也不算委屈小师妹了。” “谁要与他相配了?” 岳灵珊轻笑一声,只拿着那支木钗,转身快步离开房间。 (本章完) 第124章 玉钗入鬓 第124章 玉钗入鬓 少女从正气堂快步出来,径直走向玉女祠。 关中江湖俊秀纷纷抬头看向那袭青裙,他们早闻华山岳掌门有个独女,今日一见,确实生得清丽无双,姿颜脱俗,眼波流动,极具灵气。 她走入凉棚,目光看向一处。 宁中则有些惊讶:“珊儿,你怎么愿意出来了。” 岳灵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大师哥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 “我来看大师哥比武,已经结束了吗?” 宁中则摇了摇头,望着石台,岳不群与南宫煌大战一触即发。 令狐冲强笑道:“小师妹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赢?” 岳灵珊的心情格外好,轻笑道:“问什么,那个南宫苍肯定不是大师哥的对手啊。” 令狐冲捂着腹部,哈哈大笑道:“知我者,莫过于小师妹了,有你这句话,我比喝了十斤美酒还高兴。” 宁中则叹了口气,道:“冲儿,伱还是对人太好,如果不是手下留情,何至于被他偷袭?害得自己受伤。不过,虽然南宫苍为人可鄙,但毕竟同为江湖正道,又是擂台之上,你身为东道,手下留情,也是应该的。只是将来行走江湖,遇见魔教中人,万万不可心存仁慈,以免为其所害。” 令狐冲点头道:“师娘教诲的是,弟子谨记。” 岳灵珊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晦暗。 她捏着衣角,低声道:“娘,也不是所有魔教中人都是坏的吧?” 宁中则看了她一眼:“身入魔教,纵然本性是好的,久处淤泥之中,也难免要沾染一身血腥,万不可对他们有不切实际的寄望,珊儿,你还年轻,要多看多想。” 岳灵珊低头看着鞋尖,似乎有些不高兴。 令狐冲见师娘目光落在擂台上,低声道:“小师妹,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有理,正道之中,不乏乌龟王八蛋,旁门左道,未必没有豪杰大丈夫。” 岳灵珊悄悄看了眼娘,脸上露出笑容。 宁中则微微摇头,年轻一代弟子,还是经见得少,没有见识过江湖上争斗的血腥,刀剑可怕,人言更可怖,前者销人骨肉,后者毁人声名,都能使人万劫不复,无颜立足于世。 正邪不两立,这道天堑,岂是那么好跨过的。 “令狐少侠,我家掌柜说,令狐少侠是爱酒之人,酒就是疗伤良药,特意让我送来一葫芦好酒。” 令狐冲嗜酒如命,见对方这样说,颇有几分知己之感:“贵号掌柜是?” 那人道:“平安客栈张鲤鱼。” 岳灵珊心中正踌躇着,抬头看去,只见送酒的黑衣小厮,眉毛细长,俏脸白净,再细细看去,心中顿时有些异样。 令狐冲接过黄皮葫芦,打开木塞一闻,醇香扑鼻,饱饮一大口,顿时高兴道:“果真是好酒,好酒,我从没喝过这么醇烈的酒,替我谢谢你家掌柜。” 那黑衣小厮也没等着要黄皮葫芦,笑着看了眼岳灵珊,回到凉棚另外一端。 石台之上。 四掌相对。 强大的真气向四周席卷而去,离石台近的江湖人士,纷纷后退,退回凉棚。 有几个倒霉蛋功力稍弱,走得慢了,被汹涌而来的真气掀了个跟头,秋风扫落叶般,连摔几跤,狼狈不堪。 南宫煌家学渊深,乃是成名已久的高手。 其内功境界虽然滞留在后天圆满,但经过多年以来不断打磨,加之家传的《烈日暴风息》,短时间内,爆发出来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南宫先生,还不认输吗?” 岳不群脸上盈满紫气,双袖灌满狂风。 南宫煌双足在石台上踏出足迹,他拼尽全力抵抗,还是一步步后退,单论真气比拼,确实不是先天境的对手。 南宫煌冷笑道:“岳掌门,你看我是要输的样子吗?” 岳不群轻笑道:“如此自信,岳某还以为你突破先天境了,如今看来,并没有啊。” 南宫煌强笑道:“内功境界并一定能定胜负,后天未必不能胜先天,岳掌门,你这个先天境大高手,若是输了,那在关中武林同道面前,就要大大丢面子喽。” 岳不群依旧风轻云淡:“可惜嘴硬,并不能改变结局。” 紫霞神功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但是蓄劲极韧,最后铺天盖地,势不可当。 时间越长,岳不群的优势越大。 胜负已定,不过时间问题而已。 张玉目不转睛,看向台上,能如此近距观看两位高手的角斗,此趟华山之行,也算不亏。 南宫煌这样的后天高手,正在鼎盛时期,境界圆融,气血旺盛,实力非常强大,绝非魏千星那样走下坡路的货色可比的。 “真是奇怪啊。” 月剑收回目光:“掌柜的,你又在奇怪什么?” 张玉缓缓说道:“华山派以气功见长,尤其是岳不群的紫霞神功,更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内功心法,同在关中,南宫煌没理由不知道,他以刀法闻名江湖,为何弃长用短,比拼内力,莫非……”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树林中听见两人对话,岳不群这个先天境似乎来路不正,境界并不稳固,存在极大的隐患。 月剑好奇道:“莫非什么?” 张玉却并不说话了。 月剑轻哼一声,她好奇心强,最不喜欢别人说半截话,偏偏张玉经常如此,让她时常觉得百爪挠心。 月剑忽然道:“真是奇怪啊?” 张玉问道:“奇怪什么?” 月剑轻笑一声,也不说话。 张玉却不再问了。 月剑等了片刻,又道:“掌柜的,那位姑娘真的好奇怪啊?” 张玉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月剑自己忍不住道:“我是想说,那位岳姑娘总是往这边看,从我送酒回来,她看了至少八次,你说……她不会看上我了吧?。” 张玉看向宁中则那边,青裙少女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他轻轻一笑,见到那双许多个夜晚出现在梦中的眸子,岳灵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月剑还在感慨:“这…这真是一段孽缘啊!我本来天生丽质,又是女扮男装,自然要比寻常男子俊秀三分,若是岳掌门的女儿,看上了我,那可如何是好?” 张玉摇头道:“你快去写戏本吧。” “烈日生息!” 南宫煌面色血红,额头上涌出大颗汗珠,鼻息日渐粗重,犹如乌云中酝酿着雷霆。 这时一缕阳光单独落在他的眉心,原本枯竭内力,竟然缓慢滋生了一大截。 干涸的池塘,又有了源泉。 “怎么可能?他内力竟然在恢复。” 岳不群一时间拿对手不下,两人僵持在石台中间,他心中不免有些急切。 先天对后天,不止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利落。那样才能震慑关中群雄,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拥戴自己当关中武林的盟主。 “绝对不能再拖泥带水了!” 南宫煌大笑道:“岳先生的先天境,也不过…如此啊,怕不是这个先天镜来路不正哦。” “你找死!” 岳不群闻言,目光瞬间变得阴鸷起来,此言算是戳中了他的逆鳞。 这时又有人大声道:“真是奇怪啊!岳掌门好像不是南宫先生的对手。” “岳先生不是先天境大高手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不定是吹牛的。” “吹牛,华山掌门德高望众,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 “反正我们都没见过先天高手,但只知道一点,先天总该胜过后天吧?” “说不定他想滥竽充数,骗个关中武林盟主当呢。” 那几个千马堂弟子大声起哄,这些诛心之言自然也传到了擂台上。 梁发挺剑而出,怒目道:“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 千马堂马成舟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弟子,怒骂道:“你们这些无知小人,武功低微,哪里知道什么先天后天,竟然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可笑可笑,还不快快住嘴。” 那些千马堂弟子,闻言只好闭嘴。 “砰!” 石台之上,传来气爆巨响。 两人分开,各退十来步,到了擂台边缘。 双方比拼内力,岳不群终究没有拿下南宫煌,只是……打了个平手。 同样是平手。 华山大弟子令狐冲的平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侠义无双,比胜了南宫苍还要荣耀三分。 华山掌门岳不群的平手,就透着几分不对味,要是比拼招式不能取胜也就罢了,单纯比拼内力,先天却拿不下后天,这说出去,实在有点诡异。 “不好,师兄的化真丹……” 宁中则不觉站了起来,欲入先天境,需在丹田之中蓄养一口先天真气,天下武夫,非有大机缘、大福运,大资质者,是无法鲤跃这道龙门的。 后天与先天原本是一道天堑。 化真丹,是数位气宗高人研制出来的,相当于借助外力,养出一口先天之气,在这道天堑上建造一座桥梁,经过三年时间,连续服丹养气,才能真正巩固境界,化虚为实,化假为真。 “擂台比武,胜负事小。若是散了这口先天之气,前功尽弃,根基受损,师兄再无机会入先天境,那才是动摇华山派根基的祸事……” 宁中则按在玉女剑上,她有心立刻冲上擂台,阻止双方继续比斗下去,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先天战后天,还要以二敌一,如此举动,华山派必定要为江湖人士耻笑。 张玉看得真切,加上昨夜在树林中听见的对话,心道:“终究怪不得别人,岳不群身为江湖名宿,武道根基不稳,心境还如此之差,这才被人所趁。陇西南宫家,兼具武功、算计,还真了不得。” “哈哈哈,岳掌门的先天境,也不过如此!” 南宫煌吐出几口血,却得意大笑,仿佛自己已然取胜。 “南宫煌,你找死!” 岳不群簪冠被劲风扫落,头发散落,脸上黑气与紫气交织,再也没有了君子剑的儒雅风范。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平手,细算起来,他还占着上风,却有一种落败之感。 “比斗还没结束!” 岳不群话音方落,便抽出佩剑,蓄满内力,奔向南宫煌,迅疾刺出。 “太岳三青峰!” 南宫煌迅疾地拔出宽背宝刀,迎击上去, 一剑。 两剑。 每一剑比起上一剑,威力都会强上一倍。 第三剑,剑势无比雄浑,有山岳威压之意。 “啊!” 长剑压在宝刀上,巨力从剑身上传来,南宫煌双腿发软,跪倒在地,眉心那点阳光迅速变得晦暗,继而两道血柱从鼻子中喷涌而出,双目也漫上血丝,逐渐变得一片赤红,显然受了重创。 ‘太岳三青峰’看似波澜不惊,招式没有过多变化,实则暗和气宗‘以气驭剑’的真意,乃是岳不群生平得意的绝学。 南宫煌依虽受内伤,但凭借家传武功心法的独到之处,还是撑过了第三剑。 岳不群见‘太岳三青峰’也被对方抗住,心中顿生惊慌,将长剑横削过去,南宫煌连忙向后扑闪,极为狼狈地躲了过去。 “日月十字刀!” 南宫煌起身,用尽最后的内力,斩出两道雄浑的刀气,交叉成十字状,席卷着台上的细小砂石,犹如实质,向着前方涌去。 “日月十字刀?” “这就是陇西南宫家的绝学?” “南宫世家,不愧传了上千年,果真了得。” 那十字刀气离得越来越近,岳不群心中愈发慌乱,杂念丛生… 若是自己输给南宫煌,华山弟子怎么看?裘青山怎么看?关中武林怎么看?左冷禅怎么看?五岳剑派怎么看?天下江湖人怎么看? 岳不群挥剑抵挡,连忙提运真气,却发现筋脉阻塞,运气不畅,刺出那一剑绵软无力,他惨然一笑,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身陨名消,成就南宫煌的威名。 “叮!” 一道剑光横挡在身前,寒光接连闪烁,带着视死如归的果决刚毅,刺向那两道刀气交叉之处,‘嘭’地一声,日月十字消散,残余刀气向四周散开。 “玉女剑第十八式—玉钗入鬓。” 宁中则纹丝不动,持剑而立。 两名须眉先后跪倒在擂台上,精疲力尽,已经失去一战之力。 宁中则转身扶起岳不群:“师兄,你怎么样?” 岳不群红着双目,看向盘坐在擂台上打坐调息的南宫煌,又看向宁中则,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 宁中则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两人不语良久。 不是吊大家胃口,作者个人一点浅见,想尽量赋予书中人物独立性格,并不完全依附于张玉,比如岳灵珊,正邪之间的鸿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双方的感情基础不是凭空产生的,如何去对抗属于她的另一些情感,亲情,友情,甚至还有与令狐冲之间几分青梅竹马之情,而这些情感在立场上又与日月神教是对立的。 另外在本书中,我还是想着,男女之情不是唯一,即使有,如果不符发展逻辑,最好也是“排骨归排骨、年糕归年糕”。 (本章完) 第125章 门锁鸟纷飞 第125章 门锁鸟纷飞 正气堂内苑。 床榻之上,岳不群打坐良久,脸上紫黑之色逐渐消退。 他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目,眼里透着衰败颓然之意,已然没了大派掌门的威风。 许多年前,曾有个剑宗师叔,武道天资极其出色,说话也颇为毒舌,他对岳不群有过评价。 “岳师侄资质过于平庸,匠气天生,剑道之上,永远无法登堂入室,当个炼气老夫子,皓首白须之时,若还侥幸不死,或许能有所成就吧。” 不久之后那场大战中,气剑两宗那些惊才绝艳的华山弟子尽数战死,天资不算卓绝的岳师侄,最后接任了掌门之位。 他独自扛着‘太华独尊’的匾额,从山脚下的玉泉院,跨过无数险关,一步一步走到玉女峰。 “天资?天资?狗屁天资!” “武道之途,除了天资,就没有别的了吗?” 内功突破先天境之后,岳不群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坐在正气堂上,甚至有朝一日,可以将那句‘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在山门上重新铭刻一遍。 “师兄,如何了?” 岳不群抬头看见师妹担忧的眼神,环顾一周,岳灵珊、令狐冲、陆大有等弟子都站在房间内,他叹了口气,从往事幻境中挣脱出来。 “那道先天真气暂时稳住了。” 宁中则关切道:“我不是问这个,师兄你的内伤,恢复得如何了?” 岳不群摇头道:“服用白云熊丹丸,已经无甚大碍,只是之后这段时间,轻易无法运功,我要闭关一段时间,山门之事,要劳烦师妹了。” 宁中则叹了口气:“师兄无碍就好,你我夫妻,哪用说这些话。” 夫妻同体,岳不群心中的忧虑、痛苦、彷徨,别人不知,她多少能感受到几分。 华山派名头太大,沉疴太深,如今的底子又太薄。 种种归因,便是一副千钧重担。 岳灵珊眼角微红,坐到榻边,声音哽咽道:“爹,孩儿今后一定好好练剑,光大我华山派,替你和娘争一口气。” 岳不群脸上流出宠溺的笑容:“别哭鼻子了,爹没什么事,江湖比武,输赢个一招半式的乃是常事。有爹娘在,华山派还用不着伱操心,不过珊儿这段时间刻苦用功,确实进步很大,我们都看在眼里,再过一两年,或许就可以单独行走江湖,替华山派扬名了。” 这时施戴子从门外进来。 “启禀师父师娘,南宫家、千马堂、大风帮,另外还有九家门派,没有告辞,径直下山了。” 岳不群沉默不语,他没有打败南宫煌,注定要威望大跌,好不容易积攒的声势,竹篮打水一场空,关中武林盟主的宝座,彻底成了镜水月。 宁中则冷声道:“南宫世家卑鄙无耻,如果不是连用阴招,绝对不是师兄和冲儿的对手,他们自然是无颜待在华山的,走了也好。” 岳不群摇头叹息,他知道宁中则此言是在弟子面前为他挽回颜面,只是经此一遭,他对于许多之前坚持的理念,有了动摇。 “阴招,阳招,他们既然在擂台上施展出来,我们破了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化解,即使吃亏,说到底也是实力不济于人,自取其祸,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宁中则看向他,只觉得经此一事,师兄似乎有了某些变化。 令狐冲闻言,也是心生愧疚,他强忍着伤痛,跪地拱手道:“都怪弟子无能,中了对手暗算,连累师父受伤,待弟子伤好之后,必定再赴陇西,光明正大的打败南宫苍。” “光明正大?” 岳不群欲言又止,面色阴沉,看了他一眼:“都退下吧,我有几句话和你师娘说。” 宁中则亲自扶起令狐冲,让岳灵珊、陆大有送他回房养伤。 她亲自将大门合上,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左边墙上挂着幅画像,一个青衫中年人,负剑在身后,颌下三缕长须,身后是巍峨苍山绝壁,飘飘然有出尘之气,正是华山派上一代掌门人。 华山派在宁清羽手里,实力达到鼎盛,在五岳剑派中高居盟主之位,声势更胜于今日的左冷禅,真正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的正道第三架马车。 岳不群目光凝滞地看向肖画,他以宁清羽为人生楷模,素来钦服恩师在气剑之争中,分化瓦解,避重就轻,以弱胜强的手段。 宁中则回身道:“师兄?” 岳不群收回目光,沉声道:“南宫煌从出言挑衅,到千马堂弟子在旁策应,乱我心神,致使气血紊乱,经脉堵塞,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而是经过缜密的设计。他似乎知道我…我是靠服用丹药破境的,先天境界还并不稳固。” 宁中则想起马成舟的表现,对千马堂弟子假意斥责,故意一唱一和,确实不太对劲。 “师兄的意思是,南宫煌早有预谋?但化真丹之事,乃是绝密,连冲儿、珊儿这些亲近之人,我都没有透露过,他从何处知道?” 岳不群冷笑道:“有心探查,自然能窥出蛛丝马迹。” 宁中则这才觉察出岳不群的话里,别有深意,她道:“探查?南宫煌偏居陇西,虽然同在关中,但与我华山派素无来往,他是怎么探查的?” 岳不群目光微寒:“我总觉得,南宫煌身后有人在操纵,不知是魔教,又或是左冷蝉,甚至少林、武当也不无可能,而在华山之中,也藏着他们的暗探。” 正道势力之间暗藏的矛盾,也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五岳剑派内部的龌龊,自不必提。 老牌正道魁首少林武当同五岳剑派之间,同样存在裂痕。 方证冲虚两头老乌龟,何尝不是视威福自专的左盟主为眼中之钉。 只是需要他顶在前线与日月神教对抗,才没有动用两家在正道江湖上的定义权,将其打成旁门左道。 宁中则眉头皱得更紧了:“华山弟子中有暗探,师兄,你会不会多疑了。” 岳不群摇头道:“并非我疑神疑鬼,也不止这一桩事,之前我就觉得有双眼睛藏在华山,此事之后,回想起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宁中则心中暗惊,若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必定是他们身边的亲近之人,她突然想起,师兄方才对大弟子令狐冲的冷漠态度,不由得更加担心。 “师兄打算怎么做?” “封山半年!” 宁中则惊讶道:“封山?这可是大事。” 岳不群叹道:“这半年时间内,我都要闭关,稳固先天之气。南宫煌野心勃勃,还有他身后的人,局势晦暗不明,魔教势力只怕也会趁机重回关中,师妹你一个人独木难支,我多番思虑,华山派只能以退为进,暂时稳固内部,坐山观虎斗。” 岳不群不能出手,华山失去了最高战斗力。 封山,看似是华山派输给南宫煌之后认怂服软之举,其实也确实如此,只是在水面浑浊之际,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宁中则点头道:“那就封山半年,只是那些与华山交好的江湖同道……” 岳不群想起自己在书房内,向裘青山等人的许诺,万事算尽,唯独没想到自己没能在擂台上打败南宫煌,至今思来,还有些身在梦中。 “师妹,还是麻烦你向青山公好言抚慰一番,华山派暂时踌躇,终有一日,必能再兴。” 岳不群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他闭上双目,嘴唇微微颤动,痛苦不甘之色溢于言表。经过此事之后,关中正道势彻底分裂成两派。 一方以南宫世家、千马堂、大风帮为首。 一方以华山派、正气盟为首。 双方都觉得,天下江湖将有大的变化,关中当有一位武林盟主,号令关中群雄,以抵御外来血雨腥风的袭击,维系自己在各自地盘上的利益。 只是出于各方利益,谁来当这个武林盟主,已经成为不可调和的矛盾。 华山之会,岳不群的确有极大的机会整合关中江湖,却因为没能拿下南宫煌,功亏一篑。 ………………… 正气堂上,女主当位。 关中群雄久闻‘华山女侠’的名头,但也仅限于闻名,直至在石台上,宁中则使出玉女剑第十八式‘玉钗入鬓’,击散日月十字刀,才让众人真正见识到华山女侠的风采。 宁中则温言交谈,各派掌门人相继离去。 昨日高堂宴宾客,今日食尽鸟投林,宁女侠勉力支应,还是难免门庭冷落的凄凉之感。 裘青山率众拱手道:“宁女侠,请代为转告岳先生,关中江湖若要推举盟主,我裘青山只认华山派,南宫世家龟缩陇西,各派剿灭魔教之时,未见南宫家的子弟流血,现在想跳出来摘果果,正气盟第一个不答应!” 宁中则连忙起身,向华山派最有分量的盟友还礼:“多谢青山公之谊,我一定转告掌门师兄,山水相望,栈桥相连,两家情谊,世代相守。” 裘青山随即告辞,与飞星门、锁月派、白沙帮一票相熟的掌门,一同出了正气堂。 白沙帮钱如海看向寥落的正气堂,再无初来时,对数百年大派深厚底蕴的叹服。 他看向大步走在前面的裘青山,有些好奇,赶上去低声问道:“岳不群的先天境,真假难辨,华山派如今自顾不暇,就靠着一介女流撑门面,青山公何故还说那些话?” 白沙帮操持私盐之利,与活跃在渭水两岸的正气盟交往频繁,钱如海与裘青山也有深交。 裘青山神秘一笑,看向天空,一只孤鸿在天边飞过:“华山当兴。” 钱如海心中不以为然,笑道:“华山当兴?青山公到底从何处看出来的?” 裘青山看了眼自家女儿裘大器,旋而低声道:“华山当兴,兴在令狐冲!” 钱如海这才恍然大悟:“兴在令狐冲?原来青山公看中的是……” 青公博学杂收,据说有相面之能,常以此自得。 裘青山大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一行江湖人士,在孤鸿西飞的天色中,走下华山。 张玉与西鹊武馆最后步出正气堂,混迹在一众江湖掌门中,这个年轻人不算起眼,众人目之为一个意图攀附华山派的市井之徒。 关于他杀黄毛大虫的事迹,坊间影响甚大,在这些江湖中人眼里不过流氓青皮街头殴斗,实在算不得什么,徒增笑料耳。 自始至终,除了孙寺望,没人与他搭过话。 张玉走下台阶,站在广场上,看着远处石台后的玉女祠,却没有和西鹊武馆的人一起离开。 月剑不知道大人在等什么,四处观瞧,终见一袭青裙映入眼帘。 “掌柜的,岳姑娘来了。” 月剑隐隐觉察出,岳灵珊是张玉要等的人,他们之前似乎是旧相识。 张玉转过身,看向那双狭长如秋水般的眸子。 岳灵珊从正气堂正门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黄皮葫芦,她见张鲤鱼转身,脚步一滞,停在台阶上,头上却是正气堂的门匾。 张玉如初见般,一本正经地拱手行礼:“在下平安客栈张鲤鱼,见过岳女侠。” 岳灵珊轻笑道:“平安客栈张鲤鱼?” 两人又不说话了,目光在空中对撞,隐隐要擦出火星子来。 岳灵珊看向张鲤鱼,九个月未见,这个魔教小贼愈发俊美,气质似乎也有了变化,更加神采飞扬,眉宇间藏着傲然,与强烈的自信,虽是男生女相,却一点也没有阴柔暗弱之气。 被当成透明人的月剑有些窒息,她只觉锝自己此时特像一根大号蜡烛,极为尴尬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心中不由得抓狂:“我不该在这里,我该在华山底啊!” 许久,张玉笑问道:“岳女侠要往何处去?” 岳灵珊扬起手中的黄皮葫芦,轻笑道:“送还你的酒葫芦,还有谢谢你送的木钗,我……很喜欢。” 张玉道:“只要你喜欢,那就很好。” 岳灵珊眉间藏着笑意,佯怒道:“若是我不来见你,你也不会来见我吗?” 张玉沉默片刻,那个颇讲义气的女子,没有将那夜之事告诉她,他也没有解释,只道:“怕你有不便。” 岳灵珊直接问道:“有何不便?” 月剑余光扫向正气堂门口,尴尬地脚趾抓地,她心中开始画圈圈,希冀有人出来,暗想:“宁女侠快来管管,你家女儿发春了,快来管管这对不要脸的男女啊。” 张玉见岳灵珊神色变化,又听此问,默然不语。 岳灵珊走下台阶,缓步走来,眼神却逐渐变得冷冽,她站到张玉身前,低声问道:“你只身而来,是日月神教欲图谋我华山派吗?” 月剑闻言大惊,岳灵珊竟然知道掌柜的身份,她忙握住衣袖中的匕首,环顾四周,只要稍有不对,便立刻准备劫人质。 张玉叹了口气,轻笑道:“是又如何?” 岳灵珊按住腰间长剑,寒声道:“那夜你在石桥上的话,言犹在耳,我就如你所说,用这把碧水剑,先刺你个上百个透明窟窿。” 张玉默然片刻,笑道:“那不是又如何?” “不是……” 岳灵珊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终究没有答案。 天色渐暗,白云西飞。 华山千尺云栈,一行黄鹤奋力振翅,向着山上而去,两道身影走在铁索悬道之间,晃晃悠悠。 玉女祠前,岳灵珊站立良久,不知不觉,泪满裙襟。 (本章完) 第126章 秋风扫落叶 第126章 秋风扫落叶 所谓帮派,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第一要务便是找饭吃,猫有猫路,狗有狗途。 华州城外,两顶青蓬两轮马车停在道边。 顶棚上插着蓝底小旗,旗面图案为黑马扬蹄,踩着三柄钢刀,庆阳府第一大帮的旗帜,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气势。 马成舟与草原关系密切,每年都能从北面贩回大批畜力,关中民间马市生意,八成以上都掌握在其手中,甚至有传言说,潼关路上的卧虎山庄便是千马堂背后最大的主顾。 通常来说,关中越乱,千马堂的生意越好。 对于正道江湖的安稳、应对魔教的入侵,马成舟似乎并不如其他人那么关心。 “华州城交通潼关,生意繁忙,车马行只剩下这两架马车堪用,要委屈南宫先生了。” 马成舟四十来岁,穿着褐色锦袍,头带八方帽,笑起来颇为富态,除了腰间有柄西北颇为罕见的上品倭刀外,身上江湖人的气息极淡,更像个富家员外。 相比中原江湖的动荡,关中还算承平,从掌门人的气质可见一斑。 “多谢马掌门相助,南宫家来日定有所报答。” 南宫煌面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他推开搀扶自己的弟子,对马成舟拱手致谢,南宫苍则更惨了,还半昏迷着,躺在马车上,安排了专人照看。 马成舟轻轻一笑,摇头道:“我也没做什么,岳掌门若有真才实学,自然如这巍峨西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谁也动摇不得他,那点小把戏,无非徒增笑料耳。” “马掌门说的对,岳不群的确空有其名,哈哈哈。” 南宫煌闻言,大笑起来,直笑得连声咳嗽,打败先天境大高手,踏着一直暗中较劲的君子剑成名,只要一想起来,他便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马成舟笑着问道:“南宫先生此行是回陇西吗?” 南宫煌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江湖上有几路朋友,邀请在下去西安府小坐,马掌门有何打算?” 马成舟看向西北方向的苍黄之色,轻轻叹息:“马某身在江湖,却也是个生意人,堂中一票兄弟张嘴要吃饭啊,只能是回庆阳府了。” 南宫煌笑道:“马掌门,那就后会有期了。” 马成舟拱手道:“告辞。” 两辆青蓬马车沿着官道西行而去,南宫煌占了这么大便宜,担心岳不群遣人追杀报复,自然不愿在华山地界多做停歇,从十里坡经过后,马车一连走出五十里,直至半夜,才在官道边某处树林中停歇。 林间生起篝火,五六名弟子,围坐在一处,拿出干粮烤软,先给马车上的家主送了去,这才吃了起来,华山之行,南宫世家威名大涨,他们也与有荣焉,个个兴高采烈。 腰间佩刀的年轻人,从马车边回来,立刻有人让出位置。 “荣哥儿,老爷无恙了吧?” “还在打坐调息,看起来伤得不轻。” 那人摇了摇头,将佩刀取下,放在手边,缓缓坐下,拿过一只烤得焦黄酥软的芝麻面馕,大口咬了起来。 “不过老爷兴致不错,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有人笑道:“那是当然,此去西安府,老爷召集武林同道,商量会盟之事,以后关中各派谁敢不给我南宫家面子,老爷就是没当盟主,也是关中第一人。” 南宫荣吃完了那只馕,又喝了半葫芦水,道:“阿七,你守上半夜,毛三,你守下半夜。” 那个叫毛三的秃子笑道:“荣哥,你也太小心了吧,还安排守夜啊?” 另外一人也笑道:“华山岳先生,人称君子剑,好大一个名头,还不是败在老爷手下,眼下我看关中哪路蟊贼不长眼,敢来侵扰南宫家车驾?那不是茅厕打灯笼找死吗?” 那个叫南宫荣的年轻人看向马车,皱眉道:“平时也就罢了,如今老爷、苍哥儿都受了伤,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华山派沿途追杀?今夜还是小心点好。” 初八的月光不甚明亮,尤其是在树林中,离开篝火堆,光线立刻昏暗下来。 南宫荣往前走了十来步,到了一棵树下,解开腰带,正要开始释放,忽然看见前方树枝晃动了一下。 “嗯?” 南宫荣心中发毛,正要转身,一只手掌搭在自己后颈上,铁指扣住几处穴位,他的呼吸立刻变得凝滞。 “出声之前,我一定能杀了伱。” 声音从背后传来。 南宫荣颤声道:“我…我信。” 那人接着道:“南宫煌在车里?” “在。” “哪一辆?” “左边那一辆……篝火堆左边。” 那人又问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南宫荣见他如此问,顿时心中大惊,玉女祠一战,白天才见分晓,真是不要脸的华山派追杀来了,好一个君子剑,果然是明着一套,暗中一套。 “好汉,好汉,我家老爷伤势并无大碍,南宫家的日月十字刀,天下无双,连岳掌门都不是对手,你何苦白白丢了性命,还是悄悄退走,在下绝不声张……” 那人冷笑道:“你不老实!我很不高兴。” 手指分错,筋骨折断之声传来。 南宫荣没了生息,身体栽倒在地上。 蒙面人解开他腰间佩刀,握在手中,再向林间看去,篝火前停着两辆马车,分散坐着四五人,想无声无息靠近马车,确实有些麻烦。 他看向篝火堆左边的那辆青蓬马车,目光幽冷。 “华山派封山不出,南宫煌野心勃勃,看样子,将成关中正道武林一柱,趁他重伤,正好砍断这根柱子,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后将要多出许多手脚。” 林间传来声音。 “荣哥儿,你这泡尿好长的时头啊。” “年轻人就是火力壮。” “荣哥儿?” 不待他多想,两名南宫家的弟子朝着这边过来。 “该死,偷袭不成了。” 蒙面人飞身旋出,几点金光飞出,接连两声惨叫响起,那两人毫无防备,应声倒毙在地。 “什么人?” 剩下三人拔刀而出,冲着突然现身的黑衣蒙面人杀来。“哐!哐!哐!” 蒙面人纵身跳跃,挥刀而出,斩出一道刀气,南宫家弟子的兵器纷纷被强力折断,他们握着手中的半截刀身,惊骇莫名,此人武功之高,实在罕见,至少也能跻身帮主、掌门之列。 “金鼓啸峰!” 蒙面人用极强内力,震动手中长刀,发出尖锐长啸,长刀晃过,三人只觉得眼耳剧痛无比,顿时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死也要重伤。 眼前再无人阻挡,他看向停在篝火堆左边那辆青蓬马车,冷冷一笑,却抬手向着右边甩出一蓬金针。 “嗖嗖嗖…” 金针穿过布帘,射出无数小孔。 “砰!” 马车瞬间炸开,木屑纷飞,一道身影飞了出来,落在林间,正是‘陇西一刀’南宫煌,见手下弟子死伤惨重,眼中闪过怒气,他看向黑衣蒙面人,冷笑着道。 “这位朋友深夜来访,何必蒙面不肯示人呢?如此行径,可不像正道君子所为。” “让这些普通弟子,替你拖延时间,试探我的底细,可见南宫先生也不是光明磊落之辈,大哥别笑二哥,正道邪道,都不过一丘之貉而已,不过如此……也印证了你的确伤得很重。” 蒙面人扬起长刀,刀锋向上。 南宫煌见他用的是自家弟子的佩刀,使出的却是剑法,怪模怪样的,明显要欲盖弥彰,便更加坚信了心中的猜测,来人是与华山派存在关联。 “想乘人之危?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南宫煌抽出宽背长刀,疾跑向前,斩向黑衣蒙面人。 南宫家世代相传的刀法,纵横捭阖,古朴雄浑,许多招式脱胎于沙场军伍,看似大开大合,实则暗藏正奇之变,杀伤力极大。 只是南宫煌重伤未愈,强撑着一口气,也只有四五分威力。 “风吹草折!” 南宫煌挥出长刀,一道雄浑刀气,在林间扫起无数枯枝落叶。 黑衣人向后倒去,趴在地上,躲过长刀,双掌拍地迅速翻身而起,他身法极为流畅,如山间流水,天边飘云,虽然险之又险,却仍旧毫无滞碍躲过这一刀。 “好厉害的贼子!” 两人过了二十多招,南宫煌凭借高明刀法,牢牢将对方压制,黑衣人好几次都要伤在刀下,却都逃了过去,细算之下,战至现在,单从招式上说,对方刀法虽然拙劣,但凭借高明的身法,丝毫没有落下下风。 “他是在拖延时间?想引起老夫伤势发作,再用出狠辣手段?” 南宫煌暗度,自己身上早中了岳不群四五剑,伤口本就没有痊愈,如此大的动作,牵动之下,已经开始流血,时间一久,只怕对付黑衣人来更加吃力。 南宫煌心中不由得愈发急切起来, “狗娘养的,你就只会逃吗?岳不群怎么教你的?华山派果然都是一群乌龟癞蛤蟆,有本事和你南宫爷爷光明正大大战三百回合,生死无怨。” “南宫煌,你真是白活一把胡子,还用这种拙劣的激将之法,我明知你刀法、内功都要强于我,何必弃长用短,来与你硬拼?” 张玉见对方出招愈急,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过了四五个回合后,他暗自运转北冥真气,灌注刀身之上,腾空高高跃起,向前斩出一刀,半月形的刀气,向着南宫煌当头斩落。 乔勿庸那刀‘月落乌啼’乃是斩杀百名马贼之后所创,杀气极重,煞气也极重,正暗合张玉今夜的心情。 他也算看过生死,杀人无算,经见过无数刀光剑影,无论何种险境,都能做到古井无波。 只是从华山下来后,不知为何,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莫名烦躁。 他离开平安客栈,冒险追杀南宫世家的人,便是想驱散心中的烦躁,此时正是杀气颇重。 “好刀法!” 南宫煌见那半月形状的刀气,极为凌厉,他是刀法名家,也能看出此招使出来,有几分意蕴,比起之前那些用刀使出的剑招,有形无神,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刀剑双修,没想到华山派还藏有这样的高手” 南宫煌不惊反喜,他正要与对方硬桥硬马的对招,看来对方已经中计,认为自己伤势复发,有了可乘之机,所以迫不及待地出手来攻。 “银鞭飞扬!” 南宫煌长刀上扬,如长鞭甩出,发出尖锐长啸,架住半月形的刀气,岂料对方内力极为霸道强韧,丝毫不亚于南宫家秘传的内功心法。 双刀在空中交击,不断向对方压迫,一时僵持不下。 “看掌!” 张玉从上而下,抬掌打去。 南宫煌抬掌迎击,他冷冷一笑,自己内功在对方之上,自然不怕持久比拼。 黑衣蒙面人笑道:“南宫先生,好雄浑的内力!” “嗯?”南宫煌正有些疑惑,突然间面色大变。 自己的内力竟然被对方吸了过去,开始时一丝一缕的流出,很快变成了涓涓溪流,他心中惊骇无比,想起许多年前在江湖上,有个以类似功法闻名的人。 “难道华山派还与魔教中人有所勾结!” 张玉以气海为基,调用膻中穴的内力,与南宫煌对掌。 “这就叫做取粮于敌,我取一分,便要胜过对方两分,长此以往,对方就是内力如湖如渊,也要油尽灯枯,束手待毙,这便是北冥神功的强大之处。” 南宫煌心中大惊,想要收掌摆脱,对方却如牛皮一般,怎么也甩他不开,自己的内功本就消耗在华山上大半,还没有恢复,眼下又十分去了三四分,再这么下去,想不出应对之策,他真要死在这魔功之下了。 “暴风吐息!” 南宫煌忽然间面色通红,他转动手掌,一股强大的内息喷涌而出,直冲黑衣蒙面人的少商穴位。 “不好!” 张玉眼下还只能用少商穴吸取内功,必须要循序渐进,否则便有水漫金山的危险,终究怪自己没有将北冥神功炼至深处,否则哪有那么多顾忌,趁机吸干了南宫煌了事。 “看来只能放他一马了。” 张玉再不甘心,也只能收功撤掌,饶是如此,还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南宫先生,后会有期!” 黑衣人几个纵身,隐入了林中。 南宫煌站在原地,手掌微微颤抖,不敢追击。 (本章完) 第127章 锁月派事件(一) 第127章 锁月派事件(一) 佑圣十年,八月,关中大旱。 华州东南三百里外,麓阳县。 与还算富饶的渭河平原不同,此地傍着秦岭,三面环山,田地贫瘠,产粮微薄,小民兼靠盐井、矿山求活,富人车马广厦堪比王侯。 烈日炎炎,蝉鸟息鸣,大地龟裂,草木枯黄。 三骑人马在官道上疾驰,他们都戴着短檐斗笠纱帽,用来遮阳。 为首白马肩高八尺,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目如宝石,蹄踏如鼓,神骏如龙,骑在马上的白衣人,腰挂长剑,潇洒俊逸。 他后面紧跟两骑随从,皆穿黑色劲装,身材较为娇小。 “掌柜的,前面有茶棚!” “我看见了,三十多里,一间茶棚,往年也是如此?” “麓阳贫瘠,不比华州,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掌柜的,看来今年旱灾很严重,受灾的人一定很多。” 月剑抱怨道:“姐姐,能不严重吗?我都要渴死了。” 官道边搭着两间草棚,各有三张木桌,已经坐了一桌客。 一老一少在躲在角落里乘凉,摇着蒲扇,灶中的火早就熄灭了。 “吁~” 三人挽缰勒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年轻伙计起身,掸去桌上的灰尘。 “来两壶茶,再帮我们把马饮好。” 月剑把三只水囊塞了过去,坐在木凳上,摘下斗笠帽扇风,她扫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店伙计,从荷包里取出一角碎银子,拍在桌上,推了过去。 “放心,银子不会少你的。” 年轻伙计看向那角碎银,为难道:“客官,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茶是论碗卖的,每人只卖三碗,没有多余水饮马。” 月剑看了张玉一眼,将佩剑‘啪’地放在桌上,嗤笑道:“这是什么古怪规矩?” 这时年老掌柜走了过来,把年轻伙计拉到身后,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麓阳旱了快两个月,小店的水也是找锁月派买的,每五天才一担,要让客官饮马……小店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张玉问道:“麓阳大旱,锁月派如何有水?” 那老掌柜讪笑两声,明显怕惹麻烦,不愿多说。 张玉看了眼月剑,后者不情愿地从荷包中取出一角银子,递过去。 他轻笑道:“我们是外地过客,老掌柜不必担心。” 老掌柜迟疑片刻,还是接过银子,低声道:“其实兰竹河还有水,只是锁月派筑坝拦河,所有的水,都要向他们去购买,小老儿同一位管事有交情,才可以低价买水,维系这间小店。” 张玉点头笑道:“原来如此,看来锁月派在此地势力很大啊。” 此时另外那桌客人已经走了,老掌柜略微放心,说话也更为大胆,道:“客官是外地人,说与你听也无妨,自从日月神教的势力被剿灭后,锁月派就成了土霸主,这里天高皇帝远,听说连县老爷,都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日月神教?” 张玉心中有些好奇,对于江湖中人,这四个字与少林武当一样如雷贯耳,肯定不陌生,但从一路边茶棚掌柜口中说出,却有些违和感。 他笑着问道:“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吗?” 老掌柜点头道:“对,也叫做魔教,小老儿跟着过路江湖客人乱喊的。” “魔教在麓阳做了什么坏事吗?” “坏事也说不上来,反正魔教来了之后,收拢了一帮游手好闲的汉子,专门同锁月派作对,双方为了争夺矿山,打过好几场,死了不少人,县老爷也不敢管,全躲在城里装死狗。” 张玉从老掌柜的话中听出对县令的不屑,江湖势力强大的地方,尤其是两派斗争激烈的地带,官府在小民心中的权威,势必会下降。 麓阳城离此地还有七八里,三人喝完九碗茶后,骑马上路,顶着烈日,赶到城里。 城中也是百业萧条,物价高涨。酒楼、饭店多半歇业,街边却凭空出现许多‘甜水店’,无论士民,都举着木桶、瓦罐在店前排起长队。 “水已售罄!” 日至晌午,水店伙计挂出了木牌。 张玉三人到了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付了平时五倍的价钱,要了一大壶茶水,又付了额外的钱,掌柜才答应为他们饮马。 “真是渴死了!” 月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很快将肚子撑了个滚圆。 剑顺着张玉的目光,看向楼外。 每家甜水店匾额不同,或称张家、或说李家,却都有两三名拎着长刀的灰袍汉子,那些没买到水的,即使心中不满,看见这些江湖人士,也不敢造次。 张玉问道:“他们都是锁月派的弟子?” 剑想了想,道:“观其行止,都有武艺在身,除了锁月派,麓阳应该找不出这样一批人来。” 张玉继续问道:“锁月派实力如何?” “属下听原来的坛主说过,锁月派掌门刘蟾是气海镜后期实力,但有一柄世传宝刀,号为‘月坠’,乃是天外陨石所铸,极其锋利,对付起来,很是棘手。此外,门中如这般的精锐弟子,有三百多众,麓阳境内,有十几座矿山都在锁月派控制之下,积攒了不少粮草物资。” 按说月前,华山群英会上,他与锁月派掌门有过照面,只是那时人多,掌门刘蟾也非什么遮拦人物,他一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个上台比武的锁月派弟子,被南宫苍一刀斩下擂台,断了条胳膊。 张玉低声笑道:“这些狗屁名门正派,盘剥有道,肥得流油,真好意思自称江湖正道。” 剑脸上涌现怒气,冷笑道:“他们素来颠倒黑白,没脸没皮,自然好意思的!” 这时,大街上忽然传来几声喧哗,人潮离开涌动起来。 几声锣鼓响,从远而近。 “施水了!” “把盘拿稳了。” “好人,真是菩萨心肠啊。” “…………” 两辆马车打着‘锁月派’的旗帜,停在十字街头,上面各载着一只大水箱,随行的锁月门弟子,有男有女,个个鲜衣怒马。 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着两辆水车,举着木盘、木桶、瓦罐,等候锁月派的布施。 “好手段,两幅面孔,用得很熟练啊。” 张玉收回目光。 剑冷声道:“好一个伪君子。” 月剑不解道:“这手段也算不上多高明,难道就没人看得穿?” 剑冷笑道:“看穿的,不会说穿,看不透的,自然信了,看得穿又愿意说的,却没人相信,世上之事,便是如此荒唐。” 月剑听得迷糊,只问道:“为何会如此?”剑道:“或许这就是江湖正道的原本嘴脸吧。” 张玉看向剑,却是想起了,后世之时,那些名门正派对杀戮福威镖局满门的青城派的态度,有的不闻不问,装聋作哑,有的轻描淡写一句‘青城派行事过于霸道’,似乎只要打起正道大义的旗帜,所作的恶就不是恶了。 看来正道也好,魔教也罢,不过都是豺狼结伙,虎豹抱团。 “我们走。” 剑问道:“去沉月谷?” 张玉提剑起身:“不,先去兰竹河,会一会锁月派的大善人们。” ………… 黄昏时分,山间终于有了几丝凉意。 兰竹河在麓阳城南边,由秦岭大山中几条泉溪汇聚形成,下游有两丈来宽,此时河面早就干涸,露出乱石峥嵘的河床,地面如同翻开的龟甲一般。 十多名衣裳褴褛的干瘦老妇人,头上顶着树枝,用草绳背着瓦罐,走到河床上,坐在地上,搬开河石,从中抓起还有几分湿润的泥沙,挤出一两滴水,落入瓦罐中。 她们麻木的看向岸停住的三匹马,同样一个脑袋,两只肩膀,却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这就是兰竹河?” “是。” 张玉叹了口气,问道:“她们的丈夫和儿子呢?” 剑道:“应该都在锁月派的矿山中劳作。” 张玉解下自己的马鞍上挂着的水囊,冷笑道:“把水给她们分了吧,反正我们也用不上。” 月剑翻身下马,拎着三只水囊,走向那些老妇人,倒入她们的瓦罐内。 剑骑在马上,看向张玉,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的笑容:“大人应该是出身富贵门庭吧?” “你如何看出的?”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追求享受,多有奇思妙想,属下暗自猜测,大人一定生活在无忧无虑、富足安逸的环境。” 剑是个心思精细之人,与大大咧咧的月剑是两种性格。 张玉道:“伱猜错了。” 三囊水不多,月剑很快给她们分完了,哪些老妇人跪倒在干涸的河床上,朝着岸边跪拜。 “走吧。” 三骑拨马沿着河岸而上,走出七八里曲折山路,便看见一座庄园,几十辆大车从外面回来,这些都是往城中送水的马车,其中只有两辆挂着锁月派的旗帜,之前在十字街头敲锣打鼓行善施水。 山间的风,传来几丝凉意。 月剑道:“锁月派不在此处,这里是它名下一处庄园,看这样子,守卫十分松散,大人,我们直接闯进去,杀了这些正道狗贼吗?” 魔教云水堂势力覆灭,在麓阳县没有哪一家势力敢与锁月派作对,十几名弟子,足以应付一般变故。 剑提醒道:“神教弟子还羁押在锁月派的矿山中,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吧?” 张玉摇头道:“他们未必知道我们的身份。” 天黑之后,三骑从坡上下来,轻而易举杀散守卫,冲入了庄园之中。 除了十几名锁月派弟子,庄园中还有两百多名役工。 庄园后面,便是兰竹河,被一道石头黄泥筑成的大坝拦了起来。 整座麓阳城像架在火上烤一般,而这里波光粼粼,四周草木葱绿,树木掩映,透着勃勃生机。 剑押着一中年人走来。 “大人,他就是锁月派在这座庄园的管事。” “跪下!” 张玉回头看向那人,身形肥硕,浑身酒气,穿着透风性极好的丝绸袍子,正挣扎着不肯下跪。 张玉示意剑松开他。 “你叫什么名字,在锁月派干什么勾当的,看起来有几分骨气啊。” “老子王善,锁月派三长老,你们这些蟊贼,不怕死的话,就杀了我。” 张玉问道:“长老?那你的武功一定很不错了。” 那中年人冷笑道:“如果不是你们搞偷袭,老子怎么会受擒。” 剑在旁笑道:“大人不用和他废话,这家伙是个酒囊饭袋,死鸭子嘴硬。” 张玉冷笑道:“嘴硬?我最讨厌嘴硬的人了,那就砍了吧。” “拖远点去杀,别污了兰竹河的水。” 见锁月派的名头,没有把对方震慑住,又听此言,王善的醉意,瞬间醒了十分,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的嘴一点也不硬啊。” 张玉见他不再充好汉,便问道:“拦河筑坝,售卖甜水,是锁月派的主意?” 王善道:“大侠,麓阳县太爷也参与了,所得银两,六四分成。” 张玉暗道:“果然如此。” “你们快把水价卖出了油价,赚了多少银子?” 王善道:“每日入账在八百两左右,这些银子都被掌门派人提走了,我这里就剩下几十两散碎银子,大侠要是缺盘缠,我愿意全部贡献出来。” 张玉冷笑一声:“我不要你的银子。” 王善咽了下口水,紧张地看向戴着斗笠纱帽的白衣人,不要钱,那就是要命啊。 “那…那大人要什么?” “你名字里有个善字,也算天地造化了。” “你离开去召集人手,挖开拦河坝,一个时辰,办成此事,我保你无恙。” “超出一刻钟,我砍你一条胳膊!” 王善不敢讨价还价,在剑的监视下,立刻去安抚召集那些苦役,得了七八十人,带着锄头,来到了拦河坝上,奋力挖了起来。 这座拦河坝修建的不是很牢固,挖开青石间填埋的黄泥,再把石头搬开就行了。 半个时辰左右,就被挖出一个豁口,河水顺着口子,往下游奔流而去。 剑见河水奔涌而下,忽然问道:“大人,如此放水,会不会过于浪费?” 张玉看向黑夜中的星辰,没有说话。 (本章完) 第128章 锁月派事件(二) 第128章 锁月派事件(二) 麓阳城西南,有连绵大山,其间蕴藏精铁矿。 几百年开采下来,打出的新旧矿洞难以计数,时至今日多数矿脉已经枯竭,只剩夹在两座黑石山之间的沉月谷,还剩一些在运转的矿井。 巳时三刻。 三百多名汉子领了水,坐在山壁下乘凉。 五名锁月派弟子走到他们面前,喊起一人,押着他往外而去。 “你们带我去哪里?” “二公子要见你。” “刘盘?跟我玩三顾茅庐这一套,还没死心呢?” 夹在中间的男子,身材异常雄壮,须发虬结,皮肤黝黑,与多数矿工不同,他脚上带着镣铐,踝部抹得血肉模糊,行走起来依旧矫健如飞,让人见了不禁要称一声好汉子。 为首的锁月派弟子笑道:“蔡旗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二公子有心礼贤下士,你还有什么可观望的?真要死在矿井底,变成一堆烂肉,那样才合伱的心意?” 蔡仲文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笑问道:“二公子这次……准备给老子开出什么条件?” 那人惊讶道:“蔡旗主回心转意了?见到二公子,你自去问他。” 沉月谷口有两排房子,驻扎着六十多名守卫,其中只有半数锁月派弟子,另外那些都是二公子私相招揽的江湖亡命。 锁月派的少掌门刘璇,是刘盘同父异母的大哥,两人早已水火不容。 一行人再往前走,在山体背阴处,有座山亭,号曰‘月升’。 亭间,石桌,一名俏婢侍立在旁,两人正在弈棋。 年轻男子二十七八岁,形貌俊朗,眉间有颗黑痣。 坐在他对面那人,一身短打扮,,腰间挂着柄雀嘴长刀,挪动棋子时,右手还是有些不便。 “赵庄,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多谢二公子送的金疮药,用了后,已经好过不少,只是伤在筋骨,又兼内伤,还是有些影响,再修养半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 刘盘笑道:“这么说来,南宫苍还真是了得?你与他交手落败,也不算辱没锁月派。” 二公子之言,似有宽慰之意,但赵庄还是面露惭色,这都算不上落败,南宫苍丝毫不讲情面,一刀将他斩落石台之下,锁月派也是颜面扫地。 刘掌门没说什么,却隐隐有了冷落之意。 赵庄手中棋子缓缓落下,他沮丧道:“华山群英会上,令狐冲,南宫苍两人力压群雄,其武功之精妙,内力之雄浑,已经远超同辈之人,确实不是我可以战胜的。” 刘盘笑道:“赵兄弟,不要灰心,一时胜负,并不能论英雄。” “华山派原本声势赫赫,谁都以为岳不群铁定能坐上关中江湖的头把交椅,结果呢?掌门重伤,全派封山。” “南宫世家胜了华山派,听说他们还没出华州地界,就遇上神秘高手追杀,死伤惨重,南宫煌只能退回陇西,说到底,双方谁也没有讨到好。” 刘盘很享受这种闲坐山亭,观天下江湖风起云涌的惬意。 眼下关中江湖,却是出奇的平静。 “回禀公子,人已经带到。”蔡仲文站在凉亭前,抓着头发间的虱子,捏地嘎吱作响,他斜眼看向山亭间几人。 “刘盘公子,好久不见了。” 刘盘让婢女撤下棋盘,取出笔墨纸砚,放在石桌上,他笑道:“蔡旗主,请坐吧,今日难得有闲,我们正好可以谈谈。” “看来盘公子有备而来啊?” 蔡仲文拖着镣铐,坐到石凳上,他看向那壶茶,艰难地咽着口水,矿工每日的食物饮水都有配额,只能勉强维持消耗而已。 “小红,给蔡旗主倒茶。” “不用麻烦了。” 蔡仲文抓过那壶茶,凑在壶口,仰头牛饮。 刘盘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蔡兄弟,恒山之败,云水堂覆灭,魔教势力被逐出关中,魔教中多少大人物或死或逃,你在教中不过当着一个小小的旗主,每月拿十多两的俸银,何必如此卖命呢?” 蔡仲文看向刘盘眉心那颗黑痣,道:“早就听闻盘公子心怀大志,没想到,连我这样的魔教余孽也敢任用,你就不怕正教中人,议论锁月派吗?” “这个嘛,我已经替兄弟想好了。” 刘盘将桌上的笔纸推到他面前,翻开一份数百字的文书。 “蔡兄弟只要将这份‘弃魔从正悔罪书’誊写一遍,签名按印,锁月派通传关中江湖,以后你就和魔教没有任何关系,可以重新做人。” 蔡仲文看了眼桌上的那张文书,脸上露出莫名笑意。 刘盘笑着问道:“蔡兄弟意下如何?” 蔡仲文笑着起身:“蹭了一壶茶喝,多谢盘公子了,送我回去吧。” 刘盘面色阴沉下来:“蔡兄弟,你想好了,事不过三,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你真要当魔教的死硬分子?还是寄望魔教能重新杀回关中?” 蔡仲文看了他一眼,便朝亭外走去。 刘盘面沉如水,他对锁月派弟子使了个眼神,为首那人点头会意。 待一行人走了之后,婢女重新放上棋盘,刘盘却没有了再下的心思,他确实不太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魔教旗主,竟然会如此死硬,搞得比正道中人还大义凛然。 赵庄好奇问道:“这个蔡仲文不过是一普通旗主,就是有些武艺在身上,也算不得什么,二公子为何对此人如此看重,莫非还有隐情?” 这是刘盘心中的秘密,本不想多说,只是赵庄是他新近拉拢之人,为了表示信任,只得和盘托出。 “蔡仲文是麓阳本地人,家中原本就是相矿为生,听说他深得家学,关中魔教覆灭前夕,在沉月谷附近山脉中,探查出了一条金脉,如果他愿意献出来,锁月派就能有更多金银招揽江湖高手了。” 赵庄轻轻点头,二公子说是为了扩张锁月派的势力,其实还是为了自己,有足够的钱财去招揽亡命之徒,与大公子争夺掌门之位。 刘盘落下一枚棋子,眼中杀机必现:“藏匿魔教中人,终归是要冒风险的,既然他不愿合作,那我也不强求!” (本章完) 第129章 锁月派事件(三) 第129章 锁月派事件(三) “到地方了。” 锁月派弟子押着蔡仲文,出了沉月谷,四百步后,到了一处陡坡前,三面环绕着齐人高的枯黄蒿草。 蔡仲文眯着眼睛,远方那轮红日小半挂在峰峦上,照耀着山背后的阴暗处。 可惜自己是再看不见了,黑夜将至,草木凄惶,一切复归于死寂。 就像曾经的神教,日月所照,阴暗处才能有几丝光亮,为了这几丝光亮,有人振臂狂呼,有人飞蛾扑火,有人九死无悔。 “多谢你替我选的……葬身之地。” 为首那人道:“盘公子说,蔡旗主在苦工中威望高,不好被看见,以免人心不安。” 蔡仲文轻声道:“蒙着眼睛、堵住嘴巴、自欺欺人,这些东西是安稳不了人心的。” 另有一名锁月派弟子抽出长刀,冷笑道:“魔教狗贼,你死到临头,还想对我们妖言惑众吗?如果不是你们祸乱江湖,到处挑起争端,天下早就安稳太平了!” 蔡仲文望向远处黑色的山峦,摇头轻笑,他自言自语道:“正教,还是魔道,不在旗帜,而在人心,有时就在一念之间,只怕谁也说不清,只是我相信,曾经的日月神教,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是天上的那轮红日。” 日月神教全盛之时,有十二堂口,三万精锐教众,那时还没有三尸脑神丹,甚至直至今日,也不过是占总数极少的高层教众,才有资格被黑木崖赐下此丹。 “蔡旗主,时候到了,兄弟还要回去复命。” 为首的那人,扫了眼长刀在手的锁月派弟子,示意他下手。 “江山之固,日月之盛,在德不在险啊!” 蔡仲文没有做垂死挣扎,他最后看了眼那轮红日,缓缓说道,随后闭目受死。 “说得好!” “江山之固,日月之盛,在德不在险。” 蒿草丛中,突然传出声音,几名锁月派弟子大惊,连忙抽刀戒备。 “嗖!” 金光射来,举刀砍向蔡仲文那人张合着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直挺挺倒了下去。 “什么人!” 为首的锁月派弟子慌乱之下,握住长刀,朝身后的蒿草丛砍去。 两道黑影从蒿草丛中飞身掠出,她们手持长剑,与四名锁月门弟子战在一处,刀剑交击,寒光闪烁,蒿草漫天飞舞,十个回合不到,剑将长剑从那名为首锁月派弟子胸膛中抽出,一蓬热血洒在地面,地上还倒着五具尸体。 张玉轻轻摇头,剑月剑两姐妹,擅长刺听情报,伪装刺杀,对于正面搏斗,却有些经验不足,出手拖泥带水,遇上强敌就不够看了,还得多磨砺磨砺啊。 “当面是哪路朋友,救了蔡某小命?” 蔡仲文看向带着短檐斗笠的白衣人,拨开蒿草丛,缓步走出,显然是三人中的首领。 张玉从怀中取出铜制令牌,出示给蔡仲文。 “日月神教风雷堂云雨坛香主张玉,受圣教主之命,前来办理关中教务,节制散落关中的神教弟子。” 剑与月剑对视一眼,这么长时间,可算知道新分坛的名号了,只是这名号,的确有些……一言难尽。蔡仲文大喜,下拜道:“属下原云水堂旗主蔡仲文,参见香主大人,愿为大人效力。” 张玉扶起这个身材雄健的汉子,抽剑斩断脚铐手链,笑道。 “之前伱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有蔡旗主这样的耿介之士,是日月神教之幸,只要我们人人怀着此心,何愁神教事事业不能兴盛。” 蔡仲文高兴问道:“大人,神教要重返关中了吗?” 张玉回头看向两座黑石山,点头笑道:“就从锁月派开始吧?” 四人离开此地,月剑将马让给蔡仲文,自己与剑同乘一骑,奔出十多里,到了一处无名小山坡上。 “沉月谷是周边最大的矿场,有五口精铁矿井,两座炼铁窑口,三百多苦工,其中有三十多人是原来的神教弟子,还有不少苦工与属下交好,他们早就不满锁月派克扣工钱,只要杀将进去,属下有信心劝说那些人听从我们的号令。” 地上摊开一张白色绢布,蔡仲文用木炭在绢布上画着山形地势。 “沉月谷周边还有九座小矿场……” 蔡仲文蹲在地上,边吃干粮,边大口饮水,竟然对整个麓阳县的情势了如指掌,而且听话中之意,他在本地人中还颇有威望。 张玉点头道:“看来关键之处,还在打下沉月谷!” “沉月谷六十多守卫,刘盘并非纨绔子弟,武功不凡,他还招揽了不少江湖亡命,之前杀了那几个锁月派弟子,此时只怕已经打草惊蛇,而我们就四个人,大人,恕属下直言,想拿下锁月谷,怕是有些棘手。” 蔡仲文已经知道,这个香主大人的部属,包括自己在内,也就三人。 张玉问道:“那些神教弟子,可堪一用?” “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潜入沉月谷?” 张玉轻笑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蔡仲文心中惊讶,这位香主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潜入沉月谷,若事有不谐,很容易被锁月派瓮中捉鳖,连逃也没处逃。 月圆山高,投下令人绝望的黑影,谷口处火把晃动,所有守卫都被喊了起来,刀剑出鞘,紧张地四处巡逻着,谷中那些苦工都被戴上的手链脚铐,关押在一处,由锁月派弟子看守。 刘盘站在山亭中,面色阴沉。 “蔡仲文被人救走,五名锁月派弟子被人杀死在外面,你觉得是谁干的?” “公子怀疑是日月神教?” 刘盘听见这三个字,面色顿变,他不想承认,但的确心中发虚,日月神教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足以让寻常武林中人听见便要胆寒。 赵庄宽慰道:“恒山之战后,日月神教退出关中,各地坛口都被剿灭了,但难免有些流寇散落在外面,约莫是听了消息,来救了蔡仲文,凭他们的实力,肯定不敢大举向锁月派进攻的,公子放心吧。” 刘盘叹了口气,看向天空那轮圆月,心中还是有些隐忧。 最近有事,只能维持不断更,是有些拉胯,对不起书友。都不太敢看评论区,怕挨骂。请大家把票留着,追读看着给,我尽快调整过来吧。 (本章完) 第130章 锁月派事件(四) 第130章 锁月派事件(四) 夜半子时,圆月幽幽,皎洁的华光落在青瓦上,两排平房靠着山壁,锁月派怎么也称得上是名震一方的正道势力,此地居住环境十分简陋,与掌门公子的身份并不相称。 沉月谷口,折腾半宿后,除了留下值夜的人手,多数守卫都已经回房歇息。 床榻边有两双鞋履,歪歪扭扭摆放着。 妙龄婢女缩在角落。 她只裹着轻纱薄衫,膝盖、胳膊被竹席上压出额红肿印记,在雪白娇嫩的肌肤上格外显眼,汗水将鬓发贴在额头上,双目紧闭,尽管在睡梦中,还是偶尔痛苦地微微蹙眉。 “呼呼…” 刘盘四仰八叉睡在床上,鼾声如雷。 他心中烦闷,横竖折腾了小红好一阵子,把负面情绪统统发泄出去,总算得以入睡。 ……两轮巨大的日月,同时从两座黑石山上升起,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发生变化,他独自站在山亭中,见两轮日月变得血红夺目,呼吸急促起来,想逃离此地,那座山亭却像囚牢一般,怎么也冲撞不出去…… “嘭!” 一声巨响,山崩地裂。 血色日月从天空中坠入谷中…… 刘盘猛然惊醒,翻身坐起,同时抓起床头的佩刀。 婢女小红这时也被惊醒,她点燃烛火,见刘盘满头大汗地坐在床头,神情惊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低声问道:“公子,你做噩梦了吗?” “梦?” “对了,这只是梦。” 刘盘稍松口气, 小红问道:“公子,你梦见什么了?” 刘盘想起梦中具象化的血色日月,不由得再次烦闷起来。 “一头吃人的老虎而已。” 小红轻笑道:“沉月谷附近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哪会有老虎?要真有老虎,它只能靠啃石头饱肚子了。” 刘盘望向小红稚嫩脸庞,眼中露出淫邪之色,他想到了让自己暂时忘记烦闷恐惧的法子。 “跪下。” 小红颤声道:“公子,还来啊?” “贱奴才,你敢违抗我?跪下!” 刘盘之母也是婢女,刘掌门一次酒后之欢的意外,才有了这个在锁月派不太得宠的二公子,被发配来沉月谷,一年到头,连回锁月派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小红知道盘公子平日温文儒雅,只是在床榻之间,脾气格外暴烈,稍不如意,就拳脚相加,鞭棍交加。 “奴婢不敢。” 她赶忙依令跪下,将双臂撑在竹席上,缓缓弯腰,高高撅起,屈辱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牝畜,果然都是这个德行!” 刘盘愈发兴奋,他一手揪起长发,一手掀开门帘,见桃溪山径依旧红肿,却无半分怜惜之意,抽刀及鞘,没入半截时,外间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日月神教杀来了!” 一道声音彻底划破夜空。 “赵庄干什么吃的?他不是在山亭值夜吗?” 刘盘提起裤子,一脚踹开小红,拎着刀便往屋外冲了出去。 三百多名矿工手脚链铐都被斩断,身穿破衣烂衫,胴体黝黑,拎着镐头长锹,从谷中陆续走出,像洞里钻出的山魈一般。 他们拥着一杆大旗,上面用炭头写着‘日月神教’四个大字。 锁月派年轻一辈中武功最强的高手,站在空地上,像被人抽走了魂魄。 刘盘喊道:“赵庄?” 剑月剑抽剑还鞘,赵庄回头看了眼刘盘,倒伏于地,血液逐渐蔓延开来。“蔡仲文?” 刘盘左右环顾,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只有锁月派弟子,那些重金招揽的江湖亡命,在第一波冲突后,留下两三具尸体,就非常识趣地逃散了。 蔡仲文举起长刀,笑道:“盘公子,好久不见啊。” 刘盘讪笑道:“久吗?蔡兄弟,伱不记得了?我白天还请你喝过茶。” 蔡仲文冷笑道:“记得,记得,盘公子顺便送我去鬼门关转了一圈,我觉得已经很久了,这就迫不及待回来见你了。” 刘盘道:“蔡兄弟无恙就好,这事…非我本意。” 蔡仲文眼里却没了笑意,寒声道:“狗东西,若不是遇上大人,我已经在地狱里等你了。” 刘盘目光越过蔡仲文,看向白衣斗笠人,他缓缓抽出长刀:“那就没得谈了?” 白衣斗笠人身形晃动,施展出‘追云逐电’,犹如鬼魅般,带出一串残影,瞬间奔出七八丈,到了刘盘身前,一掌推回他抽出半截的佩刀。 “身法好快!” 刘盘毛骨悚然,他惊恐地看向白衣斗笠人,连忙后退两步,再次尝试抽刀,却纹丝不动,对方掌力实在惊人,看起来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不好……” 白衣斗笠人一掌劈出,击在刘盘太阳穴上。 “你……” 刘盘双目充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颅骨外表完好无损,只是一瞬之间,血管迸裂,脑浆子已经被北冥真气摇匀了。 那些锁月派弟子愣在原地,不敢阻拦。 白衣斗笠人转身离开,他挥了挥手,三百名矿工冲向吓破胆的锁月派弟子,刀兵交击、血肉横飞,不消片刻,双方开始出现死伤。 “大人,我们真的不出手吗?” 剑、月剑、蔡仲文,还有原本就隶属魔教的三十名弟子站在大旗下,静静看着这一切。 “江湖上刮的原本就是血雨腥风,他们要是不想被人当成蝼蚁欺压,就得自己经受得住!” 张玉的声音有些冰冷。 “神教大业,从来不是唱戏作文章,也不是请客开堂会。” 剑看向张玉的背影,心中暗道,香主大人看似平易近人,却有一副铁石心肠,只是这也难怪,身在神教,又在强敌环伺之下,要是心慈手软,别说发展势力,只怕是自身难保。 蔡仲文见自己相熟的矿工,一个个倒在刀下,好几次忍不住出手,却生生忍住了。 尽管锁月派将这些矿工当成奴隶压榨,而蔡仲文在他们中威望甚高,也还有四五十人宁愿缩在暗无天日的矿洞中,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也不想拿起铁镐反抗。 少数精锐,终究淹没在黑色海洋之中。 只是地上留下了四五十具矿工尸体。 蔡仲文带着魔教弟子,指挥他们从排屋中抬出一口口大木箱。 他轻笑道:“刘盘这个妾生子,野心不小,攒下了这幅家当,全为神教事业做了嫁衣。” “百余柄上好钢刀。” “五千多两纹银。” “粮食几百石。” 张玉在晋地打过不少土财主,自然看不上这点东西,他对蔡文仲道:“全部分发下去。奋勇有功者,钱粮给双倍,发与兵器,战死者,择地安葬,录其姓名户籍。” 蔡仲文拱手道:“谨遵大人之命。” 张玉看了他一眼:“只有一夜时间,天亮之后,离开沉月谷。” 月剑兴奋地问道:“大人,我们直接去天月山攻打锁月派吗?” (本章完) 第131章 锁月派事件(五) 第131章 锁月派事件(五) 麓阳城之南五十里,秦岭中有座大山。 峰顶石壁如屏,中空有一洞,如明月当空。 每逢雨季,山间石潭蓄满雨水后就会溢出,在明月洞前形成一道水帘,犹如天地造化之工。 天月山高达两百多丈,远不如华岳巍峨高耸,但也是地势险要,多奇峰怪岩,从北面上山只有一条路,在巉岩之间如同刀砍斧凿开辟出来的。 “真是不当人子!” 声音从石林间传来,两人拎着佩刀走出,左胸衣襟上都有月牙形印记,裸露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通红,汗水浸透了衣袍,半湿半干地贴在皮肤上。 锁月派以正道自诩,要求派中弟子衣着得体,不然他们早就光着膀子晃荡巡山了。 “见了鬼啊!太阳这么毒,还要巡山。” 从三天前起,刘掌门加派人手,日夜巡视山道。 年轻弟子无奈道:“朱师兄,你别说了,掌门之命,我们这些底层喽啰岂敢不从?” “你忘了,上月中旬,没按时发钱粮,孙师兄不过抱怨两句,不知被谁告到掌门耳朵边,孙师兄被寻错打了二十棍,赶下山去。” 走在后面的朱师兄满脸怨气,正抬起手臂,遮挡烈日。 “哼,掌门之命要遵从,自己也该留个心眼,有些时候,就得学会装糊涂,得过且过,喽啰干喽啰的活,别太较真,保命要紧,反正我听说这几天山外不太平,盘公子都被人杀了。” “盘公子真死了?没见掌门多伤心啊。” 朱师兄低声道:“掌门不喜欢盘公子,六年前那件事后,二夫人受到囚禁,盘公子流放在外,一直不让他回天月山。” “六年前我还没入门,那时到底发生了何事?” 朱师兄怪笑道:“嘿嘿,那是门中禁忌,谁提谁死,你还是别问了。” “这么严重——师兄,伱看山上。” 走在前面的年轻弟子,突然停住脚步,望向半山腰处。 有个白点一晃而过,很像人影,只是能在悬崖峭壁上飞身腾挪,轻功简直不可思议,只怕连掌门未必能做到。 “什么?” 年轻弟子沉默片刻,笑道:“师兄,不好意思,是我眼了,方才山上应该有只怪鸟飞过。” 朱师兄松了口气:“大惊小怪。” 年轻弟子讪笑两下,自己本来也不确定,若是看走眼了,兴师动众却徒劳无功,必定会受到掌门惩罚。 他这般在门中无依无靠的弟子,经受不起丝毫风雨,还不如像朱师兄说的那样,难得糊涂一点。 天月山上,有成片的楼台房屋,错落有秩。 广场中间有整块巨碑,上面刻着‘锁月’二字。 锁月派雄踞麓阳,盘剥多年,总坛修建得颇为豪奢。 两边各有一尊三足巨鼎,百级台阶上方,正是一座三层高楼,飞檐兽角,青瓦如鳞,多有逾越违秩之处。 天月楼外,八名弟子持刀而立。 大堂内。 “启禀掌门,兰竹河已经堵住,麓阳城的甜水铺生意,也正在恢复,只是这几日城中商民在下游大量汲水,要想恢复至顶峰时期,只怕还要十天。” 刘蟾咬着牙:“白的银子,就这么流给穷人了,造孽啊!” 锁月派第一客卿长老肖舒试探着道:“掌门,那就把水价提高三成?” 刘蟾摇头道:“一倍。”“一倍?这会不会……”饶是知道掌门一向吝啬抠财,肖舒还是有些震惊。 刘蟾恨声道:“就是一倍,也无法挽回门派的损失。” 刘掌门长了半张麻子脸,五短身材,坐在太师椅上,紧握那本账簿,死鱼眼睛里透着愤怒,活像财神身边的‘吐宝金蟾’。 他看向堂间站着的人:“肖长老,那群强盗还没找到?” 肖舒摇头道:“与袭击河畔庄园的应该是一伙人,他们扫荡了沉月谷周边所有矿场,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派出的五路弟子,也没再发现任何踪迹。” 刘蟾厉声道:“加派人手,派十路人马继续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 肖舒皱眉道:“那伙人敢打出日月神教旗号,如果不是云水堂余孽闹事,而是魔教势力大举反攻,我们再派弟子出去,天月山空虚,很容易为对方偷袭啊。” 听闻此言,刘蟾立刻冷静下来,恒山之战前,魔教只派了个云水堂进入关中,都让各地正教中人苦不堪言,极大地动乱了上百年形成的江湖秩序。 肖舒继续道。 “如今华山派封山不出。” “南宫世家退守陇西。” “华山群英会,不止没让岳先生当上关中盟主,反而加剧了正道势力的裂痕。” “若是魔教选在此时反攻关中,那就糟糕了。” 刘蟾转动死鱼眼睛,他原本以为只是残留的魔教余孽,如那千面狐狸一般,在西安府闹出好大风波,但没有黑木崖的支持,散布各地的云水堂零星人马,群蛇无头,终究也不过是几只丧家之犬,成不了大气候。 肖舒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以往云水堂的余孽,或者逃窜,或为复仇,都不敢打出日月神教的旗帜。 这伙人似乎别有所图。 他沉默片刻,对肖舒道:“速遣精锐弟子,备上厚礼,请白沙帮、飞星门、正气盟等江湖同道来天月山。” “是,掌门。”肖舒拱手退下。 天黑以后,圆月透过石洞,投下光辉照在最高的天月楼顶。 锁月派后面有排石峰,齐高二十丈,原是与山体连成一体的七八根巨石,从山体中隆出,紧紧挤压,形状如屏,千百年来,已经浑然一体。 “这就是关中十大奇景,玉屏月洞?” 石洞内寸草不生,洞顶有许多皲裂的凸起怪石,中间有座黑色石台,稍微靠近些,身上的铁器,便会被吸附过去,应该含有慈石成分。 “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四面绝壁,倒是一处上好的静修之地。” 白衣斗笠人走到石洞边缘,向下望去,近百米高空,下方楼台屋阁一览无余,星星灯火,像一条宝石腰带,缠绕在天月山上。 “该去见见主人家了。” 那人轻笑一声,撑开双臂,如同飞鸟,身体前倾,与石屏形成垂直状态。 双腿迅速踩踏在石屏上,踩出一个个小石坑。 碎石灰尘“刷刷”掉落,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好在这是后山,临近没有锁月派弟子看守巡逻。 还有三十米左右时,他纵身飞跃,落在地面,向前踉跄两步,才止住身形。 “登高容易下来难!” 若是练过‘壁虎游墙’、‘蜘蛛黏梁’之类的轻功,就能吸附在石壁上,进退自如,张玉靠着飞云神功的腿法,强行从百米石壁走下,却有些狼狈。 (本章完) 第132章 坠月宝刀与黄金面甲 第132章 坠月宝刀与黄金面甲 夜,圆月当空。 院中传来鬼魅般的呜咽声,负责此地的守卫弟子,不时回头看向那扇窗户,一个个都觉得背后发凉。 院中,一盏微烛。 妇人坐在窗前,身段窈窕,疏着齐腰长发。 她一袭白裙,头上簪着白,眼角虽然生出些许皱纹,但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姿色,尤其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娇弱,格外能引起施虐快意。 “谁把刘盘之死告诉了她?” 刘蟾负手而立,隔着院门,看向窗户上的人影。 “只有那些送饭的仆妇能进院内,大概说漏了嘴。” 曹胜司职派中细务,他是已故的大夫人内弟,少掌门刘璇的娘舅,在锁月派中比肖柯还受信任。 刘蟾寒声道:“查出来,割掉舌头,你要是再看不牢天月山的篱笆,就去坐镇沉月谷,接替刘盘的位置,经营矿场。” “掌门放心,我一定找出那个长舌妇,重重惩处。” 曹胜吓得冷汗直冒,见刘蟾转身离开,连忙跟上去。 “杨氏天性放荡,行事无度,之前因为她是盘公子生母,只作幽禁,如今盘公子战死,她也愈发疯癫,要不干脆把她杀了,以免将来传出丑闻。” 刘蟾停了下来,缓缓转身,死鱼眼睛盯着曹胜。 曹胜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毕竟刘蟾对杨玉儿母子,不止一次起过杀心。 “你过来。” “再过来两步!” 刘蟾运足内力,掌风扇出。 “啪!” 曹胜惨叫一声,身体斜飞出四五米,滚到墙角边。 “狗东西!她的生死,只有我能做主。” 刘蟾离开后,曹胜躺了半刻钟,尝试好几次,才勉强爬起身来,地上有两颗断牙。 “你自诩精明,以为能掌控一切,还不是被我骗了。” 他弯着腰,一口接一口往外吐血沫,抬起头时,眼中满是狰狞笑意,直直望向天月楼方向。 “骗了整整六年!” 原配故后,杨玉儿曾是刘蟾最宠爱的女人,虽然出身低微,但温柔贤惠,十五岁时生下刘盘,若非那件事,他也不会囚妻逐子。 天月楼地下,狭道尽头,有道石门。 刘蟾拉动铁环,两扇石门缓缓打开。 密室不大,却有十五六口木箱,里面堆满金锭银锭、珍珠宝石,不少器皿上沾着暗黑色血迹,围绕着中间那张木案,牌位上写着‘锁月派初代掌门刘布正之灵位’。 木案上还有两样传世之物。 一刀。 一面甲。 刀鞘上镶嵌着十多种宝石、珊瑚、玳瑁,极近奢华。 黄金面甲,铭刻有繁复云纹,左右两边,各有一只狰狞小鬼踩在祥云上,手里拿着宝镜,做工极为精致,透着一种邪魅美感。 “坠月宝刀,黄金面甲。” 三十年前,上一代关中江湖有个用坠月宝刀的大侠,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凭借一手锁月刀法闯下偌大名头。 同时,还有个戴黄金面甲的江洋大盗,武功十分高强,所过之处,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破家灭门,无恶不作。 两人都闻名于关中,听说有过几次交手,却从未同时出现过。 直至大侠开山立派,江洋大盗才失去了踪迹。 “您凭借这两样宝物,创下这份基业,我不会让锁月派毁在我手里。” 刘蟾将坠月宝刀挂在腰间,离开密室,经过狭长通道,上了石阶。 天月楼后堂,屏风后石板分开,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 一只灯笼探了出来,随即刘蟾半个身体跟着走出。 ‘嗖!’ 一点金光闪过。 “暗器!” 刘蟾大惊,举着灯笼杆打向那根金针,同时身体往后退去,他身材矮小,在狭窄空间内,反而灵活腾挪,竟教他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有刺客,好大胆子!” 白衣人梁上跃下瞬间,摘下斗笠,手掌发力,向通道中扔去,斗笠发出凌厉破空之声,撞向刘蟾,他只得放开正要拉动的机关铁环,双掌拍出,掌力催动之下,那斗笠散成粉末。 “青龙探爪!” 白衣人紧跟着斗笠,飞身闯入地下台阶,用出‘捉龙点穴手’中的一式掌法,居高临下拍向对方胸口,刘蟾抬掌迎击,双方交手二三十回合,边打边退,直至到了密室前的狭长通道。 两边各有四盏壁灯,灯油还未烧尽,灯芯在横扫的掌风中晃动。“朋友要钱,要物,都可以商量。” 刘蟾几次伸手抓向刀柄,想以宝刀对敌,却都被白衣人用诡异刁钻的手法缠住,对方不止武功高强,内力也十分凶猛霸道。 白衣人拍出一掌:“要命!” 刘蟾抬手格挡,动作慢了半分,被打在肩头,他忍住剧痛,怒道:“伱与刘某有仇?” 白衣人轻笑道:“不止无仇,还一起喝过茶。” 刘蟾抬眼仔细看去,只见那年轻男子俊美无双,嘴角微翘,带着一丝邪魅笑容,确实有些熟悉。 “华山正气堂,你…你也在!” “刘大掌门,做个游戏,在我杀你之前,想起我的名字,饶你一命。” 刘蟾不再说话,专心应敌。 白衣人明显在狸猫戏鼠,自己就是想出了名字,也绝不会收手,对方如此年轻,相持下去,内力绝对跟不上,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好一块磨刀石!” 百余招后,白衣人依旧游刃有余,刘蟾受伤多处,左臂被震断,动作变得呆滞。 “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四掌相对。 “恩?” 一击过后,刘蟾只觉得手掌酥麻,他正要撤掌,却发现对方手掌传来阵阵吸附力,这股力量越来越强。 “不好!”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白衣人的少商穴、商阳穴、中冲穴,源源不断吸取对手的内力。 “你是魔教中人?” 刘蟾惊得心胆欲裂,他猛地一挣,甩开了白衣人的手掌。 张玉轻轻摇头,北冥神功大成之时,可在周身全部穴位中,炼出一个小气旋,任何一处都可以吸人内功,并且除非对方内功高出很多,否则绝对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干内力。 “你猜对了,有奖励。” 他目前只在三根手指上的穴位,炼出小气旋,所产生的吸附力还有限,换言之,粘连得还不牢固,这才被刘蟾甩脱了手掌。 待剩下两根手指的穴位炼成,他施展北冥神功将更为自如。 “奖励你去死!” 白衣人森然一笑,转掌为爪,牢牢扣住刘蟾脉搏。 这下他是再也挣脱不开了。 片刻之后,刘蟾浑身虚脱,面色惨白,缓缓靠着墙角坐下,像一只濒死的金鱼。 “你…你别杀我,我也可以为日月神教效力。” 灯火晃动下,黑影从顶部滑落地板,他见白衣人逐渐走到自己身边,心中生出对死亡的恐惧。 白衣人冷笑道:“你功力全失,形同废人,投降神教,也是吃白饭的,还不如早点去死,下辈子珍惜光阴,勤练武功,再来为神教效力吧。” 他捡起地上那把看起来极尽奢华的宝刀,抽出半截,刀锋如雪,寒气逼人,翻转一看,刀鞘上有‘坠月’两字。 “坠月宝刀。” 白衣人单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四尺来长,宽背单刃,略带弧形,刀身皎白,散发着微微芒光,寒气迫人。 “我想起来了,你是张鲤鱼,平安客栈—” 刘蟾惊叫出声,眼中透着惊恐,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猜错了!” 弯月从空中急速坠下,势不可挡。 随着那蓬鲜血溅在墙上,一颗头颅飞起,被张玉拎在手中。 他收刀还鞘。 “原来这就是坠月之名的由来。” 无头尸体倒在狭长的甬道上,鲜血从断颈处涌出。 “密室?” 张玉拉动铁环,石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屋金光银亮,还有各色珍珠宝石的光泽,这些正道土财主,一个个深藏不露,这下重建云雨坛的资粮算是有了。 “供奉在金银财宝中间的灵位?” 他绕过几口挡路木箱,走到桌案前,打开那只木匣,里面放着一张黄金半面甲。 “正好合适。” 张玉将黄金面甲带在自己脸上,竟然极为贴合。 (本章完) 第133章 云雨坛 第133章 云雨坛 半月之后。 “朱师兄,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你还有的选吗?” “可是…听说很痛啊?” 朱荣叹气道:“忍忍吧师弟,开始那一下是痛,后面刺着刺着啊,就会习惯的。” 李山大惊失色:“习惯?这种事也能有习惯的?” “放心吧,天生万类,人是最擅长习惯的。” “师兄,你的话好有哲理啊!” 天月楼东边耳房前,排起长队,几十名原锁月派弟子踌躇着缓步向前,一个个面露难色,像是要进去受刑。 “进来!” 屋内传出声音。 朱荣犹豫片刻,看了眼排在自己身后的师弟柳山,跨过门槛。 长桌上放着针包,各种型号的针具,寒光闪闪。 还有混合特殊材料的墨水。 后面坐着个老者,原本便是云水堂的针笔匠人。 神教大旗在天月山竖起后,陆续有流散的教众前来投靠,多是身份低微的底层弟子,那些有名有姓的高手,八成死在大茂岭,剩余两成也遭到关中诸派的重点追杀。 “坐下。” “卷起衣袖。” “是右臂啊。” 老针笔匠取出一根牛毫银针,每刺三下,沾染一次墨水,他手法极为娴熟,半刻时间不到,黑蝎印记在朱荣的右臂逐渐成形。 “这下彻底没得选了。” 朱荣神情凝重,这点痛楚尚可以忍受,只是刺上了‘黑蝎印记’,想要洗掉,只能是削皮剜肉,还有面临黑木崖无尽追杀。 老匠人在蝎尾刺下最后一笔,收针点头道:“完了。” 朱荣错愕道:“我完了?” 老匠人笑道:“是新的开始,恭喜你加入神教。” 广场上,一杆大旗迎风飘扬。 从秦岭大山采伐出的整棵红杉树,制作而成的二十八米高的旗杆,旗面黑底银绣,宽一丈,长四丈,从山外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那四个大字。 “日月神教!” 朱荣、李山两人抬着手臂,贴了片狗皮膏药,走到广场上。 巨石上的‘锁月派’已经被磨去,工匠正用工具凿出新字样,逐渐形成轮廓。 “云雨坛?” “莫非这是门派宗旨?如此直接,真不愧为魔……神教作风。” “想想还有点期待啊。” “朱师兄,伱期待什么?” 朱荣望向那杆大旗:“锁月派任人唯亲,底层弟子难出头,做再多事也没用啊,神教在关中复立,百废俱兴,位置空得多,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 李山却是担忧道:“若是引来正教围攻呢?” 魔教攻上天月山时,锁月派高层皆被刺杀,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多数弟子被俘虏,其中只有半数的人,选择加入日月神教,若非朱荣劝说,李山也是想离开的。 朱荣摇头道:“香主大人潜入锁月派,一夜之间暗杀了掌门、长老,如入无人之境,可想武功是何等高强,有他老人家在天月山坐镇,除非岳不群、南宫煌亲来,关中江湖谁是敌手?” ‘坠月刀侠’刘蟾并非无名小卒,在关中一带,更是十多年前就成名的高手名宿,却在老巢中被暗杀,可谓骇人听闻了。 “朱师兄,希望你是对的。” 李山看向自己手臂上贴的膏药,还在隐隐作痛,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两人见一大汉从天月楼中过来,连忙拱手行礼。 “参见蔡旗主!” “不必多礼。” 蔡仲文点了点头,看了两人一眼,便朝后山走去。 石壁月洞前空地,埋下了数百根木桩,大小梅阵环环相套。 两道身影在梅桩上前进后退、左右腾挪,速度越来越快,剑影晃动,寒光闪烁。 她们手中正在练一套合击剑法,从锁月派抄出的《折枝落梅左右互击十七剑》,原是前宋一位擅长左右互搏之术的前辈所创。 只是左右互搏,一心二用,对练剑者资质要求奇高。 张玉若没有绿玉扳指的辅助,也难窥门径。 两人是同胞姐妹,心意契合,各学一路剑法,反而有望练成这门剑法。 月剑挑出长剑,率先用出下一招,她笑道:“姐姐,你太慢了,我会伤到你的。” “你多留神脚下。” 剑轻轻摇头,没有与妹妹争胜的心思,只用剑招招架,更为注意脚下步法不乱。 张玉还将飞云神功传给了她们。 飞云神功是武林中一流的内功心法、轻功身法,对于习武之人,筑牢根基无疑是足够的,炼至大成,也有望成为江湖上最顶尖的那拨人。 “姐姐小心了!” 月剑使出第九式‘梅落纷纷’,剑光左右晃动,利用剑尖蓄含的内力,啄击对手兵器,这招剑法极为弄险,要集中全部注意力,否则很容易自伤。 “小心!” 剑撤步后退,举剑应对,她见妹妹只顾弄剑,脚下步法完全乱了,连忙出言提醒。 话音方落,月剑‘啊’的一声,左脚踏空,摔了下去,长剑脱手而出,飞向半空。 剑上前两步,踏在木桩上,继而一剑递出,挑飞那把垂直落下的长剑。 “哎呦,摔死我了。” 月剑摸着屁股,从地上爬起身来。 剑从梅桩上跳下:“摔伤哪里了?” 月剑抱着她,委屈道:“屁股。” 每根梅桩才五尺高,正常摔下去,并不会有大碍。 剑拍着月剑肩膀,笑道:“那不要紧,反正你屁股肉多,摔一下,又不会伤到骨头的。” 月剑羞怒道:“姐姐,你也不正经。” 石洞中,张玉坐在那方天然石台上,膻中穴中从刘蟾处吸取的内力,转化为北冥真气后,金池丹田中第二枚紫金莲子扎根发芽,经过这些时日的修炼,已经长出了一个莲苞。 “很快就有第二朵紫金莲了。” 张玉对自己的修炼速度还算满意。 细推时间,东方不败登上教主宝座十一载,明年开春也就是衡山刘正风金盘洗手之际,算起来也就还剩四五个月。 “诛刘正风家满门,杀神教护法曲洋。” 左冷禅首先亮出獠牙,野心昭然若揭。 嵩山派生聚训练十二年,积累的实力,第一次彻底暴露在武林群雄面前。 不止震慑了日月神教,也让喜欢躲在幕后当棋手的少林武当心生忌惮。 “曲师对我有恩,无论如何,得去三湘之地走一趟。” “只是以我的实力,想在五岳剑派手中救人,还有些难啊。” (本章完) 第134章 飞星门 第134章 飞星门 石屏月洞。 几缕山风拂来,梅桩前两人正在叙话。 九月入秋,依旧没有下雨,秋阳却不如之前那般毒辣,隐隐透着几分迟暮。 江湖上风云变幻,四季交替,原本也该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 只是魔教出了个东方不败,如同烈日当空。 十余年来,这座江湖被压制得厉害,如今多少有些青黄不接。 剑、月剑穿着云绫白裙,青丝束带,倒持长剑,两姐妹相貌近似,行事风格却是迥异,一静一动,一稳重一急躁,一待人圆融周到,一尚未堪破世情。 蔡仲文走来,执礼道:“见过剑姑娘,月剑姑娘。” 剑还礼道:“蔡旗主,你我都是云水堂旧部,如今同为大人效力,职位相当,不必多礼。” 云雨坛只有三名旗主,身份一样,但剑月剑是香主近侍,地位自然不同。 月剑到一旁琢磨剑招去了。 “在下性子粗莽,若有不周到之处,请姑娘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你主持坛中教务,大人最是信任不过的,何出此言?” 蔡仲文摇头道:“我从小跟师父钻矿洞,跟石头打交道在行,管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心中实在没底,神教规矩森严,我怕出了差错,辜负大人信任。” 张玉孤身潜入天月山,杀一掌门四长老,如屠猪宰羊,之后里应外合,几百名矿工拿起简陋武器,攻破锁月派山门,轻松夺下这片基业。 有了地盘,便能稳定人心。 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香主,随便露了一手,便折服了蔡仲文。 剑问道:“你是来见大人的吧?” 蔡仲文挠头道:“坛中庶务繁剧,有几桩事,还须大人拿主意。” 剑走到石壁前,轻轻拽动垂下的一根绳索。 “绳子末端有个小铃铛。” “大人若无事,自然会下来。” 蔡仲文点了点头,看向百米高的石壁,光滑平直,没有可以借力之处,若不借助器具,极难上下攀援,这种程度的轻功远胜飞檐走壁,确实是神乎其技。 “刷刷……” 细小石屑从上空落下。 那道身影踩在石壁上,飞快而下,眨眼之间,就落在三人面前。 张玉一袭白袍,系着蟒皮制成的乌黑腰带,满头长发用麻绳束于脑后,腰间佩有两把兵器。 一刀一剑。 单从皮鞘来看,褚红剑鞘陈旧灰暗,刀鞘却是珠光宝气。 蔡仲文连忙上前,拱手道:“参见大人。” 张玉笑道:“蔡兄弟遇上麻烦了?” “有些坛中事务,属下没有头绪,只能过来打扰大人了。” 蔡仲文原本只是一个旗主,擅长勘探矿脉,又有几分侠义心肠,能得底层人心,只是统率全局的能力有限,目前云雨坛中可信可用之人太少,他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剑从怀中取出手帕,垫在一根梅桩上。 张玉坐上去,笑道:“伱说吧。” 蔡仲文知道张玉的行事风格,喜欢单刀直入,多有奇思妙想,能从常人料想不到的角度解决问题。 “第一桩事,神教接掌锁月派在麓阳的全部产业,十二座矿山,两处盐井,一座酒楼,七家商铺,八百亩田地,还有座河畔庄园。” “这些产业该如何经营?原本人手是否可以留任?还有矿工中强健者,多数成为神教子弟,如何招揽人手?如何制定工钱标准?” 蔡仲文一气问了好几个难题,悄悄看了眼张玉,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张玉笑道:“你继续说。” “第二桩事,经过裁汰捡选,如今云雨坛有正式弟子五百人,兵器五八门的,也未配齐,除了原来的神教弟兄,锁月派弟子多存观望之心,并不完全可靠,而矿工只有蛮力,短时间不堪使用,万一关中正教各派来攻,只怕难以应付。” 张玉问道:“还有吗?” 蔡仲文道:“大人,眼下要紧的是这两桩事。” 张玉又问道:“哪一桩最迫在眉睫?” 蔡仲文想了想,道:“第二桩。” 张玉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墨字。 “这是一封信。” “抄送十八份,按名单上的江湖门派送去,按照次序,每隔一天送出一份。” 蔡仲文看过之后,面色顿变:“大人,这封信…都要送吗?” “都送。” 蔡仲文有些摸不着头脑,信中内容不像要解决麻烦,而是火上浇油。 “华山派,南宫世家也送吗?” “照送不误。” ……………………… 南安城外一匹快马飞驰而过。 城西五六里,河边有座大庄园。 数百间房屋,分布两岸,中间以木桥相连。 河水呈现褐黄色,几条死鱼漂浮在岸边,腥臭味扑鼻而来。 县令都对庄园主人客气三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城中百姓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取水。 那骑人马停在庄园门口,看向牌匾。 “飞星门!” 大堂上,庄园主人肤色黢黑,胳膊粗壮,双掌遍布厚茧,似乎练的是手上功夫,他亲自从使者手中接过那封信。 信封上日月神教几个墨字尤其刺目。 他取出信纸。 “飞星门方先生钧鉴,云雨坛敬上……” “比邻关中,应结秦晋之好;同在武林,愿弭兵戈之祸。” “理念之争,暂且束置,唯有一事,敬告关中诸君。” “幽囚神教子弟者,即刻放归,既往不咎,晚之,将兵自取,灭门覆派,悔之晚矣。” 方梦熊看完后,将信交给身边四位门中长老传阅。 他问道:“魔教向我们要人,诸位以为如何?” “万万不可!” 年轻男子怒目看向送信使者,正是行走在外,逃过一劫的锁月派大公子刘璇。 五日前来投靠飞星门,想说服方梦熊挑旗攻打夺占天月山的那伙魔教徒。 “魔教中人一向无信无义,凶残暴虐,还擅长言巧语,挑拨人心,锁月派的祸事就在眼前,方世伯应该尽快联络华山派、正气盟等江湖同道,共同攻打云雨坛,为关中除去这颗毒瘤,万不可有绥靖之心!” 他说出此言,立刻引起飞星门几位长老不满。 “我派如何行事,有掌门决断,轮不到别人置喙,刘公子要为父报仇,自可上天月山找魔教拼命,何必拉着飞星门为你挡刀枪?”“马长老说的对,魔教不来犯,我们主动启祸,那不是引火烧身?” “一天就灭了锁月派,能是好对付的?” “听说就是锁月派抓了很多魔教弟子,施加酷刑虐待,触怒黑木崖,东方不败亲自调遣高手,问罪刘蟾。” “我们不过抓了五六个魔教徒众,只罚做苦役,也不算虐待,送还他们也无妨,省得要费力看守。” 飞星门是方梦熊与两位结义兄弟一同创立。 他当掌门,那两人为长老,在门中各有话语权。 方梦熊看向堂下魔教弟子,身材不甚魁伟,但昂首挺胸,气势十足,一点惧色也无。 从中可以窥出,占据天月山这伙魔教,绝对不是刘璇说的云水堂余孽勾结矿工起事,侥幸成功,已然成了气候。 “方世伯,请听小侄一言。” 刘璇见飞星门竟被一封信夺了胆气,连忙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不说世伯与我父亲的交情,于公而言,南安临近麓阳,魔教为图扩张,第一个便会找上飞星门,世伯不早做打算,只怕会重蹈锁月派覆辙。” 方梦熊轻轻点头,刘璇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门中长老出于对日月神教根深蒂固的畏惧,又为这封信所迷惑,生出息事宁人之心,他身为一派之长,不可不谋划深远。 那使者站在堂下,高声道:“方掌门,信已送到,在下回去向香主复命,告辞!” 他转身便要离开,却听一声怒斥响起。 “飞星门什么地方,岂容你说走就走!” 跪在地上的刘璇,心下一横,腾身而起,猛地抽出长刀,劈向魔教使者后颈。 “我替方世伯杀了你!” 锁月刀法中的‘无常索魂’,讲究的便是出其不意,这刀下去,那人必定脑袋搬家,神仙难救。 “不好!” 马长老双手提起,催动内力,两枚铁丸从袖中射出,发出凌厉破空之声。 飞星门高手擅用暗器,马文境的‘碎骨铁丸’,不以杀伤力见长,而拥有高度精准性,关键时刻能见奇效。 ‘噗!’ 铁丸打在肩头,刘璇闷哼一声,忍着骨裂之痛,依旧没有收手,刀锋向下劈去。 他出手便没有留退路,一定要杀掉魔教使者方才罢休。 ‘当!’ 另一枚铁丸,接着打中刀身。 长刀贴近脖颈时,往外偏移了五寸。 鲜血飞溅。 一条血淋淋的胳膊飞出,落在堂间。 魔教使者倒在血泊中,惨叫连连,他试着按住肩头,鲜血却如涌泉般喷出。 马文镜箭步冲到堂间,点了他几处穴道,暂时止住血。 魔教使者面色苍白,因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 马文镜瞪了眼刘璇,对掌门道:“他的命,暂时算保住了!” “那就好。” 方梦熊这才发现自己惊出满背冷汗,赶忙让人抬去医治。 他坐回太师椅上,面色阴沉,看着捂住肩膀的刘璇。 “常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他是魔教使者,在战场上杀了,谁也无话可说,还要称赞一声英雄好汉。” “你在我飞星门大堂上袭杀他,如此所为,有失江湖道义!” 刘璇心中冷笑,他并不后悔,虽然没杀了那人,但飞星门的后路也被那一刀斩断大半。 “世伯恕罪。” 他连忙放下佩刀,下跪请罪,连磕三个响头。 “小侄一时激愤,忘了场合,只记得对于魔教,正教中人都应该群起攻之,忘了这是飞星门地盘,应该请示过世伯再出手的。” 他左手抓起刀柄,递至方梦熊面前,诚惶诚恐道:“如今大祸酿成,要不…要不世伯杀掉小侄,将人头送去天月山,向魔教请罪?” 马长老站在一旁,冷笑道:“你有此心,何不自刎谢罪?” 刘璇没听见一般,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向方梦熊,如同一只狗。 方梦熊沉默片刻,嘴角抽搐两下,笑着扶起他道:“贤侄先去养伤,攻打天月山之事,容后再议。” “多谢世伯不杀之恩!” 刘璇笑着起身,带手下离开大堂。 他依附飞星门,并非孤家寡人,身边跟着三十多名锁月派好手。 马文镜见锁月派的人离开,对方梦熊道:“这是头狼崽子,包藏祸心,留在飞星门,迟早会再给我们惹麻烦!” 方梦熊暗道,刘蟾面善心恶,霸道狠辣,在关中地界算个人物,以前只听说被发配沉月谷的盘公子,颇有手段,没想到得了真传的还是这位大公子, “马长老的意思是?” 马文镜做了个‘杀’的手势,冷笑道:“干脆一点,如他所愿!” 方梦熊思虑片刻,摇头道:“这样会落江湖同道口实,过些时候,如果魔教没动静,找个由头,赶他离开南安地界便是了。” 马文镜皱眉道:“那云雨堂的使者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天月山解释一番?” 方梦熊轻声道:“伤势稳定后送回天月山,正魔不两立,何需解释?” “如果魔教找麻烦呢?” 方梦雄叹了口气,道:“那批‘火雷子’,先不要交给秦王府,如果魔教来攻,立刻发给弟子应敌,还有锁月派那些人,暂且安抚好,也算股助力。” 马文镜笑道:“还是掌门深谋远虑。如果魔教来袭,就让刘璇顶在前面,如果没事,就赶他离开飞星门。” 飞星门西侧,某间院落。 刘璇坐在椅子上,脱去外袍,面无表情。 一名锁月派好手取出药瓶,打开木塞,里面是灰白色药膏,散发着清凉气息。 “老东西下手真狠!” 右边肩头泛起成片淤青,中间皮开肉绽。 药膏涂上去时,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马文镜仓促出手,只用了六成力道,那枚铁丸没有打裂筋骨,只是些皮肉伤。 比起灭门之仇,这点痛楚算不上什么。 “方梦熊冒似正气凛然,其实同马文镜一路货色,都不敢对抗魔教。” “公子的意思是,我们离开飞星门?” 刘璇冷笑一声,披上长袍,看向自己这些心腹。 “飞星门好东西不少,我们可以离开,但绝不能空着手走!” (本章完) 第135章 千面狐狸 第135章 千面狐狸 南安城以西两百里外,林间铺满枯枝落叶,天尚未亮,一队人马从此经过,脚步声惊起了两只早起的山雀,它们飞至更高的梢头,谨慎地观察二十余头巨兽。 好在那些过客很快离开了这片树林,一切复归宁静,只有几道很深的马车辙印。 “吱吱!” 雄鸟扑闪着翅膀,腾跃而上,噙住一只肥硕的飞虫,送至雌鸟嘴边。 “叽叽!” 赶了一夜的路,出了这片树林,就将要离开西安府地界。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黑衣刀客听着树林中传来的鸟鸣,松了口气,笑道:“大公子,那我们的朋友在何处?” “周旺你觉得呢?” 黑衣刀客想了想道:“往西是南宫世家,往北是千马堂地盘,就看公子你的打算了。不过属下觉得,陇西路途遥远,我们现在坐在火药堆上,还是就近去庆阳府稳妥。” “庆阳千马堂?” 刘璇轻蔑道:“江湖中人,刀头舔血,朝生暮死也只道寻常,千马堂掌门求田问舍,惯打算盘,都快忘记自己江湖人的身份了,比飞星门还不如。” 周旺疑惑道:“那公子肯定南宫世家会收留我们吗?” “有了这份厚礼,南宫煌应该会。” 刘璇回头看向队伍中间那两辆马车,嘴角露出冷笑,正教也分派系,飞星门与华山派交好,南宫世家自然不会怕得罪方梦熊。 周旺见前面路边挑出个酒招子,笑道:“公子,哪有个酒寮,弟兄们昼伏夜行,赶了两夜路,又困又乏,是否去修整一番?” 刘璇点头道:“如此也好。” 那小酒寮非常简陋,篾片编成的门窗,四面都是土墙,地上满是灰尘。 屋内,就四张断腿缺角的木桌,上面倒放着几只粗陶碗。 正堂右边是角房,靠着墙壁有张大灶台,透过篾片窗户,可以看见两道身影在灶房忙活。 老者听见声响,抬头一看,见店外来了许多客人,忙迎了出来。 这座小酒寮坐落于两府交界,却不临近官道,经过的人少,看起来生意就不红火。 “各位客官,要喝酒吗?” 驼背老者身材矮小,穿着件满是油污的布衫,下巴上有块铜钱大小的黑铜斑。 周旺扫视一眼,皱着眉头道:“公子,这店看起来不太洁净,我们换一家吧。” 刘璇步入店内,找了条还算牢靠的木凳坐下。 “我看这里就好!” 毕竟还在西安府地界,万一走漏风声,容易引来飞星门追杀。 这座酒寮门庭冷落,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只是这间小店怎么也坐不下二十人,周旺将锁月派弟子安排成两班,半数在店外望风,看守马车。 等了片刻,只听见灶房内传来锅铲声,周旺有些不耐烦,起身催问。 “酒菜好了没?” “好了,好了,不好意思,让客官久等了。” 两人从灶房出来,一人捧着酒壶,一人提着食盒。 驼背老者身后跟着一个少女,十六七岁的年龄,身形瘦弱,脸上烟熏火燎,衣襟上沾着灰尘,却也难掩其秀雅脱俗的气质,只是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客官,慢用。” 她把那壶酒放在桌上,刘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久经欢场,深知美人在骨相,此女看着蓬头垢面,但稍加打扮,必定光彩照人,尤其是那三分有意无意高傲清冷之气,更增不少颜色。他心中暗道:“没想到在荒郊野外,还有这样的芝兰芳草。” 在江湖上,美人和神兵利器、上乘武功秘籍一样,都是稀缺资源。 就如江南那位宁王爷,自称有三好,第一好便是世间绝色佳人,他在西湖边建了无忧楼,收藏天下第一流的脂粉,看似风流放荡,其实无非用美色编织罗网,网罗天下英雄豪杰。 周旺见状,笑着问道:“掌柜的,这是你家孙女吧?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生得好俊俏啊。” 那驼背老者摇头道:“客官说笑了。” 周旺笑道:“不是孙女,那就是女儿了,怎么跟伱一点也不像啊,莫非……老兄当了绿毛老乌龟还不自知?” 锁月派弟子纷纷笑着起哄。 只是那少女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任由那些不怀好意的的目光在身上逡巡。 刘璇微微抬手,声音立刻消失,起身看向她:“他是你爹?还是阿爷?”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 刘璇的手慢慢按在刀柄上。 她道:“都不是。” 刘璇盯着少女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点头道:“还好你没说是,不然一家人两样口音,也是有趣得紧。”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禁对刘璇的观察力佩服之至,也纷纷警觉起来。 刘璇的手,依旧按在刀柄上,问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沉默半晌,脸上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他让我和他睡觉。” 驼背老者尴尬一笑,忙把少女拉到自己身后:“客官,她是了三吊大钱,买来的浑家,我无儿无女,攒了半辈子积蓄,就指望最后搏一把,铁树开,给老吴家留个种。” “吴掌柜,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周旺打量这少女的身段,暗咽口水,不禁生出几分亵渎之心。 人性本就如此,这又老又丑的酒寮掌柜睡得,我就睡不得? 刘璇则恰恰相反,听说她已为人妇,顿时兴致寥寥。 这少女虽有些姿色,但既非完璧之身,就像残缺的秘籍、有裂痕的宝剑,价值大打折扣,把她送给南宫世家,或者别的什么人,也拿不出手。 一壶浊酒,一大盆菜粥,还有些腊肉、鱼干、煮生。 算不上丰盛,但能在环境如此简陋的酒寮吃到这些东西,对于啃了两天干粮的锁月派众人,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让这对夫妻试过酒菜,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下毒后,才正式开动。 那一老一少回到灶房,蹲在灶台下守着火塘。 ………… 刘璇看了眼黑衣刀客,自己目前最为倚重的臂助,知道他的旧毛病犯了,于是点头道:“好吧,那就让弟兄们修整半个时辰再出发。” 周旺知道公子应允了,大喜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刘璇起身走出店外,他要守在马车旁才放心。 这批‘火雷子’是飞星门耗费巨资为秦王府制作的,被他悄悄盗了出来,两边结了死仇,方梦熊肯定会派出多路人马前来追杀。 “嘿嘿,公子就是太讲究,殊不知,有堪折直须折,管她残还是新蕊,各有风味。” 周旺牙签剔着牙,慢慢起身,猛地掀开帘子,进入后面的灶房… (本章完) 第136章 少女的病 第136章 少女的病 “噼啪!” 少女将一根木柴放进火塘,拱起腰身,修长双腿根部弯出月弧形状。 “咚!” 一块银锭滚到脚边。 驼背老者坐在柴垛上,看向地面那锭银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 “客官,酒菜钱给多了。” 他忙捡起来,擦干灰尘,掂了下分量,至少有五两。 “这也太多了。” 周旺没搭理他,只顾盯着自己的目标。 少女没有松手,纤长五指握着那根劈柴。 那端在火焰上炙烤,滋滋作响,冒出黄色沫子,掉入火塘,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好像烧红的烙铁印在皮肉上。 “烧火火,烤手手。” 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她穿着双软底绣布鞋,沾满炭灰,只露出一片雪白的脚踝。 周旺喉咙鼓动,咽了下口水。 他就喜欢这种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病态美人。 “出去。” “客官?” 周旺慢慢解开自己的腰带,像怕打扰少女的游戏一般,轻声道:“借浑家……给我玩一会儿,你才了三吊大钱,我给你五两银子,这样不亏!” 驼背老者低声笑道:“亏倒是不亏,只是客官,你确定要我出去?” 周旺看了他一眼,坏笑道:“老驼背,看不出啊,人老心不老,伱还有这个爱好?行,只要别打搅大爷的兴致,就蹲在这里慢慢看吧。” 他伸手抓向少女的脚踝。 “噼里啪啦!” 那根木柴猛然断成两截,爆出一团火星,落在火塘中。 “啊啊……” “厄…呼呼…哈……” “救救……命…” “斯斯……” 鱼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即使它离开水,濒临窒息时,也只是无声的恐怖。 若有声音,或许就是这种。 周旺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双脚在地上乱蹬,眼珠子翻白,脸色由红变紫,黄色液体顺着裤管流了下来,散发着腥臊之气。 他的喉咙管就像那根木柴,被纤长的五指紧紧扼住。 “你比木柴好玩多了!” 少女歪着脑袋,头发乱蓬蓬的,双颊嫣红,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像微雨时节的一朵芍药。 “客官,要不要帮忙啊?” 驼背老者站直了身体,笑着取出背后的软包,又摘下自己脸上的铜钱疤。 周旺彻底失去意识前,被扔了下来,他眼球充血,脖颈上有五道紫红色的指印。 少女似乎想要换种玩法,捡起一根木棒,照着周旺太阳穴,便要挥下去。 “小羽啊,先留着那张脸,我有用啊。” 那‘驼背老者’正挽着长发,束成发髻,连忙阻止。 “我很快的,过一会儿,你想怎么玩都行。” “小羽乖,听话啊。” 少女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将木棒收在背后,静静站在旁边等候。 ‘驼背老汉’早已改头换面。 女人三十岁出头,蜂腰怒峦,眉眼间透着成熟女子的风情,头上却梳起了男子发髻,她取出一面铜镜,看着自己的相貌,满意地点了下头。 伪装时间一长,很容易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她正是在关中江湖销声匿迹许久的千面狐狸,苏七七。 瓶中淡黄色的胶质物,均匀涂在周旺脸上。 苏七七伸出手,内力涌动,不消十息,那张人皮面具逐渐成形,她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尤其是对人脸,只要看过三眼,便能记下数百个特征。 她取出木刀,做进一步修饰。 苏七七手一晃,趁热摘下面具。 她确实很麻利,整个过程一刻钟不到,就像在完成一幅画作。 “好了,小羽你慢慢玩吧。” 苏七七也没办法,少女的病,越来越重,而似乎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减轻病情。周旺醒了过来,自己还趟在地上,身上的外袍被扒了下来。 他抬眼看去,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柴垛上竟然坐着个‘周旺’。 “你……” 噗! 木棍落下,鲜血飞溅。 一棍! 两棍! 三棍! …… 十棍! …… 五十棍! 苏七七叹了口气,小羽的病更重了。 以她的实力,明明只要一棍,就能送周旺上西天,却故意吊着他半口气,打够七十多棍,才要了他的命,那张脸上的五官糊成了几个血窟窿。 少女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苏七七。 “七七姐,他太弱了。” “他是太弱了,但刘璇不好对付,尤其他们还有那批火雷子。” 苏七七的声音变得和周旺有九分相似。 “是啊,要不早就直接动手了,从飞星门跟了一路,好几次还是我们出手,扰乱方梦熊的追踪方向,若不是为了得到这批‘火雷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低沉的声音隔墙传来。 这座酒寮还有其他人。 四只酒囊,从后窗递了进来。 苏七七接过酒囊,道:“你带弟兄暗中跟上,等信号动手。” “好!”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离开。 “小羽,你这里玩一会儿,我办完事就回来。” 少女把玩着手中那根染血的木棒,站在原地,轻轻擦拭。 改头换面的苏七七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刘璇坐在车辕上,睁开双目。 周旺走出酒寮,脸上带着满足后的疲惫感,脚步似乎都要轻快三分。 周旺将酒囊递过去:“公子。” 刘璇抱着刀,摇头道:“我喝水,分给弟兄们吧。” “好啊。” 周旺自己喝了几口后,摇了摇头,把四只酒囊扔给其他人,笑道:“便宜你们了!” “多谢周大哥。” “村酒浑浊,用来解渴最好。” 有人笑道:“周大哥吃了盘美肉,还不忘我们,真是仗义啊。” “快看,美肉出来了,变成望夫石了。” 那个少女站在门边,衣襟沾满血迹,痴痴傻傻地看着这边,那种空洞的眼神,透着对世间一切的冷漠,与之对视久了,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见驼背老者没出来,众人不难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刘璇皱眉道:“怎么搞出血了。” 周旺轻笑道:“本来谈成了,谁知那驼背突然发疯,我已经处理好了。” “为什么留下她?” “公子,那就是个痴女,疯疯癫癫,不会多嘴的。” 刘璇看了周旺一眼,挥手道:“出发!离开这里。” 若是之前在锁月派时,周旺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如今流亡在外,朝不保夕,他也不好约束过重,以免引起手下人反弹。 只是这样,人心日渐骄妄,队伍就不好带了。 秋阳高照,天气闷热。 走过一段路后,四只酒囊便被分着喝完,相继扔在路边。 七名黑衣人从树林里出来,看向地上的车辙。 “十二个人喝了酒。” “出手一定要快!” “高摇,邓铠,你们轻功最好,第一时间控制马车。” “放心吧,秦大哥。” 那些黑衣人的身形迅速没入树林中。 (本章完) 第137章 断壁残垣 第137章 断壁残垣 “怎么了?” 周旺走到车辕前,禀告道:“公子,有个兄弟晕倒,或许是太疲惫了,赶了一夜路,天气如此闷热,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原本计划昼伏夜出,刘璇想尽快离开西安府,在酒寮短暂修整后,就下令继续赶路。 “好吧,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息。” “嗯?” 刘璇回头一看,却见又有两名锁月派弟子倒地,他下意思觉得不对劲,正要拔刀。 “噗!” 寒光闪过,短剑从后心扎入,前胸穿出,精准地透过心脏。 那人抽出断剑,鲜血激溅。 几乎与此同时,林间飞鸟振翅,七道黑影腾跃而出,杀向那些锁月派弟子。 “杀啊!” “杀光锁月派的狗崽子!” ……… “有埋伏,小心。” 刘璇眼神变得晦暗,胸口出现个血窟窿,他回头看向刺客,一张熟悉的面孔。 “周……周旺?不,你不是他……” 苏七七恢复女声,声音竟然无比妩媚:“刘公子,神教苏七七向你问好。” “又是魔教…真不甘心…” 刘璇倒在车辕上,鲜血不断往外涌,他望着那片灰蓝天空,所有的野心、谋算、忍耐,都成了过眼云烟,片刻之后,锁月派大公子便没了气息。 双方尚未交兵,锁月派便倒下十多个人,剩余弟子来不及打开木箱,取出火雷子,就被林间突然出现的黑衣高手杀死。 “有这份礼物,也是时候去见那位张香主了。” 苏七七割下刘璇的头,用布层层包裹起来,装入木盒。 这些黑衣高手是关中云水堂仅剩的菁华,六名旗主,一名护香使,还有苏七七这位硕果仅存的香主,能躲过正道重重追杀,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 “苏香主,东西到手。” 黑衣大汉眼角有刀长疤,划过大半张脸。 他腰间挂着两杆短枪,中间以铁链相连,施展起来,可远可近,名唤子母枪,是一种罕见的奇门兵器。 他是秦四海,原为某个分坛的护香使,在这些人中教职仅次于苏七七。 苏七七抬眼看去,好奇道:“这就是火雷子?” 秦四海手中握着一枚铁球,黑漆漆的,鹅蛋大小,上面有截引绳,看起来平平无奇。 他笑道:“谋划这么久,总算成功了。” 当日神教潜入秦王府的暗桩,传出消息,秦王重金请飞星门打造这批‘火雷子’,准备送给江南宁王,与其便宜了朝廷狗官,还不如劫了这批货,壮大日月神教的实力。 苏七七等人在飞星门周边打探了两个月,正准备动手,却没想到锁月派的人率先下手。 她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利用刘璇运出这批火雷子,自己好中道下手。 苏七七道:“扔一个试试看!” 秦四海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飞快将火雷子掷入林间。“砰!” 随着爆裂声传出,火光升腾,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硝烟味,一株碗口大小的松树慢慢倒下。 苏七七问道:“威力还行,有多少枚?” 秦四海看向那两辆马车,道:“没有数过,粗略估计,每只木箱至少八百枚火雷子,苏香主,你想好了,真要把这批暗器送去天月山?” 苏七七看向秦四海道:“伱什么意思?” 秦四海摇头,看向正在给锁月派弟子补刀的弟兄。 苏七七见他不说话,道:“神教内部混乱,有杨莲亭那个奸臣当权,吴堂主的仇一时半会报不了,我们原本是想奉羽小姐为主,在关中自立门户,打出一片江山后,派人上黑木崖向东方教主当面陈情,请求重建云水堂。” 秦四海皱眉道:“现在呢?你觉得那个叫张玉可以信任?他自称吴堂主的亲传弟子,却转身投入风雷堂,还对童百熊极尽谄媚,卑躬屈膝,歌功颂德,听说还是靠献宝才当了香主。” 恒山之战后,吴连江家眷下狱,云水堂留在总坛的弟子都遭遇清洗,眼见情势不妙,苏七七、秦四海从关中悄悄潜回平定城,只来得及抢在杨莲亭下手之前救出吴寒羽。 苏七七叹息道:“羽小姐的病越来越重,别说主持教务,连神志也是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张玉毕竟自认是吴堂主的亲传弟子,如今又打下了天月山那片基业,兵强马壮,合则两利。” 秦四海冷哼道:“就怕他又是一个杨莲亭式的人物? 苏七七摇头道:“眼下关中局势晦暗不明,张香主至少敢明目张胆打出神教旗帜,不像我们,还只能东躲西藏,这个人虽然圆滑,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再说羽小姐的病,也需要一个安稳环境修养。” 秦四海看向她:“苏香主就那么信得过张玉?” 苏七七想了想,道:“眼见为实,我们都不要妄加揣度。” 秦四海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他们能够逃过关中诸派的追杀,聚集在一起,多亏了千面狐狸的帮忙。 那些锁月派弟子,已经统统被杀死,尸体拖至林间掩埋。 他们要尽量遮掩行迹,让飞星门继续去追杀刘璇。 苏七七坐在车辕上,原路返回:“走吧,回去接羽小姐。” 五日后,三辆马车从西安府方向驶来南安县。 河中漂浮的烧焦的木头,顺流而下,其中不乏名贵木头,有价值的桌椅、财物,百姓在下游张网拦截,昨天有个渔夫,从河中捞出烧得只剩一半的檀木椅子,换了十多两银子,今天来的人更多了。 南安城外,那片繁荣的庄园只剩断壁残垣。 除去投降的弟子,掌门方梦熊以下尽数战死,那场大火烧了一夜。 在南安县盘踞多年的飞星门灰飞烟灭。 苏七七掀开车帘,轻笑道:“早知如此,就不用那么辛苦地伪装了。” 少女问道:“七七姐,我们去哪里?” 苏七七道:“天月山。” “去找你爷爷的亲传弟子。” 少女低着头,用匕首在木盒刻刻画画,她好像完全忘记自己问了什么。 苏七七叹了口气:“小羽放心,我一定请到天下最厉害的名医治好你的病。” 少女兴奋地道:“七七姐,你看。” 苏七七看向木盒,上面刻出一张笑脸。 (本章完) 第138章 新旧交替 第138章 新旧交替 “真是猖狂!” 城门楼子上,中年男子一袭青色官袍,两撇八字胡,嘴角起了串燎泡,他看向城外那杆黑底紫电旗在风中招展,愤怒地直拍城墙。 看样子,这是麓阳城的官。 那官儿咬牙切齿道:“占山为王,以武犯禁,放在太祖年间,朝廷早就发兵剿灭这群牛鬼蛇神了!” 师爷连忙劝道:“老爷,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都是亡命徒,臭狗屎一样的玩意儿,除了穷光蛋,谁会愿意理睬他们?” 青袍官儿指着那两座竹棚,问道:“师爷,他们现在又在干嘛?” “听说是云雨坛招收弟子。” “弟子?为何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 师爷想了想道:“或许要从小培养训练吧?” 那官儿更气了:“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反迹毕露啊,本官要立刻行文都司,请兵围剿。” 那师爷劝道:“老爷,你气糊涂了?朝廷有成规,江湖之事,归锦衣卫管,都司怎么会出兵?况且这还是日月神教,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不是什么小帮小派,就是上书西安布政使衙门,上官也只会申斥你多生事端。” 青袍官儿长叹一口气,他混迹官场,这些潜规暗则岂能不知,只是实在难抑心中恨意。 之前锁月派刘蟾在时,那时什么光景? 官府与江湖合作,一起刮穷鬼大户的钱,不亦乐乎! 自从魔教来了,一切都变了。 刘蟾死了,锁月派灭了,兰竹河畅通了,甜水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那官儿恨声道:“既然剿灭不了,那我就写文章骂它,让它臭名远扬。” 师爷疑惑道:“老爷准备骂他什么?” “骂它滥杀无辜,压榨百姓。” “骂它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骂它血腥残暴,冷酷绝情。” ……………… 城外两百步的官道附近,搭起两座竹棚,大锅熬着米粥。 “又倒下一个,快抬走。” “体质太差了,有练武根骨的,十中无一。” “这些天粥施出去不少,却连二十名弟子都没招到,也不知道蔡旗主怎么想的,虽然从飞星门发了笔财,也不用如此挥霍吧。” “听说是大人的意思。” 那名神教弟子立刻不说话了。 排队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男女,大多衣衫褴褛,面色饥黄,手里拿着破碗烂瓦,好几个连久站的力气都没有,晕倒在地上,被抬至另一间棚子里,灌下米粥,这才恢复了力气。 他们都是闻讯赶来的流民。 大旱天气虽然过去,但由此带来的粮食欠收,官府苛捐杂税,豪绅肆意兼并,再次引发了流民潮。 这并不为怪,不管大明,或是几千年来的王朝,无论姓张,还是姓李,从来都是如此。 在那些官儿眼中,小民如草芥,死了也不过是道边的一泡狗屎,用来肥田还嫌臭味大。 天色昏黄,秋雁南飞。三辆马车打北边官道而来,挂着西安府某家商号的旗帜。 周边有几名骑马的护卫,衣袍下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兵器,世道混乱,随处都有结寨聚窝的土匪,要行远路,没有武力在身,早就被豺狼虎豹吞食了。 马车在离竹棚百步远的地方停下,流民的队伍已经排到了临近。 中年妇人走下马车,满头金银首饰,身穿绫罗绸缎,举止之间透着商人的精明。 她看了眼坐在车厢中,靠着软枕睡过去的少女,轻轻将帘子放下。 中年妇人走了几步,向队伍中一个瘦弱男子,问道:“前面在做什么?” 瘦男子牵着个少年,默不作声。 中年妇人取出小半串铜钱,扔給了他。 男子忙将铜钱收入怀中,这才笑道:“日月神教招收新弟子,只要通过选拔,就发两斗小麦,八两银子的安家费,我带儿子来碰碰运气,要是能成,那真是老天爷开眼,给他一份前程。” 妇人问道:“要是没通过呢?” 那人狡黠地笑道:“就是没通过,也能领一碗粥喝,横竖不亏。” 黑衣大汉下马走来,他想起这一路见过的饿殍,摇头道:“国家不幸江湖幸,天下生乱武道昌,原是如此。” 妇人转身笑道:“秦四哥沙场出身,世代将门,在江湖上浮沉多年,还会有此叹息,可见情怀不减,豪情依旧啊,是否还想着为朝廷带兵冲杀?” 黑衣大汉叹了口气:“当日中奸人暗害,只能投身江湖,说到底还是败军之将,若非吴堂主收留,我早已死无全尸了,这大明朝廷,不能不教人心灰意冷啊。” 那妇人轻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然天下那么多英雄也不会投入神教,庙堂昏暗无法容身,只能寄望江湖有那么点光明。” 两人望着那杆日月神教大旗,当了近一年时间的过街老鼠,心中倍觉亲切,便也沿着队伍,朝前面的竹棚走去。 “听说秦四哥有个族弟,年纪轻轻,也在教内身居高位?” 千面狐狸原本在云水堂中管着谍报勾当,秦王府那个暗桩,便是她亲手埋下的,消息自然要比旁人灵通,对江湖隐秘、神教旧事都知晓不少。 秦四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起那个兄弟。 “他在江西一带发展教徒,三年前就当上了香主,势力遍布赣南五六个县,因功被召上黑木崖,听说受到了东方教主的嘉许,只是后面我从平定州调至关中,就断了音讯,也不知他近况如何。” 秦四海语气不无羡慕,同在神教效力,论及资历,自己还在那位后入教的族弟之上,对方早就混得风生水起,他还是个护香使者,只比旗主高一级。 苏七七见竹棚中井然有序的,云雨坛弟子自信昂扬,不由微微点头,笑道:“黑木崖上有杨莲亭那样的奸臣,弄权误教,却也有后起之秀,在天下四方撑起一片天空,使得神教威名不堕,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人快步前来禀告。 “羽小姐不见了!” 秦四海勃然变色:“怎么回事?六双眼睛都白长了?连一个人都看护不住,要是羽小姐出了差错,我看你到九幽之下,如何向先堂主交代!” 苏七七深吸口气:“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邓铠苦着脸道:“羽小姐下车,原本只在附近玩耍,忽然间她好像听见了什么,闪身进入东边树林,弟兄们追之不及,短短几息时间,就不见人了,苏香主,你也知道羽小姐……” 苏七七打断他道:“留下一人看守马车,其他人都往东边去找。” 四五道身影向官道边的树林飞快奔去。 (本章完) 第139章 天生神力 第139章 天生神力 兰竹河下游生长大片苦竹林,沿着河流蔓延十多里,株与株之间分布较散,每根竹子高约五米左右,修长笔直,偶见黄斑,形如垂泪。 这种苦竹粗细适中,其中上品的竹节,紧凑且均匀,比较适合制成箫笛。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二十年。” 白袍男子戴着金色面具,踏着落叶,缓步走在林间。 他手中是一支新制成的七节竹萧,每节都有金黄色的垂泪斑,气孔正好开在泪滴上,整体看上去自然流畅,吹奏起来更是悠扬清亮。 “大雁南飞客北返,也不知曲师从南方回来没有?” 曲洋送他的那支紫竹洞箫,品质极高,比泪斑苦竹七节箫好上几个层次。 只是每个通晓乐礼之人,习艺达到某种境界,总是忍不住技痒,想亲手制作独属于自己的乐器。 曲洋在竹风小院中有很多支箫,都是他在人生各个阶段,融合自己所思所感制作而成的。 “清心普善咒中有三个间音,怎么吹也不对,转换之间有丝丝杂音,少了佛家的空明之气。” 张玉偷得浮生半日闲,既不枯坐石洞修炼北冥神功,也不去天月楼处理坛中庶务,而是来这片无名竹林,感受自然,研究乐理。 正在怡然自得时,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一处。 “你是何人?” 少女站在两株竹子间,穿着身半旧的衣裙,脚上的布鞋有些脏,她头发蓬松,双目却十分明亮,盯着白袍人手中的七节箫。 她低头族头,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小羽。” “小鱼?” 依他如今的武功,寻常后天境高手,也难以无声无息靠近十步之内,这个看来带着傻气的少女,无声无息的出现,似乎有些邪门。 “小鱼也好,还是小虾也罢,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张玉邪门的人和事见多了,并不在意。 “我要那个。” 少女想了想,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他别在腰间的泪斑七节竹箫。 “想要?你过来取啊。” 张玉心中好奇,想试探对方的真实目的。 少女缓步走来,果然伸手探去,却扑了个空,没有挨着那支新箫。 她双颊泛起微红,看向白袍男子:“伱说话不算数!” 张玉身形晃动,出现在少女左边,轻笑道:“我从没答应把箫相送,你要是能抢到,它便属于你。” “好!” 话音方落,少女速度猛然提升,欺身向前,一拳向前砸去。 “奇怪!她没用内力?” 那拳风极盛,但张玉却清楚感知到,对方拳头上没有附着内力,就是这么一拳直接打来。 “这是外家功夫?” 外家功夫不以内力为重,而以肉身力量为根基,修炼至高深境界的武者,体态会有明显特征,便如樊柱天,筋肉比黑熊还强壮,而眼前的少女却柔弱得像一根细竹。 张玉对这个怪人实在好奇,便也不动用内力,以掌向迎。 北冥真气能不断洗刷筋骨,提升身体强度,他还修炼了《捉龙点穴手》,在掌法点穴上,也是造诣不浅,不可能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砰!” 拳掌交击,巨力传来,张玉身体向后倒飞出去,沿途撞断了五根苦竹,他双腿振动,运转内力,在地上踏出两个深深的足印,稳住了身形,总算没有摔个四仰八叉。 “尼玛,天生神力啊!”张玉被这一拳干得有些懵,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不动用内力,自己还真不这小姑娘的对手。 “再来!” “小羽,住手!” 少女正要冲出,一道身影从后面掠来,拦在她面前。 她一拳打出,那人身形轻盈的向后退去,不敢硬抗。 那妇人落在地上,连忙喊道:“小羽,我是七七姐。” “七七姐?” 少女愣在原地,双颊上嫣红消散,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她眼神中露出一丝愧疚。 “七七姐,对不起。” “又没伤到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没事就好啊!” 那妇人快步走过来,仔细检查一番,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她将少女护在身后,看向林间的戴着黄金面具的白袍男子,道:“阁下藏头露尾,以大欺小,跟小姑娘动手,此举非大丈夫所为!” “你误会了,是她先出手的。” 张玉冷冷看向两人,心中在想,麓阳地界何时来了这样的高手,莫非是正教暗探? 他连灭锁月派、飞星门,也算拿关中正道武林的神经弹琴了。 若非华山群英会,正教各派内部分裂,云雨坛也不会有这个难得的发展时机。 苏七七看向白袍男子,正经人谁没事大白天带着面具?鬼鬼祟祟不敢用真貌示人。 羽小姐很漂亮,看起来还痴痴傻傻,时常会引起不知死活的狂蜂浪蝶的骚扰,无一例外,那些家伙都成了羽小姐的玩具,那名锁月派弟子运气算好的,其他人都被拆解得七零八落。 苏七七还是不肯罢休,质问道:“我家小姐脾气一直很好,你不冒犯她,她怎么会对你出手。” 张玉气极反笑,冷声道:“你这就是不讲理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上品斑泪苦竹,制成这支七节魈,这位脾气好的小姑娘,上来就要动手抢夺,自己还挨了一拳,长这么大,除了前世送外卖时,小区门口总向他索要荷的保安外,还没在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林间传来脚步声,正朝这边飞快靠近,还不止一人。 “她在拖延时间,还有人在赶来!” 如果都是少女这样的古怪高手,自己一人还真难以应对,就怕这是正道设下的陷阱,还有后招,念及此处,顿时心生退意。 苏七七冷笑道:“你不说话,是做贼心虚了?” 张玉松开按住剑柄的五指,看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向后退去,向上腾跃,攀上了竹冠,踩着韧性极好的竹干,飞身几个闪挪,就彻底消失在竹林间。 “好高明的轻功!” 苏七七不由得吃惊,自己竟然完全分辨不出白袍人从哪个方位离开的,对方有意场踪匿迹,她隐隐觉得这种轻功身法有些眼熟。 片刻之后,秦四海等人相继赶到此地,见羽小姐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 秦四海问道:“刚才是什么人?” 苏七七摇头道:“不知道,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尽快带羽小姐上天月山。” 少女蹲林间,握住一根苦竹,向上提起,竹子根须相继挣断,脱离泥土地面,一力降十会,竹身被掌刀轻松折断,只留下泪斑最密集那截。 她将那小截竹子放在耳边,听了半晌,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没有声音!” (本章完) 第140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 第140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 冬月初七,大雪。 从昨夜三更开始,天公撒盐,使得整座山峦都裹了层银装。 关中连月大旱,今岁之秋格外短暂。 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大雪纷飞。 老天爷像耍赖般,一声招呼未打,就进入了寒冬。 那些侥幸没有倒在盛夏的流民,才松快几天,又将面临严寒的收割,反正到头还是个死。 “夸父逐日!” 秦四海披着玄色披风,站在台阶上。 数百把钢刀向前撩出,寒光晃动,就像巨鲤翻动身体时,许多鳞片一齐抖动,散发出光芒。 “日月入怀。” “旭日东升!” 天月楼前的广场上,五百多名神教弟子穿着黑色冬袄,一招一式地在练《逐日刀法》。 这套刀法虽然基础,却是黑木崖上几位护教长老共同创立的,绝非没有可取之处。 比如漫天都是太阳,无处不透着对东方教主发自肺腑的尊崇之情,练起功来,自然应该事半功倍。 最后一招。 “泽被苍生!” 五百弟子,齐齐收刀,向西而望。 秦四海点了点头,大声道:“重来一遍!” 他之前所在的分坛,弟子多是江湖出身,相当于带艺入教,单个人的战斗力虽高,却良莠不齐,作风散漫,不喜约束,总而言之,江湖游寇的气息很重。 “大人选拔良家子充实神教,厚赐衣食,培植理念,并以军法约束,倒与伟邦行事风格有几分相似。” 但两者还是有不同之处。 “伟邦与官府权贵交好,就将坛口立在南昌城,势力发展十分迅猛。” “云雨坛立身山野,招收的多是穷苦子弟,练武根骨差,难免要输在将来。” 后山石屏月洞旁,建了座木屋,还移种着几排苦竹。 细风拂过,偶有几片冰雪从枝叶上‘刷刷’落下,摔得四分五裂,少女对风吹竹林冰雪落的声音格外喜欢,每天都会在林间站上很久。 “吱吱!” 一只寒号鸟从竹冠中飞了出去,惊慌地落在石壁间隙,看向下方,瑟瑟发抖。 吴寒羽走进竹林,将几十株苦竹上的冰雪逐一摇下,雪落在头上,她也不知避开,反而乐此不疲,脸上露出单纯简单的笑容。 张玉握着那支泪斑七节箫,看向竹林间那道身影:“小羽对声音格外敏感,音律之道上也非常有天赋。” “这几日多谢大人用箫声缓解了羽小姐的病情。” 苏七七站在雪地里,穿着身银色狐裘袄。 三十多岁以上,风姿绰约,都是江湖中人,华山那位宁女侠刚烈如火,魔教的千面狐狸却温婉如水,两者各有千秋。 只是每一个在江湖上混出名头的女子,最倚靠的绝非美色。 苏七七看向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相貌极美,不逊绝色,她稍微靠近两步,青丝垂在雪白夹谷间,低声道:“大人事务繁忙,或可教属下吹箫,以备不时之需。” 张玉只觉得丝丝幽香往鼻子钻,他看向故作羞涩的苏七七。“这首曲子是一位禅师所谱,融合了佛家咒语、道家真言,习曲者要清心寡欲,心境自然,不然,不止无法清心普善,反而会勾出魔心邪念头,苏香主真心想学?” 苏七七闻言微愣,见张玉眼中没有半分邪念,寻常男子装得正经,除非是太监,在自己的魅惑之术下,没有不动容的。 她不由信了七八分,轻笑道:“属下冒昧了,看来这曲子还真不是常人可学的。” 张玉知道苏七七是为了吴寒羽,也不作计较。 他看向在林间欢快得像头小鹿一样的少女,她的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人,除了苏七七有些印记,其他人都只是过客,她似乎从心灵上把自己囚禁了起来。 张玉见过她发病时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不忍,叹了口气:“清心普善咒终究只能治标,而且效果也有限。” 苏七七眼眶微红,哽咽道:“吴堂主走了,羽小姐又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玉问道:“小羽的病是天生的吗?” 苏七七看向他道:“大人之前没听堂主提过?” 她对这位还是自己晚辈的张香主很尊重,自降身份,当了云雨坛副香主,只是相比喜怒都挂在脸上的秦四海,千面狐狸不止有很多张面孔,还有很多心思。 张玉淡然道:“我入门仓促,与恩师结缘浅,恒山大败时,五岳高手追杀,师父只传了飞云神功,让我去平定州找到小羽,暗中庇护,其他的事还来不及交代,他老人家就西去了。” 初回黑木崖时,他还需借吴堂主的名头,抬高自己的身份,方便与教中高层结交。 以他如今的武功和势力,在神教的地位已经巩固,吴连江亲传弟子的名头,反而变得弊大于利,很容易成为杨莲亭、童玉康攻击他的方向。 只是受人恩果千年记,那时在风雷堂中,张玉主动认下了师徒名分,就只能有始有终。 苏七七沉默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听吴堂主提过,羽小姐天生异人,百脉俱开,八岁时就有不输于先天武者的体魄,或许是受了影响,神智有些……,原本还好,只是吴堂主仙逝,羽小姐又受了打击,病情更重了。” 张玉想起竹林中那一拳,暗道,先天武者体魄,原来如此。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手上这枚绿玉扳指的存在便是最印证。 天生异人,虽然少见,但每一代江湖密档都有只鳞片爪记载留下。 他忘了是在那本手札中看到过几行记载,‘天生异人,钟灵造化,为天地所嫉,命途多舛……’ 张玉又问道:“听闻教中有位平大夫,医术无双,可曾让他诊治过?” 苏七七眼中闪过异色,道:“吴堂主重情重义,迟迟不与任大小姐划清界限,而平一指性格古怪,还是东方教主的铁杆心腹,参与研制三尸脑神丹,吴堂主自然信不过他。” 这些涉及神教内部的话,非常敏感,要是在平定州,只能三缄其口,多少教中高层就是因为一些漫不经心的对话,栽在杨莲亭那条毒蛇手里。 关中天高皇帝远,两人说话才能随意些。 张玉看了眼苏七七,眉眼间画着素妆,面容精致,有成熟女子的温婉,不经意散发着魅惑之气,心中暗想:“能知晓吴家这么多事,她和吴连江的关系只怕不寻常啊。” 苏七七突然道:“大人,属下有一事相求。” 张玉轻笑一声,道:“怎么,苏香主还坚持想学吹箫吗?” 苏七七眼含秋水,挑眉笑道:“吹箫?以后有时间,大人可以慢慢赐教属下。” 张玉笑道:“哦,那你所求何事?” 苏七七拱手下拜:“大人三日后就要离开天月山,请带上羽小姐一起走。” 张玉想了片刻,轻轻点头。 这一章算昨天的,正在恢复状态,争取恢复两更。关中剧情还有十章左右结束,下一步进入主线。 (本章完) 第141章 至阳至刚 第141章 至阳至刚 雁门关外,雪盖原野,辽阔无边,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两只苍鹰在天空盘旋,不时发出鸣啸。 “驾!驾!” “小伙子们,加快速度,别让狼崽子逃了。” …… 十几里后,那股红焰放慢速度,依次越过凝固的水面,马蹄铁在坚冰踏出小坑,过河之后在北岸列队。 他们腰悬雁翎刀,穿鸳鸯战袄,外罩布面铁甲,只露出锐利双目,在茫茫雪原上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除了这些制式兵器,按照各人习惯,另配有弓弩、火器、短斧、铁骨朵等武器。 扫北骑兵为九镇精锐,军国重器,经过层层捡选,只有七千骑,号称能一骑当五胡。 为首那骑看盔甲认旗,是个姓卢的游击将军,他在北岸勒马停驻。 “吴千户!” 一骑拨马过来:“末将在!” 那参将笑道:“龟儿子的,我们追到哪儿了?” 虬须大汉背着装地图的长筒,在马上拱手道:“启禀将军,刚过草蛟河,弟兄们出塞正好三百里。” 参将挥动马鞭,环顾四周,大笑道:“三百里?一不小心,快钻狼肚子里了,你这掌图官怎么当的?要把五百弟兄都送进虎口啊。” “要不吴千总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儿?哈哈哈。” “老吴眼了,掌图千总可不能再当,下次直接把咱们这几百只鸟送狼庭去,就要变成死鸟了。” “去狼庭正好,擒了老狼,也学冠军将军,搏个名留青史。” 扫北骑兵闻言大笑,有种将生死置于度外的气度,不愧为诸部明军之冠。 虬须大汉问道:“还继续追吗?将军。” 参将手搭凉棚,望向天空中两只苍鹰,笑道:“吴天德,你小子怕了?” “怕倒是不怕,末将身为掌图官,应尽提醒之责,再往前就临近狼庭近畿,万一马力不及,追不上狼崽子,还可能遇上老狼的本部骑兵合围。” 此地离狼庭三百里,五百明国骑兵,已经到了虎口边缘。 那参将打马到他们前面,扫视着红甲骑兵。 “弟兄们,狼崽子是也先义子霍查,号称帐前忠犬,精通中原文化,他的人头赏格,与也先那三个亲狼崽子同等,这次潜越入塞哨探露了行踪,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到嘴边的肥肉溜走,本将军丢不起这人!” “老卢你再说废话,狼崽子逃了,怎么干,伱下令吧。” 片刻以后。 百骑向北追去,人皆三马,全速疾驰。 吴天德见卢怀朔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飞雪中,转身选了个背风雪窝子,安排扎营,两百匹马,四百锐卒,足以应付狼庭寻常的千人队。 一骑人马立在雪坡上,望向北方。 那人披着布面铁甲,只露出两只极好看的凤目,一动不动,像尊冰雕。 吴天德爬上雪坡,他挺着圆滚滚的将军肚,拎着酒囊走到马前,笑道:“别看了,卢将军约定两个时辰南返,还没到时间。” 那人也不说话,脸朝天空,却双目紧闭。 吴天德也没注意,他坐在雪地上,喝了几口烈酒,身子稍暖和,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卢将军脾气怪,爱发牢骚,不受上官待见,立功无数,却当了七年游击将军,这可在扫北骑兵啊!同资历的,最差都混上了副将,你也一样,本领大,脾气更古怪,认识两个月,没听你说过几句话。” 两月之前,一个年轻人拎着八只布包裹来营投军,卢怀朔检验后,确定是铁鹞子的头颅,立刻收下他,授予百户官,分在吴天德手下。 扫北骑兵,立功无数,几乎人人有官身,千户也只管着三十来骑。 “蓝兄弟,老吴会看相推命,你是天生富贵,有乘龙之相,同我们这些厮杀汉混在一处,太可惜了。” “陈总兵,王都司,还有赵守备,他们的夫人都向我打听蓝兄弟生辰八字,有意纳你为婿……” 蓝百户相貌倒在其次,能亲手格杀八名铁鹞子,才使得将门生出拉拢之心。 铁鹞子由射雕手组成,武功高强,杀人无数。 曾有数百边骑追击三名铁鹞子出寨,接结果被射杀五六十人,却连对方一根毛也没摸到。 铁鹞子之名,由此威震九边。 蓝百户睁开双目,看向天边:“回来了!” “谁回来了?” 吴天德吓了一跳,起身望向北方,天空同色,什么东西也没有。 “蓝兄弟,你在说什么?” 几十息后,一个黑点从天边飞旋而来,发出凄厉鸣叫。 “苍鹰,还有一只呢?”吴天德猛然色变,那两头苍鹰系卢怀朔豢养,极有灵性,随行出征,从来形影不离。 他顿时意识到,卢怀朔率领的百余骑兵出事了。 “我先去。” 蓝百户双腿夹住马腹,从雪坡纵跃而下,卷入了风雪当中。 东北八十里外,某处冰雪覆盖的石头山。 狼头大旗在风雪中飘扬,千余草原骑兵围住了不过两百步宽的石头山。 十六名带着虎皮帽子的胡骑,三三两两站在雪地上,挽弓,每发一箭,山上便有一匹战马匍匐倒地,溅起冰雪,发出痛苦嘶鸣。 卢怀朔连发两箭,射翻靠近山脚的草原骑兵。 他环顾身边,只有六十七人,基本都带着伤。 人可以借石头、雪沟遮蔽,战马却很难不暴露在铁鹞子的箭下。 百多匹战马,半数倒下,血色之在雪地上绽怒放。 就算没有射中要害,在低温中失血,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卢怀朔看向众人,面色凝重:“战马死光的话,我们便成瓮中之鳖了!” “将军,拼吧。” “只能拼了!” “有铁鹞子在,还有千余草原骑兵,就算等来吴千户赶来,也不一定能救出我们。” 卢怀朔前半辈子运气素来不好,这次也一样。 眼见就要追上霍查,遇上一队执行任务归来的铁鹞子,双方激烈厮杀,各有胜负,这时又有一支草原千骑赶来参战,扫北骑兵不敌,一路败逃到这座石头山。 “弟兄们,往南冲——” 卢怀朔正要下令众人上马时,忽然听见一声长啸,天边出现一只张开翅膀的苍鹰,原本离开了,现在又飞了回来。 “有我们的人来了!” 红甲明骑从南奔来,快如闪电,冲向敌军。 “他疯了吗?就一个人?” “将军,我们去接应他,自家袍泽,就算要死,也死在一块。” “等等!” 那人的脸虽然被布面铁甲包裹着,但身形却有些熟悉,而且孤身闯敌阵,有这个本领和胆气的,在卢怀朔眼中,或许也只有那一个人。 “忽!” 蓝百户踩着马背腾跃而起,向前掠出四五丈,在空中接住铁鹞子射来的狼牙羽箭。 又在两人反应过来前,将羽箭甩了回去,草原人射出的羽箭像遇见了天敌,在空中拐了个弯,没入自己额头,把两人重重带下马。 “这就是中原高手?” 狼头旗下,霍查无比惊骇,连忙调回围困石头山的骑兵,向那人冲杀过去。 “杀啊!” …… “霍查大人有令,擒下此人者,赏百金,封千人长。” …… “拦住他!” “保护霍查大人!” 那人步行如风,身法极快,躲过密集的羽箭。 所过之处,掀起漫天红雾,草原骑兵人仰马翻,纷纷倒在那柄雁翎刀下。 “好样的!” 卢怀朔眼睛发亮,也热血沸腾,他居高临下,看得明白,对方是冲着霍查去的,真正的千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耳。 “调和之气,只有雏形,不可再轻动了。” 蓝百户看向一波波如潮水般用来的骑兵,轻笑一声,双腿蹬地,平地跃出七八丈高,在空中变换身形,同飞箭擦身而过,犹如苍鹰般俯冲向狼头旗下的草原贵人。 “不好!保护大人。” 狼头大旗下,那人双腿如鞭,扫飞周边护卫,骑上一匹马,把手搭在也先义子的肩头,对方身体微颤,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你就是霍查?” (本章完) 第142章 雪坡百户 第142章 雪坡百户 黑甲如墙,刀戈似林。 那些骑兵重重涌来,如铁桶一般,从四面围住两人。 十多名铁鹞子在外围张弓,寻找一击毙命的时机。 只是霍查被那人控制在手里,谁也不敢背上害死太师义子的罪名。 “明国英雄,请你不要伤害大人!” “放开他,你可以离开这里!” “你武功很高,但对付不了千军万马……” 几名护卫看主子受擒,心急如焚,用生硬的汉话进行沟通。 那人也不说话,望向石头山,红旗招展,扫北骑兵冲了下来,最前面的正是年过半百的老将军卢怀朔,挥舞着雁翎刀,白胡须沾上了冰雪,看起来却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精神。 一个离乡多年的巴蜀老兵,在边塞戍守二十七年。 霍查见对方穿戴的只是寻常盔甲,孤身闯阵,顿时计上心来,出言试探。 “阁下武功之高,天下罕见,可看样子在明国并不受器重,实在可惜啊!” “太师识英雄重英雄,四海归心,尤其敬重中原豪杰,阁下若同我去狼庭拜见,亦不失封侯拜将之爵赏。” “废话真多!” 蓝百户抓住霍查腰带,单手将他提了起来,举在半空之中。 “伱要干什么?” 霍查像只翻了盖的乌龟,四肢乱舞,惊慌失措。 “让你的部下退开!” “嗖!” 一只狼牙羽箭飞来。 蓝百户把手中的‘盾牌’向下一挡,铁箭头正好射穿小腿,骨头断裂的声音非常清脆,霍查发出凄厉的惨叫,雪地上绽放朵朵红梅。 “谁在放箭!” “谁在放箭?” “伤了大人,你们都不要脑袋了?” 护卫着急起来,策马冲去,一鞭子抽在那名铁鹞子脸上,顿时现出血痕。 铁鹞子的首领官,冷冷看了眼那名护卫,带着手下拨马离开。 那明军百户把霍查再次往空中一举,沉声道:“命令他们退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霍查没什么好犹豫的,为了太师霸业,他可以去死,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死得毫无价值。他是受过教育的狼庭精英,知道生命可贵,自然不会像普通草原贱民那样的尚气轻生。 “退开,统统退开!” 霍查颤声道:“我以狼庭左统御官的名义,命令你们退开!” 蓝百户将霍查放在马背上,从刀枪剑戟中策马而出,迎上卢怀朔等人,会合之后,向南边疾驰而去。 千余草原骑兵,远远吊在后面,目送他们渡过草蛟河,回到明军大寨…… 夜晚,雁门关外明军营帐,灯火通明, 擒拿霍查,大功一件,陈总兵犒赏二十车酒肉,下令准许扫北骑兵纵酒两日。 “胡地迢迢三万里,那堪马上送明君。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 歌声从身后灯火通明的军营传出,伴随羌笛、胡笳的壮然悠扬,而远处几声狼啸从远方山谷响起,相互应和。 蓝皓换了身黑色常服,坐在营帐外某处山坡上。 鹅毛飞雪飘飘扬扬落下,在离头顶还有三尺处,瞬间蒸发成白色水雾,消散在空气中,只是在黑暗中,这一切都没人看得见。 “天地愚蒙,万物混沌,始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为阴阳……”《阴阳两仪真经》是道家功法,暗含天地自然之理, 调和之气,原本分成一阴一阳,玄阳之气,玄阴之气。 由极阳至极阴,又由极阴至极阳,直到最后,两股气息相互交织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刻变化,永不停滞,所谓阴阳也就只成了符号而已。 “军营为阳刚汇聚之地,果然有助于修成玄阳之气。” 蓝皓睁开双目,轻轻呼出一道气息。 身前的雪地上像烈火燎过般,冰雪消融,三丈长的水沟在瞬间形成,久久难以冰封,至少要第二天那水中附着的玄阳之气消散,才能重新为大雪覆盖。 “可以离开了!” 蓝皓起身,看向自己待了两个月的扫北军营,下一步要去寻找能炼成玄阴之气的地方。 本想悄然离去,却见几骑奔出寨门,朝这边而来。 两人下了马,走上雪坡。 吴天德抱着酒坛,笑道:“蓝兄弟,我就说你肯定一个人躲在雪坡上发呆,卢将军还不信,非要打赌,这下半个月饷银没了吧。” “就你小子屁话多。” 卢怀朔恼羞成怒,从吴天德手里抢过酒坛,连倒了三杯酒,仰头饮下。 “蓝兄弟,老卢不服人,你是第一个!古有大树将军,今有雪坡百户,立下奇功,却在这里躲清净啊。” “将军过誉了!” 卢怀朔心中暗道,这个蓝百户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清冷孤僻,跟兄弟们似乎隔了层,不能交心,不太像军营中人的脾气。 蓝皓拿过酒碗,倒了两碗酒,端起来道:“卢将军对弟兄们义气深重,我敬你一杯。” “好,能得蓝百户敬佩,是老卢的荣幸。” 卢怀朔端过酒碗,一饮而尽。 吴天德笑道:“将军的报功文书已经拟好,擒拿霍查,你是首功!” 蓝皓摇头道:“在下正想向将军告辞,功劳就不必了,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 吴天德惊讶道:“告辞?蓝兄弟要走?” ……… 两人坐在雪坡上,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决定百户的去留,对游击将军来说不难,随便报个失踪、战殁就行了。 吴天德端着酒碗,好奇道:“将军好像并不意外?” 卢怀朔轻笑一声:“没什么好意外的,你没看见地上那道水沟吗,这样的人物,身怀如此神功,自然不会长久屈身在军营。” 吴天德从那条水沟中看不出名堂,只是想起蓝百户在草原上的神勇无敌,点头道:“那倒也是,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我还只在戏台上见过。” 卢怀朔放下酒碗,望向天空圆月,突然生出思乡之情,他原本想着,若是蓝百户有心军伍,自己留下为他当几年垫脚石。 “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年轻人了,真是可惜。” “那我也该离开了。” 吴天德这次倒不惊讶了,卢怀朔性情太过刚烈耿直,为同僚不喜,虽然立功无数,却也饱受上官排挤,他早已生出去意,只是舍不下这帮弟兄。 “将军想好了。” 卢怀朔点头道:“吴老弟,今后有何打算?” 吴天德想了想,笑道:“我攒了些银子,想去兵部走动走动,寻个锦绣富贵之乡,弄个官儿当当,有了这次的功劳,应该会容易一些。” 卢怀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战袍落满的飞雪。 “是啊,打了这么多年仗,也该享受享受了。” (本章完) 第143章 重回华州 第143章 重回华州 十里坡,平安客栈。 门外风雪交加,临近岁尾,少有行人。 “噼啪!” 火炉中的松木,被烤出淡黄色油脂,散发出清淡柔和的香气。 店中仅有的两位客人,喝得半醺,包裹上压着刀剑,也是江湖人打扮,看样子才从南方回到关中,酒兴上头,谈起各自的江湖见闻。 “要说三湘之地第一大帮,非属衡山派不可,刘三爷仗义疏财,有交无类,武功高强,江湖上诸多英雄好汉,都受过其恩惠,对衡山刘正风很是服气。” 黄脸大汉裹着半旧的狗皮大袄,倒了碗温热的酒,江湖上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就如受人恩惠,即使对方不图回报,也该替人扬名,这才符合道义。 坐对面那身材魁梧的男子道:“据我所知,衡山派掌门乃是有着‘潇湘夜雨’之称的莫大先生,如何这刘三爷的名头,还盖过了掌门人?” 黄脸大汉笑道:“兄弟常在巴蜀走动,不知此中内情。” “什么内情?” 黄脸大汉道:“莫大先生啊,只不过仗着入门早,才当了掌门,听说当年他们师父有意把掌门之位传给刘三爷,只是刘三爷过于仁义,不愿夺师兄的位置,这才作罢。” 那魁梧汉子点头道:“不愧是刘正风,江湖上多少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要脸面,刀剑相向,灭人满门,刘三爷肯让出掌门之位,可见心底无私,无愧侠名。” 黄面大汉叹息道:“刘三爷光明磊落,只是那莫大先生却心存芥蒂,自此疑上了自己的师弟,反正衡山城都知道,两人从年轻时就关系不和,到了如今,更是老死不相往来,门下弟子也是泾渭分明。” 那魁梧汉子摇头道:“这是莫大先生的不该了,有失正道掌门人的风范。” 柜台后面,站着个账房先生,五十来岁,正用蝇头小楷将俩人的对话记下。 他是日月神教中人,当过私塾先生,两个儿子也入了教,较为可靠,这次和另外一个厨子,一个跑堂伙计,被张玉从麓阳带来华州,经营这间平安客栈。 华州城西接府城,东出潼关,往来江湖中人很多,是关中消息最灵通的所在。 门帘子掀开,风雪短暂涌入,穿着灰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吕福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账簿,抬头看向门口,笑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灰袍人走到高柜前,道:“都不是,这间客栈换了主人吗?” “客官认识我家掌柜?” 那灰袍中年人道:“你家掌柜的可是张鲤鱼?在下华山派劳德诺,之前在华山上与张掌柜有过一面之缘,今日顺道来拜访,他可在店内?” “原来如此,请客官先用茶,我让人去通报。” 吕福伸手招来伙计,给来客沏了壶热茶。 平安客栈后面,松树林间,有座简陋的亭子。 亭间,铁炉中生着火,架着从铁匠铺定做的铁丝网,上放着各种肉串,羊肉、鹿肉、牛肉,肥瘦相间,在松木炭的炙烤下,慢慢冒出油脂,撒上些许的盐、胡椒粉,香味瞬间被提升了一个层次。 “刷!” “呼呼!” 亭外,月剑在风雪中练剑,《折枝落梅左右互击十七剑》很适合两姐妹,只是无论妹妹怎么努力,也无法胜过姐姐,剑在剑道上的悟性,有时连张玉也要暗自惊叹。 “嘭!” 林间传来巨大响声。 一株松树猛烈晃动,积雪纷纷落下。 少女穿梭林间,选择看起来树冠积雪最多松树走过去,给那棵树一拳。 “她还是那么喜欢玩树。” “不过,这样倒是真的很解压。” 张玉摇了摇头,手里拿着肉串,看向唯一还愿意陪自己待在亭子里的那人。 “如果不发病,或许对于小羽来说,这样最好。”剑安安静地坐在亭间,她面前有块画板,正将妹妹练剑的招式画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参悟武道的独特方法,她便是通过画笔,从中体悟用剑的招式、力度、姿势。 张玉看向画卷,又望向亭外。 这才发现剑不止是照葫芦画瓢,而是对月剑每一招的瑕疵,做了调整纠正,使得整套剑法在画卷上看起来更为流畅自然。 “看来月剑永远也别想在剑道上胜过你了。” 剑轻笑道:“大人,月剑很努力,就是心太急,你有空劝劝她吧,她最听伱的话了。” 张玉点头道:“好,你先吃个鹿肉串吧,我烤好了。” “这就是大人说的‘烧烤’,好直白的菜名,我从未听过。” “试试看味道如何。”张玉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 “辛苦大人了,一定很好吃。” 剑放下画笔,笑着接过用红柳枝穿起来的鹿楼肉串,贝齿轻启,咬下一块。 她吃东西很秀气,有种张玉想象中明代仕女气质,如果不是投身江湖,那双纤纤玉指更适合在绣楼中拿针挑线。 张玉见她掩着嘴唇,额头上冒出细汗,双颊红了起来,便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啊?” 剑低声道:“肉烤得很香,就是…有点辛了。” 张玉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那串鹿肉,笑道:“那就别吃了,下一批我不放胡椒。” “好香啊,肉烤好了也不叫我,你们是不是偷吃了?” 月剑不知几时收了剑,风风火火回到亭间,拿起肉串便吃起来,面色如常,一点也不怕辣。 张玉心中暗道,真是怪哉,除了相貌,这对姐妹各个方面都大为不同。 月剑正吃着,忽然发现姐姐双颊通红,如红色云霞升起一般,还捂着嘴唇,她狐疑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张玉,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太辛了。” 月剑笑道:“辛吗?我觉得刚好啊。” 她吃过一串,便去林间找小羽。 这时,一人走了过来,真是店内的跑堂伙计。 他拱手道:“见过香主。” “何事?” “华山劳德诺求见,他一个人来的。” “知道了。” 张玉起身走出雪亭。 没多长时间,剑见张玉又回来了。 剑问道:“大人,华山派的人找我们何事?” 张玉在亭间坐下,道:“他说上次送的酒,岳掌门、宁女侠都很喜欢,只是酒坛裂缝走气,有一坛酒半滴不剩,这次下山采买,顺道来找我们买酒的。” 剑疑惑道:“酒坛裂缝走气,也不该半滴不剩?” 张玉端起一杯茶,轻笑道:“或许是被谁偷喝了。” 这几章不是水,有些细节做铺垫。 (本章完) 第144章 白雪青瓦(今天还有一章) 第144章 白雪青瓦(今天还有一章) 华山玉女峰,白雪覆于青瓦。 又是一年转瞬即过,人间沧桑,半是白头,半为韶华。 灶房南侧的木架上摆放着冬葵、芦菔,干松蘑。 宁中则开辟了几亩菜畦,紧邻山间泉池,温度较高,种的又是抗寒品种,所以在冬月,难得还能收获几茬新鲜菜蔬。 而诸如米面、油盐、肉食,只能派弟子去华州城采买。 劳德诺推门而入,看了眼身后,又小心地把门关上。 他在木架后面藏了两坛酒,拍了拍坛身,听见里面传来沉闷的声响,心中顿时一松。 “还好,还好……别让我抓到那个偷酒贼!” 之前那两坛‘醉清风’,除一坛分给众人喝了,另外一坛,却跟见鬼似的,每天凭空少好几斤,任由他将那坛酒怎么转移,最后还是半滴不剩。 劳德诺自诩是个精细人,门派事务经他的手,未曾出过纰漏,靠着这份谨慎,才能赢得岳不群的信任。 他很小心地将木架朝里面推了半步,最后看了一眼,才离开灶房,心中想着:“这两坛酒要留至岁除之夜,一定不能再出差错,偷酒贼还没找出来,这几天可要盯紧点。” 这种人有个特点,习惯听命行事,只要主子有指令,且不管是真正的主子,还是眼前的主子,也无论是非对错,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去执行,这种勤勉恭谨的态度,很容易赢得上位者的好感。 “嘿!” 劳德诺正低头想着事,忽然被人在肩头拍了下,他大吃一惊,转身看去。 “二师兄,你干什么呢?” 劳德诺松了口气:“原来是小师妹啊。” 岳灵珊看向劳德诺,笑道:“鬼鬼祟祟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在…灶房藏了好吃的!” 劳德诺苦笑道:“小师妹,你说这话就是没良心啊,师兄下山采买,那次没给你捎华州城里的新鲜玩意儿?有好吃的,好玩的,还不是第一个紧着伱。” 岳灵珊点头道:“那到也是,对不起二师兄,是小妹冤枉你了!” 她郑重其事地拱手道歉。 劳德诺见她今天格外高兴,心中微动,笑着问道:“小师妹,你来灶房作甚,离用饭时间还早着呢,莫非这就肚子饿了,” 岳灵珊笑道:“谁会那么好吃?爹爹今日出关,我来灶房,是想为他炖一碗松茸肉汤。” 劳德诺神色微变,道:“原来如此,看来师父伤势已经无碍了。” 岳灵珊舒了口气:“是无碍了!听娘说,丹田中的先天之气稳住了,险之又险,没有跌落武道境界,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就好,那就好啊,师父是华山派的擎天立地柱,他老人家无恙,这可太好了。” 劳德诺神情有些慌乱,岳不群服用丹药破境,气息不稳,这消息是从他嘴里透出去的。 南宫煌明知岳不群外宽内狭,爱惜羽毛几近成痴,故意勾结马成舟,让人当众用言辞暗讽,摆明了知晓得内情,对症下药。 他心中暗道:“岳不群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 岳灵珊好奇道:“二师兄,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 劳德诺晃过神来,连岳灵珊都能看出自己心不在焉,要是在老奸巨猾的岳不群眼前,难免要引起怀疑。 他连忙收敛情绪,笑道:“是吗?天气转寒,有些着凉了。” “不和你说了,我炖汤去了。” 岳灵珊看了他一眼,朝着灶房走去。劳德诺愣在原地片刻,突然跟了上来,笑道:“小师妹,我给你打下手吧。” “不用了二师兄,你是华山派的大管家,事务缠身,一碗松茸肉汤,我还是搞得定的。” 岳灵珊从木架上取了些干松茸,用水洗干净,放在碗里泡发。 劳德诺却并未离开,双掌运力,推开木架:“对了,师父既已痊愈,应该可以饮酒了?我找平安客栈张掌柜,好说歹说,买了五十斤醉清风,就在这里存在着呢。” 岳灵珊微愣,放下手中菜刀,看向劳德诺:“平安客栈?不是早就关张了吗?” 劳德诺拍开封泥,坛中酒香喷涌而出,弥漫整间屋子。 “他回来了。” “谁啊?” “当然是平安客栈的张鲤鱼啊。” 劳德诺将清亮的酒水,用竹筒舀入长颈圆肚酒壶内,抬头看了眼岳灵珊,见她握着菜刀,心不在焉。 他舀酒的手更加稳当了,心中暗道,果然华山派中有秘密的不止自己一人。 岳灵珊将菜刀放下,冷声道:“张鲤鱼怎么了?我又不认识他。” 劳德诺轻轻点头,笑道:“原来小师妹并不认识他啊,师兄去买酒时,张掌柜还提起了小师妹,我还以为你们相熟呢,看来是那小子胡言乱语了。” 岳灵珊忙问道:“他说什么了?” 她见劳德诺奇怪地看向自己,顿时脸色一红,忙解释道:“那什么鲤鱼龙虾的,好大的胆,敢在背后议论本女侠,要是有出格的言语,我就一剑刺死他。” 劳德诺笑道:“小师妹别生气啊,张鲤鱼那些话,也不算无礼,就是痴心妄想而已。” “他说了什么?” 劳德诺缓缓道:“他说……与华山那位岳女侠,很是投缘,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重回华州,就是想有机会再见岳女侠一面。” 岳灵珊脸颊微红,轻声问道:“他真这么说?” 劳德诺笑道:“千真万确,所以我笑他痴心妄想,不说华山派正在封山,就是没有封山,小师妹又怎么会随便去见一个陌生男子。” 岳灵珊点头道:“那是自然!” 劳德诺走出灶房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脚步变得轻快许多。 他从侧门悄悄离开,弟子都在外堂练剑,没人发现。 雪地上那串脚印朝着后山而去。 华山派坐落在玉女峰顶的平地上,有几条铁链栈桥,与另外几座山峰相连,全是嶙峋的岩石。 山峦间有多少隐秘洞窟,没人说得清楚,洞窟中冬暖夏凉,曾是很多华山男女弟子私定终身的所在。 “叽叽!” 一只鸟儿从树梢的窝中探出头,见那个灰袍人钻进了某个入口隐秘的洞窟。 片刻之后,洞中飞出一只信鸽,扑闪着翅膀,朝东边飞去………… (本章完) 第145章 一封来信 第145章 一封来信 鹅毛飘飘,正气堂外,吐气成雾。 雪地上,四十名弟子手持木剑,两两一队,相互对练,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只是对拆百余招,也就只有一个倒霉蛋拇指被划破道口子。 那人却跟断了条手臂似的,猪嚎不止,只能放他去敷药裹伤。 “这两年招上山的,一拨不如一拨,这样的素质,去和魔教厮杀,跟白送人头差不多啊。” 令狐冲坐在台阶上,背靠廊柱,按着额头,这些架子实在看得脑仁痛。 他可以纠正师弟们的动作,却无法传授剑道精髓。 华山剑法以奇险著称,要的就是剑走偏锋,灵动自然,随心所欲,越是沉迷于循规蹈矩,一招一式,就越容易陷入呆板固执的境地,最后简直不可救药。 所以同样的华山剑法,不同人使出,其威力往往天差地别。 说起来很简单,寥寥几语。 若无亲身体悟,只会觉得别人在说风凉话,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这就是师父领进门,能得几分善果,完全在修行的个人。 有人振作精神,埋头奋进,再回首时,虽然没有爬至山巅,也已经在千万人之上。 有人眼中只有山巅那群人,抱怨命运不公,自己天资有限,以此为借口连第一步也懒得踏出。 陆大有匆匆走来:“大师哥。” 令狐冲翻身站起,一把拉过他,低声道:“有消息了?” 陆大有拍着胸脯,笑道:“我陆猴儿出马,就没搞不定的事。” “在哪里?” “灶房菜架子后面有个暗角,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二师兄可真贼啊,玩得这招叫灯下黑,我本来以为他会钻山挖洞,把那两坛酒藏得很隐秘,真没想到还放在灶房里,要不是小师妹在,他肯定不会主动拿出来。” 令狐冲兴奋道:“好啊,好啊,六猴儿,你又立了一功。” 陆猴儿小声问道:“大师哥,你又准备去偷酒啊?” 令狐冲的酒虫被勾了上来,轻轻一笑:“什么叫偷?师娘常说,华山派就是弟子们的家,拿点自家东西,这能叫偷吗?封山数月,嘴巴里快淡出鸟儿来,再喝不上好酒,我就要死了,我看师父师娘也不会忍心的。” 陆猴儿摇头道:“你就贫吧,要是被师父知道伱偷酒喝,大师哥,你的屁股反正别想要了。” 令狐冲咬牙道:“嘴巴享福,就算屁股受罪,总有一头得着,我也认了。” 陆大有笑道:“大师哥,还是你潇洒看得开,我就佩服你这一点,够光棍无赖的。” 令狐冲让陆大有替他看着这些师弟,自己悄悄溜进东南角的灶房,才推门而入,便闻见一股浓郁酒香。 “果然在这里啊!美酒,我来了。” 他推开木架,后面放着两只酒坛,只是拍开封泥,坛中却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 他拍了下另外那只酒坛,嗡嗡作响,也是空的,一滴酒也没有。 “空酒坛,真见鬼了!难道是二师弟做了手脚?还是陆猴儿看错了?”令狐冲正琢磨着,突然眼前一亮。 酒坛泥封上竟然有个拇指大小的洞,像是被什么打穿的。 他环顾四周,又望向上方,屋顶那片瓦,明显被移动过。 “不可能吧?” 令狐冲瞬间愣住,他似乎想到那偷酒贼是怎么下手的了。 “世上竟然有如此高深内功?还来华山上偷酒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万一是真的?那必定是对华山派有所图谋,甚至就是冲着师父来的。” 令狐冲也顾不得许多,走向后院,打算将此事禀告给师娘。 正气堂后院,书房内里生着火炉,烫了一壶酒。 世间传言,先天境的武夫可以超脱寒暑,百病不沾。即便真能做到,若无十分必要,也没哪个先天境高手会主动去受刑。 天冷加衣,肚饿吃饭,这是自然之理,硬抗不是长久之道。 岳不群穿着件青色裘袍,气色看起来不错,坐在太师椅上,他放下手中温热的酒杯,微微点头:“此酒的确不同寻常啊,叫什么名?” “此酒名为醉清风,是二师兄从平安客栈买来的,爹爹也觉得是好酒吧?” 岳不群轻轻摇头:“醉清风,确实不错,就是过于醇烈甘美,回味无穷,容易让人沉醉其中,尤其是冲儿嗜酒如命,以后就不要买上山了,以免耽误他们在武道上用功。” 宁中则坐在旁边,笑道:“师兄,珊儿一片孝心,你就别教训人了。” 岳不不群微微叹息,勉励一番岳灵珊,找了个借口让她回房。 他从袖子取出一封拆开的信,递给宁中则。 “师妹,你看看吧,不是我想教训人,而是左冷蝉野心太大了,让正道江湖一刻也不得喘息,只怕到最后,我华山派也难以独善其身。” 宁中则飞快地看完信,顿时气得俏脸微红,剑眉横竖,她将信纸猛地往桌子上一拍。 “左冷禅真是一点也不遮掩了!为图吞并我们四派,什么谎话都能说得出来,枉为正道中人,简直无耻之极!” 岳不群轻抚颌下五缕长须,轻声问道:“师妹,你怎么看?他信中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 宁中则性情刚烈如火,爱憎分明,即使嫁为人妇多年,终究也未改本色,她见岳不群如此说,心中顿时有些不满。 “师兄,你怎么这样问?去年恒山大茂岭之战,刘正风师兄与我们并肩联手,浴血厮杀,重伤魔教云水堂长老吴连江,这才让嵩山派的人捡了个大便宜,说刘师兄里通魔教,我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岳不群叹了口气,道:“左盟主在信中说,掌握了确凿证据,衡山派刘正风与魔教妖人暗中勾结,欲图出卖五岳剑派的高手,作为他投靠东方不败的礼物,左盟主在信中逼着我表态。” 宁中则道:“多半是左冷禅想借魔教为名,清除异端,巩固权威,实现他自己的狼子野心,栽赃嫁祸之事,他左盟主不是干不出来,这次是衡山派,说不定下次就到我们了。” 岳不群想了想,道:“师妹说的对,那我给左冷禅回信,劝他以五岳剑派团结大局为重,如此一来,也表明了华山派的态度。” 宁中则突然问道:“左冷禅意图对衡山派下手,我们是不是该知会莫师兄、刘师兄?也好教他们有个防备。” 岳不群摇头道:“绝对不行!左盟主只是露出意图,还没有动作,无凭无据的,这个时候去知会衡山派,破坏五岳剑派团结的就是我们,只怕到最后,华山派弄个里外不是人。” 宁中则思索片刻,点头道:“还是师兄考虑得更为周到。” (本章完) 第146章 红叶先生的新小说 第146章 红叶先生的新小说 冬月十三,风雪稍息。 亭间,火炉旁。 少女靠在竹椅子上,拥着厚羊裘毯,发出轻鼾,细长睫毛微微颤动。 剑停下画笔,给少女掖紧被角,怕冷风灌进去。 “在清心普善咒调养下,小羽的病,确实好了不少。” 雪地上,那人穿着浅白色缎面袄裙,身段窈窕,手中长剑舞动,寒光粼粼,枝叶连同冰雪刷刷落下。 她手中的剑越来越急,松树的枝枝蔓蔓被削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树干。 “月剑心中求快,手上的动作反而慢了,这样很难练成最后一招。” 剑看着亭外,提起细毫,给长卷添上最后两笔。 断断续续画了五日,这卷《折枝落梅左右互击十七剑图》,终于得以完工。 她取出一方秀气的小印章,在熟宣上留下独属自己的印记,‘赵语’。 “不练了!” 寒芒落下,长刃脱手而出,插在雪地上。 剑柄晃晃悠悠,将天上那轮冷日之光挥洒四方。 月剑走进亭间,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 剑收起印章,走到妹妹面前,笑着拉过她的手。 “谁惹你生气了?姐姐为你出气。” “真好笑!我们算什么?只是他的属下而已,有什么资格生气!” 月剑将脸转过去,眼眶微红。 “你啊,永远都是这样的性子。” 月剑泪水在眼眶打转,赌气道:“我就是这样的坏性子啊!砍头也是改不了的!我也不想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就是我……” 剑见她语无伦次,心中轻叹,她岂能不知道月剑的心思。 只能耐心劝慰道:“听大人说,他与岳姑娘相识于微末,想必两人交情很深,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月剑冷哼一声:“久别重逢?那也不用总来寻啊,就差住在平安客栈了,每次一来,他们就外出,也不知去了哪里,还不让别人跟着……这是华山派脚下,要是大人遇见危险怎么办?” 张玉武功远在两人之上,这话说出来,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月剑知道自己不该生气,身为下属,也没资格生气, 她感受得到,大人看岳女侠的目光是不同的。 他就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其他的人。 潼关路上,张玉从秦王府的铁笼中救出自己姐妹,三人在十里坡开了这间平安客栈,在天月山建了云雨坛,经历了很多,不知不觉间,她心中对张玉有了寄托, 剑微微摇头,笑道:“其实想想,岳姑娘也挺可怜的,华山派与神教不共戴天,她每一次下山来找大人,心中要走过的路,艰险程度更胜过华山的绝壁栈道。” 月剑撇了撇最,轻声道:“姐姐,伱总是为别人着想,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想啊,你就不……” 剑微微一笑:“有些事,不必强求,强求也无用。” 华州城,东坊传墨街。 坐落当中的望岳书局,是关中第一号书局,在整个西北地区的很有名气,得益于此,这条长街上的店铺,多数经营着书刊、文房四宝的生意。 “快点!” “红叶先生出新书了!” “去晚一步,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久阴见晴,街头积雪未消,依旧寒气逼人。 几个书店伙计向着望岳书局匆匆跑去,那大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传墨街上的书店掌柜、伙计。 “文渊、墨海、熙,这三家书店,怎么没见他们来人?” “他们背后站着衙门里的大头巾,望岳书局敢不给面子?新书印出后,油墨未干,就给了三大店,剩下那些才轮到我们。” “唉,红叶先生的小说,根本不愁售不出去,都是白的银子啊。” 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及至佑圣年间,商业经济繁荣,坊间出现一批手头有些闲钱的市民,加上文教之风日渐浓厚,识字率大幅提升,下里巴人的白话小说,在市井间影响力大增。 传墨街东头,第一家便是文渊书店,卖得最火的,就是各种白话小说。 两人走进店内,书店东家抬眼看去,心中顿时留意起来。 女子穿着身绿色罗裙,脚踏羊皮小靴,外罩一袭御寒的羽毛缎斗篷。 她身旁是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神采飞扬,穿白色长袍,腰间挂着刀剑。 两人相貌出众,气质远胜寻常富家公子小姐,像从书中走出来的侠侣。她走到柜台:“红叶先生的新书有吗?” 那书店东家极为客气,笑着道:“最里面第一排书架,之前那阵子卖的人多,不知还有剩下的没,若是今日已经售完,最迟要等明日才能上货。” “多谢东家。” 岳灵珊走到书架前,正好还剩最后两本,却发现那本新书自己似乎看过。 “魔教教主原是女儿身?” 书名后面,还有三个小字。 “原来是第二卷,可之前的魔教教主不是死了吗?” 岳灵珊看向身边男子,见他面色无异,暗自松了口气。 她只听说红叶先生有了新书,却不知道又跟日月神教有关,正道魔教,立场之争,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个话题两人都在刻意回避。 张玉轻笑道:“看来也是连载啊?这红叶先生是个妙人。” 岳灵珊对书中内容好奇,收回伸出的手,道:“算了,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故事,没什么好看的。” 张玉笑道:“看看也无妨,就剩两本了,正好我也想看。” 岳灵珊杏眸中露出喜色,取下那两本新书:“好,那我们就看看。” 张玉到柜台旁付了六钱银子。 每本书三钱银子,换成品相好的佑圣通宝,也要两百五十文左右。 店中靠窗处有排桌椅,两人各坐一方。 张玉翻开扉页,新鲜的油墨味传来,他还是第一次看明朝的白话小说。 受后世影响,他看小说的速度远快于岳灵珊,总共就五六万字,两刻钟不到就读完了。 “此时看来,故事还挺有新意,难怪这么受追捧。” 张玉心中好笑,这种书只能在关中看看,放在平定州,就是第一等逆书,比起杨莲亭在成德殿上指责吴连江轻慢教主宝训的罪过重多了。 岳灵珊则看得很认真。 魔教教主东方明月被利刃穿心后,本来必死无疑。 谁知命悬一线之际,那负心男子转变心意,用内力护住心脉,带着东方明月杀出正道围困。 魔教内部也各有派系,新教主忌惮东方明月的盖世武功,派出高手追杀。 两人为天下江湖不能容,自此亡命天涯。 最后逃至极西之地的万丈寒渊。 男子独力对抗数十名高手,最终气竭而亡,被乱刀分尸,死得不能再死。 东方明月跳下万丈寒渊…… 岳灵珊合上那本书,双眸微微湿润,心中生出几分悲戚。 “东方明月下场如此悲惨,挨了一剑,原本以为能死里逃生,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正教魔道在一起,真的就不会有好下场吗?” 张玉把手巾递过去:“岳女侠,别伤心了,东方明月肯定不会死的!” 岳灵珊擦了下眼角,见他语气如此坚定,疑惑道:“难道你是红叶先生?” 张玉笑道:“我当然不是红叶先生。” 他自然不会为了稿酬暗讽东方不败。 就是有这份文采,也没这个胆子。 岳灵珊问道:“那你怎么知道?” 张玉将那本书翻了面,指着书名下方那三个墨字。 “很简单,若是魔教教主死了,红叶先生的第三卷怎么编?” ……… 门帘子掀开,一股寒风从街上涌入店内。 又有新客,走了进来。 “我要一本红叶先生的新小说!” 文渊书店的东家略带歉意的笑道:“十分抱歉,今日份额已然售罄,方才好几位客人问过了,先生明日可以早点过来。” 张玉觉得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抬头看去。 那人身高七尺,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教人看不清相貌,站在柜台前,脚上踏着牛皮长靴,竟然是边塞军靴的制式。 (本章完) 第147章 思过崖 第147章 思过崖 “阁下留步。” 黑袍斗笠人正要离开,听见后面传来声音,愣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 两人走近,男的俊美,女的清丽。 他们并肩而立,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一对极相配的金童玉女。 张玉笑道:“阁下要这本书?正好有多余的,就送给你了。” 他将书递过去,借机看向黑袍人,却见半张脸遮盖在斗笠下,依旧看不太清。 那人接过书,也不道谢,转身出了文渊书店大门。 岳灵珊好奇道:“这人好无礼,你认识?” 张玉沉默片刻,摇头笑道:“有些像一个朋友,应该是我认错了。” 两人顶着寒风出门,牵上各自的骑乘。 传墨街上,书店伙计车推箩挑,满载新纸,匆匆走过。 岳灵珊望向天空,冷日偏西,天色阴沉,眼见又有了雪头子。 她轻声道:“我该回去了。” 张玉道:“路上小心。” 岳灵珊低声道:“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啊?” 两人在长街上慢慢走着,张玉看向乌云急聚的天空,突然道:“今日之后,华山风雪应该会刮得更大,路途险要,伱就不要再下山了。” 岳灵珊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刚到城门口,一股寒风夹杂着雪片子涌来。 晴天只是短暂的平静,风雪总会比人预料得更早到来。 岳灵珊骑上马,朝着北边而去。 及至分别,两人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风雪之中,黑袍斗篷人朝着华山而去,边走边翻书,步伐不疾不徐,雪地上只有浅浅的脚印,似乎一点也不受环境影响。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袍人摘下斗篷,露出绝美脸庞。 “江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隐士高人。” 那双凤眼盯着书上‘红叶先生’几个字,露出忌惮之色。 “书中七分假,三分真,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三分真却极关键,知道的人,应该都死了。” 蓝皓抓起《魔教教主原是女儿身》,真气在五指间浮动,脸上露出冷笑。 “红叶先生?既然敢撩龙须,管你是哪路毛神,等我炼成调和之气,就去把这片装神弄鬼的叶子揪出来。” 那本书就像沙子般,慢慢从指缝漏出,被寒风一卷,向山间四散飘洒。 蓝皓没有从玉泉院那条路进华山,而选了东边那条只有猿猴攀援的险道,抓住藤条,一个纵身飞上了十几丈高的山崖。 举目望去,险峰峻岭,大雪满山。 对面有几只黑点在峭壁上移动,不时发出一声尖啸,穿透风雪呼啸声。 “极阴至柔之地。” 蓝皓在皇宫中见过大明九州皇极地舆图,天下山脉河流走势都在脑海中,从风水上推演,西岳之中应该有一处极阴至柔的宝地。 “从风水上看,玄阴之地,女主当兴。” “华山女侠宁中则,在江湖上倒是薄有名声,还远配不上玄阴之地的命格。” “莫非是岳灵珊?” 华山并不是只有一座玉女峰,也不是只有三座主峰,方圆三百多里,有无数的山峦、沟壑、深谷、暗洞,想找到玄阴之地不是那么容易。 玉女峰北边,有座黑色石头山。 三面都是绝壁,南边有条栈道。 山上一根草、一片树叶也没有,全是光秃秃的石头,连虫鸟也不乐意在山间停留。 铁索微微颤动,陆大有提着食盒上了石崖。左边石壁上,有‘思过崖’三个字,勾画入石半尺,也是这样,那字迹方能历经数百年,风侵日蚀之下,也不被岁月磨灭。 究其由来,众说纷纭。 有个传言,说是前宋年间,一位郭姓女侠用剑在石头上刻出的。 后来华山派兴起,那些正道侠士,不相信如此有深意的三个字出自庸俗的男女之情。 于是,这三个字的含义逐渐被曲解,他们将‘思过崖’作为上天赐下的幽囚犯过弟子,令其思过的所在。 “大师哥!” “大师哥?” “大师哥,你到底还在不在?” 陆大有站在石洞前,大声喊道。 “六猴儿,你喊什么?明知我在洞中的,每天来送饭,还是要喊魂一样,烦不烦啊?” 令狐冲从石洞中走出,拎着一柄长剑,打着呵欠,显然是才睡醒。 陆大有笑道:“大师哥,你倒是悠哉游哉,过着神仙日子,我就惨了,每天来回二十多里山路,给你送饭。” “放心吗,等你被师父罚上思过崖,师哥也会给你送饭的。” “我谢谢你啊!” 两人走进石洞,光线变得晦暗,洞中有块光滑的圆形大石头,铺着被褥。 陆大有打开食盒,端出一碟青菜、一碟腊肉、一碟腌萝卜,一海碗米饭,饭菜只有些残余温度,这种天气已经是难得了,令狐冲也不是挑剔的人。 “大师哥,你就没感觉?” 令狐冲狼吞虎咽,含糊不清道:“什么感觉?” 陆大有四处打量,道:“这座石洞啊,总觉得阴森森的,在绝壁上走千尺悬索,我腿肚子都没抖一下,到这里却浑身不自在,你不出来,我反正是不敢进去的。” 令狐冲笑道:“西岳圣地,周天神灵看着,华山派历代先贤护着,你怕什么?” 他风卷残云干完饭菜,有些意犹未尽,咂摸了下味道,总觉得嘴里少了点什么。 “六师弟,明天能不能带点酒来?” 陆大有连忙摆手:“大师哥,你忘了自己怎么上的思过崖的?还剩五天,就到日子了,我再偷酒给你,那不是害你吗?” 令狐冲闻言,愣了片刻,丧气道:“后面那两坛酒真不是我偷的,你信吧?” 陆大有笑道:“大师哥,我铁定信你的,师娘、小师妹也信你,可是师父不信就没办法了,再说第一次那坛酒是你喝的不?也不算太冤枉啊。” 令狐冲躺在被褥上,叹了口气:“上思过崖半个月而已,这算什么,我就想知道那两坛酒谁偷走的?” 陆大有边把碗筷收回食盒,边道。 “大师哥,你想了这么多天,有头绪吗?” “如你说的,那人藏在屋顶上,使劲气打穿坛盖封泥,用内力从孔中吸干那两坛酒。” “这样的高手藏在华山上,就为了混一顿酒喝,他也太无聊了吧?” 令狐冲轻笑道:“是挺无聊的。对了,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 “小师妹…在干什么?” 陆大有笑道:“我就知道大师哥要问小师妹?” “你到底知不知道?” 陆大有摇头道:“小师妹这几天总找不见人,有几次遇上,她看起来很高兴,大概剑法又有进步了。” 令狐冲点头道:“小师妹确实进步神速,那次与三师弟比剑,也只输了一招。” “大师哥,我走了,明天再来。” “又开始刮大风了,六师弟,你路上小心点。” 陆大有拎着空空如也的食盒,走下铁索悬道。 思过崖上,大风吹过,一夜之间垒起百堆雪。 (本章完) 第148章 狗屁规矩 第148章 狗屁规矩 许是临近除夕,又或者冰雪阻塞,十里坡的酒客数量大减,眼见着门庭冷落下来,比冬月的雪还冷上几分。 三两个过路客人,每天就几两碎银入柜。 城中醉仙楼掌柜来过几次,想出双倍价钱,大量购买名酒‘醉清风’,若是全力供应,日入斗金不在话下,却都遭到拒绝。 那些寄望大赚一笔的商贾,也就偃旗息鼓了,只能暗骂平安客栈鼠目寸光,徒守金山,却安心赚打柴钱。 一连十日,岳灵珊再没来过。 平安客栈就这样变得安静下来。 张玉常在松林练剑,几乎没日没夜。 剑有些不安,画师都有双厉害的眼睛,她发觉张玉的剑招带着急切,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天月山送来四对信鸽,养在客栈后院,能往返华州麓阳两地传递消息。 苏七七以副香主的身份,主持云雨坛教务,在陕西东南部一带扩张势力,没费多少功夫,就扫清了秦岭脚下三个县的江湖帮派,将其纳入日月神教的地盘。 那些正道帮派,悄然释放了囚禁的神教子弟。 “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张玉左手举着一根松枝,敲击屋檐边沿,那些看似坚固的冰溜子,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客栈后院,少女抱着一堆东西,在火炉旁站了良久 “小羽,你在做什么。” 她见张玉过来,忙把怀中的竹筒交给他。 “玉哥哥,你帮我放进去。” 张玉点了点头,摸了下她蓬松的头发,笑道:“小羽乖,这次总算喊对了,你再喊张叔,我就不帮伱放了。” 估计是苏七七教的,张玉是吴堂主徒弟,按江湖规矩,徒弟就是大半个儿子,所以论辈份,吴寒羽应该叫他“张叔”。 张玉不喜欢,觉得凭白把自己喊老了,就该各论各的,自从离开天月山后,他就致力于纠正小羽,如今终于有了成效。 他将手中竹筒,抛进火炉。 片刻之后,那些爆竹‘噼里啪啦’成串炸响,火星四溅。 吴寒羽笑着捂住耳朵,四周一片嘈杂,只有火光倒映在双眸中。 这种纯粹的快乐,要出现在大人脸上,却是很奢侈的。 除夕到了。 张玉坐在廊下,天色冷白,又是一年岁尾。 他见小羽在院中雪地上玩得高兴,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剑从前堂走来,见他终于不在松林练剑了,心中稍安,轻声道:“大人,有客来访。” 张玉看向她,目光似在询问。 剑笑道:“我觉得有些像大人说的……那个人。” 平安客栈开张那日,张玉吩咐过剑,让她留心往来酒客,尤其是一位长者。 他也无法仔细描述那人相貌,毕竟张玉也没亲眼见过那人,只大致说是一位隐世高人,武功通神,通常独来独往,脾气古怪,嗜酒如命。 往大了范围说,华州城十里坡,属于华山脚下。 而华山上藏着一尊真神。 因为几十年前的恩怨,那人对气宗弟子没有丝毫好感,但毕竟是华山派前辈,他的存在,就足以威慑对华山派心怀不轨之人。 “会是他吗?” 张玉缓缓起身,有些紧张,毕竟是这座江湖已知的武力天板,能与之一战的,或许只有东方教主。 吕福拨打着算盘,不时抬头,看向坐在门边那人。 老者须发雪白,身材瘦长,穿着一袭半旧青袍,外罩素色麻衣,脚上踏着双芒鞋。 细看之下,此人神气内敛,面如金纸,却不见老态,双目英华隐现。 他正吃着桌上那碟茴香豆,不急不徐。 吕福暗自摇头。 后院的火炉中,传来爆竹响声,厨子已经快要做好一桌丰盛菜肴,除夕之夜,还有不速之客上门搅扰,任谁也不会高兴。 那老者问道:“酒呢?” 吕福换上笑脸:“老先生稍候片刻,这天寒不宜再饮冷酒,酒正在烫,应该快好了。” 老者淡然问道:“为何不能饮冷酒?这也是你们的……狗屁规矩?” 吕福面不改色,做开门生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笑道:“冷酒会在体内郁结,不好散发,一下子就醉过去了,天寒之时,内外相攻,更容易生病,这是本店掌柜说的,也是为了客人身体着想。” 老者轻笑一声:“原来如此,那不是狗屁规矩,是金玉良言?” “规矩难说好坏,只是拿来用的,适宜才是好的。” 话音方落,后门帘子掀开,年轻男子托着木盘进来。 老者边拿筷子捉茴香豆,边问道:“那什么叫适宜?” 年轻男子想了想,道:“体无常规,言无常宗,万事万物,顺势而为,都不滞留于心。” 老者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无常规,那就是没规矩了?” 年轻男子道:“无常规,本身就是规矩。”老者摇头道:“何必多此一举?” 年轻男子道:“曾有大贤发愿,但使人人皆为尧舜,可惜终究只是一场梦。世间圣人少,凡人多,规矩便必不可少,少了这一举,就像跳过繁琐的泥炉火慢烹,直接喝冷酒,若是内功深厚之辈,自然不愁散发,可对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却会伤身害体。” 那老者若是所思,许久才道:“酒要冷了。” 张玉将那壶酒放下,道:“老先生,酒正好,请慢用吧。” 青袍白须老者揭开壶盖,闻着温热的酒香,喉咙涌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笑道:“喝惯了冷酒,这温酒别有一番风味啊。” 他自斟自饮,连喝三杯,这才稍稍解了馋性,咂摸舌头道:“难得啊,这种酿造秘方没被收入帝王家,还流传在民间。” 张玉笑道:“若是藏入禁中,还怎么造福天下酒鬼。” 青袍老者闻言大笑,一壶酒,一碟茴香豆,喝得不亦乐乎。 相隔不远,靠里间的长桌上,有十八道菜肴陆续摆了上来,极其丰盛,热气腾腾。 张玉在主位坐了之后,六人分两旁坐下。 剑、月剑、小羽。 账房先生吕福、跑堂伙计陈旺。 还有厨娘赵三姑,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妇人。 这便是平安客栈的全部人马,调来的三人,原为云水堂在关中的旧部。 虽然武功低微,但都极为忠诚可靠,与神教关系密切,都有家人为神教事业殉身,派了这个轻松差事,也是体恤他们。 张玉为人谦和,在属下面前很少有架子,众人也不拘束,边吃喝,便说家常话。 这在平定州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凡入教者,志同道合,皆为兄弟姐妹。’ 日月神教原本并没有那么讲究尊卑有别,也因此能吸引到大批不满正道等级森严,追求逍遥自在的江湖高手,可以说平等曾经就是神教的一杆大旗。 任我行当教主时,虽然行事作风霸道,但也习惯同普通教众称兄道弟,从来不会因为礼节、言辞上的问题,去降罪教众。 自从杨莲亭执掌神教大权,一切就变了。 他颁布的种种规矩,其中有大半落在厘清尊卑等级上。 这也是那些教中老兄弟,为何深恨杨莲亭的原因之一。 杨莲亭把神教之中,原本较为平等的兄弟关系,彻底变成了君臣,甚至是主仆关系。 新教众都觉着自己与东方教主是两种不同生灵,倒逼那些资历深厚的老兄弟,只能放低姿态,自贬身份,以肉麻的口号,近乎自残的屈辱,去向东方教主表现忠诚。 杨莲亭不是没有私心,他把东方不败塑造成神灵,那么神灵之下,众生平等,皆是蝼蚁。 既然都是蝼蚁,那些位高权重、资历深厚的老兄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作为最靠近神灵的那只蚂蚁,他杨莲亭虽然资历浅薄,无功无德,却是神灵使者,掌握教权就成了名正言顺之事。 这也是杨莲亭在教中得了一批少壮实力派拥护的精神基础。 年轻教众不知道,那些老兄弟却记得,曾经的神教不是这样的,所以就算提着脑袋,也有相当部分人选择追随任大小姐正本清源,以求日月重光。 吴连江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他在平定城都敢拿教主宝训垫桌腿,更别提关中建立的云水堂,完全是按照原来的教旨建立的,上下级之间是服从,而非无条件的依附。 总而言之,尊卑等级观念,还没有那么深入骨髓。 众人吃完了除夕饭后,那不速之客还没有离开。 月剑没有留下守岁,自己回了房间。 她这些日子有些古怪,似乎总躲着张玉,整个人闷闷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小妮子,大概是叛逆期还没过。 那老者醉眼迷蒙,大喊道:“小二,再拿酒来!” 陈旺劝道:“客官,您再喝就要醉了。” 老者笑道:“喝酒不醉,那还叫喝酒吗?” 陈旺见张玉点头,只得去取酒给他。 “好酒啊,好酒,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青袍老者喝完后,已经醉话连篇,又要了两斤多的‘醉清风’,且不准伙计烫热,就是要喝冷酒。 张玉没有坚持每桌八两‘醉清风’的规矩,只让陈旺拿酒给他,尽他的兴。 于是老者就着那碟茴香豆,喝了只多不少三斤烈酒,最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剑轻声道:“掌柜的,要不要叫醒他?” 张玉轻笑道:“他故意寻醉,或许是无处可去,大过年的,就让老先生在这里休息一夜,也算做件好事,为来年积攒福报。” 剑笑道:“你还信这个?” 张玉看向她道:“不敢不信啊,平安客栈,平安客栈,就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剑点了点头,从里间取出羊毛毯,盖在青袍老者身上。 (本章完) 第149章 辟邪剑谱 第149章 辟邪剑谱 正气堂后庭,多有假山怪石,奇葩名木。 夏日时曲池环绕,水中鱼影空游似无所依,一步一景,环环相扣,论居所布局之精巧机心,不逊色于水蕴钟灵的江南园林。 此时,大雪冰封,池面凝固,鱼儿只能深潜。 剑风呼啸,寒光乍现,雪地上步法凌乱。 第二十六招,“流星飞坠!” 那袭青衫双脚点地,跃出两丈高,寒刃从长空划过,猛然向下劈落。 第三十六招,“斜风入竹!” …… 第四十六招,“开见佛!” …… 灰袍中年人躲柱子后面,目光盯着青衫背影,还有庭院间浮动的剑光。 “奇怪!” 那青衫剑客施展出的剑法,看起来有些怪异,上下招之间似乎并无干系,衔接起来甚至有些凝滞。 放在初学剑术者身上,这种状态并不奇怪。 岳先生凭‘紫霞神功’名动江湖,但身为华山派掌门,能创出‘太岳三青峰’这样的绝招,在剑法上的造诣,也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这不是华山剑法,之前也从未见过,莫非是岳不群压箱底的绝学?” 劳德诺觉得奇怪,他带艺投师,在门中待了六年,对于华山剑法自然时常练习,却从未见过这套古怪剑招。 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暗自记下其中几招的样子。 “当!” 青衫人双腿飞点,浑身蓄力,长剑径直刺向假山,寒刃穿入石头两尺。 “一苇渡江!” 岳不群松开手,佩剑还插在假山上,他感受着掌心因反震带来的痛感,方才强用内力使出最后一招,产生的威力,却远低于预期。 上乘剑法,如大禹治水,九龙入海,应该是流畅自然的。 “而这套剑法,每一招……都透着平庸。” “不说与华山剑法媲美,连二流剑法也算不上。” “林远图当年就是凭借这玩意儿打遍黑白两道?” “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缺了,到底缺了什么呢?” 宁清羽临终前,让他一定要参透这套剑法中的奥秘,将华山派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具体来说,华山派有份掌门密档,现在传到岳不群手里,密档中只记载着两件事。 第一件事…… 六十年前,岳肃、蔡子峰在莆田少林寺借阅无上神功,《葵宝典》。 两人不及遍阅全书,各读上下两部。 回华山之后共同参悟研讨,却发现牛头不对马嘴,文字晦涩难懂,荒诞不堪,且根本无法相互印证,他们都以为是对方记错了。 红叶禅师察觉后,认为修炼宝典过于凶险,遂派遣弟子渡元上华山劝说两人。 那渡元禅师留了八日,分别听岳蔡两人口诵经文。 之后离开华山,却没有再回莆田少林寺,自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只听说渡元禅师给寺中去信,自称凡心难抑,决意还俗。 几年之后,魔教闻风攻打华山,夺走《葵宝典》,岳蔡两人虽在此役毙命,华山气、剑之争的种子却由此埋下了。 第二件事…… 之后一些年,南国江湖上多出林远图这号人物,创立福威镖局,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黑白两道,威震数省。号称‘三峡以西剑术第一’的长青子,败在林远图辟邪剑下,双方对于输招之事,守口如瓶。 长青子与宁清羽是至交好友,他将输招之事,视为奇耻大辱,把暗自记下的辟邪剑法招式,演练出来,让宁清羽帮忙参悟破解之法。 宁清羽认出那所谓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某些招式,正是出自被魔教抢走的《葵宝典》。 长青子与宁清羽演练辟邪剑法时,岳不群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在旁斟茶侍候。 …………… “葵宝典,辟邪剑法。” “日月神教,福威镖局,青城派。” “红叶禅师,林远图,长青子。”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个问题困扰了岳不群二十多年。 有些问题他想明白了,比如渡元禅师应该就是后来的林远图,而林家的辟邪剑法或许与华山派的葵宝典存在某种关联。 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岳先生想破脑袋还是不明白。 这套平平无奇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如何在林远图手中,就能暴发出无边的威力? “嗯?” 岳不群看向脚步响起的方向,灰袍中年人正从回廊上走来。 劳德诺拱手道:“师父,弟子打扰了。” 岳不群拔出长剑,收势还鞘,笑道:“原来是德诺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一件事向师父回禀。” “说吧。” “前段时间,小师妹频繁下山,是去见了一个人。” “见谁?” 劳德诺道:“张鲤鱼。” “张鲤鱼?是什么人?”岳不群问道。 他一时有些想不起这个名字,但觉得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五岳剑派的掌门,岳先生在江湖上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不会记得这么普通的名字。 劳德诺小心地看向岳不群,继续道:“他是平安客栈的掌柜,有些拳脚功夫,据传黄毛大虫是死在他手中,小师妹生辰时,张鲤鱼也上了华山,混在一众掌门帮主里,或许他们是那时相识的。” 岳不群皱眉道:“看来是个趋炎附势之辈,灵珊怎么会与这样的人来往?” 劳德诺笑道:“那个年轻人相貌极佳,很能讨女子喜爱。” 岳不群闻言,心中更是不喜,他摇头道:“从今日起,严守山门,无掌门手令不许下山,违者严惩,德诺,你素来稳重,可为师兄弟的表率,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伱不可姑息,让为师失望啊。” “弟子遵命,请师父放心。” 劳德诺领命离去。 岳不群没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他看向假山上的剑痕,不禁颓然。 方证冲虚那是上一代人物,与宁清羽同辈,没什么好说的。 近十年间崛起的东方不败,威盖整座江湖,但毕竟是魔教教主。 只有同为五岳掌门之一的左冷禅,无论武功,还计谋,都稳稳压着岳不群,让他有些‘既生亮,何生喻’的感慨。 自己靠化真丹得来的内功境界,连南宫煌都拿不下,如何斗得过左冷禅,看来只能寻找一条捷径。 “与这样的人物,同处一世,也不知是幸与不幸。” (本章完) 第150章 风清扬 第150章 风清扬 佑圣十一年,元月。 平安客栈,依旧是门前冷落车马稀。 那位青袍白须老者却成了常客,自除夕夜后,每日必至。 有时醉了,便宿在店内。 在张掌柜交代下,招牌名酒‘醉清风’,对此人不限量供应。 他身上从不揣银钱,但也不吃白食。 每次来时,都会带点东西抵偿酒债。 华山松子,新鲜冬葵,偶尔还有罕见草药,真折算起来,客栈也不算太亏。 只是吕账房觉着,开门做生意,终究还是银子才能落袋为安。 十里坡上,寒风呼啸,门帘被轻轻掀开。 吕福抬眼看去,见是那道熟悉身影,脸上挤出笑容。 “老先生来了,快请上座!” 老者单衣芒鞋,踏冰步雪,似乎全然不觉得寒冷。 “陈旺,给客人上酒!” 他身高八尺,比老吕高出个半头,脸色红润,腰板笔直,看起来很健朗。 青袍老者刚找了张桌子坐下,便有一人端着两瓶酒过来。 剑穿着江南仕女的月白长裙,上半身添了件羊裘袄,鬓发间插着一支朱雀木钗,做工略显粗糙,尤其是朱雀之目开得过宽,少了些神采,她双颊比月剑要丰盈一分,更显温婉。 青袍老者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小姑娘,酒是烫过的?” 剑把托盘放在桌上,点头道:“温冷两样,各有滋味,就都备上了。”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 剑把两瓶酒放在老者面前,摇头道:“掌柜的说,老先生乃是本店贵客,自然时常备着。” “贵客?几曾见过付不起酒钱的贵客吗?” 剑轻笑道:“掌柜的说,做生意最珍贵的是人情味,不是金钱味,客栈生意不好,这些时日,全靠老先生捧场,才有了人气。” 那老者微微点头,环顾店内一周,笑道:“掌柜的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架子不小啊!” 剑解释道:“掌柜外出访友,此时不在店内。” 那老者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抚须笑道:“你家掌柜的生意经……有点意思。” “请慢用。” 剑给他倒了一杯温过的酒,正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且慢!” 剑转身道:“请问还有何吩咐?” 那青袍老者笑道:“老夫传你一招剑法,折抵之前不足的酒钱,如何?” 不待女子答应,他迅疾地从竹筒中弹出一根筷子,向剑脖颈刺出,而在穿过衣领时,老者松开双指,那根筷子在她白皙的脖颈绕了个圈子,重新回到他手中。 “这一招名为“飞颅”,有十六种变化,能领悟几分,全看各人造化。” 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点了穴道。 青袍老者端起酒碗,举在空中。 “三十二年前,有位岭南剑客北上草原,刺杀黄金家族的六太子,号称甲子年来草原军略第一的年轻雄鹰,尚未展翅,就被割走了头颅,狼庭进攻中原的图谋落空。” “可惜,他却没能再回中原,战死雁门关,连尸体也没寻到。” “那岭南刺客叫纪新,他不在乎这些,只是老夫想,世间至少该有一人知道他名姓,知道这飞颅一剑。” “飞颅杀人,剑不沾血,精妙之处,在于剑芒,无剑意,难成剑芒,而非上乘剑法,则难以参悟剑意……” 青袍老者说完之后,将酒碗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剑回过神来,惊讶地后退两步,再看向青袍老者,如同深山遇虎,临潭见龙。 她这才明白,张玉说此人剑法通神,并非虚言。 剑不禁问道:“老先生为何要传我上乘剑法?” 青袍老者摇了摇头,没头没尾说了句:“有人截流养鱼,使得这座江湖太浅了,老夫不爱管闲事,但往湖中扔块石头,若能溅起水,吓他一跳,也不失为一个乐子。” “老先生……” 青袍老者挥了挥手,只顾喝酒,不再说话。剑走出几步,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沁透。 那一剑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透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纵九死而不悔的意志! 不断仇寇头颅誓不罢休的恨意! 那剑绕着脖颈,不沾皮肉,却随时都能割下头颅。 “这种剑意太可怕了!” 剑看向柜台后面的吕福,他正专心拨打算盘,一点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青袍老者一杯接一杯的喝,冷热交替。 不知喝了多少酒,桌上那碟茴香豆却没动,他也不打招呼,起身径直离去。 陈旺拨打算盘,好奇地看向青袍背影,暗道:“今天这么早就走了,难道喝得不高兴?” ………… 西岳重峰,松树覆盖山峦,空谷群山之间,除了盘旋长空的金雕不时长啸,似乎还回荡着别的声音。 红色小松鼠警觉地探出小脑袋,望向天空,那头金雕正往北边掠过。 它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飞快从洞中钻了出来,在结满冰霜的树枝上蹦蹦跳跳,逐一检查自己的粮仓。 没过多久,松林间传来骂骂咧咧的‘咕咕’叫声…… 一群大马猴边走抛洒着松子壳,在山溪边停下,举着石头,往结冰的溪面砸去。 那首领在旁指挥,石头每次落在相同位置,没过多久,冰面破开,马猴们探入长臂,轮番摸索,终于从中捞出几条小鱼。 “砰!” 飞索铁爪落在陡壁上,划拉几下,牢牢勾住石缝。 白袍人抬起头,脸上带着黄金面具。 他看向上空飘落的雪,双手交替,顺着绳索不断朝上攀援,直至在陡壁上找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忽!” 他再次抛出手中飞索…… 如此几番,终于登上了石崖。 “思过崖。” 张玉第一眼就看见了南边那块石壁,上面刻出三个大字。 石壁旁那条铁索栈道,便通向下方的玉女峰。 自古相传,这思过崖乃是玉女发钗上的一颗珍珠。 从玉女峰上到思过崖,自然要比当蜘蛛人轻快省力。 且说这思过崖上,有个山洞,从外面看去,就像一张蛤蟆嘴。 “这便是华山派历代弟子犯过受罚所在了。” 张玉走进山洞,地上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头,平滑如鉴,几可照人。 他笑道:“华山派子孙不肖者甚众,错没少犯啊。” 而就在这块大石旁的山壁上,刻着‘风清扬’三个字,似乎是铁凿所刻,入石三寸,笔力苍劲,从横竖粗细来看,又更像是用指力所写。 “他果然隐居在思过崖附近。” 张玉面色凝重起来,看向那三个字,不觉技痒。 他深伸出手指,运转北冥真气,手指点在石洞壁上,石屑、灰尘‘刷刷’往下落。 以他的内力修为,自然可以一指洞穿石壁,只是洞穿石壁,与在石头用均匀的指力写字,这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 内力用多了,字迹会模糊。 内力用少了,张玉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又没练过少林的‘大力金刚指’。 费了番功夫,他最后好不容易写上‘张鲤鱼’三个字,却歪歪扭扭,只入石半寸,与上方撇捺之间,笔锋毕现的‘风清扬’一比,那就相去甚远了。 张玉心中暗惭,便想毁去这三个字, 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连忙闪身进入洞窟里面,藏在暗处,悄悄观察洞口。 那道影子慢慢拉长,慢步走入洞窟。 (本章完) 第151章 雌雄难辨 第151章 雌雄难辨 崖洞内光线昏暗,寂然阴寒。 偶尔有石柱沁出的水滴掉落,‘滴滴答答’,如同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过。 那人在洞口站了会儿,似乎并不急着进来。 “风清扬?” “还是受罚的华山弟子?” 张玉带上了绿玉扳指,藏身在石头后面,右手悄然按住剑柄。 影子在地面逐渐拉长,如魔鬼持一把利刃,缓慢地刺入洞窟。 “是他?” 那人走了进来,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似在环顾石窟。 片刻之后,朝前走去,在洞壁前停下,看向‘风清扬’后面跟着的那三个新字。 “胆子不小,字是真丑!” 那人如是评价。 继而摘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俊美到难辨雌雄的脸,肤白胜雪,浓眉凤眼,鼻梁高挺,英气间透出几丝柔媚,站在洞窟前,如同从先秦走出的一位君王,天生高贵,无可比伦。 女娲造人时,芸芸众生是泥捏的,却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是以美玉雕砌而成的,这几乎无关男女。 那人嘴角微翘,轻笑道:“这几个字啊,恬不知耻跟在人家后面,风清扬见了,只怕也会气死,恨不得抽剑毁去自己的名字,也不要受如此大辱!” 张玉从黑暗中走出来,尴尬笑道:“好久不见,蓝兄还是如此毒舌。” 蓝皓看向张玉脸上的黄金面具,笑着问道:“躲躲藏藏,畏畏缩缩,你是来密会小情人的?” 张玉摘下了黄金面具,笑道:“蓝兄猜得一点没错,君子剑答应当我丈人,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弃恶从善,改邪归正。” 蓝皓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道:“华山派敢收魔教出身的毛头女婿,我倒要佩服岳不群几分了。” 岩洞中,水一滴一滴的掉落。 “蓝兄为何潜入华山?” “找东西。” “那真是巧了。” 蓝皓问道:“你来找什么?” 张玉问道:“蓝兄要找什么?或许我们要找的是一件宝物,要不合作吧,找到之后,五五分账?” 蓝皓向前走去:“我喜欢独占,先到先得。” 蓝皓没再搭理他,仔细观察洞壁上的石头纹理走向,还不敢轻易使用内力,担心动静太大,引来隐居于此的风清扬。 这些时日在华山之中活动,两人虽不曾见过面,但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恩?” 石壁微微震动。 蓝皓看向张玉。 他全然没有这个担忧,运转内力,一掌拍在石壁上,感受着洞壁传来的震动感。 “不是这处。” 蓝皓皱眉问道:“你不怕引来此间主人?” 张玉笑道:“伱是说风老先生吗?他此时应该正酩酊大醉。” 蓝皓微愣,随即轻笑一声:“当今武林,知道这个名字的不多。” 张玉叹息道:“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况且也不过是几十年一段江湖往事而已。” “如此说来,你倒像那些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蓝皓再次看向张玉,此人的见识心智,似乎真不像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莫非是那只老怪物下山,冒用张玉身份,潜入日月神教,随即又摇了摇头,觉得这猜测过于荒唐, 张玉笑道:“我可从未问过蓝兄身份啊。” 蓝皓微微点头,不再多问。 “不是这里。” 如此这般,张玉探了七八处地方,终于在一个极其幽暗的角落停下。 “这里是空的?” 他面露喜事儿,取出寒渊匕首,一剑刺入了石壁。 稍遇滞碍,便直没至剑柄,如同刺入几层布帛。 这处的洞壁只有薄薄一层,两三寸之后便是空的。 “让开!” 蓝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手掌按在那层石壁上,瞬息之间,那石壁上出现龟裂之纹。 龟裂纹层层交错,很快密如渔网。似乎有几根飞针穿线在石壁上游动,渔网愈发稠密,很快就不见了空隙。 蓝皓松开手掌。 风吹黄沙,那层石壁瞬间化成了齑粉,落在地上,出现一个可以出入的洞口。 “蓝兄……” 张玉目瞪口呆,这种内力已经不可用深浅来形容,其对内力控制的精准力度,简直神乎其神。 “走吧。” 蓝皓闪身而入,径直往深处去了,瞬间就不见了背影。 “抢跑,太不讲义气了。” 张玉跟着进入石壁后面,他走的小心许多,孔道狭窄,弯腰屈身,才能逐步移动,也不知蓝皓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施展轻功的,怕是要将‘行云流水’‘缩骨功’同时练至圆满大成。 走了五六步,饶是张玉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下匍匐着一具骷髅,衣裳已经腐朽,轻轻一动,就化作了尘土,手边那两柄大斧,几十年下来,不见丝毫锈迹,反而在黑影中熠熠生辉,显然不是寻常之器。 “该是上一代的魔教十长老,就不知是哪位?” “前辈,得罪了,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孔道低矮,他只能从骷髅身上爬过去,难免有惊动遗骸的地方。 甬道石壁光滑如镜,全是斧头砍凿的痕迹。 魔教十长老被五岳剑派的人所骗,囚禁在山腹之中,他内功惊人,全凭这两把斧头,开凿石道,到了此处。 可惜最后死在离出口只有几寸石壁的地方,不知是力竭,还是放弃了,终究没能出去。 “多少英雄豪杰,功败垂成,时也命也,还真是难说。” 空有一身盖世武功,却只能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任由谁也不会甘心。 屈身往前走了十五六丈,这条甬道才到尽头,出口还匍匐着两具骷髅。 张玉弯腰行礼,心中暗道:“前辈武功之高,毅力之坚,世所罕见,他日如有机会,晚辈将把你们的遗骸,请回黑木崖上安葬。” 这可不是在石壁上刻字,在没有明确方向,靠着一丝希望,从山腹中开凿出一条五十多米长的石道,岂能不令人心惊。 张玉暗想,换作他在这种绝境之下,纵然有心,只怕也无这份气力。 出了甬道,进入山腹,眼前是一个能容纳千人的巨大洞窟。 洞窟中还有七具骸骨,或坐或卧,身旁各有兵器。 一对铁牌。 一对判官笔。 一把三尖两刃刀。 一根铁棍 一根熟铜棍。 一把虎头锯齿刀。 一柄八瓣莲锤。 这些奇门兵器都不是凡品,时过境迁,仍旧寒光闪闪,锐利逼人。 而在不远处,横七竖八有十来柄长剑,看样子是五岳剑派的兵器。 “蓝兄?” 张玉喊了一声,他没看见蓝皓,不知去了哪里。 “见着好处,跑得贼快啊。” 这个洞窟很大,一时之间,根本探索不完。 洞窟中间,巨石从山体中破地而出,像根石柱,四四方方,撑着洞窟顶部,正面有十六个大字,竖着两行,似用长剑刻出,深达数寸,有棱有角。 ‘五岳剑派,无耻下流,比武不胜,暗算害人’ 旁边还有许多小字,都是对五岳剑派的咒骂之语,‘卑鄙无耻’、‘虚伪至极’、‘小人剑派’、‘婢养的狗贼’…… “找到了!” 张玉走到石柱侧面,脸上露出喜色,这便是他要找的东西。 “范松赵鹤破嵩山剑法于此……” “张乘风张成云破华山剑法于此……” 那每一句话后面,都是密密麻麻数百个舞刀弄枪的小人图画…… (本章完) 第152章 玄阴之地 第152章 玄阴之地 山腹处没有光源,洞窟里黑得犹如稠墨,除了自己的脚步声,越往里走,越是寂静。 即使有绿玉扳指加持,他也只能看清物体轮廓,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图形、文字,因为时间久远,尘覆苔侵,若要看得十分清楚,自然很是困难。 “幸好有准备。” 张玉从打开剑缝制的牛皮包,取出松脂火把,点燃之后,眼前这才明亮起来。 那巨石经过刀砍斧劈,竟然变得十分光滑平整,石壁如几面弧形屏风。 上面有两千多组交战图形,皆是破解五岳剑法的招式,极尽详备直观。 当时十大长老的武道天资确实惊世绝伦! 而与之对战的正教高手,也是五岳剑派的中流砥柱。 六十年前那一战,最终恩怨同休,两方人马困死山腹,全都化作泥土尘埃,真正是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五岳剑派也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了,难怪这座江湖青黄不接,衰弱至此,与前代相比,自始至终,顶尖高手不过寥寥几人,可见祸根种在甲子年前。” 五岳剑派的武功,皆是师徒相传,门派中还有古怪规矩,一些威力强大的剑招,由师兄弟分别掌握,由此引发的争端,危害甚远。 门中高手大量陨落,许多剑术绝招自此遗失,如泰山派的‘岱宗夫如何’、衡山派的‘衡山五神剑’…… 此战之后,也就华山派因《葵宝典》衍化出气、剑两宗,逆势而起,盛极一时,后来又因门户之见,自相残杀,几乎算是同归于尽,只剩下岳不群这一根独苗苗。 说到当今江湖,也只有左冷禅天纵奇才,重新整理嵩山剑法,培养出十三太保,并在暗中豢养黑道杀手,而其他四派多选择抱残守缺,不复极盛之时。 日月神教也是沉苛缠身,耽于内斗,双方才维持了个势均力敌。 “门户之见不深者,能吸收新鲜血液,及时改良,走向复兴,自古华山一条路啊。” 张玉举着火把,看向那些剑法,如同丰收的老农,喜不自胜。 若能学会这满山剑法,之后应对五岳剑派的高手,当能尽占优势。 “这些五岳剑派的绝技,只见其形,而无其神,价值却是有限。” 如此倒也正常,那些神教长老又不曾修炼过‘岱宗夫如何’,没有内功心法,不通精要关隘,自然只能根据在对战中的记忆,照葫芦画瓢,给出破解之法。 “饶是如此,在交手时,也可以出其不意,知己知彼,抢占先机,起码虚张声势,吓对方一跳。” 思过崖是华山派后山,虽然除了犯过弟子,几无人来,但也不能长久在此练剑,如何带走石壁上的剑法,还需从长计议。 张玉绕过巨石,去寻蓝皓,地上散落很多骨头,全都不成形状,几乎节节寸断,甚至找不到一条完整的手骨。 魔教长老的遗骸尚算完整,约莫是在困兽之斗中,神教这方最终取得胜利,杀光了全部正教高手,发现出口被封之后,愤怒之下,斩尸泄愤。 张玉小心避过,还是不免踩在骨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蓝兄?” “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片刻之后。 声音从某处传来。 “我在这里。” 洞窟最深处拐角后面,有道几米长的缝隙夹道,被两块巨石拥着,极其窄小,只能侧着身体进入其中。 里面有个小石窟, 这是个葫芦地形的洞窟,葫芦嘴朝着里面。 蓝皓正站在葫芦嘴上。 “蓝兄…你在这里做什么?”张玉进来之后,重新点燃松脂火把,这小石窟瞬间被照得通明。 “你看,这就是玄阴之地。” 蓝皓面前有块黑色石壁,不同寻常黑石头,这石壁透着内敛的光泽,如同一块美玉。 石壁下方有个凹槽,如同水池,池中积了一层浅浅的水。 而更诡异的是,那池中角落里坐着一具尸体,皮肉尚未完全消去,容颜栩栩如生,从手边长剑来看,应该是一位华山派的高手。 张玉好奇道:“玄阴之地?这是什么说法?” 蓝皓缓缓说道:“江湖传闻,左冷蝉为了修炼一种独特内功,在嵩山崇福宫开辟冰室,常年有数万斤寒冰,堆砌其中,以辅助修炼真气,而这玄阴之地的效果,要胜过数百万斤的寒冰。” 张玉大概听明白了。 “蓝兄找玄阴之地是为了炼功?与《阴阳两仪真经》有关?” 蓝皓轻轻点头。 “滴!” 那黑色石壁似乎每隔很长一段时间,会有一滴水珠掉入池中。 浅浅的一层池水,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头,才能积攒下来。 张玉举着火把,走到池边,瞬间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气扑来。 手中火把晃动两下,竟然无风自灭。 张玉惊道:“好古怪的地方。不过恭喜蓝兄,找到了玄阴之地,你离伤势复原又近了一步。” “恭喜个屁。” 蓝皓看向水池中那具骷髅,胸前插着铁蒺藜,镶进了肋骨中,不禁冷笑。 “我还奇怪,从山势地理而言,为何总在眼前,却寻不见玄阴之地。” “原来华山派的风水,早教他们自己的前辈败坏了,果然是前人不修,后人遭殃,因果报应,可笑。” 这水池乃是玄阴之地的龙眼,那名华山高手不知怎么在交战中逃了过去,躲入这个小石窟。 最后还是被追来的魔教长老以铁蒺藜打中要害,濒死之际,谁也没料到,他凭借这口龙眼,又苟活了一段时间。 那魔教长老应该是觉得这出入小石窟太麻烦,也就没有再进来过,毕竟这里是山腹最深处,要找逃生通道,也找不到这里来, “他是男子,其血属阳,时间一长,这处玄阴之地……” 蓝皓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丧气:“算是彻底毁了。” 张玉道:“蓝兄不必气馁,想必天下之大,三山五岳,总不止这处玄阴之地吧?” 蓝好沉默片刻,道:“那倒也是,南岳衡山附近当还有一处玄阴之地,只是要多出许多周折。” 张玉笑道:“只要有希望,终归是好的。” 两人走出小石窟,蓝皓对刻在石壁上的剑招不感兴趣,只看过一眼,便离开了。 他们径直从甬道离开,回到思过崖上,终于重见天日。 此时,崖上风雪大作,一脚踩下去,雪深三四尺。 (本章完) 第153章 这个娘们太霸蛮 第153章 这个娘们太霸蛮 华山。 某处无名悬崖。 千万柳絮因风而起,冰雕玉砌琉璃世界。 “七尺青竿一丈丝,江湖微澜逐风吹。” 青袍老者坐在石头上,脚下的百丈绝壁,深不见底。 他手持青竹鱼竿,蚕丝那端捆住一只寒鹞。 那可怜的小生灵扑扇翅膀。 从左至右,从右到左,奋力挣扎。 可惜如此反复,始终逃脱不了作为饵料的命运。 “啁~” 远处,一声尖利长啸穿透漫天飞雪,回荡在山谷。 停在峭壁间休息的寒鹞,看见天边那抹金色飞羽,上下盘旋着不断逼近。 它拼命振动翅膀,想挣脱足上那根坚韧蚕丝。 “生死系于一线,鸟如是乎,人如是乎?” 青袍老者轻轻挥动了一下鱼竿,望向那头狡猾的金雕。 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风清扬!” 青袍老者头也不回道:“我已退避三舍,你何必还来?” 那黑袍斗篷人冷笑道:“天下之大,皆可去得,区区华山,何需你让?” “让也好,不让也好,风某终究不是你的敌人。” “伱去过思过崖密洞?早知道华山的玄阴之地毁了?” 青袍老者摇头道:“不需要去。山水藏气,德行生运,若非如此,华山派也不会衰弱至此,这般任由你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那黑袍斗篷人语气稍微缓和,轻笑一声:“气运之说,风先生也信吗?” “我知道了,你是为此来的。” 风清扬回头看向那黑袍斗篷人,身高七尺,气势非凡,周身气息圆融,风雪在三尺外停歇。 观人先观其目,那双凤目,灿如星辰,霸道至极。 风清扬抚须轻笑道:“大宗师三重境界,原来你也到了那一步。” 黑袍斗篷人没有否认,道:“有人说,天下武运一石,七斗为大盗所窃,所以百年以降,无人进入第三重境界,连跨出第二步的也屈指可数。” 风清扬问道:“是养龙寺的神僧告诉你的?” 黑袍斗篷人道:“你猜错了,那老和尚修了十年闭口禅,心如死灰,快要油尽灯枯了,这些话……是少林寺方证说的。” 风清扬微愣,随即大笑,像听见了什么极好玩的事儿。 “那老和尚啊,他倒是终究不曾死心,也唯有这份毅力,才能将易筋经修炼至大成境界,之前许多年,风某竟然看错了他。” 黑袍斗篷人问道:“风先生难道甘心吗?” 风清扬轻笑道:“隐居四十多年,荣华富贵,恩怨荣辱,乃至在武道上的进益,说完全放下了,那是自欺欺人,风某自问没有养龙寺神僧的心境,但许多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黑袍斗篷人笑道:“那风先生就是怕了?” 风清扬回忆道:“十三年前,风某初入第二重楼,找到方证老和尚,养龙寺神僧,我们去了一趟昆仑山。” 黑袍斗篷人问道:“如何?” 风清扬叹了口气:“对方有两人,我们三个联手,勉强战平其中一人而已,说是战平,那人不过受了轻伤,而我们这边最年轻的小伙子,方证老和尚丹田受损,如果不是他修炼的易筋经,这天下大宗师又要少一位了。”黑袍斗蓬人听了这段往事,不禁有些神往:“可惜那时我还未入宗师境。” 风清扬却摇头道:“你入了宗师境也无用,也幸好你不在。” “是吗?” 黑袍斗篷人闻言冷笑,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与中指,几片雪穿过周身圆融气息,飞到两指之间,化作一根冰针,长约七寸,晶莹剔透。 “风先生,请赐教!” 冰针横在目前,两指分错,激射而出。 “你疯了吗?” 风清扬猛然转身,左手提着青竹鱼竿,右掌迅疾击出。 那冰针在离掌心三尺的地方停住,两股强大真气不断较量。 几息过后,冰针节节寸断,风清扬见状,主动撤了掌力,他不想和黑袍斗篷人进一步分个胜负。 “恩?” 那冰针中竟然藏了几丝至阳之气,冰针碎裂后,几丝真气向前飞去,如几条鳅鱼游动着穿过密网。 风清扬眉头微皱,抬手挡去,却还是有一条漏网之鱼。 一条至阳之气撩向了风老先生引以为傲的长须,几根白须变得焦黑,掉落下来。 风清扬心中暗叹,此人对阴阳之道的理解运用十分精妙,真不愧百年以来,江湖上天资最高的后进之人。 武道有通天之途,有旁门曲径。 道家的阴阳,佛家的无相,都是不逊色与剑道的通天之途。 他目光微冷:“老夫那句话并无轻视之意。” 黑袍斗篷人轻笑道:“我自然知道,可就是听着不爽!” “那你也太无礼了!” 风清扬饶是脾气极好,也忍不住血气上涌,他一脚踏出,左手握着青竹鱼竿,做了个挽剑的姿势。 “叽叽!” 那只寒鹞在空中哀鸣。 “哼!” 风清扬冷哼一声,转身坐回石头上,举竿垂钓。 那黑袍斗笠人沿着来的路,慢步离开,来时一身,去时一人,天地之间,只剩那行脚印逐渐被风雪覆盖。 “扑!” 寒鹞挣脱了那根天山雪蚕丝,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一道金光从天空俯冲下来,探出如铁钩般的利爪。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根雪蝉丝在空中飞舞,继而缠绕上了金雕的脚腕。 “啁~” 金雕撕扯着那根雪蚕丝,羽毛乱飞,连声厉叫,透着被冒犯的愤怒,它是天空的王者,何时被人欺骗过。 寒鹞终究逃了一条小命,飞出数百米远,落在对面悬崖上古松上,看着那庞然大物代替了自己的位置。 风清扬钓得金雕,却并不高兴,他摸着自己胡子,忍不住骂道:“这个娘们太霸蛮了!” 若再早十年,他才不顾什么大局,早就拔剑相刺,非削光她满头青丝不可。 只是那人还很年轻,区区三十而已,就已经可以和他这样的老家伙并肩而立,如果不是功法上的缺陷,简直难以想象…… “难怪方证会不顾门户之见啊。” (本章完) 第154章 画尽满山剑法 第154章 画尽满山剑法 思过崖上,初日放晴,风雪暂且停息。 数日来的大雪堆积,淹没了半个‘过’字。 洞窟内,松油滋滋作响,顺着木柄滴落,石壁已经被浸染出一道黑色油渍。 那道窈窕倩影在石壁上微微晃动。 八只松脂火把,围绕着巨石,照亮了上面的图形。 旁边石台,四只宽厚的布帛卷轴堆叠在一起。 青铜烛台插着蜡烛,两丈长素帛从右至左摊开。 狼毫笔沾着浓墨,飞快在帛上勾勒出小人…… 女子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疲惫。 作画原本就是颇为耗神之事,何况还是近两千多副图形。 石刻线条简单,却蕴含着剑招,她是习武之人,招数都要在脑海中过一遍,下笔挥墨,才能贴合剑招真意。 “画了半日,要不要先休息一番?” 剑笑道:“大人,就只剩下华山剑法,抓紧一点画完,今天就可以收工下山,出来三天,还真有点想月剑和小羽,我们早点回客栈吧?” “好!无论如何,我们今天都回去。” 张玉笑着点头,他看过关中云水堂旧部的黄册,知道剑为何急着回去。 明天便是两姐妹生辰,按照习俗,她每年都会为月剑做一碗长寿面。 剑提笔沾墨,看向石壁上那行刻字。 “张乘风张乘云尽破华山剑法于此……” 张玉研了一池浓墨后,摘下酒葫芦,放在石台上,缓步离开,朝洞窟里面走去。 剑停笔,悄悄看了眼张玉离去的背影,俏脸上露出笑容,火光晃动下,显露出一种内敛的娇媚之感。 相比月剑什么都写着脸上的性格,她更喜欢将情思放在心中,如一朵独自开在峭壁上的儿,有人发现它的美自然很好,若是不能,也甘心独自盛开凋谢。 张玉点燃火把,照亮一方黑暗。 “玄阴之地?” 黑色石壁下的池水一直不增不减,散发着阵阵阴寒之气,那具尸骸坐在角落里,似乎在看着闯入者,为这玄阴之地增添了三分恐怖。 他将火把固定在洞壁上,才靠近石池,寒气立刻迎面扑来,似乎要直往身体里钻,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与洞窟外冰天雪地相比,一种只是身体上的冷,一种却是刺骨入魂的阴寒。 “这股寒气可够厉害的,上次随蓝兄一同来时,还没怎么觉得。” 他看向那黑色石壁,仿佛天然形成,有些不成规则的纹路。 “左冷禅用数万斤寒冰,营造冰殿,修炼寒冰真气。” “蓝兄说,玄阴之地的效果胜过百万斤寒冰,未尝不可以用来修炼北冥真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试。” 张玉立刻盘腿坐在地上,运转北冥神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池中黑水开始化作丝丝寒气。 张玉眉头紧蹙,嘴角抽搐。 寒气犹如冰刀,不断在经脉里刮刺,忍受痛苦已经成为他的本能,在生死面前,这只是一道不起眼的开胃菜。无论是绿玉扳指的副作用,还是纳气于经脉穴位的撕裂,还是蛇吞虎象时的滞胀,张玉在武道上每一步地跨出,都与深入骨髓的苦痛相伴。 好在付出终归是有回报的。 这种玄阴之气竟然与北冥神功极为契合,真气增长速度极快,比起吸取他人丹田的内功,还多了三分强劲,尾指上的少泽穴,隐隐有被打通的迹象。 快速呼吸导引之间,缕缕寒气飞快从鼻息间涌入,在经脉中游动,落进膻中穴,通过旋涡中转化为北冥真气,落入金池丹田。 第二朵紫金莲已经完全盛开,在真气浇灌下,枝叶、瓣、根茎皆栩栩如生,他的内功修为进入了气海镜后期。 气海境主要是对内功的积累,最讲究水磨功夫。 寻常武夫,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以上,困在气海镜也也不足为奇。 修炼北冥神功后,张玉能汲取他人丹田中的内力,省去了很多功夫,自然进步神速。 “恩!” 寒气在背后升腾,眉毛、脸上、头发都凝结一层冰霜,张玉的身体已经到达所能够承受的极点,再坚持下去,就是过犹不及,会对经脉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天之苍苍,其色正焉!” 他张开双目,眼皮上凝结的薄冰掉落,脸上却露出了喜色。 “尘息,终于成了。” 他终于突破最难炼成真气旋涡的少泽穴,而这意味着,北冥神功第一层已经圆满,在十指上都形成了一个真气旋涡。 北冥神功属于道家武功,有六层境界,分为尘息、聚粮、负舟、垂云、天池、御六气,每一层的突破,实力都能获得长足提升。 他抬起手掌,张开五指,向前一抓。 一丈开外,那柄落满灰尘的长剑微微颤动,上面的尘土被抖开,露出寒光闪闪的刃身。 ‘嗖’地一声,那长剑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向张玉飞来,却在离他还有五尺开外的地方,晃晃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隔空取物!” 隔空取物,这是先天高手的象征,而后天高手中,内力极强者也能做到,张玉修炼的《北冥神功》,功夫特殊,才能在气海镜就开始掌握隔空取物。 只是目前,还不是很熟练。 他看了眼落在身前的宝剑,起身离开玄阴之地。 外面那方石台上,静静放着五只卷轴,这是数日以来两人的心血。 青铜烛台上的蜡烛烧得只剩下了半截,剑左手托腮,正在小寐,弯弯的睫毛贴在眼睑上,她祖籍苏州,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温婉秀丽。 张玉放慢脚步,没有叫醒她,转而看向居住上的图形,想着要不要毁去这些只具有其形的五岳剑法,和对应的破解招式。 犹豫了很久,他终是没有动手。 这座江湖已经足够贫瘠了,没必要再毁掉一处传承,即使是神教的对手,五岳剑派。 “大人。” 剑醒了过来。 “走吧。” 张玉把那五只卷轴放入牛皮包内,从甬道出来后,他搬动了五六块石头,把原本就很隐秘的入口堵住,或许以后,哪位有缘常上思过崖的华山弟子能发现吧。 思过崖上,天边那轮红日向着山峰那边落去,积雪逐渐消退,化作涓涓溪流,滋润大地。 (本章完) 第155章 风雪石桥(还有一章) 第155章 风雪石桥(还有一章) 天空飘起牛毛细雨。 两人顺着绳索从雪崖垂下,到了北峰山脚。 前面有座飞凤桥。 传说穆公之女弄玉吹箫引凤,其乘凤仙去前,曾在华山脚下停留,与骑马赶来的秦公见上最后一面,随即一飞冲天。 秦公不舍爱女,骑马狂追,直至到了这条深壑前,马不能越,那彩凤在天上盘旋三圈后远去。 过去石桥,才算真正离开华山。 这里是后山,少有人行,之前几次出入,都没有出过差池。 石桥横跨深壑两边,桥下是条深涧,冰雪初融后的溪水在此汇聚。 再过几天,山雪彻底融化,涧水就会涨起来,直至与桥面平齐。 剑道:“桥上有人。” 那人一袭黑色劲装,头戴斗笠,坐在桥墩上,怀中抱着长剑。 “大人,他是冲我们来的?” 张玉道:“来者不善。” 剑担忧道:“要不我们别过桥,绕远路过去?” 张玉轻笑一声:“是福不是祸,躲是躲不过的。” 华山派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但除了岳不群宁中则,其他大猫小猫两三只,确实不在他眼里。 前方那黑衣剑客,看着不像一贯羽扇纶巾的君子剑岳先生。 两人缓步走上飞凤桥,离黑衣剑客越来越近,那人背对他们,抱着剑靠在斗笠上,似乎在低头假寐,有人从身边经过,也恍然未觉。 一步。 两步。 三步…… 张玉主动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那人:“阁下在等我?” 黑衣剑客轻笑一声,低沉嗓音从斗笠下传出。 “本想让你跑出七步之后再出剑,你还有四步可走。” 剑闻言,握住腰间长剑。 张玉摇头笑道“不必了!我要走的路,不需别人让,生死无怨。” “年轻人真够狂妄的!” 黑衣剑客从桥墩上跳了下来,慢慢抬起头,斗笠下那张脸儒雅英俊,双目有神,颌下五柳长须整整齐齐,透着仕林学子的书卷气。 张玉心中一沉。 剑未见过此人,但江湖传闻听得不少,隐隐猜出几分,心中愈发不安。 张玉突然笑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岳先生,劳尊驾久侯了。” 岳不群打量着年轻男子模样,轻笑道:“我正在山亭观雪景,见有人从高崖悬索而下,出入华山地界,如踏无人之境,身为东道,岂能不赶来相送。” 张玉大笑道:“原来如此,岳先生恕罪,这真是君子所见略同啊,在下甚爱西岳雪景,有听闻贵派封山,不好意思投帖搅扰,才悄悄来华山赏雪景的,若是冒犯了岳先生,实在非在下本愿。” 天边那轮红日还未落下,山间细雨,高崖雪风,深涧潜流,汇聚在飞凤桥。 岳不群缓缓摘下斗笠,放在桥墩上,手掂长剑。 “三四百里西岳华山,岳某岂能独占?” “若是正道上的朋友来了,自然有美酒佳肴相侯。” “可要是邪魔外道,敢窥视华山,那只能先问过岳某手中的剑了!” 张玉收起笑容,看向岳不群:“岳掌门此言何意?”岳不群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如狸奴戏鼠,看着年轻男子。 “平安客栈张鲤鱼?” “或者我该叫你张玉,还是关中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雨坛张香主。” 张玉按住紫薇神剑,双目如电,盯着风轻云淡的岳不群:“岳掌门或许有什么误会吧?” 岳不群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笑道:“误会?也是巧了,今日正好收到左掌门飞鸽传信,不然岳某还真不知道,伱在平阳府干的好事,张玉便是张鲤鱼!能杀了一位这么年轻有为的魔教香主,也算为江湖消除隐患了!” 五岳剑派多有龌龊,毕竟是同盟,尤其在对付日月神教上,时常互通消息,只是张玉率领的云雨坛,才在关中崭露头角,华山派封山闭户,他也是年前才知晓锁月派、飞星门覆灭的消息。 “左冷禅如何对张玉的底细如此清楚?”岳不群心中未尝没有疑问。 张玉后退两步,对剑低声道:“我拦住他,你立刻退走,撤回天月山。” “大人。” “听命行事!” 剑看着他,轻轻摇头。 不容两人多说,寒光霎时出鞘。 岳不群左脚点在桥栏上,三步凌空,手中长剑朝下,迅疾刺向对手面门。 “天绅倒悬!” 张玉认出这一招剑法。 华山派近在眼前,剑在思过崖画剑几日,他都在暗自揣摩‘张乘风张乘云尽破华山剑法’那面石壁上的剑招及破解之法,因着绿玉扳指的辅助,已有所得。 张玉身体后躺,紫光闪过,刺向那剑尖,‘当’的一声金戈交鸣。 他借力倒退两步,绕至岳不群身侧,未加思索,屈身挥剑向前斩去。 岳不群正要落下,心中微惊,按照以往的套路,竟然就像自己把双足送至对方剑下一样。 “此贼出剑又准又快,预判惊人,莫非是天生的剑道种子?” 岳不群强提内力,身体在空中一滞,险之又险地踩在削来的紫薇剑上,身体腾空,同时右脚踢向对手。 “嘭!” 张玉躲闪不及,挥掌挡去,还是被一脚震得胸口发闷。 张玉干咳两声,嘲讽道:“岳掌门剑法平平,咳~却踢得好一招断子绝孙脚,真是不同凡响!” 岳不群单脚点在石栏上,居高临下看向年轻剑客,心中不由生疑:“这魔教贼子似乎对我派剑法非常熟悉?方才那一剑,竟像专门克制‘天绅倒悬’的,真是临时想出来的?如此天资,这还了得。” 他只笑道:“岳某剑法如何,杀一小犬儿却是足够了!” “江湖上传闻,岳掌门的剑法是在闺房里向宁女侠讨教的,看来所言非虚了?” 张玉借着空隙,暗自疏导胸中紊乱的真气。 那一脚提了真气,踢中自己膻中穴附近,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胡言乱语,该杀!” 岳不群持剑攻来,瞬间刺出十二道寒光,此起彼伏,剑气相连,连绵不绝,将张玉笼罩在剑光之下,似乎幽暗森林中藏着万千甲兵,一声令下,十面埋伏,杀机冲天。 “这才是真正的华山剑法——古柏森森。” 岳不群出剑愈急,杀意升腾。 如此年轻的魔教高手,若不能除恶务尽,假以时日,必会威胁华山派,甚至又是一个东方不败,成为天下武林正道的祸害。 “诛杀魔教贼子,岳某替天行道,也不算以大欺小。” (本章完) 第156章 花之殇 第156章 之殇 剑招杀意纵横。 张玉忙把‘行云流水’催动到极致,在成片剑光下艰难闪躲,靠着绿玉扳指加持,他如同林间之鹿,一次次惊险地跳跃,躲过猎人张好的罗网。 “恩…” 张玉左胸被刺了一剑,血飞溅,好在不深。 ‘当!当!当!’ 他丝毫不惊,借步向前,连续三次挺剑刺向岳不群右手,迫使对方回护,终于打断了‘古柏森森’那连绵不绝的剑气。 “好剑法!” 岳不群心中暗叹,对方拼着胸口中剑,出奇不意破去自己这一招,此人的决绝、剑术远超年龄。 这样天资的年轻人,竟然投了魔教,真是上苍无眼。 岳不群一边惜才,一边更坚定杀掉此人的想法。 “如此下去,我还是必输无疑。” 张玉心思如电转。 自己只粗略看过石壁上的剑法,尚未深入习练,除了最初三招,能给岳不群造成些压迫,后面每次交手,他还未想起破解之法,对方就有了新变招。 而紫色神剑削铁如泥,岳不群的剑也非凡品,况且真正的剑道大家,草木也可为剑,并非硬桥硬马对砍,其中奥妙存乎一心,张玉自然难以尽占兵器上的优势。 剑心中焦急,两人出剑速度如电,快得几乎看不清,转瞬之间,已经交手三十几招,并且强弱毕现。 岳不群尚未使用内力,单凭剑法已经压制住了张玉。 “五岳剑派掌门人,果然没有易与之辈。” 张玉心中暗道,他身上多出七道剑伤,多数只是皮肉之伤,但鲜血浸透白袍,如同在身上开了几朵红莲,看起来格外凄惨。 “大人!” “我没事。” 剑心急之下,拔出长剑冲来,却被张玉用眼神止住。 “你从何处偷学的华山剑法?” 岳不群低头看着自己腰衣裳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冷冷地看向对方,原本以为张玉只是剑道天才,可是方才那一招,对方直接用了华山剑法,把自己逼得如此狼狈。 张玉吐出一口血沫,大笑道:“华山祖师托梦,传授给我的,他说子孙不肖,专门沽名钓誉,无德无行,只能寄望外人,将这华山剑法发扬光大了。” 岳不群摇头道:“不自量力,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快。” 鲜血顺着手臂滑落,将紫薇神将浸透,那上面妖艳诡异的紫光大盛。 从一开始,他就没奢望能赢。 这次面临的对手之强,远超以往。 五岳剑派掌门人,江湖上真正的一流高手,如果不是有绿玉扳指、思过崖密洞剑法,他也不可能与岳不群纠缠这么久。 张玉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笑道:“可惜!再有半年,我一定能在剑法上胜过你。” 岳不群嘲讽道:“张香主年齿虽轻,但也算魔教雄杰了,何必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输了便是输了,你还想向岳某乞求活命吗?” 张玉看了眼剑,依旧玩世不恭地笑道:“素闻君子剑心如铁石,我若是跪了,也未必能活命,就不多此一举了。” 岳不群拎剑上前,冷笑道:“伱倒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主动伏诛,岳某还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张玉道:“慢着。” “嗯?怕了?” 张玉轻笑道:“在下不过神教小卒,技不如人,死在华山派掌门剑下,也没什么好怨的,只是在下好武成痴,久闻岳先生是气宗高手,若不能领教一番,实在不甘心。”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 岳不群听见‘气宗高手’,双目微冷,抬起双掌,猛然挥出,斜风细雨被强劲掌力裹挟,朝石桥那端涌去。 张玉猛然将剑向后推去,厉声道:“快走!” 剑呆呆站在原地,她看出张玉再不复以往从容,此时眼神中显露出死志。 张玉向前冲去,剑觉得自己的心逐渐向石桥下沉去。 而在这时,似有一声剑啸响起。 她脑海中一柄利剑浮现,不断盘旋着,如同蝴蝶绕蹁跹…… 张玉双掌全力拍出,北冥神功疯狂涌动,如同九天瀑布喷涌而出,勉强抵住岳不群的掌力。 双方僵持着,牛毛细雨向四周泼去,脚下石桥上的雨水也被蒸发成水汽。剑几次靠近不能,那两股磅礴的真气,将她隔开。 岳不群风轻云淡,目含精光,笑道:“原来有所依仗,可惜我只用了六成功力,你改变不了什么。” 张玉依旧在咬牙坚持,北冥神功虽强,却架不住他几次都是蛇吞象。 丹田中那一株得来不易的紫金莲逐渐枯萎。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张玉双掌传来。 岳不群只觉得自己丹田中的内力,顺着双臂经脉,不受控制地被对方吸过去。 他脸色微变:“吸星妖法?” 岳不群挥动双掌,欲图摆脱,却发现对方掌心的吸附力原来越强,自己的内力流失越来越快,那股涓涓细流逐渐壮大。 张玉冷冷地看向岳不群:“你不是要比拼内力吗?” “哼!蚍蜉撼树而已。” 岳不群冷笑一声,双颊泛起紫色,诡异地如同天边云霞。 他不再留手,全力催动真气。 磅礴真气汹涌如潮,张玉经脉撕裂,极致的痛苦传来。 那朵紫金莲,彻底凋零枯萎。 “嘭!” 张玉吐出一口鲜血,散了北冥真气,身体朝后飞去,重重撞在石头桥栏上 “能逼我用出全力,你也算败得不冤。” 岳不群散去紫霞神功瞬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余光忽见一丝寒光袭来。 “啊!” 剑抽出长剑,疾步向前,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剑?” 张玉才挣扎起身,就只看见那只白色蝴蝶,从眼前飞过。 “不自量力!” 剑一剑刺向他脖颈,在对方举剑格挡前,她松开了手。 “这一剑,名为飞颅!” 那柄长剑如同有了自主意识,带着森森杀意,凛凛寒光,环绕对方脖颈。 只在瞬间,岳不群觉得毛骨悚然,生死悬于一线。 这种感觉,就算张玉也没有给他造成过。 “当!” 那柄长剑飞了出去,越过石桥,掉落深涧。 “真是找死!” 岳不群站在原地,愤怒至极,他一掌击出,那只白色蝴蝶在风中飘摇。 君子剑颌下五柳飘逸长须,被削去了三柳。 那儒雅如冠玉的脸庞上,一道红线逐渐浮现,细小的血珠子渗出…… 天空的牛毛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剑躺在张玉怀中,大口吐着鲜血,气若游丝。 她伸手想去摸年轻男子的脸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大人……” 张玉抓住剑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脸上。 “剑。” 那女子嘴唇苍白,声音微颤。 “若有来世,咳,我还愿意追随大人,为你…画尽天下剑法……” 张玉提剑起身,紫光闪动,迅疾冲向岳不群。 (本章完) 第157章 梅开二度 第157章 梅开二度 飞凤桥两边各有十八座望柱,每座望柱都雕刻着神话中的禽兽,百年风雪剥啄之下,山熊、天龙、飞鼠、金虎,虽为石身,也已相貌模糊。 那头拔出三根毫毛的石猴,还见清晰完整。 此时,半边猴身为利剑斩断,落下深涧。 “嘭!” 年轻男子再次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石桥上。 岳不群收了三分力,不然这一掌,足以震断心脉。 张玉移动到女子身边,剑脸上全是血,双目紧闭,他伸手探去,心脉濒临停息,好半晌才跳动一下,几乎微弱至极,犹如风中残烛。 岳不群缓步走来。 “你的华山剑法,从何处习得的?” “想…想知道?” 张玉一说话,便止不住地吐出几口鲜血,染红了半身白袍,他面色灰白,战意颓然,已经伤得极重。 岳不群点头道:“说出来,我饶你离开华山。” 张玉眼中泛起神采,似乎见到活命希望:“真…真的让我离开?” 岳不群挽起长剑,利刃还鞘,轻声笑道:“当然是真的,岳某身为正道中人,吐字如钉,重诺如山,定会言出必行。” 张玉摇头道:“可…我还是信不过你。” 岳不群微微皱眉:“嗯?那伱要如何?” 张玉看向剑,道:“我受伤太重,你先给我……两枚白云熊丹丸!五岳剑派,一向同气连枝,你应该有恒山派的疗伤圣药。” 岳不群轻笑道:“你猜得没错,蒙定逸师太惠赐,但此药珍贵,我也只有一枚。” 张玉忙道:“一枚…一枚也行。” “你若言而无信,岳某保证,定教你生不如死。” 岳不群冷眼看着张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 张玉连忙打开瓶塞,药香喷涌而出,他从中取出那枚灰白色丹丸,放入剑口中,并将手放在脖颈上,慢慢推药丸入喉。 岳不群见状,心中无由生出厌烦,他皱眉道:“有意义吗?你该知道,她心脉已断,浪费这枚宝贵的丹药,也不过拖延一时片刻。” 张玉轻笑道:“岳掌门是饱学鸿儒,看事清楚,自然觉得无意义。” 岳不群不想与他多辩,只道:“你该说了吧?” 张玉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岳不群双目微寒,显露杀机。 张玉连忙道:“这个不难,只要岳先生发誓,会放我离开华山,我就告诉你这些剑法的来历。” 岳不群见他真的怕死如此,心中不屑,道:“好,我答应你。” “岳某发誓,你如实说出剑法来历,我就放你离开华山,如违此誓,生不如死。” 张玉摇头道:“誓言太轻,我信不过。” 岳不群冷笑道:“那你要怎样?” 张玉轻笑道:“你该这样说,‘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如违反誓言,就变得不男不女,遗臭江湖’,这样我便信了。” 岳不群双颊紫气升腾,拔出半截长剑:“你真是找死!” “岳先生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如何敢将保命的东西交出来,既然如此,你一剑杀了我便是,省得给了我希望,终让我绝望。” 张玉轻轻摇头,闭上双目,一幅等死的模样。 “哼!” 岳不群只得依言照做。 他心中暗道,此贼可恶,过了飞凤桥,就是离开华山地界,那时再取他性命也不迟。 张玉轻笑道:“看来岳先生是有诚意的。” 岳不群也不说话,冷冷地看向他。 “那些剑法是华山一位前辈传授给我的。” 岳不群皱眉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张玉看向岳不群,缓缓道:“岳先生别急,且听我说来,那位前辈,他自称风清扬!” 岳不群大惊道:“风清扬!” 这个名字的来历,华山派中,除了自己和师妹,只怕连冲儿、珊儿也不清楚。 “如果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岳不群忙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细细说来。” 张玉轻笑道:“我原本在山中赏雪景,遇一白发老者,讨要酒喝,我送他半葫芦美酒,那白发老者一高兴,让我拜他为师,就传下华山剑法,还有专门针对华山剑法的破解招式,岳先生,你说,这笔买卖划算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恶!剑宗妖人,半壶酒便卖了华山剑法。”岳不群心中五味杂陈,华山派有这样的隐世高手,原是一桩幸事,只是对方乃剑宗名宿,与他同出一门,却旧隙如渊,仇深似海。 他看向地上那对年轻男女,怒道:“竟然收魔教中为弟子,真是寡廉鲜耻。” 当年气剑两宗决战前,宁清羽遣人重金雇一位貌美的青楼妓女,冒充大家闺秀,与风家订立婚约,风清扬收到家中书信,赴江南定亲后回山,此时华山派的气剑之争已经有了结果。 风清扬心灰意冷,原本想退出江湖,继承家业,可回到江南时,却发现未婚妻全家都消失了。 他后面暗中查访,知晓事情原委,明白自己中了计。 宁清羽这招调虎离山之计,用得极为恶心。 风清扬蒙受奇耻大辱,为了颜面,还只能哑巴吃黄连,不好再宣扬出去。 他本想找气宗报仇。 只是那时华山弟子十不存二,剑宗败亡,气宗也是元气大伤。 他真这般做了,固能雪恨,却也无异亲手覆灭华山派。 风清扬只在正气堂中,空手折断宁清羽的佩剑,随后离去,销声匿迹。 这些华山密事,岳不群身为宁清羽徒弟,自然也是清楚的。 “师傅,你来救我了?” 张玉忽然目露惊喜之色,望向石桥那端。 “嗯?” 岳不群心虚之下,回头看去。 “散式!” 一蓬金光从掌心飞出,十多枚金针奔向黑衣剑客后背。 “叮叮当当……” 岳先生老于江湖,在转身刹那便挥剑向后,一片寒光护住要害。 张玉叹了口气。 比剑,输。 比内功,输。 比暗器,还是输。 还能比什么? 他也不知道了。 岳不群双臂一振,运转紫霞神功。 四五枚金针从背后飞出,撞到石桥上,顿时碎成两截。 他忍着金针刺骨的苦痛,道:“还有什么招,一并使出来吧。” “岳不群,你赢了!” 张玉举目西望 那轮红日只剩一点微弱余晖。 天地将要彻底走入黑暗,玉女峰千尺悬道,几点萤光飞快而下。 岳不群举起长剑:“你毁诺在先,那就受死吧。” …… “蓝兄?”张玉忽然抬头,看向他身后,石桥那边。 “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这次我没骗你。” 张玉的目光很真诚。 岳不群没有回头,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还在侮辱自己智商,他怒极反笑:“你觉得我傻吗?同样招数,你竟然还想用第二次?” 话音方落。 一道雄浑的掌力印在背后,骨头碎裂声如炒豆子般响起。 “嘭!” 岳先生飞出三四丈,像个沙包被人随意抛上半空,长剑脱手,直直坠入深涧,没有溅起一丝水,又或许溅起了,只是天太黑,坑太深,常人看不见。 岳不群落在石桥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此人碌碌半生,一守户之犬。” “服丹破境,武道路绝,不过冢中枯骨。” “你若死在他手中,值得吗?” “你救了我一次,帮了我两次,我今天替你杀掉岳不群,且还你一次。” 黑暗中,石桥那端,脚步声清晰传来。 (本章完) 第158章 宗师之力 第158章 宗师之力 “她心脉已断。” 蓝皓正要出手结果岳不群,却被张玉喊住,看了眼躺在桥上的女子,双目紧闭,气如游丝,胸前一个掌印,显然快要活不成了。 张玉希冀道:“蓝兄?” “用武当的天王补心丹为桥,再以宗师之力穿针引线,可以重新接续心脉,可就算逼老牛鼻子拿出祖传家当,相隔千里,也来不及了。” “真的没办法了?” 蓝皓摇头道:“我没办法!” 张玉颓然地坐在原地,看向怀中的剑,伸手擦拭她嘴角血迹。 蓝皓浓眉微蹙:“她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张玉痛苦地闭上双目,道:“我不想欠别人,尤其是女子,她这一条命,我如何还得起?” “世上无奈之事甚多,有时连我也不能遂意。” “有些事,改变不了!” 蓝皓微微叹息,看向正艰难爬起身的岳不群,声音转冷。 “有些仇,可以立刻报!” 张玉闻言,睁开双目,拖着坠月宝刀快步冲向石桥那端。 “我自己来!” 岳不群几次尝试起身,却又重重趴了下去。 只是一掌,无视先天护体之气,打断他全身十多处骨头。 “好啊…岳某不能诛杀魔教邪徒,为你所杀,也算死得其所……纵死正气在,名流千古芳……尔等逞凶一时,终究要身败名裂…” 张玉沉默着,抽出坠月宝刀,寒光一落,朝岳不群脖颈奋力斩下。 “当!” 黑暗中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刀刃上,力道不大不小,正好把坠月宝刀打偏,砍在地面上。 随着几声破空之声,青袍老者从空中落在石桥上,他看了眼脚下的黑袍剑客,对张玉道。 “张小兄弟,几日不见了。” “老先生?” 青袍老者笑道:“张小兄弟,那几斤酒,可醉不了清风。” 张玉问道:“风老先生,你要阻拦我吗?” 风清扬是剑宗前辈,隐居后山三四十年也不肯见华山派弟子,两者早就形同陌路。 青袍老者轻轻叹息:“我送了伱满山剑法,就饶他一命,如何?” 岳不群躺在地上,看向那青袍老者,心中不免觉得难堪。 他需要一位剑宗中人来救,这岂不是说明,气宗不如剑宗,当年死了无数师兄弟的大战,是毫无意义的? 张玉摇头道:“据我所知,风老先生与气宗没那么好交情。” 风清扬轻笑道:“我不是为了岳不群,我是为了……” “何须废话,我拦住他,张玉,你去杀岳不群!” 蓝皓打断两人的对话,朝空中一抓,‘嗖嗖’几声,地上的蝎尾金针,尽数飞起,真气浮动,围绕在右手周边不断游弋,抬掌朝着风清扬打去。 “以你现在的状态,老夫胜之不武。” “废什么话!” 风清扬抬掌迎击,看起来朴实无华。 “呼呼…” 真气挤压形成的劲风,朝石桥两端涌去,处在中间的两人,还在不断移步向前。 张玉抱着剑,抓住石猴望柱,稳住身形。 岳不群更惨,直接重重撞在桥栏上。 “嗤嗤…” 两面真气幕布对抗之时,蝎尾金针四处游弋,刺向对方,如同在水面上落了十几颗石子,同时泛起圈圈涟漪,使得风清扬必须要分心应对。 “嘭!” 真气四散,两人分开,却是风清扬多退了半步。 蓝皓不依不饶,两道身影继续交手,时而腾上半空,时而落入桥下,如同鹰枭盘旋缠斗,转眼之间,便过了七八招,看似古井无波,实则每一招都威力巨大。 蓝皓踩在涧壁松树上,双掌拍出,真气裹挟着那漫天松针朝对面射去。 “万星牵引!” “砰砰砰砰……” 石屑飞溅。 柔软的松针将石壁射的千疮百孔。“诸息归元!” 风清扬手里拎着一根树枝,不停绕圈,那射来的的松针,汇聚成一个绿色圆球。 “大盗窃走七斗武运,看来世上还有漏网之鱼,正因如此,方证和尚身为正道魁首,却也撇开门户之见,对你退避三舍,为的是整座江湖的兴衰,只是你该适可而止,年轻人别太霸道了!” “倚老卖老!” 风清扬看向一袭黑袍的年轻人,轻笑道:“老夫倒是好奇,你何必非让张玉杀掉岳不群呢?” “与你何干!” 蓝皓掌力重叠拍出,所有松针全部飞起,如同在石桥之下,深涧两壁,重新架起一座绿色桥梁,那端风清扬面色也凝重起来。 “莫非真是天定之人?” 溪涧中水浪高高溅起,落到桥面上。 张玉抱着剑走到石桥对岸,将她安置好,提刀走向对头的岳不群。 正在此时。 “贼子休敢!”一道女声响起。 那从玉女峰上下来的两点萤光,终于赶到飞凤桥,一男一女提着灯笼,迅疾奔来,男的劳德诺,女的却是岳灵珊,两道身影挡在岳不群前面。 “是你?” 岳灵珊看清提刀杀来的年轻男子,又看向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生死不知的爹爹。 张玉道:“是我!” 她双目瞬间红了,‘刷’的抽出碧水长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伤我爹爹。” “你爹重伤剑,她心脉已断,只怕……” 岳灵珊是认识剑的,她几次去平安客栈,月剑不假辞色,但剑从来都是热情周到,还为她画过一幅负剑侠女图,两人也算薄有交情。 岳灵珊脑海中一片混乱,又气又恨,又是委屈,她却是脱口而出:“魔教邪徒,本就人人得而诛之!” 此话尚未完全出口,她已经后悔了。 只是从小到大,爹娘都是这么说的,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也是这么说的,那些慷慨激昂说出此语的,无不能赢得四座叫好之声,好像……自己也没什么错。 张玉冷冷地看向她:“人皆可杀的邪徒,也包括我吗?” 岳灵珊长剑横在身前,哽咽道:“你…你……” 劳德诺从怀中取出响箭,点燃引信,一点火光拖着尾巴升上半空,炸裂开来,天空中浮现一柄模糊的长剑图案,这是华山派示警传讯的信号。 “小师妹,不要与他多说了,此地说不定还有魔教伏兵,师父要紧,你快带师父走。” 岳灵珊扶起岳不群,看了张玉一眼,向玉女峰而去。 劳德诺抽出一柄宽剑,拦在石桥上,他见张玉遍体鳞伤,轻笑道:“张掌柜,你我也算有过一面之交,正也好,邪也好,还请你退去,否则在下就要用手中利剑对你说话了。” 劳德诺有气海镜中期的内功修为,还兼练了嵩、华两家剑法,虽然天资有限,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得了几分正奇之道,并非等闲之辈。 “无耻小人,虚伪君子,华山派真是一丘之貉!” 张玉冷笑着紫薇神剑出鞘,一招‘提壶问对’向其眉心刺去。 “你怎么会华山剑法?” 劳德诺大惊,下意识用华山剑法套招。 “玉女照镜!” 宽剑竖在面前,挡住紫薇神剑,兵戈交击,火星四溅,瞬间崩了个裂口。 “好利的剑!” 劳德诺心中愈惊,连忙撤剑后退。 张玉紧追不舍,几个回合下来,那柄宽剑被齐齐削断。 “去死吧你!” 劳德诺见状,从怀中掏出一袋石灰,捏破纸袋,向前洒去。 张玉止住脚步,后退躲避石灰。 “嗖!” 劳德诺扔出剑柄,高喊着‘保护师父’,转身撒丫子朝另一条路逃了。 “鼠辈!” 张玉随手挑开射来的半截断剑,他没有去追劳德诺,而是施展‘追云逐电’向岳不群父女追去。 他们在山间并未逃远。 其实这一段的剧情,剑只是配角,我想写的重点……原本是在石桥啊,好像书友没注意到,也没想到剑的生死,引起了许多书友关注。 (本章完) 第159章 以命换命 第159章 以命换命 冷月当空,月华迢迢。 许多点萤光从玉女峰飘下。 惊闻警讯,掌门失陷,那些华山弟子一手拎灯笼,一手提剑,正在千尺悬索上疾行。 ………… 张玉弹身跃出五丈远,拦在两人前面。 “留下他,你可以走!” 绿裙少女搀扶着岳不群,他失血过多,已经处于半昏厥状态。 她摇头道:“今夜换成是你,我也不可能将你留下。” 张玉缓缓抽出坠月宝刀,道:“让开!” 她将岳不群放下,向前两步,任由坠月宝刀的锋刃抵住自己脖子。 “剑的命,我替爹爹还,父债子偿,以命换命,这样可好?” 岳灵珊神情凄然,语气几近哀求。 张玉心中有些不忍,那个爱穿绿裙的少女,总是无忧无虑,而自己的到来,似乎将江湖上的恩怨仇杀,爱恨两难,提前带到了她面前。 他有想过,两人迟早会因为身份而对立。 只是没想到,如此突然,也如此惨烈。 张玉轻叹道:“灵珊,或许那夜在恒山,我们不该相识。” 岳灵珊眼中含着泪,低声道:“对不起。” 初见时,也是月夜,与此时比,却是两样人间。 他们正默然无言,却听见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 “怎么,对小美人下不了手?” 那袭黑袍从黑夜中走出来,踏着月光,绝美的脸上露出冷峻笑容。 蓝皓笑着看向他:“我帮伱啊!” 不待张玉回答,蓝皓抬掌,作势向绿裙少女额头拍去。 “蓝兄!” 张玉收刀还鞘,忙移步向前,隔在两人之间,将岳灵珊拉至自己身后。 蓝皓看了绿裙少女一眼,轻笑道:“看把你急的。” 张玉道:“杀人者偿命,此事与她无关。” 蓝皓轻轻点头,继而走向岳不群,目光透着寒意,右掌悄然抬起。 正在这时,又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蓝…先生,言而有信,我答应救活剑,你便该放过岳不群。” 这道声音不远不近,不高不低,不知从何处传来的。 张玉举目望去。 那些赶来的华山弟子还远在半山腰,只有两三里开外,石桥那端,自己安置剑的地方,站着一道身影,借着月光,隐隐可见身形轮廓像是风清扬。 他正看向自己所在的山坡,目光似乎能穿透重重黑夜。 蓝皓散去右掌间浮动的真气,冷哼一声,道:“别看了,老家伙故弄玄虚,他是在警告我,区区千里传音而已,内力足够雄厚,再加上一点小技巧,你也可以做到。” 张玉皱眉道:“蓝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蓝皓笑道:“以命换命。” 岳灵珊闻言,抬头看向蓝皓。 “以命换命?”“风清扬答应救剑,换你不杀岳不群,如此而已。” 蓝皓看了眼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岳不群,又看向被张玉护在身后的绿裙少女,怂恿道:“反正约定中不包括我,要不我替你出手,杀掉岳不群,对于你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岳灵珊闻言,忙从张玉身后走出来,挡在岳不群身前,紧张地看向两人。 张玉心中长松了口气:“既然风老先生答应了……我们还是遵守承诺,且放过他。” 岳灵珊站在山坡上,看向下方那座飞凤桥,两道身影从桥上走过,那人终究没有回头。 石桥那边。 风清扬从袖子中取出黑色石瓶,瓶身粗糙,非常普通。 黑色石瓶内,倒出一枚丹药。, 龙眼大小,金黄色泽,闻起来竟然没有任何味道。 张玉问道:“这是天王补心丹?” 蓝皓道:“不是。” “那…” 蓝皓看着那枚丹药,也有些意动,没好气道:“论好东西,牛鼻子哪里比得了老秃驴。” 风清扬轻笑道:“张小兄弟,此乃大还丹,十三年前上昆仑山时,方证掏出来的,他们那两枚早用了,那老和尚不要脸,前几年啊,还厚着脸皮来要,可送出的东西哪里有要回来的道理。” 天王补心丹,只对接续心脉有奇效。 而大还丹,据称有起死回生、洗经伐髓、提升功力的诸般妙用,而且更逆天的是,没有任何副作用,乃是武林中人眼中的至宝。 每一颗流落江湖的大还丹,都曾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少林寺虽然保留着丹方,却凑不齐那几种极珍稀的主药,已经有甲子年没有炼制过大还丹,仅有的这几枚存货,还是上一代主持传给方证的。 剑服下那枚大还丹后,仅仅片刻,脸色红润起来,呼吸平稳,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风清扬看向张玉道:“她的伤的确很重,这枚大还丹,也只暂时维系住心脉,之后还需宗师以真气催动药力,逐一接续经脉,若要彻底复原,多则半年,少则三四个月。” 张玉连忙拱手求道:“风老先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风清扬想了想,点头道:“我在华山中有处密修之地,你若信得过风某,把她交给我,半年之后,还你一个恢复如初的剑。” 张玉喜道:“多谢风老先生。” 蓝皓扫了眼风清扬,觉得这老家伙别有图谋,很大可能落在张玉身上。 只是天下宗师、半步宗师就那么几个,除了闲得蛋痛的风清扬,多是一方势力之主,肯定无法用半年时间,为剑闭关疗伤。 张玉最后看了眼昏迷的剑,三人在桥头分别,各奔一方。 片刻之后,华山派的人来到飞凤桥。 宁中则看向桥上的打斗痕迹,面色凝重,华山脚下竟然来了这么多高手,她竟全然不知,魔教邪徒,还有那个名字中带‘清’字的老者。 “珊儿,你说那个人叫风清扬?” “对。” “是风老前辈说服魔教贼子没有下杀手的?” “应该是这样的。” 岳灵珊看着石桥上的血迹,情绪明显很低落。 令狐冲看着桥栏、望柱上的剑痕,兴致勃勃地伸手在空中比划。 宁中则叹了口气,经此一遭,师兄才稳固的先天之气彻底散了,先天境的内功修为成了梦幻泡影,不止是身体,心灵上受了极重的打击。 “好在性命无碍,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本章完) 第160章 从黑木崖来的使者 第160章 从黑木崖来的使者 灰袍中年人拄着一柄新剑,站在雪地中,身后跟着五六十名年轻剑客,旗帜招展,队伍肃然,偶尔经过的侠客见了,不禁要由衷赞叹一声,‘不愧为天下名门正派’。 “可曾探听清楚?” “回禀二师兄,客栈里空无一人。” 那人低声问道:“后面的松林呢?” “也探查过,并无埋伏。” 劳德诺轻轻点头,心头大定,看向身后肃立如林的年轻师弟们。 他高举长剑,大声疾呼:“除魔卫道,捣毁妖窟,在此一举,大家跟我冲!” “杀啊!” “除魔卫道!” “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扬名江湖,光大门派,就在今日了!” 年轻的江湖新鸟,武功不一定高强,但血一定够热,在各种口号刺激下,很容易让自己处于亢奋之中。 然后被江湖上某场刀剑风,刮成血肉雨,少数能全身而退的,已是大幸。 “杀啊,都给我往前冲……” 灰袍中年人这样的老油子,血凉得如雪一般,领头往前冲出几十步,便放慢脚步,逐渐落在众人身后,嘴角露出冷笑。 “岳不群的伤,比预料的要重,不但无法继续在华山内部抓内奸,还永远失去了觊觎盟主宝座的能力,所以宁中则才安排这场浩浩荡荡的除魔行动,以掩盖华山派此时的虚弱。” 华山弟子冲上十里坡,将平安客栈围成铁桶。 那踹门而入的灰袍中年人,正是劳德诺。 飞凤桥之战,他除了损失一把佩剑,毫发无伤,倒因为和岳灵珊第一时间赶到救下掌门,宁中则对其信任有加。 他看着店内的瓶瓶罐罐。 那些不知内情的弟子,拎着长剑,茫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客栈中。 劳德诺抚须笑道:“那伙魔教邪徒显然是闻风逃走了。” 有弟子道:“师兄,我们追吗?” 劳德诺摇头道:“兵家有言,穷寇勿追,既知晓了我派威名,逃便逃了吧。” 那些新入门的弟子满腔热血,无法挥洒,顿觉失望。 “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劳德诺没有理会,环顾四周,笑道:“打烂这些瓶瓶罐罐,一把火烧了魔窟便是。” “砰砰砰!” “哗哗拉拉……” 那些人挥动剑鞘,打烂缸罐,因嫌麻烦,直接推翻整面木架,酒水四溅,琼香满地。 待华山弟子退出门外后,劳德诺将火把扔了进去,一道焰墙瞬间升腾。 几缕青烟在十里坡上方升起,冰雪开始加速融化。 那座客栈在熊熊烈火中,逐渐坍塌,爆发出无数火星,黑烟弥漫了半边天空 这日,华州许多人看见十里坡上的火,烧到了半夜。 ………… 井井井! “架!” 井井! 马蹄落下,冰雪飞溅,七八骑悠忽而过。。 “吁吁~” 那人原本在官道疾驰,忽然勒马,后面几骑御停不及,顿时乱做一团,好在队伍中有高明者及时调整,稳定态势,没闹出大的乱子。“齐长老,这里应该是麓阳地界了吧?” “从图上看,应该是。” “好!弟兄们打起神教大旗,让东方教主的恩泽,降临这片贫瘠的土地。” 为首那紫衫男子,白面无须,看样子才二十出头,却有着上位者的威严,他久在黑木崖,甚少有机会来江湖上走动,见了关中山水,只觉得到处都是新奇之物。 那瘦高男子撇了下嘴,还是回头道:“王使者有令,竖旗!” 麓阳是云雨坛所在,有日月神教的旗帜,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紫面金绣大旗,却是第一次见着。 “齐长老,本使者记得,几日之前,已经让人先行送信至云雨坛啊?” 天月山脚下,王书恩瞥了眼来迎接蔡仲文,笑着看向齐鹧鸪。 齐鹧鸪轻咳两声,不好说话,他心中暗道:“明明在信中说明了,这王书恩在成德殿行走,东方教主的近侍,与杨莲亭过从甚密,此来关中传令,需得小心对待,张兄弟也太麻痹大意了。” 蔡仲文笑着解释道:“张香主上月受了重伤,正在静养……” 王书恩笑道:“我问你了吗?你是何人?” 蔡仲文拱手道:“在下云雨坛护香使。” 王书恩轻笑道:“护香使啊?这是个什么职位?你可知道,在黑木崖上,连寻常香主都没资格和我说话,堂主见了我,也得快步迎接,左右光明使与我称兄道弟,这云雨堂是何处的野人,竟敢这般托大?” 齐鹧鸪见蔡仲文应对有些粗硬,不似个擅长迎送的精细人,怕他再得罪王书恩,连忙笑着接茬。 “非是张香主对大人不敬,风雷堂也曾收到消息,上月十五,张香主率部众在华山脚下大战岳不群,并重创之,那五岳掌门,哪一个是易与之辈啊,张香主肯定也不好过。” 王书恩冷笑一声:“岳不群什么玩意儿?能伤得他下不了床,走不了路?” 蔡仲文闻言,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齐鹧鸪忙笑着打圆场。 一行人走到天月楼前,王书恩停住脚步,仔细看向那杆长四丈、宽一丈的‘日月神教’大旗,霸气侧漏,相比之下,使者队伍打的小旗,倒有些可笑了。 王书恩不动声色,心中更加不喜,暗自记下了一条。 “好啊,逾越礼制,私造大旗,暗藏反心,对东方教主大不敬,该死!” 天月楼中,苏七七迎下了台阶,将黑木崖来的使者接入楼中。 “张香主呢?不来迎接教主使者,莫非他伤势过重……下世了?” 王书恩高居主位,慢慢放下茶盏,笑着说道。 楼中都是云雨堂旗主以上人物,多是张玉一手提拔,眼见着这位大人,威胁关中正教各派,收拢流散的云水堂旧部,在西安府南边,为神教开辟出一片江山,张玉的威望,早就深入人心。 黑木崖使者此言一出,顿时引发骚乱,不少脾气火爆的汉子,纷纷起身,怒目而视,若不是忌惮总坛使者的身份,早冲过来揍他了。 王书恩又在心中记下一条:“暗蓄死士,包藏祸心,只知有张香主,不知有东方教主,该死!” 苏七七连忙笑道:“张香主身受重伤,回来后便在闭关,在下派人去请时,已经有些晚了,使者大人要怪罪,就怪罪我耽搁了时间。” 王书恩轻笑一声,没再说话,他取出木匣,放在桌子上。 日月神教向远离总坛的教众传诏,为了防止诏书丢失、或被篡改,通常会指派两人,一人持匣,一人持钥,最后当众打开,以宣示真实无误。 如此繁琐的步骤,自然是杨莲亭想出来的。 此次传诏,却有两桩怪事。 第一,教主传诏,至少是给堂主级别的高层,一个香主如何有资格接? 第二,诏书内容,连杨总管也不清楚,据说是东方教主直接锁匣的。 王书恩心中已然极不耐烦,连脸上虚假的笑容都僵硬了,他代表成德殿,到哪都被人供着,哪怕童百熊、向问天也不敢让他等这么长时间。 许久,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在下来迟,劳驾王使者久侯了。” 紫衫使者朝门外看去,只见一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缓步走进天月楼,他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人,脸上却没有露出王书恩希冀看见的诚惶诚恐。 (本章完) 第161章 得授殿职 第161章 得授殿职 王书恩眯着眼睛,看向走入楼间的男子,果然是风华正盛,神采飞扬。 坐拥部曲,镇守一方,这样年轻的香主在整个日月神教也是屈指可数啊。 张玉。 天佑十一年以来,他从大总管口中,越来越多次听见这个名字。 “张香主今年贵庚啊?” “正值弱冠之年,使者大人,何有此问?” 王书恩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坐吧。” 张玉拱手谢过后,在左首木椅上慢慢坐下。 他并非有意怠慢,左胫骨被岳不群刺伤,丹田中那朵紫金莲枯萎,内外交困,闭关至今,也才恢复得七七八八。 不过,飞凤桥之战,也并非毫无所得,与一流高手过招,生死之间,无论对于剑术,或者北冥真气,他都有了新的领悟。 张玉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瘦高男子,对方无奈一笑,轻轻摇头。 他顿时明白,来了个难缠角色,连齐鹧鸪也心存忌惮。 王书恩看着张玉,轻声道:“正好与王某同岁啊,那你在成德殿当差多久?” 张玉不知他问话的目的,隐隐觉察出对方来者不善,如实回道:“在下任职云水堂时,戍守黑木崖半年,倒未曾于成德殿当过差。” 在日月神教中,分为堂职与殿职。 两者并非泾渭分明,只是杨莲亭当权以来,打着巩固东方教主权威的名义,后者地位急剧提升。 王书恩一个紫衫使者,连堂主级别的人物都需小心对待。 放在任我行当教主时,这样的小角色,敢惹堂主不快,随手便打杀了。 王书恩微微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张香主这般无法无天!” 此言一出,天月楼内,顿时议论纷纷。 涉及神教高层斗争,关中本土出身的旗主不太晓得内情。 这些耿介的关中大汉,只觉义愤填膺。 紫衫使者自踏入云雨坛便在找茬,如戏中画白脸的钦差太监,边关大将殊死建勋,不止没有赏赐抚慰,还要受小人的气。 齐鹧鸪、苏七七却面色凝重,看向张玉。 ‘无法无天’,这在神教中是很严重的指控,多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因为被扣上这四个字,不止自己身败名裂,还连累家小受难。 曾有人暗自揣度。 法是什么? 那就是大总管杨莲亭,如今神教中七成法令是杨总管牵头拟定的。 天是什么? 毋庸置疑,日月神教只有一片天,那就是东方教主。 无法无天,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啊! 张玉起身道:“张某何罪之有?请王大人明示。” 王书恩蓄力完毕,猛然起身,指着张玉鼻子厉声骂道:“王某自入神教,便在成德殿服侍,至今已有五载,论资历,算是你前辈,论身份,传诏使者为教主化身,你吃了什么药,得了失心疯不成,竟敢这般怠慢?” 天月楼中,二十多名旗主纷纷起身,拔出刀剑,对王书恩怒目而视。 “哪来的疯子,敢到云雨坛狂吠。” “敢对大人无礼,找死!” “大人浴血奋战,为神教开疆拓土时,伱在哪里?” “瞧这小子,白面无须的样子,怕不是个卖屁眼的娈童。” ………… 四名金甲武士出身的护卫,齐齐拔出长刀,挡在王书恩身前。 “把刀收起来!” 王书恩不屑地一笑。 四名金甲武士立刻‘刷刷’收刀回鞘。 王书恩推开金甲武士,笑着在刀剑丛中穿行而过,走到天月楼门槛前,转身又折返回来, 原本叫骂不休的旗主见状,气势弱了三分,声音逐渐变小。 “吆喝!” “动手啊!” “按教主宝训,戕害传诏使者,本人处以剐刑,夷灭三族!” “这里不是日月神教的分坛了?不归东方教主管了?” “你们准备造反吗?” “有胆子就试试啊!” 王书恩猛然转身,挺着胸膛朝刀上撞去,竟然没有一丝犹豫,若是撞实了,大概率难活,此人看着无胆,却似乎是个亡命之徒。 “刀往这里砍啊!” 那旗主不自觉连连后退,‘当’地一声,钢刀落地,脸色煞白。 殿中鸦雀无声。 王书恩冷笑一声,自觉摄服了这些旗主,转身走到张玉身前。 “张香主,这里还是日月神教的地盘吧?” 张玉肃立拱手道:“日月大旗所照,皆为神教之土,凡我教徒,无不感念东方教主恩德,云雨坛虽远在关中,孤悬正教虎狼之间,效忠之心,天地可鉴。” 王书恩笑道:“那对教主使者拔刀的,该怎么处理?” 天月楼中,气氛一滞,所有人都从紫衫使者的话中,听见了森森杀气,部分旗主心中不由后悔起来。 张玉之前是教中底层,升任香主后,久任地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紫衫使者的跋扈,对方代表东方教主,他再如何不满,也只能低声下气。 只是也不可能按照王书恩心意,杀光这些旗主,那云雨坛必将分崩离析。他转身看向这些关中大汉。 “收刀!” 一众旗主闻言,有些不安,犹豫片刻,还是将刀收了起来。 “喧哗闹事,行止无端,本该重罚。” “按照教主宝训,如今正在战时,且允许尔等戴罪立功,滚出去面壁自省。” 云雨坛的旗主们,暗自松了口气,纷纷退出天月楼。 神教内部斗争,形式极为复杂,一味刚强,一味软弱,都容易搞成这种前倨后恭的可笑局面。 这也怪他们不得,王书恩深谙斗争技巧,这些只会提着钢刀厮杀的汉子,如何是整日浸淫其中的紫衫使者的对手,连张玉也只能在坚持底线的情况下,勉强支应。 “张香主,就这样啊?” 王书恩坐回首席,对张玉的处置显然并不满意。 张玉站着拱手道:“教主宝训上说,对于犯错的弟兄,还是要以挽救为主,他们这些人,出身关中,没有福分亲自聆听圣音圣训,偶有冒犯,并非出自本心,经此一遭,想必能有所反思。” 齐鹧鸪在旁笑道:“是啊,就是杀光他们,换上一批人,也无济于事,所谓使功不如使过,他们经过使者大人苦口婆心的教导,以后该不会再犯了。” 王书恩沉默片刻,看了眼齐鹧鸪,笑着对张玉道:“既然齐长老说话,那就这样吧,张香主对部下,以后可要好好好好管教。” 张玉道:“多谢使者大人宽宏大量。” 王书恩高高举起,却只能轻轻放下。 他此来是传诏的,只带了四名金甲武士,教训一番也就罢了,自然不可能真对云雨坛动刀子。 “咳咳。” 齐鹧鸪使了个眼神,指着那木匣,悄悄做了个手势。 张玉心中了然。 片刻之后,苏七七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壮汉,抬着口大箱子,每一步都很沉重。 那口箱子放在地上,发出响声,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金灿灿明晃晃的耀眼夺目。 苏七七笑道:“云雨坛一点小心意,请使者大人不要嫌弃。” 王书恩看向那满当当的一箱财宝,微微点头。 按照惯例,教主使者去地方传召,要收些仪程,任教主在时,不过十几两车马茶水钱,杨总管掌权后,黑木崖权威提升,他们这些内侍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不过能有千两银子也是少见。 这箱珠宝至少在万两以上,却是让王书恩心怒放。 “张香主有心了。” 王书恩使了个眼神,两名金甲武士立刻抬走箱子。 王书恩道:“齐长老,那就开启圣匣吧。” 齐鹧鸪取出钥匙,打开匣锁,王书恩从中取出一卷明黄细绢。 “张香主,准备接旨吧。” 云雨坛在天月楼中摆上香案,焚香燃烛,净盘洗手。 经过一番繁文缛节后,张玉这才下拜,拱手道:“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属下恭听圣训。” 王书恩缓缓展开那卷明黄诏书。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曰:风雷堂云雨坛香主张玉,聪明睿智,武功出众,起于平阳,建功关中,于神教大业出力甚多,兢兢业业,不辞劳苦,实属人才难得,特授予日月神教护法堂长老、兼代副堂主之职,即日回黑木崖总坛视事。” 王书恩念完教主诏书后,看向张玉,一时有些懵。 这怎么可能? 魔教十二堂口,护法堂独独不同,深受东方教主信任。 负责执行神教风纪,追杀反贼叛徒,还有拱卫黑木崖之责。 护法堂设在黑木崖第二重城关,副堂主以上,皆属殿职,在成德殿右侧有专门的公署,可以不经大总管许可,自由出入黑木崖。 护法堂副堂主一职,可谓位高权重,甚至不逊色与寻常排名靠后的堂主。 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脚迈入神教高层行列。 从寻常堂口,调入护法堂,即使平调,也属高升。 何况张玉不过香主位份,没有惊天殊勋,不能越级提拔。 东方教主明显是考虑其资质,才升他实职为黄袍黑带的堂长老,而越级兼了代副堂主的职位。 重用之意,不言而喻。 这不禁让人想起当年的杨莲亭。 看来神教中一颗新星,已经冉冉升起。 王书恩尴尬地笑了笑,道:“恭喜张副堂主,东方教主对你的信重之心,真是令人羡慕啊。” 张玉自然高兴,接过教主诏书,大声道:“属下接旨,圣教主恩德比天还高,比地还厚,属下必定肝脑涂地,报答教主深恩厚情。” 齐鹧鸪站在一旁,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所谓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当堂主。 他虽然未能得偿所愿,外放地方,却提了风雷堂的堂长老,三十岁出头的年龄,升得也不算慢了,原本心中也有几分自得的。 可见张玉才弱冠之龄,就已经是护法堂副堂主,可以参与神教高层事务。 照这个势头,只怕用不了几年,就能和童百熊并驾齐驱。 齐鹧鸪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时在平定城外初见时,他还只是一个副旗主……” (本章完) 第162章 关中尾声 第162章 关中尾声 天佑十一年,二月十八。 一道金色阳光穿过日月大旗,落在门槛前。 天月楼内外,排开五十多桌筵席。 “弟兄们,今天不醉不休。” 烧鸡、蒸鱼、酥肉用木盆盛着,连同百坛美酒搬上了桌。 “喝死卵朝天,不死又一年,哈哈哈。” “吃肉,吃肉,吃他娘个痛快。” 有人问道:“蔡旗主,大人当了护法堂副堂主,以后我等旧部,在神教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了吧?” “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蔡仲文哈哈大笑。 按他的职位和功劳,原本该如那些旗主一样,坐在天月楼内,向张玉敬酒时,还能排到前几名。 只是这粗莽豪爽汉子,初心不改,更喜欢和底层教众乱糟糟打成一片。 楼中气氛,则要有序许多。 旗主依次来向张玉敬酒,他来者不拒,一连喝了几十杯。 王书恩、齐鹧鸪、张玉、苏七七、秦四海,还有那四名成德殿四金甲武士在楼中首席坐下,推杯换盏,一时宾主尽欢,之前那点抵牾似乎早就烟消云散了。 齐鹧鸪起身端杯,笑道:“张兄弟,老齐敬你一杯。” 张玉亦起身举杯道:“齐大哥请!” 齐鹧鸪又倒了一杯酒,轻笑道:“兄弟得授殿职,清贵权重,回神教之后,你高居黑木崖,我在平定城,只怕再难如今日这般喝酒了,老齐再敬你一杯。” 王书恩看了眼齐鹧鸪,觉察出一丝异样,他在武道上只算不入流,但在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这条路上,不说大宗师,至少也该到了后天圆满境界。 张玉又饮了,笑道:“齐大哥何出此言?伱我兄弟,相识微寒,回了平定州,见面机会日多,还愁没有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吗?” 齐鹧鸪又倒了一杯酒。 王书恩突然起身,举杯道:“张堂主,在下也敬你一杯。” 张玉淡然笑道:“多谢王尊使,请。” 两人互敬一番,饮了六杯酒。 齐鹧鸪自顾喝了那杯酒后,坐了下去,不再说话。 王书恩身为传召使者,坐了首席,原本一言不发,喝过几杯酒后,话匣子忽然打开了。 “说起来,南方的秦伟邦,去岁晋升朱雀堂副堂主,也是我去传诏,叙谈年齿,不过二十四岁。” “回来后几位大长老还说,此人年少得志,将来必定一飞冲天。” “谁曾想到,张堂主弱冠之龄,就走到了这一步。” “真是长江后浪拍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苏七七耍双眸微动,见机打岔,笑道:“这还真是巧了,王尊使说的秦副堂主,却是我们云雨坛秦副香主的族弟。” 秦四海正陪着那几位金甲武士喝酒,见席上话题,忽然说至自己,一脸懵逼,只得连声应‘是’。 “是吗?原来还有这份渊源,云雨坛中,真是卧虎藏龙。” 王书恩一边说着,目光微斜,见齐鹧鸪面无表情,自顾喝酒,心中便有了定数。 “说起这关中之地,神教第一对头,便该是那君子剑岳不群。” “听说张堂主大战飞凤桥,重伤岳不群,武功之高,王某也很想见识一二。” 苏七七正要说话,张玉给她夹了一块鱼肉,轻笑着问道:“王尊使要赐教张某武功吗?” 王书恩闻言,哈哈大笑:“张堂主玩笑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只怕受不了你一根指头哦。” “不过,齐长老亦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两位同出风雷堂,都是神教俊杰,若能露两手武功,让在下还有云雨坛的弟兄们开开眼,如何啊?” 王书恩此言一出,也吸引了堂中不少旗主的瞩目,他们多听过张香主武功如何出神入化,但亲眼见过的却少,身为武夫,能看高手过招,却是不输于美酒美食的人生快事。苏七七笑了笑,道:“今日不问刀兵拳脚,只论喝酒,能饮海量者胜,众人都可参与。” 王书恩看向齐鹧鸪,轻笑道:“齐长老啊,张堂主、苏副坛主身为此间东道,自然谦虚,是怕落了你我面子啊,你可有意显露一二?也好让云雨坛的弟兄,知道我风雷堂中还有不弱于人的武功高手。” 齐鹧鸪缓缓站起身,端着两杯酒,脸上没了笑意:“张堂主,齐某今日心中很高兴,再敬你一杯,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张玉轻轻点头。 齐鹧鸪双掌一抬,做了个起手式,真气浮动,那两只酒杯悬浮在掌心上方。 “风长火势!” 他突然间双颊通红,杯中酒液沸腾起来,冒出丝丝热气,又过了几息,连带着瓷杯也逐渐变得通红,像被烈火烧过一般。 苏七七见状,不由惊讶道:“竟然是异种真气?” 异种真气威力巨大,却极为难炼,非有大毅力者不可为之。 “张堂主,小心了!” 齐鹧鸪笑着双掌朝对面一推,两只酒杯带着破空之声,激射向桌子对面。 “来得好啊!” 张玉抬起双手,运转北冥真气,将两只酒杯‘刷刷’抓入掌心,冒出‘滋滋’之音,如一枚火炭扔进池塘,温度急剧降低。 一热一冷之下,杯身出现蛛网裂痕,眼见这两杯酒要喝不成了。 齐鹧鸪冷笑道:“张堂主,手下留意,可别洒了敬酒。” 张玉笑道:“齐大哥敬酒,自然一滴也不能洒。” 出人意料的是,那两只酒杯裂而不散。 云雨坛那些旗主见了,不禁大为佩服,纷纷叫好。 王书恩也笑着点头,露出赞赏神情:“好武功!” 齐鹧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张玉轻轻抬手,其中一杯酒落至齐鹧鸪面前。 他轻笑道:“我先干了,齐大哥自便。” 齐鹧鸪端起那杯酒,这才发现,酒杯内外包裹了一层极细的薄冰,难怪能出现‘裂而不散’的奇景,仰头喝完酒后,正要放下,那杯子瞬间化作碎瓷粒落下。 他手中空握,无比尴尬。 ………… 石屏月洞前,那道身影正在桩上练习步法,剑离开后,她终于学会怎么慢下来了,张玉拎着酒壶走过来,站在梅桩阵外,远远看着,自饮自酌。 月剑过来,拱手见礼道:“大人。” 张玉笑道:“跟我去中原江湖看看吗?” 月剑问道:“这是命令吗?” 张玉微愣:“不是。” 月剑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哪里也不想去。” “好吧。” 张玉也不勉强,从怀中取出小册子,递给月剑。 这是他标注飞云神功的精要、关隘、运气技巧、步法奥妙。 他轻轻点头道:“中原风起,关中稍安,你在这里等剑回来也好。” 月剑凝视张玉远去的背影,腾身回到了梅桩上,寒光晃动,剑招与步法契合,隐隐有了行云流水的气势。 (本章完) 第163章 风雷激荡 第163章 风雷激荡 河面波光粼粼,几艘乌蓬船从远处至目前。 平定州西南边界有座临河酒楼,临着一处码头,不时有人从船上下来,步入楼中歇息,故而此间虽然不临官道,也非城镇,但生意着实不差。 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戴着破旧斗笠,快步走上二楼,刚在临窗的桌前坐下,便大喊道:“小二,筛两斤酒来解渴。” “客官先用茶,酒肉马上就好。” “休要罗唣,快去,快去!” 斗笠人大笑着,把随身携带的兵器,从腰间解下,放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显然分量不轻,引来了周边几桌客人的注意。 那是把长条形兵器,缠着密密麻麻的灰白布条,像一截残肢断臂。 片刻之后,桌上多了一坛酒,一盆肉。 那怪人也不摘下斗笠,左手把着酒坛,右手抓着大块橘皮肉,如饿死鬼托生,疯狂扫荡着桌上酒食,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拖回阴曹地府。 “娘的,被这些苍蝇烦了三天,总算吃了顿饱饭。” 那怪人抹了嘴上的油渍,抬眼看向窗外,两艘乌蓬船正好在码头上靠岸。 “结账!” “客官吃好了?” 店小二笑道,正要说出酒食钱,便见一锭银子扔了来,他下意识伸手接过银锭,稍微一掂,心中一惊,至少在十两以上。 “不用找了!” 店小二震惊道:“客官,这银子太多了?” 那人笑道:“不多,不多,马上就不多了!” 话音方落,楼梯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那伙人拎着兵器,冲上楼来。 店小二也算见多不怪,忙把银锭揣好,闪身躲到旁边,防止血溅到自己身上。 斗笠人坐在桌上,慢悠悠剔着牙,嘿嘿笑道:“狗崽子们咬得真紧啊!” 十多名黑道杀手拎着各种兵器,男女老少,身份各异,一时为他的气势所慑。 为首的疤脸汉子叫嚣道:“谁杀了他,就拿一半赏金!” “杀了他!” 一柄单刃长刀,一根混铁狼牙棒,带着破空劲风,横扫过来。 “砰!” “哗啦啦……” 那张临窗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楼中的食客顿时跑得一干二净,不少人趁乱逃了酒钱,掌柜的拦都拦不住。 “狗崽子们,够凶啊?他答应给你们几斤骨头棒子?” 斗笠人早就凌空腾起,一手攀着房梁,笑着看向下方的黑道杀手。 “杀!” 为首那疤脸大汉怒吼着拔出长剑,纵身跳跃,刺向斗笠人。 “沙东黑枭,你这剑法找师娘偷学的吧?” 那人说着抖开布条,却是一把直刃长刀,柄端有个弯月状铜铸件。 “当!” 刀剑在空中交击,火星四溅。 斗笠人从空中落下,长刀压着那‘沙东黑枭’跪在地上,楼板瞬间现出四五道裂痕,那些杀手见状,连忙挥舞兵器招呼来救。 “真不讲规矩!” 斗笠人弃了疤脸大汉,挥动长刀,朝那些人迎击过去…… 他们并非寻常的江湖喽啰,都是各地凶名赫赫的人物,那个‘沙东黑枭’便在长沙府横行多年,奸淫掳掠,对普通百姓下手也毫无顾忌,遭到锦衣卫悬赏,却无人奈何得了他。 半年前,这群黑道杀手在某个神秘雇主招揽下,聚集在一起,追杀斗笠人。 一刻钟后。 斗笠人浑身浴血,一瘸一拐,从楼上下来。 他看了眼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咧嘴一笑:“银子还够吧?” 店小二吓得肝胆俱裂,连声道:“够…够……” 他仰天长笑,将长刀扛在肩膀上,朝平定城方向大步走去。 平定城,人烟稠密,春光正好。 往来不绝的江湖人士,让这座城池始终透着异样繁荣。 日月神教六大堂口,朱雀堂总部远在江西,护法堂在黑木崖,其他四个堂口,总部皆在平定城。 那扇朱红大门前,站着十六名会黑衣弟子。 论及气派,风雷堂驻地远胜锦衣卫千户所衙门,青瓦红墙,飞檐兽角,横匾两丈长,‘风雷激荡’四字,为东方教主亲笔手书,童百熊请来高手匠人制成大匾。 “鹧鸪,你觉得呢?” “义父,张玉已经调任护法堂,还想插手云雨坛事务,确实不妥。” “这个什么苏七七,老夫闻所未闻,如何能任由他保荐来当云雨坛香主?” 童百熊把手中那封书信放在桌上,语气很是不满。 齐鹧鸪点头道:“那就拒绝他?” 童百熊心中却犹豫起来,为了云雨坛,断了与张玉的情分,值得与否? 那个年轻人已是护法堂副堂主,在教中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若他因此怀恨在心,投靠杨莲亭,风雷堂凭空要多出一个对头。 “老夫再想想……” 短短一年时间,童百熊须发尽皆苍白,他穿着领长宽锦袍,靠坐着太师椅,脸上透有倦色,但声音深沉厚重,豪情似乎不减多少。 齐鹧鸪暗自摇头,义父余威犹在,却是真的老了。 岁月无情,当年那个一刀斩杀朱雀堂长老的童百熊,是何等果决。 他心中隐隐有了决断,看了眼还在皱眉沉思的童百熊,缓缓说道。 “孩儿此去陕西,从见闻来看,云雨坛乃张玉一手建立,那些护香使、旗主,无不对其忠心耿耿。” “义父若想彻底掌控云雨坛,还需派遣大批高手远赴关中,进行清洗。” “不然即使用我们的人去管云雨坛,也只怕难以消除张玉的影响力。”童百熊闻言,又想片刻,长叹一声:“那就允了张玉,让苏七七继续当云雨坛香主,伱从风雷堂选两个得力之人,任命为副香主,送去天月山。” 齐鹧鸪笑道:“义父,您给张玉这个面子太大了,他非得感激涕零不可。” 童百熊摇头道:“如今教内有奸臣杨莲亭,教外有朝廷鹰犬锦衣卫,虎狼环伺啊,风雷堂实在不宜再多竖强敌了,老夫就与他方便一次。” 风雷堂眼下境况,实在不妙。 任盈盈退避洛阳,童百熊失去守望互助的盟友,杨莲亭在成德殿一手遮天,有事没事打压风雷堂。 他不惜与万重楼撕破脸,付出惨重代价,灭了忠孝堂,却未能如愿控制顺天府的江湖。 锦衣卫扶持六家小帮派,也不争夺地盘,四出游击,把童玉钟的钱袋子戳了个稀烂。 齐鹧鸪问道:“义父,听说三公子升了紫衫使者?” 童百熊皱眉道:“提那小畜生作甚?” “我们在成德殿最后几名旧相识,都被杨莲亭清理了。” 童百熊怒道:“这个为虎作伥的畜生!老夫有时真恨不得……恨不得宰了他。” 齐鹧鸪心中微微叹息,只得劝道:“三公子一时糊涂,总有一日,他会醒悟的。” 自从三公子正式投靠杨莲亭,风雷堂在黑木崖上的人马,被一一揪出来,杨莲亭找了各种理由,或杀或逐,将风雷堂彻底变成了瞎子。 童百熊终究下不了决心,堂中高层嘴上不说,心中却难免不满,长此以往,队伍就不好带了。 只是谁能明着劝他对自己儿子下毒手? 齐鹧鸪离开风雷堂后,在千红楼打了个茶围,出来时,身边跟着个背负阔剑的雄壮男子,两人登上马车,朝着四海大茶馆而去。 柜台西边,三十六把茶壶,分成几排整齐坐在火炉上,那水烧开时,铁壶盖上下撞击着壶身,‘哐当’声不绝于耳,像一首嘈杂的市井之乐。 “见如今奸雄争霸,漫漫四海起黄沙……我等此朝歃血为盟,他日纵横四海……” 高台上,马先生说回了旧评书,名曰《太祖义社十兄弟》。 江湖中人粗鄙少文,才子佳人那些婉转曲折的故事,他们是不屑听的,谋士权臣那些算计入骨的故事,他们又听不懂。 “……盘龙棍举世闻名,南征北战定乾坤。” 赵皇帝一根齐眉棍,打下四百州的旧事,却能引起江湖中人的共鸣。 楼中阵阵喝彩声。 三楼包厢,瓜果清茶,备应俱全。 张玉见两人进来,起身相迎。 那背负宽剑大汉见了张玉,稍有惊讶,拱手见礼道:“见过张堂主。” 张玉笑道:“长风兄,你我乃是旧识,何需如此见外,快请入座。” 赵长风看向齐鹧鸪,道:“齐兄说引我见一位朋友,原来是张兄。” 齐鹧鸪抓了把瓜子,大笑道:“你觉得意外吧?” 张玉给两人倒上了一杯清茶。 赵长风点头道:“教中有些传言,说张兄与齐兄……反目成仇。” 张玉放下茶壶,轻笑道:“王书安是杨莲亭的走狗,他鬼蜮心思,意图挑拨离间,我和齐兄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给他演了出戏而已。” 赵长风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 齐鹧鸪叹了口气道:“教中局势,愈发晦暗不明,曲右使隐居数年,早就不问教务,便说向左使,也有一年时间,未曾回过黑木崖,若说之前杨莲亭还有个顾忌,如今可是真的独手遮天了。” 向问天为教中左使,之前一直奉命行走在外,巡视各分坛与附属帮派,原本还按时回黑木崖述职,可从一年前开始,就未曾露过面了。 换成寻常教众,无缘无故,脱教一年以上,早就列入叛徒名单。 杨莲亭有意下令护法堂追杀,向问天在神教高层人缘极好,引起了很多人都反对。 赵长风道:“乌云不会遮蔽日月,那群小人,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赵长风痴迷武道,对派系斗争,兴趣不大,但作为曲洋门下出身,就如张玉身上被打着‘吴连江弟子’的烙印一样,天然属于勋旧派,与杨莲亭的新贵派对立。 勋旧派又有三个分支,拥护东方教主,心念任大小姐,还有中间派,面对杨莲亭的步步紧逼,总是力量分散,各有心思。 张玉笑着问道:“听说长风兄如今在白虎堂效力?” 白虎堂长老乃是‘雕侠’上官云,身为神教中人,在正教掌握了‘定义’话语权江湖上,能混出一个‘侠’字,说好听点,那是风评不错,说直白了,这是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角色。 “年初右使大人从南方回来,将追随他的一些旧部,安排至各个堂口,他随后就带着非烟小姐离开了黑木崖。” “曲师去了何处,长风兄可知?” “大人没说,许是去了南方,或是海边,或是巴蜀,平大夫曾经看过,他说非烟小姐的病,需寻一处气候温润的水乡静养,北方的风沙太烈。” 赵长风没有隐瞒,他知道张玉与曲洋的渊源,右使大人离开前,还留口信将黑木崖山脚那处竹烟小院给了张玉,杜小钗为此抱怨了好几回,埋怨右使偏心。 张玉心中暗道,看来曲师已经和刘正风约定好退隐江湖了。 他握着腰间那支紫箫洞竹,叹息道:“不知何时能再向曲师请教音律之道,还有非烟的评书本子……” 三人继续聊了些江湖之事、武道心得,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痛骂杨莲亭。 如同今天这样。 张玉回平定州半个月,在齐鹧鸪引见下,见了十多名勋旧派的少壮力量,这些人在神教中,还算不上位高权重,但也多是香主、堂长老之类的中坚力量。 赵长风离开四海大茶馆后,没有回白虎堂,而是去了平定城外某座农家小院。 门前柳树荫蔽,隔着低矮的泥墙,里面一个身形矫健的黑衣女子,正在院中舞动一杆沉绿点翠钢枪,寒芒乍现,枪头抖动,接连在空中刺出四朵枪。 女子收枪,看向推门而入那人,问道:“堂中有差事?” 赵长风摇头道:“我去见了张玉。” 杜小钗皱眉道:“他邀你加入护法堂了?” 杜长风笑道:“那倒没有,张兄弟送了我三本武功秘籍,都是当世一流刀法。” 杜小钗冷笑道:“这就称兄道弟上了?赵长风你眼皮子别太浅!小心他把你卖了。” 赵长风在院中石凳坐下。 他们两个从少年时,便跟在曲洋身边,名分主从,却也同家人差不多。 这次曲洋在白虎堂为他们谋了个香主的差事,上官云也不真差遣他们,两人倒是逍遥了一阵子。 赵长风却道:“不管怎么说,张玉与右使大人关系甚好,有半师之谊,他如今身居护法堂要职,有意交好,总不算一桩坏事吧。” 女子却道:“那人心思太深,像极了杨莲亭,才回黑木崖,就忙着拉帮结派,你离他远些好,免得最后被别人当成刀子。” 赵长风看着杜小钗,叹了口气,道:“身在神教,岂能真正独善其身?” “能避一时是一时。” 黑衣女子挺起沉绿点翠钢枪,劲风骤起,满院皆是枪影。 (本章完) 第164章 无人认识的张副堂主! 第164章 无人认识的张副堂主! 黑木崖上。 成德殿在阳光下显得庄重雄丽。 广场上的汉白玉牌楼,九龙浮雕姿态各异,上面‘泽被苍生’四字无比威严。 每个从旁经过之人,都忍不住心神动摇,对东方教主的崇敬之情,凭空便要添上三分。 那人从黑木崖前悬关出来。 他身穿黄色丝绢长袍,腰间系着黑带,头戴银丝冠髻,面孔俊美,宛如少年郎,青春潇洒中却又透着三分贵气。 “泽被苍生,宏愿甚巨啊,古今中外几人为之?” 他在九龙牌楼旁止步,之前来去匆匆总是客,今日却有空细细观赏,细数起来,牌楼上只有八条龙。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张副堂主可是奇怪,人称‘九龙牌坊’,这上面却只盘了八条龙?” 张玉回头看去,心中微奇,只觉此人打扮……未免过于浮夸。 来人身高九尺,方面阔鼻,虎背猿腰,身穿青猊吞头锁子铠,头戴凤翅冠,缠着狮蛮带,一件猩红披风在身后飞扬。 可惜他是双手空空,若拎着柄方天画戟来,活脱脱就是四海大茶馆马先生口中的吕奉先啊。 他走了过来,指着广场中间那座高台,自顾说道:“每逢圣典之时,七色教众、各帮各派分列两旁,东方教主从这座九龙牌楼下经过,登上皇极霸业台,号令天下武林群雄。” “那时神教的威仪,可与日月争辉,足以让每一位弟子热血沸腾,甘心赴死!” 张玉拱手道:“请恕张某眼拙,敢问阁下是?” 那人笑道:“温梦九,成德殿侍卫统领。” 张玉心中暗奇,听说紫云卫不设统领,由副统领提调人马,副统领胡飞乃是杨莲亭的心腹,此人能当上统领,想必比起胡飞还要受信任。 温梦九看穿张玉的的心思,笑道:“不是紫云卫统领,是成德殿金甲侍卫统领。” 张玉稍觉尴尬:“原来是温统领啊,在下久闻大名了。” 温梦九叹了口气,笑道:“日月神教中,如今还记得成德殿侍卫统领是谁的人,只怕不多了,不过也难怪,空有其名的统领,确实不值得被记住。” 张玉问道:“温统领何出此言?” 温梦九冷笑道:“杨大总管信不过我,指派两个副统领,统管成德殿侍卫,我这个统领就空有其名了,这五年来,除了每三日来成德殿点卯,我是谁也差使不动啊。” “原来如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温统领……看面相,就是有福之人,杨总管一时忘了,应该也迟早会启用温统领的。” 张玉笑着敷衍道,交浅忌言深,此人突然出现,似乎有意来找自己,主动说些对杨莲亭不满的话,仿佛在表明态度,只是黑木崖上人心难测,谁知道这个温梦九是人是鬼。 “张堂主还真是小心啊。” “成德殿前,本应谨言慎行,方显对东方教主、杨总管的尊敬啊,温统领是前辈,久任殿职,自然比在下更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你可真……虚伪。” 温梦九低声骂了句,仰天大笑,也不道告辞,径直朝成德殿那边走去。 杨莲亭行事孤意自专,与他不对付的,夷灭全家、寸草不生者比比皆是,便如吴连江也被暗害了。 这温梦九若真不受信重,何以还能在成德殿侍卫统领的虚位上待五年? 杨莲亭忌惮他什么? 又或者本就是两人在唱一场双簧。 张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声隐隐传来,不由骂道:“真是疯子一个。”成德殿不止是一座宫殿,还有附属公署。 殿右过去五根廊柱,有七间房屋属于护法堂。 一间架库阁,存放日月神教颁布的全部法令。 一间值守房,一名叫狄婴的香主正在当值。 还有五间房,住着八十名精锐的护法弟子,人数不多,在黑木崖上却是仅次于紫云卫、成德殿侍卫司的第三股力量,护法堂的超然地位可见一斑。 “属下见过张副堂主。” 年轻男子走进值守房,狄婴放下毛笔,缓缓起身,拱手见礼,房中还有六名黑衣小吏,正在处理公文,见状也纷纷起身见礼。 他们还不认识新到任的张副堂主,见此人如此年轻,心中无不惊讶。 张玉热情笑道:“狄兄,不要客气了,你我年龄相仿,若不嫌弃,兄弟相称即可。” 他又环顾那圈公案,摆手道:“诸位也请坐,安心办差,不要被我搅扰了。” 那些黑衣小吏却看着狄婴,站在公案前,一动不动。 张玉双目微凝,随即脸上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就像一个初出江湖,除了满腔热诚,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 狄婴也才二十五六岁,却有些少白头,前额几缕白发颇为刺目。 他轻轻一笑:“回禀大人,护法堂最讲规矩,在成德殿办差,不可称兄道弟。” 张玉笑道:“原来如此,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多谢狄香主提醒。” 狄婴这时转身道:“大人说了,让你们坐!” “是!属下遵命。” 那群黑衣书吏齐声道,随即坐回案前,处理各自手中文书,也不知具体在忙什么。 狄婴看着张玉,轻笑道:“他们久在成德殿办公,还不太认得……张副堂主,若有失礼之处,定非出于本心,您宰相肚子能撑船,就不要与这些小人计较了。” 张玉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狄香主先忙,我再到处看看。” “恭送张副堂主!” 从值守房出来,张玉走向那五间大屋。 此时有一半人轮值去巡逻黑木崖西境,只剩四十人在练功房内,打磨拳脚,切磋武艺。 “神教还真是不缺忠勇赤诚的年轻人啊。” 张玉站在门外,不住点头。 这些护法弟子果然是堂中精锐,武艺娴熟,从悠长呼吸来看,不少人都修炼了内功,甚至不乏破甲境好手。 “可惜!他们的鲜血,多半用来浇灌自己人的刀剑了。” 护法弟子见有个黄袍黑带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以为是某个来黑木崖述职的堂长老,心中不喜为外人窥视,也没过来行礼。 张玉笑着摇头,东方教主钦点的张副堂主,竟然无人认识。 “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护法堂啊。” (本章完) 第165章 神教法令 第165章 神教法令 两名黑衣小吏拎着食盒,低头走在成德殿廊间。 上至大总管,下至金甲武士,还有不入流的奴仆婢女,常驻黑木崖上的,有千余号人,设了公厨,依身份等级供应饭菜。 “算上今日,那位大人在架库阁待了三天吧?” “嘿嘿,看来他准备记下所有神教法令。” “听说这位大人,记忆力超群,也是靠熟背教主宝训上位的。” “他就是记下万千法令,又能如何?” “是啊,护法堂最重要的,从来不是架库阁中落满灰尘的法令。” “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永远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张副堂主……” 两人走到架库阁门前,交谈声戛然而至,轻轻扣动大门。 里面传来声音。 “辛苦两位了,放哪里吧。” “大人慢用。” 那两名黑衣小吏将食盒放在长案一角,悄悄看了眼,见那年轻的副堂主,正伏首当书虫,他们没说多余的话,默默退了出去。 护法堂的架库阁不大,八座木架,积攒了百年以来的神教法令、护法堂档案,平时由一位又聋又哑的的旗主级别老者管理,这几日放了假。 架库阁中最多的不是法令,而是执法典范和血档这两样。 执法典范,为神教弟子违反教规的判例,自从杨莲亭搞出了教主宝训,这堆东西几乎成了废纸。 血档,乃叛教之人的档案,存在这座架库阁的,皆已暗杀成功,算是护法堂的历史功绩,那些尚未执行的血档,还放在护法堂总部,等待有缘分的执行人。 将谁的名字列入血档,即确定谁是叛徒,这是护法堂最大的权力。 杨莲亭几次想插手,都被那个不显山露水的护法堂堂主顶了回去。 “看得出来,神教创立者,其志不小,用经营一个国家的心思,在建立一个江湖帮派,最开始的种子就不寻常,难怪日月神教能有后来的成就。” 架库阁窗前,有张四方檀木桌,纹理清晰,透着金亮木泽,经过了时间洗礼,檀木上了层润泽,如同古玉,冬暖夏凉。 那道阳光通过窗户,落到桌面上,一分为二。 张玉靠坐着圆椅,面前堆有几堆书,算是日月神教三部最主要的法令,封面上落满了厚厚灰尘,很少有人将这些书翻出来看了,尤其是放在一起对比着看。 《日月神教总纲》,从元朝的历史开始阐述,要建立一个光明世界。 《日月神教仪规大典》,阐明上至教主,下至普通教徒,要如何约束自己的行为规范,如何锤炼自己的精神世界,才能建成光明世界。 “世界观与方法论?总章与细则?有点意思。” 当然三部主要法令,最有意思的还是杨莲亭编撰的《教主宝训》。 薄薄的一本册子,除了满纸的‘男女老幼,一个不留’,究其内在,几乎只说了一件事。 “造就光明世界需要一个光明教主,教徒只要无条件拥戴教主,便诸事顺行,万邪辟易。” “倒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吧,至少比起《日月神教仪规大典》要可行得多,简单得多。” 他合上了那本《教主宝训》,三天时间,总算把这些神教法令看过一遍,以后教中辩经时,自己只要熟练灵活地运用,就不用再怵任何人。 张玉悄然离开了架库阁,在路过值守房时,狄婴没有在里面,不知去了何处,沿着走廊走到了成德殿大门前,一紫袍男子在众人簇拥下,正从殿内出来。 张玉心中暗道:“真是倒霉,偏遇上他!” 看起来阵仗不小,为首那紫袍男子不说,后面跟着四位黑袍紫带的人,竟然是教中十大长老,只是这几位,没有兼领堂主之职,张玉一时也叫不上名,再往后面是一队紫云卫,约莫三十来人。 那人也正好看见了他,故意停下脚步,在殿前等候。 见躲闪不及,他只得上前见礼:“张玉参见杨总管。” 杨莲亭笑道:“本总管还以为你要故意装看不见呢?” “杨总管说笑了。” “说笑?”杨莲亭轻笑一声:“听说你这几日在护法堂的架库阁当书虫,可有什么感悟?” 张玉道:“神教典籍文化,如渊如海,深厚广大,区区几天时间,只捡了几卷总纲大典,囫囵看了些,连皮毛也没有参悟透彻,更别说有什么感悟了。” 杨莲亭冷笑道:“那些都是过时糟粕,早该烧掉的玩意儿,你把教主宝训悟透参透,便是天大造化了,教主宝训,可不是光会背就行的。” 张玉心中不屑,教主宝训是杨莲亭编撰的,真从未见过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他只得拱手道:“多谢杨总管提点指教。” 杨莲亭看了张玉一眼,带着那群人,朝广场走去。 张玉也要离开黑木崖,只能同路,待那些人走出四五十步后,他远远跟在后面。 九龙牌楼前,那斗笠人扛着长刀,望着‘泽被苍生’四个巨字,看穿着形同乞丐,但气势不凡,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元帅。 杨莲亭对那人似乎极为忌惮,在离他十步左右停下,紫云卫将那人围了起来。 杨莲亭寒声问道:“伱怎么上的黑木崖?” 那斗笠怪人清了清喉咙,攒出一口黄稠浓痰,吐出七八米远,落在杨莲亭脚边,他以为是暗器,慌乱之间,向后连退了四五步。 “圣教主圣姑以外,现在日月神教属光明左使最大,杨莲亭你算什么东西,敢来问老子?” 杨莲亭一时失态,恼羞成怒:“向问天,你要造反吗?” “造反?” “哈哈哈……” 那人仰天长笑,边笑边摘下了旧竹笠,露出原本面貌。 满脸虬须大胡子,却并非粗莽大汉,相反胡须没有遮掩的皮肤,还较为白皙,总体那看,脸庞较为秀气,只是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有些像草原胡人,闪动之间,透着冷酷凶残的光芒。 “哈哈哈,诬老子造反?老子十三岁加入神教,大小几十仗,是从死人堆派出来的!我和几位哥哥在成德殿行走时,你还在娘肚子里,没屙出来呢。” 杨莲亭回头扫了圈身后的四名大长老,冷笑地道:“摆功劳?讲资历?这就是你罔顾神教法令的理由?事前没有向成德殿内使司报备,就敢脱教在外整整一年,十二堂口,三万弟子,如果都学你向问天,神教何以为教?” 杨莲亭在教中正式职务,为“成德殿内使司总管”,原本与‘成德殿侍卫司统领’温梦九,也只是平级。 在任我行当教主时,这两个职务与没有加大长老头衔的寻常堂主平级。 只是东方不败钦赐杨莲亭为‘大总管’,虽然不是正式教职,但依仗教主愈发不受控制的无边权力,杨莲亭把这个职务坐实,在神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本质还是教主权力的附庸。 向问天大笑道:“杨莲亭,你真是昏了头,你怎知我没有报备?” “你向谁报备了?” “护法堂!” 张玉站在远处,隐隐听见‘护法堂’三个字,心中不由好奇,便向着九龙牌坊那边靠近了几步。 杨莲亭皱眉道:“哪一条教规说,你可以向护法堂报备?” 向问天笑道:“《日月神教仪规大典》第五章第二十六条,你要是不信,自己翻书去。” 杨莲亭自然不会去翻书,只道:“不是教主宝训,那算不得数。” 向问天道:“东方教主说过,神教三部法令并行,若有冲突抵牾之处,以教主宝训为准,这些话,杨莲亭,你不会忘了吧?教主宝训没有禁止向护法堂报备行踪吧?” 杨莲亭沉默片刻,突然将手一挥,道:“我先拿了你,再向护法堂核实,弟兄们,动手!” 向问天心中冷笑,自己好不容易说服了护法堂狄堂主,若是自己让杨莲亭拿了,生死操于敌手,依狄白鹰的性格,多半不会认账。 “没有教主旨意,敢抓光明左使,你们要造反吗?” 那些紫云卫抽出刀剑,并没有为向问天的话所动。 向问天握住刀柄,已经做好准备酣战一场,他环顾四周,打算率先出手控制住杨莲亭,将事情闹大,直接去见东方教主。 正在这时,一紫衫使者从成德殿那边过来,看了眼杨莲亭,高声道:“仁义英明,文成武德东方教主诏曰:召光明左使向问天觐见。” 杨莲亭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本章完) 第166章 血鹤护法队(大章,厚颜求个月票) 第166章 血鹤护法队(大章,厚颜求个月票) 百丈崖下,东边有片枫树林。 幽深静谧的林间藏着数十间青瓦大房,之间以回廊相连,四面环以高墙,不时响起几声吃刑不过的惨叫,隐隐约约飘荡着,更使此地显得森严肃杀。 在日月神教,护法堂剑刃向内,负责执行法纪,追杀叛徒,没有固定的地盘,弟子数量远不如其他堂口,却武艺出众,号称以一当十。 “看来这次出关,狄兄获益匪浅啊?” “小琢小磨,小修小补,虚度岁月而已。” “狄兄谦虚了。” “梦九你今年才三十八,正值春秋鼎盛,我却已经在走下坡路,武道之途,不进则退,用不了多长时间,老兄只能望你的项背了。” “看狄兄的棋路,锐意进取,大开大合,比年轻人还猛,一点也不像要走下坡路。” 林间有方天然青石,截面似以刀剑削去,光滑如镜,其上纵横十九道直线,交叉出三百六十一点,仿若周天星辰之数。 面南而坐的那人,五十来岁,穿着身浅灰色长袍,两撇又长又浓的白眉,直入云鬓,太阳穴暴突,显然是内家高手,因为久居高位,神情不怒自威。 狄白鹰缓缓落下一子,看向对面的仪表堂堂的男子。 “梦九啊,你觉得那个年轻人如何?” 温梦久笑道:“算得上文武兼备,一时之选。” 狄白鹰微微惊讶:“是吗?能得‘小温侯’如此评语,可不简单啊?” 温梦九笑着摇头道:“心思太深,只怕不是好摆弄的,狄兄想收服他?我看不容易。” 狄白鹰轻笑一声,布下一子:“孙猴子本领再高,也逃不过如来佛手掌心,年轻人,总是要碰碰壁的,等到他头破血流了,自然明白,要在护法堂中立足,只有东方教主的任命那是不够的!” 两人正在枫林间对弈,又有一人缓步走来。 那女子穿一袭黑裙,双腿修长,腰身格外纤细,左右各挂一柄圆月弯刀。 她面容冷峻,初见并非特别惊艳,却十分耐看,尤其是蜂腰与玉峰形成的落差,盈盈可握,险峻异常,极具视觉冲击感,不禁令人心生遐想。 “义父,有人求见。” “什么人求见,须得劳伱来通禀啊?” 狄白鹰看向女子,笑道:“小蛮啊,你是借机来见梦九的吧?” 黑裙女子闻言,看了眼温梦九,眼中柔情乍现,只是对方注意力似乎在纵横十九道的纹枰上,头也没抬,不作回应,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狄白鹰轻轻摇头,道:“小蛮,谁要见老夫?” 黑裙女子回过神来,道:“他自称是新任的护法堂副堂主。” 狄白鹰将白棋放回棋笥,看向温梦九,笑道:“原来是他,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温梦九连忙道:“狄兄,我随你一起去啊?” 狄白鹰沉思片刻,笑道:“不必让他晓得梦九你在这里,况且…这盘棋还没下完,眼见要输了,你休想耍赖逃局,等我回来继续厮杀。” 温梦久看着黑白局面,明明自己尽占优势,莫非对方有什么隐藏杀招不成? 狄白鹰看向黑裙女子,道:“小蛮你在这里替义父看着,不准他动了棋局。” 狄白鹰独自离开,留两人在林间,一时无话。 她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祥符形状,那上面用针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两只杂毛水鸟,女子鼓足莫大勇气,将香囊递给男子。 “小蛮,你知道的……” “嗯?” “我今年三十八岁。” “嗯?” 温梦九轻抚额头,无奈道:“你才十八岁啊!” “那又如何?” 温梦九看着香囊上,那不知是水鸭子,还是长羽鸡的刺绣,只能把话说重些:“这么说吧,我和你义父狄白鹰,从相识开始就是平辈论交的,你该称我叔叔!” 黑裙女子伸着手,雪白皓腕上带着一只绞丝银镯,她无比认真道:“义父说过,我们三个各论各的,江湖儿女,不拘这些小节。” 温梦九心中暗骂狄白鹰,我拿你当兄弟,你非要当我丈人! “小蛮,你不能因为我救了你一命,就……错将感激当做感情。” 黑裙女子低着头,脸上露出一抹嫣红,她轻声道:“我分得清。” 温梦九依旧摇头道:“我不会收的。” 她固执地把香囊放在棋盘上,转身快步离开。 温梦九看着女子的背影,长叹了口气,拿起那香囊,针线笨拙得实在可笑。 他苦笑一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子原是神教附属帮派圆刀派掌门的徒弟。 两年前,她师父病逝,嵩山派趁机灭了圆刀派。 温梦九恰巧路过,从费彬手中救下她,带回黑木崖。 狄白鹰与圆刀派掌门乃是故交,便将她收作义女,养在膝下。 原本是一桩好事,结果女子却对大她二十岁的温梦九生出爱意…… 护法堂正厅,匾额上书‘法不可违’四字,乃是东方教主继位初年题下的。 张玉喝了三回茶,总算等到正主。 他起身拱手道:“属下张玉见过狄堂主。” 狄白鹰在太师椅上坐下,笑道:“张长老不必多礼,请坐。” 张玉心中暗想,他的职位明明是‘护法堂长老兼代副堂主’,狄白鹰称自己为“张长老”,便是表明一种不认可的态度,还真是来者不善啊! “多谢狄堂主。” 张玉在客椅上坐下。 两名身段不错的女弟子进来,上了新茶。 狄白鹰端起茶杯,笑道:“张长老,年轻有为啊,老夫像你这个年龄,还只是一个小小旗主,东方教主真是对你恩宠备加,对了,你可曾去成德殿面见教主谢恩呢?” 张玉摇头道:“杨总管说,东方教主闭关,暂不见客。” 狄白鹰轻声叹息道:“唉,这些年来,教主闭关时间越来越长,连老夫这个护法堂堂主,也许久未能面见教主了,不过,纵使如此繁忙,教主还能亲自提拔你,更显恩情深厚了。” 张玉轻笑道:“东方教主让属下代副堂主之职,便是觉得属下资望浅薄,在护法堂中功业不够,就看什么时候能建功立业,去了这个‘代’字,好报答教主呵护之心。” 狄白鹰吹了下茶沫,笑道:“要在江湖上建功立业啊?免不了刀光剑影,那可是有风险的。” 张玉故作年轻气盛,道:“既然身在其位,那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属下自然都经受得住。” 狄白鹰沉默半晌,似在思考,终于他放下已经半凉的茶,看向张玉道。 “有个建功机会,不知你可愿接啊?” 张玉拱手道:“愿听大人差遣。” 狄白鹰笑道:“你是东方教主的红人,老夫怎好差使你呢。”他继续道:“原是这样的,堂中有四支护法队。” “天龙、地虎,这两支护法队,一直由老夫亲掌,未曾有差。” “残蛇是韩副堂主统领,正在山东那边料理几桩小事。” “唯有血鹤护法队,去年七月,那位堂长老战死在京城,失去统领,军心散乱,一直没有新的人选,张长老岂有意乎?” 张玉心道,这老小子明显在給自己下套。 他瞄上的便是护法队,自然也做过功课。 按照护法堂的规矩,除非东方教主下令,或者十分特殊的原因,各支护法队接下任务,就绝对不会变更,即使统领战死,也要前赴后继,直至整支护法队覆灭除名。 血鹤护法队原来的统领战死,应该遇上了十分棘手的角色,这才没人愿意接手。 狄白鹰见张玉有些犹豫,轻轻一笑。 “张长老还年轻,靠着东方教主的赏识,吃一碗安稳茶饭,迟早也能飞黄腾达,成为成德殿上的近臣,也是指日可待,何必拼命呢?要知道,拼命就可能丧命。” 不同于外面江湖上,多是大开大合的厮杀,门当户对的算计。 神教内部局势错综复杂,派系林立,相互之间,既有勾结,又有斗争,身在棋局,黑白纵横,晦暗不明,稍微踏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护法堂被狄白鹰经营成了铁桶,杨莲亭想插手都难,他一个外人想分猪肉,谈何容易,若是站在岸边干看着,自然不会湿鞋,但只要步入泥沼,便是在无数暗坑、毒洼中找寻机遇。 狄白鹰笑道:“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先回去,想上十天半个月再答复?” “不用想了,在下愿接这桩差事。” “好啊,年轻人就是有志气。” 狄白鹰并不意外,或者说,无论张玉作出何种选择,他都有后招应对。 他点头赞许道:“东方教主没有错看人。” 张玉笑道:“多谢狄堂主给机会。” “哈哈哈,狄某已经老了,你如日初升,以后护法堂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饼画得好看,狄白鹰的真实意思却是:现在我说了算,你且忍着吧。 张玉心中暗道:“看来只能先屈身当一枚棋子,才能寻求破局之机,狄白鹰,这狗东西,让老子找到机会,迟早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 护法堂北面,林深墙高。 那座院落终年不见阳光,青苔侵蚀墙砖,门外挂着块木牌,牌上不见任何文字,只有一只涂着朱砂的飞鹤,稍有些褪色。 几株青藤从门缝探出,似乎有段时间没人来了。 “大人,这就是血鹤北苑。” 那中年男子推开院门,随着‘吱呀’一声,大蓬灰尘落下,他有些身法功底,下意识仰头退避,却顾头不顾腚,正好用衣袍结实接住了那蓬灰尘,十分狼狈。 “嚯,邱某新买的袍子啊,夫人了五两四钱银子,原打算留着过节穿的。” 他回头看向那个俊美的年轻男子,谄笑道:“好在没脏了大人。” 张玉抬手扔了锭银子过去,走进院门。 他稍一掂量:“五两!” 顿时喜笑颜开,也顾不上掸灰尘,忙跟着进了血鹤北苑。 院中枯叶满地,野草疯长,池塘中长爬满一层层葫芦藤,两只长尾野雉落在水边,梳理羽毛,见脚步声临近,腾地飞上了屋顶。 这才荒废了半年? 看来京城哪一战,不止统领战死,还重创了整支血鹤护法队。 “邱平安,你一个月拿多少俸银?” “回大人,就只有十三两,养活一家子,刚好饿不死。” “你是旗主级别……少了点。” “大人啊,当然少了!比青龙堂少了八两,比风雷堂少十二两……” 张玉好奇到:“为何会这样?” 邱平安大吐苦水:“谁让咱们是护法堂,没有地盘,没有产业,所有银子都来自于成德殿的调拨,肯定比不了那些在势力遍及数省的大堂口,一向是最清苦的。” “那些在成德殿轮值的护法弟子,包吃包住不说,每月还有五两银子的特殊津贴,邱某几次申请,都被以年龄过大,仪表有碍观瞻为由,驳了回来。” “还有在平定城当差的,油水也厚,可惜……勾当这个差事的刘麻子与我有点过节。” “属下隶属于血鹤北苑,说起来好听,论及待遇,可是洼地中的洼地,清苦中的清苦。” 张玉好奇道:“如此清苦?那就没有什么……弥补之道?” “也是有的。” “嗯?” “执行血档,每杀一人都有赏银,少则几十两,最多的……上万两也有。” “原来是这样啊。” “对了,老邱,上一任血鹤统领去追杀的血档,多少赏银啊?” 邱平安面露惧色,犹豫道:“大人,你……” 张玉笑道:“不能说?不敢说?真这么厉害?” 邱平安想了片刻,低声道:“那颗人头值九千两,自邱某管理血鹤北苑的血档以来,赏银是最高的,去年京城那一战,整支护法队出动,不止尚统领战死,最后回来的兄弟姐妹不足四成……” 两人走到台阶下,房门紧闭,上方匾额有‘血档’两字。 邱平安笑道:“大人,您站好了,属下去开门。” 张玉突然看向他,道:“老邱,你不会又打算借机讹我五两银子吧?” 邱平安谄地笑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张玉轻笑道:“之前那蓬灰,你明明能躲开,故意不躲,‘四脚狸猫’邱平安?” 邱平安笑道:“那都是原来江湖上的朋友瞎叫的,干了八年文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点功夫早荒废了,属下不该心生贪念头,这银子还给大人吧。” 他从怀中取出那一锭银子,依依不舍地递给张玉。 “留着给你儿子买芽吃吧。” 张玉笑着从他身旁越过,一步跨上台阶,双手推开房门。 果然,好大一蓬灰落下。 邱平安只见那道身影,如轻烟般飘进血档房,竟然一点也没沾染尘埃。 他不由心惊:“好高明的轻功!” (本章完) 第167章 兽鸣北苑(感谢‘我有一封情书诶’) 第167章 兽鸣北苑(感谢‘我有一封情书诶’) 血鹤北苑,门扉久闭今始开。 几断青藤被齐齐斩断,随意扔在墙角。 邱平安靠在门边,正打着瞌睡,忽然间鼻翼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浮来,举目望去,那宫裙女子骑着头大青驴子,沿着林间小道,由远而近。 那畜生行至北苑大门口,打了个响鼻。 邱平安连忙收回目光,尴尬地看向墙角的几截青藤。 女子裙下竟然空空如也,两条雪白浑圆的长腿,就这样贴在青驴背上晃荡。 “见过柳香主。” “何必这么见外呢,真论起来,你也算我远房表兄。” 声音极为娇媚,柔得让人骨头酥麻。 “嘿嘿,邱某不敢高攀啊。” “高攀?” 那女子嗤笑一声,突然道:“邱平安,你为何不敢看着我?” “心中藏着什么龌龊呢?” “让我来听听你的心声。” 她骑在青驴上,将手作了个喇叭状,放在耳朵边,身子前倾,似在聆听,只是这番动作,却让那道深壑,在不知不觉间风光毕现。 “哦…原来伱想和我困觉。” 邱平安忙抬起头,尴尬地笑道:“柳香主就别开玩笑了。” “佛曰,男子皆如是,有贼心,没贼胆。” 那女子轻笑一声,翻身从青驴下来,裙摆飞舞,白晃晃一片,及至膝盖,原来里面还穿着短袭裤啊。 邱平安长松了口气。 柳如烟虽年逾三旬,因自幼修习媚功,相貌与肌肤未随岁月衰老,反而愈发娇嫩光滑,山峰挺直,高高耸立,半露雪白,半点殷红,就像春天枝头的两颗熟杏藏在箩筐里。 她笑着问道:“怎么当起了门僮?” 邱平安无奈道:“柳香主快进去吧,统领大人在里面候着了。” “来了几人?” 邱平安看了她一眼:“嘿嘿…” 柳如烟柔媚一笑:“你我可是老相识,真要占妹妹便宜啊?” 邱平安叹了口气:“这年头,什么也不如银子亲,再说亲兄妹也得明算账啊。” 柳如烟从怀中取出还带着体香的一角银子,递了过去。 “说吧!” 邱平安接过银子,下意识要放嘴里咬,尝尝真假,忽然看见柳如烟鄙夷嫌弃的眼神,忙止住了,笑道:“血罗汉、玉面书生、季八茂、鸡冠老人,他们四个在你前面来了。” “就他们四个?” “这不还有你柳香主吗?” 柳如烟皱着细眉:“我是不是来早了?新统领什么来历?” “嘿嘿…” 柳如烟怒骂道:“嘿你妈个头!” 邱平安还是笑而不语。 她只能又取出一角银子,扔了过去。 “一点亲戚情分也不讲,就知道压榨老娘这点体己银,说不出有用的,我就去平定城见嫂夫人,告你无人伦,猪狗不如……占自家妹子便宜。”邱平安忙将从虎口拔下的两角银子收好,低声道:“东方教主钦点的护法堂副堂主,武功高强,人俊多金,出手大方。” 柳如烟皱眉道:“就这?狄堂主对他什么态度?” “嘿嘿…” “滚!” 柳如烟推开极擅长雁过拔毛的邱平安,快步走进大门,再和他待下去,来时自己还能骑着大青驴子,只怕回去就要靠两条腿了。 青驴子自顾走到墙角,啃食青藤,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几声呦呦嘶鸣。 邱平安倚着墙壁,在门槛上坐下,笑着看向它道:“还属你自在啊。” 大堂上,两排各有十张椅子,只坐了前面四席。 一胖大和尚,手持月牙铲,裸露半身,肚皮上满是血色绣,纹的是护法神金翅大鹏鸟,长喙叼着毒龙,乃是佛家八部众的迦楼罗。 一白衣书生,腰悬长剑,三十左右,相貌俊朗。 一獐头鼠目的瘦小汉子,胡须潦草,形态猥琐,柳如烟进来后,眼珠子便长在了她身上。 另外那人,有些古怪,须发皮肤都呈现一种病态的雪白,貌似‘老者’,实际年龄应该要小很多,他穿身宽袍,沉默寡言,也不与人搭话。 因擅长摆弄机关,得了个‘鸡冠老人’的江湖诨号,虽然不雅,倒也贴切。 胖大和尚看向进堂的女子,大笑道:“半年不见,柳香主风骚如故,去哪里享福了?” 柳如烟白了他一眼,在鸡冠老人身旁椅子坐下,道:“血鹤北苑落魄至此,连累奴家也没银子使,这不生活所迫,只能去千红楼坐馆,当个青倌人,大和尚何时来光顾奴家生意啊?” 血罗汉瓮声笑道:“洒家下山前,师父有交代,行走江湖,可以百无禁忌,唯独需戒色,混了十几年,至今还是童子鸡,可受用不起你啊。” 柳如烟笑道:“受用不起就滚蛋。” 鼠目汉子搓了搓手,低声问道:“柳妹妹真在千红楼坐馆吗?名是什么?哥哥带足银子,专门点你……” 柳如烟骂道:“季八茂,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个鬼样子,大老鼠成精,老娘就是真沦落去千红楼坐馆,也不会便宜你。” 季八茂也不恼,盯着柳如烟分岔裙摆下的不时出现的那片雪白,笑道:“大妹子,这话说的,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你未嫁人,我未娶,所谓正是好姻缘——” “我嫌!” 柳如烟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打断了他。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白衣书生,转怒为喜,柔声道:“小女子要嫁也嫁文武双全的俊秀书生,就像宋瑞哥哥这样的,吃糠咽菜,住茅草屋,也绝不埋怨。” 宋瑞轻笑道:“承蒙柳香主厚爱,你若跟着宋某,不会吃糠咽菜,住茅草屋,还能保你荣华富贵,另有一场锦绣前程。” 白衣书生后半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柳如烟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宋瑞点头道:“一言为定。” 季八茂对宋瑞横刀夺爱的行为,醋意大发,但他更忌惮对方实力,不敢表露出来,心中窃恨。 血罗汉不满地看向两人道:“你们打什么哑谜?” 正在这时,后堂有脚步声响起,众人忙止住交谈。 那黄袍银冠男子出来,在主位上坐下,扫视半圈,率先开口。 “真没想到,血鹤队就只剩你们几个了?” “不过为尚统领,还有队中兄弟姐妹报仇,够了!” 每天在赶稿生死线上,如果有存稿,上次‘我有一封情书诶’大佬打赏时,我也不会装鸵鸟,实在受之有愧,这次又让我有一封情书诶’破费了。什么都不说了,一点一滴,记在心里。 (本章完) 第168章 一招败敌 第168章 一招败敌 “……在何处摔倒,便在哪里爬起来。” 张玉的话像投入深井的石子,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五人相对而坐,神色各异,谁也没率先开口。 大堂上,一时无比寂静。 从这位新统领进来始,所有人心中浮起的念头便是:如此年轻,只怕又是一个杨莲亭式的人物? 听了他说的话后,更加强了这种印象。 他们皆是香主位份,能被选拔进血鹤北苑,无论功绩,或是武功,都要远远胜过同辈,自然知道这一路走来刀砍斧劈,是何等不易。 在众人眼里,血鹤北苑的张玉,与成德殿的杨莲亭,影子逐渐重合。 一个靠夸夸其谈上位,用弟兄们的血染红自己功绩碑的人。 柳如烟离得最远,她换了个妖娆坐姿,双腿交错,臀部将裙子撑得鼓鼓的,一双美目望向上方,波光流转,其媚惑姿态,倒令季八茂更加神魂颠倒。 “扒灰倒灶的货!” 血罗汉挠了下后脑勺,见对面那货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极度鄙夷,便也换了个坐姿,岔开两条粗腿,像两扇大门不住开合。 “鸡八毛,瞧什么呢?要不要洒家脱了裤子,给你看看,这藏着与你同名同姓的几千号弟兄呢。”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季八茂瞪了血罗汉一眼,闷闷地坐在椅子上。 血罗汉笑道:“阿弥陀佛,这世道耗子也穿戴衣冠,高坐明堂,真是怪哉。” 季八茂眼珠子微转,瞅准机会煽风点火,笑道:“我虚度光阴三十七载,还没混上高坐明堂,血罗汉,你这是在骂我呢?还是在骂谁啊?” “鸡八毛,伱想往上爬,没人拦着,要想踏着兄弟们的尸骨,好去攀成德殿的台阶,就看是你头硬,还是洒家的月牙铲强!” 血罗汉怒目而视,提起月牙铲,轻轻一杵,瞬间在地砖上杵出蛛网状裂纹。 好强劲力! 季八毛对血罗汉本就顾忌,见他发了怒,便不再说话。 张玉淡然一笑,似乎没听出那些话中暗带的刺。 早听说护法队十分刺头骄悍,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过自己久任地方,别说护法堂,就连风雷堂中相熟者也屈指可数,初来乍到,这群骄兵悍将不服,也在意料之中。 他看向众人道:“我话讲完,大家有何高见,可畅所欲言。” 血罗汉脾气火爆,清了清喉咙,正要接着开口,却听张玉道“宋香主,张某早闻‘玉面书生’的大名,要不你先说吧?”,他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挥出,却打在了上。 宋瑞有些意外,略作沉思,轻笑道:“方才那些话属下都听了,敢问张长老,要怎么报仇?怎么重振血鹤北苑?” “执行血档,继续诛杀叛徒。” 宋瑞环顾堂中:“就凭我们几人?” “这次加上张某。” 宋瑞看了眼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年轻人,心中觉得无比荒唐,他不由笑道:“加上你?你可知道,那次去京城有多少人?” “我自然知道,京城除奸,出动了血鹤北苑全部精锐,十四名高手,精锐弟子八十人。” “你都知道了,何必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 宋瑞望着匾额上‘鹤鸣天霄’四字,此时蛛丝儿绕满房梁,灰尘尚未掸尽,屋顶上的瓦片残缺也见了天光,不管如何看,血鹤北苑算是彻底荒废了。 他心中暗道:“这是死局,飞蝇如何挣扎,也破不了蛛网。” 宋瑞早就收到消息,这位新统领,不被狄堂主所喜,堂中不会补充一兵一卒进北苑,就凭着这几个人,去京城追杀那人,无疑送死。 张玉并不恼怒,笑道:“宋香主有哪些切合实际的话可以教我?” “你可知道,从黑木崖传下这份血档时,那三支护卫队无人敢接,就因为摊上了个好大喜功的统领,才由北苑领受了。” 张玉还是很客气地问道:“莫非其中有隐情?” 宋瑞冷笑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想骗着弟兄们去京城送死?”张玉轻笑道:“我与诸位同去京城,刀山火海,生死共担。” 宋瑞不屑一笑,显然没将年纪轻轻的张玉放在眼里。 “张大人,你须得知道,武道不同于升官发财,那是半点作不得假的,你那点微末伎俩,用来讨好上司,背诵教主宝训还行,真刀真枪,一招一式,你不行!” 饶是张玉好脾气,忍了他一再无礼,也不禁露出怒容,区区一个香主,如此放肆,还真是不拿副堂主当干部。 他早让齐鹧鸪打听过几人,就属这白面书生跳得厉害,与坐镇平定城哪一位堂长老关系密切,有脱离血鹤北苑的意图。 “听你这语气,宋香主是不打算再听从血鹤北苑的命令了?” 宋瑞缓缓起身,轻笑道:“正要请辞,我将调任平定城坛口,不日会有文书来。” 平定城明面上没有官府势力,由日月神教维系秩序,护法堂唯一在外的分坛,便设在城内,有堂长老坐镇,级别高于寻常分坛。 张玉道:“那我不允呢?” “允或不允,你说了不算。” 宋瑞向门外走出几步,突然停下,看向柳如烟,缓缓说道。 “该流的血,已经流了,该打的仗,也已经打了,血鹤北苑,宋某不会再待下去,相识一场,你们若愿意跟宋某走,平定城那边有你们的位置,堂中也不会为难。” 平定城的坛口,是护法堂油水最丰厚的岗位,还没有四苑护法队那么危险,乃是常人求之不得的美差。 柳如烟再次看了眼张玉俊美的容颜,暗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张大人长得好看,秀色却终究不能当饭吃啊。 血罗汉、季八茂也有些心动,反正他们也看这个小‘杨莲亭’不顺眼,几人正要起身,却听见一声厉喝。 “宋瑞,你以下犯上,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宋瑞右手按在剑柄上,背对着张玉,轻蔑地笑道:“你要在武道上,赐教宋某吗?” 张玉冷笑道:“你不是说本大人不行吗?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 宋瑞猛然转身,瞬间拔出长剑,一道寒芒朝张玉喉咙刺去。 “一泻千里!” 这是玉面书生的成名剑法,以出其不意著称。 血罗汉双目微凝,宋瑞内功不在自己之下,剑法更是精妙,这一剑看似突然,其实酝酿已久,换成自己也不知能否挡得下来。 柳如烟则暗道可惜,这位小大人长得好,可惜年少得志,不知进退,这下要大大吃亏了。 “怎么可能!” 片刻之后,那四人睁大眼睛,惊讶地合不拢嘴。 张玉还坐在圆椅上,身体岿然不动。 刺出的一剑,就停在他面前,却仿佛被无形的墙阻拦着。 仔细看去,原来是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探出,精准地夹住剑尖。 “砰!” 张玉双指尖交错,随着一声金属脆鸣,那口上等长剑当间断成两截。 宋瑞感到巨力从剑身传来时,连忙撒手,两截断刃齐齐插入地面。 这样就败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被自己原本瞧不上的年轻人一招击败,这种落差太大了。 张玉冷声道:“看在你自称为北苑流过血的份上,我今日不杀你,去平定城讨要你那份安稳富贵吧,以后不要再踏足血鹤北苑了。” 宋瑞羞恨交加,最后怨毒地看了眼张玉,转身冲出大堂。 张玉淡然一笑,看向四人,问道:“你们还有人要走吗?” (本章完) 第169章 美人与驴(稍晚还有一章) 第169章 美人与驴(稍晚还有一章) “来了,来了。” “诸位让让!” “烫到莫怪!” 邱平安一溜小跑,右手高举长方形托盘,冒着腾腾热气。 满满当当,半滴不洒。 “茶来了……” 他选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进入大堂,缓和气氛。 五杯枣茶,不多不少。 张玉端起竹节杯,只见四颗干枣在滚水中起浮。 邱平安给依次给四人上了同样的枣茶,他拿着空托盘,回到张玉身旁,待他喝过一口后,期待地问道:“大人,这茶可还喝得惯吧?” 张玉又浅尝半口,点头道:“风味独特,清香甘甜。” 邱平安缓缓说道:“大人好品味,这红枣啊,数中秋前后采摘最好,每颗都由属下浑家亲手挑选,虫咬的不要,皮破的扔掉,剩下都是好的,再用秋阳慢慢暖干,枣香暗藏,得之不易啊大人。” 张玉这才反应过来,防不胜防啊! 他大笑道:“老邱,你家夫人严选的红枣茶,打算卖我几两银子?” 邱平安连忙摇头,轻笑道:“属下怎敢和大人谈买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大人看着给就行。” “咚!” 张玉掏出五两银子,扔入托盘。 “出来几天,回去给夫人孩子扯几尺布,缝身新衣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邱平安作感激涕零状,拿着银子,高兴地离开大堂。 张玉暗道,一个知道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人,真不简单。 他端起竹节杯,见那四人都没有饮茶,笑道:“茶钱,我已经付给老邱了,诸位请吧。” ‘鸡冠老人’孟连环率先端起茶杯,对张玉示意,低头喝了一口。 张玉轻笑道:“看见了吧,茶中并未下毒。” 柳如烟起身上前,短短几步走得弱柳扶风,她屈身行礼,似不经意露出雪白沟壑,眼神挑逗地看向张玉,轻声笑道:“大人雷霆手段,光明胸襟,令人不胜钦服,就是毒茶,奴家也甘心饮用了。” 张玉淡然一笑。 那两人也端起茶杯。 季八茂难得将眼神从柳如烟身上拔出来:“多谢大人赐茶。” 血罗汉也道了声“好茶”。 堂上五人,饮罢茶后。 张玉拱手道:“诸位还愿为北苑效力,值此危困之际,张某先行谢过。” “尚统领…有恩于我。” 孟连环嗓音低沉,似因久未说话而显得干涩. “张大人,愿意为之…复仇,我自当效力。。” 张玉看向那浑身像沾了层白灰的人,微微点头,血鹤北苑仅存的高手,他都看过其告身文书,还委托齐鹧鸪暗中调查,对几人的情况心中有数。 此人簪缨士族出身,满腹经纶,却因白化怪病,无缘科场,因这之故,错过一场算是非常高攀的姻亲,孟家失去依靠,在天佑初年的朝争中随波逐流,最后没能逃脱清算。孟连环流落江湖,凭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机关术,冷面冷心,杀人不沾血,加入神教后,因性格怪癖,与上司关系闹得极僵,是尚统领将他收留进了北苑。 血罗汉喝完茶后,道:“为弟兄们报仇,也算洒家一个,只是那家伙很难对付,还有……其他力量护着,希望大人想个周全之策,别让血鹤北苑彻底除名。” 季八茂略作迟疑,拱手道:“属下…也愿听大人差遣。” 柳如烟几番挑逗,对于这个惹火的尤物,张玉却不假颜色,她神情幽怨,咬着嘴唇道:“属下也愿与大人同生共死。” 三人走出正堂,沿着回廊向外走去。 十多名名原本隶属血鹤北苑的弟子,被张玉传召回来,正在洒扫庭院,清洗灰尘。 原本的破败荒芜逐渐有了改观,至少狐狸野鸡再不敢私自占据作窝。 临出大门前,正好撞上从灶房出来的邱平安,将两颗红枣扔进嘴里。 他手里拎着个油纸袋,见了几人,忙将东西往袖中一藏。 “四季斋?” 季八茂眼神是练出来的,瞬间看清油纸包的小字,还有朵四瓣标记。 柳如烟冷笑道:“那是平定城有名的干果点心铺。” 血罗汉顿时明白了,哈哈大笑道:“老邱,你戏演得不错啊?还你浑家一颗一颗亲手挑的,还用秋阳暖干,这小词用的,文绉绉的直戳人心,连新统领都骗过去了,厉害,伱厉害!” 季八茂撇嘴道:“北苑落败以来,弟兄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你小子阔绰,真没天理。” 血罗汉一把抓向邱平安胸前,笑道:“见者有份,快把银子拿来分了,不然小心洒家告你黑状。” 邱平安闪身躲过,跳到栏杆另一边,连忙求饶道:“几位哥哥姐姐,别啊,下次,下次我请你们去千红楼饮茶。” 血罗汉大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季八茂不满道:“大和尚,你还真信他?” 血罗汉回头一看,见邱平安早就麻利地溜远了,这才道:“老邱那一个虎妻,两个儿子,四位老人,全指着他过活,也不容易。” 季八茂笑道:“你有这副心肠混江湖可惜了,该去少林寺,当个大禅师。” 三人走出血鹤北苑大门,外面艳阳高照。 柳如烟翻身骑上大青驴子,裙摆飞扬,露出两条长腿,白一片,直耀世间俗人眼。 正与血罗汉说话的季八茂,余光扫到,连忙转头去看,却只见那骑着青驴逐渐远去的背影,顿时大呼可惜,比损失了几百吊钱还难受。 血罗汉好奇道:“柳香主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季八毛叹了口气:“还不是新统领把孟连环留下,却没留她。” 血罗汉问道:“孟连环之前认识张统领?” 季八茂摇摇头:“鬼知道他们怎么看对眼了。” 血罗汉见他满脸失落,不知是在说孟连环,还是在说柳如烟,故意笑道。 “张统领武功不俗,人品也一流,宋瑞那般无礼,他也不恼,只略作薄惩,又长得俊俏,难怪招女人欢心,你是没希望了。” 季八茂郁闷道:“不说了,听说千红楼来了两个红夷姑娘,金发碧眼,胸大臀圆,跟中原人相貌大为不同,我得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大和尚,同去?” 血罗汉念了声佛号,鄙夷道:“洒家可是戒色的。” (本章完) 第170章 黑白交错 第170章 黑白交错 ‘鹤鸣天霄’匾额与架梁间,斜着结了张蛛网,扁蛛趴就在当间,默然吐丝,修复被飞虫撞穿的破洞,让整张网不断变得牢固。 那蓬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落到了蛛网上…… 竹节杯中的红枣茶已经凉透。 张玉坐在圆椅上,神情变得冷峻,脸上再无半点笑意。 “大人…” 邱平安看向手中的五百两银票,从未觉得,银子竟也会这般烫手。 他小心地道:“宋瑞是香主,杀他至少要经过狄堂主,否则便触犯了教规。” 张玉道:“我知道,否则他走不出血鹤北苑!” 邱平安继续劝道:“护法堂最重规矩,不管如何,触犯教规都会受到狄堂主严惩的。” 张玉轻笑一声:“教规法令,还有教主宝训,我比你背得熟,也理解得更透!” 孟连环在旁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张玉把玩着手中的竹节杯,道:“秘密动手,只要谁都不知道,那便不算触犯教规。” 邱平安见张玉杀心已定,最后劝道:“大人,宋瑞实在无礼,但罪不至死,要不还是教训他一顿吧?” 张玉抬头看向邱平安,轻笑道:“你觉得我要杀宋瑞,是为了结私怨?” 邱平安心中暗道,难道不是吗。 张玉叹了口气,道:“宋瑞是北苑老人,血鹤队的暗号、标记、消息传递渠道,乃至对你们每个人相貌特点、性格脾气、武功强弱,他都了如指掌!” “更重要的是……他熟知那份血档中的内容。” “如今他同北苑结仇,生出怨毒之心,伱说他会如何?” 邱平安惊讶道:“宋瑞不敢如此大胆吧?出卖神教,那可是要灭三族的。” 张玉冷笑道:“云水堂为何覆灭?吴堂主怎么死的?你们也总该有所耳闻吧,有些规矩可没有写在纸上,东方教主自然圣明烛照,却难免留意不到灯下黑的地方。” 他继续道:“此去京城执行任务,凶险万分,若留下这个隐患,只怕任务完不成,我们也回不来。” “还有件事,你们或许不知道,我让人调查后发现,宋瑞与杨莲亭身边的人,早在一年前,就有秘密来往……” 邱平安看向张玉,眼中露出一丝震惊之色,这句话的意思,莫非在暗示,血鹤北苑京城惨败,是宋瑞出卖消息给杨总管。 孟连环亲自参加过京城之战,那时才发现猎杀对象,便遭到大批高手伏击,好好的一场突袭,变成了被包围,血鹤北苑由此损失惨重,尚统领为众人断后,倒在乱刀之下。 如今想来,是有几分蹊跷之处。 他寒声道:“既然大人有命,为免后患,杀了宋瑞便是。” 他没有任何迟疑,看了眼邱平安,眼神中暗含杀气,语气隐隐透着威胁。 邱平安心中微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这位大人看似和蔼,其实手段极为毒辣,张玉让自己和孟连环去暗杀宋瑞,只怕也有算作投名状的意思。 他收起银票,拱手道:“愿为大人效劳!” 梁上,飞蝇被阳光吸引,却一头钻入早就张好的蛛网,它扑闪着翅膀,奋力挣扎片刻后,便认命般停止了动作,那扁蛛早就在旁好整以暇,六条触肢快速爬动,来到蛛网一角,将飞蝇快速用蛛丝缠绕包裹…… 枫林深处,青石棋盘前。 “黑白谁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体方圆。” “彼此抽先局势平,傍人道死的还生。” 春阳正好,林间清风徐来,狄白鹰独自在棋盘上布下黑白子,吟诵着忘了从何处记来的几句残诗,看似在说棋事,却又不止在纵横十九道之间。 年轻人站在旁边观其布子,竟然看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棋路,白子正大明光,黑子用心险恶。他由衷道:“叔父的棋艺,愈发出神入化了。” 八十手后,局势焦灼,黑蛟长驱直入,白龙节节败退。 “有人说,善奕者谋势,不善奕者,谋子!” 狄白鹰身体前倾,似乎在观察棋中世界,在他眼中,那些黑白棋子,变化成了黑盔黑甲、白盔白甲的士兵,提刀而起,棋盘化作沙场,杀气透云。 “可是不谋一子得失,何以撬动全局之势。” 许久,狄白鹰下出胜负手,白棋一改颓势,将黑蛟拦腰斩断。 他轻抚长须,看向旁边的狄婴,道:“婴儿,你观我下棋多年,可同我手谈一局。” “叔父棋艺出神入化,我就不献丑了。” 狄白鹰如师如父,地位无比崇高,他没想过平等的坐在对面与之对弈。 “你总是如此拘谨,年轻人,还是要朝气阳光一些,这也是东方教主倡导的。” “叔父说的是。” 狄白鹰笑道:“不过这也难怪,你久在成德殿,杨莲亭眼皮子底下当值,拘谨一点也是难免的,若没了你,我真就要像如今的童百熊一样,成了聋子瞎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狄婴激动地拱手道:“为了叔父重振神教的夙愿,我就是累死也无妨。” 狄白鹰抚须轻笑,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又看向狄婴,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关切地笑道:“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是时候成家立业,可有心仪的姑娘,叔父为你说去。” 狄婴犹豫片刻,突然跪倒在地,拱手道:“叔父,我有心仪之人。” 狄白鹰笑道:“哦,你的心仪之人是谁?叔父为你做主。” “孩儿的心仪之人,就是小蛮!” 狄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低头看着地面,似乎自己做了一件极对不起叔父的事。 狄白鹰脸色瞬间变冷,从关心晚辈和蔼可亲的长者,变成了谋局入骨的护法堂堂主,日月神教中举足轻重的一号人物。 “狄婴!” “叔父,孩儿…” “我记得和你说过,小蛮喜欢的是温梦九,她也只能喜欢温梦九,有了温梦九的支持,才能与你在成德殿相得益彰,而且这枚棋子,用得好了,将来很可能会有扭转乾坤之能。” 狄婴难得鼓起勇气,无论如何,还是要一吐为快。 “叔父,可是温统领根本不喜欢小蛮啊。” 狄白鹰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小蛮与他亡妻有七分相似,嘴上说不喜欢,可自从我收小蛮为义女后,他来下棋的次数比往年多了二十倍。” 狄婴还是不死心道:“那他为何对小蛮不理不睬?” “温梦九好名,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而已,只差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我已经为他们找好了。” 狄婴颓然地跪在地上。 “世间好女子多的是,大丈夫何患无妻?待到奠定大业,你若真是喜欢小蛮,那时再说也不迟。” 狄白鹰握着手中的黑白子,像一只称量人心的山间老鬼,狄婴虽然是他亲侄儿,但在他心中的分量,现在还远远不及成德殿侍卫统领温梦九。 (本章完) 第171章 柳如烟的生意 第171章 柳如烟的生意 三重千红楼,百八十扇窗。 从飘香街望去,似乎藏着无数风流眼。 楼中舞榭歌台,管弦之声此起彼伏,白脂酥桃、粉藕玉臂、纤腰莲足,胭脂水粉的暗香幽浮,与从侧门进出的商贩的市井之气,混杂成这十余丈滚滚红尘。 雅间内。 桌上四五瓶‘玉壶春’空空如也,出自名窑的长颈圆腹瓶东倒西歪,在八方桌上四处滚落,盘中那些山珍海味,却没动过几筷。 这种佳酿,每瓶三十六两,据说因其酒名,在千红楼销路极佳,每天随便都能卖出两百多瓶,单凭这一项,就能让上官云赚得盘满钵满。 此时,房间内只有飘散不去的酒香。 “仅凭双指,就折断了宋兄弟的铁剑,此人只怕已入后天境。” “哼,只怪宋某小看了他,一时不察,受此大辱……” “也不能全怪宋兄弟,年纪轻轻,谁能想到,他竟然武道修为如此之高!难怪童大人谈起张玉时,都非常忌惮。” 说话那男子约五十春秋,面色焦黄,颧骨高耸,左颊有许多麻子,双目小而有神,透着商贾的精明,他便是负责维系平定城秩序的护法堂长老,刘容。 他腰间栓着两把镶金点银的判官笔,这种普及范围最广的奇门兵器,似乎华而不实,但细看“笔尖”,却有暗红色泽沉淀,应该也曾饱尝鲜血。 宋瑞听刘容这么说,虽是事实,但心中难免更为窝火,重重将杯子砸在桌上。 “张玉!此仇不报,宋某誓不为人。” 他三十岁前入气海境,剑法得授名家,此前在血鹤北苑亦是排名前几位的高手,加上他相貌尚可,虽不十分出众,但在多数歪瓜裂枣的江湖人中已是鹤立鸡群,因此得了个“玉面书生”绰号。 宋瑞心中自有一份骄傲。 习上乘剑法者,也必须保持这样的骄傲。 剑随心转,才能无往不利。 结果被比自己小十多岁的人,一招击败。 宋瑞的骄傲,在血鹤北苑的大堂上碎了满地。 纵然张玉武功在宋瑞之上,原也难以一招败之,主要是宋瑞因他年龄小,存了轻视之心,而北冥真气威力巨大,动如九天悬瀑,张玉又练了《捉龙点穴手》,在掌法、指法、爪法都有不浅的造诣。 方在宋瑞身上达成了‘两指断剑’的成就。 宋瑞看向放在桌上那柄新剑,同样出自龙泉剑厂,价值千五百两,堪称上品,甚至还要胜过原来那柄剑, 只是每当利刃出鞘时,他脑海中反复响起‘当’的一声,佩剑被折断的场景,不断浮现。 如果不能克服心魔,他身为一个剑客的路就到头了。 刘容唉声叹气道:“童大人特意交代,要拆散血鹤北苑,让张玉成为光杆统领,同时削弱狄白鹰,如今看来,这个任务完不成了,就怕杨总管心中不喜。” 宋瑞放下酒杯,眼中闪过寒光。 他沉默片刻,冷笑着说道:“那倒未必!拆散血鹤北苑不行,覆灭之,却有机会。” 刘容来了兴趣,忙问道:“宋兄弟有何妙计?” “他要想在血鹤北苑坐稳,只能继续执行那份血档……” 刘容好奇地问道:“几次听兄弟提起,那份血档到底是什么内容?” 宋瑞沉默片刻,道:“那份血档…我也只看了一眼,只记得要追杀的人,姓杨。” “姓,姓……杨,喝酒,喝酒…” 刘容听见那人姓杨,凭借在神教中多年养成的敏感,他立刻收起好奇心,不敢再多问一句,又要了两瓶‘玉壶春’,一个劲儿劝宋瑞杯莫停。 千红楼中有座歌台,铺着纯白如雪的松软羊毛毯,如同一张巨床,此时,两个金发碧眼的红毛夷女出来,扭动水蛇般的腰肢,楼中顿时像一壶烧开的水,人潮沸腾。 她们只穿了两片白纱,上遮雪峰,下挡桃溪,身材高挑饱满,有着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风情。 刘容很快醉得一塌糊涂。 “宋兄弟,继续喝啊…” “当了八年的堂长老,隔壁白虎堂、青龙堂同批晋升的,早就提了副堂主……” “凭什么?我刘容哪点差了?我为神教流过血,我为护法堂立过功啊。” “狄白鹰,不是人啊,他就是不肯向成德殿推荐我,宁愿空着一个副堂主的位置在哪里……” “杨总管要…狄白鹰,他不仁,休怪我…护法堂迟早…是我的……” 刘容那身武功,早被酒色掏空大半,几斤酒下肚,什么话都往外冒,‘砰’的一声,便倒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烂成了软泥。 宋瑞放下酒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酒醉忘危,贪财好色,不知节制,毫无戒备之心,如此货色,也能当上堂长老!真是神教之耻,护法堂之耻,若非……真不想与这种人为伍。” 那两名夷女,跳完一曲,便要走下歌台,却引得那些还未饱眼福的客人不满。 “再跳一曲!” 无数打赏的缠头,扔上歌台,那两名肤白长腿的红夷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让她跳,让她跳。” 那些真正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的声音逐渐汇聚在一起。 “让她跳,让她跳……” 宋瑞听见楼中传来的嘈杂声,心中不喜,他拿起新剑挑起珠帘,见台上站着两个外邦妓女,台下数百人正疯狂追捧,正欲放下帘子,却见一道熟悉的倩影出现在千红楼中,在人群中穿梭。 “怎么是她?” 宋瑞心中好奇,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刘容,出了雅间,慢步在回廊上,暗中观察。 “难道那不是戏言?真来千红楼挂牌了?” 她上了二楼,走入东头那间极为秀气的房间。 宋瑞看确切之后,飞快从三楼下来,绕过半圈,悄然靠近那间绣房。 此时千红楼的客人、仆役都被夷女吸引,这里倒是冷冷清清,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宋瑞大胆的靠近房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三人说话声。 “真是伤风败俗!” 房间内,绿衫婢女在外间火炉上提来一壶滚水,小心地放在茶桌上,这等粗活,原本自有粗使丫鬟来干,轮不到她出力。 “翠儿,客人在座,休要胡沁。” 沈青君从名贵的彩绘茶罐中,取出半勺‘寸金’,放入承盏中,轻声斥道。 那人笑着问道:“翠儿为何生气?” 绿衫丫鬟看了眼自家小姐,见她并不真的生气,这才解释道:“柳姑娘,你不知道,杨妈妈不知从何处找来两个红夷野女人,每日当众演些……怪舞,几乎就一丝不挂了,搅扰得千红楼,日夜喧嚣,不得安宁,许多姐妹都没了生意,有几个日子拮据的,都在商量也要学她们,不穿衣服跳怪舞。” 沈青君将泡好的茶,瑞至那人身前,她叹了口气,笑道:“那两姐妹也是可怜人,不远万里来大明,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只能任由杨妈妈摆布,小翠不准你再说什么‘红夷野女人’了。” 绿衫婢女点头道:“小姐,我晓得了。”沈青君有贵人罩着,并不侍奉外客,算是真正的清倌人,楼中的纷争也影响不到她,每日是否见客?见谁?都由她自己做主,老鸨也不敢过问。 柳如烟瑞起茶,抿了半口,轻笑道:“沈小姐菩萨心肠,自有上天庇佑。” 沈青君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如烟,笑道:“我可不敢玷污菩萨,要我看,柳姐姐才是一尊玉观音。” 柳如烟穿了身长袍,扎着发髻,作男子打扮,任谁见了这胸脯鼓鼓,腰肢纤细,眼波流转间有千般柔情的‘男子’,都不会将她错认为他。 只是为了遮去艳光,走在千红楼中,能够免除许多无谓麻烦。 沈青君笑道:“容妹妹说一句,柳姐姐要肯加入千红楼,引来的追捧,绝不会少于那对外邦美人。” 柳如烟并不生气,被夸漂亮,还是魁的认证,反而心情大好。 只是她喝过茶后,坐在椅子上有些局促,似乎有事开口,又不好说,半晌才道:“还未正式谢过沈小姐,为我介绍几次生意,解了燃眉之急。” 沈青君又给她倒了杯茶,道:“你也不容易,手头时常拮据,不过终究只有几个零散客人光顾,并非长久的生财之道,千红楼自有规矩,其他姐妹也要吃饭,我为伱介绍生意,只能背着杨妈妈,不能太多,不然要招惹闲话的。” 柳如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已经是感激不尽,真是麻烦沈小姐了。” 沈青君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把你当姐姐,你再说这些客套话,就伤人心了,并非我推脱,只是想为你寻个长久之计。” 柳如烟点头道:“我也正为此发愁呢,那么多张口要吃饭,我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沈青君沉思片刻,道:“要不,柳姑娘寻个稳定场所卖吧,你技术好,生意定不会差。” 这番话落入门外宋瑞耳中,他只觉得无比震惊,三观轰然崩塌。 与柳如烟相处多年,原本以为平日做派只是她行走江湖的手段,却没想到,没想到……一个日月神教的香主,还真悄悄在千红楼挂牌,招揽欢客。 柳如烟低声道:“当街叫卖?就是有些羞耻,怕遇见熟人。” 宋瑞暗骂,这个贱人,还知道不好意思! 沈青君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女人家,活着已是不易,别用那么多繁文缛节锁住自己,柳姐姐是江湖中人,更应该发挥优势,将生意做得红火起来。” “你说得对,我会好好考虑的,只是这次……” 柳如烟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有二十瓶粉,六盒胭脂,做工精巧,品质上乘。 “还是要麻烦沈小姐了。” “那没关系的,我能帮忙一定会帮,你三天后来取银子吧。” 宋瑞恍然大悟,原来柳如烟来千红楼不是卖身,只是卖胭脂水粉。 不过她为何如此缺银子?哪来这么大开销? 柳如烟走出千红楼,离开繁华的飘香街。 宋瑞远远跟在后面。 她出了平定城,站在城门前,望向天上的太阳,快要到中午了。 “老伯这些饴多少钱?” “五文一根。” “我要二十三根。” 那缺门牙老伯难得遇见这么大生意,笑得合不拢嘴,他仔细地用油纸扎包好:“姑娘拿好了。” 宋瑞依旧远远跟着。 出了平定城东门,走过十五六里,穿过那片树林,外面有条小河,河边有座小院,里面传来郎朗书声。 几名妇人正在河边浆洗衣裳,临近中午,伴随书声的还有一股炊烟升起。 “嗯?” 宋瑞才走出树林,转头看去,却见柳如烟出现在身后,看来是自己露了行踪。 “你跟着我作什么?” “刚好遇上了,他们是?” 宋瑞看向河边那座院落。 柳如烟走出树林,缓缓说道:“京城一战,北苑死了百名弟兄,有部分遗孀用完抚恤银子后,无力抚养子女,我就在河边建了这座养孤院,收留那些人,并请先生教他们念书。” 宋瑞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想方设法赚银子,还去千红楼中卖……胭脂水粉。” 柳如烟无奈道:“也好在我还有这份手艺,才维持至今。” 宋瑞不解道:“为何不告诉堂中,无论是狄堂主,还是成德殿,应该都会有所支持的。” 柳如烟冷哼一声:“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为何?” “我不想让他们走上父辈的老路,成为那些大人物手中的棋子,江湖之大,有几个出人头地的?如你我这般,经过无数刀光剑影,成为香主算不错的,但在那些人的棋盘上,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 “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对他们而言,该是最好的人生。” 宋瑞微微点头,他从腰间解下银袋,递给柳如烟。 “嗯?” “那些战死的,也是我的弟兄,也曾并肩作战,算是一点心意。” 柳如烟接过那袋银子,掂了掂分量,轻笑道:“没想到你这人,还有几分人情味。” “哦,那我之前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功利熏心,无情无义,只顾自己。” 宋瑞闻言,微微错愕,笑道:“难得听见如此真诚的评价,那以后我该多来养孤院才是,我今天就先走了,你再不回去,饴可要化了。” 柳如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你还是回血鹤北苑吧?” 宋瑞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你要留我?” “那位新统领面善心冷,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宋瑞面色变冷道:“那就让他来试试!纵然杀不了他,我宋瑞也能溅他一身血。” 柳如烟轻叹道:“血鹤北苑的老朋友,就剩下我们几个了,江湖越混越久,熟人却越来越少,我不想再少了你们任何一人,这个江湖已经够冷了。” 宋瑞沉默不不语,看向河边那座养孤院,此时摆在自己脚下的也有两条路。 他在血鹤北苑待了九年,从精锐弟子,步步晋升,直至成为香主,柳如烟、血罗汉这些人,至少也相识五六年了,不说有多深的交情,终归是神教中难得的可以随意说话的老面孔,相互之间,有那么几分难得的信任。 他看向柳如烟道:“好,容我回去想想,到底要不要离开血鹤北苑。” (本章完) 第172章 我在地狱等你 第172章 我在地狱等你 平定城,里仁坊。 东头有间独栋小院,街中有棵大槐树。 坊间两三百间房屋,只有四成住了人。 平定城住的多是生死无定的江湖人士及其家眷,最便宜的莫过普通民宅。 城内虽有护法堂弟子维系秩序,但主事者贪财好色,法度不行,神教颁布的刀兵禁令形同废纸,时时启衅,喋血长街。 寻常人家有的选,早早搬离了。 天色临近黄昏,对面院子内荒草丛生,一只长尾雀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嗖’的一声,石子从皮筋间发出。 “啾啾!” 那多嘴的杂毛畜生也是个机灵的,见状不妙,扇动翅膀离开屋檐。 那人迅速拉动牛皮筋,同时把竹筒向上抬起,第二枚石子飞出。 “碰!” 伴随着哀鸣,空中飞起一蓬羽毛。 长尾雀正好撞上石子,肚子上多出个血洞。 它才飞至半空,便一头栽下,那双小眼睛,最后看了眼两名闯入者。 “常言道,不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你下手也太狠了。” “那是只公鸟。” “公鸟怎么了,说不定正好是一家顶梁柱,少这一个,他全家怎么活。” 孟连环不再搭理他,将竹筒收入衣袖当中。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种暗器?” “不过这小竹筒,除了能打鸟,还能做甚?” ”同样玩机关暗器的,别人叫‘千手魔君’、‘当代墨子’、‘智慧尊者’,老孟你的江湖绰号谁取的?这么怪诞,一点品味也没有。” “要不我帮伱想一个,以后与人交手,先报出新号……” 邱平安蹲在门边,手里捧着半袋干枣,他吐出一枚枚枣核,落到院阶下,嘴里的话也跟连珠炮一样,根本不管对方是否搭理自己。 “不过……老孟啊,你在张大人面前说那一番话,真令我意外,你什么时候和尚统领有那么深的交情了?” 孟连环抬眼看去,却见邱平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一直透过门缝,留心街上状况。 “回来了。” 那人左手拎剑,右手提着酒壶,从长街西头,踏着最后那缕金色夕阳而来。 宋瑞在门口停住脚步,忽然转身,抬眼望向天空,正出现日月交替的奇景,天地间一片浑浊,就如他此时的心情,也是错综复杂。 柳如烟的挽留。 血鹤北苑多年的羁绊。 刘容的腐朽无能。 以及刘容身后那位杨总管在神教中的奸贼名声。 两种力量在脑海中拉扯着,只是有些时候,犹豫原本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宋瑞不愿意承认,如果没有被张玉当众折辱,他更偏向于留在血鹤北苑。 “难道我要去向张玉服软认错?” 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甘,转身推开院门。 “混迹江湖十余载,还是孑然一身。” 院子里堆满落叶,却无一人,这里对宋瑞而言,更多像是一间客栈,只是漂泊在茫茫江湖上,他需要一个锚点,一座疲惫之时休息的港湾。 有前辈说,当一个剑客有这种想法时,他的心已经衰老了。 他出剑便可能迟疑。 一旦迟疑,就会落败身死。 宋瑞轻叹一声,推开房门。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只听见身前身后,四面都有绳索抽动的声音。 某些机括开始了运转。 容不得他多想,一只红色灯笼从房间飞出,迎面晃来,距离极短,速度极快,像被什么拉着往前飞一样,带着飒飒劲风。 屋里哪来的红灯笼? 他下意识抬掌击去,灯笼瞬间四分五裂, “嘭!”的一声。 碎纸、篾片更是漫天飞舞。 宋瑞面色凝重,自己右臂已经被藏在灯笼中的几十根钢丝套住,瞬间将手臂箍成渔网状,稍微一挣扎,那些钢丝就勒入血肉之中。 “啊!” 整条右臂血淋淋的,惨不忍睹,宋瑞不由发出一声痛呼。此时,又一只红灯笼在昏暗的房屋内升起,朝着他飞来。 要是不出手抵挡,藏在灯笼里的钢丝,会将闯入者的脑袋勒成爆裂的西瓜。 宋瑞左手出剑,由下而上,斩向那只快到面前的红灯笼。 “当”的一声。 那柄龙泉剑厂的新家伙,被钢丝锁住,高高吊了起来,从宋瑞手里飞走了。 一阵机括转动声响起。 右臂还是被钢丝高高吊着,他转身看去,院中似乎被人改造成了机关场,四横八竖十二根绳索沿着墙角飞快抽动着,四面竹排从落叶堆升起,其上都是削尖的竹桩,飞快地从三面包夹而来。 “环环相扣,是为连环!” 宋瑞看着手上的钢索,一狠心,咬着牙,奋力向下一挣。 只见皮肉瞬间被钢丝片片削下,像极了关中一种叫刀削面的吃食。 整条手臂,白骨森森,极为可怖。 邱平安蹲在门口,看向对面紧闭的大门,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宛如人间炼狱,他回头看了眼孟连环,此人脸上却露出享受的表情。 孟连环道:“他出来了!” 不知经历了什么,宋瑞浑身浸透在鲜血中,却还是让他逃了出来。 邱平安道了声:“我去。” 他推开房门,绕过大槐树,迎向刚走出院门两步的宋瑞。 “宋兄弟你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邱平安大声道,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快步靠近。 “邱平安?” 宋瑞遇见北苑熟人,心中一松,但随着邱平安临近。 他脑袋恢复了正常运转,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邱平安已至身前。 “宋兄弟,对不住了!” 袖子中掉出一把短刃。 邱平安握住木柄,寒光一闪,刀刃从宋瑞脖颈间划过。 这把短兵样子颇怪异,像是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半截断刀,随便安了个把手。 “张玉叫你们来杀我的?” 宋瑞似乎并未被那一刀伤到,他愤怒地问道。 “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你知道就好,下去了也别报我的名字。” 邱平安熟练地后退三步,拉开与宋瑞的距离。 他手中握着的短刀,并未沾血,那一刀似乎扑了个空。 “鼠辈,要取我的命,让他自己过来……” 宋瑞这句话尚未说完,便觉得喉间冰凉,他伸手摸去,有些湿漉漉的。 一道红线延伸开来。 他还要说话,嘴角牵动之下。 那道细线瞬间豁开,脖颈血流如瀑。 他浑身气力逐渐被抽空,很快呼吸困难起来,只得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却像一个漏风的风箱,逐渐变得有心无力。 他仰面倒在地上,看向夜空中那轮明月,柳如烟的身影似乎就在那轮明月中,他用最后的声音道:“告诉张玉,张玉…我在地狱…等……” 邱平安等了片刻,将手放在脖颈上,确定已经断气,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啊。” 两人将宋瑞拖进了院内,扔在房间的床上,裹了层被。 孟连环把自己布置机关的器械,全部收集起来,也扔进了房内。 他吹起火折子,点燃火把,在房间四处放火。 邱平安站在院中,看着屋内火势渐起。 孟连环道:“走吧。” “等一下。” “你还不走?” 邱平安走到房门口,从怀中取出几张黄纸,从孟连环手里接过火折子,烧了起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宋兄弟,一路走好,到了下面,千万别记恨老邱啊,你要怪就怪……孟连环吧,那些阴险歹毒的机关都是他布置的啊。” (本章完) 第173章 谢小蛮的新任务 第173章 谢小蛮的新任务 天色方亮,山气空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步廊两旁种着桃树,正值盛开时节, 谢小蛮走在前面,两柄弯刀拍打细腰,似乎带着某种奇怪韵律。 “谢师妹,狄堂主这几日心情可好?” 谢小蛮头也不回道:“心情如何,别人岂能知道?你要想了解,自己去问义父。” “师妹说的也是。” 刘容跟在后面,看向前面的黑裙女子,小蛮腰轻轻扭动,实在有些撩人,他悄悄咽了下口水,心中暗道,老子扳倒狄白鹰后,定让这小娘皮脱光衣裙,佩带双刀,跪在床上唱小曲儿。 “师兄我虽然在平定城,不能常来堂部,心中也挂念着狄堂主,护法堂能有今日辉煌,成为神教利剑,全仰仗狄堂主高瞻远瞩的统领啊。” 谢小蛮看了眼刘容:“黑木崖与平定城相隔千里吗?” 他被怼得一阵胸闷,讪笑道:“那倒不是,就是太忙了。” 刘容总算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走到长廊尽头,原来是处清幽小院,被开辟为练功场。 八道剑影,齐齐向中间刺来。 “伏魔剑圈!” 寒刃如瓣,一朵菊,平地绽放。 “升云步。” 那老者穿一袭黑色武士服,双脚踩着刺来的长剑,身体不断朝上攀升。 这种轻功有些类似于武当的梯云纵,看似简单,其实暗含道家功夫的玄妙。 八柄长剑刺来,原本避无可避,却在老者升云步下,莫名其奇妙变成了一级级剑梯。 狄白鹰踏着剑梯,翻身落到剑圈外。 “变阵!” “百剑穿心!” 灰衣剑客们瞬间散开,变换阵型,提举长剑,重新攻向狄白鹰。 “小心了!” ………… 这八名灰衫剑客,隶属地虎护法队,原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剑道高手,先后归顺了日月神教护法堂,很受狄白鹰信任。 他们练的这套合击剑法,威力巨大,发挥到极致,据传能威胁到先天境高手。 “剑毫挥墨!” 狄白鹰只用了七层内力,凭一柄木剑,不断游走周旋,在破解剑阵的同时,瞅准机会,提掌将灰衫剑客逐一击倒,剑阵力量日渐稀薄,很快就不能再构成威胁。 那八名剑客捂着心口,从地上爬了起来。 狄白鹰的催心掌,只用了两成力,没有造成严重伤害,但在实战中,被击中要害,通常九死一生,因此默认灰衫剑客失去了战斗力。 “能跟老夫过一百零七招,还是有所进益。” 灰衫剑客中为首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只觉胸闷气短,自行梳理真气,他笑道:“多亏…堂主大人指点,剑阵…方能小成。” 狄白鹰将木剑插入兵器架子,拿过毛巾,擦拭额头汗珠,见他们逐渐缓了过来,继续说道。 “此阵精妙,本应威力无匹,你们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固然有内力不及老夫的缘故,主要还是对剑阵的精妙细微之处领悟不足,还需仔细琢磨,勤加练习。” 那些灰衫剑客齐声道:“属下遵命!” 待他们退下后,狄白鹰才看向廊下候着的刘容,双目微狭,似笑非笑。 “狄堂主神功盖世,属下不胜钦服。” 刘容连忙一路小跑过来,跪地行了个大礼。 狄白鹰这头猛虎,竟然丝毫不见老态,武功反而愈发神妙,对方要杀自己,绝对轻而易举。 他与杨莲亭暗中接触,心中原本就有鬼,此时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刘长老啊,好久不见了。” “平定城鸡毛蒜皮的事务太多了,属下夙兴夜寐,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心里一直惦记着堂主。” “是这样啊。” 狄白鹰从仆役手中接过茶盏,看着那人轻笑道。 “我还以为,你对狄某没向成德殿推介伱当副堂主,多年以来,心怀怨怼呢?” 刘容连忙举起手,指天发誓道:“天地可鉴,属下绝无此心,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为神教效力,为护法堂尽忠,属下绝无别的心思。” 狄白鹰在走到廊下,谢小蛮搬来一把椅子。 他坐了下来,看向刘容。 “别跪了,刘长老今日来见我,总不是专程来请安的吧?” 刘容起身笑道:“属下有一事回禀。” “说吧。” “三日之前,隶属血鹤北苑的宋瑞死了。” 狄白鹰似乎惊讶:“宋瑞死了?是谁干的。” 刘容道:“属下正在调查。” 狄白鹰双目如隼,盯着刘容,厉声道:“你有维系平定城秩序之责,一个神教香主在城中被人暗杀,要是不明不白的,没个说法,别说对护法堂,就是对成德殿也交代不过去的。” 刘容连忙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狄白鹰冷声道:“你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刘容想了想,道:“其实宋香主,在此之前见过属下,说与新任的北苑统领张玉不合,想调任至平定城效力,属下正在犹豫,不想发生了这事,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属下觉得这两件事未必没有联系……” 狄白鹰沉默片刻后道:“无故戕害教中同袍,乃是祸及全家的大罪。” 刘容面露喜色,连忙道:“正是如此,那张玉胆大包天……” “攀咬诬陷,查无实据,也是一桩大罪。” 狄白鹰冷冷地将他的话打断,刘容一时也不知道,狄堂主到底什么心思。 “张玉是东方教主钦点的‘护法堂长老兼代副堂主’,你可明白这其中分量,没有如山的铁证,别说是你,我也不好动他。” 刘容问道:“那您的意思?” 狄白鹰沉声道:“你在暗中查访,若有过硬证据,再来找老夫吧。” 谢小蛮看向长廊尽头,刘容的背影彻底消失。 “义父,这个奸邪之辈,只怕生了异心,为何留着他在护法堂?” 狄白鹰起身望向那百丈黑崖,如同立在天地间的大碑,那是无数江湖中人的向往,只要想成就一番江湖霸业的,看见那座群峰之上的宫殿,都不由的想将其据为己有,哪里甘心一辈子就只能在山脚下仰望。 他笑道:“天生万物,各司其位,奸人有奸人的用处啊,有时啊,甚至还有大用。” 谢小满摇头道:“我不明白。” “小蛮,你跟在义父身边几年,还未在堂中有正式差事,对于江湖上的风波险恶,你或许见过,但只是站在岸边看着,终究少了几分历练。” 狄白鹰看向院墙边那那几株桃树,一时好,娇媚无双,却难免落英缤纷,粉红成泥。 “义父当然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谢小蛮来了兴致,早就想有个正式差使,她问道:“义父要我做什么?” 狄白鹰笑道:“血鹤北苑不是少了个香主,我看小蛮你正合适。” “张玉那小子心狠手辣,并非易与之辈,不过你是老夫派去的,谅他不敢对你如何。” 谢小蛮拱手道:“义父放心,孩儿一定为您看好血鹤北苑,盯住张玉。” “去吧。” 谢小蛮走后,狄白鹰独自站在廊下,天空那轮朝阳正从黑木崖上升起,投下万千缕金光。 “原以为他久任地方,纵使有些武功,有些智计,走进黑木崖这张棋盘,也会手足无措,进退失据,未曾想到,他还真有几分手段。” (本章完) 第174章 千红楼风波(求月票,还有一章) 第174章 千红楼风波(求月票,还有一章) “小蛮姑娘,你总盯着我作甚?” 四盆星月海棠摆在当间的桌案,为这间肃杀的北苑大堂,增添了几分春色。 送的人,还带来了一封邀请信。 黑裙女子坐在木椅上,明眉皓齿,身段修长,发髻间插了支银簪,青丝如瀑,自然地垂在腰间,虽非绝色,却透着少女的青春活力。 “张统领也是姑娘吗?怕看?” 初到山中,几位娇客招惹了不少虫蚁。 或许是常年修习《捉龙点穴手》的缘故,张玉的五指极为好看,纤长而有力,紧致且白皙,屈指弹去,一道道劲气,在叶间穿梭而过,连那些附着在叶片背面的小虫都被弹走。 他摇头道:“我只是怕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你喜欢我啊,这样传出去,有损你的清誉。” 谢小蛮轻笑道:“启禀张统领,属下已有心仪之人了,别人误会倒不怕的,就怕…伱误会。” “那就好,那就好。” 张玉微微点头,喊来两名弟子,将星月海棠搬到屋檐下,那儿的阳光正好。 谢小蛮见张玉顺势向门外走去,便问道:“张统领去哪里?” 张玉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谢小蛮,皱眉道:“本统领去哪里,要向你禀明?” “那倒不是,北苑一个香主才被人杀了,狄堂主让属下保护张统领安全。” 张玉笑道:“好啊,我告诉你,小蛮姑娘有心仪之人了,我的姻缘却还不知归处,听说千红楼新来了两位红夷乐师,只能独自去听曲解闷了。” 谢小蛮轻蔑地笑道:“你那是去听曲的吗?” 张玉轻笑道:“你这就是孤陋寡闻了,这千红楼中的曲儿,分成两种,一种穿着衣裳在歌台上唱的,适合白日听,一种脱光衣裳在床榻上唱的,适合夜晚听,反正啊,都是……吱吱呀呀的,让人心情愉悦,身体健康。” 他扫了眼下黑裙女子的细腰,问道:“小蛮姑娘,你若是有意,同去?同听?” 张玉大笑着,走出血鹤北苑。 谢小蛮愤然起身,按住腰间双刀,骂道:“登徒浪子,无耻之尤!” 张玉骑上白玉狮子马,凭借令牌,出了两重城关。 渡过猩猩滩后,他不紧不慢,约莫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平定城。 千红楼依旧莺歌燕舞,来往客人,鱼龙混杂,多数是为了寻欢作乐,也不乏借此风水汇聚之所,避人耳目,勾连八方,开展秘密活动。 张玉才走到二楼东侧那间绣房前,便闻见一股淡淡的茶香。 “看来约我见面的那位已经先到了。” 房门推开,沈魁看见来人,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忙将他迎了进去。 “向左使好耳力,他说张公子你来了,奴家还不信的。” 桌前坐在那人四十岁左右,穿着身玄色锦袍,留着络腮胡子,单眼皮的双目深沉内敛,粗犷中内含秀气。 他抬眼看向走进来的年轻男子。 步法矫健,气度沉稳,双目神韵内敛,显然修炼了极为高明的内功,腰间佩着一刀一剑,若不是为了装点门面,那就是刀剑同修。 天下年轻一辈中,能有这份造诣的,也就见过两人,一位在西域,一位在武当山。 向问天从来不服岁月,此时也不禁慨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他这一代人,终究要雨打风吹去。 张玉在黑木崖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拱手道:“参见向左使。” 向问天笑道:“张兄弟,快请入座,现在神教中那些好朋友,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你能来赴约,实属难得,就冲这一点,向某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张玉在对面坐下,笑道:“向左使是教中前辈,在下是后进的晚辈,都是为日月神教效力,承蒙相邀,乃是我的荣幸。” 沈魁给两人泡好茶后,便很分寸地退到了外间,抚琴奏乐。 向问天是任家铁杆追随者,杨莲亭最想除掉的人。 只要那轮太阳,还在黑木崖上照常升起,山脚下的魑魅就翻不了天,只能躲在背阴处蛰伏。 但东方不败是人,不是神,迟早有一天会日暮西山。 张玉拒绝了任盈盈的邀请,但并不意味着,就要斩断与任家的联系。 再说,相比有些像小旋风柴进的任大小姐行事激进,向问天更像一个智者,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他一直盯着最核心的矛盾。 那就是在日月神教,他向问天,还有任盈盈,两人的威望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东方不败,能与之相抗衡的,只有已经消失逾十年的任我行教主。 寻找任我行,从来都是向问天第一要务。 向问天笑道:“向某是个直肠子,今日相邀,除了结识教中年轻一辈的豪杰,还有一事相商。” 张玉道:“向左使请讲。” 向问天问道:“你正准备率队去京城?” 张玉点头道:“是。” 他继续问道:“为了一份血档?” 张玉惜字如金:“是。” 他又问道:“那个人姓杨?” 张玉笑道:“看来向左使什么都知道。”他这时隐隐觉察出,那份血档真正是个烫手山芋。 最麻烦之处,只怕不在京城,而是在黑木崖。 向问天看着张玉,低声道:“向某想参加这次追杀行动。” 张玉有些迟疑:“这只怕不合规矩吧?” 向问天道:“我可以隐藏身份,暗中跟随,如果张兄弟有顾虑,向某可以用任大小姐的性命发誓,此去京城,一切听从你的命令,绝不会有丝毫阻拦举动。” 张玉轻笑着问道:“那向左使有何目的?” “抓到那人之后,我要见他一面。” “就这么简单?” “我要问他几个问题,至于问什么,我不想骗你,也不能告诉你,还请见谅。” 张玉端起茶杯,有些犹豫道:“向左使,我没法现在答复你,请容许我想想。” 向问天正要继续说服张玉,忽听见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叫魁娘子出来接客。” “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你不能进去。” “骗谁呢,房中谁在弹琴?” “刘长老,你不能……” “滚开!一个奴婢,也敢拦我?” “啪!” 一记清亮的耳光。 房间内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沈青君抱琴起身,无奈道:“刘容知道任大小姐失势,是冲我来的,你们在这见面的事,不宜让外人知道,我去应对,你们从后窗走。” 刘容见美人缓步绣房内走出,眼睛顿时看直了。 一袭白裙,玉肌雪肤,莲步款款,身在青楼勾栏,却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之气。 果然是千红楼头牌魁,不是寻常庸脂俗粉可比的。 他咽了下口水,道:“沈姑娘,你终于出来了?” 沈青君看了眼低声啜泣的绿衫丫鬟,左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却笑道:“哭什么?你也是个死心眼,刘长老要见我,让他进来便是。” 绿衫小丫鬟捂着脸,垂泣道:“小姐,杨妈妈答应过的,只让你见想见的人,谁也不得强迫,自从入楼以来,就是这个规矩啊……” 沈青君轻轻一笑,她知道翠儿的意思,千红楼不是寻常勾栏,刘容闹了这么久,却不见人来过问,隐隐代表了杨妈妈,或者她身后那位上官堂主的态度。 “傻丫头,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规矩?谁又能护着谁一辈子呢?” 此时,魁绣房前站,围了不少人,便有千红楼的姑娘们,其中不少人还受过沈青君的恩惠,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反而都有些幸灾乐祸。 “总算有人能治治她了。” “高高在上,真把自己当公侯家的千金了。” “她平时给我们小恩小惠,说不定心里怎么瞧不起我们呢,我们都是做皮肉生意的下贱货,就她是观音菩萨,出淤泥而不染?” “瞧她素日清高的,其实啊,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装的罢了,骗骗那些臭男人,私底下比谁都下贱。” “听说是靠山失势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她们冷眼旁观,却是发自内心的觉着畅快。 “这世道的红尘劫波,淹得了我们,凭什么就淹不得她沈青君。” “凭什么,同在污水沟里,我们必须手脚并用的划着,才能求活,她沈青君却可以稳坐莲台,还有人给她撑着华盖。” “这不公平!” “小姐,没人护着你,翠儿能护着你……” 绿衫小丫鬟欲要上前,却被沈青君死死拦住了。 她转身看向刘容,笑盈盈道:“刘长老,登门拜访,是青君的荣幸。” 刘容压抑着心头的火热,这块美肉,他馋了几年了。 “听说沈小姐身体不适?” 沈青君道:“已经好了。” 刘容得意地笑道:“沈小姐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哪里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在下也算千红楼的常客了,可惜啊,这些年却还没有福分,进沈小姐的绣房。” 沈青君轻笑一声,看向那些素日交好的姐妹,每个人脸上的神色,世态炎凉,人性复杂,尽收眼底。 她心中虽寒,却并未觉得意外,八岁时家族那场变故,父兄流放,家产抄没,已经见过一次了。 片刻之后,沈青君转身推开房门。 “刘长老,请进房一叙。” (本章完) 第175章 琴音复起 第175章 琴音复起 绿衫婢女见那腌臜汉子进门,顿时哭得梨带雨,无比委屈。 “小姐,你别进去……” “别哭了,快把小脸好好擦擦,难看死了。” 沈青君看了眼迟迟不愿散去的那些姐妹,对翠儿微微一笑,叹了口气,缓缓把房门关上。 “快去看看!” “这下有意思了。” “是刘容啊,够她受的。” “仙子跌落凡尘,哈哈哈,小娼妇以后还怎么狂得起来……” 那些人见房门合上,彻底没了顾忌,原本还在远远观望,也不知谁带的头,一窝蜂涌到门前。 刘容是有名的色中恶鬼,癖好非常变态,千红楼好几位姑娘陪侍过后,皆遍体鳞伤,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之后再见刘容如见恶鬼。 “让开,你们走……” “不准在这里…” “离开这里!” 绿衫小丫鬟双拳难敌四手,却谁也阻挡不了,自己很快被扒拉开,摔倒在地上。 她忽然看见推开自己的有一个熟人,也在房门前侧耳倾听,她难以置信地道:“桃红姐姐,你怎么也这样?” 那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闻言,回头看向翠儿,冷笑道:“我怎样了?” “伱,你…年初你身患恶疾,我家小姐介绍名医……” “哼,那点小恩小惠,就别拿出来说嘴了,何况我不是提上四样时新瓜果谢过她了吗?你还要我怎样?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吗?都是下九流的欢场姐妹,凭什么她不同?” 绿衫小丫鬟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哭着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千红楼三层,栏杆前站着两人。 杨妈妈今年四十岁,依旧风韵犹存,她飞快地摇着团扇,似乎想扇走心中的焦躁,风只能带走脸上遮盖岁月的香粉,而不能减少心中的不安。 “不用担心,上官堂主若是怪罪,我会替你分说的。” “多谢大人。” “沈青君什么来历?” “青君啊,她原出身官宦之家,幼时家族获罪,被发配给地方教坊司,后来被我买入千红楼,也是天可怜见,在快可以接客时,遇上了任大小姐,上官堂主有交代,之后一直在楼中安稳度日。” 男子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掉落凡尘的仙子了?” 杨妈妈不住的叹息:“我…我对不起青君啊。” 男子冷笑道:“你对得起自己儿子就行了。” 杨妈妈闻言,面色大恐:“求大人放过他。” 男子淡淡的笑道:“这个时候不觉得愧疚了吧?人心啊。” 房间内陈设简单,却清幽自然。 墙上挂有几件乐器,旁边是一面书架,一张书案,两把圆椅,四盆海棠,使得整个环境的颜色过渡粗浅适宜。 刘容才走入房内,便闻见一缕淡淡茶香,与那些刺鼻的庸脂俗粉相比,全然是两种不同感受。 他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沈小姐,你这房子好安逸啊。” 沈青君看着面前那扇门,转过身来。 “刘长老喜欢就好。” 刘容睁开眼睛,看向沈青君,高高在上的魁仙子,成了可以任他采颉的小白。 他笑道:“唉,叫什么刘长老,叫我…容哥哥。” “容……” 沈青君实在叫不出口,她站在原地,心中无比痛苦。 如果不是想着报答任大小姐,她宁愿去死,也不会受此屈辱。 刘容并不在意,在外间流连了一番后,便想进入更深层次的探索。 房间被一道珠帘分隔开,仿佛两个世界。 他撩开那扇珠帘,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桌前坐着的年轻男子,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拎起紫砂方壶,给自己倒了杯半凉的茶水。 “张…张玉?” 沈青君也看见了张玉:“他竟然没走?” 沈魁愣在原地,惊喜交加。她见过世间最凉薄的人心,也在绝望之时,受过别人极大的恩惠。 若她看过后世某场戏,心中或许会说:“那一天,有个身披五彩霞衣,脚踏七彩祥云的人,从天而降,将我从牛魔王身边带走。” 张玉放下茶盏,看向刘容,轻笑道:“你该叫我张副堂主。” 刘容却从他笑意中,看出了森森杀意,这是一个敢于践踏神教法令的人,用极为酷烈的手法,杀掉了宋瑞,偏偏没有留下证据,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或者根本不是证据的事,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宋瑞,得罪东方教主亲旨提拔的人。 而自己又比宋瑞好多少呢? “张张……副堂主。” 张玉看了眼沈青君,笑道:“容哥哥是吧?” 沈青君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嗔怪。 刘容尴尬道:“大人说笑了,我不知道你在青君小姐房里,误会…误会了,我立刻就走,以后再也不来,再踏入这里,我就……我就剁了自己这条腿。” “慢着。” 刘容只得转过身来:“大人还有何吩咐?” 张玉笑道:“听说你在狄堂主面前告我的状,说我杀了宋瑞?” 刘容结巴道:“没……没有的事…” 张玉冷笑道:“你没告错,宋瑞就是我杀的!” 刘容瞬间跪倒在地,捂住耳朵,猛地摇头道:“我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张玉缓缓起身,按住刀柄,走了过来。 刘容的胆气武功,早就在日复一日的酒色中消磨光了,甚至都没动过挟持沈青君,或者逃跑的念头。 他爬到沈青君身旁,不住的磕头求饶。 “沈姑娘,沈奶奶,你帮求求情吧。” “我不知道你是张副堂主的人,我以为…我被猪油蒙了心啊。” 沈青君暗自惊讶,虽然知道他是神教中人,却没料到如此凶名赫赫,平定城中也算一号人物的刘容,见了张玉,竟然吓得直接跪地求饶。 她原本只觉张玉是个俊美无双的浊世佳公子,如《西厢记》张生一般的风流人物,有时暗自在心中思量,以张玉的人品相貌,配任大小姐也配得过了。 张玉走到他面前,刀鞘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问道:“谁让你来的?” “张大人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张玉点头道:“说吧。” “是童三公子找到我,说任大小姐被教主禁足洛阳,沈魁没了靠山,让我,让我来……,我真不知道,大人在这里,沈魁是张大人的人,如果知道,我死也不会来的。” 沈青君悄悄看了眼张玉,双颊不禁红了起来。 张玉轻笑道:“童三啊,这么些年了,如此龌龊的手段,倒是他的风格。” 绣房门外,那些人侧耳倾听,却没有期待的惨叫传出。 “没有声音?” 桃红皱眉道:“怎么可能,这不是刘容的风格啊。” 有人道:“不会断气了吧?” 桃红肯定地摇头道:“刘容很有分寸的,他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人道:“可能还没开始吧。” 这时房门缓缓打开,却没见有人走出。 众人目光向下看去。 刘容手脚并用,像一条狗,从门内爬了出来。 他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爬到翠儿身旁,猛扇自己耳光。 一个。 两个。 刘容还没扇到第三个。 原本拥挤在绣房前那些人,就跑了个光。 除了耳光声,似乎天地都安静了。 而沈魁的绣房内,那被打断的琴音,复又响起。 (本章完) 第176章 山君嗅花(稍晚还有一章) 第176章 山君嗅(稍晚还有一章) 沈青君一曲抚罢,看向张玉。 “此曲名为‘黄鸟越林’,乃宋时姜夔之作。” 她见张玉随身带着箫袋,猜他亦是知音之人。 “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 沈青君从琴旁起身,走到茶桌前坐下,笑道:“多谢张公子夸赞,我虽然也姓沈,但不敢和沈隐侯相媲美啊。” 张玉好奇地问道:“沈姑娘的琴,是和谁学的?” “幼时在教坊司学过基础指法,前些年圣姑也在学琴,请了名师教授,我便跟着正式学了十几首曲子,稍得音律妙谛,只是远不及她的天赋,圣姑学得比我快,当时便会了三十多首曲子。” 听得出来,沈青君言语之中,对任盈盈极为敬佩。 张玉轻笑道:“任大小姐还有这份雅兴。” 沈青君听出他语气中,对任盈盈有些不以为然,下意识道:“圣姑对张公子非常欣赏的……” 张玉看向沈青君,笑道:“你要替她招揽我吗?” 沈青君连忙道:“你别误会,圣姑对我有恩,但我从未想过为她利用你。” 张玉点头道:“任大小姐不在黑木崖,那些与她纷争的人,或许还要来搅扰,沈姑娘若想离开千红楼,我可以去找上官堂主说说。” 沈青君沉默片刻,轻轻摇头道:“我在这里,对圣姑用处最大,去了洛阳,反而不便。” 张玉也不再多劝,放下茶杯,道:“伱心中有数就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还的情,既是枷锁,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绿衫小丫鬟进来,半边脸彻底肿成了包子,正用手帕包着水煮鸡蛋,在脸上滚动,这是活血化瘀的土法子,只是难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张玉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煞是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 翠儿委屈道:“张公子,你还笑我…” 张玉招手,道:“翠儿过来,我给你揉揉。” 翠儿微愣,看向张玉,又看向自家小姐,心中暗道:“张公子是个正经人,怎么忽然这变得轻薄起来了……倒不是不行,不说他才救了小姐,就是这俊美相貌,也是世间少见了……就怕小姐不高兴。” 沈青君轻笑道:“翠儿还不过来,不要辜负张公子一番好意。” “嗯。” 绿衫小丫鬟快步走到张玉身旁,挺着鼓鼓的小胸脯,闭着眼睛,好似意思是‘你揉吧,不要客气’。 张玉抬起右手,掌心运起一团北冥真气,覆盖在她脸上,轻轻揉动,那些淤血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消散,只在片刻之后,就好得七七八八。 “恩……” 绿衫小丫鬟只觉得脸上痒痒的,非常舒服,忍不住轻哼一声。 《捉龙点穴手》脱胎于皇家推拿手法,活血化瘀,正是拿手好戏。 翠儿伸手摸向自己的脸,竟然一点也不痛了,她又羞又喜,连忙向张玉道谢。 这时房外却传来扣门声。 翠儿忙走到门边,连问了几次,来人都没表明身份,只是依旧在扣门。 “咚咚!” 翠儿看向沈青君,见她点头,这才打开门。 “桃红…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低声道:“我来给你送化瘀膏的。” 翠儿有些惊讶,她难以理解,对方才做了那样的事,怎么好意思登门的?竟然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翠儿冷冷道:“你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 桃红低着头,站在门外不动,她手里拎着一个小纸包,脸上满是后悔与愧疚。 翠儿正要关门,却见沈青君半掀珠帘出来,她走到门边,接过那包化瘀膏,道:“我替翠儿收下了。” 桃红抬头看向沈魁,眼里泛着泪,极为内疚地道:“沈妹妹,我…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跟着那些人瞎起哄……忘了你对我的好…” 沈青君轻笑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不怪你。” 桃红猛地点头道:“对啊,我没有恶意的,其实也是担心沈妹妹被那个畜生欺凌。” 沈青君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客人。” “沈妹妹有客人在啊…” 桃红作势向里间望去,却被那道珠帘遮住了视线,不禁有些失望,不知里面坐的是什么客人,能让刘容怕成那个样子,她心中暗想,回去后要找人好好打听一番,若能成为自己的恩客,那就再好不过了。 翠儿冷冷道:“你还不走?” 桃红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我走,马上就走。” 翠儿重重地合上门,对沈青君道:“小姐,你千万不能相信她,你不知道桃红她之前说的话有多伤人吗?”沈青君笑道:“我都知道。” 翠儿惊讶道:“小姐您在房里也听见了啊?” 沈青君摇头道:“我没听见,不过猜到了而已。” “小姐猜的真准。” 翠儿傻呵呵地笑着,为自家小姐没有受桃红的欺骗而高兴。 “傻丫头,也不是我猜的多准,而是人心原本就如此啊。” 沈青君心中比谁都清楚,桃红这时来道歉,或许有三分真情,但丝毫不妨碍她继续盼着自己倒霉,收下礼物,只不过让她别做出玉石俱焚的蠢事来。 张玉微微点头,沈青君虽然不会武功,但深谙世事,或许方才自己不留下来,她也能够将刘容应对过去, 他喝完最后一杯茶,便起身告辞。 “张公子若是有空,可来这里坐坐。” “好,若得闲了,一定来向你请教琴技。” 沈青君望着张玉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吟诵沈隐侯那首诗后面两句。 “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 城西白虎堂,虎啸厅内。 堂上原本是一幅出自名家的猛虎上山图,上官云当堂主后,立刻换成了《山君嗅图》。 白额老虎悠闲地漫步林间,侧身回头,将鼻子凑近那簇野,凶猛暴烈的虎,平静娇弱的,两者在雪白宣纸上,达成极为微妙的和谐。 “你掌管千红楼九年了?” 上官云从太师椅上起身,穿着一袭华贵的紫色云纹长袍,他端着茶盏,走到那副画前,掸去卷轴上的几点灰尘。 日月神教的头面人物里,能在江湖上赢得一个‘侠’字,也就只有上官云了,只有身具大智慧,才能在刀山剑丛间将这碗水端平。 “回大人,是九年七个月。” 千红楼的杨金华站在堂下,面容愁苦。 上官云端着茶水,沉声道:“时间倒记得清楚,既是堂中老人,在大事上,为何还如此糊涂?” “杨莲亭与任大小姐斗了多年,未分胜负,我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怎么敢参与进去?还差点将整个白虎堂都拉下了水。” 杨金华眼圈泛红,颤颤巍巍,跪了下去:“童玉康用我儿子要挟,我真的没办法。” 上官云冷笑道:“神教之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儿子,如果都用这个理由,但凡只要家眷被抓,就可以叛教了?何况徐冲也是神教副香主,童玉康若真敢无故害他,我难道不会为你做主吗?” 上官云的话没错,只是等到他做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敢拿自己儿子的命去赌。 杨金华道:“属下错了,无话可说,愿受责罚,只望上官堂主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多多照看冲儿。” 上官云原本心中怒极,只见她眼角的鱼尾纹,用脂粉也难以遮掩的岁月痕迹,她因先夫的渊源,早年加入神教,资历不浅,但一点武功也不会,在江湖上受尽风吹雨打,自然老得比常人还快。 “人生能几个九年,当年的杨姑娘也熬成了杨妈妈,本堂主不想再用堂规惩罚你,但下不为例,否则……别怪我不念与徐兄弟的情分。” 杨金华连忙跪谢道:“多谢大人开恩,出了此事,属下无脸再执掌千红楼,请大人另择贤士。” 上官云摇头道:“想把烫手山芋扔出去?现在还不行,千红楼非你不可。” 杨金华哭丧着脸,问道:“大人,那以后该这么办?” “照旧。” 上官云摊开手掌,那碗茶水,稳稳地停在掌心他,他略带得意道:“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帮,谁也不得罪。” “大人,任大小小姐不是已经失势了吗?” 杨金华这次答应童玉康,除了被要挟之外,也是觉得神教的风向又变了,任盈盈被东方教主禁锢在洛阳,不得回总坛,看起来是没有翻身希望。 上官云冷笑道:“你懂什么?走了一个任盈盈,回来一个向问天,失势与否,只在东方教主一念之间,别的根本看不出来,即使今天失势,明天得势也是正常的。” “杨莲亭闹得再欢,也不过是一个靠教主赏识上位的小太监,圣姑才是神教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杨金华道:“大人,属下明白了。” “你回千红楼吧,记得安抚好沈青君,她是任盈盈的人,如今又扯上张玉,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啊,白虎堂庇护她八年,没必搞得施恩不成反结仇。” 杨金华如释重负地走了。 上官云独自站在堂间,看着那副《山君嗅图》,心中暗道。 “神教局势晦暗不明,东方教主常年闭关,不问世事,偶尔有只言片语传到外面,也是通过身边的近臣,弄得跟猜谜一样,可谁能保证自己猜得透他老人家的心思?稍有不慎,身败名裂就在眨眼之间啊。” (本章完) 第177章 驱蜂寻风 第177章 驱蜂寻风 华山正气堂,后苑。 寒光晃动,剑风横扫而过,满池春水随之泛起圈圈涟漪。 草木逢春,池边几朵野向阳而开,看似娇弱,却极富有生命活力。 两只采贼落到蕊中,慢悠悠地采集粉,却被不时刮过池面的劲风惊扰。 终于忍无可忍,两蜂怒而振翅,‘嗡嗡’叫个不停,在空中忽上忽下,四处寻找始作俑者。 “苍松迎客!” “古柏森森!” “金雁横空!” 青衫男子寒刃刺出,一剑快过一剑,逐渐只见残影,看似声势不凡,却已经失去章法。 世人皆知,华山剑法以奇险著称。 然而公认修炼华山剑法有成者,无论前代的宁清羽,或者如今的岳掌门,都以四平八稳的君子面目对外示人,这其中并非全为伪饰,也是有缘故的。 便如华山的千尺云栈,本来就是险之又险,挑着重担过去,只能心中平稳,方能脚下不乱。 华山剑法也是如此,本就奇险无比,更须以静心御之。 若是心乱了,剑法便会乱。 剑法一乱,杀不了敌人,只能伤到自己。 岳不群双目带着血丝,神情可怖,长剑舞动间,再也不见了潇洒流畅,反而透着无声的歇斯底里。 他的心彻底乱了。 那枚化真丹架起的‘石桥’,终究没有等到化假为真的那一天,便轰然倒塌,碎得十分彻底,连半丝希望也没给他留下。 “嗡嗡!” 空中那两只蜜蜂飞了过来。 岳不群也注意到了,听着那‘嗡嗡’声,只觉得心中更添烦躁。 他收起紫霞神功,若是对付这两只小生灵,还要使用内力,那简直是对华山剑法的侮辱。 “杀!” 岳不群一招‘诗剑会友’递出,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没刺中。 “怎么可能?” “剑刺飞蝇,我二十八岁时就能做到。” “该死!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 岳不群暴喝一声,挥动长剑,不管不顾地乱劈乱砍,池边的草树木尽受摧残,那两只小蜜蜂早就不见了踪影,或许早就被紫霞神功撕扯得稀碎了。 岳不群赢了。 但他却没有赢的感觉。 那一剑没有刺中,那两只蜜蜂就像永远在他耳朵边‘嗡嗡’叫个不停,嗡鸣声逐渐化作嘲笑声,如潮水般缓缓涌来,快要将自己淹没了。 这响起的嘲笑声十分熟悉,虽然时远时近,时快时慢,时大时小、语气不同,语调不同,但岳不群可以确定,这些都是一个人的笑声。 因为岳不群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这就是他自己的笑声。 “师兄,你别想不开啊。” 宁中则正从回廊那头走来,见岳不群直愣愣的站在水池边癫狂大笑,长剑掉落在脚下,原本布置得如江南园林一般雅致的院落,只剩满地狼藉,断木残。 她边走,边大喊道。 “师兄你怎么了?”岳不群猛然回头,盯着快步走来的宁中则,眼中透着红芒,仿佛在看仇寇,只有无边的冷漠。 宁中则大惊,这是要走火入魔的迹象啊。 她飞步跃出,到了岳不群身后,将一股内力缓慢导入。 片刻之后,岳不群眼中的红芒消散,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宁中则收掌,连额头上的汗珠也来不及擦,便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岳不群此时面容枯槁,鬓角泛白,似乎这段时间老了十岁不止,他看着宁中则苦笑道:“没事?我怎么会没事,从先天境不断跌落,现在的内功境界只有后天中期,连师妹伱也远远不如,我……我甚至用剑,连两只蜜蜂也刺不中……我愧对先师,愧对华山派的历代祖师啊。” 宁中则压下心中酸楚,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无绝人之路,终归会有解决之道的,就是师兄的内功不能恢复,那也无妨,我们就再封山十年,不问世事,专一教导年轻弟子,有冲儿、珊儿他们在,一样能光大华山门庭。” 岳不群此时心如死灰,任由宁中则怎么说,都不能释怀,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长剑,轻轻擦拭寒刃上的灰尘,‘刷’的一声收剑还鞘。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向前走去。 一个极有野心的人,彻底摧毁他实现野心的本钱,无疑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宁中则忙问道:“师兄,你去哪里?” 岳不群头也不回道:“我去山中走走,这里太闷了。” 宁中则跟了上去,道:“我陪你一起去。” 岳不群站定,回头看向宁中则憔悴的脸庞,苦笑道:“我没事,师妹你放心吧,不管如何,总得活着,我还不至于自寻短见,那岂不是要让左冷禅笑掉大牙。” 宁中则闻言,站在原地,看着岳不群离去的背影。 她心中有再多担忧,也不好追上去,有些坎,必须师兄自己跨过去。 …… 苍莽山脉间,青衫剑客走在盘山小道上。 华山最出名的为玉女峰、莲峰、苍松峰,但还有千百座不出名的山峰,它们的险峻高绝并不输于三主峰。 日升日落,那青衫剑客登上一座座高峰,复又下来,。 连着半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琳琅潺潺,一条山溪缓缓流淌而过。 山间春意盎然,几只长嘴鹊正在溪边石缝间搜寻小鱼小虾,见有脚步声靠近,领头的权衡之后,轻鸣一声,纷纷振翅高飞。 岳不群这些时日在山林间穿梭,专门寻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此时已经蓬头垢面,衣裳褴褛,不过当他不再执着维系‘君子剑’的气度威仪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反倒好了不少。 喝过几口溪水后,岳不群坐在山溪旁,听着水流拍打岩石的声音。 “那位风师叔是已经离开了华山?” “还是他根本不想见我?” “也对,我是宁清羽的弟子,气宗当年算计剑宗那么狠。” “就算此时我来求他回归华山派,只怕也不一定有用,难怪他躲着不见了。” 岳不群冷笑一声,拎剑起身,正要直接回玉女峰,走出几步,却发现前方有座黑色石峰。 那黑石峰上,光秃秃的,没有一草一木,号称飞鸟不落。 “思过崖?” “哪里倒是没去寻过。” 在理大纲,这是过渡章,不是故意水的。 (本章完) 第178章 不见苍生,只念君安 第178章 不见苍生,只念君安 思过崖以北两百里外,有座无名高山。 此山有桩奇处。 南面古树参天、绿荫覆盖、鸟语香,一派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蓬勃姿态。 山面则是悬崖陡壁、重重叠叠、怪石嶙峋、除了山缝中钻出的几棵怪松,几乎寸草不生。 浮云升腾百余丈后,及至北坡山腰,却有一处芳草兰茵的台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外面云雾环绕,就像藏在瀑布后的水帘洞。 这方幽秘之境,宛如太极鱼眼。 可惜没有铁板桥接引,除了飞鸟,凡猿只怕无缘得见。 此日晨曦,朝阳的红芒透过云雾,落入洞窟中。 白裙女子从床上醒来,睁开双目,洞顶是光滑的石壁,而自己身下的‘床’更了不得,竟然是丈许长的玉石,当间用刀斧劈开,露出平滑如镜的玉面。 玉面莹白,晶莹剔透,其间稍有些如云朵般的絮状物。 有传言说,卧于玉床,夏不知炎热,冬不知寒冷,不染尘埃,可避百病。 这肯定是稍微夸张了。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缎面薄被,向洞窟外走去,明明在山间绝壁,脚下却是松软草地,还有着香,仿佛漫步林间,而在洞口处竟然有口两丈方圆的半月形泉池,泉水还冒着热气。 区区两丈之距,对于江湖中人,算不得什么。 但考虑到洞中客重伤未愈,难以动用气力,有人搭上半截古树,以此为木桥。 “它又出来了,是鱼吗?” 女子走在木桥上,池中那道黑影好似受到惊扰,飞快地穿梭游过,之前遇上了好几次,却从未看过黑影的真面目,心中不免好奇。 走过木桥,洞窟外也有几丈见方的半月形草地,与那半月形泉池,正好成了一个圆。 两百多丈高的绝壁云空,掉下去,即便铁头铜脑也会粉身碎骨。 天地间,仿佛空无一人。 草甸上有一张石桌,三把石凳。 剑坐在石凳上,看向身后石壁,有人用长剑刻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见自己。” “不见苍生。” “不见天地。” 分开来看,颇有些曲高和寡、愤世嫉俗、自囚于天地间的意思。 她又望向半空中那轮朝阳,随着它不断升起,却逐渐褪去最初那抹红色,经历过生死,剑还是那个剑,性格依旧从容豁达,心境却更添了几分真正的平静。 “呼呼……” 绝壁上有个黑点,轻轻一点,便能跃起十多丈高,九次纵身之后,那人穿过云雾,落到秘境,换成里面人视角看,宛如不世出的老神仙腾云驾雾而来。 剑起身见礼道:“风前辈。” 风清扬将从山外草市买来的几样糕点,放在石桌上,道:“姑娘,今天醒来得挺早啊。” 剑道:“多谢风前辈,我自觉一天比一天好了。” 风清扬笑道:“那是自然的,不然老夫岂不在白费功夫?还有桩事,之前没告诉你,张玉临走时留了样东西给你,寒气极重,你放在身边不合适,老夫正好有个用处,等伱心脉接续有八成后,再还给你。” 最初来这方秘境时,她每日只能苏醒一个时辰,随着心脉逐渐被接续,这个时间,也不断延长,如今能有三个时辰,超出时间强行支撑的话,便会心力交瘁,气血逆行。 剑问道:“是什么?” “一把匕首。” 剑明白了,大人临走时,留下了那把‘寒渊匕首’,风清扬要借用,她自无不可,对方是隐士高人,肯定不会不还。 “这些天,辛苦风前辈了。” “老夫答应了张玉,自然会全力救治你。” 风清扬望了眼日头,见时辰尚早,便没有急着为剑接续心脉,抓起歪嘴酒葫芦,慢慢喝着那‘醉清风’。 每次接续部分心脉之后,她必定要入睡修养。 长期沉眠,容易意志消沉,心力暗弱,并不利于身体恢复。 剑犹豫一会儿,还是问道:“大人…那大人他要为风前辈做什么呢?” 风清扬笑道:“你担心他欠老夫人情,还是要付出代价?”剑轻轻点头。 “老夫早和你说过,那日飞凤桥上,一命换一命,这桩买卖很公平。” “风前辈,真的公平吗?” 剑依旧放心不下,她本就是聪慧之人。 虽然不确切知道风清扬的来历,但能在数百丈的绝壁间来去自如,轻功之高,已非人力可以比肩。 而他为自己接续心脉时,内力几乎无色无相,无边无尽。 这样的人物,纵然一时允诺,如何会连着几个月不辞辛苦,将清修密境让出,每日在绝壁上飞来飞去,只是为了替自己疗伤。 剑想了很多天,风老前辈费这样长的时间,这样多的内力,如果不是对张玉别有所图,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风清扬笑道:“你不相信?” 那双杏眼中透着坚韧,意思很明显,如果不说清楚,她是不愿继续治伤的。 风清扬见状,也有些发愁,行百步者半九十,何况还没接续五成,心脉损伤,不同寻常,若她失去生念,纵然有大环丹护持,有宗师之力接引,也是回天乏术。 “姑娘果然是心思灵慧之人,可惜,可惜啊,何必把自己的人生系于别人身上呢?需知,不见自己,如何见苍生?如何见天地?” 风清扬看向自己武道通玄那日,一时意气风发在石壁上刻的字。 大宗师有三重楼。 第二重楼,曰‘通玄’。 剑也看向石壁,原来那三行字是连着读的,‘不见自己,不见苍生,不见天地。’ 她缓缓说道:“我不想见苍生,也不想见天地,只想他此后安好。” 风清扬闻言,轻笑道:“你真的一定要知道?” 剑点头。 她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决定之事,纵是百丈悬崖也跳得,风清扬正是看中她这一点,在平安客栈时,才传了她‘飞颅’一剑。 风清扬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简单来说,昆仑山上有个强盗,有个小偷,他们窃取了天下武夫的一样宝物,老夫很想抢回来,还给这座青黄不接,垂垂老矣的江湖。” 剑惊讶道:“莫非连风老前辈也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十三年前,老夫自问剑道圆满,邀了几位朋友同上昆仑,联手对付其中一人,勉强战至平手,如果不是那两人之间互有猜忌,担心我们鱼死网破,为对方所趁,只怕……” 风清扬没有说下去,意思不言自明。 剑皱眉道:“可是连风老前辈都…都不能取胜,我家大人又能如何呢?” 风清扬笑道:“张玉是异数!是有机会突破先天桎梏,进入宗师之境的人,那时我们再上昆仑,也算多了个帮手,你要实在说老夫有目的,有私心,那就是这个吧。” 剑不解道:“那与风前辈救我有什么关系?” “那日你为他死在飞凤桥,他一定会杀掉岳不群,不然无法面对自己。但他杀掉岳不群,便无法面对岳灵珊。两难之间,我怕这个年轻人会乱了心志,只好出手寻个两全解法。” 那段时间,岳灵珊常来平安客栈,时常与张玉外出,风天雪地到处游玩,只要不瞎,都能猜到他们的关系,剑觉得大人为了自己,不惜与岳灵珊决裂,心中不由得一暖。 她又问道:“风老前辈说大人是异数?” 风清扬轻叹道:“或许这就是天之道,那两人在昆仑祖脉上拦河筑坝,却总有几尾漏网之鱼,冲下山来,游走世间。” “原本老夫找了一个,武当老牛鼻子运气不错,找来了一个,西域养龙寺的神僧据说也找了一个,本来以为没有了,不想张玉还真是异数中的异数。” 将想了片刻,最后道:“风老前辈说的话,有些我能听懂,有些听不明白,我求风老前辈,答应一件事。” 风清扬道:“你说。” 剑郑重道:“将来有一天,大人入了宗师境,希望风老前辈也不要逼他上昆仑。” 风清扬抚须轻笑道:“自然如此,他不愿意,总不能拿救姑娘你的情分相要挟吧?那种勾当,风某是不屑干的。” 风清扬喝了口酒,看向剑道:”不过,既然姑娘提了个要求,风某也有个要求。” 剑道:“风老前辈请说。” 风清扬笑道:“老夫虚度七十春秋,未曾有过传人,想收姑娘当个记名弟子,你意下如何?你单独称我一声老师,与华山派无关,也无门规拘束着你。” 他性情孤僻,喜欢独处,要不然也不会在华山境内猫了四十多年,除了少数几次外出见老友,他常年在这处‘太极鱼眼’闭关修炼,偶尔兴致来了,宁愿与山间猿猴山鹿为伴,也不乐意见华山弟子。 剑有些惊讶,不过稍微想想,便应了下来。 能拜入这样的大宗师门下,对于普通江湖人士而言,无疑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的想法很简单:“我要好好练剑,才能追上大人的步伐。” (本章完) 第179章 残蛇 第179章 残蛇 护法堂西南角,有座四五亩见方的山湖,因引来五条大溪汇入,故而得名五蛟湖。 此景观湖为前人所建,存在时间逾百年,从来都是炎夏干涸,寒冬封冻,只有春月波光凛凛,有那么几分意趣。 “哗啦啦……” “哗哗…” 湖水溅跃。 水边假山环绕,当间有座挂剑亭。 黑裙女子站在栏杆前,随手扔出一把鱼饵,在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那些涟漪引来十多条各色杂鱼争食。 两人坐在亭间,中间是一方檀木棋盘,纵横交错,黑白分明。 年轻男子布子如飞。 对座的白眉老者却显得举棋不定。 “听说你最近很忙啊?今天怎么有空来陪老夫弈棋?” 张玉笑道:“今天初十,正是堂中发薪俸的日子,北苑的兄弟姐妹又喜又愁,让我来找堂主说情,看能不能给他们涨点薪水。” 狄白鹰看了眼张玉,自己明明问出两个问题,却避重就轻只回答一个。 “没有殊功,单给北苑涨薪,如何能堵悠悠之口?若给全堂涨薪,老夫是愿意的,只不过要麻烦你去找东方教主说项一二,毕竟银子是成德殿发出的。” 张玉笑道:“东方教主事务繁忙,我就不为这点事去麻烦他老人家了。” 狄白鹰举着枚白棋,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北苑最近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 “老夫怎么听说,死了个香主,姓…姓什么来着?” “姓宋,宋瑞,绰号玉面书生。” “对,就是这个玉面书生,听说让人一把火烧成了焦炭书生,他不是你血鹤北苑的人?” 张玉迅捷落下黑子,正色道:“那日宋香主已经声称自己退血鹤北苑,在平定城分坛某了个差事,属下苦劝无果,只能让他离开。” “原来是这样啊?” 狄白鹰轻轻颔首,微笑道:“所以伱就杀了宋瑞?” 张玉执棋的手微停,神情有些惊讶,随即脸色恢复如常。 “我杀他干嘛?无冤无仇的,就因为他离开血鹤北苑?京城之败以来,北苑群龙无首,很多弟兄都去了别的地方任职,我岂不是有太多人可杀了?莫非是有奸臣小人,在狄堂主面前说在下的坏话?” 狄白鹰揉捏手中那枚白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玉,道:“方才戏言耳,你不要紧张,宋瑞那样没眼色的,死了也不足为惜。” 白子落下,却是一记官子手。 张玉再次落败。 狄白鹰看向站在栏杆边的黑裙女子,时不时洒下大把饵料,在水面弄出‘哗啦哗啦’之声。 “对弈要清净,看你搅扰的,张大人已经连输三盘了。” “义父,若是我搅扰的,也该搅扰你们两个,如何只输他一个?” 狄白鹰摇头笑道:“湖中又不曾养鱼,你在喂什么?” “有七八尾杂色鲤鱼,可能随溪水进来的。” “这么点鱼,就别喂得太饱了。” 这时狄婴匆匆而来,走向挂剑亭。 他第一眼便看向了站在水边的黑裙女子,正要露出笑容,又见张玉也在,眉头瞬间紧皱,心中无由生出一股子敌意。“叔父!正好张长老也在,堂中出了点事,与血鹤北苑有关”。 狄白鹰问道:“什么事?” 狄婴禀告道:“领取薪俸时,血鹤北苑的柳香主无端闹事,与残蛇护法队的黄统领起了冲突,两人互殴,柳香主受伤吐血,双方人马正在对峙。” 张玉似乎并不在意,将手中黑子,投入棋罐,摇头笑道:“世事无常,变化多端,竟然容不下一张安稳的棋桌,狄堂主,看来没法陪你下第四盘了。” 狄婴却没搭理他,只看着狄白鹰,等候他的决断。 狄白鹰笑道:“张长老还兼着代副堂主的教职,自然也是有权处断的,正好老夫疲乏了,这次冲突之事,就请张副堂主,代为处断吧。” 狄婴有些惊愕,他连忙道:“叔父……” 狄白鹰冷声打断自己愚蠢的侄儿:“不用多说了,你随张副堂主前去,回来后将结果告诉我。” ………… 两刻钟前。 护法堂正厅东侧,钱粮房。 来领取当月钱粮的,皆是香主、旗主级别的教徒,教职在旗主之下的,都由上官代领回去。 这是狄白鹰定下的规矩,目的是控制钱粮,增强教徒凝聚力。 这时门外进来六七个人,正在排队领取钱粮的人,纷纷侧目。 “黄副统领回来了?” “听说残蛇护法队去了山东,追杀胶东八鬼,大获全胜。” “那可真了不得。” “是啊,传闻这八人师出同门,武功不凡,号称要杀尽天下神教弟子,在江湖上,专挑我们落单的弟兄下手,手段极为卑鄙毒辣,因此被称正道中人称为‘胶东八侠’。” “不愧是护法队。” 有人笑道:“残蛇厉害,但也不是所有的护法队都行……” 为首的是一个健壮的中年妇人,猪鼻黑齿,相貌丑陋,穿着宽松的粉色袍子,胸口随意敞开着,半露出两只吊瓜一样的东西,此人正是有着‘母猪龙’之称的残蛇副统领,黄巧儿。 她看向那些排队的教众,张开大嘴,吼道:“统统让开!” 众人畏惧‘残蛇’的名头,不敢招惹,纷纷散开,退到一旁。 只是好巧不巧,柳如烟排到了第一个。 “血鹤北苑香主柳如烟。” 她本不欲多事,飞速将自己的腰牌递给了钱粮师爷,想着支取八十多两银子,片刻时间也不要,那些人本就是后来的,总不该还有什么意见吧。 黄巧儿冷笑一声:“还真有不听招呼的。” 她踏着象步,冲上前去,一把抓向柳如烟的肩膀。 柳如烟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一边伸手接过银袋和腰牌,同时飞快地侧身躲了过去。 “好啊!姓柳的小骚狐狸,原来有两下子。” 黄巧儿打量着柳如烟,见她生得千娇百媚,杏眼,水蛇腰,身段修长,对比起来自己便有些照镜子的感觉。 她心中不由怒火升腾,想起统领大人的嘱托,正好借题发挥。 “弟兄们,有人不给残蛇护法队面子。” 她挥了下手,同来的六人,顿时把柳如烟围了起来。 (本章完) 第180章 蛇鹤相争(求追读,别养了) 第180章 蛇鹤相争(求追读,别养了) “你再逃啊!” “区区小事,各位何必如此相逼?” “小事?我不这么觉得。” “那我道歉,就此作罢,如何?” “江湖之事,意气之争,关于面子,关乎生死,道歉有用的话,还设护法堂干什么?” “你们到底要怎样?” 柳如烟取了俸银,还有急用,不想与残蛇护法队纠缠,施展出上乘轻功,朝厅外奔去,却还是在大门外被极擅追捕的黄巧儿等人围住。 黄巧儿没有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她:“柳如烟!” 柳如烟皱眉道:“你认识我?” 黄巧儿笑道:“当然晓得,血鹤北苑的柳香主,有名的骚浪贱货。” 柳如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人似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伱嘴巴放干净点!” 黄巧儿更加得意:“许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你在外给神教丢人现眼,我代表护法堂好好教训你一番,就是狄堂主知道了,也得夸我做得对!” 柳如烟只觉得莫名其妙:“我做了什么?” 黄巧儿轻蔑地笑道:“你说呢?” 一个三角眼的矮壮汉子,大声笑道:“嘿嘿,听说柳香主时常出入千红楼……接私活儿?要不别那么麻烦,看见了吗,你服侍好我们哥几个,这袋银子,就归你了。” 独眼汉子咽了下口水,笑嘻嘻道:“柳香主,与其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兄弟。” 黄巧儿笑道:“血鹤北苑真是神教之耻,尽出些烂货。” 柳如烟俏脸瞬间气得煞红,她修炼媚功,作为行走江湖的手段,从未真正有过不当之举,自己出入千红楼,也只是为了兜售胭脂水粉,维系养孤院。 他们不知从何处得了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以此为借口,对自己,乃至整个血鹤北苑大肆挞伐。 此时,大门前站着许多领了俸禄银的人,瞧着这边的热闹。 “黄副统领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信,太匪夷所思了。” 有人忽然连声道:“难怪,难怪啊!” “你在‘难怪’什么?” 那人道:“前段时间,听说千红楼来了两个西洋乐师,兄弟我闲来无事,勾栏听曲,才进了门,便见一身段妖娆的黑袍‘男子’,还很风骚地从我面前经过,看面相,还有点熟悉,这下可算弄明白了。” “是柳如烟?” 那人点了点头。 “真的?” “骗你我是狗。” “原来如此,难怪残蛇不怕责罚,衅斗同袍……” 柳如烟压下心中怒火,恢复理智,残蛇明显是有备而来,针对的应该是血鹤,自己刚好遇上,被拿来当众作法,用来羞辱血鹤北苑。 她看向三角眼汉子,又看向黄巧儿,轻笑道:“这点银子啊,回家找你娘玩去,或者找这头‘母猪’也行,说不定她还乐意倒贴几两银子给你。” 那些看热闹的听了,纷纷大笑。 母猪龙那副尊荣,即使倒贴,只怕也没人有这个好胃口。 黄巧儿瞬间有些破防,寒声道:“找死?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柳如烟环顾四周,轻笑一声:“你们南苑残蛇,就只会以多欺少吗?” 黄巧儿生来相貌丑陋,没有男人缘,后来炼了高明的硬功,随着实力变强,也或许是服药的缘故,体型也愈发怪异,毛发旺盛,据说时常得刮胡子,更加没有男子肯与她亲近,至今仍是姑娘身。 在柳如烟这样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咽口水的尤物面前,难免自惭形秽的,但对于武功方面,她自认护法堂中能胜过自己的女子还没有。 黄巧儿厉声道:“对付你这只狐媚子,老娘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围着,别让她逃走便是,我陪她好好耍耍。” 她踏着象步,抡圆右臂,冲向柳如烟。 “白象甩鼻!” 沙包大的拳头,带着破风之声,迎面打来。 柳如烟论力量,肯定比不过把自己炼得不男不女的黄巧儿,只能闪躲,欲图找机会,突破外面那些‘残蛇’高手的包围圈。 两人也算顾忌教规,没敢动用兵器,拳脚相加,劲风阵阵。 看女人打架,从古至今都是男人的共同爱好,护法堂前人越来越多,有的领了俸银,原本走了,闻讯专门折返回来,瞧这一场难得的热闹。 “血鹤北苑…都是孬种,够胆别逃。” 交手三十余合,黄巧儿依旧占据上风,只是对手身法不俗,像股轻烟般,她的拳头一下也没落到实处,反倒把自己遛得有些气喘了。 柳如烟轻笑道:“难道我要捆住双腿,跟你打吗?丑婆娘。” 黄巧儿心中恨极,对围在外面的残蛇高手,使了个眼神。 “贱货!找死!” 黄巧儿表情狰狞,双腿发力,猛然屈身而起,跃出两三丈高,像枚石头弹砸了下来,三百多斤的‘石弹’在内力加持下,飞速降落到地面,威力巨大。 “天象撼地!” 这招乃是黄巧儿绝技,她以硬功见长,对手往往欺她身法不够灵活,交手之时,突然使出这一招,猝不及防,极易吃大亏。“嘭!” 黄巧儿双脚落下,在石板地面踏出大坑,碎石飞溅,随着劲力余波向四面冲击而去。 “不好!” 柳如烟向左后急撤,还是被劲风波及,只得边抵抗边后退,可是步法已然凌乱,而在这时,原本围观的三角眼汉子,突然瞅准机会出手,一掌拍向柳如烟后肩。 “啊!” 柳如烟后背受力,一个趔趄向前栽去,正好将自己送到了黄巧儿面前。 “贱货,逃不了了吧?” 黄巧儿探出两只熊掌,抓向柳如烟胸前,猛然一撕,袍子当间裂成两半,那银袋子也随之散开,银锭从天而降,‘哗啦啦’滚落满地。 瞬间引起了满场惊呼。 “这银子…好白,啊不真大,不对,挺圆……” “明明又大又圆嘛!” “嘿嘿,难怪哥哥听说有女子打架,就急匆匆拉着我回来,原来早料到有这一出啊,真是值了。” “我承认有赌的成分,好在赌对了,如果黄巧儿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此情此景,那些男子看的当然不是满地碎银。 柳如烟跪在地上,嘴角流出一道血迹。 外袍被撕开,里面只穿了齐膝短裤,两条修长小腿紧并着。 上身那件亵衣,似乎…小了点。 半瓣白雪春桃,一点枣泥馅儿。 “瞧啊,这穿着打扮,天天就想着怎么勾人。” “血鹤北苑,我看以后改名叫鸟苑吧,哈哈哈。” 黄巧儿得意地大笑,将手中分成两半的裙子,随手扔到地上,走向柳如烟。 她正琢磨着,如何继续羞辱对方,忽然听见有人提醒道‘小心’。 “找死!敢伤北苑的人。” 一柄浑铁月牙铲飞来,发出凌厉沉闷的破空之声,分开残蛇高手的包围圈,红色袈裟闪过,血罗汉率先闯了进来,后面紧跟季八茂、孟连环、邱平安三人。 四人挡在柳如烟身前。 邱平安笑道:“柳香主,听说你受欺负,哥哥们都来了,这次就不收你银子了。” 血罗汉脱下袈裟:“柳妹子,你先拿洒家的袈裟遮起来。” 季八茂那双老鼠眼睛,阴狠地盯着黄巧儿,冷声道:“听说你们南苑的韩副堂主是条好汉子,手底下的人,竟然这般不堪,打女人,女人那是用来疼!用来爱的!你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黄巧儿一时气结,这话说的,好像谁不是女人? 双方人马在护法堂前对峙,蛇鹤之争,一触即发。 大门前,挤着三十多个看热闹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 “血鹤北苑仅存的高手都来了。” “那位姓张的新统领没到。” “他不会来的。” 年轻男子问道:“哦?你怎么知道?” 那麻脸汉子笑道:“那张统领刚二十岁,是个小年轻,武功能有多高,莫非他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不成?”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深以为然:“他肯定不能从娘胎就开始练功啊。” 四苑统领,在整个日月神教的地位也不算低。 通常是由护法堂堂主、副堂主兼任。 天龙、地虎两支最强大的护法队,就掌控在狄白鹰自己手里。 残蛇的统领,原本是护法堂的唯一的副堂主,他早就想兼管血鹤,却被狄白鹰拒绝,反而任命了资历职位不够的尚长老当北苑统领。 尚长老死了,却又来来了个张代副堂主。 “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升得这么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血鹤统领,我们还在旗主的位置上苦熬资历,这该死的世道,一点儿也不公道。” “是啊,谁知道呢。” 麻脸汉子叹了口气,不经意看向身旁一直和自己搭话的,却见那人黄袍黑带的长老装扮,银冠玉面,看起来潇洒俊逸,还十分的…年轻。 如此年轻的堂长老,好像也只有那个人了。 麻脸汉子强作镇定,假装糊涂,谎称家中有事,告辞后匆匆离去。 “这家伙,也是个妙人。” 张玉轻笑一声,下了台阶,走向那两方人马。 残蛇来了七人,血鹤只有五人,柳如烟还受了伤,双方强弱高下立判。 (本章完) 第181章 字符有货(上一章被审了,破防了,要不大家明天看吧) 第181章 字符有货(上一章被审了,破防了,要不大家明天看吧) 林间铺满落叶,两人站在枫树下,远远观望。 “残蛇七煞?这下张玉要麻烦了。” 狄婴轻笑着,悄悄看了眼身旁的黑裙女子。 谢小蛮面无表情,只问道:“他们很厉害?” 狄婴幸灾乐祸道:“韩重麾下最精干的人马,在江湖上名气大,正教中有个说法‘见了七煞鬼都怕’,此次追杀胶东八鬼,就是他们的手笔。” 谢小蛮没说话,见张玉走向那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双眸中露出几分好奇。 狄婴又道:“我们这位张长老啊,还是太年轻,对方人多势众,背后还站着韩重,那可是后天境的高手,他若不早点服软,肯定要吃大亏。” 他又悄悄看了眼谢小蛮,见她面无波澜,不知在想什么。 “血鹤北苑,这次要栽大跟头了…不过早点除名也好,省得给护法堂丢人。” 一片枫叶从头顶落下,谢小蛮抬步,离开了这棵华盖般的枫树。 “师妹,你去干什么?” 她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 “师兄忘了,我也是血鹤北苑的香主,北苑有麻烦,岂能独善其身?” 谢小蛮按住腰间双刀,向前走去。 狄婴愣在原地,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如果谢小蛮真的选温梦九,他纵使不甘心,也只能接受。 他盯着那黄袍银冠的年轻人,隐隐感受到了危机,咬牙暗恨:“张玉!” ………… “大人来了。” “统领大人。” “残蛇这帮孙子,太欺负人了,请大人批准我揍他们。” 血罗汉他们见张玉过来,顿时多出三分底气。 柳如烟盘正盘坐调息,三角眼汉子那掌上带着的内力,极为阴狠,在经脉中不断乱窜,如同蚯蚓般拱动着,痛苦使得她俏脸苍白。 “柳香主这是什么装扮?哈哈哈,要皈依佛门了吗?” 柳如烟外面披着件宽松的血红袈裟,下面是白皙光滑的小腿,神圣与妩媚结合,还真有几分别样的风情,放在后世,这就叫‘字符有货’。 柳如烟瞪了她一样,却是痛得说不出话了。 张玉笑着走到她身旁,转了半圈,将手掌搭在她肩头。 柳如烟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她体内的那股乱窜的阴寒内力,瞬间被吸了出来,她顿时浑身轻松,疼痛全无,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她拱手道:“多谢…大人。” 张玉笑道:“你穿这身袈裟,还挺好看的,以后行走江湖,就这打扮吧?” 柳如烟看着自己被撕成两半的裙子,又好气,又好笑。 血罗汉在旁微微点头,这位张统领,虽然年轻,还有点毒舌,却是很有真本事的。 柳如烟体内那股阴寒内力,他用沙门功法,也可化解,只是绝对做不到这么轻松。 张玉这才走向残蛇七人组。 黄巧儿明知故问道:“你是何人?” “张玉。” 黄巧儿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会报出一长串头衔来吓人。 她仍旧冷笑道:“没听说过。” 张玉不想和他们废话,直接问道:“伱们就是韩重养的七条狗吧?”三角眼汉子冷声道:“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他叫杜崧,以小心眼著称,信奉睚眦必报,修炼一种阴寒内功,哪怕是武功比他高的人,稍不留神,也会吃亏,寻常人也不敢惹他。 张玉走到他面前,极为嚣张跋扈地俯视三角眼汉子。 “我说你是韩重养的狗!狗,狗,狗!” 张玉冷笑道:“这下听清了吧?要不要再说一遍。” “你找死!” 三角眼汉子身形矮壮,双掌同时拍出,正好对着张玉的胸膛,此时两人离得这么近,杜崧自信凭借自己出掌的速度,对方绝无逃脱的余地。 “嗯?” 杜崧只眨了下眼睛,那道身影就不见了,双掌拍空。 “你太慢了。” 身影从背后传来,杜崧只觉得脑后头皮发麻,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自己的‘脊中穴’就被拍了下,一股内力涌入,之后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 “竟有如此高明的点穴手法?” 杜崧还是想逃,抬起左脚,右脚却不听使唤了,整个人倒在地上,鼻涕、口水、眼泪齐齐涌了出来,看样子跟得了风病似的。 黄巧儿见己方一名高手,瞬间被打倒,这才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北苑统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心中更坚定了,要为韩重试探出他的长短深浅。 这也是她此次故意启衅的目的之一。 黄巧儿大声道:“血鹤北苑欺负人,弟兄们动手!” 两方瞬间战成一团。 张玉、血罗汉、季八茂、孟连环、邱平安,柳如烟,还有后赶到的谢小蛮,他们这边还多了一人。 那些看热闹的人,只见原本与血鹤高手,还战得有来有回的残蛇众人,随着那袭黄袍掠过,一个接着一个,被提掌击倒,而且只要倒下的,虽然看着性命无忧,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有见识的,猜出张玉用了极高明的点穴功夫。 季八茂笑道:“这战斗结束的有点快啊?” “哈哈哈,洒家这架还没打痛快呢,他们也太不经打了?” 邱平安恭维地笑道:“不是他们不禁打,而是大人太强了。” 柳如烟见鼻歪嘴斜的黄巧儿倒在地上,心中顿时觉得畅快,同样是报仇,十年再报,与当场就报了,却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谢小蛮看着张玉,原本以为只是个绣枕头,没想到此人武功如此深厚。 “小蛮的刀法不错啊,武林中,能用双刀的还是罕见的。” “柳香主谬赞了,方才多亏了你那一剑。” 一场架下来,血鹤北苑的凝聚力似乎有所提升。 “黄巧儿等七人,大闹公厅,抢夺同袍银两,随意挑衅,出手伤人,还以下犯上,意图对本副堂主不利,干犯教规若干条,暂时带至北苑羁押。” 张玉看了眼满地的碎银子,暂时给这件事定性。 血罗汉招呼随后赶来的北苑弟子,解下七人腰带,捆了个扎实,或拽或抬,朝北苑走去。 就是那黄巧儿颇费周折,足足四个弟子才把她抬了起来。 一行人兴高采烈,像挑着年货般走在林荫小道。 狄婴从枫树林中出来,在前方拦住去路,淡淡的说道:“张长老,这些人,恐怕不能让你带回北苑,韩副堂主与你平级,你要处置他手下,应该先知会他才是,否则,不符合教规。” 张玉看着他,微笑着问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182章 我代表狄堂主(180帮忙订下,感谢。) 第182章 我代表狄堂主(180帮忙订下,感谢。) 两年时间,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 狄白鹰要用她来捆牢温梦九,但两人岁数相差过大,落有意,流水无情。 所以狄婴并未死心,即使要破除千万阻扰,也无怨无悔。 只是此时,她却站在那人身后。 狄婴心中怒火升腾,冷冷地道:“你要是一意孤行,可知后果?” 张玉轻笑着问道:“狄香主,你这在和我说话?” 狄婴微愣,收回看向谢小蛮的目光。 “在下的话,有何不妥吗?” 张玉笑道:“看来你也要以下犯上?” 狄婴冷哼道:“伱搞清楚,我是代表狄堂主。” 张玉反问道:“狄堂让你来命令我,放了南苑的人?可有印信手令?” 狄婴自然拿不出,但仗着与狄白鹰的关系,心中默认自己就是护法堂堂主的化身,因为这层关系,他时常自视过高,寻常香主也根本不敢与之平起平坐。 只是自古以来,以别人化身自居的,多半没好下场。 张玉见他挡在林荫小道上,问道:“你还要如何?” 狄婴道:“跟我去见堂主,是非曲折,只有狄堂主能决定。” 张玉皱眉道:“狄堂主让我处断此事,你当时也在场。” 狄婴依旧嘴硬道:“护法堂有规矩,不许私刑问罪,狄堂主授权你处断此事,但你假借处断,自行讨伐,一意偏私,已经违背了堂主命令。”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不听你的又如何?” 那四名弟子,站得久了,把抬着的黄巧儿放下。 狄婴悄悄看向谢小蛮,见她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是了,她总是如此,除了在面对温梦九时,才会展现少女的喜怒哀乐。 他心中一灰,不由得醋海翻波,温梦九不在这里,只能全将这股邪火发到了张玉身上。 谁让张玉长就一副极讨女子欢心的好皮囊。 狄婴抽出寒刃:“要想从此过,需得问过我手中刀。” 张玉不由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你该自知不是张某的对手,无非觉得我不敢动你而已。” 狄婴挺起胸脯,大义凛然道:“为了申明神教法纪,死有何惧?” 血罗汉拎着月牙铲,上前两步,沉声道:“大人若是担心出手,不好与狄堂主见面,洒家打发这条疯狗便是,一铲子送他去见佛祖。” 张玉摇头道:“都是北苑之人,你出手,我出手,能有几分区别?” “唉!” 血罗汉叹了口气,退到一旁,他脾气火爆,惹得不爽起来,管对面是谁,提起月牙铲就干,打得赢,就超度对方,打不赢,就超度自己,淡看生死,唯独最不擅长婆婆妈妈之事。 张玉缓步向前,走到狄婴面前,打量他道:“狄香主,你要向我沽售那几两余勇吗?” 狄婴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他是见过张玉武功的,虽然年纪轻轻,但自己或许还真不是对手。 他身为堂主之侄,常年在黑木崖当值,地位崇高,没有经受过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教中一般人也不敢向他出手,实战经验寥寥。 “你别逼我!” “你待如何?” 张玉已经有些不耐烦,再拖下去,只怕韩重就要来了。 狄婴见他赤手空拳而来,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觉得谢小蛮也跟着看轻了自己,顿时怒火上涌,长刀挥出,向着张玉当头劈落。 想象中的殊死搏杀没发生,两人实力相差实在过大。张玉抬起右手,迅疾如电,五指架住刀尖。 “砰!”“砰!”“砰!” 接着竟然就像掰枯树枝般,手指把长刀节节折断。 北冥真气霸道至极,每折断一截,狄婴便觉得气血逆行,似浪涛拍上礁石反卷回来,使得手臂巨震。 最后整条胳膊红肿起来,又痛又痒,似有无数根绣针在皮肉中穿梭。 血罗汉、季八毛几人早就见怪不怪。 谢小蛮在旁看得真切,心中却十分惊讶,张玉身形修长,甚至有些文弱,手指白皙,宛如一双女人手,完全看不出是横练功夫出身,却能赤手折断铁刀,还毫不费力。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修炼了十分高明的内功。 她暗自记下观察到的情况。 狄白鹰的任务,便是收集张玉的信息,无论内功外功,还是思想偏向。 对于弈棋者,只有掌握到足够多的信息,才能预判棋路,提前布子。 “你…” 狄婴咬着牙,忍受剧痛,他看像向小蛮,见她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的败北一点也不意外,是了,在她心中,自己原本就不如张玉。 从谢小蛮加入血鹤北苑开始,狄婴就很郁闷,当然,他不敢向如师如父的狄白鹰表达任何不满。 张玉摇头轻笑道:“你只是狄堂主的亲侄,可惜不是狄堂主。” 狄婴握着光秃秃的刀柄,直挺挺立在原地,像个指路牌。 血鹤北苑的人,依次从他面前经过。 除了谢小蛮,谁也没有多看狄婴一眼。 枫林间春虫喧嚣。 好半晌,狄婴气血才稍微顺了过来,手指松动,刀柄落地。 他捂着手臂,朝护法堂走去。 挂剑亭中,狄婴褪去半边衣袍,胳膊肿得像火腿,他额头上冒出大颗汗珠,牙关紧咬,神情狰狞,显然在忍受莫大苦痛。 “好霸道的内力!” 狄白鹰双指搭在腕脉,导入一缕真气,却被狄婴体内的那种真气瞬间击散,它们继续宛如王者般,盘踞在各个穴位、各条经脉中,兴风作浪。 “叔父……” “气沉丹田,百息归神。” 狄婴连忙照做。 浑厚的内力,通过双指断涌入,在僵持片刻后,胳膊关窍中的北冥真气,逐渐被涤荡一空,在这个过程中,狄婴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狄白鹰收起双指,问道:“他没有触碰你的身体?” 狄婴恨声道:“是!就只折断了我的佩刀。” 狄白鹰微微点头:“好一招隔空打穴啊!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算屈了你。” “叔父…,张玉猖狂自大,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他……” “蠢货!” 狄白鹰冷冷地看了他一样,狄婴立刻静若寒蝉,闭嘴不言。 “韩重没能接掌北苑,心中有气,他回来找张玉的麻烦,你跟着凑合什么?” 昨天180章被审核了,今天才放出来,有空的弟兄,帮忙定一下。如果愿意,猜一下是因为哪一段被审的(无奈) (本章完) 第183章 韩副堂主 第183章 韩副堂主 茂盛幽林,绿叶苍翠。 两株百年高龄的大枫树分立两旁,当间有座崭新的牌坊。 盘旋着八条石蟒,獠牙暗藏,栩栩如生,狭长双目盯着每一个从下方进出的人。 南苑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与狄白鹰麾下的两支护法队相比也不遑多让。 双牙堂上,高悬的匾额上刻有‘蛇吞虎象’四个大字,似乎暗含此间主人志向。 刘容坐在客椅上,有些拘谨,他看向正在把玩海珠手串那人,笑道:“海东产名珠,看来韩兄齐地之行,收获匪浅啊。” “老弟喜欢?走时拿两串去玩。” “那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关系。你我相交于微末之时,本就该福祸同享,荣辱共担,姓张的敢折辱刘老弟,管他背后是谁,我这次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韩重五十出头,鬓发微白,穿了件蓝色长袍,身高八尺半,眉眼疏阔,方脸阔口,双颊有肉,初看就有那种江湖带头大哥的豪爽姿态。 江湖上不以貌取人,但令人舒服的仪表,依旧是大大的加分项。 刘容对出气报仇之事,并无过深执念,今日来黑木崖领取俸银,正好拜访刚从胶东回来的老友,顺道说起了那件事,谁知韩重立刻张罗着要为兄弟出气,拦都拦不不住。 “就怕七煞兄弟们下手过重,狄堂主过问起来,不好说话。” 韩重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无妨,狄白鹰怪罪,有兄弟我担着,怕他个鸟!” 刘容见他语气中对狄白鹰并无多少敬意,心中盘算片刻,试探着问道:“去年上官云做东,在千红楼吃酒,记得席间他说过,杨总管甚爱东珠,曾托人专程去东海采买,想必就是韩兄这种珍珠。” 韩重把玩着手串,沉默片刻,笑着看向刘容。 “带回来的珍珠中,有八枚极品东珠,鸽子蛋大小,纯色无暇,颗颗自带流彩,拿来穿串浪费了,兄弟拿去送杨大总管吧。” 刘容摆手道:“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怎好拿去做人情。” 韩重笑道:“你我兄弟伙,分什么彼此。” 刘容心中暗道,韩重没有把话说死,但也不想和杨莲亭走得太近,对于他而言,若能让护法堂副堂主投靠,在杨莲亭面前立下的功劳,比起献上八枚珍珠,分量可要重得多。 门外传来脚步声,算起时间,黄巧儿他们该回来了。 几名弟子奔入堂内,神色慌忙:“大人不好了。” 韩重没好气道:“大人好得很,你们慌里慌张做甚?” 几人跪在堂下,不再说话。 韩重这才道:“什么事?慢慢说来。” “七煞都被北苑擒下了,说要带走问罪。” ………………… 血鹤大堂外,七人被铁链捆在石阶下,嘴里塞在破布,由孟连环、邱平安在旁看着。 血罗汉、柳如烟坐在堂上,见张玉指挥两名弟子,将廊下那四盆星月海棠又搬回了堂内,在搬最后一盆海棠时,那名弟子被门槛绊了一下,‘哗然’一声,瓷片泥土倾泻而出。 张玉无奈道:“这下好了,没等打起来踢碎,就被自己摔碎了。” 那弟子连忙跪下,诚惶诚恐道:“大人恕罪,属下不是故意的。” 张玉摆手道:“别在这跪着了,清扫干净,把海棠栽到后院去,看还能不能救一下。” 那弟子见自己没被怪罪,连声道谢,抱着海棠残躯朝后院跑去。 柳如烟起身走到张玉身旁,神色凝重道:“南苑人多势众,要是打上门来,恐怕我们不是对手,要不要派人去向狄堂主通禀一声。” 张玉站在门槛前,看向院那七人,轻笑道:“已经有人去通禀了。”“谁?” “除了狄婴还有谁?” 柳如烟不解道:“他嘴里会说出对我们有利的话吗?” 张玉摇头道:“他讲什么不重要。” 不待两人多说,便有弟子匆匆赶来通禀,残蛇南苑的韩副堂主来了。 柳如烟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 血罗汉、季八毛等人从堂间走出来,手里拎着兵器,看向张玉。 “他既然是一个人来的,血鹤北苑没必要这么多人相迎,显得丢份,伱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会他。” 张玉说完,从院中穿过,走出大门。 这些年来,天龙、地虎归在狄白鹰麾下,残蛇由副堂主统领,唯独血鹤北苑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尤其京城之战后,那点家底子更是消耗了七七八八,几乎面临除名的命运。 从这处所,便可见一斑,相比南苑那高大的石牌坊,北苑就两扇木门。 “还不出来,莫不是逃了?” 韩重站太阳底下,眯着眼睛,心中正盘算着,忽然听见‘咯吱’一声后,木门被缓缓推开,里面走出个穿戴黄袍银冠的男子,相貌俊美,腰间悬挂一刀一剑。 “瞧着打扮,应该是他了。” “这也太年轻了。” “他武功真有那么高?随手就能拿下七煞。” 他从东海回来不久,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 韩重冷声问道:“你就是张玉?” 张玉笑道:“那你就是韩重了?” “年轻人说话要讲礼貌,论及入教时间,我是你长辈。” 张玉闻言,哈哈大笑:“那你该管护法堂中那对石狮子叫爹娘,论入堂时间,谁也没他们早。” 韩重见他言辞锋利,丝毫不让,便知不是好对付的。 “我的弟兄们呢?被你藏到哪里去了?还不速速放人?” 张玉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人就在堂中,他们不小心犯了教规,狄堂主让我看着处置。” 韩重寒声道:“七煞是南苑的人,要处置,也轮不到你们,张副堂主,识相的话,就把他们统统放了,然后礼送出门,韩某念在同袍的份上,可以不与你计较。” 张玉轻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把你们北苑的虾兵蟹将,都喊出来,我给你一锅烩了,省得麻烦。” 韩重冷笑着拔出厚背大刀,刀身在阳光照耀下,极为刺眼。 “年轻人学了几招三脚猫,就狂得没边了?老夫今天教你,如何尊重前辈!” 抱歉,这两章有点水,状态不佳,尽快调整,轻喷 (本章完) 第184章 收手吧,张副堂主! 第184章 收手吧,张副堂主! 北苑周边环绕着成片枫林,树冠相接,春荫覆盖。 此时,十余道气机相继出现在林间。 枫林坡不大,消息传得快,护法堂高手几乎都来了。 倒没几人在意张玉。 他们关注的是‘蟒刀’韩重,护法堂中仅次于狄堂主的第二高手。 都想看近年甚少出手的残蛇统领,武功深浅。 “狂松七步!” “这套步法竟然…生出了神韵?” “看来传言不虚,‘蟒刀’韩重果真是神教后天高手里,最有望晋入先天境的。” 日月神教这样的超级大宗,以一己之力,对抗武林正教群雄,还有锦衣卫的暗中窥视,寻常气海、后天高手,只能算是中流砥柱,只有先天境大高手,才能威震一方,关键时刻,起到官子胜负手的作用。 “第三步。” 韩重斜拎起铁刀,三步踏出,劲风灌满衣袍,使得他像狂风中的一株孤松,独立陡壁,不求成林,扎根破岩,甘于贫瘠,却有迎击东西南北风的气势。 “第四步!” 张玉暗自心惊。 对方每踏出一步,气势便强上三分。 鬼知道后面还有几步啊! 他抽出紫薇神剑,将‘追云逐电’催动到极致,一点紫芒先至,孤影紧随其后,毫不迟疑地荡入劲风当中。 “刀走龙蛇!” 韩重长刀斩落,张玉却似乎有了预判,行云流水地朝左倾斜而去,刀气贴着他的袍襟斩下,疯狂向前奔涌,如同犁铧般,所过之处,石板、泥土被掀了起来,地面出现三丈长的一道裂痕。 “苍松迎客!” 与此同时,张玉一剑递出,刺向韩重自空中踏下的右腿。 攻其必救! “他竟能预判我的步法?” 韩重大惊,忙将右脚向外旋出,硬生生地收回了第五步,如此倒是躲过那一剑的埋伏,却也无奈打断了狂松七步的势头…… 枫林间,两道身影并肩而立,皆是气宇非凡的昂藏汉子。 “原来如此,他就这样破了韩重的绝学。” “办法知道,唐兄弟你能做到吗?” 那人思索片刻,摇头道:“闪避那蓄力一刀,同时找到第五步的落脚点,毫厘之差便会命丧刀下,除非我能一心二用,否则绝不能为之,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又何以如此自信,敢拿小命去赌?” 温梦九沉默片刻后,笑道。 “每一代江湖,都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从天空掠过时,就连羽翼拖过的流彩,都足以惊艳天下庸碌之辈,十余年前的东方教主,不就是如此吗?” “温兄将他与东方教主相提并论,对这后起之秀评价,未免太高了吧?” 温梦九叹了口气,轻笑道:“岁月不曾饶过谁啊,以前遇见这样的年轻后辈,总是难抑争胜之心,我现在却是心如止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人却不以为意,道:“就算是块璞玉,要赶上温兄,我看他至少还得练上十年,至于说能与东方教主比肩,那……绝无可能!” 紫光如电,长刀似蟒。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二三十合,未见哪方落了下风。 张玉的剑法杂而不精,像是吃百家饭的。 韩重认出的便有‘泰山剑法’、‘嵩山剑法’,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剑招,也都被随手使了出来,完全就是随性而为,不成体系。 这原本是习武之人的大忌。 偏偏张玉每一招出手的剑法,或攻或防,或虚或实,都恰到好处。 仿佛他从庞杂的武器库中,总能精准挑出最合用的那把兵器,不求专精,用完即弃。 如此便把劣势,变成了最大的长处。 由于没有固定套路,谁也猜不出他下一招将要攻向何处。 “草蛇灰线!” 韩重提步上前,双手直握刀柄,身形左右晃动,步法反踏,刀势曲折隐晦,一息之间有三种变化,令人眼缭乱,不知落于何处, “玉女照镜!” 张玉此时使出的这招剑法,劳德诺在飞凤桥上用过,是华山剑法中最基础的一式,在局势不明下,用来守身是最合适的。 “嘭!” 刀剑交击打,却发出沉闷的轰鸣,真气四射。 紫薇神剑架住了从右边斩来的蟒刀,间隔七寸,却好像黏在了一起,双方各不相让,源源不断地运转真气,想要从内力上压制对方。 韩重功力雄浑,却不占上风,对方的真气极为霸道。 那把泛着紫光的长剑,如同烧红的铁刃,已经切入层层帷幄。 韩重只得加大灌入内力的速度,重新修补起来。 “好霸道的内功,叫什么名字?” “就叫霸道真气!”“霸道真气?你随口瞎编的吧?” “哈哈哈,知道了还问。” 双方相持有了半刻,内力都在疯狂的消耗。 韩重看向张玉,见他脸上风轻云淡,根本探不出深浅。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对方消耗的内力,要比自己少,僵持下去,他并无全胜的把握,何况又是血鹤北苑地盘上,真等到惨胜之后,也不一定走得了。 原本想着,对方一人击败七煞,他身为统领,也该一人来北苑,折服对方,救回残蛇的弟兄们,方算将南苑的面子要回来。 计划是美好的,变化是始料未及的。 他没料到,这位年轻的张副堂主还真不是攀着裙带上来的,交手四五十回合,竟然与自己平分秋色,如此年龄,如此武功,不止神教,只怕整座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 “既然如此,那还打什么,及时止损吧。” 韩重心中思定,沉声道:“蛇鹤相争,苍鹰得利……收手吧,张副堂主!” 张玉心中松了口气,淡然笑道:“韩副堂主总算想通了,伱先收刀!” 两个副堂主打生打死,高兴地终究是别人。 韩重冷笑道:“你的内力异常霸道,我先撤劲,非吃大亏不可。” 张玉笑道:“彼此彼此,那同时收回内力?” 韩重盯着张玉,道:“那我数一、二三,同时撤力。” 张玉点头道:“好!我来数。” 此时刀剑间积聚的真气,就像个火药桶,前期两人,一铲接一铲装子药,要是哪方说话不算数,反而在火药堆上扔了个火把,先撤力的那方,不被炸死也得重伤。 “壹!” “贰!” “叁!” 刀剑分离,两人各自后退十几步,强大的真气向四周涤荡开,近处北苑门房上的瓦片被掀起十几块,远处枫树林刮起了一阵风,树叶‘刷刷’落下。 在此困境下,他们出人意料的,竟然都选择了遵守承诺。 韩重收回长刀,拱手笑道:“张副堂主武功高强,心地光明,之前是老夫眼拙了,还请见谅。” 张玉紫剑还鞘,也笑着道:“能与韩兄这样的教中前辈切磋,在下受益良多。” 韩重立刻顺杆往上爬,开口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哥哥我那几个不成器的部属,也是无心之失,张兄弟就高抬贵手放了吧?都是自家人,以和为贵啊。” 张玉微微点头:“那是自然,只是韩兄有韩兄的部属,张某也有张某的弟兄,他们在教中受了欺负,只会向我这个当统领的要说法啊。” “那兄弟讲个章程?” 韩重将鞠球踢了回去,反正张玉不可能一直扣押七煞。 张玉想了想,笑道:“北苑家底薄,韩兄若能支援一点钱粮,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对北苑的弟兄们,怎么也算有个交代了。” 韩重慷慨道:“这好说,张兄弟说个数目。” 南苑家底厚,要不他也拿出银子招兵买马,此次去东海,又顺势刮了一笔,全入了南苑私库,半个铜子也没上交给堂主狄白鹰。 “白银万两!” “张某觉得,南苑那极为兄弟,还值这个价钱。” 韩重微愣,这也太狠了吧,只是话已经出口,他只能答应下来。 枫树林间,那些护法堂高手陆续离开。 有人道:“可惜,他们都留了力,最终都没能分出胜负。” “如此年轻,就能与后天境的韩重战平,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了。” “看来这只血鹤要一鸣惊人了。” “经此一战,至少护法堂中,没人会轻视这位年轻的副堂主。” 不待韩重回去派人送银子来,张玉就放了残蛇七煞,也算给足了韩重面子。 季八茂见南苑的人离去,对身旁的邱平安低声道:“白银万两,大人可真够黑的,只是应该银子送来,那样才牢靠啊,现在放了人,给不给,就全凭韩重心情了。” 邱平安神秘一笑道:“放心吧,韩副堂主会给的。” 柳如烟见他如此笃定,好奇道:“你这么知道?” “因为大人要的不是银子,韩重在乎的也不是银子。” 邱平安看了眼跟自己几人,始终保持适当距离的谢小蛮。 枫林间。 温梦久见人走得七七八八,也收回目光,笑道:“好戏散场,走吧,唐兄弟,我请你去千红楼喝酒。” “喝茶吧。” “嗯?你什么时候该了性子。” “四海大茶馆的马先生,这几日在说三国,算起章目,今天该讲到,定三分隆中对了,有这两位厉害的副堂主。只怕以后,枫林坡也要变戏堂子喽,我先提前习惯习惯。” 那些人或者轻视,或者嫉妒,或者嘴上不屑,心中忌惮,最终都消失在了枫树林中,只是这场风却不会停,越过枫林,越吹越远。 (本章完) 第185章 金丝软猬甲(厚颜求票,感激!) 第185章 金丝软猬甲(厚颜求票,感激!) 日头偏西了。 原本淡定的邱平安,变得比谁都急躁,在门前往复踱步,不时伸长脖子,朝枫树林间那条小道张望,心中算着时间,从残蛇七煞离开到现在,打四个来回也够了。 那可是一万两! 张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太轻信了啊! 他想跟南苑韩重逐步建立互信,以求形成三足鼎立之态,抗衡堂主狄百鹰。 理想很丰满!可惜落有意,流水无情。 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一枚铜板也没捞到。 血罗汉看向院门方向,问道:“老邱怎么了?跟魂丢了一样。” 柳如烟放下茶盏,轻笑道:“还不是为了一万两雪银。” 血罗汉不屑道:“银子啊?这些身外物,洒家视之犹如粪土,为粪土烦恼,实在不值得。” 季八茂道:“老邱要是有大和尚你一半的悟性,早就立地成佛喽。” “功名利禄,有人视之为粪土,而有的人,为了得到,连同袍兄弟也不惜残害,彼之砒霜,此之蜜,世上之事皆荒唐,红尘烟波多无常。” 柳如烟似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血罗汉大笑道:“柳妹子这话暗藏禅机,该不会像大人说的,真准备出家吧?” 孟连环则伸手端起那凉透的茶,低头喝了半口。 临近黄昏时。 四口大木箱,沉甸甸的,被抬进了血鹤大堂。 “奉我家大人之命,银子送到,请张副堂主查收。” 他们抽出抬杠与绳索,望向堂上那三盆开得正好的星月海棠。 张玉正给海棠浇水驱虫,他回头看了眼那八名力士:“东西收下了,你们回去吧。” “告辞!” 邱平安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箱,便见白灿灿一片,连着四口箱子,都装满了银元宝。 邱平安禀告道:“大人,真有一万两!” 季八茂笑道:“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邱平安不屑道:“别吹牛了,说的你以前见过一样。” 血罗汉笑道:“他是在梦里见过。” 季八茂翻了个白眼:“狗眼看人低,季八爷我祖上也是阔过的。” 众人兴高采烈,坐在下方的孟连环、谢小蛮,却像两只闷葫芦,看着那几只银箱,一言不发。 柳如烟看向张玉,笑盈盈道:“这些银子,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张玉直接道:“分了。” 柳如烟没想到张玉如此爽快:“分了?” 邱平安瞬间乐得合不拢嘴:“好主意啊,自从没了苑中津贴,就靠着从堂中每月领那三瓜两枣,弟兄们穷得叮当响,有了这笔银子,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柳如烟美目流转,深情款款地看向张玉:“那大人准备怎么分?” “香主八百两,旗主三百两,普通弟子一百两。” 北苑现在有血罗汉、季八茂、柳如烟、孟连环、谢小蛮五位香主,旗主级别的有九人,普通弟子三十来人,要是这样发下去,这一万两分下去,张玉手里就剩不下什么了。 邱平安垂头丧气,一脸倒霉样,他晋升香主的时间,比血罗汉还早,后来自请去干文职,管理档案,才降为旗主的,。 张玉笑道:“北苑复建,老邱出力不少,这次也按香主位份拿安家费。”邱平安大喜过望,当即跪了下去,拱手道:“多谢大人,多谢……安家费? “敢问大人,什么叫安家费啊?” 张玉缓缓说道:“古代有个典故,叫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我们不用等这么久,当日也在这里,我曾说过,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柳如烟神色凝重道:“大人决定去京城了?” 血罗汉大笑道:“早该去了。” 孟连环看向张玉,迫不及待地道:“何时出发?” 邱平安颤声道:“大人,我能不能不要这份安家费?” 张玉起身,看了眼邱平安,下令道:“三日之后,出发京城,敢不至者,教规处置。” 他的言语中,隐隐带着杀气,众人皆神情肃然。相比初来北苑,短短时间,张玉杀伐果决,赏罚分明,在众人心中已经树立了不小的威信。 在几名香主主持下,血鹤北苑分了那批银子,有家室的,都回家休沐,没有家室,则将自己的两袋银子统统扔到千红楼中的风流眼去了。 这几日,血鹤北苑异常安静。 到了第三日,却有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访。 “奉茶!” 张玉笑着将客人迎入大堂,同时吩咐弟子上茶。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穿着件玄色长袍,浓眉方脸,英姿勃发,正是他在黑木崖上,九龙牌坊前,遇见的成德殿侍卫统领温梦九。 “温兄今日好闲情雅致,来北苑,有何指教?” “哪里谈得上指教。” 温梦九手中提着个包裹,放在桌案上,他笑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我那日初见张兄弟,就知道伱不是凡人,也没料到,短短时日,你在神教中,已然声名鹊起。” 张玉笑道:“怕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温梦九点头笑道:“有人说你靠着裙带关系,一飞冲天,有人说你飞扬跋扈,欺凌同袍。对了,还有人说你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处理不了血档上的神教叛徒,吓得躲在北苑装鸵鸟,搞自己人是一把好手。” 张玉不以为意,轻笑道:“也是东方教主开明,不禁言路,这年头,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温梦九喝了口茶,突然问道:“听说血鹤北苑的弟子,休沐三日?” “是有这么回事。” “你准备继续执行那份血档了?” 张玉没有回答,看向温梦九笑道:“这些时日,已经有很多人向我问过这份血档,温兄算来的晚的,你也想知道血档上的东西?” 温梦九摇头笑道:“你误会了,我对那些事才不关心。” 他解开包裹,取出那物。 竟然是一件金光闪闪的软甲,紧要处表面满布倒刺钩,泛着幽兰光泽,显然淬了毒,而包裹里还有个小瓷瓶,上面细心地贴着小纸条,上面写着‘解药’两字。 “这件金丝软猬甲,请张兄弟代我送给谢……世侄女。” 张玉好奇道:“温兄,何不自己送给小蛮姑娘?” 温梦九摇了摇头,似有难言之隐,好半晌才道:“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张兄弟也不要告诉她,这甲是我送的,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张玉将温梦九送出门外,看着那金丝软猬甲,却是满头雾水。 (本章完) 第186章 观鲤楼主(还有一章) 第186章 观鲤楼主(还有一章) 春满晴空,原野阡陌,井然有序。 越往北行,地势平坦开阔。 远处亘古存在的山脉,卧如黑色巨兽,雾雾茫茫似乎与天宇相连。 这日,一行人到了涿州地界。 马车摇摇晃晃,黑袍男子盘坐在车厢中,左手拇指带着绿玉扳指,观其形体如古钟,呼气似风雷,在将北冥神功修炼至第二层后,内功境界已到了气海境后期。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 金池丹田内,经过数月浇灌,那朵枯萎的紫金莲复又明艳,只待还在萌芽阶段的第三朵紫金莲彻底绽放,便可气海圆满,后天在望, 邱平安骑着马,穿着一袭青色圆领袍,扮成管家模样,刚从离开老婆孩子的感伤中走出来,正兴致勃勃地遍赏临畿风光。 “老邱。” 张玉撩开窗帘,望向外间,邱平安连忙拨马过来。 “大……公子有何吩咐?” “到了何地?” “回公子,刚入涿州地界。” 此地隶属顺天府西路厅,离京城不足百里,道上车骑往来稠密。 张玉往外看去,与四百里外的那座江湖城不同,在这方天地,官吏士商、皇亲勋贵才是主流,偶尔挎刀携剑的江湖人士,也都是收敛颜色,怎么也要比在其他地方和气三分。 “那就先找间客栈先安顿下来,还有记住了,我们是平阳来的茶商,去京城拜访几个大主顾,吩咐下去,让弟兄们小心说话,不要露了底细,引来锦衣卫的注意。” 邱平安在马上拱手道:“请公子放心。” 张玉放下车帘,继续沉浸在北冥神功修炼中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北苑人马分成三批,依次进入顺天府,他们这一队扮成晋地茶商,张鲤鱼是年轻东主,邱平安是管家,那些随行弟子是伙计护卫,柳谢二人分别为妻妾。 后面那辆马车,便是坐着柳如烟、谢小蛮。 “传闻这金丝软猬甲,材料珍贵,打造极难,乃是皇帝赏赐元戎之物,流落到江湖上也是有数的。” 柳如烟的语气不无羡慕,女子对衣裳总归是内行的。 这里衬乃是长白山雪貂皮缝制,轻盈亲肤,冬暖夏凉,还可消解内力。 外甲由百年老蟒背上最坚固的鳞皮硝制而成,可以抵御刀劈剑刺。 两层之间,以雪蚕丝缝制,夹层间还嵌了密密麻麻的百炼钢丝。 最为难得的是,那密密麻麻的猬刺,每一根都是高手匠人亲自打造并淬了剧毒,因掺着黄金,兼具韧性与柔软,平时那些猬刺便如风吹芦苇般倒伏,摸起来光滑柔顺,不会剐蹭衣裙,伤到主人。 待到对敌时,暗中催动内力,尖刺纷纷立起,由于是内甲,穿在外袍之下,对手不明就里,但凡挨着碰着,便会中了这软猬甲之毒,没有解药,旬日之间毙命。 “大人以此甲相送,看来对小蛮,别有一番情谊啊。” “柳姐姐,你别乱讲。” 谢小蛮看向金丝软猬甲,嘴角噙笑,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柳如烟笑着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谢小蛮微笑道:“此甲来历,我大概是清楚的。” 从平定城出来,两人厮混一路,虽谈不上就变成了知心好友,说起话来,终归还是熟络许多。 谢小蛮并非天生冷面冷心,只是早年师门覆灭,遭逢坎坷,后在护法堂中,也甚少与人交往,才显得性子冷僻。柳如烟好奇道:“不是大人送的吗?” “不是。” 谢小蛮轻轻摇头,她曾无意间听义父狄白鹰讲过,温家世代为武将,藏有这样一件宝甲。 张玉将宝甲交给自己时,语焉不详,她当时心中便有数了。 他不知道,自己知道。 柳如烟见谢小蛮似乎另有心事,也不再多问。 “吁~” 两辆马车相继停住,接着外面传来争吵声。 那客栈前停了十来辆马车,四名黑衣护卫守在大门前。 “不好意思,这座客栈已经被我家主人包下,请你们寻别处投宿。” 被双倍退还房钱的皮货商,几人心有不甘,堵在门口不肯离开。 “乾云客栈乃京西第一客栈,天地玄黄四等,共有两百间客房,鄙号往来塞外与京城,从来都是住在这里,你们也不过六十多人,如何住得过来?” 那黑衣护卫十分倨傲,冷笑一声:“两百多间房算甚?住不过来,那便空着。” “伱家主人是谁?这么大排场?” 黑衣护卫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江南东道,观鲤楼主。” “哼,什么江南东道,我还塞北领主……” 那塞北大汉正欲发作,却被一名同伴拉住了。 “原来是江南宁先生车驾到,打搅了,打搅了,我们立刻离开。” 乾云客栈当面两栋三重大楼,后面建有马厩、仓库、灶房、草料场、柴火房、浆洗房,工序分明,井井有条,极受带着大宗货物的客商欢迎。客栈掌柜姓李,其家世袭驿丞,他出身庶房,轮不上袭官,而在京西另创了这番事业,倒也别开生面。 邱平安拨马回来,禀告道。 “公子,这里住不了。” 张玉耳目聪敏,零星听得几句,问道:“观鲤楼主?宁先生?那人什么来历?” 邱平安低声道:“就是江南那位宁王爷,天下最有权势的藩王,前日在官道上,与我们抢路那行车驾便是他。” 张玉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些护卫如此跋扈,藩王入京,不该住官驿吗?” 邱平安笑道:“这位宁王爷啊,听说常以江湖人自居,在江南便喜欢微服私访,到处结交武林豪侠,甚至藏亡纳叛,多有逾越之举,满朝文武畏其权势,闭口不言。” “他在府中挖巨池以为湖,建了座观鲤楼,常与三教九流人士在楼中聚会,因此有观鲤楼主的雅称。” 张玉看了眼邱平安,这家伙管了八年文档,又爱探听小道消息,对于江湖、朝堂之事,广有涉猎,这也是带他来京城的原因。 邱平安问道:“大人,那我们还是让给这位江南宁先生?” 张玉点头道:“换家客栈便是。” (本章完) 第187章 琵琶手 第187章 琵琶手 乾云客栈,天字丙号。 墙上挂的书画,皆是名家真迹,博古架上的珍奇玩意儿,也都各有来历。 檀木桌椅,八步宽床,一应布置,应显奢华。 房间内飘散着淡淡的草木香,这种名贵麝香,十余两银子才能得着一小段,有活血通经、除湿止痛的作用,最受南方卑湿之地的豪商显贵喜欢。 青袍官儿坐在圆椅上,身体前倾,看向对面那人。 “凭借先生在江湖上的名望,这件小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人似有为难:“朱典史过誉了,在下在南国或许有些薄名,这…京城江湖,确实不熟。” 青袍官儿笑道:“先生就别谦虚了,五岳剑盟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任由谁听了,都是如雷贯耳,别说京城附近,就是漠北草原、西域诸邦、东北雪林,先生之名,那也是响当当的。” 那人无奈道:“在下竟有这般大的名头?自己倒是不知道了。” 姓朱的王府典史端起茶杯,轻笑道:“先生太谦虚了,连王爷都对先生敬重有加啊。” 那人皱眉思索片刻,点头道:“我可以写信,至于他们来不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朱典史放下茶杯,笑道:“有刘先生相助,王爷这乾云大会,一定能大获得成功。”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的……游击将军?” 朱典史笑道:“游击将军?什么游击将军,参将啊!” “参将?” 那人有些惊讶,这可是三品武官,并非捐纳之官。 朝廷名器,真的可以这般轻易许人? 无论游击守备也好,参将副将也罢,对他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只是他虽然投身江湖,毕竟也是大明百姓,也曾饱学经书,此时也不觉为这世道心凉,更坚定了退隐江湖之心。 “要乱了,不止是江湖,只怕还有朝廷。” 朱典史早就习以为常了。 “王爷在给王兵部的信中说,刘先生出身衡山清白民户,公忠体国,弓马娴熟,屡次率家丁僮仆剿杀贼寇,匡助地方甚多,素怀报国之心,为了不使义士寒心,授予一个参将之衔也是可以的。” “王爷厚爱,刘某感激莫名。” “事情谈妥,本官去向王爷复命,就不搅扰了。” 那中年男子从木椅起身,送走了朱典史后,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他穿着身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正是衡山刘三爷。 “若非担心左盟主横加阻拦,刘某何至于图这虚衔,背上朝廷鹰犬的骂名,晚节不保。” “唉,若能平安退出江湖,这名节不要也就罢了。” 刘正风心中正烦闷,忽听见敲门声响了两下。 “师父,弟子大年求见。” “门没关。” 进来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中等身材,圆脸宽额,布衣背剑,手里提着食盒:“师父,恰饭喽,这客栈中的伙夫硬是要得,能炒出三湘口味。” 向大年打开食盒,从中取出八碟精致小菜。 刘正风叹了口气道:“不是乾云客栈厉害,而是宁王厉害啊。” 向大年给师父盛了米饭,笑道:“宁王富甲江南,在江湖上风评也不错,自然厉害,但宁王再厉害,对我们衡山派也心存敬意,这次师父去京城捐纳,也多亏他肯帮忙。” 刘正风拿过碗筷,摇头道:“宁王的人情不是好欠的,早知如此,唉……” 天字甲号房。“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宫装美女穿着淡黄长裙,坐在绣椅上,抱着琵琶,她五指极为修长,白皙细腻,却不柔软,拨弄之间,筋骨毕现,极具力量美感。 原来一个人的手,竟然可以如此好看。 “养正,你知道本王为何喜欢听珠儿弹琵琶吗?” “诸般乐器,唯独琵琶声最为清厉,似金石迸裂,如布帛撕扯,可奏金戈铁马之曲,以襄席卷河山之志。王爷,可是这个原因啊?” 说话的是个秀才模样的中年人,幼时在乡里有神童之称,十七岁就中了举人,可惜之后科运不佳,屡试不第,他心高气傲,不愿以举人的功名出仕,后来辗转投入宁王府当了谋士。 “这话本王爱听,但不是这个理由。” 正中间罗汉床上的年轻男子,头戴金冠,身穿白袍,正是宁王韩宸豪,他箕踞而坐,腰带随意系着,手里拎着一把紫金酒壶,不时便要饮上几口。 刘养正摇头道:“王爷恕罪,我猜不出了。” 宁王看向青袍典史,问道:“立本,你以为呢?” 朱典史笑道:“莫非王爷是喜欢紫珠姑娘的手?” “养正方正,立本知我,有你们两位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宁王大笑道,叫人拿来了两柄玉如意,分别赏给朱立本,刘养正,并留下两人,陪同自己用午膳。 这时,一名黑衣护卫在外禀告道,膳食已经准备妥当。 宁王点了点头,笑道:“传膳吧。” 乾云客栈十六名青衣小厮,搜过身后,提着食盒,依次而入,很快那张长案上就摆满了三十五道菜,最后却是一道镇店招牌——活烧鲤鱼。 胖厨子亲自端着大釜上桌。 宁王笑道:“早就听过这道京西名菜,本王倒要看看,有何神奇之处。” 胖厨子见惯世面的,面对皇亲国戚,也不卑不亢,他轻笑道:“宁王殿下,这活烧鲤鱼,要说神奇之处,就在一个活字。” “活?” 刘养正是有名的大饕,来了兴致,忙问道:“这有何说法?” 胖厨师缓缓说道:“首先是刀工,去鳞去脏之后,鱼肉片成薄片,附着于脊骨,这个时候鱼置冰块之上,还不会死,开釜之后,以热油浇淋鱼身,这个时候鱼肉已六分熟,但鱼头还在张合,由于脊骨中血脉依旧在流通,鱼肉非常的脆弹鲜滑,别有一番风味。” 宁王笑着点头道:“听伱说有点意思,开釜吧。” “小人遵命。” 胖厨子笑着,缓缓打开釜盖,里面却只有个鲤鱼头,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就像鱼身,鱼尾。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握住匕首,向韩宸豪好刺去。 刘养正大惊道:“有刺客!” 此时那些黑衣护卫,都相隔了七八步,宁王身边就两个文士,一个弹琵琶的女子,都不顶用。 胖厨师高喊着,“暴王害民,为国除奸!”眼看匕首就要捅向宁王心窝,他突然停住了动作,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了下去。 那只极好看的女人手,从他胸膛中穿出,握着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宁王笑着看向琵琶女:“本王早说过,紫珠的手,世间少有啊。” (本章完) 第188章 凤鸣莲亭 第188章 凤鸣莲亭 乾云客栈东边七八里,涿州城外,有座两重院落,主人家是城中盐铺的朝奉,不常在此住,近日这座闲置的别院被一伙平阳府来的茶商租下。 后院,剑啸纵横,寒光游动。 石桌上摊开一卷长画,其上隐隐有‘衡山剑法’几字。 “衡称天地!” “千岩破军!” “出水芙蓉!” 衡山剑法以“变应玑衡”,“铨德钧物”著称,犹如衡器,可称天地。 剑韵亦正亦奇,顺心而为,倔骨拗性,遇强则强,借力还力,不拘成规,变换莫测。 剑法通神,颇有几分像湘人的脾性。 神教十大长老留下的‘尽破衡山剑法于此’,虽然也是惊才绝艳、苦心孤诣,却担不起一个‘尽’字。 所记对招的衡山剑法,更是有形无神,更别提内功心法一概全无。 只是甲子年前那场大战后,除了嵩山派,其余四派剑法几乎出现断崖式的失传。 这长卷上的剑法,不能撼动真正的大家,但也足以惊慑寻常的五岳高手。 说白了,五卷剑谱在张玉手中,也算一块金子,若回到对应的门派,却是价值连城的和氏璧。 “剑法如山性,亦如人性。” 张玉收起紫薇神剑,了半日时间,才将前二十招衡山剑法及破解之法,演练到六七分熟。 “刘正风摒除门户之见,与魔教长老结为琴箫知音,全家罹难而不悔,最后在山野间合奏笑傲江湖,归于自然。而这个过程,却也像一把杆秤,将五岳剑派的侠义、霸道、虚伪、迂腐、伪善,称得一清二楚。” 他端起茶杯,坐在石桌前,正思量着剑法与江湖,忽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便将剑卷收起。 “公子,老邱求见。” 院门外传来声音。 “进来。” 邱平安穿着身粗布短衣,寻常村夫打扮。 “坐。” 张玉给他倒了杯茶。 “多谢公子赐茶。” 邱平安一饮而尽。 “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邱平安低声道:“回禀大人,属下找到狼溪谷,一个人也没有,千刀门被一把火烧成白地,草都齐腰深了,我悄悄问了周边村民,他们都说一天晚上,骤起焰火,第二天去看只剩满地灰烬。” 张玉轻笑道:“这火厉害,烧得如此彻底?” 邱平安挠头道:“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大人,要不我们收拾行礼,先回平定城,再从长计议?” 张玉扫了他一眼:“怕了?” 邱平安哭丧着脸道:“属下觉得这事透着邪乎,大人看过那份血档,知道我们要杀的,与成德殿牵扯有多深,属下担心,我们就是不死在千刀门手里,干掉目标,也会被成德殿那位暗害,毕竟……他也姓杨。” 张玉从怀中取出那份血档,又看了半晌。 “杨凤鸣,上一任朱雀堂堂主,神教十大长老,算得上位高权重了,这种人也会叛变?” “最主要的是,他在东方教主继位第三年叛教,为何去年才下血档追杀?中间可是隔着近九年?” 邱平安叹了口气道:“所以属下才说,这事透着邪。”张玉问道:“老邱,你入教早,对杨凤鸣了解多少?” 邱平安道:“大人,血档中都有啊。” 张玉看着他,笑道:“我想了解血档中没有的,老邱,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邱平安哭丧着脸,跟这个动不动威胁属下的张副堂主比起来,好说话的尚统领简直是菩萨。 “杨凤鸣应该是东方教主的心腹,当年罗长老为童百熊所杀后,他从一名香主,直接提为朱雀堂堂主,立刻派去了江南坐镇,直至叛教,也甚少回黑木崖。” “除此之外,就是有传言说,杨莲亭与杨凤鸣关系密切,有说他们是父子,也有的说是叔侄……” 邱平安看了眼张玉,小心道:“属下职位低微,所知有限,也就这些了,多是道听途说之言,至于是真是假……还需大人仔细甄别。” 张玉点头道:“你去吧。” 难怪邱平安讳莫如深,原来还可能涉及东方教主。 邱平安期待地问道:“去收拾行礼吗?” 张玉摇头道:“继续打听千刀门的来历,竟敢庇护日月神教的叛徒,还几乎灭了一支护法队。什么江湖帮派敢这么狂?” 邱平安垂头丧气地退下后,张玉再次看向那份血档,落款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东方不败’。 在神教中,除了护法堂堂主狄白鹰,只有东方教主能签署或者撤销血档,杨莲亭做梦都想染指这部分权力,却一直没能如愿。 片刻之后,柳如烟进来。 她坐下后,一阵淡淡的香风传来,柔媚地喊了声:“老爷。” 张玉看了她一眼,身段妖娆,媚骨天生,确实是人间尤物,自己并非庙里的大德高僧,心中未尝没有痒痒的时候,更何况那毒龙丹的后遗症,一直没有解决,须得勉力压制。 他没道德洁癖,只是将自己的女下属变成女情人,似乎……不太合适,多情易伤,以现在的江湖地位,还不容许留这么多弱点。 “这里没外人,用正常称呼。” 柳如烟笑吟吟道:“那可不行,老爷要小心隔墙有耳。” “什么事,说吧。” “老爷吩咐我去打听宁王的消息,妾身问着了。” “嗯?” “三日之后,那位江南宁先生要举办乾云大会。” “哪些人参加?” “听说是顺天府境内有名望的江湖人士。” 张玉心中暗道:“一个藩王,如此热衷于江湖来往,还是在京城附近,他想干什么?不过乾云大会,来的都是江湖人,或许能打听到千刀门的消息。” “能不能弄到请柬?” “请的都是本地帮派,怕是有点难。” 柳如烟看向张玉,笑道:“听说老爷出身风雷堂?” 张玉道:“你想说什么?” 柳如烟轻笑道:“据妾身所知,顺天府境内有风雷堂的分坛,若是能请他们帮忙,无论是参加乾云大会,还是打探其他消息,都颇有助益。” 张玉想了想,摇头道:“此事牵扯很深,敌我难辨,之前好不容易遮掩行迹,如今我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联系神教其他势力。” (本章完) 第189章 天地玄黄 第189章 天地玄黄 短短几天,京西第一客栈乾云楼张灯结彩,搭棚设台,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每天朝后门送鸡鸭鱼肉、瓜果菜蔬的马车都有十多辆,又向别的客栈借调来几十名迎送的、烧火的、切菜的、颠勺的。 李掌柜手面大、朋友多,才将这么个大摊子支应了下来。 顺天府的江湖都沸腾了,有则消息疯狂流传。 一位江南来的宁先生,包下整座乾云楼,邀集京城周边江湖上有名望的掌门、豪侠齐聚一堂,只要入住楼中,食宿全包。 若能得宁先生赏识,那更是泼天的富贵,通天的坦途,岂不强似刀枪丛中滚出的碎银几两。 至于这位宁先生是何等遮奢人物? 有心的自然知道。 无心的稍加打听,也晓得了。 第三日,万里无云。 那些收到请柬赴约的,皆已入住上房。 十六名黑衣侍卫分立大门两旁。 台阶下有只圆凳,坐着一中年男子,四十左右,嘴角两撇胡须,抱着柄旧剑,剑柄用麻绳层层缠绕,寻常的猪皮剑鞘,不见过多装饰。 “刘侍卫。” 青袍官儿从客栈中出来,走下台阶,对着那人喊了声。 中年剑客连忙起身,拱手道:“属下见过朱典史。” “这几天刘侍卫日夜值宿,辛苦你了。” 抱剑男子是宁王府客卿刘航,南昌人士,在江西有些侠名,江湖绰号‘昌东剑客’,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江湖上漂泊了十余年后,终究还是投入了宁王府,领着一等侍卫的职衔。 “为王爷……” 朱立本微微皱眉:“嗯?” 刘航笑道:“瞧我这嘴,是为宁先生尽忠,乃属下本分。” 朱立本笑着点头道:“宁先生很赏识你啊,说刘航忠于职守,勤勉任事,足堪重用,南昌卫有个指挥佥事的空缺,可以带兵,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宁先生已经准备向王尚书保举你了。” 刘航闻言,喜不自胜,指挥佥事可是正经的卫所武官,关键是‘可以带兵’,那就是实任,更加了不得。 “多谢宁先生,多谢朱典史。” 朱立本摆手笑道:“事情未定,我先给伱通个风,切不可宣扬出去。” 刘航忙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朱立本望着乾云楼外,不远处的官道上,虽是车马络绎不绝,但来却并没有来乾云楼的江湖人了。 该来的,也已经来了。 刘航见状问道:“大人找我,可有什么交代的?” 朱立本笑道:“也没什么,李掌柜对我说,乾云楼的玄字号、黄字号房间都客满了,地字号还剩三间,我看,之后来人,不可不问身份,须得有些真本领才能入楼。” 整座乾云楼,天字号房只有五间。 地字号房间,有十八间,入住的都是持请柬者。 那些来凑热闹的江湖杂鱼,之前都被塞进了玄字号、黄字号。 如今那两类房既已客满,若把无名之辈安排进地字号房,与掌门大侠们并列,便有些不妥了。 刘航按住腰间剑柄,道:“大人放心,有我在,定不让滥竽充数之辈再进乾云楼。” 朱立本点头道:“切记,要注意方法,宁先生是来交朋友的,即使草莽之辈,也要应对得当,不可给人留下话柄,说宁府的人飞扬跋扈,瞧不起江湖朋友。” 刘航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又是半日过去,刘航坐在楼前,望着太阳升至中天,又渐渐偏向西天,黄昏未至,但天空已经出现淡黄色的云韵,平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漂泊江湖时,看似逍遥,无拘无束,因得遇名师学了些真本领,混出个昌东剑侠的绰号,在豫章一带,也算号人物。 可那又如何? 房分天地玄黄,人分三六九等,江湖亦如是。 刘航不是出身名门大派,家中也没有成片庄园,更没有一顶王冠等着继承,所以照样要为碎银奔波,在充大侠时,还是要为明天衣食发愁。 “我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无疑就是投入宁王府了。” 他内心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更别提还有一份好前程等着他。 “指挥佥事是几品官来着?瞅空问问朱大人。” 刘航伸了个懒腰,从圆凳上起身,活动筋骨,正享受着平静安逸的时分,忽然听见马蹄声传来,他眯着眼看去,一男一女,两骑从官道下来,朝自己这边而来。 “一脸轻浮,挂着把刀,就敢学人出来混江湖,真是不少不更事。” 为首那骑,是个黑袍男子,长相十分年轻俊美,腰间挂着把极为华丽的佩刀,剑鞘上装饰满了珠玉玛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刘航目光看向年轻男子身后。 落后他半个马头的,却是个丰韵美人,娇媚无比,骑在马上,那两只春桃还一颤一颤的,似要挣脱束缚,出来呼吸春天的空气。 “吁~” 两人勒住马头,翻身下来。 刘航咽了咽口水,心中暗道可惜。 见两人到了身前,收敛颜色,一脸严肃。 “你也是来参加乾云大会的?” 张玉走到大门前,不待他说话,便见那人问道。 张玉拱手道:“正是,在下粗略会些拳脚棍棒,刀枪剑戟,一向心慕侠义江湖,听闻乾云大会的名声,这乃是难得的武林盛事,特意赶来赴会。” 刘航轻笑道:“知道,知道了。” 这几天,他见多了只会个三脚猫功夫的富家公子,冒充江湖少侠,为的就是来凑热闹,这番说辞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之前为壮乾云大会的声势,也就放他们入楼了。 “慢着!” 张玉正要入楼,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兄台,还有何事?” 刘航轻笑道:“你说自己会些拳脚棍棒,刀枪剑戟?” 张玉点头道:“粗略会些。” 刘航打量这年轻男子,笑着摇头道:“这乾云大会有个规矩,不准滥竽充数,只让有真本领的英雄好汉入楼,你若只‘粗略会些’,那怕是不够资格的。” 张玉皱眉问道:“那在下要如何做,才不算滥竽充数?才能入楼?” 刘航拇指轻弹,一声剑啸,半截寒刃跳出皮鞘。 “你在我手下撑过三招,若能不败,便放你入楼,还可以为你和……这位姑娘,安排地字号上房,若是不能,就请打道回府。” 刘航不自觉看了柳如烟,见她笑盈盈的,似乎在看自己,只觉得此女千娇百媚,似有万种风情。他顿时心头火热,忍不住道:“这位姑娘……若愿留下,我倒可以另有安排。” 张玉后退两步,正儿八经地拱手道:“那就请兄台赐教了。” 刘航握住剑柄,纵身而起,一个漂亮的鹊起,落到了台阶下。 他盯着年轻男子,冷笑道:“还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抱歉啊,这章断得有些突然。中秋佳节了,回乡看老人,事情比较多,见谅。也提前祝各位书友中秋快乐,身体健康。 (本章完) 第190章 他们是刺客! 第190章 他们是刺客! 房间轻烟袅袅,锦袍男子躺在榻上,头枕在女子双腿间,轻纱覆盖着玉璧,透着淡淡幽香。 一只极好看的手,掂起一颗葡萄,纤长的两指,只不过轻轻晃动,瞬间将葡萄揭了皮,留下绿莹莹的果肉,没有丝毫损坏。 仿佛这颗葡萄,原本就没皮。 “王爷。” “紫珠的手,不止能弹琵琶,剥皮也是一绝。” 宁王笑着张开嘴,吞下那颗葡萄,指尖似乎还萦绕着未洗净的血腥味,他却愈发兴奋,闭上眼睛,流露出享受之色。 “王爷喜欢吗?” 宁王轻叹一声:“当然喜欢。” 身为太祖皇帝的子孙,生在江南锦绣堆里,他却格外向往喋血沙场。 毕生夙愿,便是效仿太宗皇帝领兵出塞,马踏草原狼庭。 只是身为一个藩王,这是永远无法企及的梦。 即使他遍贿朝廷文武,恢复了王府卫队,成为天下藩王中的独一份。 宁王正躺在美人膝上,做着他的铁马冰河的大梦,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嘈杂声。 “楼间何故喧嚣?” 有侍卫在门外道:“启禀王爷,有个少年想入楼,刘侍卫要试他的武功。” 宁王坐起身,脸色露出不悦之色:“真是胡闹!本王宴请的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掌门,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凑热闹了,这些人对本王的大业,能有何帮助?” 紫珠轻笑道:“或许是仰慕乾云大会吧。” “好,本王去看看来了什么年轻俊杰。” 宁王从榻上起身,也不穿鞋,赤足走到外间,推开南侧窗户,楼外已经围了半圈人。 有人道:“你们到底还打不打?” “光说不练假把式。” 有人拱火道:“出剑啊,拿着当烧火棍子呢?” …… 刘航再次回头望去,三楼东头,某个窗户终于打开了。 顿时心中一喜,这可是在宁王眼皮子底下露脸的好机会。 这些江湖草莽懂什么? 他甚至有些感谢这个年轻人。 张玉好整以暇地等着,笑着问道:“这下可以开始了吗?” 刘航看了他一眼,环顾四周,拱手大声道。 “在下刘航,南昌人士,师从九江大侠何飞雄……” “二十八路披风剑法,已经臻至炉火纯青的境界……” “曾独自对战七名马匪,杀二伤五,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被称为昌东剑侠……” “蒙宁先生信重,如今在宁府效力。” 张玉有些不耐烦,无奈的摇头:“你到底有完没完?” “别急,对付你很快的!” 刘航轻笑一声,右手攀上剑柄,缓缓抽出锋刃,挽了个漂亮的剑,横在身前。 “真够磨叽的。” 话音未落。 张玉向前疾奔,施展出‘追云逐电’,身法快如鬼魅,眨眼之间,就迫至对方身前。 “怎么…怎么可能这么快!” 刘航瞳孔猛然放大,心中惊骇欲绝。 张玉轻笑一声,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由下而上呼向刘航左脸。 随着脆响。这位昌东剑侠不及施展出半招剑法,只觉重力袭来,双脚离地。 这一掌附带了北冥真气,力道不小。 身体在空中翻滚,重重落到后面台阶上,长剑从手中脱落。 “怎么可能?” 刘航望向天空,正好看见三楼那扇户缓缓合上,身体上的疼痛不算什么,受伤也不算重,他只是有些怀疑人生,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切!昌东剑侠?披风剑法?” “还有七名马匪?杀五伤二?” “这故事编的,我还以为是真,原以为高手对决,结果被人一记耳光撂倒。” 除了少数江湖高手,很多人下意识忽略了过程,只看到了结果。 “宁先生的护卫,也不过如此啊。” “看着挺威风,架子而已。” “那我们岂不要也有机会为宁先生效力?” 看热闹的江湖人士,评头论足一番后,纷纷散去。 “兄台,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刘航被两名护卫扶了起来,呆愣地坐在台阶上,半边脸肿胀了起来,吐出两颗断牙,半边耳朵嗡嗡坐作响。 他晃了晃脑袋,只见那两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朝着乾云楼走去,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冲上了头脑。 目光落在台阶上那柄剑上,只出了鞘,却完全没派上用场,就像自己的一番心思,成了笑话。 宁王好面子,外宽内狭,自己闹了这出笑话,以后想获得重用只怕难了。 前程算毁了! “去死吧伱!” 刘航猛地抓起剑柄,向张玉后背投射而去。 “嗖!” 那些未走远的江湖人,见这一幕,纷纷看来。 年轻男子头也没回,倒是落后他两步的柔媚女子,斜里一脚踹向剑身,使得其转了个方向。 “咚!”的一声,长剑插在柜台上,吓得后面的伙计瘫软在地。 张玉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刘航,又环顾四周,笑道:“这乾云大会的待客之道,却有些特别啊。” 比武不过,背后伤人,那些江湖人士也鄙夷地看向刘航,这宁府侍卫也太没品了。 这时,一袭青袍沿着楼梯下来,正是典史朱立本,刘航见状,连忙大喊。 “他们是刺客,是来害宁王的!” “朱大人,他们是来刺杀宁王的。” 朱立本轻笑一声,吩咐道:“看来真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来人,把他关柴房里去醒醒酒。” 刘航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任由两名黑衣护卫押着,离开了乾云楼。 “在下朱立本,为宁府管事,敢问朋友尊姓大名?” 张玉扫了眼那领绣着溪敕的青袍,谁家管事,穿着七品官袍,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掩人耳目的功夫都不愿做全了。 “在下平阳张鲤鱼,贩茶来京,途经涿州。张某素好拳脚,听闻乾云大会的名声,故而不辞冒昧,前来搅扰,望主人家见谅。” 朱立本见他衣着刀饰华贵,身后跟着娇美侍妾,确实是出身富豪之家的做派。 “宁先生好交朋友,张公子这般的俊彦,来赴乾云大会,最是欢迎不过的,何来搅扰之说?” 张玉笑道:“那就多谢宁先生招待了。” 朱立本唤来一名小厮,吩咐道:“你领张公子去地字号房休息。” 楼中一场风波,就此平歇。 (本章完) 第191章 镜中窥人 第191章 镜中窥人 地字辰号房。 黄梨木的架子床上铺了缎面羊毛毯,散发着淡淡的香薰味,可容双人就寝。 这只是内室。 外间书案桌椅,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还设有拉环,只需轻轻一拉,便有专人上门服务。 这样的房间,一晚五两银子。 原本就不是为寻常百所准备的,就算拮据些的江湖侠客也住不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果然是龙子龙孙,按众生根器优劣,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张玉解开腰间的悬月宝刀,躺在松软的床榻上,看向头顶的轻纱帷幄。 佑圣皇帝体弱多病,至今无嗣,将来必定要引藩王入朝,承佻大统。 宁王敢如此放肆,未必没有这一层原因。 朝中文武收取重贿,又存了观望之心,谁也不敢轻易得罪未来的储君候选者,任由他在朝野间树立人望,恣意妄为。 柳如烟站在梳妆台前,摆弄一把精美的菱形铜镜,照着自己的相貌,镜中人却模模糊糊的。 “地字号房,已然如此奢华,天字号房岂不是人间仙境了?” 张玉收回思绪,轻笑道:“要问那位宁王爷了。” 他是武夫体魄,餐风饮露,地床天被也只道是寻常。 “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张玉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倦意。 在江湖上漂泊久了,那根弦时常紧绷着,享受享受也是应该的。 柳如烟转身,看向隔着层轻纱的那道身影,突然问道:“邱平安他们去哪里了?好几天不见人影?” “他们各有任务。” “你为何留下孟连环和谢小蛮?” “孟连环的任务是看着谢小蛮。” “你信不过小蛮?” “她是狄白鹰的义女,被派来血鹤北苑,用伱多余的头发丝想想,她是来干嘛的?” “那这一趟,何必带她出来?” “有她在手里,狄白鹰想使阴招,多少会顾虑……” “原来你连狄堂主,也信不过?” 里面却不说话了。 柳如烟轻笑一声,握着铜镜柄,缓慢走到床榻边,却听见传出轻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 她等了片刻,掀开床帷,在床边坐下,目光微冷。 “真睡着了!” 柳如烟把手中铜镜,倒持过来,那长条形的镜柄,竟然十分尖锐,有几分像江湖上的奇门兵器——峨眉刺,她将镜柄,刺向张玉的咽喉。 那尖柄离男子的喉咙只有十分之一的距离,停了下来。 柳如烟有些犹豫,思索片刻,轻叹一声,正欲收回镜柄。 “我劝你收手吧!” 柳如烟惊讶道:“你在装睡?” 张玉睁开眼睛,右手钳住女子的皓腕,疑惑地看向铜镜:“何必呢?你没有杀我的决心,也没杀我的本领,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柳如烟冷声反问道:“你不知道原因?” 张玉冷声道:“你是狄白鹰的人?还是杨莲亭的人?” 柳如烟沉默片刻后道:“宋瑞是你杀的?” 张玉恍然大悟,轻笑道:“原来要为玉面书生报仇?你们什么关系?他是你情郎吗?” 柳如烟怒道:“你承认了?残害同袍,按照教规,是……” 张玉冷声道:“宋瑞当众犯上,还要脱离北苑,我不杀他,何以树立威信?” 柳如烟道:“我劝过宋瑞,他已经犹豫了,你下手太快,也太狠了。”张玉冷笑道:“江湖就是如此残酷,谁有时间等他?” “你…” 张玉将柳如烟拖上床,翻身压了上去,同时按住对方两只手。 两人都穿着衣服,却也只隔着层薄纱。 张玉只觉得淡淡的幽香直往脑海里钻,一片温香软玉,不由刀意昂然,抵在对方要害部位。 柳如烟觉出那宝刀的长度,心中不由骇然。 她奋力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死死制住。 几次三番,反而更像自己主动迎合上去。 柳如烟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张玉盯着柳如烟,抬起右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接着左手抬起,又是一记耳光。 “啊!”女子痛呼一声。 张玉恶狠狠地盯着她道:“收起你那伤春悲秋的妇人心思,若是因你行动失败……我一定杀了你!” 他从床榻上起身,提起悬月宝刀,离开了房间。 柳如烟依旧仰面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酥软,一时之间,竟然起不了身,她伸手抚摸自己红肿的脸颊,微微酥麻,又痛又痒,竟隐隐觉得有些莫名的快意。 三楼东头那间天字号房,门外长廊,布置十二名黑衣护卫,日夜轮值,守卫森严。 琵琶声隐隐从门内传出。 “他叫张鲤鱼?” 宁王难得换了身四爪蟒袍,坐在桌前。 朱立本点头道:“自称从平阳而来,往京城贩茶去。” 宁王不觉笑了一声:“平阳产茶吗?本王只知江南产好茶,北边有何茶可贩? 朱立本笑道:“王爷就在江南,这也难怪了,平阳的‘云雾仙茗’,也算名茶,只是产量少,品质高的,更是凤毛麟角,而且只卖往京城一带,在江南知名度不高,下官也只是偶然听人说起。” “如此看来,他的说辞,倒有几分可信了?” 朱立本摇头道:“小心为上,王爷还是不要轻易见他。” 宁王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废物呢?” 朱立本道:“我让人把他关在柴房里。” 宁王厌恶道:“真是丢尽了宁府的脸,本王都替他害臊,现在先羁押着,待回南昌后,痛打一顿,赶出府去,永不叙用。” 朱立本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人间地狱,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那人直接推门而入,正是宁王最信任的谋士,常以师称的南昌神童,他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神情凝重,快步走了进来。 “养正,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你看。” 刘养正把纸条递了过去。 宁王看着纸条上的内容,眉头逐渐凝出了‘川’字纹,他挥了挥手,琵琶声停,那名叫紫珠的女子微微行了一礼,静静坐在一旁。 “朝中传来消息,刺客有三路,他们要对付本王,那道活烧鲤鱼,还只是开胃小菜。” 刘养正劝道:“今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从年初起,只举行了三次大朝,从他们举动看,应该是真的,乾云楼鱼龙混杂,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很多,刺客容易找到机会,是否要推迟大会?先行入朝面圣,以免白龙鱼服之忧。” 他是江西科举出身,朝中同窗老乡众多,不乏有人为之传递消息。 宁王斟酌片刻,看向对面两人,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万贞儿只敢用刺杀手段,局势便还未失控,乾云大会……明日照常举行,但是从五天缩短至两天便是。” 刘养正担忧道:“王爷身边的高手,只有紫珠姑娘,护卫力量过于薄弱了。” 宁王哈哈大笑,豪迈道:“这乾云楼中的江湖高手,不都是本王的护卫吗?” 刘养正还要再劝:“王爷…” 朱立本轻笑道:“刘先生放心,早在几日前,王爷已经让在下飞鸽传书,调了十多名客卿高手,秘密来京,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到了。” 刘养正处理朝中事务,朱立本专干秘密勾当,两人职属不同,都被宁王倚重为左膀右臂。 这两章朝廷的内容有点多,但也是为江湖剧情负责的,本书不会转向,依旧是江湖主线。 (本章完) 第192章 乾云大会 第192章 乾云大会 江湖与官府,有交织勾结,同时也冰火不容。 两方都试图按照自己那套规矩,建立秩序,官府力量强盛的地界,江湖就只能收敛爪牙,仰其鼻息,求为鹰犬而不得,便如天子脚下的京畿府县。 “一刀断江!” “剑刺苍穹!” 乾云楼外,擂台上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纵横交错,斗得不可开交,也煞是好看。 周边围着两三百号人,从开始的纷纷叫好到兴致缺缺。 台下有人问:“多少回合了?” “八十回合了。” “还没打完啊?” “之前二十余场,可是最多五十回合分胜负……” 彩棚下,白袍金冠的宁先生高居首席,入住地字号房间的客人,根据其江湖地位分坐两旁,那叫张鲤鱼的,又混了个末席,引来不少嫉恨的目光,却是看向跪坐在他身旁的美妇人。 连宁先生都没带侍女登台,此人真是好生无礼。 “波涛汹涌!” “天翻地覆!” 席间有台上那两位的师门长辈,悄悄望向首席,见宁先生看得聚精会神,两人相视一笑,轻轻点头。 成了! “钱世侄的断浪刀法,炉火纯青,招招精妙,可见得了真传啊?” “赵兄徒弟的覆天剑法也不错啊,气势不凡,别具一格。” 那些掌门看向两人,眼神怪异,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俩玩什么聊斋呢? 乾云大会之初,青袍典史便宣布了,宁先生要在青年俊彦中挑选十名侍卫,天下第一有权势的藩王,还极有可能承继大统,这可是让祖坟连带宗门都冒青烟的好机会。 台上的江湖杂耍实在无趣,张玉看向身旁女子微微红肿的双颊,笑着问道:“还痛吗?” 他稍微抬起手,柳如烟下意识身体后倾。 她瞪了眼张玉,没好气道:“一点也不痛,谢大人赐打。” 张玉拿过酒壶,轻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癖好?” 柳如烟更加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玉给她倒了杯酒,低声道:“伱要实在想为宋瑞报仇,回黑木崖再说,先帮我找找,这些江湖人士中,有没有千刀门高手?” 杨凤鸣自行脱教后,在顺天府被发现行踪,受到一个叫千刀门的江湖势力庇护,柳如烟、血罗汉等人,与之有过几番交手。 柳如烟摇头道:“这里没有千刀门的人。也许已经改头换面,或者根本不在京城,你怎能断定,他们会出现在乾云大会?” 张玉叹了口气,看向台上:“总得试试啊。” 两位‘高手’斗过一百二十回合,累得气喘如牛,腿都站不直,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被搀扶下了擂台,给后面的人腾出场地。 之后上台的两人,一胖一瘦。 有人指着那壮汉笑道:“有意思啊,大竹筒子当兵器,头一次见。” “那就是你孤陋寡闻了。” “莫非有什么说道?” “西南云贵一带,缺少铁器,当地人把楠竹入水浸泡半月,晾晒三日,又油浸一年,再取出晒干,竹身不裂,这就成了上乘兵器,用起来十分轻便,但坚硬程度,远胜钢铁。” “原来如此,这位兄弟好见识。” “行走江湖,关键在一个行字,察知各方风土……” 最初发笑那人,心中犹不服气,看着台上低声道:“胡说八道!他手中明显是新砍的竹筒,何曾有油浸痕迹?” 那身材魁梧的疤脸壮汉,手持一根竹筒,四尺来长,大腿粗细,或砸或挡,可攻可防,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对面那用剑的汉子,只得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兄弟住手,在下认输了。” 用剑汉子倒也识相,主动跳下擂台。 疤脸壮汉背对彩棚,双手拄着竹筒,弯着腰在喘气。他用的是大开大合的招数,几乎就凭着蛮力,横冲直撞。 此时力竭,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张玉忽然道:“不对!” 柳如烟看向他:“怎么了?” 张玉暗自攀上腰间的悬月宝刀:“从此人之前表现看,气力明显游刃有余,何至于此?” 张玉的六识,远超常人,从疤脸汉子登上擂台,他就觉得不对劲,此人绝非只有蛮力,应该身怀内功,其步法沉稳,招式大开大合,却一直留有余地。 正在此时。 疤脸壮汉猛地转身,端着的竹筒当间裂成两半,从中显出一物,黑黝黝的铁管,前粗后细长,形同鸟喙,正对准了二十步开外的彩棚。 “诸位,请满饮此杯。” 宁王正举杯相庆,乾云大会圆满结束,收取十名侍卫只是鸡肋,籍此加强与他们身后帮派的关系,那才是目的。 这些在顺天府扎根多年的地头蛇,有人有钱,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朱立本见多识广,认出那物的来历。 “有火器!” “护驾!” 引线极短,‘嗤嗤’冒火星子,瞬间便烧没了。 “砰!” 铁管喷出一蓬火星,铅丸射向正好当面而坐的宁王。 电光火石之间,朱立本虽然离得近,但并非武人,只来得及推了宁王一把,那铅丸擦着宁王的脖颈,在身后的木板上射出个孔洞。 “护驾,护驾!” “保护王爷!” 彩棚中乱成一团,黑衣护卫蜂拥而上,先受伤的宁王保护起来。 “捉拿凶手。” 六七道身影从彩棚后面出来,几个鹊起,飞身上了擂台,向那疤脸壮汉攻去。 “杀奸王!除国贼!” 随着一声暴喝,席间有三个江湖人士,抽出暗藏兵刃,朝宁王杀了过去,变起肘腋之间,顿时乱作一团 有江湖掌门试图救驾,却被黑衣护卫当成同党刀剑向相。 有试图离开的,却被阻隔去路,只能用兵器破开身后的棚壁逃出。 坐在末席的张玉,第一时间便和柳如烟退了出来,任由他们在其中厮杀。 而擂台周边数百号江湖人中似乎也埋伏有刺客,正在制造混乱,许多不明就里的人,拔出刀剑,相互残杀,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柳如烟突然道:“应该是他。” “谁?” “千刀门高手,右手虎口,都纹着血鹊。” 柳如烟的目光看向擂台上,那以一敌众,不落下方的疤脸壮汉。 “他举着铁管时,我看见他右手虎口似乎也有个印记。” 张玉抬眼望去,疤脸壮汉挥舞铁管,虎口处确实有块红色印记,只是动作太快,他也看不十分清楚,到底是血鹊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张玉又回头看去,彩棚里的刺杀者,片刻之间,两个已经倒在紫衫女子手下,剩下那位也没好多少,浑身像被钢爪挠过,道道伤痕,深可见骨。 “这是什么武功?如此狠辣!” 擂台上的六名黑衣高手,一时不能拿下疤脸壮汉,却将他牢牢拖住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线索断在这里。” (本章完) 第193章 小铁布衫(中秋祝好) 第193章 小铁布衫(中秋祝好) 擂台上刀光剑影,如瓢泼大雨般刮向疤脸汉子,他只凭手中那杆‘黑铁管’,疯狂舞动起来,就能防得滴水不漏,丝毫不落下风,此人武功精深,且隐隐有少林棍法的路数。 那鸟嘴铳也非凡物,乃是用精铁锤炼而成,坚硬无比,刀剑砍上去,反而崩出缺口。 要论单打独斗,这六名宁府客卿,无一敌得过此人。 “攻他下三路!” 矮壮男子大声招呼同伴,然而下一秒,他的长剑却由下而上刺去。 “小把戏!” 疤脸汉子冷笑一声,铁管向中路横扫,刺向胸口的长剑被巨力荡开,对手使诈不成,反而让自己门户大开,却是难得露了破绽。 高手对决,自然不像用‘断浪刀法’战‘覆天剑法’那两位奇葩一样,有时一个小小的破绽出现,就能决出胜负,分定生死。 “死!” 疤脸汉子怒吼一声,向前接连踏出三步,奋力递出黑管。 细长的‘鸟嘴’径直刺入矮壮汉子胸口,拔出来时,鲜血连同破碎的腑脏,‘哗’地落到地上。 “咕咕…” 矮壮汉子倒了下去,全身血液仿佛找到阀口,疯狂泉涌,很快把擂台染红大半。 六打一,对手无伤,自己这方却被杀了一个人。 五人见状,也都红了眼,齐齐攻向疤脸汉子。 “杀了他,为段兄弟报仇!” “杀啊!” …… 疤脸汉子依旧岿然不动,应对自如。 他练了某种类似‘铁布衫’的外家功夫,筋肉扎实,肤如树皮,刀砍上去,竟然只能留下浅浅一道伤口,甚至直接被内力弹开。 而那五名客卿只要稍微挨上一铁管,至少也是重伤。 疤脸汉子眼见刺杀失败,几次想逃离此地,都被死死拖住,双方再次僵持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袭紫衫落到擂台上。 “退下!” “紫珠姑娘?” “殿下有令,要留活口。” “紫珠姑娘,此人极难对付。” “他交给我,你们去殿下身旁护卫。” “是!” 那五人略有不甘,也只能退走,她是宁王最信任的人,地位要远高于寻常客卿,自然可以命令他们。 女子穿着身紫色长衫,满头青丝随风飘散,她双手修长,皓腕白皙如霜雪,五根手指却沾满鲜血与碎肉,看起来便非易与之辈。 “阁下内外兼修,还皆有所成,这身武功得来不易。宁王殿下是惜才之人,只有说出幕后主使者,不但饶你不死,还可以入宁王府当差。” 江湖上有句话,宁遇刀剑枪斧,勿遇掌爪指拳。 敢于赤手空拳对敌的,往往武功极为高深,方有这份自信,比起用兵器的更难对付。 疤脸壮汉看向紫衫女子,那鲜红五指如爪如钩,单是看着便有种锁喉的窒息感,他知道遇上了宁王府高手,摇头道:“我本是必死之人,活一天赚一天罢了,你不用白费心机,用出全力,免得说我胜之不武。” “好!如伱所愿。” 紫珠扬起双手,五指成爪,随着一股寒风,瞬间移动至他身前,右爪探出,径直伸向对手脖颈。 捏碎喉管,是她唯二喜欢的杀人方式。 “宁王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难怪会失败了。”疤脸汉子神色凝重,定睛分辨,突然抓起铁嘴铳,便朝左侧刺去,使得那迫近的紫影身形一顿,稍稍后退半步,躲过带着凌劲劲风的重击。 “眼色不错,不怪他们六个,拿不下你一人。” 紫珠冷笑一声,抬起右手,顺势抓住身前擦过的鸟嘴铳。 双方争夺起来,她看似娇弱,手上力量却异常强劲,五指成钩,如铁钳般握住鸟火铳的铳口,疤脸汉子双手发力,东摇西晃,竟然也一时夺不过去。 其实细看之下,女子的身形,随着每一次争夺,轻轻晃动,竟像吊在了鸟嘴铳上一般,看似一掌对双掌,其实紫衫女子用了全身的力量,加上巧劲儿,才与对方分庭抗礼。 他一身功夫,半数要依仗这杆精心打造的鸟嘴铳施展,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兵刃,与对方比试手上功夫,那不是以己之短,克敌之长? 就在这时,紫衫女子的左手,瞬间搭上疤脸汉子后背, “还不放手?” 疤脸汉子倒不十分在意,他练得‘小铁布衫’,全身筋肉,就属后背最为坚硬,刀剑也轻易划伤不得。 她现在全部力量在与自己争夺鸟嘴铳,不可能还破得开‘小铁布衫’的防御。 紫珠发现自己抓住的那块皮肉,逐渐硬化,如百年老树的皮。 她轻笑道:“原来有所依仗啊?” 疤脸汉子只觉得她五指变得冰寒无比,似有丝丝阴气,侵入自己皮肉,蚯蚓般钻来钻去,维系硬功的劲道,迅速就被消解了。 “不好!” 疤脸汉子正欲松开手,撤步后退,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 随着惨绝人寰的哀嚎。 紫衫女子五指成爪,抓起他后背皮肉,竟然像揭鱼鳞般,连同衣服碎片撕扯了下来,眨眼之间,便血流如瀑,简直惨不忍睹。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轻笑着看向手中那物,布中包着小半斤的肉,直往下滴血。 疤脸汉子失去兵器,又身受重伤,他勉强施展‘小铁布衫’,使得后背那碗口大的伤处,暂且止住了血,只是面对紫衫女子的逼近,他已经没了多少还手之力。 “到此为此了,总算不用再为别人卖命了。” 他环顾四周,除了几处还在零星交战,多数刺客或死或逃,行动失败,回去多半也没好下场,还会连累家人,如此想着,突然也就失去了战意。 紫衫女子走到疤脸汉子身前,抬起右手,鲜血浸染的五指,按在他头颅上。 “如此身手,大好头颅,沦为我练功之器,不觉得可惜吗?” 疤脸汉子跪在地上,叹了口气,似乎任由处置。 紫衫女子冷声道:“交代幕后主使,我饶你不死!” 疤脸汉子抬起头,怒目而视,骂道:“臭婆娘,要杀就快点动手,老子早就活得不耐烦了。” “找死!” 紫衫女子正欲下杀手,忽见两点金光朝她双目射来,她连忙旋身躲开。 “还有刺客埋伏?” 那黑袍人戴着黄金面甲,飞身跃上擂台,在空中朝她再次扔出一蓬金针,逼得紫衫女子极为狼狈地滚到擂台下面。 “走!” 黑袍面甲人扶起倒在地上的疤脸汉子,下了擂台,向远处奔去,那边早停了两匹马。 转瞬之间,便在官道上扬起了一蓬烟尘。 “可恶!” 紫衫女子从地上爬起,看向自己肩头的四五个红点,奇痛无比,双目怒火升腾。 (本章完) 第194章 千刀门的线索 第194章 千刀门的线索 云天金黄,河面波光粼粼,斜阳横铺。 两匹马儿低头啃食青草,不时抬头,看向掠过水面的白鹭。 北国风光,苍莽辽阔,此时正值春月,倒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气韵。 “醒了?” 苇草丛中,疤脸汉子睁开眼睛,正好望见天空那轮金阳,缓缓落至原野尽头。 他脑袋从刹那间的空白中恢复过来,自己刺杀宁王未成,差点死在一个紫衫女子爪下,后来为一个戴着黄金面甲的人所救,再之后意识便陷入了黑暗中。 “我点了你的神门穴,多用了三分力度,会昏迷两刻钟,但有利于伤口止血。” 他循声看去,四周都是齐人高的苇蒲草,其中踩出了两条路。 黑袍男子站在水边,手中‘嗖’地飞出一枚石子。 石子在水面上连续向前弹跳,五六丈远后,直至到达河流拐弯处,消失不见。 “大人,宁王府的人没有追来。” 这时,一娇媚女子拨开苇草,从官道方向过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 张玉转过身,缓步走来,脸上依旧戴着黄金半面甲。 “行走江湖,恩怨分明,我救伱一命,总该你先说吧?” “说什么?” “你的名字、来历?” 疤脸汉子沉默片刻后道:“王灵宝,江湖绰号‘蛮僧’,莆田少林寺俗家弟子。” “莆田少林寺让你刺杀韩宸豪?” 王灵宝忙道:“我离寺已有十年,与莆田少林没有任何干系,你别乱讲。” 张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里。 撇清关系是害怕连累师门。 愿意通报姓名就是还不想死。 这不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心中还有牵挂,有牵挂就有弱点,还不太擅于掩盖自己的弱点,很容易为人挟制,其实不太适合混江湖。 他又问道:“那谁让你刺杀宁王的?” 王灵宝摇头道:“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能说,这条命,你要的话,随时可以拿走。” “为何不能说?” 王灵宝低头沉默。 张玉继续问道:“有人威胁你?” “把柄?” “师门?” “还是家人?” 听见家人两字,王灵宝握紧双拳,目光微冷,露出几分恨意。 张玉点头道:“他们用家人威胁,逼你卖命?” 王灵宝沉声道:“别说了!” “你手上的血鹊是什么意思?你与千刀门什么关系?” 王灵宝愣愣地看着河面,不再说话。 柳如烟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动刑。 张玉摇头,对这样的人,用刑不一定管用,得出来的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 “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 王灵宝转过头,看向张玉,听声音很年轻,能从紫衫女子手中救出自己,还有神乎其神的点穴手法,武功远在他之上,只能是大派嫡传弟子。“日月神教护法堂副堂主张玉。” 王灵宝微愣,随即点头道:“我明白了。” 柳如烟冷声问道:“神教护法队在狼溪谷,受到千刀门伏击,死伤惨重,那一战,你也有份参与吧?” 王灵宝摇头道:“我不清楚你们的恩怨,只是奉命行事,而且……那场大战,参与的也不止千刀门,来了很多我不认识的高手。” 柳如烟冷笑道:“你倒是推得干净。” 张玉看向王灵宝,突然道:“我可以帮你救出家人。” 王灵宝猛然抬头道:“我凭什么信你?” 张玉见他有几分意动,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去说服,反而轻笑道:“你可以不信,我就让人在京城江湖上宣扬,蛮僧王灵宝投靠了日月神教,要不赌一堵,那些人会不会信你?会不会善待你的家人?” “你…魔教中人,果真卑鄙无耻!” 王灵宝看向张玉,眼中直欲喷火。 “选择权在你手中,信或者不信。” 王灵宝沉默片刻,无奈地长叹一声。 他没有选择的空间,论武功,论计谋,自己都不是对手,在江湖上只能沦为受别人摆弄的棋子。 这是绝大多数江湖人的宿命,只是他把妻儿也连累了进来。 “你要问什么,说吧。” 柳如烟看向张玉,暗自心惊,他除了武功奇高,察言观色、操纵人心的能耐,也竟至于斯。 “你为谁效力?” “千刀门,现在叫……百剑帮。” 很随意的名字。 “千刀门,或者百剑帮吧,背后是谁?你们怎么加入进去的?” “天佑九年,我在山东杀了一个狗官,受到锦衣卫追缉,后被抓入京城,关在南镇抚司秘密监狱中,原本以为必死无疑了,有一天,来了个穿蟒袍的让我加入千刀门,我不答应,他们从莆田抓来我的妻儿相威胁。” 张玉轻轻点头,千刀门背后是锦衣卫,这倒在他意料之中,京畿附近帮派的尿性,他在乾云大会上已经见过了。 千刀门这种实力强横,行事低调,聚散如云,气质明显与江湖势力不符。 “杨凤鸣……也就是去年千刀门庇护的人,现在何处?” 王灵宝摇头道:“我不知道,千刀门各有任务,我参与了狼溪的伏击战,但并不算受信任的,没见过你说的人。” 张玉凝视着他,见其神情不似作作假,只得作罢。 “百剑门在何处?实力如何?” “涿州西边五十里,有座磨铁谷,门中三流高手十人左右,普通弟子两百多,但帮主孟百草是后天境高手,他是原来的千刀门老大,你要找的人,或许他会知道。” “磨铁谷?孟百草?” “孟百草和我们不一样,他或许就是锦衣卫,你如果能抓到他,请帮我问问,我的妻儿在哪里。” 张玉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探出双指,在其膻中穴点了两下。 王灵宝只觉得一股气息,郁结在体内,牢牢地封锁住气海,自己想调动内力变得非常困难。 就像原本通畅的河流,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堵塞住了。 如果强行冲击,只能水淹两岸,导致经脉破损,气血逆行,轻则武功全失,重则血溢而亡。 张玉对柳如烟道:“你带他回去,交给…谢小蛮看守。” 柳如烟问道:“你打算一个人去磨铁谷?” 张玉轻笑道:“我去借兵。” (本章完) 第195章 面见宁王 第195章 面见宁王 圆月浮青天,星沉穹苍西。 乾云楼灯火通明,内外守卫森严。 天暮之时,百多名精悍汉子进驻守楼内,虽着常服,脚上却是官靴。 时值用人之际,昌东剑客被从柴房放出,命他戴罪立功,仍旧值守大门。 “有人来了!” 十多柄寒刃,立时出鞘,向着朦胧夜幕。 月色之下,马蹄声迫近。 “吁~” 青骢马闯出黑夜,勒缰扬蹄,那人头戴黄金面甲,腰间挂着一柄褚红鞘具的佩剑,他翻身下马,迎着寒刃走至乾云楼前站定。 刘航跨出两步,长剑指着来人:“止步!” “去通报你家宁王殿下,有客来访。” “阁下何人?见宁先生有什么事?” 张玉轻笑道:“这就与你说不着了。” 黑衣护卫中有人恰巧看见过,白天擂台那一幕,稍加辨识,与当面这人对应上,连忙道:“刘侍卫,就是他救走了刺客!” 刘航瞬间警觉起来,同时心中大喜,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乾云楼啊乾云楼,老子在这里跌倒,就要在这里爬起来。 “来人,拿下刺客,交给宁先生发落!” 刘航大喝一道,十余名黑衣护卫呈半月形,提剑朝对方攻去。 “何苦再来一遭!” 紫光霎时出鞘,宛如闪电游龙,似乎能割破夜幕。 剑锋划过半圈,所过之处,‘叮叮当当’之声不断响起,十余柄兵刃,纷纷被削断半截。 华山剑法中‘箫史乘龙’这招最为精妙,张玉在华山大会时,见令狐冲用出这招,颇具几分神韵,结合思过崖密洞石壁上的招式,经过不断揣摩练习,至今不过得了六七分形似,不过用来对付这些泛泛之辈倒也够了。 紫薇神剑还鞘,黑衣护卫们为剑锋所摄,不由自主,纷纷退却。 刘航握着半截断剑,看向还有满地残刃,进退两难。 “好啊,正要找你,自己上门寻死!” 此间动静早就惊动了楼中,一袭紫衫从三楼跃下,稳稳落至地面。 张玉看了她肩膀一眼,笑道:“看来伱的伤好了。” “暗器伤人,你可以再试试。” 紫衫女子扬起双手,五指成钩,双目微微赤红,似乎受所练功法影响,身上透着一股阴寒之气,所产生的气场,令人非常不自在。 张玉轻笑一声,却是抬头望向三楼,运足内力,大声喊道:“有客来访,是友非敌,何吝一见。” “惊扰殿下,找死!” 阴风拂面而来,紫衫女子双手青筋毕现,双爪上下晃动,袭向张玉胸腹,但凡一下落在实处,便会肚烂肠涌。 “什么邪门功夫?” 张玉施展出飞云神功,与之周旋,只是她的身法亦是极快,五指晃动,只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带着阵阵阴风。 且随着时间推移,原本就泛青的双手,转而变黑,形同焦炭枯骨,攻势却愈发凌厉。 看来她白日擂台对战王灵宝时,根本没用出全部实力。 “刺啦~”张玉侧身闪过,半步之差,衣裳划破,指甲钩伤皮肉。 “她手指上有毒!” 张玉右手瞬间攀上剑柄,原本只想见识这古怪的邪门功夫,没料到她双掌变黑之后,实力猛增,已经能威胁到自己了,那就不必留手。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乾云楼中响起。 “两位停手!” 青袍典史走出乾元楼,见两道身影依旧不停歇地交手,招式愈发凶险凌厉,连忙道:“紫珠姑娘,住手吧,是宁先生请客人楼上叙话。” 乾云楼,天字壹号房。 宁王脖子上缠着圈纱布,靠着木椅,精气神十足,显然那枚铅丸只擦伤了皮肉,用过上好的治伤药膏后,已经没有大碍了,他打量坐在对面那人。 “你要见本王,却不以真面目相见,这是何故?” 紫衫女子侍立在旁,警惕地盯着黄金面甲人。 房间内还有一矮胖男子,坐在窗前,目光在墙上那把云纹彩凤玉琵琶上流连,不时轻轻点头,似有赞叹之意,此人看似其貌不扬,气息却静如平湖,显然是武道名宿。 “殿下何故执着于此?有时不见,或许便是已经见过了,再见,就是相看两厌。在下便是摘了这张面甲,殿下就能相信,面甲下的脸,是我的真面目吗?” 那矮胖男子闻听此言,细细咀嚼,倒有几分深意。 宁王轻笑一声:“这话有趣,真真假假,江湖庙堂,是教人分不太清了。” 刘养正皱眉道:“阁下故弄玄虚,不愿摘下面具,难道连身份来历也不愿向宁王殿下通禀,这未免太过无礼了吧?” “殿下请看。” 张玉从怀中取出银质令牌,背面有座百丈黑峰,日月同时升起,正面只四个大字,他将令牌向在座的几人出示后,又收了起来。 “这就是在下的诚意。” 江湖上各种骗子,有的假装大派弟子,有的冒充王孙公子,但冒充魔教邪徒的人,还是少见,一来魔教名声差,向来受到正道中人敌视,二来魔教对于冒顶名头的江湖人,会下令追杀,亳不留情。 宁王轻轻点头道:“原来你是日月神教的人?难怪身手了得。” 矮胖男子听见日月神教,顿时看了过来,神情有些异样。 “在下乃是日月神教风雷堂长老,齐鹧鸪,奉堂主之命,来京城勾当本教一桩差事,追查牵涉的目标,正是白日在擂台上用鸟铳暗害殿下的刺客。” 刘养正冷声道:“你救走了那名刺客!导致我们无法追查幕后主使者。” 张玉轻笑道:“我已经替王爷问过了,那刺客隶属于百剑门,而百剑帮暗中为锦衣卫效力,他们的势力,就隐藏在涿州西边某地。” 宁王闻言,虽然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忍不住狂怒,心中暗道:“那个女人竟敢动用锦衣卫暗杀朝廷藩王,如此丧心病狂,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可恨!” 他脸上依旧平静如水,轻笑道:“江湖与朝堂,应该是泾渭分明,本王与日月神教素无交情,齐先生为何要来向本王透露消息?” 张玉点头道:“殿下说得没错,江湖与朝堂,原本泾渭分明,但锦衣卫万重楼违背承诺,暗自扶持江湖帮派,专门与我们作对,使得神教在顺天府江湖上的扩张极为不顺,这便是我要襄助殿下,剿灭百剑帮的原因。” 宁王看了眼自家谋士,如此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与日月神教合作,刘养正心中还有所顾虑。 张玉见宁王有些心动,又继续道:“百剑帮是锦衣卫干脏事的利剑,若不根除,如今天这样对殿下的刺杀,肯定不会只有一次。” “那名刺客,今夜不回,只怕百剑帮会生疑,机不可失,请宁王殿下早做决断。” 宁王稍作沉思,道:“好,我答应齐先生,联手剿灭百剑帮。” (本章完) 第196章 计赚孟百草 第196章 计赚孟百草 涿州以西,五十里外有座黑陵山,山中有条谷道。 元末义军蜂起,北庭在山谷中修了城寨,置统军千户所,以拱卫京师的西陲门户。 大明定鼎宇内后,拆除大部城寨,只留了些屋舍作为传驿。 三十年前,地龙翻身,引得山体坍塌,西边的山道完全阻塞,这条商路此后彻底荒废。 ‘啾啾~’ 夜枭振翅,越过磨铁谷上方,尖啸声凄厉而又飘忽。 它飞至对面山壁,停在斜着长出的山毛榉枝叶间,两只小灯笼般的眼睛,巡视着下方。 半年前开始,山谷中出现许多大灯笼。 随着那些两腿兽来此定居,原本瘦骨嶙峋的岩老鼠,跟着吃得肚满体肥。 “啾~” 黑影从眼前晃过,吓得夜枭再次振翅而起。 一条绳索从峰顶垂下,摇摇晃晃,延伸至谷底…… “吱吱~” 角檐下挂着两只灯笼,一只长尾岩老鼠,翻过门槛溜了进去。 守在门前的几名百剑帮弟子,见怪不怪,搬到此地后,似乎黑陵山的所有老鼠都来作客,赶不尽,杀不绝,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天空传来细微的声音,似乎有蝙蝠飞过…… 院中,房间里点了五六盏灯,非常明亮,陈设却很简单,唯一像样的那张圆椅,坐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男子,穿着常服,声音甜得令人发腻。 “孟千户,你真有把握吗?” “那三个江湖人是早年布下的暗子,此次虽然同时行动,但他们不认识王灵宝,也不晓得磨铁谷的存在,没有太大干系。” “王灵宝呢?” “王灵宝还不知生死,已经派人去打探,不过,我了解此人,就算落入敌手,也不敢背叛,除非他不要自己妻儿了。” 孟百草的话中带着森然杀气,他四十岁出头,身形高大肥壮,像堆小肉山般站在房间内,腰间挂着两块虎头铁牌,牌上共有四根虎牙般的铁刺,半尺来长,坚锐无比。 “咱家明早回京,孟千户心中有数即可,不过,了那么多内帑,养兵千日……功亏一篑,你想好怎么向娘娘解释吧。” 孟百草有些局促地道:“只要宁王未回封地,就还有机会,我会继续筹划刺杀……” 那白面男子冷笑道:“刑部尚书派了百余名武捕头,进驻乾云客栈,你还是先省省吧!如果给韩宸豪留下把柄,最后牵连到宫中,孟百草,伱我肩膀上扛着的脑袋,只怕是不够砍的!” “秦公公教训的是。” 孟百草心中暗骂阉狗,却谄笑着端出一只锦匣,匣中装着四枚龙眼大小的珍珠:“请公公念及以往交情,向贵妃娘娘美言几句。” “这样啊,咱家尽力而为吧。” “那我就不打扰公公歇息了。” 虽有圆月当空,群峰遮蔽,山谷中光线昏暗。 张玉藏在墙外大树上,隔着甚远,只见房门推开,一道模糊人影出来,临别时,还极谄媚地向房间内的人再三拱手施礼。 “按王灵宝所说,此地该是帮主孟百草的住所。” 谷中二三十间屋舍,唯有这座院落特殊,安排了弟子值守。 “应该没错了。” 张玉望向天空中的月亮,估计还有一个时辰,他与宁王约好,月至中天时,发动对磨铁谷的袭击,他单人快马,却是先行到了黑陵山。 空中响起细微的声响,似乎又有一只飞鸟过。 门外值守的百剑帮弟子,没太在意,山中飞禽走兽多了去了,此地三面都是山壁,就东边一条入谷的道,哪儿明岗暗哨伏路,谷中能出什么事。 张玉落至院中,看了眼大门,沿着墙角来到窗棂下,运起‘北冥神功’,侧耳听去,房间内传来均匀的鼾声,他又等了会儿,悄无声息地挑开窗户,飞身跃入,三步跨作两步,直接奔向床前。 “谁?” 那人似乎正好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正要大声呼救,双指已经点在他胸骨突触的穴位上。 他再想张口,只觉得自己喉咙里似乎倒入了半碗鱼鳔胶,只能发出极为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是……谁?” 张玉转身跑到门边,侧耳听去,院中没有动静,他这才回到床榻前。 “你不是孟百草?你是何人?” “我……” 胶水似乎已经凝固,此人嗓子本就尖细,愈发说不出话来。 白面无须男子捂着自己喉咙,神情惊恐,身下传来阵阵腥臊气,被褥瞬间湿了大片。 张玉见状,屈指弹出一道真气,稍稍解开他的哑穴。 “不想死,就如实回答问题。” “饶…命,饶命,咱家…小人秦顺儿什么都说。” 秦顺儿出身内廷,没见过这等江湖手段,本就胆小,这下更是畏之如鬼神。 张玉听他声音尖细,又观其长相姿态,心中隐隐猜出此人身份——狗太监。 “孟百草在哪?” “我…我不知道。” 张玉冷笑着伸出双指,夹着一根牛毛般粗细的金针,针芒微微颤动,泛着寒光。 “你不老实?你不老实,我就用这根针,刺入你的泥丸穴,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死了,魂魄也封印在这具残躯内,生生世世,都是死太监,不得投胎做人!” 秦顺儿连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心中暗道,自己却替孟百草这该千刀的挡了灾。 “这间屋子原本是孟百草的,他让给小人住一夜,小人真不知他住哪里去了。” “那你是什么人?” “小人…” 见他面带为难之色,似乎不愿意说,张玉抬手,双指如电,在他右腹、左胸、颈凹各点了三下。 秦顺儿顿时觉得双腿发凉,胸闷气促,气血直冲天灵盖,几欲昏厥过去。 “我点了你死穴,两刻钟内,若不能解,全身气血上行,直冲六阳魁首,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秦顺儿之前便见识过,张玉点了一下,自己就不能说话,自然没有不信之理。 “好汉饶命,小人是万贵妃身边的内侍。” “万贵妃?” 就是那位在民间风评甚差,有当世妲己、祸国褒姒之称的万贞儿,据传此妖妃有倾国之貌,蛇蝎之心,佑圣皇帝弃绝六宫,独宠一人,才使得龙体日渐被掏空。 “她让你来百剑帮作甚?”“为了……刺杀宁王之事。” 如他们这般的无根之人,苟活于世,争得就是一时荣辱,哪里又有万世筹谋,眼见祸事临头,生死面前,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可认识杨凤鸣,去年千刀门庇护之人。” “小人没听过这个名字。” 秦顺儿怕这位瘟神不信,连忙解释道:“贵妃娘娘宫中,赐穿蟒袍的大貂寺便有三位,小人这样跑腿传旨的六品内侍有八人,平时都各有差事。” 张玉心中了然,盯得秦顺儿毛骨悚然,才冷笑道:“算你识相,没骗老子。” “小人怎敢啊。” 张玉见他毫无骨气,神情懦弱,更是没有半点武功,心中暗道,此人是宫中内侍,在万贵妃面前也受信任,消息灵通,能出皇宫办差,若能收为己用,倒可以在京城皇宫内多张耳目。 他淡淡地问道:“想活命吗?” 那秦顺儿颇为识趣,连忙磕头不止:“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好汉怎么说,小人怎么做?” 张玉冷笑一声:“我也不瞒你,百剑帮刺杀宁王的事,已经露底,此时数百王府高手,将磨铁谷团团围住,一只蚊子也飞不出,你落入宁王手中,他不杀你,万贵妃也不会再信你,是不是这个理?” 秦顺儿闻言,顿时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 眼见皇帝龙体欠安,朝中江西出身的科道官员,隐隐有拥戴家乡藩王入京的迹象。 万贵妃深受皇恩,却膝下无子,若是迎年长藩王入朝,一旦江山变色,不是白绫,也是毒酒。 他这样的宫苑家奴,落入宁王手中,第一个要杀他的,便是万贵妃。 “老子并非韩宸豪部下,与他合作,不过为了对付孟百草。” 秦顺儿有几分留灵巧心思,不然也不会获得万贵妃重用,听见张玉口风松动,无疑在万念俱灰之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表示愿意配合。 张玉从怀中,取出一红色小瓶,递给秦顺儿。 这还是他在平阳武圣庙中,那个害父欺妹的畜生手中得来的。 ……………… “参见孟帮主。” 院门前,三名值夜的百剑帮弟子见了来人,连忙拱手施礼。 孟百草披了件宽松袍子,手里拎着佩刀。 他才睡下,就被叫了起来,心中正烦闷,看了眼身后来喊自己来的百剑帮弟子,又看向门前三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说不来怪在何处。 正要跨过院门,忽然转身问道。 “我走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那倒没有,就是客人说老鼠太多,吵闹不休,他没有睡兴,让属下去取一坛酒,四碟小菜,说要借酒兴入眠,酒菜备妥后,他却让我去请帮主您来同饮。” 孟百草紧皱的眉头松开,冷笑一声,心中暗骂:“这条该死的阉狗,真是皇宫中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 青天云霄,那轮圆月快要升中天,在院中洒下一片银华。 “好大的酒气!” “这是喝了多少?” 孟百草走进房门,酒气扑鼻而来。 秦顺儿正坐在桌前,就着小菜,自饮自酌,喝得不亦乐乎,身在宫廷,虽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毕竟为奴为婢,就像笼中雀,半点自由也没有,往往一旦出宫仗着权势往往恣意枉为,这也是太监在民间声名狼藉的原因所在,吃相太难看了。 “孟千户来了,打搅你休息了吧?” “不打搅,不打搅,在下亦未寝。” 秦顺儿拿过一只新杯,倒满清亮的酒水,又给自己满上。 “那正好,快请入座啊,陪咱家喝上几杯。” 孟百草笑着在对面圆椅上坐下,却道:“秦公公有所不知,在下自从脱离锦衣卫序列,蛰伏江湖,夙夜兴劳,只担心贵妃娘娘托付不效,有伤凤恩,多年不曾沾酒了啊。” 秦顺儿笑骂道:“这是屁话!” 孟百草脸色微变,锦衣卫时,他便是权倾一方的千户,在磨铁谷,也是说一不二的帮主,被一个小自己二十多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斥骂,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秦顺儿却继续说道:“金貂寺、张貂寺、沈貂寺,他们三位,难道不是在为贵妃娘娘尽忠?我秦顺儿,难道不是在为贵妃娘娘效力?我们都喝得酒,偏偏你孟千户喝不得?莫非你比那三位大裆还要夙夜兴劳?” “秦公公说得对,在下迂腐了,这酒孟某喝了。” 秦顺儿这等小人,惯会借势压人,孟百草无奈,他不敢得罪那三位大貂寺,只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小杯不尽兴,咱换大碗喝。” 秦顺儿笑着起身,拿过一只黑陶碗,提起酒坛,又给满上一碗,边倒边说。 “孟千户放心,此次刺杀行动失败,过不在你,是……是宁王早就包藏祸心,进京面圣,还带着那么多护卫、江湖高手,他想干什么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回宫以后,咱家就这样分说,贵妃娘娘定不会归罪于你的。” “多谢秦公公。” 孟百草听得心怒放,连忙道谢,如此又喝了六七碗酒,竟微微有些醉意了。 那坛酒几乎见了海底。 秦顺儿见状,起身走到房间东侧,静静站着,看向孟百草。 “秦公公,你…你站哪里做什么?” 秦顺儿轻笑道:“咱家怕你发酒疯,想离你远点。” 孟百草正满头雾水,忽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从床榻下钻出,瞬间到了自己面前。 他瞬间全身惊出冷汗,醉意去了四五分,左手挥拳打出,右手飞速攀上刀柄。 “反应速度还不错,不愧是后天境高手!” 张玉也不躲闪,轻易夺过佩刀,任由那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 “你……你们在酒里下了毒?” 孟百草正才发觉,自己的内力郁结丹田之中,全身筋脉酥软,根本运不上劲。 自己连对手的面都没见上,已经中招,成了待宰羔羊。 只是秦顺儿是万贵妃的人,如何会帮他害自己? 对了,这该死的阉狗最无气节。 想来这黑袍金面人随便一胁迫,他为了保命,就出卖自己。 张玉在他对面缓缓坐下,拿过一只新碗,给自己倒了最后半碗酒。 “孟帮主,要请你坐下来把酒叙话,可着实用了我大半瓶五香软筋散啊。” (本章完) 第197章 第三朵紫金莲花 第197章 第三朵紫金莲 “你是宁王的部下?” “韩宸豪还当不了我主子,暂时合作而已。” “那就是还有的谈?” 孟百草身形肥硕,靠在圆椅上,三百多斤的大胖子,死沉死沉的,四条椅子腿被压得‘咯吱’作响,后天境内力深厚,体魄强健,离五香软筋散彻底发作,还需一段时间。 “这是解药!也算诚意。” 张玉从怀中取出小蓝瓶,放在桌子上。 “代价是什么?” 孟百草暗中运劲,想冲散药力,他真气依旧充盈,静静聚集在丹田内,由于筋脉酥软无力,尝试了好几次,却无法调动半分。 “杨凤鸣。” 孟百草心中微沉:“原来是日月神教的人找来了。” 张玉走到房间东侧,推开那扇窗户,望向天空那轮圆月,他慢悠悠走了回来,扫了眼桌子上的蓝色解药,笑着对孟百草道。 “还有三刻钟。” “什么?” “月至中天,宁王发动袭击,若是想逃,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秦顺儿原本躲在角落里装死狗,听闻此言,忙走过来劝说道:“孟千户,事已至此,保命要紧,你就快点说出来吧?” “讲句不好听的,伱就算尽职殉身在这山沟里,贵妃娘娘高居深宫,咱家不禀报,她又怎么知道呢?” “要是落入宁王手中,还会连累家眷,咱家也就两个对食的假娇妻,四个喊干爹的假儿子,你可是整整齐齐、真真切切一大家子啊。” 张玉轻轻点头,这秦顺儿,句句说在点子上,还真是心理大师啊。 “我说便是!” 孟百草的心理防线,让知根知底的秦顺儿轻易击穿,万贵妃身边的受尽恩宠的亲信,都卖主求活,他这官不官、民不民的,何苦死撑着。 孟百草胖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望向黑袍金面人。 “你想知道杨凤鸣的下落?” 张玉点头。 “我说了,你敢去找吗?” 张玉冷笑道:“你准备随便说出个地方来糊弄?我劝你打消念头。” “皇宫。” “皇宫?” “杨凤鸣就在皇宫掖幽庭。” 张玉皱眉道:“你敢耍我?” 孟百草轻轻摇头:“狼溪之战后,接走杨凤鸣的是金大裆,因怕日月神教还有伏兵在途中抢夺,我扮成侍从,一同进宫,将他们送入掖幽庭的。” 秦顺儿见状,在旁说道:“金公公确实是掖幽庭的总管太监。” “解药…可以给我了吧?” 孟百草眼神透着怀疑,对于黑袍人能守信,他并不抱多少希望。 张玉右掌一抬,劲风拂动,蓝瓶飞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子那头。 孟百草艰难地抬起右手,又无力垂下,看向面前的解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以己度人,已经猜出黑袍金面人会以何种说辞应对。 ‘解药已经给你,是你自己不要,总不该我拿药喂你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黑袍金面人没有这么做。 “喂给孟帮主。” 秦顺儿闻言,迟疑地看了黑袍人一眼,才慢慢走过去,拿过蓝色瓷瓶,拔出木塞口,倒出指甲盖大小、黑褐色、豆腐渣搬地解药,送入孟百草嘴里。 “莫不是毒药吧?”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孟百草心中仍旧惊疑,也只得吞下解药。 过了片刻,他悄悄提运内力,原本酥软的筋脉,逐渐恢复过来。 “还真是解药?” 孟百草暗喜,看了眼被黑袍人夺走后,放在桌上的佩刀。正在这时,一阵劲风迎面拂来。 张玉几步跨出,抬掌印上了孟百草额头。 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 孟百草才提起的丝丝真气,迅速被抽走。 随着解药发挥作用,真气细流逐渐扩宽成小溪,流失速度急剧提升。 “这是…什么…妖法?” 孟百草只觉得浑身酸软,身体似乎被掏空,他神色惊恐,如同溺水之人,提运内力,试图挣扎反抗,却只能让自己更快沉入黑暗的深渊当中。 “你……出尔反尔…” 他看向黄金面甲上,那两只狞笑的恶鬼,还有它们怀里捧着的双眸,灿如日月,亦暗如黑渊,心中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真气快速通过,脸部扭曲变形,像遭到飓风袭击,脸上的肥肉拉长抖动着。 秦顺儿吓得捂住了嘴巴,在他眼里,黑袍金面人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正在慢慢蚕食孟百草,他想趁机逃走,却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张玉轻笑道:“解药不是给你了吗?我何曾食言,这身浑厚内力,你留着也是无用,不如赠给我吧。” 孟百草不想送,也只能送了。 内力源源不断涌入了张玉的膻中穴,同时经过漩涡转换成北冥真气,落入金池丹田。 那枚凝结出来的紫金莲子,疯狂汲取落下来的真气,飞速地经过破芽、抽叶,茎杆延伸,绿色荷叶托着泛着紫金色地莲苞,逐渐形成雏形…… 半刻钟后,张玉收回右手,吐气如箭。 尚未转化的真气,将膻中穴填满了三分之二。 一场后天境的饕餮盛宴,吃得有些撑了。 孟百草瘫软在圆椅中,歪嘴斜眼,内力全失,已经成了废人。 “你过来。” “不要杀我,饶命…饶命,好汉饶命……” “砰!” 秦顺儿抬起头,看向扔到自己面前的佩刀,不知所措。 “你去杀了他,算作投名状。” 秦顺儿颤抖着拔出厚背铁刀:“杀了他……我能活吗?” 张玉点了点头:“能活。” 不会武功的人,杀起同类来,却是格外凶残。 他们的力量、经验、心志,都不足以一击致命。 见过,吃过,毕竟是两回事。 分了九刀,才将头颅砍下。 秦顺儿扔掉铁刀,衣襟被鲜血浇透,他看向面目全非的孟百草,自己双手沾满了血,如同站在案板前的屠夫。 这时,隐约有喊杀声响起,许多火把从东边而来,涌入磨铁谷。 “走吧。” 谷中惊变,外敌入侵。 守在门外的百剑帮弟子,进入院中,跑来禀告。 正好撞见张玉、秦顺儿两人从房间出来。 “嗖嗖!” 不待他们说话,张玉扬手洒出一蓬金针。 “啊……” “啊啊…” 那些百剑帮弟子人仰马翻,瞬间倒了一地,惨叫连连。 (本章完) 第198章 果然是魔教邪徒! 第198章 果然是魔教邪徒! 铁筷插入胡瓜,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 “啊!” 凄厉惨叫,登时响彻山谷。 紫衫女子嘴角露出冷笑,她抬起右手,扬起一蓬红雾,鲜血裹着青黑色的五根纤长手指,如同妖魔鬼怪的利爪。 “叫得好听,便是好头。” 短戟脱手,副帮主黄伟仰面倒地,天灵盖上五个黑漆漆的圆孔,边沿光滑平整,‘噗噗’地向外吐着血浆,染红了地面的泥土。 紫衫女子跨过尸体,眼中流露出愉悦之色,就像在闺房弹奏琵琶。 她修炼的这门邪功,只是残篇,虽然威力巨大,却似乎附带着一个诅咒。 每隔七日,发作一次,手指仿佛在烈火中炙烤,痛痒连心,犹如置身阿鼻地狱。 此时,谷中百剑帮弟子,或死或擒,陆续肃清,喊杀声逐渐平息下来。 宁府人马说是突袭磨铁谷,其实与强攻无异。 百剑帮群龙无首,但高手众多,还都如王灵宝那样,江湖草莽出身,各有各的玩意儿,造成了极重杀伤。 朱立本环顾四周后,面色阴沉地问道:“我们死伤了多少弟兄?” 刘航肩头遭砍了两刀,只做简单包扎,还在淌血。 他叹了口气道:“王府护卫死伤至少过半,客卿中谷鸣蝉、原世勃、温二娘战殁,其余也是人人负伤。” 紫衫女子忽然道:“日月神教呢?” 刘航苦笑着摇头道:“约定里应外合,他们却连影子都见不着。” 朱立本摇头道:“果然是魔教中人,阴险诡诈,说出的话,半句也信不得!” 一行人走到那座小院前,两盏红灯笼忽明忽暗,灯油殆尽。 几名黑衣护卫正从院里出来,脸色怪异。 朱立本问道:“孟百草呢?找到人了吗?” 剿灭百剑帮,只能说赢了一半。 擒住孟百草,找到他与万贵妃勾结刺杀藩王的证据。 这才是宁府不惜代价,进攻磨铁谷的真正原因。 “回禀朱大人,房间内有具尸体,体型肥硕,衣裳也异于常人,只是头被剁了下来,死状惨烈,属下正准备提俘获的百剑帮弟子,来辨认此人身份。” 朱立本点头道:“你们快去吧。” 紫衫女子推门而入,两具寻常弟子打扮的尸体,躺在院中落叶上,全身似无一点伤痕,嘴唇微微张开,她走到旁边,定睛看去,两人额头上都有一点红。 “他已经来过了。” 朱立本问道:“谁来过了?” 紫衫女子转身走向房间,淡然道:“日月神教。” 头颅滚在门槛旁边,那具小山般的尸体,流了很多血,已经凝固了,在地面凝结成大片殷红。整个房间似乎成了屠宰场。 朱立本见状,眉头紧皱,胃里有些难受,举起衣袖掩住口鼻。 “果然是魔教邪徒,凶狠残暴,杀个人而已,犯得着这样吗?” 这时,黑衣护卫押着两名百剑帮弟子进来,他们见了那异于常人的身形,立刻认出死者,正是帮主孟百草。 紫衫女子提起头颅,细细察看刀口,心中暗想:“动手砍下这颗头颅的人,竟然不会武功,除了那个黑袍金面人,还有其他魔教中人来过?他是与孟百草有血海深仇?” 夜枭藏在枝叶间,爪子下死死按着猎物,一只长尾岩老鼠,还在拼命挣扎。 谷中喊杀声、兵戈声震天,火光晃动了半夜。 那些岩老鼠,藏入洞穴中,再也不肯出来。 “啾啾~” 夜枭等了很久,最终只能放弃,它叼起岩老鼠,朝西北方向的巢穴飞去。黑陵山高崖上,圆月在背后升起。 秦顺儿鸟瞰山谷,不禁心惊胆战,火光从开始的星星点点,逐渐连成了片。 那些人在放火烧屋! 烈焰升腾,灰烬四处飘荡,自己若是还留在哪里,只怕此时也成了一片片灰烬。 “江湖风波险恶,力强者为尊,还是庙堂和气,即使只是表面和气呢。” 秦顺儿看了眼黑袍男子,又怕又恨,若非死穴未解,他早就趁机逃了。 不过也就这么想想而已。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在这崇山峻岭间,如何逃得出对方的手心。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张玉盘腿坐在悬崖边缘上,月光满怀,朝前半步,便是空谷绝壁。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五心朝天,双目紧闭,眉心一点肉眼几不可见的微芒,急速转动,却是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禅定状态。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金池丹田中,三株紫金莲,已然摇曳生姿。 丹田上方的大旋涡,源源不断地转化北冥真气,落了下来。 两刻钟后,总算把膻中穴的内力,转化成了北冥真气。 气海境须得水磨功夫,不少天资卓绝的武夫,也得在此停留两三年,张玉靠着北冥神功,可夺他人造化,才能一日百里,不过年把时间,便将气海镜修成了圆满境界。 “还是靠吸取他人内力修炼快啊。” “只是…完整获取一位后天镜高手的全部内力,如此机会,倒也难得。” 张玉睁开双目,只觉得真气充沛,身体轻盈。 他就像白米填满仓库的老农,心中满是丰收喜悦,正琢磨着如何兴建更多的谷仓,种更多的稻田…… “你过来。” 秦顺儿连忙爬了过来,谄笑道:“张先生,您练完功了。” “你倒是个聪明人,没有趁机搞小动作。” 张玉横扫了他一眼,转身看向山谷中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 秦顺儿连忙磕头道:“岂敢,岂敢啊,说真心话,若非张先生相救,小人残躯也就随着这把火灰飞烟灭了,欲图报答还来不及,如何会想着搞小动作。” “报答?这是真心话?” “是真心话,天地可鉴!” 张玉轻笑道:“如此正好,我有一桩事,请伱帮忙。” 秦顺儿心中稍松,只要对方还需要自己,短时间内,至少这条小命算保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终究有翻盘的机会,只要让他回到宫中,一定想办法把此人送入锦衣卫的追杀海捕名册里。 “张先生请说,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要你帮我潜入皇宫!” 秦顺儿瞠目结舌道:“潜潜…入皇宫?” 张玉缓缓说道:“孟百草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张某要去掖幽庭会个朋友,叙一叙旧而已,怎么了?秦公公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愿意帮忙?” 秦顺儿哭丧着脸:“我…我,小人尽力而为便是。” 张玉轻笑道:“那就好,至于你的死穴,我每隔半天,为你缓解一次,只要张某在,保证你秦公公无恙。” 把魔教邪徒招入皇宫,谁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但凡有半点差错,牵扯到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秦顺儿欲哭无泪,却只能向张玉连声道谢。 (本章完) 第199章 混入皇宫 第199章 混入皇宫 京城,安德坊。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尤其安德坊还临近皇城‘后门’。 北安门后面,正是内廷二十四衙。 宫中有头脸的太监,都在安德坊购办屋舍,安置假妻、假儿,休沐时出宫相聚,如常人般生活。 “秦宅!” 朱红大门前,两头石狮子呲牙含珠,威风凛凛。 张玉摘了黄金面甲,仍旧穿着黑袍,腰间却只佩紫薇神剑。 至于悬月宝刀,因携带时不易隐藏,暂存在柳如烟手里。 秦顺儿恭敬道:“张先生请。” 张玉摇头道:“客随主便,一切如常,按既定规矩行事,莫要教人瞧出异样。” 京师兵马精锐,还是老对头锦衣卫总部所在,若是不慎失陷,大宗师也未必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 张玉孤身入京,甘冒奇险。 一是为了诛杀神教最大叛徒,前任朱雀堂堂主,以提升自己在护法堂,乃至日月神教的威望。 二来那份血档中欲盖弥彰的文字间藏着的秘密,关系当权的杨莲亭,解开谜团的关键便是杨凤鸣。 秦顺儿点头,快步走上台阶,扣动门环。 过了半晌,一个半盲半聋的老头儿,半推开大门,揉着醉眼瞧了好几次,这才认出是自家老爷。 “老子回府了,能喘气的,统统出来迎接!” 秦顺儿跨入自家府邸,顿时精气神一振,在外奔波的辛劳,游走生死的恐惧,卑躬屈膝的羞耻,受制于人的不甘,种种负面情绪,一瞬间抒发出来。 “干爹回来了。” “儿子们迎接来迟,干爹恕罪。” “干爹一连在宫中当差多日,儿子想念得紧啊……” 秦顺儿快走到正堂时,四名油头粉面的十六七岁少年,才从西苑回廊转角现身,慌慌张张的,一齐抢了出来,跪在门槛前磕头请安,脸上满是谄笑,像狮子狗般摇头晃脑,乞求主人的爱怜。 “你们主母呢?” 秦顺儿扫了他们一眼,四人衣冠不整,其中两个的靴子,还相互穿错了,便问了一句。 秦小海道:“在睡觉!” 秦小东:“在打马吊。” 两人异口同声。 秦顺儿皱眉道:“到底在干什么?她们为何还不出来?” 几人中年龄最长的秦小福,笑着回禀道:“干爹,晨起两位主母与儿子们打了会儿马吊,之后疲乏了,吃过午饭后,现在应该又在后院小眠。” 张玉按剑跟在秦顺儿身后,做护卫姿态,默然不语,冷眼旁观。 父子说话间,浓郁的脂粉香味,迅速袭来。 两个打扮得枝招展的女子,扭动腰胯,快步走来,似有六七分姿色。 “奴家见过老爷。” 秦顺儿看出两女是新补的妆,双眼浮肿,精神萎靡,轻笑一声,拥着两人走入大堂内。 那四名少年见状,悄悄对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干爹步伐进去。堂上不伦不类挂着‘礼义廉耻’四字匾额。 秦小海看向坐在堂间用茶的陌生男子,举止不疾不徐,气度不凡,笑着问道:“干爹,这位客人生得好相貌,莫非是您新收的义子?” 秦顺儿勃然色变,拍案道:“胡说八道!” 秦小海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请罪,猛扇自己耳光。 秦顺儿看向张玉,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发怒。 “算了,再敢胡言乱语,就拔你的舌头!” “这位是内官监的…公公,此次随为父出宫办差,不慎污了宫中常服,小福,你俩身形相仿,把伱预备的那套衣帽借给他穿吧。” 秦小福心中大喜,如此一来,他入宫的时间,或许就可以往后推迟,虽然迟早免不了挨上那记忘忧断尘刀,但起码可以多快活一阵子。 “儿子这就去取衣帽牙牌,送给这位公公使用。” 秦小福飞快地溜出了‘礼义廉耻’堂。 其余三人看向端坐不语的黑袍男子,心中暗道,难怪长得如此白净秀气,原来是净了身的。 堂上那两位脂粉气甚浓的主母,悄悄撇了眼,暗道可惜,原来已经失了势的,空有一幅绝好的架子。 三名义子口灿莲,马屁奉承的肉麻之词,不绝于耳。 秦顺儿听了,却十分受用,这算一种心理补偿机制。 宦官为了巩固权势,除了向上依附,还得尽早培养后来者,通常以缔结义子义孙来维系。 秦顺儿虽然才二十出头,但因办差得力,受到万贵妃宠信,早早挂上了内官监的监丞官衔,算得上一号人物,也有资格为自己计划长远。 他找来这同族四个少年,不论宗谱上的辈分,统统收为义子,亲自调教礼仪,待有合适机会,便净了身,送入皇宫,培植成自己的羽翼爪牙。 用过宴后,秦顺儿打发走妻儿,两人来到后堂书房。 张玉换上小宦官的乌色常服、束角长带,戴上了中官帽,腰间挂着一块空白牙牌派 秦顺儿打开木匣,取出一份空白告身文书,上面竟然已经用了司礼监的大印。 “……佑圣八年入宫,受内官监指派,常年在京郊光熙庄煤厂勾当……” 内官监负责宫中采买事宜,油水甚厚,每年皇城烧的各种等次的煤,便是一桩大项,这是秦顺儿的自留地,因有万贵妃撑腰,连内管监掌印太监也不敢插手。 每至冬天,万贵妃的昭德宫,总是皇城中最暖和的地方。 “因去年冬岁办差得力,近日调回十二衙门,为内官监随员,从九品的官秩……” 要想凭空造出内侍身份,混进皇城,并非易事。 秦顺儿边说着,边提笔用墨,于空白文书写上张玉的年龄、相貌、身高、籍贯,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如果有心人真要从头查起,那根本经不起看的。 最后只剩下姓名那栏空着。 “张先生,您取个什么名儿?” “李鱼。” 秦顺儿提笔着墨。 “鲤鱼跃龙门,倒是好名字。” 如此这份名叫李鱼,内官秩从九品的随员告身文书,就捏造好了,只要不引起有心人细查,在秦顺儿遮掩下,短时间内瞒天过海混入皇宫不成问题。 (本章完) 第200章 竟能如此相似? 第200章 竟能如此相似? 自北安门进入皇城,秦顺儿先去内官监,凭他的地位,轻易地在旧簿房借出一册不甚打紧的名册,原是登记每年入监的宦官原籍,常年放在架子上虫吃鼠咬的,丢了也没人过问。 回到监丞官署,坐在书案前,翻开名册,提笔着墨。 “李鱼,崖州府人士,少孤无亲,天佑八年入宫,勾当光熙庄差使……” 几笔新墨,涂过药水,再以蜡烛火炙烤,就与同页的旧笔无异了。 张玉在旁看着,心中暗笑,如此下来,自己仿佛真成了这个名叫‘李鱼’的小太监,只差去净身房走上一遭,那更将天衣无缝。 待归还名册后,两人沿着万岁山小径,朝南边走去。 阳春三月,小径两旁团锦簇,不时还有从天下州府选送入宫的奇石珍木,成群结对的鸟儿,在天家园林中慵懒惬意的梳理羽毛,举目望去,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应该就是太液池了。 张玉见前后无人,问道:“秦公公,我们现在便是去掖幽庭吧?” 秦顺儿低声道:“张先生,掖幽庭在紫禁城内,我们尚未入宫呢。” 张玉疑惑道:“尚未入宫?之前经过北安门,还有十二监……” 秦顺儿轻笑道:“张先生有所不知,北安门只是皇城门,十二监也只是位于皇城内,等会儿通过玄武门,才算真正进入皇宫内苑——紫禁城。” 张玉点头道:“原来如此,韩家的房子真不小…” 正说话间,十五个披甲持戟的士兵,从山径那头过来。 那棚御林军的小校认出内官监监丞,自然上赶着巴结,交谈一番,也没查问张玉的身份,就继续巡视这座位于皇城里的万岁山去了。 秦顺儿收起笑容,他表面上应对得体,心中还是提着一口气。 “张先生,在这皇城里还好,我多少有些薄面,只是入宫后,事事有规矩,处处有眼睛啊,说话行事,切记小心,不可擅自行动。万一露出马脚,或者冲撞贵人,小人丧命不算什么,只怕会坏了先生大事。” 张玉点头笑道:“你的话不错,我记下了。” 秦顺儿原本还担心这日月神教的魔头,久在江湖,凶狠霸道惯了,在皇宫中不能伏低做小,见他愿意听劝,为了自己小命计较,又不厌其烦地将皇宫中常用的规矩,捡要紧的说给他听。 “觐见贵人,要自称奴婢,要语气谦卑,要表现的战战兢兢,绝不可直视……” “路上遇见贵人,要立刻退至两旁,伏首跪地,等贵人走远了,才能起身……” 张玉跟在后面,一一听着。 秦顺儿怕他心中不喜,不给自己解开死穴,连忙讨好着说道:“张先生久在江湖,自由自在,无忧拘束,这遭却是委屈了。” 张玉似笑非笑,轻叹一声:“秦公公,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日月神教虽是江湖帮派,号称入教者,皆为兄弟姐妹,平等互爱,但这些尊卑规矩啊,一点也不必皇宫大内少,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 庙堂与江湖,天桥说书人口中截然不同的两处地方,竟能如此相似? 秦顺儿心中好奇,也不敢多问,只道:“是这样啊,那就好。” 玄武门是皇宫北门,因临近后宫,住着妃嫔,平时只有宦官持腰牌才能进出。 守卫此门的亲军拱卫司指挥使,也与秦顺儿相熟,知道他常在昭德宫中行走,是万贵妃跟前的红人,还是检查了腰牌,看过随同的李鱼的告身文书,这才放两人入宫。 按照旧规,腰牌只能供持有者出入,不过品阶高的大太监,有的常在紫禁城中侍候,住在值守房,没空回十二监休沐,准携一二小内侍进宫,侍候大太监的衣食起居,也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后宫不许未去势的成年男子进入,御林军、拱卫司也只在玄武门外城守卫,里面那道门,由御马监的宦官掌握,双方互为制约。 秦顺儿真正进入宫城后,立刻低头垂目,神色收敛,小心起来。两人朝西边的昭德殿走去。 狭长的甬道,不时有结队经过的内廷侍卫,这些也都是用宦官训练而成,战斗力难以保证,不过比起妃嫔们的生命安全,皇帝们更在乎自己的帽子安全。 “到了!” 秦顺儿低声道。 因前朝文官的阻扰,佑圣皇帝没能立后,但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人,万贵妃所居住的昭德宫,早就成为后宫事实上的权力中枢。 张玉悄悄抬眼看去,朱红殿门前,至少站着二三十人。 有的是来禀告事务的太监,有来请贵妃裁决宫中刑名的低阶女官,看起来非常繁忙。 这时,殿门转轴传来‘咯吱’一声,所有窃窃私语,瞬间就停了。 一穿着绯袍的中年太监,推开朱红殿门,走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望眼欲穿的众人,而是转身轻轻合上大门。 接着挺直腰板,走到台阶下,抬起眼皮,轻轻扫了眼等着贵妃娘娘召见的这些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权力是什么? 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有人轻声问道:“章公公,我的名贴递进去了吗?” 章威笑道:“递进去了,等着吧。” “章公公,贵妃娘娘宣我觐见了吗?” 章威止住脚步,行了个礼,轻笑道:“原来是兰嫔娘娘啊,您可是宫中主子,有什么事要见贵妃娘娘,遣个宫女来就行了,您何苦自降身份,在这等着?” “我…我……” 那被称为兰嫔的宫装女子,娥眉微蹙,似有难言之隐。 “伱过来。” 章威转身喊来小太监,一脚踹在他大腿上,笑骂道:“咱家踢死你个没眼力劲的,懒骨头成精了?见兰嫔娘娘过来,也不知道过来侍候着。” 那小太监连忙求饶道:“章总管恕罪,奴婢知错了。” 章威冷哼一声,道:“去,端张圆凳来,让兰嫔娘娘坐着等!” 兰嫔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望过来的目光,顿觉无比尴尬。 章威环顾四周,忽然向才过来的秦顺儿走来。 “秦公公,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日里,贵妃娘娘问了你不下三次啊,咱家还以为你死了呢。” 秦顺儿笑道:“托章总管的福,有贵妃娘娘照看,秦顺儿想死,阎王爷也不收啊。” “哼,别和咱家耍嘴皮子了,快进去见娘娘吧。” (本章完) 第201章 妖妃万贞儿(44k大章) 第201章 妖妃万贞儿(4.4k大章) 昭德宫,思凰阁。 东向的九扇云纹窗格,尽数用银叉竿挑开,春日暖阳洒落在方形金砖间,砖面如鉴,光华水泽,举目望去,宫中地面浑然天成,如同行走在巨大的镜面上。 “娘娘,这首碧玉箫是苏学士新谱的曲儿,您看看本子?” 慵懒的女声响起:“关圣人的词,苏学士谱曲,自然没有不好的,奏乐吧。” 蟒袍太监走至珠帘旁,对外间轻轻拍手。 “娘娘懿旨:诸班奏乐。” 珠帘之外,琴箫鼓瑟,迤逦涌出。 内廷女官坐在绣墩上,当间女子唱着曲词,其他人演奏各般乐器。 “怕见春归,枝上柳绵飞。静掩香闺,帘外晓莺啼。恨天涯锦字稀,梦才郎翠被知。宽尽衣,一搦腰肢细。痴,暗暗的添憔悴……” 这内廷十八女学士各有技艺,又擅长合奏,时常召入宫中献艺。 “曲词皆好,本宫喜欢,沈伴费心调教了。” 她从梳妆台前缓缓起身,看向那方铜镜,云鬓戴上了九龙四凤冠,大十二树小两愽鬓,九钿金凤,凤首朝下,口衔珠滴,随步摇晃。 此冠镶嵌宝石百粒,珍珠千颗,三宫六院中唯有皇后方可佩戴。 她对镜轻笑道:“本宫哪一点不像皇后?” 那张脸虽然不复二八芳华,依旧明眸皓齿,丰满瑰丽,肌肤吹弹可破,高贵中透着几分狐魅。 更何况,她还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 “曲词虽好,明待赏,除了娘娘,又有谁能解其中之意呢?” 那蟒袍太监,中等身材,白面无须,脸上敷着脂粉,瞧不出具体年龄,只是见他双目狭小,犹如绿豆,多数时刻黯淡无神,偶尔闪过精光,却透出教人心惊的冷漠与阴狠。 万贵妃缓步回身,看向蟒袍宦官:“沈公公嘴这么甜,莫不是有坏消息,要禀给本宫。” “娘娘恕罪!” 万贵妃淡淡的道:“说吧。” 蟒袍太监跪了下去,哭丧着脸:“老奴该死,老奴失职,那名宫女……她不见了。” 万贵妃凤目圆睁,怒极而笑道:“不见了?在皇宫内苑不见了?你告诉本宫,她是会飞天,还是会遁地?” 蟒袍太监磕头如捣蒜:“娘娘,这肯定是有人在帮她!” 万贵妃冷声道:“那个贱婢是兰嫔院中宫女,但兰嫔在后宫安分了十年,她是什么人,本宫还是了解的,谁把她送上的龙床,本宫让你用刑细细的查问,你用了吗?沈三思伱在顾忌什么?” 沈三思为难地道:“老奴用了,只是…那个贱人她不肯招。” 万贞儿走到梳妆台前,冷笑道:“那你告诉本宫,现在怎么办?” 沈三思跪行至梳妆台前,仰首道:“娘娘,老奴找到为那个贱人诊过脉的马太医,他供认了,那个贱人根本就没有喜脉,马太医捏在我们手中,就算将来有人用那个贱人做文章,也有应对之策。” “马太医在何处?” “现关在掖幽庭密牢,老奴派了二十名最顶尖的内廷高手,日夜不离看守,金公公也调了两队内廷侍卫,在附近驻扎。” “三思啊三思,用点心思吧,可别又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万贵妃语气略微缓和下来,重新起身,轻轻展开双臂,两名又聋又哑的小宫婢,绕过跪在地上的沈三思,服侍其穿上红底金绣飞凤纹的翟服。 “娘娘放心,再也不会有差错。” “那个贱人的下落,也要继续追查!” “老奴亲自去查。” 沈三思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缓缓退了出去,正好遇见在章威引领下,来到思凰阁的秦顺儿两人。 “沈总管,娘娘午起了吗?” 沈三思低声道:“娘娘正在梳妆,章公公最好稍候片刻,再进去。” 章威感激道:“多谢沈总管提醒。” 沈三思轻笑道:“章公公客气了,都是为娘娘当差,相互照应,本就是应当的。” 沈三思朝外走去,路过秦顺儿时,扫了一样他身后那个年轻宦官,只觉得此人相貌俊美,神采飞扬,气质殊凡。 心中暗奇,自己在宫中似乎从未见过此人,不过娘娘身边,有不少办秘密差事的人,相互之间并不统属,他也不敢犯忌多问。 章威掐着时间,对秦顺儿道:“你在这等着。” 秦顺儿将两颗珍珠,塞至对方袖内:“有劳章公公了。” 两人站在思凰阁前,章威进去通禀,过了片刻,出来宣召秦顺儿,这下只剩张玉一人在朱色绮门前等候,阁中隐隐传出丝竹管弦的乐声。 “紫禁城与皇城确实不同,规矩甚为严密,处处都有侍卫,说不定还藏着什么高手供奉,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便是落入蛛网的飞虫啊。” 张玉直起身子,四处观瞧,见那些护卫离得稍远,便悄悄向朱色绮门移步,同时转动绿玉扳指,想清听秦顺儿说了什么,万一把自己卖了,至少也能提前有个防备。 “娘娘啊,奴婢差点回不来了,全托娘娘洪福,凤恩浩荡,老奴才没教人害了,死里逃生……” 秦顺儿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就像在外受了委屈的稚子,跪在母亲膝前诉说委屈。 章威站在珠帘外,看向那班女乐,听见内间动静,握住手中珍珠,心中暗道,能在昭德宫立足的,哪怕只是秦顺儿这样一个区区监丞,也都各有神通啊。 万贵妃淡淡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娘娘,孟百草派出的杀手,成功重伤韩宸豪,但不知怎么露出行藏,教宁府人马寻到磨铁谷,一番厮杀下来,百剑帮全数覆灭,连孟千户也战死了。” “孟百草死了?” 万贵妃坐在绣榻上,从眉心有朵梅的小婢手中,接过茶盏,两根金镶玉的护指套,朝外伸展,她揭开茶盖,轻轻抿了一口,凤目微斜,着向秦顺儿问道。 “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秦顺儿心知,贵妃娘娘出身不算高贵,饱受江南文官士子的忌恨,却能稳坐昭德宫十年,不止是凭借皇帝的宠爱,还有自身的权谋见识。 他小心回禀道:“娘娘,这有赖孟帮主死战,他们担心奴婢落入宁王手中,伤及娘娘,拼命护送奴婢出了磨铁谷,自己留下来断后,拖住宁府人马。” 万贵妃轻笑一声,明显不信:“就只是这样吗?” 说来也是,磨铁谷离京城一百五十里,百剑帮再怎么拖延时间,宁府高手也不至于如此无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太监独自逃回京城。 万贵妃冷笑道:“看来这些说辞,是宁王教你的了?” 秦顺儿听出了极重的杀气。 万贵妃可不是躲在深宫的无知妇人,否则也不能收拢一批内宦,在其门下听命,前朝后宫,都有势力。 若非至今没有诞下一子,宁王岂敢觊觎宝座。 秦顺儿心中发颤,语气依旧平静:“娘娘容禀,奴婢还没说完。” 万贵妃将茶盏交给梅婢女,她甚爱以皇后装束处理宫政,但九龙四凤冠过重,不多时刻,便觉脖颈、后背微沉,便斜靠在绣榻上。“那你说说看。” “奴婢逃出没多久,宁府高手就追了上来,原本必死无疑,但京西光熙庄煤厂离磨铁谷不远,奴婢为光熙庄的‘李鱼’所救,这才逃过一劫。” “李鱼是什么人?” “回禀娘娘,李鱼是内官监随员,天佑八年入宫,奴婢分管采买差事后,派他去了宫外,常年在光熙庄勾当宫中煤炭卖存事宜,他原本就要有拳脚功夫在身,独自在光熙庄,也不忘打磨武功,很有些本领在身。” 万贵妃轻笑道:“有意思,你手下还有这么一位能人?他在何处?不会已经战死了吧?” “回禀娘娘,奴婢见李鱼忠勇,便调回了内官监,准备让他当奴婢的随员,此刻就在门外。” “哦!” 万贵妃显得有些意外。 朱红绮门,再次打开。 章威看了他一眼。 “你就是李鱼?贵妃娘娘宣你进去。” 张玉六识敏锐,又有北冥真气加持,将门内对话听了个大概,隐约猜出万贵妃宣自己入内是为了什么。 “多谢公公引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章威打开小布囊,只见其中金光闪闪,又掂了下分量,心中一喜,低声笑道:“不错,你也算是个懂事的。” 张玉从朱绮大门而入,真正进入思凰阁,当间一道珠帘,将房间分出东西,西边坐着两排穿着女官服的乐班,吹拉弹唱,各司其职,有人进出也目不斜视,而东边帘子后面站着几道人影。 帘子内传出声音。 “让他进来便是。” “遵命。” 张玉穿过珠帘,弯腰低头走至绣榻之前,行了个跪礼:“奴婢李鱼叩见贵妃娘娘,愿娘娘千秋万载,洪福齐天,凤体金安,芳华永在。” 秦顺儿暗自惊奇,日月神教的魔头对这套阿谀奉承之词,竟然也如此熟练?看来他之前在万岁山所言不虚,江湖朝廷,都是一个尿性,有爱听的,自然有爱说的。 万贵妃看了眼秦顺儿,轻笑着点头道:“是个会说话的,你调教的?” 秦顺儿笑道:“奴婢岂有这个本事。娘娘天生圣人,自有神佑,李鱼是出自内心,诚心侍主,也不需要别人调教,都是发自本心之语。” 万贵妃轻笑道:“且平身吧。” “多谢娘娘。” 张玉拱手起身,低头肃立在旁。 “抬起头来。” 张玉本不愿弯腰低头,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见万贵妃这般说,也就顺势抬起了头,首先引入眼帘的却是一株九尺高的青铜树灯架。 阁中原本就明亮堂皇,灯架上依旧点着婴儿手臂粗细的蜡烛,散发出淡淡的甘甜芳香,倒与日月神教成德殿上所用的蜡烛,极为相似。 这些东海水师进献的奢侈之物,素来为大头巾们所诟病,每年还是雷打不动地送入深宫。 因万贵妃有体寒之症,故难以受孕,太医令说,这种蜡烛火光香味有缓解的作用。 旁边绣榻上,斜躺着一凤冠翟袍的美妇人,艳丽无双,身材丰腴,凹凸有致,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春睡图,尤其那种高贵中透着几分魅惑,更是动人。 “难怪民间传言,万贞儿是当世妖妃。” 万贵妃看向那叫‘李鱼’的年轻内侍,只觉眼前一亮,此人长身玉立,相貌俊美也就罢了,那双眸子神采飞扬,在阴盛阳衰的后宫中,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英姿勃勃。 她轻笑道:“长得倒是秀气,他就是你说的,能挡下宁府高手的李鱼?” 秦顺儿点头道:“回禀娘娘,他就是李鱼。” 万贵妃再次看向张玉,朱唇轻启:“秦顺儿所说是真的吗?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张玉沉思片刻,拱手道:“回禀娘娘,奴婢不知道秦公公如何对娘娘说的,只是奴婢确实在光熙庄附近,打退两名刀客,救下了秦公公,当时不知道那些江湖汉子,是宁府高手,后面听秦公公说起,才知道事情原委。” 王贵妃盯着他,声音微寒:“李鱼,欺骗本宫,可是要脑袋的?” 张玉从容道:“奴婢愿用脑袋担保,没有虚言。” “梅心,你去试他一试。” 那婢女看似十七八岁,额间点了朵梅,娇俏可爱,只是双目微微有些呆滞,她原本站在绣榻旁,像一尊木偶般,听见主人指令,抬头走向张玉。 “忽!” 小姑娘左手迅疾劈出,掌风凌厉。 “力量不小啊。” 张玉抬手招架,内力震荡,身后的珠帘微微晃动。 章威见状,移步至绣榻旁,防止两人伤到贵妃娘娘。 梅心的掌法愈来愈快,力量越来越强,她身形看着娇弱,武功招式颇为恢弘,并非绣架子,稍微不慎,挨上一掌,也够他受的。 张玉开始只用了五分力,现在也不得不认真应对起来。 “叠浪七掌!” 梅心双掌接连劈出,空中皆是残影,一掌强似一掌,向着对手覆盖而去,破空之声呼呼作响,如同江浪拍击云崖,这门《叠浪十七重》掌法的名称由来。 “双龙卷水!” 张玉神情凝重,迅速抬起双掌,运转北冥真气,朝前推去。 珠帘疯狂向外晃动,那些女班还以为来了刺客,纷纷放下手中乐器,探头朝内间望去,只是那清唱曲词的女子,半点不受影响,众人见状,纷纷回到原位,重新演奏起了关汉卿的《碧玉箫》。 真气横扫,残影消失。 张玉变掌为爪,梅心想抽掌后退,却不及对方身法,刹那之间,被扣住了手腕的命门,她内力凝滞,还欲反抗,却被万贵妃叫停了。 梅心收掌,缓步退至绣榻旁。 张玉拱手道:“奴婢惊扰之处,请娘娘见谅。” “好俊的身手,本宫相信你了。” 万贵妃坐在绣榻上,见‘李鱼’生的身形挺拔,容颜俊美,不觉微微点头,此人虽白净如女相,却没有一点阴柔之气,反而阳刚之气十足,可惜……入了内官监。 思凰阁的大门缓缓合上。 身后传来的唱词声,也变得若隐若现。 “黄召风虔,盖下丽春园……豫章城人月圆……苏氏贤,嫁了双知县……天,称了他风流愿。” 秦顺儿长舒口气,第一关总算过去了。 (本章完) 第202章 掖幽庭的隐秘 第202章 掖幽庭的隐秘 那些人依旧侯在殿前,等待总管太监的传召,唯一坐在绣墩上的兰嫔,显得鹤立鸡群,谁也不会把这张小凳子当成昭德宫的优待。 章威跨过门槛,扫了眼还未离去的两人,高声道。 “有懿旨,兰嫔入宫觐见。” 结束在众人目光下的煎熬,女子小步快跑,提着宫裙走上台阶,对着除了赏她一绣墩,其实什么也没做的章公公千恩万谢。 秦顺儿站在庭间,心乱如麻。 原本打算将他当成随员,带入紫禁城,找机会见过掖幽庭那人,一切悄无声息进行,岂料横生变故,在思凰阁与梅心战了个平手,李鱼在贵妃娘娘心中挂了号,只怕也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 “走吧,秦公公。” 张玉显得轻松许多,手里拎着一根金色长穗。 那端拴着白色云纹玉牌,正面刻着‘太平无事’。 这种宫禁通行令牌,万贵妃会赏给办差得力的亲信,以示恩宠,只是实际作用非常有限。 秦顺儿也有一块。 “去…去哪里?” “秦公公在紫禁城的值守房。” 秦顺儿明白了,他根本没想离开皇宫。 两人走出昭德宫。 曲池柳荫,斜阳横铺。 一肥硕的天鹅,展开双翅,踏波而行。 此地四下开阔,无遮无拦,虽然不时有内廷宦官经过,但还是比较好说话。 秦顺儿看向那块太平无事牌,低声道:“张先生,你不会今天就想去吧?” “秦公公猜得真准。” “张先生,这里可是紫禁城啊!” 秦顺儿急得像池中落叶上的蚂蚁,皇宫就如万岁山旁的太液池,看似风和日丽,平静无波,谁也不知道底下酝酿了什么狂澜,一旦牵引起来,顷刻之间,便是浪掀船翻,死无葬身之地。 “你要去的地方,又是掖幽庭。” “掖幽庭怎么了?” 秦顺儿叹了口气:“掖幽庭关着的奴婢,多是罪官家眷,宗室子弟,遇赦不赦,一辈子也出不来,常年驻扎着御马监最精锐的侍卫,还有内廷高手当值。” “你说的,我清楚了,如何行事,张某自有决断。” 张玉在江湖中厮混惯了,在紫禁城无异猛虎入柙,再说,他也担心久则生变,靠半真半假的‘死穴’,暂时能要挟住秦顺儿,又有几分可信?万一自己身份暴露,只怕想走也走不了。 秦顺儿见劝说无果,便道:“张先生有了太平无事牌,只需去找昭德宫总管,就是之前那位章公公,报备一声,便可在值守房留夜。” 张玉轻笑道:“听秦公公的意思,伱今夜不打算留在紫禁城了?” 秦顺儿低声道:“我仔细想了下,光熙庄那边还要再作安排,预备可靠人手,以防宫中去调查,这件事,我得亲自出宫去办。” “那秦公公自去便是。” 秦顺儿看向张玉,哀求道:“张先生能否帮我解开死穴。” 他能清晰感受到,随着时间推移,头脑愈发沉重,不时眼前发黑。 张玉摇头道:“不能。” “张先生……” 张玉笑道:“明日卯时前,你来找我,秦公公且放宽心,张某的独门点穴手法,非常精准,力及毫厘,保证你不到时辰死不了。” 秦顺儿这种纯粹小人,没有足够威胁他性命的手段,令其恐惧到不敢反抗,稍微让其喘口气,便会露出毒牙,从背后给自己来上一口。 值守房在绿柳池西南角,离昭德宫正门,也不过三四十步的脚程。 两排青瓦红墙的平房,后面斜倚着大片金环竹,春夏之际,内官们苦于蚊虫叮咬,除了当值之夜,都宁愿出宫回到十二监睡觉。 每间房样式相同,四五个平方,仅能容身。一张木床,一张木桌,简陋异常,比寻常财主家下人住的还不如。 大貂寺在外面起居八座,势比王侯,到了紫禁城,只能住这样的房子,也是为了提醒他们,再如何声势煊赫,也只是皇帝家奴。 两人站在桌前,对着一张草纸画成的图,上面标注了禁城各处宫苑的分布,张玉看过几遍后,轻轻点头。 “张先生你真记住了?” “记住了。” “好,那我就烧了。” 秦顺儿颤抖着手,拿过草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逐渐成了灰烬,不时做贼心虚地看向门外,又拿过茶壶,浇灭尚未完全熄灭的灰烬,驱散房间内的烧纸味道。 张玉见他十分慎重的样子,问道:“有必要吗?” 秦顺儿哭丧着脸道:“私画宫苑,意图不轨,是诛灭三族的罪过。在紫禁城烧纸,罪分三等,无心生火,脊杖八十,有心纵火,也是诛灭三族……” 太监是皇帝家奴,杀之不必以国法,外朝大头巾也只会拍手叫好,他们能够依附的只能是皇权,为主子清除异己,甘为鹰犬,背负骂名,若有半点不忠,杀之如屠一狗。 “无论朝廷,或者江湖,对于诛人三族,都有些特殊癖好,似乎不如此难以展露霹雳手段,不足以教异见者畏惧臣服。” 待秦顺儿离开后,张玉将门关上,坐在床上,修炼北冥神功。 直至半夜子时,忽来疾风,竹林哗哗作响,无数黑影在地面晃动。 一道身影悠忽而出,潜入曲池旁的茂柳,躲过两队侍卫后,立刻转身,向着东南角而去,走走停停,如此过去四五里,倒也安然无事。 这段路有很多草树木、石林曲水,地势较为复杂,比较好隐藏行迹。 “可惜好走的路,已经走完了。” 张玉看向那条甬道,夹在宫墙间,不定时有侍卫巡夜经过。 东边是储秀宫、泰安宫,西面是春华宫、景福宫,四座挨在一起的小宫殿,加起来面积也才昭德宫的一半大小,住的都是低阶的妃嫔。 万贞儿是皇贵妃,两者间差了三个大等级。 也好在半夜起风,阴云缭绕半遮玉轮,外间光线不是十分明亮。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巡夜的侍卫由北至南从甬道出来,当先的人提着宫灯,照亮前路,后面跟着九名带刀侍卫,皆是御马监选拔的精锐宫宿。 “只能赌一把了!” 待他们走后,张玉飞速窜出,施展‘追云逐电’,进入了甬道。 这条甬道足足有三里长,一棍子捅到底那种。 张玉不敢作丝毫停歇,疯狂地将北冥真气灌注至双腿,运转起飞云神功,短短七息,黑影逆风而行,奔出了三里外,总算赶在下一队侍卫来之前,出了甬道。“还好没被瓮中捉鳖!” 张玉长舒了口气,心中暗道:“皇宫大内,卧虎藏龙,之前总听说,江湖中人进出紫禁城,高来高去,如入无人之境,看来那只是对大宗师而言,顶级武夫,原本就是天下皆可去得,寻常之人,若是轻视朝廷掌握的武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已经来到后宫东北角,背靠东北两面高达两丈的宫城,又修了半圈围墙,圈出这方天地,名唤掖幽庭,说起来好听,用后世简朴的话说,就是皇宫下水道,专门处置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前面就是掖幽庭了。” 张玉躲在墙角,忽然觉得此地格外安静,好一会儿,也没见巡逻的侍卫经过,他悄悄探出身体,向右侧望去。 掖幽庭大门前的侍卫,竟然一个也不见了。 张玉踌躇片刻,飞身攀上了高墙,落入庭内…… 掖幽庭某间房内,临时找来的那根蜡烛,在长案上忽明忽暗。 或许是时间久了受潮,不时冒着‘噗嗤’灯,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了。 “咳咳~” 那人四十岁左右,脸色蜡黄,双目浮肿,他穿着明黄色的圆领团龙服,有在外面加了袭玄色锦绣披风,身体坐在椅子上,似乎都有些费力。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将背靠在椅背上,双臂搭在扶手上,才勉强坐住了。 “陛下。” 随侍太监见状,双目含泪,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折叠成方,垫在男子背后。 “多谢赵伴了。” 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朕这身体啊…莫非真是获罪于天不成?” 随侍的老太监悄悄擦了下眼泪:“陛下就是天子,父亲岂会降罪给儿子?只要好好用药将息,很快就会好的,陛下不是说过,待到秋来九月,还要效仿太宗皇帝,巡视幽燕,狩猎黄羊,奴婢们都盼着那一天的盛会呢。” 深夜密临掖幽庭,此人正是当朝称孤十一年的明国佑圣皇帝。 佑圣帝笑着点头:“好啊,君无戏言,那时一定去,马卿家也去,朕只信得过你的医术。” 长案对面,同样有张椅子,黑影投射在高大的墙壁上。 椅子上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穿着囚服,身形佝偻而僵直,双目浑浊无光,似乎压根没听见皇帝的问话,嘴里不时喃喃自语。 他正是已经告老还乡的太医马阳春。 “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太监踏出两步,将手搭在马太医额手腕上。 “脉向平稳,气息不乱,你装什么疯?” “马阳春,你要是还有半颗良心,就该如实回陛下的问题。” 马阳春似乎更加害怕了,蜷缩在椅子里,什么也不愿再说。 “赵伴,不要为难他,你去门外守着。” “陛下,你的身子?” “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不在这一时片刻的。” 见皇帝这般说,老太监只得退了出去。 佑圣皇帝看着那根愈发昏暗的蜡烛,心内五味杂陈,身在帝王家,他原本只是作为一个闲散王爷,机缘巧合之下继承了皇位。 他自知不算一个合格的君主,什么都怕,怕死人、怕生病、怕堆积如山的公务,但也没做过什么恶,庸庸碌碌十一年到了今日。 “佑圣初年,朕自太庙祭祖还宫,感染了急恶风寒,卧床不起,整整辍朝三月。” “京中流言四起,说朕无德行,不肖祖宗,获罪于天,这才降病给朕。” “朕记得,那时的太医们束手无策,怎么也不见好,当然这也不怪他们,朕是皇帝,用药施针,总是以稳妥慎重为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是马卿却挺身而出,为朕施针,那一针解了朕的风寒,也稳住了朕的皇位啊。” 房间内只剩君臣两人了。 马阳春看向皇帝,双目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颤声道:“陛下…您还记得…” 佑圣帝自嘲的笑道:“朕是庸碌之君,可以不认识六部尚书,可以将宰辅的名字写错,但对于身边的近臣,对有恩于朕的人,就算担负天下骂名,朕也会将他们放在心中。” 马阳春闭上双目,他一家老幼五十六口,还全在沈三思手里啊。 “陛下……您问吧,臣知无不言,言无不真。” 佑圣帝咳了起身,用手巾捂住嘴巴,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她…她真的怀了龙子吗?” 马阳春闭目沉思片刻,缓缓道:“臣不知道。” 佑圣帝又剧烈咳嗽起来,他苦笑道:“你还是不愿说。” 马阳春满脸为难道:“不是臣不愿说,是臣不知道怎么说……” “那日,兰嫔娘娘请臣入宫。” “臣原本以为是为兰娘娘瞧病,谁知她说,是宫中素姑娘不舒服。” “臣心中疑惑,还是为素姑娘诊了脉,确实是……喜脉。” 佑圣帝忽然间脸色微红,双目泛光,急切道:“既然是有了身孕,那…那你为何还说不知道……你是朕最信任的御医,看过起居注,应该知道就在一个月前,她是侍过寝的。” 马阳春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就要说到臣的疑惑之处了。” 佑圣帝怒道:“有何可疑之处?难道你也信了市井流言,认为朕不行…不能行人道?” 马阳春连忙摇头道:“臣的疑惑之处是……臣自始至终没见过素还真姑娘,诊脉之时,隔着道帘子。” 佑圣帝皱眉道:“这…这也不算什么可疑吧?” “行医之道,在于望闻问切,臣今年七十八,自任太医令以来,为后宫娘娘诊脉,从未设过帘子,臣去储秀宫时,兰嫔娘娘一向客气,迎至宫门口,为何一个宫女瞧病,却要设帘子?” 佑圣帝沉默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 “臣不敢断定珠帘后,有喜脉的人……是不是素还真姑娘。” (本章完) 第203章 凤冠落地 第203章 凤冠落地 昭德宫,凤宁殿。 “乒唰啦!” 青玉龙柄桃式杯,瞬间碎了满地。 章威抱着尘拂,缩在角落里,低头看向地板上跳动的小破片,娘娘注重保养容颜,极少如此发火,连晋升皇贵妃时,陛下送的那对价值连城的古杯都摔了一只。 “沈三思,这就是你给本宫的交代!” 沈三思磕头如捣蒜:“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万贵妃风眉横竖:“你以为能瞒得住本宫?你以为能一手遮天?” 沈三思额头磕出了血,面上血泪交加。 “奴婢万死,但实无自绝于娘娘的心思,是…是陛下撤去掖幽庭密牢的侍卫,夜审马阳春,陛…高公公不让奴婢告诉娘娘,高光他是六宫都总管,奴婢也不敢违抗啊。” 万贵妃轻笑一声,沈三思敢拿这些场面话来糊弄自己,可见有了异心,她不动声色问道:“马阳春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 沈三思低头道:“奴婢不在场,奴婢不知道,问过马阳春,他铁水灌了口,什么也不说。” 万贵妃冷声道:“伱觉得他会说什么?” 沈三思低声道:“奴婢觉得,马阳春为了家小,应该不会改口,素还真…那个贱人根本没有喜脉,不过是有心人,将手伸入皇宫,暗中作他们的文章。” 万贵妃笑道:“是这样吗?” 沈三思意味深长地道:“陛下对娘娘宠爱,无以复加,奴婢觉得,只能是这样!” 万贵妃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抬出皇帝,沈三思显然得了某种承诺,或许素还真的消失,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退出凤宁殿,却没发现万贵妃日渐变冷的眼神。 皇帝与贵妃,这是用铁索捆在一起的两条巨船,他们一起对抗前朝那些嘴上喊着‘天下苍生’的大头巾,却也有裂痕,比如龙子之事。 有的人以为自己脚下很稳,可以同时踏很多条船。 万贵妃笑道:“看来这条老狗想待价而沽!谁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头上有两片云彩,还有的选?有些事情,只怕本宫都没得选!” 章威赶紧表明立场,道:“娘娘,怎么处置沈三思?” 万贵妃想了想,轻笑道:“御马监总管的位置,本宫能予之,亦能夺之,既然他不想干了,那就让找张新面孔顶上吧。” 这时,年轻女官匆匆走进大殿,手里捧着一小坛酒。 万贵妃皱眉问道:“陛下呢?” 那女官施礼道:“启禀娘娘,陛下正在东阳阁,接见刑部尚书,奴婢将娘娘的话说了,陛下称身体不适,不便赴宴,但赐下一坛状元红,让奴婢带回来,说……说希望娘娘好好品尝。” “乒哗啦!” 玉片飞溅,另一只青玉凤首桃式杯也碎了。 “素还真,本宫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 凤宁殿上,所有奴婢深深伏低身子。 空气凝滞半晌过后,万贵妃看向章威,冷声道:“摆驾掖幽庭,传秦顺儿,还有那个武功不错的李鱼随侍!” “遵命。” 宽阔笔直的甬道,二十八名身高体健的内宦抬着凤辇,稳稳当当地走在中间,前面是八名打着华盖引路的宫女,后面跟着昭德宫两队宦官,手里执白色拂子。 凤辇上的万贵妃,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红绣描金飞凤服,双眸扫视两旁迎候车架的人。 “臣妾恭迎娘娘圣架!” “恭迎贵妃……” “恭迎娘娘……” 沿途经过的宫殿苑园,依次第开,三宫六院的嫔妃站在门前,目送皇贵妃的车马仪仗朝东边而去,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踩在她们心中。 “兰姐姐,贵妃这是要去哪里啊?” “用上了正式礼仪,应该是去见陛下吧。” “见陛下,如何走这条路,倒像是去掖幽……” 兰嫔转身看了眼,那进宫时间不长的小才人,摇头道:“伍妹妹,慎言吧。” 那小才人低声嘟囔道:“她再厉害,也不是中宫,有什么说不得的。” 后宫无主,说白了大家都是妾,从宗法上论并无高低贵贱。 见万贵妃如此威仪,所用礼仪皆与皇后同,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各中滋味,难以言说。 秦顺儿张玉跟在凤辇旁边。 万贵妃忽然喊道:“顺子。” 秦顺儿连忙移步靠近凤辇,笑脸迎上:“娘娘有何吩咐?” 万贵妃问道:“你在内官监几年了?” 秦顺儿道:“回禀娘娘,已有四年。” “嗯,论及资历,虽然年轻,但好在办事还算妥帖,当个总管太监也够格了。” 涿州的消息传回,宁王挨了鸟铳,险些丧命,百剑帮虽然覆灭,但好在孟百草也死了,那些拥护宁王的大头巾牵扯不到昭德宫。 秦顺儿心中大喜,连忙道:“娘娘龙恩浩荡,奴婢万死难报。” 万贵妃笑着点头道:“金总管老了,管不住事,也不敢相争,掖幽庭成了御马监的后园,沈三思一手遮天,你不要学他。” “奴婢无论在哪里,永远是娘娘的一道化身,” 秦顺儿有些糊涂,他没听明白,贵妃是准备让他去掖幽庭,还是御马监,若是后者,那却是十二监中仅次于司礼监的实权位置,如果是前者,那还不如内官监。 “掖幽庭?” 张玉在旁听得真切,心中暗喜,若是秦顺儿当了掖幽庭的总管,自己哪里会像昨夜那般狼狈,找到杨凤鸣,完成血档,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掖幽庭的总管太监金安南,年齿古稀,肤色黝黑,观其面相是与中原人有些细微差别。 他行动有些迟缓,弯腰驼背,匆匆下了台阶,跪地恭迎道:“老奴参见贵妃娘娘。” 国朝初年,太宗皇帝不忍刑伤神州赤子,命交趾进贡幼童火者,在宫中形成不小的安南宦官势力,之后安南君臣数次请愿,才罢除了这项贡礼。 金安南是最后一位交趾贡童出身的总管太监,因其身世,又是与世无争的性子,算是宫中老人,也没人与他为难,在掖幽庭过得还算惬意。 “金公公平身吧。” 万贵妃从凤辇上下来,看了眼那与宫城平齐的围墙,又扫视一圈御马监派驻掖幽庭的内廷侍卫,缓步走了进去,金安南弯着腰,忙跟在后面。 “就是这里?” 万贵妃来那间房屋前,昨夜佑圣帝提审前太医令马阳春的地方。 “娘娘,就在这里。” 章威点头道。 “那就去提马阳春吧,本宫也要在这间房,光明正大地审一审他。” “奴婢遵命。”章威没有用御马监的人,点了四名昭德宫侍卫,随同金安南去带人过来。 万贵妃坐在那张木靠椅上,看向桌上的那半截小蜡烛,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不由露出冷笑,透着鄙夷与不屑。 随着佑圣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帝后之间的矛盾亦弥深。 张玉站在门外,看了眼万贵妃寂寥的背影,却是想起昨夜之事。 他翻过围墙,躲在排水渠沟中,便见穿着明黄色团龙袍、留着胡须的男子,在一名太监,一名负剑巨汉的护持下,朝掖幽庭外走去。 三人离开之后,数百名侍卫涌入掖幽庭,重新布置严密的岗位、巡逻队。 张玉还以为自己被瓮中捉鳖了,在沟渠中猫了小半夜,直至天亮前,才找到机会,原路退了回去。 “那人应该便是佑圣皇帝。” 皇帝来掖幽庭秘密会见一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短暂地撤走了御马监的全部侍卫。 “要是昨夜早来半个时辰,说不定已经找到杨凤鸣。” “可惜,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正琢磨着,借这次机会,探查清楚掖幽庭的侍卫布防情况。 回廊那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章威与四名侍卫回来了。 金安南快步跟在后面,脸上满是惊恐。 章威站在门槛前,沉声道:“娘娘,马阳春死了。” 万贵妃独自坐在房间内,连梅心婢女也站在门外,她十分平静,似乎并没觉得意外。 “怎么死的?” “看样子像自杀,用一根磨尖的木刺,插进自己喉咙。” “真是惨烈啊!” 金安南跪在旁边,不住的磕头请罪。 张玉看了这浑身都透着昏聩之气的老头儿,心中暗道:“难怪万贵妃不满意,秦顺儿的掖幽庭总管之位,应该稳了。” 章威小心地问道:“娘娘若是觉得蹊跷,要不要查一查,值守的御马监侍卫……” “不必了,就这样吧。” 章威暗自松了口气,从目前迹象来看,只怕与皇帝脱不了干系。 万贵妃缓缓起身,最后看了眼半截蜡烛,突然间有些意兴阑珊。 “马阳春毕竟是宫中老人,还服侍过先帝,好生收葬吧,他的家人,也尽数放归乡里,别教外面人嚼舌根子说……皇宫太凉薄!” 万贵妃轻抬莲步,跨过门槛,沿着回廊向掖幽庭外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隐隐带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气势,结果什么也没做成。 张玉留心布防情况,若是秦顺儿短时间内当不上掖幽庭总管,还得自己想法子进来,他总不能弃着日月神教不顾,真的长时间在皇宫里当一名小太监吧。 众人从回廊走出,行至中庭,前方便是掖幽庭的大门,东边却有座二重飞檐小楼,外面涂着朱漆,这里平日是总管太监的居所地。 “嗯?” 张玉本就六识敏锐,又正在观察四周状况,他忽然觉得有东西闪了一下。 他循迹看去,却见那座二重小楼的屋檐上,趴着一个人,全身罩在青袍之下,所以看起来与瓦片颜色相混,一时间也没人发觉。 那闪着金属寒芒的,正是三支箭头,箭头上淬着蓝色光泽。 这种弩射程不长,约二三十米,但非常隐秘,很好携带。 刺客手中端着弩机,正对着逐步走入射程的万贵妃。 张玉心中思谋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他见浑然不知的万贵妃,走入了埋伏圈,悄无声息地快走两步,越过了一直在自己前面的秦顺儿,不断调整合适的位置,边留心屋檐上刺客的状况。 “咔嚓!” 机括跳动。 “嗖!嗖!嗖!” 三点寒芒飞至,射向被簇拥在中间的万贵妃。 与此同时,张玉大喊一声:“屋顶上有刺客!” 他左脚猛地点地,身体腾空飞起,踏着几名太监肩膀,向万贵妃方向跃出了三四丈远,运转北冥真气,手中拂子迅疾飞出,根根尘丝张扬如钢针,裹住了飞来的短箭,然后向内一卷,三枚短箭瞬间‘啪啪啪’钉在了地面。 “保护娘娘。” “护驾,快护驾……” “有刺客,他在屋顶上……” …… 很多人反应过来,他们见屋顶上的刺客一击不中,竟然还在飞速地装填弩匣,对方居高临下,他们所行至的中庭,几乎一片开阔,四周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 那些太监宫女,都没有什么武力,就像养在深宫的金丝雀,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甚至尊贵无比的皇贵妃会在后宫遇见伏杀,这事本身就已经超出了认知范围。 他们出于恐惧的本能,四下逃窜,只有寥寥几人还护在有些懵的万贵妃身旁。 “嗖!嗖!嗖!” 又是三根弩箭飞向万贵妃,张玉挥动拂子,只是那些拂丝,在第一波弩箭下,就已经变得稀疏,这次只裹住了两支短箭,另外一支弩箭擦着万贵妃的脖子飞过。 万贵妃又惧又恨,指着楼上的刺客,大声道:“给本宫杀了他,给本宫杀了他……” 梅心闻言,飞身跃出十四五丈,到了朱楼前,沿着外墙,像灵巧的燕子般,周旋着正要登上楼顶,这时二楼突然杀出一剑客,缠住了梅心。 万贵妃愣愣地站在原地,失了神般,嘴里嘟囔着。 “真是本宫错了吗?” “他说过,将来坐在龙椅上的,只能是本宫所出之子。” “现在是他要出尔反尔!” 楼顶上的刺客,再次装好了弩箭。 紫薇神剑没带在身边,张玉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拂子手柄,回头见万贵妃,竟然还在原地站着,如吓傻了一般,简直是在等死。 三支弩箭,破空飞来。 “娘娘快趴下!” 张玉情急之下,抬掌一推,万贵妃身体向右边倾倒。 那顶九龙四凤冠,却先一步重重掉落在地,珠玉皆碎…… (本章完) 第204章 天生太监圣体 第204章 天生太监圣体 三点寒星,如电奔至。 “龙标夺归!” 张玉屏气凝神,五指间真气萦绕,待弩箭穿过时,双掌猛然攥成拳头,真气同弩箭强大的劲道相互抵消,‘噼啪’之声连响,三支弩箭当间断成了六截。 “该死!” 徒手接弩箭,还有些勉强。 张玉用左掌同时攥断了两支弩箭,力有不逮,让劲力震得鲜血淋漓,他扔掉断箭头,避免让毒素碰到伤口,冷眼望向楼顶的青袍弩手。 “护驾!” “诛杀刺客!”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侍卫突然从四面涌来,围住朱楼。 六七名御马监高手,腾腾便往楼上窜去,越过正在与剑客交手的梅心,寒光四下晃动。 “留活口!” 章威冲着那些人高喊道,可惜已经晚了。 不过片刻,几声惨叫之后,两具尸体从朱楼上落了下来。 “噗!噗!” 每名刺客胸膛、脖子等要害部位,至少挨了三四刀,他们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章威跑过去时,均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七名御马监高手诛杀刺客后,立刻赶来请罪。 “奴婢救驾来迟,连累娘娘受惊,罪该万死!” 为首的白眉宦官,单膝拄剑跪地,寒刃还在滴血,正是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孙吉祥。 “你们来得正好,本宫没事。” 万贵妃在梅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理着红底描金飞凤袍,努力恢复后宫之主的威仪。 这时章威跑过来禀告:“娘娘,没有活口,他们都死了。” “他们是什么身份?” “金总管去辨认过了,就是……御马监驻扎在掖幽庭的两名侍卫,一年前入宫,展露了些拳脚,被选入御马监,都只是五等侍卫,用的不是军弩,像是江湖器具。” 万贵妃闻言,沉默不语,看了眼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李鱼,双手还在滴血,人生三十六载,她首次受到死亡的危险,有些东西似乎被打破了。 “诛杀刺客,大功一件,明日各位都来昭德宫领赏。” “谢贵妃娘娘赏!” 孙吉祥等人没被惩罚,反而受赏,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皆面露喜色。 万贵妃经过张玉身旁时,停住脚步,九龙四凤冠落地,满头青丝散落,没有了坐在凤辇时高高在上的威严,显得有些狼狈,倒像个寻常妇人了。 “你的手没事吧?” 张玉躬身道:“回禀娘娘,只是皮肉之伤。” 万贵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朱唇浅笑道:“那就好,你的这双手,本宫还有大用!” 章威整了整中官帽的束带,高声道:“凤辇回宫!” 储秀宫前,兰嫔依旧站在门口,冷眼看着经过的仪仗队,凤辇上的万贵妃,脸色平静,威严依旧,但后宫女子无不向往的九龙四凤冠不见了踪迹,青丝只得用金绳束在腰间。 “兰姐姐,” 凤辇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兰嫔还在望着甬道尽头,目光似乎能穿穿透重重宫墙。 伍才人住在储秀宫侧殿,进宫时间不长,似乎还保留着几分天真烂漫,经常去各处宫苑串门。 “兰姐姐,我听到一个消息。” 素来大嘴巴的伍才人神色有些紧张。 兰嫔收回目光,轻笑一声:“伱又听见什么了?” 伍才人低声道:“万贵妃遇刺,险些被杀,掖幽庭死了很多人,血流成河,现在已经被御马监的兵马围了起来,陛下也派了司礼监的公公来问视……” 兰嫔轻轻摇头:“别说了,在这后宫之中,谁又杀得了贵妃呢。” 她叹了口气,冷笑道:“从来都是她对别人予杀予夺。” 伍才人绣眉微蹙:“在家时便听娘说,紫禁中,皇宫大内,是天底下最安稳富贵的温柔乡、脂粉堆,这么也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发生?” 兰嫔轻笑一声,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在心中暗道:“这里明明是世间最冷的冰窟窿、毒蛇窝子,要想活得像人,除非登上那张中宫宝座。” 昭德宫正殿,万贵妃坐在凤椅上,云鬓新结,粉黛轻涂,戴了一支九鸾凤钗,眼下凤宁殿中除了那四名不请自来的御医,都是她信任的人,却依旧难掩神思无属。 忆及一个时辰前的刺杀,她只觉心有余悸。御马监的侍卫来得太过巧合,不早不晚,像是掐准了时间。 谁是幕后主使者,更令万贵妃心中见疑,若是宁王的报复,倒也说得通,但未免来得太快了。 “上天庇佑,娘娘凤体安康,只是受了惊,以致气血不畅,脉相沉郁,只需放宽心情,好生将息几日,便可彻底无碍了。” 新任的太医令是个满面红光的白发老者,他年龄比马阳春还大,当了二十多年的院丞,没想到老了,官运还亨通了一把。 “辛苦你们跑这一趟,带几位太医去领赏。” 章威点头笑道:“娘娘有赏,几位请吧。” “多谢娘娘赏赐,臣等告退。” 佑圣帝派来的四名御医,拎起药匣,依次退出大殿。 万贵妃见梅心、李鱼侍立在两旁,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危难见人心,板荡现忠臣,掖幽庭伏弩刺杀之时,昭德宫许多太监女官都四散而逃。 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有了杆秤。 秦顺儿也在凤宁殿上,他的表现勉强及格,最初为乱局所慑,之后稳定心神,重新赶了回来,护在万贵妃身旁,更何况立下救驾第一功的李鱼还是他的属下。 谁都知道,秦公公要高升了,连章威和秦顺儿说话,都客气了三分。 万贵妃看向张玉,见左手缠着的纱布,想起他明明可以逃,却挡在自己身前,空手折断了激射而来的弩箭,受了伤后,也是风轻云淡,丝毫没有表功邀宠的意思,心中不由暗自赞许。 “李鱼。” “奴婢在,” “你救了本宫一命,本宫许你一样赏赐,要什么都可以。” 张玉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吃饱了撑着,冒险挡箭,就是想取得万贵妃信任,名正言顺去掖幽庭找杨凤鸣。 他倒想说,你把藏在掖幽庭的日月神教叛徒给我就行,只是此话岂能出口,只能迂回为之。张玉道:“救主护驾,乃是奴婢本分,不敢请赏。” 万贵妃笑道:“本宫面前,不必虚应客套,你想好了再说,用民间谚语讲,叫错过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多少人在宫中苦熬半生,可都没有这个机会。” 秦顺儿眼神怪异,这位日月神教的张先生,明明是别有目的进了宫,怎么短短时日,便成了贵妃身边的红人,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连自己都要借他的光。 他只能在心中腹诽:“莫非此人,天生就擅长当太监,只是被江湖耽误了。” 万贵妃轻笑道:“既然你不开口,那本宫就说了。” “李鱼听旨!” “奴婢在。” 万贞儿缓缓道:“内官监随员太监李鱼,赤诚精忠,护驾有功,擢升为昭德宫侍卫统领,秩在从五品,赏穿蟒衣玉带,准许带刀,宿卫宫禁。” 秦顺儿惊得目瞪口呆,昭德宫侍卫统领之职,极其重要,之前娘娘宁愿空缺,由章总管兼任,也不轻易许人。 这次为酬护驾之功,直接将一位从九品的随员太监提升到这个位置,比总管太监也就低了半级。 他见张玉愣在原地,连忙低声道:“还不快向娘娘谢恩。” “奴婢…臣谢娘娘凤恩!” 张玉心中暗道,侍卫统领隶属内廷武官序列,自己总算不用自称奴婢了。 “平身吧。” 万贞儿声音微冷:“李鱼,本宫有桩差事,现在要交给你去办……” 凤宁殿大门,缓缓合上。 章威见李鱼的背影消失,移步向前,有些迟疑道:“娘娘,奴婢记得您说过,昭德宫侍卫统领之职,干系紧要,非可靠之人,不能胜任。” 万贞儿凝眉道:“你是觉得李鱼不行?” 章威道:“李…李统领,身手武功,自然没得说,只是入宫时间太短……就怕御马监那两名刺客之事重演,娘娘,奴婢此言,绝非嫉贤妒能,实在发自肺腑。” 万贞儿轻轻摇头,微笑道:“此事不必多说,本宫……信得过他的人品。” “娘娘……” “不必说了。” 万贞儿想了想,又道:“你是昭德宫总管,有些事多留点心,也是应该的。” 章威心中一喜,有了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 玄武门,春日莺莺,在此当差油水虽然不算丰厚,却是桩难得闲差。 亲军拱卫司的人,私下底经常戏称自己守的是‘龟门’,一说玄武,原本就是大乌龟,加之,从门中进出最多的就是太监。 玄武门前,还是入宫那日的亲军拱卫司指挥使,他擦了擦眼睛,看向位置变换的两人,脸上透着难以置信,还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短短时日,那位跟在秦顺儿身后的随员太监,头戴锦缎鹰头冠,脚踏乌云犀皮靴,身披红色蟒袍,腰环玉带玉牌,手中提了把长剑。 “这是升官了?” 秦顺儿清了清嗓子,拱手道:“这位李大人,是贵妃娘娘亲封的昭德宫侍卫统领。” 那指挥使闻言,连忙上前见礼,唯恐有怠慢之处,说了一箩筐奉承话,亲自将两人送出玄武门。 皇城最北边,临近永安门的地域,种着许多金环竹。 竹林掩映之下,正是声名在外的‘十二监。’ 其中属司礼监最有权势,主要在前朝武英殿办公,这里只留了个空架子。 在十二监中第二有权势的,却是御马监总管太监,掌握着皇宫内苑各处要害地方的宿卫,秩在正五品,赏穿蟒袍玉带,这还只是标配,若是从这个位置伤老而退,却是可以进入皇家天心观荣养的。 只是历朝历代的御马监太监,权势滔天者不少,有善终的,却是不多。 “诸位弟兄,再喝一杯。” 沈三思在大堂上置了桌酒席,酒菜丰盛,在座的几人,都是御马监中有权势的大太监,相互之间,共事多年。 “秋景堪题,红叶满山溪。松径偏宜,黄菊绕东篱。正清樽斟泼醅,有白衣劝酒杯。官品极,到底成何济!归,学取他渊明醉……” 沈三思哼着小曲,似乎兴致极高。 其他三人看着这座特意从京华楼定的酒菜,却喝出了些断头酒的味道,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也都没有喝酒的兴致,只低头不语。 “沈总管,非要如此吗?” 提督太监孙吉祥陪着喝了一杯,他放下酒杯,看向努力让自己醉过去的沈总管。 沈三思笑道:“孙兄弟,你什么意思?” 孙吉祥叹息道:“沈兄啊,你服侍贵妃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次御马监混入了刺客,虽然是我们不察,险些酿成了难测之祸,但最后也是御马监救驾,贵妃娘娘幸免于难,我看娘娘并无太多的怪罪之意,娘娘还让我等明日去昭德宫领赏。” 有太监劝道:“是啊,沈总管,你与其在这里忧惧恐怖,还不如主动去昭德宫请罪。” 沈三思拿过酒壶便往嘴里灌了一口,看向众人道:“你们见过风箱中老鼠吗?沈某出身贫寒,幼时去帮簪缨之家帮工,却是见过的,将木柄拉动起来,前后进风,老鼠钻入其中,两头都去不得,最后只能被烈火活活炙烤而死……” 他红着双目,大笑道:“如今我沈三思,便成了这风箱中老鼠,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孙吉祥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 忽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音:“贵妃娘娘懿旨到。” 众人神情皆震怖,纷纷起身。 两人从御马监正门而入,李鱼穿着崭新的蟒袍,手里捧着黄绢卷轴,他扫了眼堂上那座酒席,展开黄绢,众人随之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贵妃诏曰:御马监总管太监沈三思勾结妖人,犯上作乱,行刺鸾驾,实同谋反,其心,殊不可测,其行,奸恶至极……着革职拿问,解送掖幽庭。” 懿旨宣读完毕,堂间寂静无声。 沈三思似乎并不意外,放下手中酒杯,对众人道了身告辞,起身向着门外而去,依旧低声哼着小曲。 “笑语喧哗,墙内甚人家?度柳穿,院后那娇娃。媚孜孜整绛纱,颤巍巍插翠。可喜煞,巧笔难描画。他,困倚在秋千架……” 关圣人的碧玉箫。 苏学士新谱的曲。 他沈三思亲手调教的内廷女官乐班…只怕是再也听不见了。 (本章完) 第205章 帝后生隙 第205章 帝后生隙 三日过后。 凤宁殿门前,侍立着四人。 负剑巨汉身披鱼鳞钢甲,像一头直立熊罴,比身旁的‘李鱼’足足高出了半个脑袋。 他牢牢占据离殿门最近的位置,显然未将新任命的昭德宫侍卫统领放在眼里。 “这是个高手!” 即使隔着三尺远,张玉也略感压迫,他能觉察到重剑传来的森寒之气。 巨汉对面站着个蟒袍太监,须发如雪,面相和蔼,正打量着他。 张玉微微皱眉,对方这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乎能把自己看穿。 “高总管,在下的衣装有何不妥吗?” 高光轻摇头笑道:“李统领勿要多心,咱家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 高光低声叹息道:“咱家换上这身蟒袍时,已经年过五十,李统领还如此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不过也教咱家高兴,皇宫禁苑,俊才辈出,只有如此,我们这些无根之人,才能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剑啊。” 张玉觉得这比喻颇为怪异,随口恭维道:“高总管用心深远,难怪能得陛下信重。” “陛下重英豪,李统领这样的俊才,宿卫宫苑,虽然职当其份,若是愿意来东厂,或许也别有一番天地……” 高光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同时兼任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不止后宫,他还是整个明国最有实权的宦官,跟负剑巨汉并列,是佑圣皇帝身边信任的几人之一。 张玉对面站着的章威,听闻此言,将头转向一旁,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帝妃之间,如同一体,但作为权力策源地,手底下人不可避免地分成两派,都以各自利益为重,难免产生许多嫌隙。 正交谈间,忽听见殿内传出抽泣声,接着便是‘咚’的响声,似有重物坠地,几人连忙屏气凝神,眼鼻观心,闭口不言。 凤宁殿内,两人相对无言。 佑圣帝穿着圆领团龙袍,靠坐凤椅之上,脸色有些疲惫。 他轻轻闭上双目,却是想起一些往事,先帝朝时万家获罪,父兄皆被流放,万贵妃被没入官籍为婢,两人幼时便相识在深宫大内。 他从来不是先帝最出色的儿子,甚至很早就有宰辅说过‘淇王轻佻,不足以君天下’,后来发生的许多事,也确实印证了那位宰臣的说法。 她原是官宦小姐,毕竟宫廷奴婢出身,地位上的先天不足,前朝大头巾死谏劝阻,甚至故意传出‘父子聚麀’的流言,从一开始便斩断了万贵妃的封后之路。 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两人一路扶持,几经起伏,走到了今日。 “沈三思是宫中老人,御马监总管,登极之初,朕地位不稳,你也…饱受高平湖他们非议,沈三思出力甚多,担了不少骂名。这次有过,也并非不赦,念及旧情,你怎么也不该说杀就杀了。” “陛下要降罪臣妾吗?” 万贵妃身着素服,摘去了簪珥珠饰,披散头发,赤足跪在殿前,眼眶早就红了半圈。 佑圣帝摇头道:“朕何曾说过要降罪?” 万贵妃问道:“那陛下今日何至于为了一家奴,来我昭德宫兴师问罪?” 佑圣帝摇头道:“你身为后宫之主,处处树敌,连身边近臣都容不得,行事酷烈如斯,朕真不知道,有朝一日……伱该如何自处?” 万贵妃轻笑道:“臣妾算什么后宫之主?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只听说中宫皇后才能母仪天下,才是皇子嫡母,贵妃在史册上又算什么名分?” 佑圣帝沉默许久,长叹了口气:“这就是你嫉恨素还真的原因?” 万贵妃冷笑一声:“陛下总算问出来了!这些时日,在心中憋了很久吧,陛下说得对,臣妾只是贵妃名分,膝下无所出,那个贱人诞下龙子,也不会认臣妾为嫡母,臣妾当然有理由嫉恨她。” “你把素还真藏哪里去了?” “沈三思没告诉陛下?”“人在后宫,如何会凭空消失?贞儿,你实在想要皇后的名分,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别害了她们母子,朕是真的怕你……落下千古骂名。” 万贵妃冷笑道:“陛下要和臣妾作交易吗?可惜已经晚了。” 佑圣帝声音微寒:“你什么意思?” “若是臣妾派人掠走了那个贱人,此时只剩两堆白骨了。” 佑圣帝声音微颤,指着她道:“你……你也太狠了……” 万贵妃抬头看向凤椅上那人,凄然一笑:“陛下,你相信吗?臣妾想当皇后,但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佑圣帝深深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外面如何评价你?” “无非是褒姒妲己、飞燕合德而已。” 万贵妃见皇帝如此问,更加怒火攻心,双颊微红,她深深吸了口气。 “只是他们把臣妾比成褒姒妲己,真不知道……桀纣之君又是谁?” 佑圣帝怒指着她:“你放肆!” 万贵妃打开锦匣,从中取出一方青玉龙钮皇后之玺,里面还有块金简,长九寸,宽约五寸,薄如纸页,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铭文。 “当日委臣妾金册金宝,代行中宫之权,今日臣妾无状,冒犯龙颜,陛下收回去便是了。” 佑圣帝缓缓起身,看了万贞儿一眼,朝凤宁殿外走去。 “你的性格,还是如当初那样,刚烈霸道,受不了一点委屈。” 长殿幽深,只留万贞儿独自跪着,无声流泪。 佑圣帝走出殿门,一言不发,向龙辇走去,高公公、负剑巨汉连忙跟了上去。 “恭送陛下。” 在章公公带领下,昭德宫众人齐声跪送。 “传言不虚,皇帝病得很重啊。” 张玉悄悄抬眼看去,皇帝才四十多春秋,已然脚步虚浮,双目浮肿,脸色焦黄,形同枯槁,与依旧明媚美艳的万贵妃相比,仿佛差了十多岁。 佑圣帝坐上龙辇,正欲起驾离去,忽然看向跪在廊下的昭德宫众人,侧身低语几句,高公公从队列中出来,快步上了台阶。 “李统领,陛下召见。” 张玉有些意外,连忙起身,随着高公公来到龙辇前。 “微臣昭德宫侍卫统领李鱼,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 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好了,不用跪了,朕和你简单说几句话。” “是。” 佑圣帝撑着龙辇扶手,将身体坐起些,脸上露出笑容:“听说你挡住刺客的弩箭,冒死救下贵妃?” “回禀陛下,微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佑圣帝点头,看向日渐迟暮的那轮太阳,轻声道:“风雨欲来,只怕后宫也不会安息,你替朕保护好贵妃娘娘,便算你大功一件,朕将来自有封赏。” “微臣领命。” 龙辇逐渐远去。 (本章完) 第206章 风雨欲来 第206章 风雨欲来 京城西南十六七里,有座阳泉山。 山上有所清幽出尘的道观,乃是蓝道行亲传弟子所建,便也唤作朝天观。 殿上灵官赤色长须,身披红袍金甲,第三只眼睛怒目圆睁,右手高举钢鞭,左手持火轮。 “隔绝红尘咫尺地,遁入玄境一重天。” 刘正风双手在胸前合抱,左手包住右手,犹如阴阳双鱼,身体弯曲成月牙状,如此正儿八经地打了一个圆揖,敬神礼仪比许多初入门庭的道童还要自然脱俗。 “师父,这是什么神?” “王恶,都天大灵官,全称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向大年由衷佩服道:“师父学问渊博,见多识广,弟子望尘莫及。” 衡岳之上,除了名头最盛的衡山派,不乏三教楼阁庙观。 刘正风是衡山大豪,与各道朋友都有往来,但内心偏爱道家清净逍遥,同黄仙观箫观主更是自幼相识的至交,这次来朝天观拜访,便有其书信相荐。 刘正风笑道:“那神堂贡牌上不是有字吗?” 向大年看去,不禁失笑。 神堂左侧有个捧铜盘的小道童,让善信捻香净手。 还有个奉香卖的麻脸道士,也站在堂前。 右侧放了张木案,坐着个收取香火钱的。 麻脸道士轻声道:“上三炷香吧?灵官爷爷会保佑你们的。” 向大年见他期盼的眼神,问道:“多少银子?” 那麻脸道士扫了眼师徒,见他们是南人身材,穿着锦衣华服,心中一狠。 “上香五百文,供一两一朵。” 向大年连忙道:“都不用了。” 那麻脸道士瞟了他一眼,又遇到两个穷比。 刘正风觉得好笑,这朝天观清幽出尘,内在却颇为世俗。 “在下想拜会贵派观主。” 那麻脸道士又瞟了他一眼,漫不经意道:“香火钱是观中定的,你找观主告状也没用。” 刘正风笑道:“并非为了告状,十三年在洞庭湖渔舟上,刘某与黄鹤道长,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冒昧打扰,也是受人之托,你若是不信,烦请通传一声,说衡山刘正风来了。” “衡山刘正风?” 那麻脸道士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没听说过。” 捧着铜盘的小道童忽然道:“云松师兄,要不就去通传一声吧。” 麻脸道士笑道:“云华,伱还小,太容易轻信别人。来朝天观的,都是想借着师父的关系,攀龙附凤,十个有九个都说认识师父,就是不知道师父认不认识他们。” 云华小声道:“我觉得这位居士不像在说假话。” 云松把头一扭:“反正要去你去,我可不想去讨骂。” 云华放下铜盘,道:“居士稍等。” 他又对云松道:“麻烦师兄为我照看铜盘。” 云松点了点头。 “多谢小师傅。”刘正风道,他能感受到这小道童心地纯良,暗道,朝天观能有这样的弟子,倒还算在茫茫红尘中留下了几分清净,不算辱没祖师蓝神仙的声誉。 云华从里面匆匆跑了出来,笑道:“刘居士,师父请你去逍遥亭喝茶。”云松惊讶地看着刘正风:“真的是师父的客人啊?” 刘正风将向大年留在殿中,他临入门前,对云松笑道:“道长放心,我不会向黄观主说起此事的。” 云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这两人虽穷,但还算识趣。 朝天观上下也就十多号人,包括观主、道士、打杂的、扫地的、煮饭的。而全盛时期,单在观里修行的道士便有五六十人。此时许多房间都还空着,显得人烟冷落。 第一重院是外间的灵官主殿,和两边偏殿。 第二重院,松柏遍植,左边是饭堂,右边居室。 第三重院,翠竹环绕,这是观主黄鹤清修所在,还有为弟子们讲经传法的精舍,只是平时没有召集,一般也不会有人来此地。 刘正风在云华的带领下,一路走来,遇到不少道士。 有的在锻炼身体,拳脚功夫有模有样。 有的在房顶打坐参悟,看似高深莫测。 有的在背诵经典,摇头晃脑。 还有的坐在廊下抚琴唱歌,颇有曾子遗风。 倒不是说他们假修行,只是这些人的确气息浮躁,武道境界平平。 逍遥亭四周翠竹环绕,亭间有方石桌,桌上摆着茶具。 黄鹤穿着玄色道袍,头戴羽冠,腰间挂着琅嬛,手持一柄拂尘。 “一别经年,刘居士光临蔽观,真是蓬荜生辉啊。” 刘正风心里惊奇,这黄鹤道人打扮得如此正式,对自己的接待规格未免过高了吧,单把这套东西穿在身上就得费不少功夫。 刘正风快步走至亭间,笑道:“在下久闻朝天观盛名,又从箫道长哪里,得知黄道长在此仙观主事,这次赴京,便来讨杯清茶喝,叨扰观主了” “哪里的话,刘居士能来,贫道很高兴。” 黄鹤看向刘正风,见他呼吸绵长、步伐矫健,不愧是大派掌门的气度,周身气息,冥冥之中给人一种圆融之感。 “刘兄,内功修为不浅啊。” 刘正风笑道:“侥幸而已,原本忙于门中庶务,有四五年不曾进益,这一年以来,心境渐发平和,息了名利之争,反而有所感悟,门径有所松动,只是依旧是半步之差,千里之遥。” 黄鹤道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摆手道:“我六年前后天圆满,已经是五十春秋,这些年也是进展缓慢,停滞多时。如此下去,只怕此生也与先天之境无望了。刘居士如日之升,真令贫道……羡慕啊!” 刘正风连忙道:“黄观主德高望重,名动朝野,实在太谦虚了。” 黄鹤道人看了眼云华,叹气道:“你也看到了,贫道这些弟子,琴棋书画,参玄论道,各有所长,却唯独缺少武道资质。若在十年前也就罢了,如今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乱相渐生,风雨欲来,真不知贫道之后,朝天观还能否存在于世了。” 刘正风笑着宽慰道:“道长何不寻个有武道资质的收入门下?” 黄鹤道人摇头道:“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不见机缘啊,贫道又没有武当冲虚道长的好运道。” 两人在亭间说了许久话,小道童云华在旁奉茶。 刘正风、黄鹤都是后天境圆满的内家高手,相互之间,只是交流了些武道心得。 宁王遇刺,似乎牵扯进了皇位之争。 刘正风已经生出退隐江湖之心,更不会自己跳入泥潭,便有意与宁王府的人马疏远,只是要打通朝中关节,除了多使银子,还得有说得上话的人疏通关系。 这朝天观,便是为皇帝炼制丹药的一处所在。 天边黑云翻滚,凉风渐起,眼看一场暴雨就要从云层间倾盘而下。 (本章完) 第207章 凤体横陈 第207章 凤体横陈 皇城上那团金红夕阳,逐渐为乌云遮盖,只剩最后一道光束穿过思凰阁挑窗,如碎金般散落楼间,透过轻轻晃动的珠帘,使得光线又化成道道金色蚯蚓,在方砖上原地爬行着。 接连几日,殿门紧闭,万贵妃不再理会宫政。 原本沉寂的后宫,变得更加像一潭死水了。 众人暗自议论,甚至传出贵妃娘娘失宠的风声,但毕竟积威多年,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 “膝上琴横,指下风生,潇洒弄清声,锁窗前月色明,雕阑外夜气清……” 珠帘之外,明烛晃晃,内廷女乐琴瑟奏鸣,歌舞不休。 “娘娘,你不能再喝闷酒了……” 梅心站在旁边,面露忧色,轻声劝道。 她双手执着六瓣莲纹鎏金壶,如今只剩了小半壶酒。 “休要罗唣!你想学章威,便自己去殿外跪着。” 万贵妃倚坐春凳,神情萧索,手中金杯玉液不歇,双颊微微醺红,可见丰肌艳态,极尽妩媚,难怪在清流之间素有妖妃的骂名。 “倒酒!” …… “再倒!” 绣榻上放着那顶九龙四凤冠,更换了三支凤衔珠滴的玉钗,四枚顶级绿松宝石,皇帝钦命将作监修复,第一时间便送来了昭德宫。 一曲演罢,莲壶金杯已空,万贵妃却仍未尽兴。 “梅心,再去取一壶酒来。” 梅心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壶,跪谏道:“娘娘,宿醉伤身,郁结伤心,你真的不可再饮了。” 万贵妃冷冷地道:“伱敢抗命吗?” “奴婢是娘娘从魔窟救出的,这条命,原本就不为自己所有,若要责罚,婢心甘领受,只望娘娘保重凤体,抒缓心情,不要再借酒浇愁了。” “借酒浇愁?本宫愁什么,你……你也跪到外面去。” 思凰阁外,数十名侍卫守在廊下、庭间。 新统领从十二监中拣选出百名身怀武功、身世清白者,充实进昭德宫的侍卫队伍,大大加强了万贵妃身边的守御力量。 张玉穿着蟒袍玉带,手按剑柄,在走廊上来回踱步,阁中隐隐传出的丝竹管弦之声,他心中却不由得烦躁,不时望向掖幽庭方向。 自从当了这侍卫统领,几乎日日当值,实在脱不开身。 他看向跪在庭间的章威,走过去道:“章公公,这是怎么了?” 章威面无表情:“小人苟生,忠臣死谏,如是而已。” “此话甚有文采,章公公念过私塾?” 章威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傲然神色:“咱家出身内书堂,师承先帝朝的内阁大学士,可不是什么野路子的幸进之徒。” 自从张玉当了昭德宫侍卫统领,分走了他手中的一部分权力,章威嘴上不说,却隐隐流露出敌意,暗中为难,极大的牵扯住了张玉的手脚。 张玉也是黑木崖那人精堆里混出来的,自然察觉出来了,只是一时没想出法子对付他。 张玉点头道:“知道知道,太监学堂嘛,听说优绩者都去了司礼监。” 章威自然听出了话中的讥诮之意,冷笑道:“评定优劣等次,原本不在一时,司礼监也好,昭德宫也罢,长夜漫漫,日落月升,谁能笑到最后,那还不一定呢。” 张玉笑道:“谁笑到最后,我不知道,不过料峭春寒,尤其是后半夜,风吹露沁的,公公真要是跪到最后,明天就惨了。” “哼,贵妃娘娘心眼亮堂,看得见忠臣良将,日久见人心,也分得清谁想脚踩两只船……唉,娘娘派人来叫了,咱家就说娘娘心眼亮堂。” 张玉转身看去。 思凰阁殿门缓缓打开,万贵妃的贴身婢女梅心,从中走来了出来,她低着头,径直走向庭间,在章威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自己找了个位置跪下。 章威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石板有冷又硬,丝丝寒气直往膝盖骨里钻。 “梅大姑娘,你这是,你也…” 梅心轻轻摇头,不愿多说。 多出个深浅难测的梅心,张玉也不想继续从章威嘴里套话,转身在庭间踱步,不时望向半空,见了那轮为乌云遮盖的明月,他却是想起了一些故人,心中不由更是烦闷。 “好不容易混进皇宫,不找到杨凤鸣,实在不甘心。” 这时,思凰阁的殿门再次打开,走出一外间侍奉的女官。 “娘娘有旨,宣李统领入阁侍奉。” 张玉有些错愕,他身负侍卫之责,除了出行时随侍,平时只在外间安排宿卫,内间通常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婢女侍奉,梅心便是其中之一,却不知万贵妃这下又要做什么。 “王司乐,娘娘没有叫咱家进去侍奉?” 那女官轻轻摇头。 章威看了眼张玉,心中满是不解,这小子哪一点好,如此讨娘娘欢心?这才入昭德宫半月,再这么下去,自己这个总管还要不要干了。 梅心问道:“娘娘还在饮酒吗?” 女官瞥了眼张玉,微微点头,又低声道:“梅姐姐,除了你在娘娘面前有脸面,我们谁敢劝,只怕立刻就拉出去用大棍子打死了。” 梅心抬头看向张玉:“李统领。” “梅姑娘有何指教?” “娘娘有体寒之症,不宜多饮酒,望你能劝谏一二。” 张玉轻笑道:“梅姑娘,你就不怕我被拉出去,被乱棍打死了?” 梅心定定地望着张玉:“即使李统领不感念娘娘拨擢之恩,也该考虑清楚,同在昭德宫,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无贵妃娘娘遮蔽,在这皇宫之中,你我只怕是寸步难行的。” 张玉微微点头:“好,在下答应梅姑娘。” 章威见‘李鱼’进了思凰阁,殿门缓缓合上,悄悄挪动了下酸痛的膝盖,心中不由得又气又恨,满腔怨气,无处发泄,只得对着旁边的梅心低声嘀咕。 “姓李的就是个小人,你指望他冒着受罚的风险,去劝谏娘娘?根本不可能……” 思凰阁中,内廷女乐班进行到了第七首曲词,众人脸上都有些紧张疲惫,拨弄琵琶琴瑟的手,微微有些颤动,其实谁都知道,万贵妃根本没心思听曲,只是为了阁中不那么寂寥,才让她们演奏。 “微臣李鱼,拜见贵妃娘娘。” 张玉走到那道珠帘前,拱手行礼。 “进来吧!” 那引他入阁的女官,便在外间站定,轻轻打起帘子。 张玉迟疑片刻,缓步走进内间。女官随即放下了帘子,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琳琅之声。 外间天色黑透,又兼乌云盖月,为免夜晚骤起的凉风侵入思凰阁,那些高高的挑窗,都已经关合上了,按理该再加两排灯架,用以照明,贵妃却是不许。 只留了青铜树灯架,九条鲸油蜡烛,粗壮茁然,犹如白玉麈柄。 张玉越看越觉得像成德殿上的那种蜡烛,气味也颇为相似。 “你在乱看什么?本宫在这里。” 一道慵懒的女声响起。 张玉连忙俯首低头,拱手道:“微臣失礼,微臣出身卑鄙,见识浅薄,蒙娘娘不弃拨擢,偶入华庭,只觉得这蜡烛……茁壮异常,臣在民间从未见过,故而一时失神,望娘娘恕罪。” 万贵妃抬眼看去,轻笑一声。 此人身穿大红蟒袍,长身玉立,气势昂藏。 若非相貌过于俊美,肌肤过于白皙,还真就宛如一真男儿。 “好了,恕你无罪,你救了本宫一命,些许奖赏也是应该的,只要你实心效力,本宫必不会亏待于你,区区侍卫统领有何道哉,就是东缉事厂督主,依本宫看,你也未必不能胜任。” 张玉拱手道:“多谢娘娘。” 万贵妃见他举手投足,不经意流露出的武人做派,完全不同于宦官的阴柔绵软,反而比寻常男子,更多了三分阳刚之气,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异样。 “抬起头来!” 张玉闻言,稍稍直挺腰背,举目望去。 却见青铜灯架旁,有张绣榻 万贵妃便斜躺在绣榻上,身披九凤袍,酥白半显,体态妖娆,又见其云鬓高挽,头戴九龙四凤冠,透着国母皇宫的威仪。 张玉心中暗道:“果真不负妖妃之名。” 许是这丝竹配蜡烛的环境过于旖旎,又或者那毒龙丹的余毒尚未消散,张玉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蟒袍之下蛇首昂然。 他连忙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 万贵妃见他低下头,脸色微红,神情却有有些慌乱,不禁好奇地问道。 “娘娘美若天仙,凤威凛凛,微臣不敢直视。” 万贵妃闻言,却是嫣然一笑。 这话若由寻常男子说了,任他如何位高显赫,都是杀身灭族的祸事,偏偏皇宫里的宦官无妨,他们原本就不男不女,不阴不阳,没有施展邪念的本钱,口中的赞美,愈发显得出自本心,更为令人受用。 “你也知道什么叫美若天仙吗?” “微臣虽是阉人,但此话出自本心。” 万贞儿微微点头,心中暗道,本宫怎么总是忘了,他长得再昂藏英俊,也不过是一个阉宦而已,有什么打紧。 “你过来。” 张玉上前两步。 万贞儿轻笑道:“本宫是说,你到榻前来,站那么远,能做什么?” “遵命。” 张玉只得低头往前走了五步,到了绣榻之前,目光所及,只见凤袍之下,丝绸细袴裹着修长饱满的双腿,凤头船形鞋耷拉在榻边。 “果然如坊间传言那般,明国的皇后,并不裹足。” 万贵妃不知为何,幽幽叹息一声,轻声道:“给本宫斟酒。” 张玉这才注意到,绣榻旁边还有张檀木小几,上面放着金壶金杯,因那桌几过矮,他心中虽不情愿,有只能屈膝跪下,躬身为万贵妃倒酒。 这种酒名唤‘桃甘露’,乃是宫廷珍藏的御酒,入口绵柔甘甜,还有一桩奇处,便是初时酒兴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管怎么喝,始终让人保持在一种微醺半醒的状态,而不会烂醉如泥。 “再倒酒…” 连着饮了三四杯,万贵妃双颊醺红,面如桃,却是已经有了四五分醉意。 “再来一杯……” 张玉正欲劝阻,忽想到章威、梅心都被控在外面跪着,无命令不得擅动,只要再把万贵妃灌醉,那这昭德宫,乃至整座后宫,还不是任自己……为所欲为。 他连忙斟酒,笑道:“娘娘好酒量!” “还是你懂事,知道本宫心中不痛快,没有啰嗦……” “喝酒宿醉怎么了?失礼又如何…” “本宫…本宫当了十年的皇贵妃,却是演了十年的皇后……” “他怕史笔如刀,不敢得罪文官,本宫却是落了个妖妃的好名头,他还拿那些坊间流言来气本宫……” “章威那个狗奴才,竟然还劝本宫去谢罪,为了那个贱人,想都别想……” 万贵妃酒性上来,只觉得头愈发昏沉,脖颈酸痛,她坐起身子,摘下来九龙四凤冠,双手举起便欲往地上砸去,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凤冠?” 借着青铜树灯架上的烛光,珍珠玛瑙、黄金宝石,皆闪闪发光,这是后宫女子的向往,却不止是向往这顶凤冠,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殊荣,名正言顺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位。 “皇后才配戴的凤冠?看来不止是朝臣,连他也觉得本宫配不上这个名位。” 万贞儿眼眶微红,不禁流下两滴晶莹的泪珠,她将顶凤冠收了回来,放在绣榻上,却还是觉得看着碍眼,狠狠地扯了蚕丝被褥过来,将其遮盖住。 “配不上就配不上吧,本宫也不想争了,反正是韩家的江山,任他给谁!” 说起来,万贞儿与佑圣帝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患难夫妻,同生共死,历经艰辛,才最终登上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他曾在潜邸暗室中,无数次指着蜡烛发誓‘我为日,卿为月,生生世世,长相厮守,勿相负也。’ 后来夺嫡成功,他却畏惧人言,封了个皇贵妃之位,只说让她忍耐等待,而这一等,便是十年,许多纯真的情谊便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青铜树架上蜡烛,缓慢燃着。 那壶酒又喝光了,万贵妃却还是没有醉倒。 张玉心中惊讶,轻声问道:“娘娘,要不要再传一壶酒?” 万贵妃躺在绣榻上,看向跪在地上的‘李鱼’,灯火晃动之下,只觉他似乎愈发俊美如女子。 “本宫觉得头颈有些酸痛,你近榻前来,且帮本宫推拿一番……” (本章完) 第208章 为所欲为 第208章 为所欲为 珠帘之外,琴瑟笙歌犹然不歇,女官弹错了两个音弦,却无人注意。 “席上樽前,衾枕奈无缘。柳底边,诗曲已多年,甚时节成姻眷……” 万贞儿横卧绣榻,右手托腮,面朝椒墙。乌黑鬓发高高挽起,盘成云髻,只见高领凤袍下,露出羊脂白玉般的半截长颈。 “真是人间尤物!” 张玉站在绣榻前,从头到脚,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皇帝身体亏虚,原来根子是在这儿?” 凤袍裹着的娇驱,背部曲线至美,及至腰身时,急转收窄,继而往下,鼓鼓囊囊的被撑成了心桃形,还有层峦重帐掩映下的曲径溪,也教紧致的绔衣隐隐勾勒成形,双腿曲如弯玉,凤鞋罗袜不染俗尘,教人忍不住想要近赏细玩。 万贵妃似在闭目假寐,只轻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娘娘,那微臣…冒犯了。” 张玉右手握拳,唯独伸出巨指,点在天柱穴上,却听骨节发出微微脆响。 “恩!” 万贞儿只觉得脖颈关节通畅,不禁发出一声低吟。 ‘李鱼’是武夫,她亲眼见过其徒手攥断强弩所发的箭矢,只猜他手上功夫定然了得,不想对推拿之道、穴位辨识如此精研,其功底不亚于太医院的耆老,而力度精准犹在之上。 张玉连忙问道:“娘娘,这般推拿力度,可还经受得住?” 万贞儿心中十分受用,这推拿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如今回味,只是一指下去,脖颈处的酸痛就已经缓解了几分。 她正欲肯定,却想起自己方才的低吟,心中稍觉羞惭。 “不可操之过急,你徐徐用力便是。” “微臣遵命。” 张玉微微松了口气,这推拿之术,他还是第一次施展。 林家世代相传的《捉龙点穴手》,分成两部分,一是以刺穴塞经的技法杀人,二是用点穴过血的手法救人,两者相辅相成,生死转换,毫厘之差,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可惜后代无人,只把这门武功,纯粹当成杀人技艺,完全是捡了锭银子,却丢了珍珠宝石。 林鲲那不伦不类的‘捉龙手’,只是参悟了点皮毛,对于秘籍中关于穴位、经脉、关隘、技法,完全置之不理。 不过以寻常人的资质,也确实把握不了高深的上乘武功。 而张玉在这门武功上,费的时间仅此于北冥神功,已然得了其中精髓。 张玉手掐剑决,伸出食指、将指,同时点在‘崇骨’、‘大椎’两处穴位上,一丝真气徐徐导入,却听见细细密密的声音传来,如同将芝麻置于铁锅上煎炒,随着火势升腾,而一一爆裂开来。 “啊!” 万贵妃蹙眉咬齿,瞬间足弓崩直,本欲呼止,又舍不得这种通体舒泰的感觉,只有勉力忍受,心中却是又气又爱。 张玉见贵妃大呼一声,忙收回左手,再次请罪。 穴位之道,往往是四两拨千金。 若是自己手上失了分寸,多用出几分力道,极容易使这位明国的皇贵妃变成聋子、或者哑巴,甚至半身瘫痪,那就别说执行血档,只能连夜逃出皇宫了。 万贞儿见那股灼热的真气消散,心中如有所失,皱眉道:“无败本宫兴致,本宫…经受得住。” “微臣领命。” 《捉龙点穴手》中的推拿之道,本就讲究一气呵成,没有按一下,停一下的道理。 张玉见她这般说,自己心中也有了把握,遂不再留手。 下指如飞,空中只见残影…… 珠帘之外,鼓瑟琴箫,珠帘之内,嘤嘤其鸣,可谓相得益彰。 “爱卿,且慢……” 万贵妃只觉得自己身在云雾之中,双腿离地,浑身轻盈,又如置身舟船,上下浮动,不由自主,只是舒泰也伴随着细微的酥麻痛痒。 窗棂外乌漆墨黑,阁中的西洋自鸣钟‘当’地响了一声,时间已经到了酉时三刻。 “戌时之后,宫禁只会更森严。” 如此两百回合下来,张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像接连耕种了几亩荒地的老牛,万贵妃却愈发精神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如此难得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只能冒险整个大的!” 张玉撩起蟒袍衣袖,探出右掌,同时按在风池穴、风府穴、哑门学、天柱穴,他来不及感受指头间羊脂玉的细腻润滑,五指瞬间发力。 “五合气聚!” 如同一道电流从天柱穴涌入,顺着整条脊椎,奔向全身各处,全身的毛孔、关隘在瞬间打开,不少沉疴暗疾就此冲散。 ‘五气聚合’,每根手指的力道相差颇大,说一心五用,稍显夸张,却也是张玉耗费极大精力钻研《捉龙点穴手》集大成所得之成果。 径久塞,一朝通畅,清泉乍涌。 瞬间浸透了两股绔衣。 万贵妃左手一软,趴在了绣榻上。 “贵妃娘娘,无恙乎?” 张玉轻声问道,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应,想来是昏睡过去了。 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见万贵妃头朝下,整张脸完全埋在软枕间。 “可别憋死了。” 张玉连忙右手环背,左手端腰间,将万贞儿翻了个面。 只见她双目微闭,却是鼻息均匀,神态恬静,已经昏睡了过去。 “这是什么?” 张玉摊开左手,却发现指间沾满了晶莹细稠的米粥,立刻有种异香隐隐传来。 他顿时了然,看了眼还在混昏睡的万贞儿,心中无比火热。 “若非时机不对……” 他在床边站立良久,终究抑制住心中兽性,转身掀开帘子,走到外间。 那女官见张玉出来,神色有些异样,她低声问道:“李统领,娘娘如何了?” 张玉点头道:“我已经服侍娘娘入睡,你们不必入内搅扰。” “请问李统领,这些乐班可要撤去?” 许多奏乐的女官,手指颤动,荒腔走板。而中间负责清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正楚楚可怜地看向‘李鱼’,希望听见利好消息。 都知道贵妃娘娘早已经忘记了她们,只是无懿旨,谁也不敢停歇。 在皇宫大内之中,很早就有句老话流传‘有些事不上称,还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而哪些事要上称,却是极难揣摩的上意了。 张玉想了想道:“无懿旨,乐不可歇,但教她们每隔一刻钟,演奏一次,如此或可两全?” 那女官点头道:“翠竹替姐妹们,谢过李统领。” 此事原本与张玉无关,他出了这个主意,万一贵妃娘娘怪罪下来,却是免不了牵连的,所以皇宫之中,许多人信奉多说说错,沉默是金。 思凰阁外,两人依旧在庭间。梅心是武者体魄,也不觉得有什么,面无表情,直挺挺地跪着。 章威悄悄将拂尘垫在膝盖下,满脸败相,望着灯火通明的思凰阁,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这条老狗,今夜没法找我的茬了。” 张玉笑着收回目光,转身从思凰阁的后门离开,四名值守侍卫,见自家李统领出来,连忙拱手施礼。 “参见统领大人。” 张玉点头道:“不必多礼,可有什么异常。” 侍卫道:“禀大人,这里一切如常。” “弟兄们辛苦了。” “为大人效力,不辛苦。” 这些都是他从十二监中挑出来的,因为种种原因不受上司、同僚待见的人,原本只能在犄角旮旯里度过残生,被选入昭德宫,前途无量,无异是焕发了第二春。 张玉看了四人一眼:“本统领要回趟值守房,伱们好生当班,不可懈怠。” 按说当值侍卫,若无万贵妃的命令,是不能擅离的。 那侍卫会意:“大人放心。” 皇宫内苑,青天明月。 张玉躲过巡逻的侍卫队,借着沿途的草林木隐身,他对后宫的道路,已经驾轻就熟,不过费了一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了东北角的掖幽庭。 这些天昭德宫虽然闭门谢客,却并非什么也没做。 万贵妃将孙吉祥提为御马监总管,又让秦顺儿当了御马监的提督太监,金安南戴罪在身,如今掖幽庭的宿卫,经过一番清洗调整后,已经完全在秦顺儿的掌控之下。 春夜寂静,堂前挂着两盏灯笼。 秦顺儿处理完几份文书后,端起热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他对自己目前的境遇非常满意,二十来岁便当上了御马监的提督太监,只要昭德宫这棵大树不倒,将来定是前途无限。 “秦公公。” 一小太监从门外进来。 秦顺儿头也没抬,问道:“何事?” 那小太监道:“有人拜见,拿着您的手令,他自称御马监的五等侍卫,奉秦公公之命,在秘密调查御马监中的刺客余党,已有线索,特来复命。” 这小太监是秦顺儿心腹,内官监带出来的。 他知道,秦公公虽是提督太监,却是万贵妃信任之人,若非资历欠缺,孙吉祥是当不上那个总管的。 御马监不是昭徳宫宫职,贵妃有权任命,但也得经过司礼监批红用印。 秦顺儿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你去领他进来吧。” “是。” 那小太监出去片刻后,领着一穿着宦官常服的人进来,他嘴上多了两撇胡须,秦顺儿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心中暗道:“才过几天安稳日子,这瘟神又找上门了。” 张玉跪地拱手道:“小人拜见秦公公。” 秦顺儿看向那小太监:“喜子,你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堂中只剩下了两人。 秦顺儿连忙上前扶起张玉,低声道:“委屈张先生了,给小人下跪……要不,小人给张先生跪回去吧?” 他作势便要跪下,张玉也不拦他。 秦顺儿一下没搂住,结实地跪在地板上。 张玉笑道:“不必如此多礼,秦公公起来吧。” 秦顺儿从地板爬了起来,揉了揉膝盖,笑着道:“张先生深夜来访,小人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准备什么?” 张玉走到长案后,大咧咧在太师椅上坐下,撇开那半碗残茶,抬起右手,隔着丈许远的木架上,一只新茶盏像受到股吸力,“刷”地一声,瞬间拉扯过来,被他抓稳稳地在掌心里。 “准备五百刀斧手,摔杯为号,一举拿下张某?” 张玉拿过茶壶,斟了小半杯茶水,荡去杯子浮尘后倒掉。 “你以为死穴解开,我就拿你没法了?” 秦顺儿忙苦笑道:“张先生,小人绝无这些心思,我帮你做过这么多事,哪一桩不是诛三族的罪过?就算告密,贵妃娘娘也不会放过我,何况张先生……你现在还是贵妃身边的红人。” 张玉端起茶盏,点头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秦顺儿知道张玉为何而来。 “张先生,那件事已经有了线索。” 张玉皱眉道:“有了线索,为何不来昭德宫找我,你明知我脱不了身,就故意躲着张某?” 秦顺儿无奈道:“掖幽庭三千多号罪奴,小人要接受名册文书,直到近日,借故询问金总管,才知道他去年带入宫那几人的所在。” 张玉心中一喜,自己费了这么多周折,又扮茶商,又装太监的,总算找到了杨凤鸣。 “还等什么?快带我去。” 秦顺儿摇头道:“张先生,你怕是见不到他了?” “他死了?” “那倒没有。” 秦顺儿轻轻摇头,道:“张先生你随小人一起去看看吧。” 掖幽庭最初为明国太祖皇帝所置。 太祖晚年,连番兴起大狱,动辄诛杀勋贵,牵连达数千户,成年男女尽皆刑杀,而幼稚无辜,杀之伤天和,放了,可能为有心人利用,长大后成为隐患。 太祖便在宫中辟地建了掖幽庭,使得他们与外界隔绝,不知姓氏,不知仇恨,终其一生,在宫苑中为奴。 掖幽庭占地甚广,有数百间房屋,几十间织室,高墙广竖,戒备森严。 那叫喜子的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七拐八拐,三人走了四五里路,到了掖幽庭深处,那是真正的后宫夹角,从这里望去,便可看见宫城,而正面修了一道高墙,只比宫城矮了三尺。 这就像掖幽庭中的‘掖幽庭。’ 秦顺儿指着那扇小门道:“张先生,你看见那些护卫了吗?” 张玉稍觉诧异:“飞鱼服,绣春刀,他们是锦衣卫?” 秦顺儿点头道:“这群锦衣卫,有两百多号人,只负责守卫狴犴门,没有贵妃娘娘,或者锦衣卫指挥使万重楼的令牌,任何人进不去。” “无论小人,还是掖幽庭金总管,都调动不了他们。” 张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杨凤鸣不知有何价值,让锦衣卫愿意下这么大力气保护他。 (本章完) 第209章 狴犴令牌(一) 第209章 狴犴令牌(一) 第一缕朝阳穿过飞窗,落在女子面颊,带着静谧的草清香…… 那年家族尚未遭难,她和阿姊去永祚寺偷采山门前的牡丹,为了躲过寺中僧人巡查,便屈身藏在丛中。 最后等到那走路无声的大和尚离开,她却早在阿姊怀中睡了过去。 “很久未曾睡过如此安心的觉了。” 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终究不是那年永祚寺前的牡丹,冷清孤寂的思凰阁,沉闷古板的烟罗帐。 还有,这场如梦如幻的荣华富贵。 “滋滋……” 青铜树灯架上,鲸脂蜡烛几乎燃烧殆尽,烛芯软哒哒地趴在脂油里,只有微弱如豆的光芒,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万贞儿坐起身,忍不住舒展腰身,脊背发出如爆豆般的脆响,倒把她吓了一跳,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通体轻快,许多堵塞已久的关隘,瞬间通畅了。 “嗯?” 正当万贵妃享受难得的舒泰时,却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本宫竟然……” “李鱼?” 万贞儿想起昨夜之事,心中无比羞惭,双颊攀上红晕。 自从佑圣帝患病以来,那方面的能力,就像青铜树上的残烛软芯,逐渐变得有心无力,时常不上不下,令人难受得紧。 她心高气傲,不愿伏低做小,而皇帝也觉得没面子,两人已经三年未曾有过肌肤接触了,正当虎狼之龄,又是久旷之身,各中滋味颇为难熬。 “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推拿之法?” 万贞儿忍着双股间的不适,掀开珠帘,走到外间。 女官靠着门楹,正小鸡啄米般打瞌睡,忽见万贵妃已经站到身前。 “娘娘?” 她素来耳目灵敏,这次却没听见贵妃的脚步声,提前打起珠帘。 “娘娘恕罪…” 翠竹如梦初醒,屈身下跪,连忙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恕你无罪,起来吧。” 万贞儿心情颇好,扫了眼绣墩上抱着乐器,相互倚靠的女官,东倒西歪,姿态各异。 她们演奏一夜,晨曦时才睡过去,因为过于疲惫,还未发现贵妃从内间出来了。 “让她们都退下吧。” 她轻笑一声,走到窗前,那两位还跪在庭间。 贵妃身边的宫女轮值,都由章公公、梅姑娘安排,两人昨夜罚跪在庭间,似乎一切都乱套了。 “快醒醒……” “醒醒,娘娘让你们去休息……” 翠竹躬身走到乐班身旁,轻声叫醒众人,让她们退出阁外。 昭德宫自有浴殿,沐池宽敞,陶管引水,极为便利,只是需得提前预备,非有格外的兴致,贵妃娘娘也不会轻易启用。 思凰阁内室。 “哗啦啦……” 四名小太监提着木桶,将热水倒下去。 莲台形状的浴桶,径长丈许,天然带有树木清香,这还是佑圣帝继位初年,南洋爪哇国使者的贡物,半截三百圈年轮的檀香巨木,工部的巧匠将其制成了这‘莲浴桶’。“可以了。” 梅心伸手试了冷热,将玫瑰瓣洒入水中。 热气升腾,芳香四溢。 万贵妃褪去罗裙,迈入浴桶,玫瑰瓣聚拢在雪山深壑间,梅心取过软巾,为她擦拭后背,三十多岁的妇人,肌肤却保养得少女般的娇嫩。 果真世间最滋养女人之物,莫过于富贵二字。 “梅心你一夜未眠,要不换个人来服侍吧?” “多谢娘娘,奴婢没事的。” “春夜露寒,冷风袭人,章威就倒下了,要不伱也去太医院看看?” “娘娘不必担心,奴婢是武者,身体没那么娇弱,当日在东瀛杀手堂受训时,夏偎火炉,冬浸冰窟,也都无恙,何况这点小事。” 梅心脸上确实没有一丝倦色,说话声音很细,整个人也没有少女应有的明媚,反而了无生气,或许与她曾经的遭遇有关,她时常跟在贵妃身后,却呆滞得像木头人。 “这样啊,那好吧。” 万贞儿欲言又止,只好作罢…… 沐浴更衣之后,昭德宫大门随之重开。 就如皇城上那轮弯月,照常升起。 后宫中的暗潮汹涌,流言蜚语,瞬间消散在水面之下,几乎无声无息,因掖幽庭刺杀之事,引起的关于帝后生隙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万贵妃换上金绣飞鸾袍,头戴九龙四凤冠,坐在凤宁殿上处理积压数日的宫政。 十年经营,昭德宫势力最初依附皇权,并力对抗大头巾,在佑圣帝皇位巩固后,攀援的藤蔓自成大树,根须已经像八爪章鱼的触角般,延伸至紫禁城内外。 临近正午,她推迟午膳时间,似乎在等什么人。 有人通禀道:“黄公公来了。” 万贵妃道:“有请。” 中年宦官穿着常服,却有股难得的书卷气,走路一瘸一拐,跨过殿门时,颇为不便,但并不损害其仪态。 万贵妃看了他一眼:“黄谨,你来了。” 那瘸腿宦官艰难地跪倒行礼:“奴婢拜见娘娘。” “不必多礼,你可是本宫门下出去的人里,最有出息的。” 他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有参与披红的权力,久居高位,常与明国最顶尖的那群大头巾打交道,见识手段远不可以寻常寺人度之。 黄谨拱手道:“奴婢从不敢忘娘娘恩德。” 万贞儿轻笑一声,问道:“陛下现在在做什么?” 黄谨微微有些错愕, 万贞儿冷笑道:“怎么了,前一句还说‘从不敢忘娘娘恩德’,这照妖镜还没竖起来,你就主动露了原形?司礼监随堂太监,这官当得实在是不小了呢。” 黄谨想了想道:“娘娘应该知道的,陛下正在追查素姑娘的下落。” 万贞儿停住朱笔,看着黄谨:“司礼监那边有何消息?” 黄谨低头道:“有地方官员呈报,在安阳境内,发现素姑娘下落,她受到一伙江湖义士的保护,同时也有一批身份不明的高手,正在追杀她们。” 万贞儿狠狠放下朱笔,思索片刻,嘴角露出冷笑:“好手段啊!本宫真想知道,这盘环环相扣的大棋,是谁在背后操盘?” 如此情状,就相当于坐实了素还真身怀龙胎,遭到妖妃嫉妒追杀的戏码,万贞儿虽然有这个心,但确实什么也没来及做,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架上了戏台。 (本章完) 第210章 狴犴令牌(二) 第210章 狴犴令牌(二) 第二日。 万贵妃才理完宫政,便重上思凰阁。 她召来宫廷乐班演奏,又命人置办美酒糕点,似乎兴致颇高。 梅心被万贵妃以瞧病为由,强令休沐一日。 只留下那位耳目时而灵敏、时而迟钝的女官,在帘外侍奉着。 “翠竹。” “娘娘,奴婢在。” 翠竹在外间低声应答。 “你去召李统领入阁,本宫有要务,与他相商。” “是。” 珠帘外人影轻轻晃动,万贞儿心中颤然,尽管已是妇人,对那事儿并不陌生,还是忍不住期待,李鱼单凭手上功夫,就能将人推上云端。 这是万贵妃在佑圣帝哪里,二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 “可惜只是个阉人,也幸好只是阉人……” 万贞儿穿好了凤袍凤冠,斜躺在绣榻上,双股悄悄摩挲了几下。 “红袖轻揎,玉笋挽秋千。画板高悬,仙子坠云轩。额残了翡翠钿,髻松了柳叶偏。径边,笑捻春罗扇。搧,玉腕鸣黄金钏。” 张玉看了眼那些奏乐女官,在珠帘前站定,拱手道:“微臣李鱼,拜见娘娘。” “李统领,且进帘内说话。” 翠竹打起珠帘,张玉缓步迈入,却见房间内点燃了龙涎香,万贵妃和着凤袍躺在绣榻上,体态婀娜,眼眸明媚,她轻轻扫了眼身形高大、相貌俊美的来人,强压住心头火热。 “不要拘束,且近前来。” 万贞儿抬眼看向张玉,心中愈发满意,单从外表气质看,就是一俊秀英武的年轻郎君,虽不能着实受用,但聊以解渴也是好的,莫非上苍垂怜,以此子赐本宫? 张玉走到绣榻前,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万贵妃笑道:“没有吩咐,本宫就不能召你来了?” 张玉拱手道:“微臣失言,请娘娘恕罪。” 万贵妃仔细看去,却见‘李鱼’纤薄的唇边,竟然有细密的绒毛,竟然像新冒出的胡须茬子,她心中不由得惊疑起来。 “莫非此人,莫非此人……” 她也是读过史书的,却是想起了宋时的广阳郡王,书中有载‘其腮下生有胡须,皮骨坚硬如铁,望之不像宦官,宛如昂藏匹夫’,时人猜测其入宫前,并未骟割干净,之后复生,只是半阉之人,所以才能统兵作战,收服燕云十六州。 “莫非此人类似广阳郡王?” “娘娘?” 张玉见万贵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中暗道,莫非自己哪里露了破绽,还是章威从光熙庄探查到了什么?又或者秦顺儿准备鱼死网破? “你的推拿手法,颇有独到之处,本宫……颇为受用,近日腰酸背痛,伱帮本宫再推拿一次。” 他心中松了口气,忙道:“微臣领命。” 便如哪日般,万贞儿翻了个身,面朝椒墙,将腰、背、臀、腿,还有只着罗袜的双足,向着除佑圣帝之外的人,展露无遗。“娘娘,那微臣开始了。” 九龙戏珠香炉中,点燃的那种龙涎香,似乎别有妙用,张玉体内的毒龙丹余毒犹存,被这种略带腥辛气味的香料一勾。 原本盘旋在袋中的大蟒蛇高高的竖起了上半身,露出獠牙,垂着香涎,几乎不受控制,时刻想要冲破层层的束缚。 万贞儿微闭双目,睫毛轻轻颤动:“你坐到榻上来,不必拘束,尽力施展,若使得本宫舒心了,自然不吝赏赐。” 张玉似乎得了许可,道:“多谢娘娘!” 若说之前推拿脖颈,还只是在方寸之间作画,如今却扩展到了全身。 这篇鸿幅巨制,该如何酣畅淋漓地落笔? 他稍作思量,心中有了计较,昔日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为世人传颂,自己又不是圣人,这次不可不入了。 邪念顿生,蛇毒发作更加厉害。 张玉双目微红,其心愈炽,暗道:“佑圣帝多病亏虚,这妖妇定是久旷之身,我稍微施展手段,必定叫其情难自禁,任取任求。” “娘娘,微臣可要开始了。” 他在凤榻边沿坐下,伸出巨指,接连点在尾椎的处的会阳穴、长强穴、督脉穴,同时手掌沿着雪谷,轻轻往下划过,如一点电流窜动,片刻之后便又消失了。 “厄~” 万贵妃凝眉咬齿,默然不语。 张玉坐在桃形山峦前…… 那两座非常对称的白雪山峦,中间藏着一道半月形溪谷,许是封山育林已久,尽头隐隐可见草木茂盛,而谷口被纱帐般的薄雾笼罩着,那雾中有龙凤云纹,似乎在守护藏在溪谷尽头茂盛草木间的幽秘之境。 “丝丝~” 鸡冠巨蟒垂涎吐信,屡次向溪谷中试探,却被层层薄雾所阻挡,几次突破皆受限制。 好在巨蟒的进攻,也并非全部徒劳无功,春季暖风透过薄雾,干涸的山溪逐渐凝结水雾…… 万贵妃猛然翻身坐起,奋力推开张玉,怒目而视,她双颊赤红一片,心中惊怒交加,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竟然许久说不出话来。 张玉依旧坐在绣榻上,一脸无辜,问道:“娘娘,这是为何?莫非微臣有服侍不周到的地方?” “你…你……你还有脸说?” 万贵妃指着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怒火压了下去:“你方才用什么顶着本宫臀……后腰!” 张玉微愣,随即起身解下腰间的‘紫薇神剑’,他跪在凤榻前,双手将宝剑呈上,无奈地道:“娘娘恕罪,微臣身任昭德宫侍卫统领之职,腰间时刻佩戴宝剑,已经成了习惯了,一时忘记解下,不慎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微臣无心之罪。” 万贵妃看向那紫薇神剑,眉头微皱,好半晌才迟疑着问道:“真是……这剑柄冲撞了本宫?” 张玉长叹了口气,万分无奈地道:“娘娘,微臣是个阉人,除了这柄佩剑,还能以何物体冲撞娘娘呢?退一步说,即使…即使微臣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啊!还望娘娘明鉴。” 万贵妃一会看向那柄宝剑,一会儿又看向张玉,似乎有些为难,他这套说辞,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心中暗道,自己若是细查,人言可畏,还不定要闹出怎样的风波来呢。 “既然如此,你服侍本宫时,也该解下宝剑才是。” “微臣遵命。” 万贵妃见他把宝剑放在桌几上,便道:“本宫许你将功折罪,继续吧。” (本章完) 第211章 狴犴令牌(三) 第211章 狴犴令牌(三) 思凰阁,鼎炉龙涎,烟如云柱。 珠帘之外,内廷乐班所唱的曲儿,似乎只是成了欲盖弥彰。 张玉指挑掌抚,行云流水,他真正投入了进去,《捉龙点穴手》的杀人技法用得多,但推穴手法,之前还只是纸上谈兵,这是个极好的提升机会。 绣榻上的美妇人,虽然位同国母皇后,却极为敏感。 稍微触碰,便能及时给出反应,正是研习这门武功的极好标本。 “恩~” 万贵妃侧身朝里,靥如桃,吐气如兰,那身华贵的凤袍衣襟半敞开着,露出里面翟衣,苏绣梧桐纹的丝绸布料下,裹着巍峨雄伟的双子塔。 “慢些,本宫……” 正当她心乱意迷之际,珠帘外却传来了极为败兴的声音。 翠竹在珠帘外禀告道:“启禀娘娘,御马监提督太监秦公公求见。” 万贵妃不满道:“让他候着!” 张玉放慢了手上动作,秦顺儿却是他找来的人。 “娘娘,秦公公拜见,或是急务,要不就让他在帘外回话?” 万贵妃略作沉思,想起御马监刺客,还有那个贱人,两件事都还没有着落,确实不可耽于享乐,也该上点心了。 她微微点头:“翠竹,你叫秦顺儿进来。” 万贞儿勉力坐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酥软,便靠在被褥上,看了眼极为恭顺地站在绣榻前李鱼,颇有些食髓知味,竟然有种一刻离不开此人的感觉。 “奴婢拜见娘娘。” 万贵妃问道:“你有何事禀告?” 秦顺儿看向珠帘,身影晃动,心中疑惑,之前面见贵妃,都是直入内间,怎么这官职提升了,娘娘反而对自己有些疏远。 “启禀娘娘,奴婢奉命追查御马监刺客,有了条线索,只是…难以彻查下去。” 万贵妃疑惑道:“后宫之中,还有谁敢阻拦你不成?” 秦顺儿有些犹疑:“那倒也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娘娘,袁大牛二两兄弟,自进入御马监后,与他们关系亲密者,奴婢都已经抓了起来,大刑拷掠,同时回查档案,找出三个与宫外大臣有私下往来、为其暗通消息的,但这些人都没有刺杀娘娘的动机。” 大臣为了揣摩上意,探听消息,与宦官有钱财往来,这也并不稀奇。况且御马监的寻常宦官,也没条件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机密,多是些外地官,无头无脑的乱撞,被这些小太监做局给坑了。 万贵妃皱眉道:“如此说来,伱什么也没查到?” 秦顺儿有些为难:“那倒也不是” “奴婢从他们口中得知,在刺杀发生之前几日,有个眉骨有刀痕的人,与袁大牛二来往密切,并且此人还有机会出入皇城,具备带弓弩进宫的机会。” 万贵妃不满道:“此人如此可疑,抓起来刑讯便是。”秦顺儿这才道:“奴婢只知道,他可能是驻扎狴犴居的锦衣卫,没有令牌,奴婢也不好入内搜查。” “狴犴居?” “奴婢也有些为难,一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线索,而狴犴居是宫苑禁地,若无娘娘许可,奴婢虽然暂时管着掖幽庭,按照成规,也是不能擅入的……” 万贵妃眉头微蹙,她身为皇贵妃,代行中宫之权,理应对这座后宫了如指掌,事实也是如此,唯独深藏在御马监中的狴犴居,秦顺儿不提,她都快忘记这处地方了。 张玉在旁,故作好奇,笑着问道:“娘娘,这狴犴居是什么地方?莫非皇宫之中,还有不服从昭德宫的人?” 秦顺儿听见这道声音,才知道张玉竟在里面。 他原本以为贵妃娘娘只是身体不便,所以一概不愿见客,没料到这位昭德宫侍卫统领,却得以在内间服侍。 念及此处,他又想起这张先生看似相貌俊美,带着几分女相,却并非宦官,而是有着真刀真枪的昂藏男子,贵妃娘娘如此器重他,莫非,莫非…… 秦顺儿低头看着地面,他已经麻了。 只求老天保佑,早点拿到狴犴令牌,遂了这瘟神魔头的心愿,找个法子,让他离开紫禁城,再在后宫待下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悖绝人伦的事。 万贵妃轻轻摇头,道:“狴犴居是本宫借给万指挥,幽禁紧要人物的一处秘密之地,那两百定额的锦衣卫,也是万指挥派驻的,本宫平时很少过问。” 众人皆知,贵妃娘娘口中的万指挥,只能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倾朝野的万重楼,他是万贵妃的远房亲戚,在朝中有‘国舅爷’之称,虽然与昭德宫有这层亲密关系,却并不罔顾正务,行止有度,一意沦为万贵妃争权的工具,素来受佑圣皇帝的信任。 “不过既然涉及了掖幽庭刺杀之事,那也不用顾忌。” “本宫说过,后宫之中,没有不能查的禁地!” 秦顺儿松了口气,道:“那娘娘可否将狴犴令牌赐下?” 万贵妃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令牌放在凤宁殿书阁后面……不过万指挥说,狴犴居关押的都是影响天下安危、国朝稳定之人,此令牌干系重大,不能随意交付他手,本宫今天身体不适,明日会亲自持令牌来御马监,检视狴犴居的锦衣卫。” 秦顺儿没料到,还有这桩缘故,看来计划行不通了。 他无奈地看了珠帘里一眼,躬身告退。 张玉轻笑道:“关系天下安危,国朝稳定?万大人此话,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 万贵妃笑道:“你也这么觉得?他这个人,从小便是如此,故作高深,好出大言,原本想走仕途,却只考了个举人,本宫还是淇王妃时,将他荐入了锦衣卫,方让他有今日这等权位。” “原来如此。” 张玉心中记着‘凤宁殿书阁后面’,既然得知了下落,他自然不会等万贵妃明日亲自去掖幽庭,宜早不宜迟,就今日窃了令牌,立刻去狴犴居找杨凤鸣。 他心中谋定,正要告辞,忽然听见万贞儿道。 “你近榻前来。” 张玉只得依言行事:“娘娘有何吩咐?” 万贵妃看向张玉,忽然间探出手,直接抓向绔裤间,竟然抓住了那翘首以盼的‘剑柄’。 她感受着分量,媚眼如丝:“好大的狗胆!你真以为本宫分不清什么是剑柄?” (本章完) 第212章 安阳府(被审了) 第212章 安阳府(被……审了) 安阳府,夜幕沉沉。 城北二十里外,榉树林旁有座别院。 邱平安轻盈地翻过院墙,四肢着地,姿势诡异,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四脚狸猫的追踪功夫,当年在护法堂也是有一号的。 “从京城到河南,上司动动嘴,属下就得跑断腿。” “一个杨凤鸣还不够烦的?” 邱平安暗自腹诽,只是他才起身,却见一歪脸壮汉猛地推开房门,冷笑着走了出来。 “不好!被发现了。” 歪脸汉子打量着邱平安,松了口气。 “娘的!还以为是锦衣卫闻见味,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他活动了下胳膊,歪脸挤出笑容:“翻墙越垣,朋友应该也是绿林中人,跟了我们一路,要钱,还是要什么?都好商量,只要你赢过丁某!” 邱平安连忙道:“算我倒霉,大侠能不能就当我没来过?” 歪脸壮汉转动筋肉虬结的脖颈,冷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打败老子。” 邱平安不再废话,双腿蹬地,身形疾入,右拳如离弦重箭,平直打向丁庄胸膛。 “好快!” 丁庄心中暗惊,弯腰往左一扑,驴打滚般,躲过这拳。 只是有些顾头不顾尾,将后背露了出来。 邱平安没放过这个机会,欺身上前,一拳砸向他的后腰。 只要这拳落下,这场打斗就结束了,丁庄不死也得瘫痪。 “来的好!” 正在这时,丁庄蜷缩的身体忽然舒展开,双手撑地,两只脚朝后腾空,暗蓄内力,奋力踹向邱平安开合的心口。 这招“绵里双针”,就是在不利环境下,狼狈逃窜以示弱对手,然后反戈一击。 邱平安迅速收回双拳,横在胸前,被踹中双臂,往后连退七八步。 邱平安吐出颗断牙,声音低沉:“有点意思。” “被自己拳头打断牙的滋味,不好受吧。老子还有更有意思的,要不要看?” 丁庄一个鹞子翻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脸上再无笑意,满是疯狂好斗的阴鸷。 这招“里双针”的脚法,自己练习了无数次,速度、招式、内力,几乎臻至完美境界。 这些年纵横江湖,能轻松躲过他这招暗算的人不多。 这是个劲敌! “再来。” 丁庄并非出身名门正派,乃是江湖上千磨百出来的,腿法灵活,出招狠辣,不攻要害,便是偷袭下三路。 邱平安拳法凌厉,正奇相佐,各种招数层出不穷。 两道身影在院子里腾挪移转,交战三十余合,一时也难分胜负。 “鸳鸯连环腿!” 丁庄急于取胜,不再留有余力。 他左脚踩地,腾空而起三四米高,两脚在空中如残影般踹出,邱平安双臂架起,如同一面盾牌,生扛下了前面两记斜踹,手臂酥麻,脚下晃动,已经松动了架势。 而正真的杀招,却是第三记鞭腿。 丁庄落下瞬间,右脚点地,左腿由下而上飞向邱平安脖颈。 “看你死不死!” 丁庄的腿法是从江湖上学来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招‘鸳鸯连环腿’也是其自创的武功,在茶馆听了几回水浒,记得里面有个叫武松的好汉,擅使得一招鸳鸯腿,便也以此命名。 邱平安站在原地,突然抬起右手。 “什么?徒手来接?” 那只手蒙上了层绿色真气,远远望去,竟然好像是层细密绿鳞。“青蛇游臂!” 邱平安是血鹤北苑资历最老的香主,实力非同寻常,张玉这才一再坚持让他参与这趟血档任务,还将探查素还真消息的任务交给了他。 丁庄只见一条张开血盘大口的青蛇,瞬间钳住了飞踹而来的腿。 “啊!” 骨折的清脆声。 丁庄只觉得自己这脚踢到了铁板上,骨裂筋折。 邱平安将他扔出几米远,松送开了蓄力的右拳,站在原地。 施展绿鳞蛇手,短时间集中全身气血,增强爆发力。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增强,使得他能轻易地挡住这一击。 这门毒功的使用,并非没有代价。 邱平安散去真气,手臂顿时变得奇痒无比,像置于蚂蚁窝,同时被数百只蚂蚁撕咬,他从怀中取出解药,给自己服下,催动药力,才将从经脉溢散至皮肉的真气,逐渐吸纳干净。 “毒功?伱是什么人?” 丁庄躺在地上,小腿上那个手印已经将裤子震碎,皮肉上覆盖一层细密的黑色小泡沫。 邱平安摘下黑布,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市侩面孔,走到他面前,笑道:“别关心这个了,毒在脚腕,离心脉远,你还有两刻钟,得解药,可活。” 丁庄又道:“你要什么?你是谁派来的?” 邱平安蹲下来,笑道:“错了,错了,该是我问你答。” “凭…什么信你?” 丁庄几乎是咬着牙关说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瞳孔微微放大,有一千根绣针同时在皮肉中织毛衣,在种痛楚比被打断几根肋骨无法相提并论的。 哪里黑色小燎泡,像乐符般跳跃,出现与破灭,只在刹那间,只不过那块皮肉已经逐渐凹陷了进去,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如果手里有刀,最好的选择便是砍掉自己的左小腿。 邱平安眼神漠然:“你觉得自己还有选择?” 丁庄沉默了一会儿:“你问吧。” “那个女人呢?” “你真是锦衣卫的人?” 邱平冷笑道:“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丁庄摇头道:“我们是黑道杀手,受雇主之命,保护那个女人,从京城逃至安阳府,结果遇上了锦衣卫,厮杀一阵后,损失惨重,雇主使了个障眼法,让我们几个未受伤的弟兄,分散开来,每人带着一个青楼女子逃跑……” “其他的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邱平安闻言,踢断了他的右腿,走进房间一看,确实结实绑着个年轻女子,脂粉气甚浓,此时已经被打晕过去,正躺在床边的地板上。 邱平安冷笑道:“以你的身手,干这些脏事,他们给了什么好处?” “五百两银票,还有一枚养气丹。” 丁庄从怀里取出个梭形瓷瓶,瓶口被木塞封住。 邱平安心中大喜,连忙道:“打开。” 丁庄心里一沉,倒不是这瓷瓶真有机关,而是此人江湖经验丰富,做事手段滴水不漏,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只怕难如登天。 邱平安拿过那颗黑色丹药,丹香浓郁,品质上乘。 能增长内功,正是自己急需的。 那伙人竟然可以拿出这种好东西招揽人手,难怪有那么多鹰犬在门下奔走。 “气血丹和银票都给你。” 丁庄眼里露出哀求之色,心里却已是恨极。 “月黑风高夜,自由自在天啊。” 邱平安笑着将两样东西揣入怀里,伸手掐断丁庄脖子,转身隐入夜幕。 (本章完) 秦顺儿麻了,作者也麻了。 秦顺儿麻了,作者也麻了。这几章一直被审,总在发修改提示,搞得有点手忙脚乱,以后不尽量避免写这个了,搞不清规则。又因昨天是最后一天,怱忙在草稿箱更新,章名序号写错了,内容也来不及细改,抱歉,抱歉。国庆争取存稿,不这样慌张了。 (本章完) 第213章 雪谷巨蟒 第213章 雪谷巨蟒 传说灌口二郎劈山救母,山分两半,成就千古孝道佳话…… 那两座山峦合起来正是蟠桃之形,终年冰雪覆盖,宛如佛家经文里描述的琉璃世界,长居天外,不染尘埃。 可惜此山笼罩于轻烟薄雾间,雾中又有金凤仙鸾飞翔高鸣,守护着山谷深处的宝贝。 “刺啦拉~” 犹如布帛撕裂之声。 天外云边,探出两只巨手,只在刹那之间,便撕裂了覆盖桃山上的轻烟薄雾,伴随着一声凤鸣,翱翔其间的仙家鸾凤也成了碎片。 万物休止。 天地为之一静。 张玉长舒了口气,心情舒畅,几个关系到突破后天境的穴位、关隘,同时都有松动的迹象,他没料到,那驱之不尽的毒龙丹余毒,竟然还有这般妙用。 “通过阴阳交泰,有助于内功境界突破,这是什么道理?” 珠帘之外,关圣人的碧玉箫正唱至第七支,婉转哀怨,如泣如诉。 “帘外风筛,凉月满闲阶。烛灭银台,宝鼎篆烟埋。醉魂儿难挣挫,精彩儿强打挨。那里每来,你取闲论诗才。咍,定光的人来赛…………” 张玉起身下来,用腰带束住蟒袍,又拿过桌几上的紫薇神剑。 地上堆着破碎的凤袍、翟衣、绔裤、罗袜…… 张玉看了眼窗户,已经入了夜,外面漆黑一片。 在这思凰阁中,不知不觉就从午时到了傍晚,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这也不稀奇,江湖儿女好武成痴只是寻常事,两人也算见过世面的,最初之时,还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斗得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对方毕竟是坤道,怎敌得过正经武夫出身的张玉,交手三百回合就见了颓势,之后便彻底气力不接,很快只有哀告求饶的份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万贵妃就只戴了顶九龙四凤冠,翻着白眼,跪在绣榻上,身前垫有枕头,保持向后送着的样子,就像幽禁山寺许久的好饮者,突然遇见卖酒的,一次性喝了个够,醉得直翻白眼,一动也不能动。 “无论今夜结果如何,该是时候离开了。” 张玉倒是颇为自得,这几日被撩拨的心火熊熊燃烧,今夜总算把这股子邪火,统统发了出来。 “皇宫大内…实在太危险了。” 张玉捡起地上那件破碎的飞凤袍,披在万贵妃的身上,又将绣榻两边金钩上挂着的软烟罗,放了下来,他隔着轻纱帐,对着里面昏迷的女子,轻笑道:“贵妃娘娘,微臣不堪驱使,这就告退了。” 珠帘掀开。 翠竹见李统领从绣房内走出来,神采奕奕,想起之前隐约听见的不堪入耳的声音,心中又羞又惧,她连忙地下头,想掩盖脸上的滚烫。 张玉看向她,笑道:“你怎么了?” 翠竹低声道:“没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张玉慢慢逼近,此女眉目疏淡,相貌寻常,不过穿着宫中的女官服,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翠竹背抵墙壁,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李统领,我真的没听见……” 张玉轻笑一声,低声道:“伱就是听见了,又能如何?你不要命了,敢管娘娘的事?” 翠竹连忙摇头。 “娘娘正在休息,无令不得擅入!” 张玉说完后,转身离开了思凰阁。 昭德宫很大,除了主殿凤宁殿,还有两座侧殿,六七座阁楼院轩,其他各色内侍仆婢的居所,零零散散加起来有数百间房屋。 “见过李统领!” 一队侍卫,打着灯笼从回廊那头走来,连忙拱手行礼。 “弟兄们辛苦了,可有什么异常?” “回禀统领,太平无事。” “那就好,凤宁殿、思凰阁是贵妃娘娘,时常凤栖之地,巡逻至那边时,要格外小心,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绝不能让掖幽庭刺杀之事,再次发生。” “属下明白,请统领大人放心。” “你们继续吧,我去别处看看。” 张玉见那盏灯笼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转身走向昭德宫正殿。 侍卫统领本就有四处检视巡查的职权,没了章威、梅心的牵制,昭德宫主人彻底被干趴下了,他几乎可以将整座中宫当成自己的后园,但时间只有一夜,到了天亮时分,他只能逃出皇宫。 “见过李大人。” 凤宁殿前,两名宫女拎着灯笼,正在廊下各处灯柱换蜡烛,见了张玉过来,忙停下手中活计,退至廊道两旁,躬身行礼。 “无需多礼,你们继续。” 张玉抬眼看去,那个正在取灯罩的高挑婢女,身材颇为饱满,他心中还有些意犹未尽,之前在思凰阁,之所以罢兵休战,只是见对方已经气若游丝,怕出人命才停了下来。 “难怪那么多顶级的江湖宗师,有事没事,就爱朝皇宫里跑,这里收集了天下最好的东西,只要武功足够高,可以任取任求,比如,为忙不过来的皇帝,宽慰后宫可怜人,确实是一处令人心情愉悦的宝地。” 张玉忽然道:“等等。” 那两名婢女正要朝前走去,忙止住了脚步。 高挑婢女转身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借一盏灯笼给本统领。” 张玉戴上绿玉扳指后,六识敏锐,可以在黑夜中视物,但毕竟和在烛火照明之下,还是有所区别,他要去寻找那狴犴令牌,有盏灯笼,应该会便利几分。 “是,大人。” 那高挑婢女价见张玉相貌俊朗,气质出群,昭德宫婢女中私下都在传,来了个长得极好的侍卫统领,只是她这样低等品阶的宫女,平常是无法接触到的。 接过灯笼时,两人的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张玉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蓝蕊。” “好名字,明天早上到凤宁殿来,我将这盏灯笼还给你。” “是。” 蓝蕊心中暗喜,宫女常年困在高墙大院,接触不到男子,常与有权势的宦官结成对食,不止是精神上相互慰藉,更能通过攀附对方,获得地位财富上的晋升。说白了,也是美貌与权势的交换,比起外间这里更为赤裸裸。 上一个与她同样干粗活的姐妹,就因为和章总管身边的那个满脸粉刺的胖太监,结为‘假夫假妻’,就立刻调至贵妃娘娘身旁,活计轻松,赏赐还颇多。 蓝蕊念及此处,心中满怀期待。 “咯吱~” 风宁殿侧门被推开,张玉提着灯笼,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夜晚的大殿,褪去白天的富丽堂皇,没了皇权凤威的加持,也就变得普普通通,以后世的目光看,跟他那所末流九八五大学的图书馆正厅相比,或许堪堪持平。 凤椅左侧那个小门,进入里面往后,有五六间大房,卧室、膳厅、还有书房。 张玉看向门楹上的‘群书阁’三字,清秀雅致,他常在榻前侍候,见过不少往来文书,一眼便认出这是皇贵妃的亲笔。 “万贞儿说,狴犴令牌就在书房中。” 张玉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几排书架,檀木桌椅,收拾得一尘不染。 “这是昭德宫,对于万贵妃来说,这属于自己的地盘,是相对安全的地方,这令牌也不是特别重要,应该不会特意收藏起来吧。” 张玉心中暗暗祈祷,要是不能在天亮之前,找到狴犴令牌去御马监调开那些锦衣卫,他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每排书架,粗略看去。 都是书,确实没有特别的东西。 张玉最后走到书桌前,那里整齐地搁着笔墨纸砚。 倒是桌椅后面,还有一排紧靠墙壁的单独书架。 除了书籍,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应该就在这里了。” 张玉随手把灯笼挂在桌角,踩着官帽椅,将那四个木匣子,取了下来,匣子上着锁,不过对于他这样的层次的江湖高手,这种毫无机巧可言的挂锁,简直可有可无。 “啷!” 张玉像摘红枣一样,轻易地把铜锁连着插销,从匣口取了下来。 第一只木匣,多是书信。 粗略看去,有朝中依附昭德宫的大臣的书信,还有十几封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重楼的信。 从内容看,两人前期还算融洽,后面多是万贵妃请这个远方族亲,动用锦衣卫的力量,暗杀反对她封后的异己,万重楼有的答应了,有的却婉言拒绝。 第二只木匣,也是书信。 却是万贞儿与佑圣皇帝的文字来往,约莫有五六十封,从皇帝还是淇王时,两人便有了鸿雁传书的癖好,有时是皇帝巡视在外,有时就在紫禁城,算是这对夫妻间的一点不为人知的小趣味。 只是最后一封信的时间,却是天佑七年。 “看来再恩爱的夫妻,掺杂了权力,都会变了味。” 第三只木匣。 是些江湖帮派的名称,人员,钱粮册子,其中便有‘百剑帮,孟百草,每三个月给予钱粮五千两’只是在这行字上,用朱笔划了一条红线。 张玉心中明白,这是万贵妃培植的江湖势力。 只剩最后一只木匣了。 不出所料,里面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铁制令牌,入手微沉,正面有‘锦衣卫密狱’,后面有座狴犴张嘴的牢图案。 张玉心中暗喜,将这狴犴令牌揣入怀里,又将这四只木匣子放回原来位置,立刻出了凤宁殿,向皇宫东北角而去。 …………………… 掖幽庭大堂上,烛火晃动。 秦公公处理完公文,正要回房修休息,忽然见小太监喜子,领着着上次来过的那名办秘密差事的‘五等侍卫’,径直走了进来。 他心中顿时一紧,亲自迎来上来,又将喜子打发到门外守着。 “张先生,你今夜怎么来了?” “你不欢迎?” “自然欢迎,欢迎,只是……” “只是什么?” 张玉知道秦顺儿不老实,担心会受到牵连,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看着一左一右两盏甚为明亮的烛台,还有成叠的公文。 “准备一下,我要去狴犴居。” 秦顺儿不解道:“贵妃娘娘不是说,明天亲自带狴犴令牌来掖幽庭,检视那些锦衣卫,以张先生你的身份,肯定是要伴随凤驾的,到时候进入狴犴居,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一会儿,你要去见那位故人,不是轻而易举吗?” 张玉轻笑道:“我等不及了,今夜就要见。” 秦顺儿无奈道:“没有狴犴令牌,进不了狴犴居,我总不能下令御马监的人马火并锦衣卫吧?” 张玉从怀中取出那块狴犴令牌,放在桌子上,笑道:“秦公公,这下你没有借口了吧?” 秦顺儿眼中满是惊讶:“娘娘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令牌赐予給了你?” 他借着烛火,看向张玉,忽然发现他脖颈内侧有个红唇印。 秦顺儿心中顿时惊疑起来,他缓步走到长案旁,提起方肚长颈壶,斟了一杯金黄色泽的茶水。 果然,张玉身上沾染了一种淡淡的芳草清香,这种香味十分独特。 闻之,幽长深远,余韵深邃,仿佛置身参天古木的原始密林中,一只飞鸟,一片密林,一眼幽泉,一条小蛇,混乱中透着自然古朴的秩序,高贵中带着原始野蛮的侵袭,使人如同置身另外时空,能够消解万千愁绪。 这种黄金雀舌香,号称香中之王,用来熏衣,或者制成香囊随身携带,时间一久,便可化作体香,经久不散,据太医令说,此香还有祛除疟疾细虫、预防百病的奇效, 此乃是勃泥国的贡品,每隔三年南洋小番邦的使者,会乘坐大海船在广州府登陆大明,之后跋涉千里来bj朝贡,其中这黄金雀舌香便是最为重要的一样贡品,每三年才有十五六斤,在整个明国,除了皇贵妃无人有资格使用。 “他身上如何也会沾染了这种香味?难道,难道……” 秦顺儿想起一种可能,在看向那唇印,心中无比震惊。 张玉问道:“怎么不说话,你不信这令牌是娘娘赐下的?” 秦顺儿看向令牌上张开巨口的狴犴,獠牙森冷,仿佛要一口吞了自己,他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 (本章完) 第214章 南国彩蝶 第214章 南国彩蝶 蜀地,青城山。 奇松万株,道经九函。 “唳~” 黄昏之时,山间几头极为神俊的白鹤展翅翱翔,祥云瑞气,紫霞升腾,鹤鸣之声可达九霄,远处岷江雾气蒸腾,郁郁葱葱,山水相得益彰。 在如此道家福地中修行,按说总算能抛弃红尘欲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锵!” “刺啷~” 山上各处,兵器交击之声,从四下传来。 奇松巨石,原本是打坐论道的好处所,现在都成了演武场。 蜀中人都晓得,那个青城山上的余矮子个头不高,喜怒无常,却颇有手段。 接掌松风观以来,一改其师长青子四面出击、四面树敌、四面不讨好的做派,坚持韬光养晦、厉兵秣马,积极参与正道会盟,极大地提升自己在武林间的声望。 短短十来年,挤兑得峨眉派闭门谢客,天下只知蜀中有青城余观主, 松风观后有座小楼,号称祖师殿,整个二楼都是练武道场,正中间香案挂着长青子的画像。 “紫气东来!” “流星飞坠!” …… 余沧海脚踏布鞋,双目微闭,手中长剑四下晃动,寒光凛冽。 几招过后。 他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嘴里只道:“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余沧海脸上的愁意逐渐隐去,他转身看去,只见独子站在门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啥子?” 余人彦走到近前,迟疑地问道:“爹爹,我派祖传的松风剑法已经够用了,为何还练这……三流武功都算不上的劳什子剑法?” 余沧海冷哼一声:“够用了?你这样子觉得?” 余人彦点头道:“我派的松风剑法,威力巨大,乃是江湖上一流武功,便说峨眉派如何,三年前的论道大会上,金光上人还不是被爹爹用松风剑法击败。” 他见爹爹面色难看,担心受到怪罪,忙补充道:“师弟们私下里也这样认为,他们…不敢找爹爹,人彦身为师兄,不敢隐瞒。” 余沧海冷笑道:“对付峨眉派够了,那五岳剑派呢?日月神教呢?还有…少林武当,对付他们也够了吗?祖师爷传下来的松风剑法是威力不凡,但要参悟道经,打磨心境,没有三四十年的苦功夫,根本无法与那些一流高手争锋。” 他走到长青子画像前,将祖师松风剑放回案桌,拿过一炷香,点燃,环抱满月般缓缓三拜,再将那三炷香插入了香炉中。 “师父,你振兴青城派的遗愿,几十年来,弟子一日不敢忘。” 余沧海目光阴鸷,心中暗道。 余沧海生来矮小,饱受白眼,唯有长青子赏识他,最后还以青城派相托付,可谓是天高地厚之恩了。 余人彦不解道:“孩儿不明白,魔教当然要剿灭,可是五岳剑派、少林武当,不是我们的朋友吗?” 余沧海看向这个自己最看重的独子,叹了口气,难怪世人说四川是锁龙之地,蛟蟒横行,却出不了真龙,原因便是过于狭隘封锁的地界,限制了目光,蜀中本土的英雄豪杰,总是下意识盯着脚下一亩三分地,容易忽视或者说无力干预中原地区的角逐。 “人彦,伱要记得,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 两人说着话,余沧海正要下楼去,忽然看见楼梯扶手上落着一只彩色蝴蝶,正轻轻扇动翅膀,不知是何时停在这里的。 余沧海脸色微变,长袖一拂过,那彩蝶瞬间被真气撕扯得粉碎。 他怒喝道:“好大的狗胆,何方妖人,敢窥视松风观!” “爹爹怎么了?” 余人彦话音刚落,一道娇媚的女声传来。 “若不窥视,怎能看见一出好戏。” “余沧海,你个坏了心肝的老王八,谎话连篇的伪君子,放着祖宗的剑法不学,偷练别人家的剑法,还号称名门正派,这世上还有比你不要脸的人吗?” 那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虽然是污言秽语,却并不像泼妇骂街,令人生厌。 余沧海振袖上前,冷笑道:“江湖上的正邪善恶,自有公论,轮不到藏头露尾者来评说。” 这时,窗户外涌出百只彩蝶,如一股风吹了进来,在楼梯间围绕着两人乱窜,风中竟然还藏着丝丝香味,沁人心脾。 “这香味……有毒。” 余人彦才觉得这风的气味还挺好闻的,忍不住吸了两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嘴角流着白涎,浑身抽搐不止。 彩裙女子沿着楼梯,飞身上来。 余沧海早已口鼻屏息,看着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觉得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不过从对方的手段,他隐隐猜出来历,便问道:“如此高明的御虫术,阁下是云南五毒教的人?老夫还曾与你们前任教主有过数面之缘,今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误会?” “我来松风观,自然要取你脖子上的尿壶。” 余沧海怒笑道:“好大口气,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彩裙女子笑着抬手一招,聚合后的百余只彩蝶翅膀疯狂振动,每只彩蝶笼罩在了一层红雾中。整体来看,仿若一块七彩的布帛,随着心念在空中飞舞,变换着各种形状,向着余沧海扑来。 “能同时熟练操控这么多蛊虫,内力远超常人,放在五毒教,至少也是圣女、护法一类的存在,不可小觑。” 余沧海已经屏住了呼吸,但那些彩蝶的红色粉末落在皮肤上,带来阵阵灼痛感,直往身体里面钻。 “好厉害的毒。” 余沧海不再抱有奢望,对方明显是图谋已久,十分了解松风观,也不知在这青城山上潜藏了多久,这些时日自己只顾着练习辟邪剑法,其他的事都放在一旁,教她找到了这个可乘之机。 “老夫虚话五十六载,你这般口气的娃娃,倒也打杀过不少。” 余沧海冷笑一声,伸出双臂,衣袖中沉甸甸的,像兜了两袖风般,他双手朝着那些彩蝶探出,两道松风真气掠过,红雾被荡开,十几只躲闪不及的彩蝶翅断躯残,纷纷掉落。 “我青城派的‘两袖松风’,专克你这种旁门左道。” 他不停的挥动衣袖,一道道劲风纵横在楼间,不消多时,百余只彩蝶纷纷香消玉殒。 “两袖松风?” 彩裙女子冷笑一声,她似乎并不在乎彩蝶的损失,抬手一招,余沧海面色微变,他听见了更大、更频繁的翅膀扇动的声音。紧接着,数百只彩蝶从通过祖师殿的门窗缝隙涌了进来。 方才那番辛苦,却是白费了,瞧这架势,彩蝶竟像打杀不完。这样下去,都不用彩裙女子动手,他要么被彩蝶毒死,要么自己耗尽气力活活累死。 余沧海怒吼道:“妖女受死!”双掌迅猛击向彩裙女子胸口,她身法鬼魅飘逸,挨着余沧海的掌风堪堪躲过。两人在楼中闪转腾挪,交手了三十多回合。 青城派的‘两袖松风’是刚猛路数,内力霸道,可在自家祖师楼中出手,瓶瓶罐罐甚多,终归有些施展不开。 “阁下就晓得知道逃吗?。” “呵呵,能逃也是我的本事。” 女子身法鬼魅飘逸,极少正面硬碰,余沧海一身雄浑的内力,如打在上般难受。 彩裙女子再次侧身躲过,余沧海强劲的掌风将一扇窗口震得粉碎,残片从空中掉落。 楼外青城派子弟,抬头上看,知道出了事,正要前去救援,这时潜伏在松林里的二十几道黑影,带着假面,迅速袭来,双方顿时战作一团。 楼上,余沧海已经将彩裙女子逼到了角落里,她却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 楼外传来阵阵箫声,如泣如诉。 两道身影从破窗跳了进来,她们身法奇快,裹挟着晕倒在门槛上的余人彦,竟然从打破的窗口逃走了。 “这种御虫术闻所未闻,实在太可怕了,看来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余沧海脑子明白过来,对方要逼他离开,目标是祖师殿中的东西。这些年,青城派过得还是太安稳了,强敌渗透进了四川,对方已经把青城派的底细摸了五六分,他竟然还没察觉。 兵法中最高明的计策,都是阳谋,攻敌之所必救。 “人彦是青城派下一任继承者,绝不落入他们手中。” 傍晚水汽升,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隐隐有闪电在云层间酝酿。 余沧海从窗户中飞身而出,追着那两人而去,彩裙女子也紧随其后,他在空中对着下方高喝道:“青城派子弟,护卫祖师殿!” 两道身影你追我逐,往岷江方向而去。 青城派这边,只剩年轻一代子弟,其中有七八个破甲境,还有两个气海境 而五毒教那边,明显实力占优,气海境的高手就有三人,其余也都是破甲境修士,还都操纵着蛊虫,地面上爬着、天空上飞着各种毒虫,稍不留神便会中招。 过了些时间,青城派子弟边打边退入祖师楼,很快倒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四个人还有战斗力。 顶着满脑袋疤瘌的男子带着张猪头面具,指着那个大汉对带着嫦娥面具的人道:“姐,那个用暗器的不好对付,已经伤了我们四五人。” 那大汉面对六名五毒教弟子围攻,丝毫不慌,拳脚功夫滴水不漏,手中两个铁球带着劲风,来回穿梭,挨着便是筋断骨折。 他应该炼了‘铁布衫’一类的功夫,皮厚,寻常蛊虫也咬不动他。 “气海境?画儿妹妹,看你的了,不能拖延太长时间,青城派的援兵快到了。” 带着恶鬼面具的女子笑道:“姐姐,你就放心吧。” 武夫炼至肉身圆融后,对寻常蛊虫撕咬就有了抗性。 “你们都退开。” 围攻那耍铁球汉子的五毒教弟子立刻散开。 恶鬼面具女子摘下腰间的皮囊,拔出木塞,三只黑蛾飞向大汉,发出极为尖锐的鸣叫,但是细听之下,每种声音又有细微不同,组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古怪的旋律。 她拍着手笑道:“小宝贝们,唱首歌吧。” 耍铁拳的汉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有人拿斧子轮番劈自己的脑袋。 嫦娥面具女子带着二十多个五毒教弟子,已经来到了二楼大门前。 ……………………………… “快!快!” “秦公公传令!” “集合!” …… 盏盏宫灯汇聚,脚步声响起。 不消片刻,掖幽庭正堂外,四百多人黑衣纱帽,侍立如林。 前面五六名打头的,皆赐穿飞鱼服,气势精悍,乃是御马监一等侍卫。 他们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自幼放在锦衣卫镇抚司训练,因宦者失了阳本,气力弱于寻常男子,在残酷训练下,往往十不余五,但凡能出来的都身手不凡,常用以充实后宫禁卫。 “参见秦公公!” “参见秦公公!” “参见秦公公!” 所有人单膝下跪,拱手施礼。 孙吉祥不受万贵妃信任,御马监人心惶惶,借着追查刺客的由头,秦顺儿又是恫吓,又是拉拢,很快收服了一批人马。 “诸位免礼。” 秦顺儿披上了提督太监衣袍,从正堂缓步走出,倒真有几分大貂寺的威势,他看了眼台阶下的众人,还有身后随时能取自己小命的魔教邪徒。 张玉冷声道:“秦公公,不是说定了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没…犹豫,没犹豫。” 秦顺儿讪笑几声,清了清嗓子,看向众人:“本公公收到风,刺客余孽潜藏在掖幽庭的锦衣卫当中,这位是昭德宫侍卫处李统领,奉皇贵妃之命,持令牌搜检狴犴居。” 众人又齐声道:“遵命!” 张玉不禁冷笑,秦顺儿这番堂前训话,是在铺设后路,日后万一东窗事发,籍此推脱,自己与众人一样受了蒙蔽,轻信不轨之徒。 “倒是一番好算计。” 狴犴居在掖幽庭东北角,一圈高墙,足有三丈,却只留着个窄门,外面有六名锦衣卫,为首的总旗官,见到来势汹汹的人群,立刻遣人回去通传。 五六十名身着飞鱼服、腰环绣春刀的锦衣卫,从窄门内鱼贯涌出,按剑挡在门前,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ps:容许我水一章(也不是水,埋些伏笔)主要想换个脑子,清清胃口,这一天太混乱了。 (本章完) 第215章 强闯狴犴居 第215章 强闯狴犴居 “秦公公,别来无恙,如何有空来狴犴居作客?还带了…这么多弟兄。” 为首那中年男子大步走出,脸色黢黑,胡子拉碴,他看向新任的御马监提督太监,脸上洋溢起了笑容。 秦顺儿拱手笑道:“王千户,得罪了,兄弟也是公务在身。” “什么公务?” “追查刺客。” 王传火惊讶道:“追查刺客,与狴犴居何关?难不成我的弟兄会刺杀贵妃娘娘?” 万贵妃与万指挥使的关系朝野皆知,可谓一根藤上的两只葫芦,荣辱与共,在锦衣卫高层来看,宫中的贵妃娘娘也算半个主子。 秦顺儿轻笑道:“这说不准,咱家不敢打包票,咱家劝王千户也别给手下人打包票,这不连御马监都逮了一长串老鼠吗?其中有人供述,在掖幽庭行刺杀之事的刺客,之前与狴犴居的人有过接触。” 王传火笑道:“那好办,我让弟兄们,分批走出狴犴轩,由秦公公辨认,真有你说的人,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刺杀之事,任由发落,在下绝不护短。” 秦顺儿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从衣袖中取出狴犴令牌,递了过去。 王传火看过令牌,面色凝重:“秦公公非搜不可?这里面关着的人,可都干系重大,出了什么事,只怕你我的脑袋是担不起责的。” 秦顺儿看了眼张玉,无奈叹息:“上命难违。” 张玉站在旁边,轻笑一声。 “方才有句话,王千户说错了。” “秦公公不是来作客的,本统领也不是,这紫禁城后苑,只有昭德宫的贵妃娘娘,才是主人,锦衣卫虽然借居掖幽庭,时间再长,也只是客人。” “王千户应该明白客随主便的道理。” 王传火见来着语气不善,抬眼看去,只见那人面白无须,眉眼清秀,端的长得好相貌,一幅奸臣佞幸的模样,他不禁皱眉道:“阁下又是何人?” 秦顺儿恨不得将自己择出去,忙将狴犴令牌递回给张玉,并介绍道:“王千户,这位可是昭德宫侍卫统领,贵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最受信任不过,连咱家也得听他的话。” 王传火看向张玉,思索片刻后,竟然让开了道路。 “怂卵胆子!” 秦顺儿心中暗骂,原以为王传火能硬抗下去,最好能搅黄这事,他从中和稀泥,落得个两头都不得罪,便可从容脱身。 “听见贵妃身边红人来了,立刻吓成了雨后呆鸡。” 锦衣卫让开道路,张玉率先步入,秦顺儿无奈,也只能下令御马监人马鱼贯而入。 “奉娘娘懿旨,搜检狴犴居,追查刺客……” “有反抗者,立时拿下!” 铁木铜钉门后,那条狭长的甬道足有八步长,应该是用以连接两堵墙之间,而在那堵墙的尽头,竟然有一扇半敞开着的包铁皮门。 四名御马监侍卫,用尽全力,才将那两扇门缓缓推开。 门后天地,倒也寻常。 当间一片不大的庭院,靠墙处栽着两排杨树。 宫灯晃动,脚步声如潮水般涌了进来,锦衣卫全数被带至甬道外,按照名册逐一甄别核对,整座狴犴居,已经在御马监控制之下了。 “李统领?” 秦顺儿看向张玉,意思是问他接下来怎么做。 张玉又将狴犴令牌递了过去:“你去看住锦衣卫。”秦顺儿自无不可,将指挥权交给了张玉。 斗折蛇行的回廊,廊道两旁的偶有屋舍,看上去与寻常民居无异,不时可以听见幼稚哭闹的声音,实在不像一处关押囚犯的地方。 此时,御马监侍卫已经把守住了沿途要道。 所有房门被强行打开。 张玉慢步走在走廊上,一路看去,隐藏在重重宫苑下的狴犴居,关押的并非武功高强的凶徒顽贼,多是些老弱妇孺,像是人质之属,‘蛮僧’的妻子,或许便关在这里。 “这倒也合理,真是穷凶极恶之辈,万重楼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将他们放在紫禁城里。” “李大人!” 张玉快走到长廊尽头时,见四五名御马监侍卫过来,他们相互搀扶着,皆是鼻青脸肿,受伤不轻,其中还有个‘赐穿飞鱼服’的一等侍卫。 “伱们怎么了?” “回禀大人,前方有座独栋小院,十分可疑,属下前去搜查,被一个莽汉阻拦,我方四五人都拿他不下,正想去多调人手。” 张玉想了想,道:“带路,我去会会他。” “有大人出手,一定没问题。” 那几名侍卫,瞬间来了精神,李统领凭借高强武功,立下救驾天功,从区区末流小官,一步登天,正是他们这些人追慕的偶像,对付那个莽汉肯定不成问题。 且说这边狴犴居大门前,通过核查的锦衣卫,逐一从甬道走出,门前已经密密麻麻站了百余号人,围着王传火喋喋不休,怨气颇重。 “把我们弟兄当什么?” “太欺负人了!” “御马监出了反贼,关我们锦衣卫屁事。” “他们不会想扩大战果,栽赃陷害吧?” 那些锦衣卫想起自己常用的手段,不禁以己度人,有些毛骨悚然。 “极有可能……” 王传火心中也窝火,从来都是锦衣卫捕风捉影、随意捉拿,自己何曾受过这待遇,他朝着窄门走去,打算去找秦顺儿讨个说法,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见百余号人紧随其后。 他虎目一瞪:“你们都原地候着!” 秦顺儿端了把椅子,正坐在门内,让那些锦衣卫一一从面前经过。 “秦公公,你这样做法,不妥当吧?” 王传火气冲冲走来,怒气上涌,面色变得黑里透红。 秦顺儿笑着问道:“怎么了?搜检狴犴居,这是李统领带来的贵妃懿旨,还有令牌为凭,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王传火冷声道:“那也不该把我们弟兄全赶出来,要是有人心存不良,为了荣华富贵,栽赃嫁祸,到时候谁说得清?” 秦顺儿轻轻摇头,微笑道:“咱家也不想这样,可这是李统领的意思。” “那王某去找他说道!” 秦顺儿看向王传火的背影,却没有阻拦,脸上笑容散去,他摩挲着手中的狴犴令牌,露出愁容。 “贵妃娘娘已经说了,明日搜查狴犴居,岂会又连夜赐下令牌?只怕是来路不正啊,只望他不要做出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事来……” (本章完) 第216章 强敌 第216章 强敌 圆月当空,此间却夜色如墨,仿佛孤立于世界一角的囚笼。 宫墙铺天盖地降下阴影,两道身影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间动静,忧心忡忡。 “爹爹,是冲我们来的吗?” “或许吧,还不能确定。” “都藏到这里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那人微微叹息,苦笑道:“毕竟爹心中的秘密,关系到日月神教的安危,就算东方教主宽宏大量,不作计较,其他人……未必会善罢甘休啊。” “要不爹爹干脆告诉万重楼?省得总被惦记。” 那人摇头道:“不行!东方教主于我有恩,当日不得已脱教,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教主没有下令追杀,就是顾念旧情,信任爹爹,我们父女才能过了近十年的平安日子。” 这世上之人都有秘密。 有的秘密,价值连城。 有的秘密,足以杀人全家。 两盏宫灯先至,照亮了院门前那方杨树落叶铺满的空地,那光头巨汉眯着眼睛,抬了抬手,向前两步,挡在去而复返的那群人身前。 张玉举目看去,这是个硬茬子啊! 身高九尺往上,腰围比两棵杨树合起来还粗,别人穿的是衣裳,他像裹了面大旗在身上,相比起来,樊柱天还真的只是‘小巨灵神’。 “就是他一个人伤的你们?” 张玉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巨汉绝不止是蛮力,真动起手来,御马监这几条杂鱼非死即伤,不可能只落得个鼻青脸肿,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那飞鱼服侍卫道:“回禀大人,这家伙力大无穷,非常难对付,您小心一点。” 张玉眉头一皱:“什么意思?知道难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上啊?” 飞鱼服侍卫微愣:“那大人的意思是?” 张玉低声道:“又不是江湖比武,快调人手来围攻他!” 飞鱼服侍卫微愣,觉得自己对偶像的幻想破灭了,他讪笑道:“大人……真高明,难怪能当上侍卫统领。” “废什么话,快去!” 飞鱼服侍卫转身一瘸一拐走向回廊。 那巨汉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张玉上前搭话,问道:“阁下也是锦衣卫?” 光头巨汉摇了摇脖子,声音如洪钟巨吕:“不是!” 留下的三个锦衣卫心中皆惊诧,原来对方会说话啊,之前怎么不理人? 光头巨汉愣愣地盯着张玉,突然道:“你是个高手!” 张玉笑道:“所以呢?” 话音方落,地面震动。 一只大脚落下,周围两丈的杨树叶子,像水坑的水珠般,激射而起,飞到半空。 巨汉连续几步踏出,如原地生起一股龙卷风,朝着张玉席卷而来。 “龙象吸水功!” 三名锦衣卫在余波之下,站立不稳,被劲风吹出三四丈远。 张玉神情凝重,抽出紫薇神剑。 此人的实力放在后天高手中,也属翘楚。 巨汉受体型所限制,相对同等实力的高手,身法必定会成为短板,容易被对手‘放风筝’,慢慢消磨气力。 所以他出手便耗费大量内力,用了这招大范围攻击的武功,逼迫张玉与他正面对敌。 “飞云神功!”张玉用出‘追云逐电’,几步踏出,迎上了巨汉,却不与之对抗,进而施展‘行云流水’,环绕这巨汉游走,只是他用强横内力带起的杨树叶,阻挡了出剑,如此便也伤不到巨汉的身体。 “天地封禅!” 张玉心中早有计较。 四方出剑,紫光晃动,寒刃向下斩落,如同从四面祭拜天地万方鬼神。 那些枯枝落叶在剑风之下,纷纷掉落,很快光头巨汉这圈子护体内功,就像一件褴褛衣服,四面透风。 “登封报天,降禅除地” 对方要胜之以乱,自己只能镇之以正。 五岳剑派之中,左冷禅虽然是野心家,但论及堂堂正正、纵横捭阖,还得属嵩山剑法。 不过某种程度而言,左冷蝉也的确是个堂堂正正的真小人,虽然常使用黑道高手、冒充魔教、消除异己,但他从来没有任何道德包袱。 如此行事,也不过是正道这杆大旗暂时对自己有利而已,并非岳不群那般两头都要的伪君子。 “好剑法!” “某家好些年没出去了,不想天下后起高手,如此之强。” 光头巨汉显得极为兴奋,他转身一拳挥出,强大的劲风迎面扫过,张玉只觉得脸颊有些生疼,他连忙用北冥真气催动‘追云逐电’,将速度发挥到极致,饶到巨汉左侧,极为阴险的挺剑刺向他的腰部。 “当!” 光头巨汉转身,伸手一捞。 竟然直接握住了紫薇神剑。 张玉心中震惊无比,这把奇遇所得的佩剑,自入他手,折断过无数高手的兵器,还从未料到过,竟然有人敢空手那接,面对这种削铁如泥的神兵,只怕岳不群那样的先天高手,也不敢徒手应对吧。 “嘭!” 真气在手中爆裂。 光头巨汉咧嘴一笑,他的手也只是与紫剑接触不过刹那,用坚刚至极的内力,包裹住了剑锋,才造成了徒手接剑的假象。 寻常兵器,被他修炼的这种真气包裹,绝逃不出被折断的命运。 当年行走江湖之际,他与人交手,便以折断对方兵器为乐,时间一长,自付能用双手败尽天下高手,不必假借外物,也就不爱用兵器了。 “嗯?” 光头巨汉正要故技重施,却发现这柄紫剑虽然看起来‘软绵绵的’,但极其有韧性。 尤其是附着剑身上的真气,如海之渊,如天之高,极为恢弘,似乎丝毫不亚于自己修炼的内功。 “好胆色!” “让你空手折断佩剑,我以后还混不混了。” 张玉猛地将紫薇神将,向前一挺,北冥真气通过手臂经脉源源不断地向剑身传递过去,刹那之间,剑气大涨,光头巨汉只觉得自己手中握住了一块寒冰,不对,是火炭。 “冰火交替,这是什么真气?” 光头巨汉大惊,忙撤步后退,甩开紫剑。 他的手掌在剑气之下,被划开两道大口子,深可见骨,如果不是有一身惊人的横练武功,这只手掌是绝对保不住的。 光头巨汉用尚未受伤的左手,摘下挂在腰间的古怪兵器,正欲再战,忽然听见院中传出声音。 “住手吧!” 与此同时,不远处火光晃动,御马监增援的人马也赶到了。 (本章完) 第217章 杨凤鸣的秘密 第217章 杨凤鸣的秘密 那人穿着身淡青色长衫,颌下三缕长须,论及气质儒雅,与关中岳先生却有几分神似,只是脸色憔悴,略见苍老,显然这些年的逃亡生涯并不好过。 “牛兄弟,到此为止吧!” “杨先生?” 杨凤鸣看了眼光头巨汉滴血的右手,轻轻摇头,又望向对面的年轻男子,面白无须,穿着太监常服,从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已经明白了六七分。 “总算找到了!” 张玉心中长叹口气,只觉得这趟任务,像西天取经,历经许多磨难,还棒打了个难缠的女妖精,总算见着真佛了。 杨凤鸣走到张玉身前,看向他,十分的平静。 张玉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已经识破了自己身份,他不禁有些好奇,莫非神教中人,身上都带着独特的味道,能够相互辨识? “找我的?” “山上来的。” “迟早的。” 张玉坦诚地笑道:“有朋自东方来,杨先生不欢迎吗?” 杨凤鸣轻声道:“独在异乡,十年漂泊,就等着这一天了。” 两人打着哑谜般。 御马监的人已经赶来,将院门口围成水泄不通,四名飞鱼服侍卫搞不清状况,上前询问:“大人,是否要拿下这两人?” 杨凤鸣看向张玉,眼神有些怪异,心中暗道:“这是个狠人啊!为了完成神教任务,竟然……都甘愿净身入宫,当了太监,看样子还爬上了高位。” 他微微点头,不禁道:“年轻人有股子狠劲,比我当年强多了。” 张玉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可怜,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 杨凤鸣轻笑道:“没什么。进去坐坐?” 张玉看了眼光头巨汉,下令道:“你们守住院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院子很小,西北角种了些葵菜,长势不太好,用篱笆围着,附近有口水井,旁边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扎着小辫子,脸上稚气未脱,眼神中却有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 她手中拎着长剑,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忽!” 两人经过时,长剑不出意外,刺了过来。 “玉燕……” 杨凤鸣出声喝止,却来不及了。 “当!” 张玉探出手,如闪电般夹住剑尖,纯用内力,震而断之,半截断飞出插在井沿上。 “姑娘家该学些针线活,不要舞刀弄剑的,容易伤着自己。”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那双无辜中透着冷漠的明眸,震惊地看向年轻男子。 杨凤鸣忙道:“小女不知天高地厚,让你见笑了。” 张玉笑道:“无妨,令爱剑法尚欠许多火候,伤不到我。” 杨凤鸣走到女儿身旁,握着她的手,将半截断剑收回鞘中,他低声道:“牛兄弟都不是他对手,此人不止武功高,行事风格极狠辣,为了完成黑木崖的任务,都净身入宫当太监了……事已至此,爹爹只能尽量保全伱。” 她愣愣地站在院间,心中生出一股恨意,进而是无力…… 张玉跨过门槛,房间很简陋,里间是卧室,外间就两张竹椅,一张木桌,桌上那盏油灯照亮了半圈光晕,两人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东方教主还好吗?” “我教职低微,还无缘面见他老人家。” “还未请教阁下身份?” “护法堂副堂主,张玉。” 杨凤鸣轻笑道:“护法堂地位超然,依照成规,副堂主也是教主钦点的,看来张副堂主很受东方教主器重,绝非是什么无名之辈。” 张玉从怀中取出那份血档,摇头道:“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杨凤鸣提起铁壶,给张玉倒了杯凉茶。 “能放过我女儿吗?老话说,江湖恩怨,祸不及家人…” 张玉笑着打断道:“杨先生,你脱教时间早,有些事或许不知道,杨总管主持编撰了不少教规,其中便有一条,叛教者,株连三族。” “杨莲亭?” 张玉点头。 “真是作茧自缚啊!” 杨玉燕从外间进来,对张玉怒目而视:“爹,不要求他,女儿原本就不想独活,就算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 杨凤鸣摇头苦笑道:“死亡,是世上最简单之事,也是最无意义之事,有些错,当年是爹一个人犯的,责任便该由我来担。你出去吧,我和张副堂主再谈谈。” “爹……”“出去!” 杨凤鸣起身将女儿推了出去,将门合上。 “杨先生要怎么谈?” “杨某的人头,足以让你向黑木崖复命了,我束手就戮,你放过我女儿。” “可以,只要你说出,当年使你叛教而出的那个秘密。” 杨凤鸣冷声道:“果然,你也想知道。” 张玉看着他道:“用你女儿的命来换,这很划得来。” 杨凤鸣冷笑道:“你觉得万重楼没用我女儿威胁过我?” “那就没得谈了。” 张玉猛地起身,缓步走到门前停下,头也不回,声音冰寒:“先宰了你女儿,回头再杀你!” 他的手搭在门插上,下一瞬间,就要推门而出了。 “我可以告诉你。” 杨凤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但是我要张副堂主答应,如果她找你报仇,你不能杀她…不能伤她……” 张玉转身看向杨凤鸣,不过一个为身后子女计的父亲,他点了头,算是答应,反正以她的实力,要想胜过自己,只怕是痴人说梦。 “最多许她三次机会。” 杨凤鸣心中暗度,若他真的一口答应,自己反而不敢相信。 “五次?” “好!” 张玉坐回桌前,那盏油灯忽明忽暗。 杨凤鸣叹了口气,沉声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神教安危,传扬出去,都是石破天惊的秘闻,这个世上,知道这些事的人很少。” “快说吧。” 张玉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那个秘密便是……任我行的下落。” “啥?” 杨凤鸣见这张玉并未震惊,只是不以为然,连忙解释道。 “任我行并非练功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而是被东方教主偷袭重伤后,秘密囚禁起来,送出黑木崖,找了处密地,安排专人看守,当年我被破格提拔为朱雀堂堂主,紧急前往南国,其实就是受东方教主之命,去办这桩差事……” 张玉神情有些错愕,不知该说什么。 所谓的秘密,原来就是这个? 影响日月神教安危? 这倒是真的。 任我行未死的消失传出,必定会人心思动。 若是落到锦衣卫手中,那更可能被利用,分裂神教。 难怪……难怪,向问天一再请求随同自己执行这项任务,想必他多年探查任我行的踪迹,已经找到杨凤鸣这条线。 张玉确实失望,但他还是决定遵守诺言。 “还有话和你女儿说吗?” “多谢。” 杨凤鸣出去片刻后,重新回来,喝光了那杯凉茶,坐在竹椅上。 “走好!” 寒光闪过,一蓬鲜血飞溅,那盏油灯瞬间熄灭。 “混江湖不是请客吃饭,说杀你全家,就一个都不能少!” “你好歹没有牵累家人,只是希望她…别干傻事吧。” 房门推开,张玉手中拎着一个滴血的包裹,走到院中。 杨玉燕早就晕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痕。 关头巨汉守在她身旁,他看向那只包裹,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天上那轮圆月西移,总算给小院降下了一道霜华。 张玉不知为何,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218章 扶墙而出 第218章 扶墙而出 思凰阁西面椒墙上,挂着幅画,四尺见方,裱装精致,画的却是……百鸟朝凤。 “嗯…” 万贵妃睁开双目时,自己还是那个姿势,趴在绣榻之上。 “本宫…这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酸痛,仿佛受了一整夜的酷刑。 “啊!” 稍稍翻转身子,便觉得有两处地方,皆火辣辣的。 万贞儿坐了起来,掀开那件凤袍。 “怎么会这样?” 除了云鬓戴着的九龙四凤冠,自己已经不着寸丝。 她愣了半晌,事情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李鱼!” “好大胆的恶贼!” “竟然假冒内宦,擅闯宫闱!” 万贵妃又惊又怒,她昨日察出异样,并抓住了李鱼的大把柄,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个祸害。 那恶贼立刻翻脸,欺压上来,取出巨剑,横冲直撞,很快就突破重重城门,闯入深宫后院,杀了个七进七出、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可恨!” 万贵妃一再挂出免战牌,哀求休兵罢战,对方置若罔闻,愈发奋力拼杀。 直至最后无数兵丁涌入皇城…… 万贵妃眼角垂下两滴泪珠。 “本宫对不起陛下啊。” 万贞儿虽是久旷之身,难免有那方面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从未真的打算做出逾矩之事,最多就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而已。 否则以她皇贵妃的身份地位,蓄养一两个男宠,悄悄藏在深宫,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事已至此,只能擒住那恶贼,绝不可走了风声。” 万贵妃慢慢将双腿挪下床,伸出足尖,把两只凤头鞋勾了过来。 “该死!” 她扶着床沿,咬着银牙,慢慢站了起来,却双腿一软,身体踉跄着向前栽去,好在有手臂支撑,才没摔到地面,如此往复尝试来了三、四次,才勉强站了起来,但还是觉得脚下一阵虚浮悬空。 “恶贼,恶贼,本宫誓要将你千刀万剐!” 万贵妃眼角泪水直流,她生于富贵之家,后来遭难,也是长于宫廷,直至成为皇贵妃,一路下来,皆是宠爱呵护,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这时珠帘外,有人听见里间动静,轻声道:“奴婢翠竹给贵妃娘娘请安。” “翠竹啊,你且在帘外候着,无懿旨,不许任人入内。” “奴婢遵命。” 万贵妃有些慌张,此时房间内一片狼藉,只要不是傻子,只怕都能猜出昨夜发生了什么。 虽然这些奴婢如蝼蚁一般,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胡言乱语,但面子上终究还是不好看。 “陛下驾到!” 正当她捡起那条破烂亵裤,思凰阁外忽然传来声音,是高总管那嘹亮的公鸭嗓子。 万贵妃心中一颤,几乎要吓得魂飞天外。 这比她幼时在永祚寺偷采牡丹,被大和尚发现,可要惊恐百倍。 “翠…翠竹,你先进来,服侍本宫更衣。” “奴婢遵命。” 翠竹轻轻掀开珠帘,弯腰低头,走了进来。 她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像只冬天里冻僵的蝉。 “娘娘。” “恩?”万贵妃站在床边,头上带着九龙四凤冠,玉足上踏着风头鞋。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倒是绣榻前的地面上,堆着许多衣裳、绔裤、罗袜、都已经破到了不能穿的地步。 娘娘可真是节俭啊! 翠竹的声音极低:“奴婢记得,梅心姐姐在左边那口大箱子里,放了件备用的凤袍。” 万贵妃心中又羞又喜,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连忙道:“那还等什么,快去取来。” “遵命。” 翠竹飞快地打开箱子,取出凤袍,回转至万贞儿身前。 “娘娘……” 翠竹正要捡起床沿上,那条有古怪暗斑的亵裤,却听见阁中传来‘陛下驾到,昭德宫迎圣驾’,高总管声音中带着催促,翠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 翠竹心中明白,宫闱之中发生如此丑事,贵妃娘娘会被如何处置不知道,她们这些命如蝼蚁的奴婢,肯定难逃一死,皇家是绝不会让这样的丑闻,有机会流传出去的。 “慌什么?” 万贵妃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她看向那条几乎成了布条的亵裤,皱眉道:“还拿着此物作甚?先给本宫披上凤袍,陛下已经到了楼中,如此失礼,伱还想不想要小命了?” “奴婢遵命。” 翠竹闻言,连忙将凤袍展开,伺候万贞儿穿上。 好在凤袍足够大,束好腰带后,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贵妃,还是那个高冷骄傲的贵妃。 “贞儿莫非身体不适,还是在怪朕,不出来相迎啊?” 皇帝已经到了外间,而且就在珠帘外,他的声音中没有多少怪罪,反而透着十分的喜意,似乎揣着个好消息来昭德宫的。 “本宫出去迎驾,你把这些收拾好。” 万贵妃淡淡地看了眼翠竹,眼神中既有信任,又有警告。 佑圣帝正好走到帘子前,忽然见几根珠帘飞起,差点落到自己龙袍上,他连忙后退了半步,却见万贵妃凤冠凤袍,盛装相迎。 “臣妾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万贞儿见着皇帝,难免有些心虚,加上本来就双腿发软,也顾不得双股间的痛苦,顺势跪倒在地,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佑圣帝笑道:“朕早就准了你御前不拜,贞儿今天何故这般客气?都有些不像你了。” “臣妾时刻不敢忘君臣之礼。” 万贵妃并非不想起身,而是一时没有缓过劲来。 佑圣帝亲自上前,扶起自己最宠爱的女人,笑道:“你我是结发夫妻,患难夫妻,与旁人不同,不用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万贵妃心中惭愧,低着头道:“多谢陛下,不责之恩。” 两人复又琴瑟和鸣,携手走进了珠帘内间。 “奴婢见过陛下、娘娘。” 万贵妃见满屋狼藉,消失无踪,翠竹站在那口原本装着凤袍的箱子前,面色平静的躬身行礼,她心中不由暗自赞许,此人可堪大用。 佑圣帝随口道:“朕记得你身边,有个叫梅心的贴身丫头,什么时候换了?” 万贵妃笑道:“梅心啊,臣妾放她休沐了,她叫翠竹,在丫鬟里也还算机灵,可堪一用。” 佑圣帝微微点头,看着这间凤阁,扫视了半圈,忽然道:“贞儿,朕怎么觉得……你这房间里有股异味,好像,好像是什么来着…” 万贵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忽然看见翠竹的目光,正往某处示意,顺着看了过去,这才又松了口气。 “陛下,你又忘记了,臣妾有体寒的毛病,喜欢燃龙涎香啊。” 佑圣帝恍然大悟:“对了,这就是龙涎香的味道!朕怎么说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了。” (本章完) 第219章 珠胎暗结 第219章 珠胎暗结 “贞儿,你身体也不适吗?” “没…没有,陛下为何这样问?” “朕观你双目浮肿,神情疲惫,莫非昨夜没睡好?” “臣妾昨夜,只是…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朕近日正在读邵安乐的梦林玄解,颇有心得,可试着为爱妃一解。” 万贵妃昨夜累的如滩烂泥,睡得死沉死沉的,什么也没梦见,心中暗道倒霉,谁知道最厌烦读书的皇帝,突然看起了玄奥的命理典籍。 她看了眼翠竹,对方正低头凝视自己的脚尖。 “臣妾梦见了……梦见了,好大的一条巨蛇。” 佑圣帝来了兴致:“蛇?” 蛇? 翠竹闻言,稍稍抬头,心中不禁道,娘娘说的,怕不是擅长钻穴打洞的蛇吧? 万贵妃忙点头道:“对,就是蛇!” 佑圣帝又问:“什么样的蛇?多长?” “通体赤红,呈朱砂血色,长…长约一尺。” 佑圣帝送松了口气:“爱妃勿惊,一尺而已,那只是条小蛇啊,为恶不大,为害不深。” 万贵妃想起昨夜之事,心中暗自惊惧,那还真不算小,为害也挺深的! 除非生而异之的天下名器,或者常年有志于经营此道的,只怕难以完全容纳。 她也算有气度的,也不过容纳小半,便泪飞如雨了。 万贵妃瞥了眼佑圣帝,两相比较起来,不禁叹气道:“是啊,那的确只是条小蛇。” 原本以为能终止这个尴尬的话题,谁料皇帝又问:“爱妃梦见那条小蛇,在什么地方?” 万贵妃几乎惊呼出声:“什么地方?” 皇帝这话,怎么越听越像在点自己呢? “对啊,安乐先生的书中,专门有篇章对‘梦蛇’作详细注释,根据蛇的体态大小、所处地理,预示的征兆是有所不同的。” 万贵妃松了口气,只得道:“臣妾梦见的那条蛇,就在思凰阁中,对了,它还爬上了臣妾的绣榻,所以臣妾才惊惧半夜,没有睡好。” “上了榻?” “爱妃说它上了榻?” 佑圣帝双目圆瞪,明显非常惊讶。 万贵妃神色慌乱,忙道:“是蛇,那条蛇上了榻。” 佑圣帝大喜道:“爱妃,梦蛇上榻,这可是大大的吉兆啊!” 万贵妃心中有鬼,被皇帝这又惊又喜,弄得神思不属,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说梦见什么不好,凤凰、麒麟、观音娘娘都好,就非得梦蛇? “陛下,这是什么说法?” 佑圣帝极为兴奋道:“爱妃有所不知,邵安乐的‘梦林玄解’有过记载,梦见蛇蟒之属,多数预示不祥,除非这条蛇在榻上,而梦主又是女身,那便是大大的好事。” 万贵妃笑着问道:“陛下,预示了什么好事?” “梦蛇入榻,预示这贞儿……你膝下该有子嗣了。” 佑圣帝哈哈大笑。 “贞儿,伱不高兴吗?” “陛下,臣妾…臣妾该高兴吗?” 万贵妃笑意凝固在脸上,脑子里嗡嗡的,就像有什么东西,一下一地从后面砸过来,如同昨夜那般,她觉得有些麻木了。 翠竹这时上前两步,趁隙轻声禀道:“娘娘,陛下坐了半晌,还未见传茶,想必梅心姐姐不在,那些人都糊涂了,奴婢前去催催?” 万贵妃反应过来,起身告罪:“好久未曾亲自烹茶了,陛下稍候,臣妾去去就来。” 翠竹打起珠帘,两人先后走了出去。 凤阁内,此时只剩佑圣帝、总管太监高光两人。 他咳嗽两声,神色收敛起来:“朕这么说,没问题吧?”高光笑道:“陛下英明,一点破绽也没有。” “就是那关于‘梦蛇预兆’的记载,好像不是邵安乐先生写的。” “老奴觉得不打紧,反正娘娘也没看过。” “那倒也是。” 佑圣帝长叹了口气,原本红润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接着剧烈咳嗽,涕泪横流,浑身上下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骨肉。 他忙取出手帕,接住从喉咙间翻涌出来的血痰。 “红丸丹,快取来…” “陛下,黄鹤真人说过,只能十天服一丸,还差两天…” “取来!” 高光无奈,只能从袖中拿出锦盒,每颗丹药赤红如朱,嗅食皆无味,只是吞入腹内后,有团暖意逐渐散开,朝着奇经八脉涌动,缓解身体内的沉苛暗疾。 “朕觉得好多了。” 佑圣帝服过丹后,见效奇快,气息平稳,脸上复又有了血色。 “过几天,你替从内帑中支出八千两银子,送去朝天观,赏给黄鹤真人,告诉他,尽心为朕炼丹,将来绝不吝惜国师之位。” 却说这边珠帘外间,茶水室内,宫婢都被打发离开。 万贵妃真的在亲手烹茶,女官翠竹在旁打着下手。 “陛下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她心情开始平复起来,仔细梳理这一两日发生的事。 翠竹却不敢搭话,只当没听见,转身去取茶罐。 “别装假了。” “昨夜之事,想必你已经心中有数了。” 翠竹闻言,像听见雷霆轰鸣般,跪了下去,不停磕头。 “起来吧,你是个聪明的,不必装傻充愣,本宫从来不怕聪明人,就怕自以为是的蠢货。” 万贵妃不愧久居高位,明明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几句话说出来,却大义凛然,恩威并施,让对方不敢起任何异样心思。 翠竹起身,低声道:“奴婢受娘娘天高地厚之恩,唯图报答,生生世世,为奴为婢,服侍娘娘,更无他想。” 万贵妃轻笑道:“那好,你去帮我帮一件事。” “请娘娘吩咐。” “你去找梅心,让她接掌昭德宫侍卫,如果在宫中发现李……那恶贼的下落,立刻捕拿,再让章威去御马监传召秦顺儿,带至凤宁殿看管起来。” 万贵妃问道:“两件事,记清楚了吗?” 翠竹飞快的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几乎一字不差。 万贞儿暗道:“此女有急智,当个打帘子的女官,却是屈才了。” 珠帘被两个婢女打起,随后合拢,珠玉碰撞,发出琳琅清脆之音。 万贵妃端着热气腾腾的阔口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陛下,请用茶。” 好吧,我承认,前面有个书友,猜对了后续剧情,唉,这很打击人啊,让我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剧情有些老套。 厚颜求个月票吧,没能力加更,本来不敢开口的,就是这几天是双倍,哪位书友有多余的月票投一张也好。作者不太懂机制,武侠本就是冷频,这本书没什么推荐和曝光,基于自己有的读者心态,觉得可能在分类月票排行榜上高一点,看到的人,也能多一点吧。 另外感激:我有一封情书(ai)、南北朝2、元末say、一剑之刃、半辰光阴、简单东哥、江山半城2、象牙塔等朋友的打赏和一直以来的支持,无以为报,鞠一躬吧。 (本章完) 第220章 什么是惊喜? 第220章 什么是惊喜? 嫩绿色的茶叶,在滚水中舒展开来,像舞女的足尖,于碧波荡漾的舞台上旋转、起伏、画圈,勾勒出诱人的弧度与香味。 “陛下请用茶!” “贞儿的手艺,一如当初啊。” 佑圣帝闻着茶香,却有些为难,他才服下红丸,短时间内,饮用茶水,或许会与药力相冲,他看了眼侍立在旁的高光。 万贵妃轻笑道:“陛下这是笑话臣妾,这些年不见进益?” 高光笑道:“娘娘的茶艺,当年可是得了先太后赞许的,不浓不淡,平和中常,本就已经臻至化境了,天上少有,人间绝无。” 万贵妃笑道:“还是高总管会说话。” 佑圣帝端起茶盏,沾湿嘴唇,笑道:“高总管说的,也是朕的意思。” 两人用了些茶,皇帝几次看向高光,欲言又止,万贵妃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心中别有烦恼,也就不动声色,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终究还是皇帝开口了。 “朕原本有一桩喜事,将要告诉贞儿。” “方才又听你说,昨夜梦蛇入榻,两相结合,看来还真是天意如此了!” 万贵妃放下茶盏,美目看向皇帝,疑惑道:“陛下有何喜事相告?” 佑圣帝笑道:“贞儿,朕…决定送你一个孩子。” 万贵妃看了眼还侍立在旁的高光,顿时脸上泛红,虽是老夫老妻了,但也不用如此露骨直白吧。 而且自己昨夜饱受挞伐,痕迹未消,虽说佑圣帝只是条小蛇,即使再承龙欢,也‘为害不大、作恶不深’,但鸳鸯帐里,坦诚相见,难免叫皇帝看出外客闯入、门户松动的迹象…… “陛下,这话,非要现在说……” 佑圣帝叹息道:“素昭仪已经找到了,她确实怀了龙子。” 万贵妃正羞怯之际,听闻此语,只觉五雷轰顶。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皇帝,心中顿时命明白,什么安乐先生、梦林玄解、梦蛇入榻、送个孩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引出正主。 “素…素昭仪?” 佑圣帝笑道:“她出身卑贱,毕竟…有功,朕已经许了昭仪之位。” “不过,朕想好了,待生出龙子后,就交由爱妃抚养。” “把素昭仪送到天光庵静修,长伴青灯古佛。” 此策看似万全,却有桩无解的害处,龙子长大之后,万贵妃当如何自处? 她饱读史书,章献皇后那般权势、功绩,还不是被文人诟病,侥幸保全了生前尊荣,死后却落了个“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明褒实贬的讥诮恶名。 万贞儿并无正宫之位,明国的臣子,比起宋朝的更为强势,她都可以料到,佑圣帝这多愁多病的身体,一旦龙去,自己要面临的险恶环境。 “既无嫡母之尊,又无生母之亲。” 谁会把一个原本名声就不好的妖妃放在眼里? 佑圣帝笑道:“贞儿,觉得此策如何?” 万贵妃看着皇帝寄盼的眼神,心中五味陈杂,若非自己有体寒之症,难以受孕,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她终究还是道:“多谢陛下,为臣妾思虑周全。” 佑圣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大笑道:“爱妃同意就好,如此朕也不算违背当日还在潜邸之时的诺言了。” 皇帝高兴地走了。 走前特意吩咐高公公,从乾阳殿取几斤上好的龙涎香,送来昭德宫,供贵妃娘娘使用。万贵妃独自坐在绣榻上,目光木木地看着那晃动的珠帘。 满地狼藉被暂时收纳进了那口木箱,而除了外面裹着的那件凤袍,她什么有没穿,似乎这也预示了某种处境,皇贵妃的地位,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牢靠。 梅心、翠竹两人走了进来。 万贞儿冷声问道:“那个恶贼呢?” 梅心上前道:“启禀娘娘,奴婢查问宫禁,李鱼昨夜持昭德宫令牌,已经离开皇城了。” 万贵妃倒没觉得意外,干下如此胆大包天之事,不逃何为。 梅心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昭德宫红人、侍卫统领李鱼,就成了罪不可赦的恶贼,看样子,贵妃娘娘对他是恨之入骨。 “娘娘,是否要行文刑部、锦衣卫、大理寺,发海捕文书,着天下州府郡县协同缉拿此人?” 翠竹看了眼万贵妃,道:“梅心姐姐,那恶贼只是…盗了件宫中宝物,虽然可恨,但也不必费如此周折,大张旗鼓宣扬出去,反而让外朝笑话我们昭德宫门户不严。” 万贵妃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此事不宜声张,本宫自会安排人手,追杀那贼子。” 梅心暗自好奇,作为万贵妃最信任的贴身婢女,昭德宫的紧要之物,多是由她帮忙收存保管,也不知失窃了那样东西,引得凤颜大怒。 这时,章威从外间走进思凰阁,他脚步轻盈,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自己休沐了两日,突然听见这个好消息,身上的病都好了九成。 “真是老天爷开眼,看得见忠臣良将,教那奸臣自己露了行迹。” 他走进珠帘前,脸上换了一幅面孔,惊惧交加。 “娘娘,可了不得了,那个贼子,假传懿旨,盗用令牌,昨夜骗秦顺儿率领御马监侍卫,和他搜检狴犴居,还杀了一个人,带走了头颅……” 万贵妃沉默半晌,猜出‘李鱼’费劲心机入宫,肯定不是单为了干那种事,应该还有别的图谋,如今看来,狴犴居,便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 她问道:“秦顺儿呢?” “老奴已经将他带来了,押在阁外,等候娘娘发落。” “带他进来,我有话要问。” 秦顺儿被五大绑,押进思凰阁内,他见了万贵妃,便是不住的额头,涕泪横流,一脸的懊悔之摄。 “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单独问他。” 章威、梅心、翠竹三人退了出去。 …… 也不知万贵妃问了什么,秦顺儿答了什么。 约莫两刻钟后,秦顺儿千恩万谢地从思凰阁中出来。 万贵妃的处置,仅仅只是以‘昏聩无能,荐举不明’为由,罚俸半年,杖责八十,仍留御马监任提督太监之职,以观后效。 有了后面那半句话,所谓的八十廷杖,只能打出皮肉伤。 后宫(不,朝廷)剧情到此为止了,书友看得累,我写的也不轻松,尤其是……一滴龙涎香,倾入玉盘中,改不胜改啊! 本来还想写‘万重楼出场’‘杨玉燕、牛巨魁离开皇宫’,为后面埋伏笔,但想了想,有些累赘,看是后面再写,还是一笔带过。 在本书构思之初,其实我就想要写一段朝廷剧情,目前基本达到目的了。 灵感来自于洪七公对黄蓉说,他去皇宫偷吃美味佳肴,所以我本来是想些‘当江湖遇上皇宫’,结果歪楼成了‘厂遇上万贵妃’ 不过,偷吃,倒的确是偷吃了。 (本章完) 第221章 藏剑术 第221章 藏剑术 雾如薄纱,随风晃动,凌乱的马蹄声逐渐迫近。 人间四月,芳菲余嫣,来往车辙反复碾过,道路当间,某处凸起的小土包上一朵金盏,躲避无数险恶,在晨起的凉风中轻轻摇曳。 道路往西边延伸而去,没入前方松林,林间雾气甚浓…… 青蓬小轿在雾中穿梭,六七骑江湖汉子散布周边。 四名轿夫穿着黄布衫,腰间扎了条松绿腰带,身高八尺,筋肉盘虬,走动时步履沉稳,气息协调一致,显然修持的内家功夫不浅。 “停!” “怎么了?” “圣姑,林间不闻鸟鸣,这可不太对劲。” 说话那人,是个衣裳破旧的落魄书生,摇着柄破扇子,五十来岁年纪,焦黄面皮,一个酒糟鼻,身材瘦削,却挺着个大肚子。 “有人在靠近!” 那书生没有骑马,步行跟在青蓬小轿旁,盯着埋伏在浓雾下的松树,右手飞快的按住腰间牛角刀。 “戒备!” 任盈盈从轿中飞身跃出,在地上翻身而起。 “嗖!嗖!” 破风之声,迅疾袭来。 浓雾中飞来的十几只利箭,将青蓬小轿射成簸箕,不时有箭矢射中轿夫,惨叫随之响起,好在箭雨不密集,准头也有限,这些江湖武夫皮糙肉厚,只要不是射中咽喉、心腹、耳目等防护薄弱的要害,最多只能造成些许皮肉之伤。 任盈盈厉声道:“你去杀了林中弓手!” “好!圣姑你自己小心。” 那落魄书生抽出牛首刀,纵身跃入密林,拨开穿透层层浓雾,不时飞来的羽箭,奔出三十步后,他忽然抬头,前方那棵松树梢头蹲着一个瘦子,望向遇袭的方向,正在给下方弓手引明方向。 “难怪能在雾中放箭,还以为他们长了火眼金睛。” 落魄书生抓住飞来的一只长箭,折成两截,甩了出去。 “啊!” 随着惨叫,那道身影从树上栽了下去。 几十名弓手失去了眼睛,茫然无措。 而手持牛角刀的落魄书生,成了出没在浓雾中的野兽,不时收割走几人的性命,不待多时,弓手们承受不住死亡的恐惧,逐渐逃散。 且说道路中间,任盈盈这边形势却颇为不妙。 “杀!” “杀啊!” “上峰有令,杀掉目标,红五千两。” 百余名黑衣人提剑杀出,如同从迷雾中蹈出的幽魂,从四面席卷而来。 这些杀手训练有素,武功或许不及圣姑身边的护卫,但极擅分割围攻之术,很快掌控了局面。 “保护圣姑!” “人太多了,挡不住……” “圣姑先走。” …… 任盈盈挥动铁箫,敲碎一名杀手的太阳穴,鲜血染红了笠帽纱巾,她眼见那四名忠心轿夫,接连死在身前,自己侧翼失去了保护,十多人提剑杀来。 不摆脱这些人,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任盈盈收起铁箫,双手握住左边腰间的剑柄,右腿向前跨出半步,身形如一张拉开的长弓,蓄势待发。 “藏剑术—群蜂!” 一声铮鸣,远处树梢上,那只等候归巢的杜鹃,瞳孔巨震,身形乱颤,从树上一头栽倒至地面,摔断了脖子,鸟喙如血。“当啷!” 随着那柄藏剑逐渐拔出,剑身节节而断裂,化成铁屑,然后剑气愈发雄浑,直至最后,整柄剑全部拔出,剑气雄浑无比 “啊!” 任盈盈大呵一声,纱帽被劲风吹拂得剧烈晃动,她握着几乎只剩的剑柄,奋力挥出,数十道无形剑气泼出,向前激射而去,惨叫连连,空中扬起一阵血雾。 几十名黑衣杀手看向自己身上蓦然出现的血洞,瞬间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漫天飞起…… 几十步开外,官道那头,十余人勒马而立。 “这一剑,似乎已经超脱了后天高手的层次?” 张玉换回了江湖人打扮,玄色长袍,麻绳束发,左刀右剑,骑在马上,看着恰巧遇上的一场好戏。 邱平安笑道:“可是这一剑使出,就没有余力了。” 柳如烟皱眉道:“圣姑支撑不住了,大人,我们要不要出手?” “你和任大小姐有交情?” 张玉转身看向柳如烟,问道:“还是和任教主有交情?” 柳如烟听出张玉话中的猜疑,连忙笑道:“属下失言,血鹤北苑只唯大人马首是瞻,以后只有任大小姐,没有圣姑。” 血罗汉哈哈大笑道:“柳香主就是圆滑啊。” 季八茂听见‘圆滑’两字,侧身看向柳如烟的腰臀,不禁咽了下口水。 “动手!” 张玉扬起长鞭,胯下青骢马双蹄飞腾,闯入迷雾当中。 无需多言! 十几道矫健身影,策马扬鞭,追随其后。 任盈盈浑身浴血,挥动铁箫,且战且退。 那些黑衣杀手极为凶悍,自己压箱底的一剑,杀伤二十多人,却很本没有起到震慑作用。 那些人像甩不掉的癞蛤蟆般,又压了上来。 “砰!砰!” 马蹄砸地,犹如鼓点。 任盈盈来不及回头,青骢烈马从身旁闪过,撞向那些黑衣杀手,马蹄高高扬起,踩在两人胸口,骨头碎裂,胸腔向里面塌陷下去。 “啊,啊…” “拦住他!” 那名小头目话音未落,便见一轮明月坠落,鲜血瞬间淹没眼球,半边脑壳掀开,红白之物四散飞溅,意识消退,身体重重倒了下去,被潮水般的浓雾所淹没。 十几骑接连从浓雾中跃出,高举刀剑,冲向那些黑衣杀手…… 落魄老书生这时也从林间回来,护在任盈盈身前,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批高手,心中惊疑不定,目前来看,还不知是敌是友。 “圣姑,伱认识这些人吗?” 任盈盈没有说话,看向当先那骑,心中暗道:“原来是他!” “啾啾~” 林间传来几声哨声。 那些残余的黑衣杀手,听见哨声,四散退去。 张玉打马回来,看向头戴血色笠帽的女子。 落魄书生见十余骑人马,围了过来,挺身挡在任盈盈前面,对着中间男子拱手抱拳,仰着脸笑道。 “在下祖千秋,敢问当面是哪路英雄?可否留下姓名,此次出手相助,在下必有报答……” “祖千秋?叫你家主子过来说话。” (本章完) 第222章 既见圣姑,为何不拜? 第222章 既见圣姑,为何不拜? 此时,朝阳初升,松林间浓雾逐渐消散。 任盈盈透过血色笠纱,望向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凤眼月眉,俊美无双,挽刀回鞘尽显潇洒自然,而一轮红日正好从他背后缓缓升起。 张玉! 当日那个成德殿上的小人物,不出意料,已经成为日月神教的一颗新星。 他与杨莲亭结怨,却拒绝任家招揽,看似很不明智。 只是圣姑几起几落,在此之前,始终游离在黑木崖之外。 而张玉无依无靠,却稳扎稳打,时至今日,已然半只脚跨过了成德殿的门槛。 任盈盈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从未想过投靠谁,无论任家,亦或是东方不败。” 任盈盈走到祖千秋身旁:“多谢张副堂主救命之恩。” 张玉骑在马上,拱手笑道:“原来是圣姑当面,失礼了。” 祖千秋是教中散人,不知细情,只在心中疑惑,对方是神教中人,既见圣姑,为何不拜? 任盈盈自嘲道:“圣姑?还认这个身份的人,可不多了。” “除了东方教主的旨意,其他人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张玉说着,忽然抬头看向道路那头。 此时,日上三竿。 四五名赶路的江湖散客,哨棒挑着包裹,闷头闯进了松林,忽然望见前方的修罗场,还有如煞神般的十余名骑手,愣在了原地,尖叫一声,双腿像抽了筋般,连滚带爬往外逃去。 任盈盈轻笑道:“东方叔叔派使者来洛阳,召我回黑木崖,有些人不乐意了,离平定城不足百里,他们倒是选了个好下手的地方,若非你搭救,我这次死定了。” 这批黑衣杀手训练有素,进退有据,还提前埋伏在任盈盈回平定城的路途之中,都不用多猜,就知道是杨莲亭布置的人马。 “救命之恩,当以何相谢?” 张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位闹出许多风波,却总是被东方不败宽容的神教圣姑。 十七八岁的年龄,头上常年戴着斗笠纱帽,白裙白靴,有一种独特的圣洁气韵,虽然看不清相貌,但从身段来看,肌肤雪白,丰盈修长,应非凡品。 主辱臣死,祖千秋正要上前,却被拦住了。 任盈盈倒是泰然自若,望向马上那人:“你要我如何酬谢?” 张玉笑道:“圣姑…” 裘平安、柳如烟看向张玉,心中惊讶,统领大人如此直接的吗? 张玉轻笑一声。 “圣姑方才那招剑法,有些意思。” “藏剑术。” “嗯?” “你忘了,那年在千红楼,我为了拉拢伱,准备送给你的正是这门剑法。” 张玉微微点头:“如此说来,我错过了很多东西。” 任盈盈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张玉摇头道:“那倒也未必,山水有相逢啊。” 任盈盈笑道:“好,回到平定城后,我让人将剑法送到你府上。” 除了祖千秋,其他部属尽皆战死,这里离黑木崖还有百余里的路程,杨莲亭已经掌握了自己行踪,若是孤身上路,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圣姑倒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张玉笑着点头,让人拉来两匹走散的马,任盈盈、祖千秋骑上,一行十余人,向着西边而去,奔驰小半日,正午之前,便望见了平定城的东门。 “吁!” 任盈盈勒住马头,转身看向张玉,问道:“两年前,我便可以将‘藏剑术’送你,以你的剑道资质,此时应该已经练至大成,跻身一流高手行列,白白绕了远路,不觉得可惜吗?” 张玉笑道:“那不一样。” 任盈盈想了想,笑道:“是不一样,今时不同往日,你都已经是护法堂副堂主了。”“代的。” “杨凤鸣人头交上去,这个代字,怎么也该去掉了。” “那就多谢圣姑替我美言了。” 任盈盈轻笑道:“举手之劳,能结交你这个朋友,我何乐不为?” 张玉大笑道:“朋友?任大小姐,终于不是想将我收下当狗了?” 任盈盈脸上的笑容微滞。 双方在城外告别。 …………………… 红日从山间升起,在五蛟湖中铺陈了成片红漾,十几尾野鲤奋力跃出水面,溅起五六尺高的水,每日固定的食物投喂,让部分野鲤就此定居下来。 “哗啦啦…” 那道身影在湖边站定,不过片刻,水中黑影晃动,几十尾鲤鱼从四面八方游动而来,聚集在脚边,争先恐后地向前挤,等候喂食。 挂剑亭中,狄白鹰凭栏而立,衣袍无风自动。 “气沉丹田,劲贯四梢!” 右掌朝上,左掌覆下,呈现抱圆之势,真气逐渐汇聚。 “轰!” 他双掌往前推动,真气如拱桥瞬间贯入湖中,湖面剧烈晃动,水浪炸开两三丈高,十几条野鲤昏头晕脑,飞至半空,落到岸边,裹着泥土拼命挣扎着。 狄白鹰收回双掌,笑道:“把这些贪嘴畜生,统统送伙房去。” 狄婴看了眼还在捡拾鲤鱼的两名弟子,绕过还没下完的棋盘,走到狄白鹰身前,轻笑道:“叔父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神教之中,除了东方教主,只怕没人是叔父对手了。” 狄白鹰轻轻摇头:“休要胡说!神教藏龙卧虎,三山五岳的散客中,也是高手众多,否则东方教主,何至于也要用三尸脑神丹来控制他们。” 狄婴这时道:“叔父,孩儿在黑木崖听说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有传言说,圣姑勾结平大夫,已经研制出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东方教主为了维系神教大局,才不计前嫌,将圣姑召回黑木崖,与杨莲亭同掌大权。” 狄白鹰问道:“是杨莲亭的人,向你透露的?” 狄婴点头。 狄白鹰冷笑一声,有些不以为然:“杨莲亭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狄婴问道:“万一是真的呢?” 狄白鹰沉默片刻,道:“若是真的,只怕圣姑这次能在黑木崖上,真正站稳脚跟了,今后甚至连东方教主,都不会轻易动她。” “这么厉害?” 狄白鹰冷笑道:“也谈不上厉害,无非有几分巧心思,世事如旗局局新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破局之法,任大小姐这招管用,却未必是真的高明。” 狄婴高兴道:“反正杨莲亭有的忙了。” 狄白鹰舒眉一笑,老对手倒霉,他心情自然不错。 他又问道:“杨凤鸣人头送上去时,杨莲亭什么反应?” 狄婴却如实道:“没有反应。” 狄白鹰略感惊讶:“没有反映?” 狄婴道:“对,他看起来毫不在乎。” 狄白鹰轻笑道:“那倒是奇了。” 湖中那些贪嘴的鲤鱼暂时逃散了,但要有手中有饵,它们迟早会忘记伤痛,再次聚集过来…… (本章完) 第223章 欲取南国一桩富贵 第223章 欲取南国一桩富贵 酸枣木铁箍箱,刷着青漆,周身环绕五圈铜钮,在阳光下散发出金属光泽。 这样的银箱,非常结实,每箱正好能装一千两。 邱平安高喊道:“回北苑!” 北苑弟子抬起十口银箱,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离开护法堂前厅。 他们神色傲然,仿佛抬着的不止是赏银,还有失去的尊严与荣誉。 “当年晋升香主那批人里,就属裘平安最年轻,这些年怎么混的?不进反退了。” “唐兄弟,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两人站在步廊前,一人是残蛇南苑的韩重,被他称为‘唐兄弟’的汉子,却是地虎西苑的统领,堂主狄白鹰最器重之人。 两人原本是密友,家在同村,幼时结识,一同闯荡江湖,拜入日月神教…… 后来出了桩变故。 东方教主继位之初,让护法堂推选一名副堂主,狄白鹰举荐了‘摩云金雕’唐枭,谁料最后黑木崖任命的却是韩重,双方由此生出嫌隙。 韩重笑道:“此鹤三年不飞,三年不鸣,这次却是打了个好翻身仗。” 唐枭冷笑道:“韩副堂主,你言过其实了吧,杨凤鸣是前朱雀堂堂主,地位显赫不假,却并非以武功见长,取他头颅,能有多难?说不定就是瞎猫碰见死耗子。” 韩重摇头笑道:“唐兄弟这话,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杨凤鸣那么好杀,当初就不会人人推诿了,老韩虽与张副堂主有过磕碰,但还是敬服他本领的。” 唐枭皱眉道:“张副堂主?” 韩重故作惊讶道:“唐兄弟还不知道?圣姑代教主理政后,第一件事便是行文,嘉奖血鹤北苑,免了张玉长老之职,正式任命为护法堂第二副堂主,特许可入成德殿行走议事。” “哼!” 唐枭拂袖而去。 韩重见他走远了,轻蔑一笑:“这点子胸襟气量,一辈子也就当个堂长老喽。” “张玉才二十出头,这势头已经如日中天了,不但深得东方教主信任,似乎和圣姑,也攀上了关系。” “将来无论那方得势,他都能稳坐钓鱼台。” “看看,这才叫格局!” 血鹤北苑诛杀杨凤鸣,东方教主在位至今,最大的神教叛徒,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从黑木崖下的枫林坡,吹向整个日月神教。 那个久任地方、少登高位的年轻男子,用无可争议的功绩,回击了那些轻视的目光、诋毁的言语。 黑木崖上,从此多了一号叫张玉的人物。 …………………… 血鹤正堂,桌案上三盘星月海棠开得无比娇艳,北苑弟子都知道,统领非常钟意这些,平时都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众人盯着那十箱银子。 看起来很多,真要起来,也不太经事。 张玉端起茶盏,轻声道:“你们谁先说?” 谢小蛮不在,四名香主面面相觑,他们各有杀人艺业在身,却不太擅长经营之道,否则柳如烟一个气海境的三流高手,也不用为了维系养孤院,往千红楼卖自制的胭脂水粉了。 之前那个玉面书生倒是顶用,可惜成了杀鸡儆猴的祭品。 最后还是邱平安率先道。“大人,按照成规,血鹤北苑定额香主十二名,旗主三十七名,弟子该有三百人,如今苑中人手不过六十左右,当务之急,还是……招兵买马。” 张玉问道:“如何招兵买马?” 邱平安继续说道:“一是神教各堂口的高手,若自愿加入护法堂,按照教规,通常不得阻扰,不过教规是教规,这通常会带来不少麻烦,凭白得罪人,属下觉得不值当。” 张玉问道:“对内不行,那就只有在江湖上招揽英雄豪杰?” “只怕如此一来,时间会长。” 邱平安看向张玉,他深知这位大人的性格急切,只怕没这个耐心。 张玉问道:“你觉得需要多少银子?” 邱平安苦笑道:“大人,若要招满人手,别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两,只怕也才堪堪够用。” 张玉皱眉道:“要这么多?名册报上黑木崖后,每月薪俸,该教中支出才是。” 柳如烟这时道:“大人,我们要招揽的,不是吃不起饭的农民,哪怕普通弟子,也得有武艺傍身,须得发放一笔安家费,再说护法堂没有地盘,弟子俸禄,纯靠教中财政支应,比寻常堂口低了三到五成,若要稳定人心,只能苑中补上这笔亏空。” “至于平时的功赏、抚恤、兵甲、伤药,也是一笔开支……” 简而言之,像日月神教这样的超一流江湖势力,面临的问题和朝廷一样。 钱从哪里来? 全盛时近三万教众,如今只剩半数,也有万余人。 这一万多人的脱产教众,如何养活,却是个大问题。 五岳剑派、少林武当,这些正道魁首,祖业殷实不说,原本走得也是精英路线,集中资源,培养少数天赋出众之人,靠他们在江湖上打响名头。 日月神教势力遍布南北,摊子铺得太大,再如何精兵简政,开支也少不了。 张玉沉思良久,道:“那就只能开源了?” 邱平安问道:“大人准备怎么开源?” 张玉笑道:“我看千红楼生意不错,上官堂主,每年都能赚得盆满钹满。” 原本打瞌睡的季八茂,来了兴致:“莫非大人要开妓…青楼?” 张玉摇头道:“可以在平定城弄个酒楼。” 柳如烟是做过小生意的,知道赚钱没那么容易。 她道:“大人准备当垆卖酒?千红楼的美酒有二十多种,平定城酒馆、客栈无数,只怕纵有盈利,也不太济事。” 张玉却是自信笑道:“我有一独门酿酒秘诀,喝了的人,都说好,保证盈利。” 邱平安却是道:“大人,莫非还想借这酒楼,来招揽结交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张玉微微点头,愈发觉得这是个人才。 血罗汉听得直挠头,瓮声道:“半枚铜子,难倒英雄汉,这也太不爽利了,不如痛快地杀他个人仰马翻,再取一桩富贵。” 他本意是说,如这次杀杨凤鸣般,再找个赏银丰厚的血档来杀,名利双收,利利索索。 “取一桩富贵?” 张玉心中却是微动。 从时间推算,在南国江湖上,将有一桩泼天大富贵,几成无主之物。 (本章完) 第224章 秘密差事 第224章 秘密差事 四月枫林尚未染上赤霜,苍翠欲滴的‘鸡爪’树叶,显得平平无奇,好似尚未长开、衣裹红妆的绝色美人,暗中积蓄着惊艳世人的力量。 箫声回荡,空明悠远,似乎无处不在。 中年汉子背着阔剑,步入林间,他不时驻足,仔细分辨箫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内功又进益了。” “当年在猩猩滩见面时,不过一个丹劲武者,物是人非,竟至于斯。” 念及此处,他微微摇头,压下心头泛起的不甘。 在多绕了两里路的圈子后,终于在枫林深处见到了北苑主人。 那人穿了身玄色长袍,系着玉带,腰悬双刃,坐在青石上,手中一杆紫竹洞箫,箫音似从丹田肺腑内发出,远闻悠扬清脆,近听却如金石裂开,令人耳膜发震。 “气音交融,力发于韧,不止需要内功深厚,对音律之道也得有超出常人的领悟。” 他跟随曲洋多年,没吃过猪肉,却见多了猪跑。 “难怪右使会如此看重此人。” 这时,十几片鸡爪枫叶,当间削断,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张玉收起洞箫,看向访客,起身笑迎道:“原来是长风兄来了。” 赵长风拱手道:“见过张副堂主。” 张玉摆手道:“你我兄弟,相识多年,何至于变得如此生分。” 赵长风笑道:“张兄如今是神教风云人物,寻常人要见一面,可不容易。” “长风兄见我,却是随时都行的。” 两人在林间坐下。 这几日,随着张玉正式被任命为副堂主,神教中各个堂口大佬,不得不正视这个年龄小了好几轮的年轻人,纷纷派出使者,或为交好,或者试探。 他应付了几波人后,便推给了裘平安,自己来林间躲清净。 赵长风从怀中取出物件,外面用绸布仔细包着,递给张玉。 “这是?” “右使五日前,回了趟黑木崖。” “曲师回来了?” “右使只在竹烟小院,住了一日,就离开了。” 张玉有些感慨道:“近年曲师行踪飘忽不定,我与他只有过两次短暂见面,有些音律上的疑难,也未来得及仔细讨教。” 解开绸布,竟然是曲洋手书的一本琴谱,清心普善咒。 “曲师可曾留下什么话?” 赵长风摇头道:“没有,他知道你不在黑木崖,就托我将这件东西,转交给你,不过……看样子,右使是不打算再回黑木崖了。” 张玉心中了然。 曲洋已经决心退出江湖了。 一是为了身患宿疾的曲非烟。 二是为了志同道合的衡山刘正风。 当今江湖,正教神教势不两立,而双方内部同样山头林立。 相互倾轧之下,他与刘正风的交情,极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引发破家灭门的祸事,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 “长风兄,伱武功出众,人才难得,在白虎堂蹉跎岁月实在可惜,护法堂正当用人之际,我之前便邀请你加入北苑,不知考虑得如何?”赵长风、杜小钗两人身在白虎堂,虽有香主之名,却无实权,也不受重视,相比起来,护法堂本就地位超然,出过很多神教高层,加上他们和张玉的关系,两条路的长短不言自明。 赵长风似有为难道:“张兄盛情相邀,我自然感激,只是你也知道,我和……杜小钗同出右使门下,不好让她独自在白虎堂,没个照应。” “长风兄,何不劝杜姑娘也加入北苑?” “我几次三番,和她说过,只是……” “只是什么?长风兄尽可明言。” “杜小钗有个条件,其实……也算我的意思。” 张玉笑道:“长风兄,何故如此扭捏,古话有云,君择其臣,臣亦择其君,有条件尽管说来,血鹤北苑自当尽力满足。” 赵长风看向张玉,道:“若有一天,曲师有难,请张兄出手搭救。” 他并不知道,曲洋与衡山派刘正风的危险交情,但入了神教,尤其还是位居光明右使的高位,要想脱教,只怕要先脱一层皮。 张玉点头道:“曲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授业之谊,真有那一天,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赵长风闻言,单膝跪地:“赵长风拜见大人。” 张玉起身,扶起了他,笑道:“得长风兄相助,血鹤北苑如同插上了一双翅膀啊。” 赵长风是气海境圆满的武夫,修重剑之术,整个北苑,除了血罗汉外,几乎无人可与之抗衡,这样年轻有前途的武夫的加入,对北苑算是一桩幸事。 而更有一桩好处,却不好明言。 曲洋在教中担任堂主、光明右使多年,其本身的部属不少,还广结善缘,赵长风身为其中领军人物,有了他的投效,或多或少能籍此拉拢一批曲洋旧部。 “长风兄,我有一桩秘密差事,正愁没有合适人手,想要辛劳你一番。” 赵长风进入角色很快,道:“大人请讲。” 张玉看向林间落叶,随风扬起,笑道:“我想请你和杜小钗立刻动身,往南方一行,秘密监视一户人家。” 赵长风问道:“谁?” “这家在天下江湖上,应该还算有些名号。” “先祖远图公武德甚隆,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黑白两道无敌手,始创基业。” “如今传至孙辈当家,麾下产业强爷胜祖,生意遍布十省,三代积累,富甲一方。” 张玉缓缓说道,心中略觉沉重,毕竟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从这户人家灭门始,而自己对于主持正义,毫无兴趣,反而想化身秃鹫,凭借先知先觉,从腐尸上撕下最大的一块肉。 赵长风凝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上有这号势力,只得无奈的道:“长风孤陋寡闻,也对南国江湖不熟,实在未曾听过这户人家,还请大人明示。” 张玉只得道:“福威镖局,林震南。” 赵长风愣了半晌,总算在记忆的角落里,想起了这个名字,不过一家勉强算是三流势力的镖局而已。 “大人,除了监视,还要做什么吗?” 赵长风心中不解,对于这样的小势力,用得着如此费心机吗。 张玉摇头道:“不必,你们先行一步,暗中监视,收集消息即可。” 赵长风领命而去。 他心中虽有不解,但既然决定投靠北苑,听命行事便是本分。 不是水,这几章是文戏,总要为江南之行,做个铺垫,如若实在觉得枯燥,就跳过吧,为了故事的完整性,我觉得不能不写。 (本章完) 第225章 获赠《藏剑术》 第225章 获赠《藏剑术》 江湖帮派再显赫,在官府眼中也不过是‘一介草民’。 日月神教独占一城,获得明国朝廷默许,在中原江湖算独一份。 正教历代野心家,无不以攻取黑木崖为最终目的,其中便暗藏着取代魔教地位的心思。 自东方教主怠于教务,新旧两党,耽于内斗以来,谁也没有心思经营这座平定城,任其自由发展,变成了一处没有法度、只尊强权的大染坊,形形色色的江湖人,进进出出,乌烟瘴气。 ……………… 杏街头,微蒙细雨。 沿途商铺多半闭门,偶有小贩引车贩浆,过往行人,稀稀疏疏。 “吉祥如意!” “无灾无病!” “邪祟辟易!” …… 年轻妇人裙不曳地,声音细柔,带着吴侬软语的江南意韵,明显不是北国之人。 她撑着油纸伞,伞骨上悬挂着颜色缤纷的香囊。 从门户前经过时,转动伞柄,香囊随之缓慢转动着。 只是如此巧思,在这座刀光剑影的城中却并不受待见。 “慢点!” “匾额挂正,财运亨通。” 邱平安站在楼前,盯着两人把定做的新匾挂上去。 “九州阁?” “也不知大人怎么想的,起这么个拗口名字,生意只怕好不了。” 他觉得生意不会好,倒不全是因为楼名。 平定城最繁华的地段在东南方向,哪里有千红楼、有四海大茶馆,有神教高层的宅院,而西北市坊苦贫,根本没多少人住。 “想在此地开创一番事业?难上加难啊!” 尤其这条杏长街,还临近专门发卖棺材、纸钱香烛的清明坊,寻常江湖人嫌晦气,平时宁愿绕路,也不经过此地。 “唯一好处就是便宜。” “可是便宜有什么用呢。” 邱平安看着这座三千两银子盘下的酒楼,忍不住直摇头,原本那老板也是开酒楼的,亏得实在受不了,早早挂出转让的木牌,等候冤种接手。 “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邱平安正盯着牌匾,随口道:“三日后才正式开业,你来早了。” 那人大笑道:“那时定会再来捧场,今天我是专程来见你家张副堂主的。” “阁下是……谁啊?” 裘平安回头看去,见了来人,神情顿时惊愕起来。 那人穿着身粗布衣衫,半张白净面孔,留着络腮大胡子,眼睛狭小而有神,腰间悬着柄直刃长刀,站在街对面的屋檐下,中等身材,看上去却有十分的豪气。 “向…向左使?” “你是裘平安。” 向问天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十来个香囊,每只上面都绣着吉祥文字。裘平安连忙拱手行礼,见对方喊出自己名字,心中不禁觉得荣幸。 “向左使竟然还记得我?” “裘平安,求平安,这名字听起来就吉利。” 向问天出身微末,真刀真枪,干到了光明使者,在教中上下,人缘口碑都很好,又兼武功高强、义气深重,属于战时可以带头冲锋,平时爱兄弟不爱黄金那种人。 东方教主继位后,对他明升暗降,束之高阁,向问天不止成了任家旧部的一面旗帜,还在暗中赢得不少教众的同情。 “这些香囊,做工尚算精致,伱挂在楼中当个彩头。” 裘平安接过香囊,道了番谢。 这时张玉从楼中走出,脸上带着笑意。 “教中兄弟都说向左使,出手大方,豪气干云,这见面礼,可有些名不副实啊。” 他见向问天头顶未有片瓦遮盖,站在街上,天空细雨落下,在离其三寸距离时悄然堙没,那身粗布衣服未曾打湿分毫,仿佛周身有层无形的气,隔开了一般。 向问天笑道:“那卖香囊妇人住在白纸坊,丈夫原本也是神教一名香主,八年前突袭衡山派时,被‘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以回风落雁剑法,齐膝削断双腿,侥幸活了条命,但也只能在贫病中度过残生。” 张玉看向裘平安手里的那堆香囊,挑了一个‘御行免灾’的,轻笑道:“开张之后,让她来当个账房,许她在楼内售卖香囊,既然是邻居,能帮就帮。” “属下明白。” 裘平安点头,记下此事。 张玉知向问天来找自己,必定有事, 两人登上九州阁三楼,靠窗前有张矮方桌,凭栏而望,天空烟雨灰蒙,越过城墙,远方山色如浓墨般渲染在大地之上,燕冀自古而来悲怆不屈,仿佛这片土地的精气神一般,滋养着万方生民。 近处,白纸坊那条幽暗的胡同,卖掉香囊的年轻妇人,脚步轻盈了几分,她拎着半袋小米,走走歇歇,回到自家小院。 向问天点头道:“向某买了她几个香囊,只能解一时之急,张兄弟所为,方是长远之计,如此对比,便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也只有张兄弟这样的大才,此行京城,才能诛杀神教叛徒杨凤鸣。” 张玉像是没有听见那些生硬的恭维话般,只轻笑道。 “许诺长远之计,容易。” “能解一时之急,很难。” “再说,一时之急不解,谁又等得上长远之计。” 向问天听出话中深意。 即使任大小姐是长远之计,也解不了东方教主这一时之急。 神教之中,除了向问天、吴连江这些与任家关系密切,几乎同气连枝的旧部外,多数教众依然慑服于东方不败的武功、威望。 此话一出,也表明了张玉的态度,无论杨凤鸣有没有将那个秘密说出来,他都不可能冒着自绝于东方教主的风险,告诉他。 向问天自知,有些话再说出口,就是自讨没趣了。 “无论如何,多谢张兄弟出手相助,救了任大小姐。” 张玉笑道:“任大小姐是圣姑,任何一个神教弟子,都会这样做的。” 向问天从袖中取出物什,道:“这本剑谱,是任大小姐托我送给张兄弟的,略表谢意。” 泛黄的牛皮纸,十五六张,以麻绳拴编成册,上面的篆字、图案,似乎用一种掺杂着金属粉末的树漆写成的,不知历经多少岁月,依旧清晰无比,仿佛原本就是这牛皮上长出的字一样。 “这就是藏剑术?” 张玉记得在迷雾松林间,任盈盈施展出远超自己实力的一剑,那时便对这门武功上了心,原本以为她准备反悔,没想到她还真的送来了。 翻看首页,开篇便有十八字…… “术高莫用,法不轻动。用剑分生死,动手显雷霆!” (本章完) 第226章 血影刺客 第226章 血影刺客 那杆丈八大纛,缨头雉尾,素黄旗面上书‘锦衣卫指挥使’黑字。 千户官从坡下跑来,单膝跪在黄土地上,拱手行礼。 “启禀诸位大人,各部就位,万事具备。” “开始吧!” “遵令!” 那千户官转身,举起一杆蓝色大旗,奋力挥动九次。 山谷沟壑间,几乎同时有九支响箭,发出尖锐长啸,拖着烟尾飞上半空…… 荒坡上旌旗招展,逆着北风,齐齐向南,飒飒作响,那票人马身穿飞鱼服,头戴乌纱帽,腰悬绣春刀,环绕在三张太师椅周边。 “三年一次的血影刺客选拔,凡参加者,皆是锦衣卫菁英。” 坐在左边的中年汉子,高大魁梧,赤面红须,外号‘火灵官’,却是锦衣卫两名同知之一的毛无伤,他看向下方,不知为何,突然发出感慨。 “最终能活下来的,不足三成,实在令人痛心啊!” 那些山谷沟壑,如养蛊缸一般,每名待选的锦衣卫,除了面临特意挑出来的死囚的攻击,还要应对甲等血影刺客的追杀,无论如何,只有拿到令牌的人,才有资格活着出谷。 右边那白发白眉的老者笑道:“非如此残酷,血影刺客,如何能成为最锋利之剑?如何能震慑异域番邦、东瀛倭寇、江湖武夫?” 毛无伤轻笑道:“残酷倒也说的过去,就是应该公平,否则不足以服众啊。” 陈飞白笑道:“毛大人这话,似有深意,不妨直言!” 毛无伤冷哼一声:“听说这次参加血影刺客大试的,除了各地选送的两百名锦衣卫,还有外人?” 陈飞白沉默不语。 坐在中间那张太师椅上的万重楼,看了眼毛无伤,淡然道:“此事我知道,无需多言。” 毛无伤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巴,停止对主持这次血影刺客选拔的陈飞白的质询。 ………… 杨玉燕手中铁剑在滴血,只是已经分不太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她站在原地,身上多出五六道血痕,肩头那刀,差点直接卸下整条左胳膊。 “死来!” 当面那囚徒双目赤红,刀刀带恨,半边疤脸显得极度狰狞。 他腿上也有好些剑刺出来的血窟窿,却浑然不觉,不知倦地挥动两把弯刀,旋风般斩向对手。 这些人都是关在密牢中的死囚,被告知只要取下一名锦衣卫头颅,便可活着离开。 “疯狗!” 杨玉燕心生退意,对方舍弃招式套路,摆明了要以伤换伤,以命换命,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块令牌,只要出谷,便可以成为血影刺客中的一员,接受下一步的训练。 “前面应该有片石林。。” 她环顾四周,瞅准机会,双腿蹬开双刀,转身奔向石林。 双刀囚徒提刀欲追,却正好被从左边那山沟冲出来的锦衣卫迎上,双方战成一团…… 这片石林,皆是丈许高的石柱、石锥。 一名甲等血影刺客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 浑身笼罩在斗篷下,那斗蓬十分古怪,与石头颜色极为相近。 “有人进来了!” 他右手按剑,左手中拎着一支杜鹃,听着前方传来的动静,慢慢拔出腰间狭长细剑,轻步朝杨玉燕逃走的方向追去。 杨玉燕沿着石林往西走,忽然停住了。 她举目而望,夕阳落到了山峦那头。 山间傍晚的空气格外好闻,有阳光遗留的温度,有草交融的芬芳,对于被困在掖幽庭一年的她而言,这种气味像是萦绕在灵魂深处,不管身在何方都无法忘怀。 随着凉风拂过,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没有经历生离死别的人,不能理解这种如坠深渊般的痛苦、不甘、仇恨。 她想起那具倒伏院间的无头尸体,便夜不能寐。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日月神教,东方不败,还有那个恶魔!” “总有一天,我会讨回这笔血债。” 杨玉燕往西边走去,走过七八里后,前面出现一条鸡肠小路,两边都是灰白色的山体石壁,空间极窄,仅容许一人通过,这种地形叫一线天,自古便是伏甲之地。 “这是通往出谷口的必经之路!” 见此险恶地势,她不由多生出了三分防备,将左手藏在衣袖中,踱步走进狭谷。 行至一半,杨玉燕眉头暴跳,正要往后退。 尺寸之间。 那人从眼前石壁中走出,飞速递出一剑,狭剑如破开几层丝帛般,轻易刺进了她的前胸。 杨玉燕惊讶地看着血从胸口汩汩流出,心中生出无尽不甘,对方速度太快了,这就是真正甲等血影的速度吗?如此短促的距离,别说她了,就是一流高手,猝然之下,也未必防得住。 血影刺客抽出狭剑,鲜血喷溅而出,没再刺出第二剑。 杨玉燕捂着血洞靠在石壁上,她的体力、内力原本就已经枯竭,本就不可能是这身法诡秘的刺客的对手,况且对方还如此小心,先手重伤了自己。 她苦笑道:“不愧…是血影刺客,禁武除暴,以弱胜强!” “你…本来……就很弱!” 血影刺客缓慢开口道,他全身罩在一袭没过脚踝的斗篷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杨玉燕。 “不过,这不公平!” 杨玉燕靠着石壁慢慢坐下,一幅放弃抵抗的样子,她轻轻摇头,露出万般无奈的苦笑。 “这世上……哪有公平之事?” “你如果…被公平对待过,只怕也不会来这里吧?” 血影刺客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 杨玉燕点头道:“你说的对!万大人也这么说过。” “万大人,伱认识万指挥使?” “你就不奇怪吗?” 杨玉燕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妩媚中透着青涩的笑容。 “参与血影刺客选拔的,哪里会有女子?” 那血影刺客明显忌惮起来,问道:“你和指挥使大人…什么关系?” “你猜啊?” 这时,杨玉燕趁他稍微愣神的功夫,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黑色铁丸,朝前摔了出去,巨大爆炸冲击后,地上升起了颜色缤纷的浓烟,迅速蔓延开来。 辽东霹雳堂炼制的五毒烟火雷,用多种毒物配比炸药制成,爆炸玻片杀伤力不小,还能产生毒烟,深受边军欢迎,常用来掩护逃跑,由于流落到江湖上的数量稀少,往往还有价无市。 牛巨魁是江湖中人,不愿受锦衣卫的拘束,离开前送了杨玉燕两枚五毒烟火雷,作为防身之物。 “咳咳咳……” 那血影刺客往后掠出三丈,在最开始的爆炸过后,顶着毒烟,接连刺出几十剑,却都落了空。 他走出毒烟时,左眼球上插着碎铁片,血泪直流。 谷口地上唯有一行血迹。 杨玉燕已经逃出谷去了…… (本章完) 第227章 曲洋叛教了! 第227章 曲洋叛教了! 黑木崖下,夜来霜重,雾起朦胧。 半勾冷月斜挂檐角,两只老鸹停在梢头,蛙鸣起来无个休止,恼人得紧! “唐统领到!” “张副堂主到!” 平水堂前,众多黑衣汉子大打起火把,拎着钢刀,守在门前。 四月初,山间料峭春寒犹在,阵阵凉风,骤然而起,松油火把在风中滋滋作响。 两人同时到了门前。 唐枭瞥了年轻男子一眼,快走几步,却是故意抢在他之前步入正堂。 “莫名其妙!” 张玉眉头微皱,他与西苑素无交往,不知对方哪来的敌意。 何谓法?平之如水,以触不直。 平水堂,在四苑间私下被称为刑堂,发布血档任务,布置暗杀计划,多在此间进行,而需要四苑统领同时到场的,这些年里也只有屈指可数的那几次。 狄白鹰、韩重,那位东苑蔺统领都已经到了。 张玉在右侧首席坐下。 “哼!” 唐枭对后来居上的这个年轻人,心中不满,但也只能屈居末席。 婢女奉上两盏驱寒养神的参茶后,闲杂人等,都退出了平水堂。 狄白鹰看向堂间四人,道:“深夜相召,为一桩要事,与诸位商议。” 几人心中有数,如果不是急务,也不至于此。 “黑木崖传下一份血档。” “要护法堂杀一个人。” 张玉问道:“谁?” 狄白鹰望着堂外漆黑的夜幕,老鸹还在聒噪不休,他沉默片刻后道。 “曲洋叛教了!” 此言一处,三人皆惊。 曲洋何人?光明右使,东方教主的左膀右臂。 也是教中老好人,广施恩惠,资历极深。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叛教! 若是传将出去,只怕会引起人心浮动。 张玉目光微变,耳畔仿佛响起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心中暗道:“曲师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 狄白鹰严厉道:“曲洋之叛,始料未及,成德殿下令,追杀之事也得封锁消息,不可以外泄,若有泄密者,以教规论处,绝不姑息!” 普通教众获知曲洋叛教,只会比平水堂上的人更震惊,连光明右使都要背叛的神教,那到底是叛教者的问题,还是整个神教……生病了。 日月神教,原本就带着神圣崇拜的色彩,从教名、口号便可以看得出。 在普通教众眼里。 东方不败是最高最大的那尊主神,而向问天、曲洋、圣姑,作为教主的左膀右臂,神教的擎天玉柱,他们武功盖世、韬略过人,也天生沾了某些神圣性质。 但偏偏实权颇大的杨莲亭,却持之以恒的以疯狗、奸佞的形象,出现在绝大多数的普通教徒眼里。 张玉忽然问道:“狄堂主,这是东方教主的意思?还是杨总管,或者圣姑的意思?” 不待狄白鹰说话,唐枭冷声问道:“你又是什么意思?竟敢质疑堂主!” 张玉听出他话里的挑拨之意,也不动恼,只轻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众所周知,有人不顾正教虎视眈眈,一心只想清除异己,争权夺利。” “曲洋是光明右使,地位殊凡,如果只是杨总管的意思,护法堂就不该奉命!须得请示东方教主后,再作定夺,如此更为稳妥。” 唐枭冷笑道:“原来是为了护法堂好,我还以为某人与曲洋有私交呢。” 张玉心中暗恼,这条狗,实在烦人的紧,像得了疯犬病一样,自己说什么,他都要跳出来找茬狂吠,经过这么一打岔,狄白鹰若是不想回答,便可以将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了。 “有杨总管、圣姑的署名,还加盖了成德殿宝玺,护法堂只能奉命。” 狄白鹰看了张玉一眼,东方教主是否还在黑木崖,都还难说,但杨莲亭、任盈盈受命协理教务,却是不假,护法堂没有不奉命的借口。 韩重看了眼对面的张玉,笑道:“上一次召集四苑统领,还是商议诛杀杨凤鸣之事,杨凤鸣的人头,才献上黑木崖,新的血档又下来了,真是一刻也不能安歇。” 东苑统领蔺桂阙忽然道:“衔接得如此之好,两者之间,未必没有联系。” “这些没来由的话,就不要多说了。”狄白鹰打断两人,继续说道。 “根据成德殿传下的消息,曲洋应该去了南方。” “这桩血档任务,赏银五万两,你们谁愿愿意往南方走一趟?” 众人无声,心中各有算盘。 曲洋本身武功不弱,旧部众多,还牵扯了神教高层的斗争,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这桩血档,比起一年之前的杨凤鸣,还要棘手许多倍。 张玉见状,缓缓说道:“曲洋既已背叛神教,不管功劳多高,资历多深,都不可以同袍待之,在下请命,愿往南方一行。” “堂主,属下愿往,诛杀叛徒,不可让张副堂主专美于前。” 张玉循声看去,不出意料,跳出来的还是唐枭那条疯狗。 他见张玉看来,嘴角微翘,愈发得意的道:“属下听说,张副堂主与曲洋有交情,只怕难以做到公私兼顾,万一损伤护法堂公允之名,就不好了。” 狄白鹰思索片刻后道:“本次行动,事关重大,情势紧急,容不得一点差错。” “南国不同于北地,神教势力,相对薄弱,对头倒是很多。” “张副堂主诛杀杨凤鸣,劳苦功高,只是才从京城回来,人马困乏,还是需要修整一番。” “此次南行,诛杀叛徒的任务,就交给……西苑完成吧。” 唐枭看了眼张玉,起身拱手道:“多谢堂主,属下不完成使命,誓不北返。” 此事议定,狄白鹰只单独留下唐枭,让其他三人先行离开平水堂。 张玉回到血鹤北苑,神情有些凝重,他径直来了厢房,找到今夜值守苑中的的裘平安。 桌上泡了盏清茶,旁边摊开一本作者署名为‘兰陵笑笑生’的杂书,裘平安却仰头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临近,猛然惊醒,却是第一时间合上册页,将书倒扣在桌子上。 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大人!” “做了什么梦?吓成这样。” 张玉见他那副慌张样子,不由得问道。 裘平安嘿嘿笑道:“没什么,就梦见一些妖精在打架。” 梦见妖精?那看来是之前看西游释厄传,入了迷 张玉在椅子上坐下。 “北苑中还有几桩未完成的血档?” “有十七桩。” 张玉问道:“有棘手的吗?” 裘平安想了想,道:“应该没有,都是地方各堂口怕担责,报上来的小虾米,主要是人难寻见,每个红少的几十两,多的上百两,连出去一趟差旅费都不够,成德殿也不催,之前苑中钱粮紧张,也就一直放着没管。” 张玉又问道:“有哪桩血档,人是在南边的吗?” “只有一桩南昌府的,朱雀堂报上来的,好像与官府有些牵扯。” 张玉闭上双目,右手按在额头上,闭目沉思片刻道。 “你和孟连环留守北苑。” “血罗汉、季八茂、柳如烟、谢小蛮,每人各领四件血档,三日后带领新招的北苑弟子,分头下山。” 裘平安点头,又问道:“大人,那还有一件呢?” “那桩南边的,伱先整理出来,明天拿给我。” “是,大人。” 张玉从椅子上起身,忽然看向背放在桌案上的那本书,打开一看,见了名儿,心中顿时了然,他眼神怪异的看向邱平安,笑着问道。 “老裘,你不是家有娇妻吗?怎么也看这玩意儿。” 裘平安老脸一红,结巴道:“这…主要是…为了增长见识。” 张玉沉郁的心情,稍微得以舒缓,拍着裘平安肩膀,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这次回来,我请你去千红楼。” “恭送大人!” 裘平安笑着站在原地,想着‘这次回来’,不知统领大人又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千红楼,倒是早有想法去见识一番,就是舍不得银子。 好半晌,他回过神来,看向空空如也的长案。 “唉,我的书呢?” (本章完) 第228章 亮辅良弼 第228章 亮辅良弼 春日明媚,瑞云千朵。 东南西北,一天之中,总有背阴幽暗之时。 唯独黑木崖上,永远太阳普照。 成德殿后苑,有十三间房屋原来是内使司署理教务的场所,五日前,任大小姐奉教主令,重回黑木崖视事,立刻夺走了七间屋子。 杨总管的心情很差。 烛火青冥,幽深殿堂,某间内室里光线昏暗。 墙上挂了幅断臂观音画像,右手提着竹篮,里面有一尾金鲤。 下方供奉的香案,当间那只锦盒,方方正正,不大不小,正好可以盛下一颗头颅。 杨莲亭穿着身素衣,手腕上系了条丝麻,袖袍遮盖,外面是看不见的,他站在香案前,静静注视锦盒中头颅的双目,神色平静如水,似乎无悲无喜。 “杨总管,书恩求见。” 有人在外间禀道。 “进来吧。” 杨莲亭曾对内廷司所有的紫衫使者说过,‘成德殿内无私事,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教务要禀告的,都可以随时来找他。’ 二十出头,总管神教,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很多人只把杨莲亭当奸佞,甚至诋毁他是东方教主的男宠。 “杨总管,京城的消息传回来了。” 那名紫衣使者推门而入,转身将门关合,此人便是曾往关中传诏的王书恩。 杨莲亭淡然地道:“找到人了吗?” 王书恩有些为难道:“找是找到了。” 杨莲亭问道:“死了?” 王书恩摇头,低声道:“玉燕小姐好像是投效了锦衣卫。” 杨莲亭冷笑一声:“投效锦衣卫?那还不如死了!” 王书恩轻声道:“目前只有神教坐探传出的消息,至于真假,还需再派可靠人手,前往京城核实查证。” “还查什么?随她去吧。” “这对父女,终归是死性不改的。” 杨莲亭看向锦盒中双目紧闭的那颗头颅,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各种情绪交织,悲伤、怨恨,痛苦、麻木,最后他缓缓转身,似乎也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面对此人。 “再过两日,你替我找个雕刻匠人,让他全尸入椁,送回陕州祖茔安葬,此事做得隐秘些,不必让外人知道。” “杨总管放心,我一定亲自送叔父魂归故里。” 王书恩连忙应下,眼中满是悲痛,仿佛过世的是他父母,心中却在暗喜,杨总管将如此隐秘的私事,却交给他来办,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两人出了内室,走在回廊间,沿途皆是紫云卫。 “圣姑在做什么?” “圣姑每日处理完教务后,就在各个架库房翻阅旧档。” 杨莲亭冷笑道:“翻阅旧档?她也打算背下神教所有教规和典籍,好上成德殿与我辨经?” 王书恩眉头微凝:“我倒觉得,圣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内使司中,除了杨莲亭以外,只有七名紫衫使者,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以影响日月神教许多重大的决策,真论起权力来,甚至不必寻常堂主要差多少。王书恩能走到这一步,在某些方面,总有过人之处。 杨莲亭点头道:“那你留点神,看看她到底在找什么,如有异动,立刻来报。” 几名眼生的青衣人抱着八盆,正从前方经过,王书恩见状,忙上前叫住了他们,厉声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难道不知道,成德殿中的一草一木,没有杨总管的命令,都动不得吗?” 一名青衣人道:“奉圣姑之令,把这些扔掉。” 王书恩皱眉道:“扔掉?为什么要扔掉?” 那青衣人道:“圣姑说,她喜欢蔷薇,不喜欢木莲,听着晦气。” 王书恩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他道:“伱你……放肆!” 杨莲亭止住了他,冷笑道:“圣姑喜欢,那换了便是,只是蔷薇虽好,却藏着尖刺,你让她小心一点,不要玩伤了自己,那可就招笑话了。” 那几名青衣人,待杨总管说完,便抱着木莲走了。 王书恩显得非常气愤,大骂道:“这些狗东西,不知仗了谁的势,竟然不把杨总管放在眼里。” “你自去内使司办差吧,本总管要去见……教主!” 杨莲亭说完,转身折返回去。 ……………… 隔着两道回廊,两人悄然看向那边。 任盈盈换上一身洁白无瑕的纱裙,头上戴着精致的笠帽,那圈薄如蝉翼的帽巾,绘染着墨色翠竹,清雅脱俗,十分别致。 向问天道:“我还以为他会找过来。” 任盈盈摇头道:“向叔叔,你小瞧杨莲亭了。” “我看过此人批阅的旧档,他的心思,若肯全用在正途上,当得起‘亮辅良弼’这四个字,只是过于沉迷操纵人心,蛊惑是非了。” 任盈盈进入成德殿后,仔细查看杨莲亭处理过的桩桩教务,除了涉及不择手段的权力斗争外,每一桩教务,他的处理手段,应对策略,几乎都无可指摘。 她暗自度量,自己只怕也是做不到的。 掌管一个数万人的超级江湖势力,与管理一个几十、数百人的中小帮派,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任我行当教主时,整个日月神教,看似声势煊赫,浩浩荡荡数万人,但却只是草台班子,教中成员良莠不齐,江湖大战,还是如草寇般一窝蜂涌上,既没有发展方向,有没有内部建章建制,越到后面越难以维持。 否则他一个生杀予夺的大教主,也不至于轻易被东方不败夺走权力,自己沦为阶下囚。 向问天笑道:“应对杨莲亭,有大小姐在就够了。” 任盈盈听出话外之音,道:“向叔叔又要离开黑木崖了?” “江西那边的朋友,飞鸽来书,发现杨凤鸣当年执掌朱雀堂时,身边一个亲信之人的踪迹,那人武功很高,十来个弟兄,都没能留下他,我在黑木崖待着也是无趣,还不如到江湖上碰碰运气。” 任盈盈轻声叹息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无,你说会不会……” “不会!” “向叔叔为何如此笃定?” 向问天笑道:“因为我了解东方不败。” 不知不觉写了两百多章,总算要进入笑傲主线剧情了,同人小说写着这样,也是少见,我都烦了,感谢书友们的包容,无以为报,再鞠一躬吧。 (本章完) 第229章 真假教主 第229章 真假教主 成德殿后,有道百步长廊,每隔几步,便摆着一盆木莲。 寻常木莲,苍翠挺拔,高至五六丈,以木为本,形如莲,海碗大小。 而这廊道两旁的的,显然都经过特殊培育。 样子倒也相似。 只是每株不过五六尺高,如同翡翠琉璃,朵虽小巧精致,不知为何,却透着一股病恹恹的气息,杨总管颇为喜欢,重赏了培育出这种侏儒木莲的匠人。 “教主再饮一杯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教主真厉害,教主好文采…” “教主武功盖世,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还会有愁的事?” 长廊尽头,有座大园,四面古木环绕,而这方天地姹紫嫣红,鸟语香,园中有座大亭子,亭上字迹分明,镌着“逍遥常在”四字,六根朱红色的漆柱,之间垂下竹帘子,亭盖像一把撑开的华盖,数名颇有姿色的神教女弟子依偎在那人身旁,正在饮酒作乐。 亭外各处,立着十六名紫衫护卫。 “正好,杨总管来了,你们问他去,本教主愁什么。” 那四名穿红戴翠的女子,见了杨莲亭,似乎非常害怕,纷纷从教主身上起来,放下酒盏,整理好凌乱的衣裙,垂手侍立在一旁。 那人见杨莲亭站在亭外,冷笑一声,将白玉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杨莲亭,你忘了神教规矩吗?兀自不拜,意欲何为!” 杨莲亭目光微寒,撩起袍摆,在亭外跪倒。 “属下内使司总管杨莲亭,参见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 那教主三十来岁,玉面娥眉,声音微粗,穿着身紫衫大袍,头戴通天冠,自斟自饮三杯后,冷冷看了眼还跪着的杨莲亭,轻笑一声,语气缓和下来。 “杨总管劳苦功高,别跪着了,平身吧!” “多谢圣教主!” 杨莲亭步入逍遥亭,拱手道:“属下有要事禀告,请教主屏退左右。” “她们都是我的家人腹心,日夜相处,时时作伴,杨总管有什么要事,还得瞒着她们?” 杨莲亭沉声道:“教主,事关重大!” 紫袍教主闻言,挥了挥手,将四名女弟子、十六名侍卫,统统撤了下去。 “杨总管,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杨莲亭见哪些男女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他转过身。 “教主请看。” 撩起袖子,伸出右掌,五指并拢。 “伱要本教主看什么?掌上有字?” 紫袍教主眯着眼睛,阳光晃眼,有些看不太清。 杨莲亭顺势上前两步,将手掌伸至对方眼皮子底下。 “你再看!” “什么也没有啊?” 紫袍教主正疑惑间,掌风拂面,随着‘啪’的一声,眼前发黑,头冒金星,结结实实吃了记耳光,脑袋像塞进了一百只蜜蜂,‘嗡嗡’叫个不停,他捂着肿胀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杨莲亭。 “你还真把自己当东方教主了?” 杨莲亭就着石椅,慢悠悠地坐下,看向那半盏金樽残酒,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大总管恕罪,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啊。” 那紫袍教主迅速站起身,满脸谄笑,强撑出来的那股子睥睨天下的霸气,转瞬之间,被一记耳光打为乌有了,就像扮成皇帝的太监,在权相面前被打回原形。“赝品是个好东西,可惜长得再像,也成不了真。” 杨莲亭看了眼那与东方教主有了六七分形似,却无半分神似的皮囊,他从桌上拿过一只玉碗,五指抓着碗足,转着圈观察。 “而且……还很容易碎,碎了也没人心痛,再换一个就行了。” 五指松开,玉碗落地,摔得七零八落。 “你明白吗?” 那紫袍教主野鸡啄米般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要想在黑木崖富贵长久,不止要听东方教主的命令,还要听杨总管的话,不然就像这只玉碗,啪的一声,就粉身碎骨了。” 杨莲亭轻笑道:“你倒是机灵。” 那紫袍教主上前两步,拉着杨莲亭的袖子,将身体依偎上去,态度极为亲昵,他明明是男声,声音很粗,却故意尖着嗓子,细语道:“小人还得向杨总管多多请教啊。” 杨莲亭不置可否,冷笑道:“为何召回任大小姐?” “杨总管,你…你知道的,这是教主的意思啊,与小人无关。” 杨莲亭盯着他,问道:“那教主是怎么绕过本总管,向你传信的?” 紫袍人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 杨莲亭明显不信:“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 紫袍人连忙道:“东方教主每次以《资治通鉴》其中一页为信纸,传递命令,小人不会武功,有时睁眼醒来,便看见教主手书放在枕边,根本不知道有人来过。” 杨莲亭问道:“你是说,那个人就在你身边?” 紫袍人低声道:“小人不知道,小人也不敢探究。” 杨莲亭明白他的感受,虽然东方教主常年不在黑木崖,只偶尔回来一趟,却似乎放了很多双眼睛,平定城、黑木崖、成德殿,教中发生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那东方教主在传信中,可曾告诉你,她在哪里吗?” “没有,不过…依小人猜,东方教主在南方。” “说来听听。” “东方教主上次的手令,用的资治通鉴一页,应该是石鼓书局雕版刻印的。” “石鼓书局?你是说,东方教主极有可能去了三湘之地?” 紫袍人道:“大总管,我只是猜测而已。” 杨莲亭忽然问道:“你猜教主行踪作甚?” 紫袍人微愣:“大总管,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杨莲亭冷笑道:“可是我问你之前,你就已经查了那一版的资治通鉴。” 紫袍人道:“小人…小人只是好奇。” 杨莲亭缓缓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冷声警告道。 “你最好别对东方教主有异心,否则本总管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大……总管放心,小人什么也不敢说。” 杨莲亭是旗主出身,骤登高位,武功不高,但毕竟经过真刀真枪的拼杀,实力不弱于一般的破甲境初期的武夫,而对方却似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大总管慢走,大总管常来。” 紫袍教主望着杨莲亭离开的背影,缓缓坐回亭间,看着满地碎玉,似有所思。 他轻笑一声,捏着嗓子低声唱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谁说假的成不了真。” (本章完) 第230章 又是比武招亲? 第230章 又是比武招亲? 夜霜晨月,天泛薄光,细碎的马蹄声响起。 不消片刻,一匹白马从官道东边踱步而来,马上那人穿了袭玄色长袍,鞍上拴着酒葫芦,连同两柄刀剑拍打着左右大腿,戴着斗笠,笠檐遮着面孔,似是赶了整夜的路,正低头瞌睡。 “快醒醒!三哥,你看那是什么?” 官道旁边树林中,昨夜的篝火已经熄灭,一个粗布衣裳的汉子揉着眼睛,看向官道上那匹白马,浑身雪练似的白,无一根杂毛。 那被喊作‘三哥’的马脸汉子,不满被早起的同伴搅扰清梦,正要发作,顺着他目光看去,眼中顿时也露出惊喜之色。 他有相马之能,伸出手比量,目测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 “照夜玉狮子,西域名种啊!” “三哥,抢了吧?” 干瘦汉子边说着,边在落叶堆里摸索,找出一柄铁剑。 “抢?” “对,抢了这匹马,那家伙要是识相,吓唬一番,就放他走。若胆敢说半个不字,拖进林子,一刀结果他性命,再夺了这匹宝马也不迟。” 马脸汉子年长几岁,老成持重些,迟疑道:“万一是个江湖高手呢?” “我看不像高手,倒像在装相!” 干瘦汉子摇头,继续道:“我俩在辽东学艺时,师父说过,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旁人倾尽半生,能在其中一项上登堂入室,都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三哥,你看那小子,腰间不伦不类佩着一刀一剑,多半是富家公子听了江湖评书,瞒着家里,不带随从,出来行走江湖的。” 马脸汉子轻轻点头,捡起地上那柄斧头,看向同伴道:“如此说来,却是瞌睡来枕头,上苍送给你我的进身之阶。” 干瘦汉子嬉笑道:“我们无人引荐,往投清风寨,就怕不被接纳,待抢下这匹照夜玉狮子,献给赵寨主,说不定还混个小头目当当。” 马脸汉子摆手道:“唉!做人不能太贪心。清风寨是晋冀豫三省交界第一大山寨,拥兵过千,高手众多,我们能有个安身之所,就已经很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拎着兵器,从树林里跳出,冲向那骑人马。 “哪里走!” “留下马匹,饶伱一命!” “敢有半个不字,爷爷就剜出你的心肝,做成下酒菜。” 两人拦在马前,一人去拉缰绳,一人去拉马上那人,配合默契。 鞍上那人身形晃晃荡荡,几次险些坠马,却都化险为夷,像个不倒翁一般。 “哪来的蟊贼,敢来寻老爷晦气!” 张玉睁开醉眼,一个窝心脚,将马脸汉子踹出两丈远,那干瘦汉子见状大惊,提剑欲刺,却又被一记刀鞘打翻在地,两人也算江湖上的好手,面对这年轻男子,什么拳脚、套路都不管用。 对方太快了! “这他麻真是个高手啊。” 两人趴在地上,相视苦笑。 张玉翻身下马,任由照夜玉狮子跑进林中,啃食清草。 他擒住瘦汉衣襟,又抓起马脸汉子的胳膊,拎着这三百来斤的重物,走进林中。 “你们是那座山上的蟊贼,吃屎迷了眼,敢来劫我?” 张玉看向两个蠢得可以醒酒的笨贼,心中不由好笑,自己这日月神教的副堂主,行走江湖,看起来就这么不像高手吗? 那干瘦汉子知道自己打眼,遇上了硬茬,倒也光棍。 “少侠,劫夺你马匹,是我的主意,要杀就杀我一个人。” “你说什么胡话,技不如人,同生共死罢了,做哥哥的岂能独活。” “杀我!” “不,先杀我!” …… 张玉见两人衣裳破旧,兵器生锈,明显是江湖底层的小虾米,竟然还有几分半真半假的义气,便也息了杀心,他们的血,还不配沾在紫薇剑上。 “你们叫个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为何在此行劫?仔细说来,或可留一条小命,凡有半句假话,这林间便要多出两具枯骨。” 两人见还有活命希望,忙爬起来,跪在地上。 马脸汉子似读过书的,口齿还算清楚:“回禀少侠,小人段三观,辽东人士,世代养马为业,佑圣七年,海西各部鞑子相约闹事,我家堡子也被烧了,就带着同堡的几个弟兄入关讨活路,这些年在晋北替人相马为业。”干瘦汉子道:“小人胡贵,就是随同段三哥入关讨活的弟兄。” 张玉问道:“照你们所说,也是有正经营生的,怎么干起无本买卖了?” 段三观摇头叹息道:“少侠有所不知,晋北屡起边衅,朝廷禁绝民间马匹买卖,全部收归官营,我们弟兄没了活路,商量来平阳投靠清风寨,见少侠的照夜玉狮子,乃是极品名骥,便想抢过来,送给那位名头甚大的赵寨主,当个见面礼。” 张玉轻笑,原来还有这番渊源,此人倒也实诚。 自己这次游历南方,借口去江西执行血档,实为寻访曲师。 此时离刘正风金盘洗手、群雄齐会衡山,还有一段时间,便想着借道平阳府,由晋入豫,再行南下,经过武昌、南昌,先驱行至福州府,见证林家那桩武林公案。 此行干系重大,不好教人知道行踪。 故而张玉也没想去清风寨见赵夏,未曾料到才入平阳,便遇上了这桩事。 段三观望向张玉道:“少侠,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一时糊涂,但……但也没想害你性命,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们弟兄一命。” 说完,两人便不住磕头。 江湖上自有规矩,出来劫道,技不如人,就得任由对方处置。 要打要杀,连官府也不会阻拦。 “起来吧,你们为何要去投靠清风寨?” 段三观道:“小人听说,清风寨打出替天行道大旗,劫贫济富,颇有侠义之名。” 张玉道:“既然羡慕清风寨的侠名,你们还干出抢马之事,岂不是南辕北辙?” 两人又是一番磕头认错。 “段三观,你们弟兄有相马之能,也算一技之长了,我与清风寨几位头领还有些交情,你们可自投山门,说是张寨主举荐的,就会有人接纳。” 张玉说完,吹了声口哨,夜照玉狮子从林间奔出。 他翻身而上,打马离去。 段三观抬起头,只能看见官道上扬起的一道烟尘。 胡贵疑惑道:“张寨主?每没听过清风寨有这号人啊?” 段三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反正试试吧,万一能成呢?此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也没理由诓骗我们吧?” ……………… 数年过去,平阳城似乎没什么变化,高大的青砖城墙依旧矗立在晋冀交界的原野间,流金河从城中缓缓淌过,城门口的老卒,抱着生锈的长枪打瞌睡。 张玉独自穿过城门洞。 大街上,车水马龙,繁华依旧。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物是人非了。 “当隆~” 忽然一声锣鼓响起,几个青衣小厮奔来,高喊着什么,街上人潮涌动。 “快去城南,又开始了!” “同去,同去,今日便要分个高低了。” 张玉忙拉住一人,问道:“兄台,又有人在平阳城比武招亲吗?” “什么比武招亲?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这次是嵩山派的九曲剑,设下擂台,邀清风寨对决三场,决定平阳江湖的归属。” 张玉忙问道:“战况如何?” 那书生挣脱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停下来讲个明白。 “昨日比了一局,清风寨不敌嵩山派,今天要是再输了,赵寨主就得退出平阳城。” (本章完) 第231章 桃花神斧 第231章 桃神斧 滚滚红尘烟火气,当是最抚凡人心。 “小二,上酒!” 张玉登上醉仙楼二层,在视线最好的凭栏小桌坐下,目光落到窗外,街上人潮涌动,看起来比当年龙鳞会林家的比武招亲还热闹三分。 “客官,您要什么酒菜?” “半斤透瓶香,一碟酱牛肉。” “好嘞,客官稍候。” 片刻之后,小二将酒菜上齐。 张玉举起酒杯,独斟独饮。 十字街头,当间擂台已经搭好,两方人马分东西站定,一时还没有开打,似乎在等什么人,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倒是越来越多了。 “纪大人到!” 城北过来百余缇骑,那些人身披飞鱼服,腰悬绣春刀,为首的正是平阳锦衣卫千户纪灵。 他翻身下马,走到人数较少的嵩山派那边,与早已等候在擂台前的九曲剑不知说了什么。 张玉将酒杯端至唇边:“看来锦衣卫也参与进来了。” “登登登…” 脚步声像有节奏的鼓点,从楼梯传来。 那大汉显然是醉仙楼的熟客,越发富态的胖掌柜,亲自作陪,将人迎上三楼雅间。 “虎二爷近来在何处发财?” “辽东的黑山白水,西域的大漠黄沙,海外的东瀛扶桑,南方的密林番邦,不拘中原,或是异域,只要有白的银子赚,就有虎二的足迹在。” 那大汉把玩两只铁胆,摩擦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可见手劲惊人。 “二爷走遍五湖四海,我却只能坐井观天,真令人佩服啊。” “张胖子,你守着醉仙楼这个聚宝盆,日入斗金,就别卖乖了。” 两人经过二楼时,汉子忽然停住脚步,看向窗前坐着的玄袍男子,心中暗道:“竟然是他!” 胖掌柜顺着目光望去,问道:“二爷碰见熟人了?” “掌柜的,你自去忙吧。” 虎二爷走至窗前,拱手笑道:“张兄弟,江湖何处不相逢啊,近来可好?” 张玉抬眼一看,来人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那年秋天,林家最后一次比武招亲,也是在这里,你带了位姑娘,后面上擂台比武,连胜三场,我们喝过几杯酒,伱不会忘了虎二吧?” 张玉想起来了,笑道:“原来是虎兄,快请入座。” 当年初入江湖,武功未成,还在微寒之际,他和岳灵珊身上都没多少银子,这位自称虎二的行商,请两人在醉仙楼大吃了一顿,却也算桩旧谊。 张玉喊来小二,将依窗凭栏的小木桌,四张拼成一桌,捡了醉仙楼十八道招牌菜,上了个遍,又要来五斤一坛的名酒‘谪仙酿’,如此豪奢手笔,倒让胖掌柜心内暗自惊讶。虎二笑道:“数年不见,张兄弟更添神采,不知在何处高就?” 张玉给对方酒杯满上,笑道:“江湖中人,如野鲤般四处漂泊,谈不上什么高就。” 虎二吃了几筷子菜:“在下是商人,虽说也能遍历无五湖四海、中原塞外,只是受铜臭之物驱使,算不得真正的自由,还是像张兄弟这样当一尾逍遥野鲤好啊。” 张玉摇头,自嘲地笑道:“既入江湖,那就生死不由自主了,水中的大鼋,岸边的渔夫,天上的飞鸟,全部张口以待,谁知道能逍遥几时?” “看似烈火烹油、富比王侯的大家业,一朝倾覆,在湖面都溅不起几点水……” 两人正说闲话,窗外一阵喧哗,原来是清风寨寨主到了。 长街上,十来骑人马从醉仙楼前经过。 当先那骑,是匹胭脂马,毛色红润,四足修长,腰胯充满力量之美,步伐稳健而均匀,马侧挂着柄长斧,斧刃暗红,如一钩弯月。 “赵寨主来了!” 骑在马上的那名女子,高鼻深目,面如银月,青丝成瀑,身高八尺往上,穿了身月白色长袍,双峰极其巍峨秀丽,随着胭脂马的一路小跑,仔细看去,衣襟还颇有规律地颤动着。 赵寨主的出现,在百姓间引来不少拥趸,其中便有那个被张玉拽下问话的穷书生,举着手臂高喊 “清风寨必胜!” “赵寨主,平阳第一!” ……… 清风寨虽非名门正派,但坐上平阳江湖头把交椅后,锄强扶弱,从不搅扰小民,虽不受士绅豪强待见,但在市井间风评不错。 张玉收回目光,那十来骑清风寨大小头领,其中许多都是新面孔,心中颇为欣慰,看来赵夏这些年发展不错,并未固步自封。 虎二赞叹道:“桃神斧,果然风采照人,难怪能以女子之身,慑服平阳群雄,坐上这三省交界第一大寨寨主的宝座。” “桃神斧?” “江湖上给这位赵寨主起的绰号,听说她擅使大斧,运起功来,气色红润,面如桃,风姿动人。” “原来如此,倒也贴切。” 虎二道:“我在平阳城落脚,不过三日,赵寨主的名头,已经听得耳朵生茧,只是这次,嵩山派有备而来,又派出了阴阳手、九曲剑两位太保,清风寨只怕要悬了。” 张玉问道:“昨天那场是嵩山派赢了?” 虎二点头道:“对啊,我去看了,清风寨那个叫谢甲的头领,刀法、内功都是一时之选,谁料嵩山派初场便派出九曲剑钟镇,才二十招,就斩断谢甲右臂,可惜,怕是以后用不了刀了。” 张玉目光微寒,清风寨是平阳地头蛇,人多势众,但高手不足,嵩山派料定这一点,而且左冷禅也不可能调集主力争夺一个小地方,便动用精干高手,通过擂台挑战,以最小的代价,实现重新将触角伸至平阳府的目的。 张玉心中暗道:“倒是一招好棋!” 虎二笑道:“三局两胜,清风寨不能再输了,我猜赵寨主今天会亲自出手,就是不知道嵩山派何人出战,无论九曲剑、还是阴阳手,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赵寨主毕竟年轻,这一关怕是要难过了。” 张玉看向擂台,笑道:“那倒未必。” 虎二把玩着手中铁胆,不经意望向对坐,竟然丝毫看不出张鲤鱼深浅,心中不由暗自惊叹,相比当年在林家擂台上,不成章法的古怪剑法,他的武功只怕有了长足的增进。“ (本章完) 第232章 阴阳手乐厚 第232章 阴阳手乐厚 有人说,平阳是一座介于江湖与官府之间的城。 双方势力,就像四季中的日夜,随着时间推移,此消彼长。 对于某些人而言,自龙鳞会覆灭、清风寨独霸后,不!更准确的说,是野狼帮崩亡时起,代表江湖的夜太长了…… 擂台东边,站着嵩山派一伙人。 “乐师兄,她就是赵夏。” “嘿嘿,倒是一幅好骨架!屁股大能生儿子。” 九曲剑称为‘乐师兄’的中年人,长了一幅獐头鼠目的模样,面色焦黄,留着两撇八字胡,身形矮瘦,穿着身华贵的金色道袍,看向对面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赵夏,便难以挪开目光了。 钟镇低声劝道:“乐师兄小声点,我们是名门正派!” 嵩山十三太保,江湖名号很响,但成分复杂,人员也并非一成不变。 九曲剑钟镇是正儿八经的嵩山弟子出身,师父也是门派上一代长老,自己与左冷禅,份属师兄弟,忠诚度很高,也有些身为正道的自觉。 而如乐厚这般的,属于带艺投师,在左冷禅扩张势力过程中,不问德行,唯才是举,大批不黑不白的高手,被招入嵩山派,其中佼佼者甚至选入十三太保。 乐厚轻笑道:“名门正派怎么了?左掌门就不玩女人了?” 这话问的,钟镇还真无话可说。 “名门正派…名门正派…” 乐厚继续笑道:“嘿嘿,每月初一十五,从登封城万院抬出的那顶小轿,翻山越岭,直入崇福宫,真是来找左掌门切磋武艺的江湖客人?普通弟子不知道,你跟我还装糊涂?” 钟镇无奈,左师兄雄才大略,志在称霸江湖,不是个以美人为念的,只是修炼异种寒冰真气,同厚重平和的嵩山力相冲,经脉偶有堵塞,每月需得……释放几次,与阴阳手这样的色中饿鬼全然是两回事! “我的意思是,待左师兄腾出手,彻底灭了清风寨,这柄桃神斧,师兄乐意怎么玩,就怎么玩。” “哼,这话还算中听!” 乐厚瞥了钟镇一眼,又摇头道:“不过,左掌门日理万机,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一个土匪窝子,你我出手,扫平便是。” “钟师弟你昨日出战辛苦,此女,正该由师兄代劳!” 钟镇点头道:“那乐师兄小心点,桃神斧,名声在外,也非寻常之辈。” “放心,方才不是与姓纪的说定了吗。” 乐厚轻笑一声,空着双手,走了上去。 径长五丈的大擂台,纪灵跺了跺官靴,站在中间,身后的台下有百余名精锐锦衣卫,他看向走上擂台的两人,一女一男,一高一矮,一美一丑,一少一老。 “这反差感……挺强啊。” 赵夏拎着长柄大斧,见嵩山派的小矮子上来,转动斧柄,如弯月般的血刃冲着他,这斧头不知砍掉多少脑壳,才积淀出那层暗红色,散发出凶煞之气。 “咳咳…” 纪灵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腔。 “诸位,本官身为朝廷千户,有安靖平阳之责!” “嵩山派、清风寨两家都是民间贤达,平日匡扶地方官府甚多。” “此次擂台比武,也只是君子之争,应该点到为止,如昨日那般的流血断肢之事,实在不该发生,钟先生虽是无心之失,但也应该躬身自省!” “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断臂亦不能复生!” 纪灵看了眼九曲剑,目光严厉。 这是一句公道话! 清风寨的人对这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纪千户,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纪灵轻轻一笑:“所以本官认为,本次比武,双方就都不要再使用兵刃了,徒手相搏,以免出现过大的伤亡!”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不是明显在偏袒嵩山派吗? 普通百姓或许不知内情,但习武之人岂能不清楚? 赵夏江湖绰号便是‘桃神斧’,一身功夫,半数落在兵器上,如今禁止用兵器,便相当于捆住手脚。 至于阴阳手乐厚,原本就以手上功夫闻名,并不会削弱他的实力。乐厚嘿嘿一笑,撩开袍子,取出腰间插着的两把崭新的匕首,主动抛到擂台下,自有嵩山派弟子上前接住。 “在下虽然用惯了这两把匕首,但纪千户这么说,我嵩山派又是名门正派,有责任协助官府,匡助地方,那就不用兵器了吧。” 围观中不少百姓,纷纷点头,名门正派不愧是名正派,知错就改,光明磊落。 清风寨这边的刘大锤,不愿吃下这个哑巴亏,愤然起身,大喊道:“这不公平!” 纪灵眉头微锁,问道:“如何不公平?” 刘大锤怒道:“我家寨主,擅用兵器,伱偏偏不许,这还不是偏袒吗?” 纪灵轻笑道:“这就是偏袒吗?你说赵寨主擅用兵器,嵩山派的乐大侠也说擅长兵器,两人都一样,人家为何能主动撤去双刃?你就不行,清风寨的武功都挂在嘴边吗?” “你…你胡说……” 刘大锤毕竟只是江湖武夫出身,论及玩弄人心,嘴皮子利索,哪里比得上久浸官场的纪千户。 “你这完全是强词夺理!” 这指控就显得很苍白了。 纪灵都懒得反驳。 他之前通过指责九曲剑昨日的行为,充分满足了平阳城普通百姓,既想看热闹,又害怕流血的心理,顺道便把自己居中公允的形象给立住了,后面禁止兵器,更是显得合情合理。 不少人觉得,倒是清风寨,有些小家子气了,嵩山派不愧是名门正派。 虽然清风寨这些年,执掌平阳江湖,没有滋扰地方,反而收服了方圆数百里的土匪强贼,使得平阳府的商贸往来,比之前都繁荣了三分。 普通人带着小妾出城,驾着马车唱着歌,也不用担心就被山贼劫了,可谓获益良多。 但……或许换成嵩山派,还会更好呢? 刘大锤正欲反驳,却被赵夏用眼神止住了。 她扫了眼纪灵身后的锦衣卫,看似公允,其实已经有了偏向。 “纪千户,就按你说的办!” 血色长斧从擂台上飞起,旋转如车轮,道道血月,划过长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胆气弱的百姓,明知自己离得远,还是纷纷后退。 “嘭!” 一声巨响。 斧刃深深斫入地面,青石路面瞬间龟裂开来。 钟镇面色铁青,那桃神斧,离自己这边不过十步,三名靠前的嵩山派弟子,或是惊惧,或是受巨力所震,竟然口鼻出血。 “桃神斧,盛名之下无虚士啊,还好啊……” 纪千户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单独与之硬刚,用软刀子割肉,拉一派打一派,才是他所擅长的手段。 且说醉仙楼这边,两人将擂台上一幕,尽收眼底,虽隔得远,听得不十分真切,但约莫猜出事情头尾。 张玉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虎二点头道:“你也觉得,赵寨主不该弃用兵器的。” 张玉摇头,轻笑道:“我只是觉得,她就不该上这个擂台!” 虎二好奇道:“这话怎么说?” 张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他看向擂台上的赵寨主,心中暗道。 “混江湖嘛,又不是请客吃饭,哪有这样文质彬彬的,打不过就跑,人多就围攻,何必为了虚名,以己之短,迎敌之长呢?” “民心、声望、道义,这些自然是好东西。” “但完全可以先污染,再治理。” (本章完) 第233章 天下名器之龙庭叠翠 第233章 天下名器之龙庭叠翠 “好一柄桃神斧,天赐神器啊!” 乐厚眼神炽烈,贪婪地盯着擂台对面的高挑女子。 额头、绣眉、脸蛋儿。 长颈、双峰,人鱼腰。 桃丘、幽谷、风流眼。 目光如鲶鱼般从各处游过,由上而下,粘滑恶心,仿佛可以灼烧衣袍,穿透绔裤。 他投入嵩山派前,是甘州蛟庭观弟子,修持一门阴阳采纳术,在西北犯下连起大案,名声太臭,为黑白两道所不容,逃至中原。 乐厚笑起来时,眉毛眼睛揉成一团,猥琐之气更增。 “赵寨主,今年贵庚几何?可曾婚配?” “你在找死!” 自从当了清风寨寨主,敢这般无礼的,她还从未遇见过。 乐厚笑眯眯道:“找死?赵姑娘放心,道爷一定让你欲生欲死!” 赵夏俏脸布满冷霜,施展飞云神功的腿法,瞬间跃出三四丈,右掌向下重击,掌风如刀,拍向乐厚天灵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碍。 “赵夏擅用兵器,徒手搏杀,竟也不弱。” “这腿法更是玄妙,显然经过名家指点,只怕与魔教高手交集很深。” 钟镇站在擂台下,望向那两道缠斗身影,心中惊讶。 在嵩山十三太保中,乐厚排行第四,比他还高上一位,纵然有左师兄为后来投效者,树立标杆的意思,但阴阳手的实力绝对名副其实。 气海境圆满,一双追魂索命掌,亦是炉火纯青,犹记得去年封禅台演武时,他对上寻常二流高手,也能支应百余招,之后主动认输,明显还藏有余力。 “浪涛拍崖!” “这女娃子,来得好快!” 乐厚仗着身材矮小,往下躬身,避开那迅疾袭来的一掌,却教掌风扫落了莲冠,干枯焦黄的头发披散,若说原本还有半分得道全真的风采,如今也荡然无存了。 “吓死道爷了!” 他惊出一头冷汗,再也不敢因为对方年轻而轻视托大了。 赵夏沉默着挥出一掌接一掌,绵绵不绝,仿佛惊涛拍岸,重重叠叠,无个休止,配合飞云神功,几十个回合下来,竟然打得阴阳手乐厚,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寨主,好样的!” “干挺丫的!” “撕碎嵩山派的小矮子!” …… 赵夏身形高大,招式干脆利落,压制住乐厚后,就像打地鼠般,打得对方抱头鼠窜。 清风寨的人见状,士气大涨,挥舞拳头,高声喝彩,只觉出了一口恶气。 这套《惊涛排云掌》,原是某位投靠的江湖人士所献,被收录进清风寨的武藏楼,赵夏闭关时偶然看见,她发觉这套掌法与飞云神功颇为契合,便用心修炼起来,果然进展飞速。 “哼,这就想胜过道爷,没那么简单!” 乐厚久历江湖,交手经验丰富,他虽然处于下风,但并未失了章法,反而一直在熟悉赵夏的招式,寻找漏洞,不时做出反击。 “嘿嘿,腰胯紧实,原来还是处子之身。” 他专门往下三路攻去,打不着人,也要恶心人。 “而且,据道爷看来,你生来不同于寻常女子…” 赵夏闻言,依旧默不作声,只是掌风愈急。乐厚的躲避,却越来越轻松,他原本天性如此,爱口,没想到似乎戳到了对方伤口,如此正好,他更加来了兴致。 “道爷我啊,平生无他爱好,常年研习房中术,有些稀奇宝物,常人不识得,我却认得。” “伱身怀天下名器,名唤——龙庭叠翠,此名器……” 赵夏听见‘天下名器’四字,双目圆睁,心头火难抑。 为了这四个字,野狼帮被灭,赵老刀和五个叔伯惨死。 虽说根源是林鲲独霸平阳的野心,但与所谓的‘天下名器’总存在某种关联,赵夏心中很忌讳这四个字,不想今日在擂台上被点了出来。 “我一定杀了你!” 赵夏厉声道,双掌运足内力,猛然向前拍去。 “嘿嘿!” 乐厚见她门户大开,心头暗喜,等的就是这一刻。 “索命鬼掌!” 他停止后退,向前窜出两步,双手抬起斜着向上迎击,身形犹如犀牛望月,对着赵夏腹部,两掌交替拍出,真气浮动,在空中带出一连串的残影。 这招极为阴险,乐厚就是仗着自己身材矮小,原本节节败退,猛地钻入对手心腹,撕咬肝胆,猝不及防之下,打出一招克敌的威力。 “好阴险的狗贼!” 赵夏晃过神来,心智刹那清明,忙将‘行云流水’催动到极致,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后倾倒,双臂回旋,挡住了鬼掌。 “浪卷长空!” 两相接触,赵夏以仓促回援之师,对抗全力一击,她只觉双臂巨震,真气逆流,经脉错乱,忙抽身举步后撤,想暂时摆脱战圈,获得些许调息之机。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乐厚欺身压上,像条黑鲶鱼,咬住对手便不松口。 台上形式,瞬间逆转。 赵夏险象环生,腿上又挨了两掌,身形晃动,几欲支撑不住。 “寨主!” 刘大锤心急如焚,拎起铁环大刀,便要向着擂台奔去。 那百余名锦衣卫似乎早有准备,一齐涌了上来,挡在清风寨众人面前,拔出半截绣春刀,七寸寒光,犹如鱼鳞,寒气逼人。 “擂台比武,自有规矩,除非一方认输,谁也不可插手。” “刘先生是老江湖了,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纪灵抱着绣春刀,站在锦衣卫身后,笑着看向清风寨的人。 清风寨也有百余人在场,不乏高手,但没有赵夏命令,与代表官府的锦衣卫开战,很多人心存顾虑。 刘大锤怒声道:“江湖规矩?我家寨主若有事,清风寨必定踏破平阳城,那时候,老子一定揭了你的皮,用狗血抄写百遍的——江湖规矩。” “那时再说吧!” 纪灵轻轻一笑,转过身去,跺了跺脚上官靴。 清风寨是实力雄厚,但没了赵夏,这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寨主,其他人威望、实力都不足,别说踏破平阳城,能守住那座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山顶城堡,都算上苍眷顾了。 “嘭!” 正当众人以为胜负已分时,台上传来一声巨响…… (本章完) 第234章 艳若桃花粉如蚌 第234章 艳若桃粉如蚌 “血煞沸腾!” 赵夏眼角赤红,朱颜飞彩,不止如此,全身原本的雪白肌肤,此时都泛起红润,如同瓣瓣桃,煞是好看。 她恰巧穿着月白淡雅的长袍,两相衬托,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藏在贝壳中的粉蚌。 谁也未曾料到,一门兵家功法,修炼至深处,竟然会产生这种奇异效果,或许这是赵夏本身器具异于常人的缘故,总之目前还未现出什么坏处来。 “怎么会这样?” “这是什么武功?” 乐厚顾不得欣赏绝色美颜,他再次落入下风,似乎只在几个瞬间,赵夏身上的伤,莫名其妙就好了,而且还功力大增,掌影翻飞,自己仿佛在与一头胭脂虎搏杀,但凡挨着便是重伤。 “长风破浪!” 赵夏右掌径直拍出,掌风变得无比雄烈,乐厚退无可退,只能运满全部内力,灌注至双手去格挡,骨头断裂如铁锅炒豆子,‘咯察’之声不绝于耳。 赵夏眼角飞红,双目含煞,真气疯狂往外泼去:“去死!” 乐厚痛呼一声,撤开受伤严重的双臂,连连后退,只是挡在最前面的左臂,已经完全垂了下来,几乎失去了七成战斗力。 他未喊投降,反而阴冷地看向赵夏,仿佛在期待什么。 “暗器伤人,还用毒药,真卑鄙!” 赵夏轻蔑地冷笑,双掌摊开,各扎着三四根乌黑银针。 “名门正派?这就是嵩山派的好手段?” 《血煞经》修炼至第三层,使她在短时间,实力几乎跃升三四倍,按说能稳稳压住对手,只是江湖厮杀,不是简单的做算术,毫厘之差,便可能阴沟里翻船。 乐厚忍着剧痛,强笑道:“名门正派,当然只对名门正派讲道义,清风寨这样的土匪窝子,也敢蛊民心,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 “赵姑娘,你们才是自寻死路!” “死鸭子嘴硬!” 赵夏双掌运力,银针飞出,掌心那抹青色毒素,却在不断往外蔓延,她用沸腾血气与之对抗,压制下去,但那股子酥麻感却让五指逐渐变得僵硬。 血煞沸腾的时间不长了! 赵夏提掌向乐厚击去。 十几个回合下来,乐厚预想的拖延对手毒发、反败为胜的结果并未发生,却使自己陷入险境,如同丧家犬,狼狈地在掌下逃命。 擂台下,清风寨人马见寨主大展神威,高声喝彩。 钟镇面色凝重,心道不妙,看来赵夏是想取乐厚性命,右手悄然按上了腰间软剑。 嵩山四太保,要是折损在平阳城,宗门脸面扫地,左师兄肯定会怪罪。 “噗!” 乐厚大口吐着鲜血,他欲朝擂台边缘逃去,却被死死缠住,后退不得,无奈之下,只能看向钟镇、纪灵,正要开口认输,忽然间,便觉喉咙一紧,整个身体就被提了起来。 “赵寨主威武!” 那些围观的百姓,多数没有立场倾向,谁赢了,他们都觉得热血沸腾,大声喝彩,主打的就是一个看乐子的好心态。 身高八尺,艳丽如桃的女子,单手扼住汉子喉咙,高高的提至半空,那汉子双腿乱蹬,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濒临窒息,这一幕还是极具视觉冲击感的,许多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妖女,休要害我师兄性命!” 钟镇看了眼纪灵,高喝一声,左脚点地,飞身向擂台上方跃去,在半空中时,从腰间抽出九曲软剑,寒光游动,如同蛇行,一道阴柔的剑气直奔赵夏右臂而去…… 刘大锤操起九环大刀,怒道:“纪灵,这是不是坏了江湖规矩?” 纪千户似乎没听见,只定定地望向擂台,等候那一剑的结果,他在心中冷笑。 “江湖规矩?” “老子是朝廷命官,锦衣卫千户。” “想和你讲江湖规矩,才讲江湖规矩。” “要和你讲官法如炉的时候,就能把钢铁炼成汁儿!”而这个时候,纪灵显然什么都不想讲,只盼着钟镇能趁此天赐良机,一举杀掉赵夏,他便好出手,慢慢料理清风寨这头盘踞平阳的恶虎。 “嘭!” 乐厚像在岸边晒了五天的鱼,翻了白眼,裤裆内屎尿屁齐流,只差最后一哆嗦,这个四太保就要见阎王去了,嵩山派重返平阳府的野心也将被挫败。 “妖女,受死!” 钟镇掉转剑身,向右移动三分,没去管快要濒死的师兄,而是对准了赵夏的心腹要害。 “真是师兄弟情深啊!” “还给伱!” 赵夏冷笑一声,将乐厚逆着九曲剑抛去,此时剑锋离得极近,而剑速极快,几乎难以逆转,阴阳手就要丧命在师弟的剑下了,这可会成了天大的笑话。 “妖女,好歹毒的心肠。” 钟镇大惊,忙撤去真气,九曲剑立刻变得软趴趴的,像条无害的死蛇,伸手接住昏死过去的乐厚,两人从半空中落到擂台上。 他可以装糊涂,不顾乐厚死活,只要杀掉赵夏,事后左师兄问起来,也自有话说,却绝不能让乐厚死在自己剑下,那传到江湖上,嵩山派都将沦为笑柄。 嵩山派的声望得来不易,左师兄又是个好面子的人。 “哼!” 赵夏冷笑一声,回头看去,刘大锤率领清风寨人马,强行冲破锦衣卫的人墙,前来接应,她未做丝毫犹豫,转身跃下擂台,与之会合。 突如其来的变故后,场上从狂风暴雨,复又变得平静起来。 嵩山派的弟子,将重伤的阴阳手带下了擂台。 刘大锤低声问道:“寨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 赵夏面色煞白,轻轻摇头,站在清风寨弟子间,暗中借力刘大锤的胳膊,才勉强维持站立不倒,血煞经这门内功,威力巨大,代价也不少,每次用完,虚弱乏力的状态,持续好几日,便是其中一项。 她冷眼看向和九曲剑一同站在擂台上的纪灵:“纪千户,你还有话什么可说?” 纪灵看了眼钟镇,见对方点头,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宣布。 “这一场,是清风寨胜!” 钟镇走下擂台,握住那柄桃神斧,将其拔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赵夏面前。 那些围观的平阳百姓,纷纷点头,阴阳手虽然猥琐了些,这九曲剑倒不愧为德艺双馨、响当当的大侠,当得起名门正派这四个字。 刘大锤接过桃神斧,对来人怒目而视。 钟镇眼里没有其他人,只盯着赵夏,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轻声说道:“明日钟某倒想讨教赵寨主的兵器之道,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拿动斧头。” 在钟镇眼里,论及单打独斗,清风寨除了赵夏,其他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赵夏虽然击败了四太保,但自己受损也不轻,显然不是一天能缓过来的。 可以说,明日之战,胜负已分。 赵夏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却不露丝毫惧意,轻笑道:“是不是拿得动斧头,你明日就知道了。” 醉仙楼上。 虎二摇头:“赵寨主是一位女豪杰,可惜清风寨底子太薄,入流高手不多,能胜过嵩山派这样名门出身的,只怕也就她自己了。” “清风寨底蕴是不如嵩山派,但高手嘛,未必只有赵夏一人。” 虎二惊奇道:“张兄弟,你还认识清风寨其他高手?” 张玉看向窗外,才过正午,天空中骤然起风,乌云在天边汇聚,他将杯中酒缓缓饮尽。 “虎兄,明天你拭目以待吧。” 感谢我有一封情书,受之有愧。 (本章完) 第235章 流金河畔衣裙香 第235章 流金河畔衣裙香 十三日,月夜。 星灯千盏照两岸,石桥一道水中央。 每至傍晚,流金河便是城里年轻男女最愿意去的地方。 灯火昏黄,桥头拐角,给一切蒙上了层旖旎柔光,许多隐秘而不背人的小心思,在宽袍大袖与罗裙翠衫间,悄然滋生,就像这条穿过拱洞的河,无声无息,却坚不可摧。 “金陵送爽斋的扇子,宴大家亲笔题词,过路朋友,买不买,都来看看……” “玉钗玉环,可送心上人啊!” “客人,您瞧瞧这个…” 玄袍斗笠人独自坐在石桥当间的墩柱上,圆月灯光照耀下的流金河,从脚下默然穿过,似乎与两岸的烟火喧嚣,毫无干系。 这个夜晚,清冷得很! 一艘晚归的乌蓬船从下游逆流而来,摇橹的是个蓑衣老者,胡须雪白,满脸沟壑,每向外推动一次桨木,枯瘦的手臂上青筋随之鼓起。 “很难想象,一个并非武夫的老者,身体还能这般坚韧,人体潜力,还真是无穷啊。” 离拱洞还有四五丈远时,他朝着船夫招手。 那老者仰头,高声问道:“客人是要用船吗?” 张玉点头,随即飞身跃下,脚尖踩着水面,踏出圈圈涟漪,三步跨出,便稳稳落到船头,头上戴的斗笠纹丝不动,借着梢头那只旧灯笼看去,河水才稍稍沾湿靴底而已。 “客人好俊的功夫!” 撑船老者活过六十个春秋,见多了奇人异士,便是河神爷从水底爬上船,找他喝酒,都不一定会多惊诧,要财没财,没做亏心事,谁会与一个撑船老翁为难? “客官去哪里?” “东岸上游有个馄饨铺子。” “刘家馄饨铺?” 张玉点头。 “好嘞。” 两里路不到,几个铜板的船费,但毕竟顺路,就当天上掉钱了,自然没有嫌少的。 张玉站在船头,玄袍被风吹起,露出腰间刀剑。 不过半刻钟,老者将船掉转方位,向河岸靠去。 “船资,你收好了。” 蓑衣老者忙松开摇橹,将满是污泥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正要去接,对方却不耐烦了,松开手掌,船资‘叮叮咚咚’的落在昏暗的舱板上。 “这年轻人也太心急了。” 客人上了岸,身形消失在岸边往来的人影里。 老者摘下船头那只灯笼,一照,心惊,十几角碎银子遍布船舱各处,归拢起来,至少有近十两,他连忙熄灭灯笼,奋力推动摇橹。 “河神显灵了!河神爷显灵了!” “再攒两年,再攒两年,给孙子娶媳妇的钱就够了……” 衰衣老者心中暗喜,却忽然微愣,他觉得那个客人,好像有些面熟,约莫几年前也坐过自己的船,他不愿再去细想,脸上的笑容复又流畅起来。 时过境迁,几年前,他终究未能及时攒出上私塾的资粮,孙子如今在码头扛大包,那双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手,只怕是再也拿不起笔了。 可人生就像这条流金河,一站赶赴一站,既往已成定局,未来犹然可期。 …… 流金河东岸,‘刘家馄饨’的招幌在夜风中飘扬,四只灯笼,高高挂起,原本的祖孙三人,只剩下两道身影,在灶台前忙活着,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努力维持,却总归慢了半拍。 “煮好没有!” “你家卖的到底是铜馄饨,还是铁馄饨?” “总不会是人肉馄饨吧?” “那待会吃的时候,师兄可要仔细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头发、指甲,哈哈哈……” 张玉来时,这里已经坐了四桌客人,其中却有两桌人,打扮相同,红衫带剑,好巧不巧的,正是出来吃夜宵的嵩山派弟子。 “一碗馄饨。” “客人请坐,客人稍候。” 那稍有几分婴儿肥的小姑娘说着话,正用笊篱从沸水中捞出煮好的馄饨,每碗分好十二只,撒上配料,浇上肉汤,给那两桌客人端上去,十分麻利,老妇人只能打些下手。 他找了张靠外的小桌坐下,旁边是八名嵩山派弟子。 夜来凉风骤起,几片乌云遮盖了圆月。看样子,要下雨。 行人匆匆。 “客官,你们还没付钱啊。” 嵩山派弟子,吃完馄饨,起身要走。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眼神坚定,拦在这群虎狼般的汉子身前。 他们在登封城习惯了如此,说是年底会账,那些掌柜倒也识趣,没一个人敢在年终岁尾捧着账簿来崇福殿找左冷禅。 或许开始那些年有,但嵩山沟壑峡谷众多,总有一处险要之地,能安排他们失足掉下去。 嵩山派有钱,但左掌门的钱粮,不会用在刀把上。 一时不察,倒把家中的好习惯,带了出来。 八碗馄饨钱,不多,原本付了便是。 为首的嵩山派师兄,却觉得自己被当众喊住,有些抹不开面子。 “付钱?小姑娘,伱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管是谁,吃东西都得付账啊。” 那长脸汉子傲然道:“你听好了,我们是嵩山派的!” “嵩山派?” “正是!” 长脸汉子以为吓住了对方。 小姑娘摇头:“不认识。” 刘家馄饨生意不错,除了祖传手艺,便是因为用料足且新鲜,对于她们祖孙而言,每碗营利微薄,成本却是不低,要是这八大碗收不回钱来,至少好几天算白忙活了。 长脸汉子面色阴沉下去:“不认识?明天之后,这座平阳城就归嵩山派管了。” 有嵩山派弟子道:“平阳江湖,都归嵩山派管,你在这摆摊做生意,该向我们交银子才是。” 他们倒也未必舍不得付八碗馄饨钱,只是恼怒,嵩山派的威望,在这座城,似乎一点儿也没被尊重。 在登封时,只要报出嵩山派名号,城中酒楼、妓馆、商铺,争相孝敬都来不及,更别提平阳府这种小地方。 张玉喝尽最后那口汤,起身走到双方中间,取出一角碎银,放在桌案上,看向快要急得哭出来的小姑娘。 “小掌柜,这几位嵩山派大侠的钱,由我付了。” 小姑娘一愣,抬头望向斗笠下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庞,又看向银子,顿时收起了眼里晶莹的泪。 长脸汉子冷笑一声,看样子并不领情,打量了一眼斗笠人。 “阁下何人?要你来付钱?莫非是嘲笑我们嵩山派,吃不起几碗馄饨?” 张玉轻笑道:“师兄误会了,她们岂知嵩山派威名,小弟混迹江湖,五岳剑派的名头,早就如雷贯耳了,能为几位嵩山派师兄会帐,可是求之不得的荣幸。” 那长脸汉子微微点头,这番话,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你算是个懂事的,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不过嘛,我门中两位师叔,二十位师兄弟,还未用过夜宵,你看……” “这有何难,在下请了便是,小掌柜,你找周边相熟的摊贩取些食盒来,连同碗筷,我一并加钱给你。” 张玉笑着,再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银子。 长脸嵩山弟子这才满意,拍着张玉肩膀,连夸他会办事,以后在嵩山派中有自己这一号朋友。 乌云遮月。 天空中飘起丝丝牛毛细雨。 八名嵩山派弟子,提着食盒,走在长街上。 长脸汉子忽然回头,身后树影晃动,并无可疑之人。 “师兄,怎么了?” 长脸汉子收回目光。 “没什么,应该是我多想了,总觉得有人跟在后面……” (本章完) 第236章 云遮杀人夜 第236章 云遮杀人夜 夜,云遮月。 城东某座别院,原是纪千户名下私产,十日前借住出去。 “乐师兄,我进来了。” 钟镇拎着食盒,推门而入,不禁皱起眉头。 桌上点着三盏莲油灯,根芯黝黑粗硕,泡在白色灯油里,发出阵阵恶心气味。 可是闻久了,却又觉得是种异香,让人欲念滋生,气血涌动,内功修炼速度也能得以提升。 乐厚睁开双目,从榻上跳了下来。 钟镇笑着问道:“乐师兄的伤如何了?” “那头胭脂虎,下手太狠了,寻常金疮药,也就只能这样了,除非有天香断续膏可用,或可恢复得快些。” 乐厚左臂经过包扎,吊在胸前,他在桌前坐下,拿起竹筷,从冒着热气的碗底捞馄饨吃,钟镇见其吃得连汤带水的,又看向那几盏莲灯,有些恶心。 “天香断续膏?大茂岭之战后,恒山派作为节礼,每年倒是会向盟中上贡三小瓶,崇福宫应该有库存,待往嵩山去信一封,左师兄没有不允的。” 乐厚摇头道:“远水难解近渴。” “乐师兄有何打算?” “师弟,你还是先给我找几个女子来。” “女子?” “对,要未出阁的女子,你知道的,我修炼那门采补术,使用处子,效果最佳。” 钟镇轻轻点头:“明日胜了第三场,找几个处子,不是难事,大不了点银子,只要乐师兄的伤能尽快好起来。” 将清风寨赶出平阳城,还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不少恶仗要打。 嵩山派十三太保,数千精锐弟子,江湖上投名依附的小帮派几十家,可谓家大业大,但同样也是四处出击,各条战线与魔教对抗,力量就摊薄了。 左掌门听说清风寨势力,日渐坐大,命他两人,重回平阳城江湖,短时间内,是难以抽出更多力量来了。 钟镇之前在林府作客时,认识了纪灵,他这次借用锦衣卫的力量,其实犯了江湖忌讳,但好在对付的是魔教一方势力,也没人会说什么。 “银子?迂腐!” “以钱求色,实在落了下乘。” 乐厚说得,倒有几分正气凛然,不知道的,还因为他是嵩山好青年。 “反正这种事,老子就从来不乐意银子。” 钟镇打量了他一眼,这相貌也不像能勾得女子心甘情愿献身啊。 乐厚咬下半只肉馄饨,冷笑道:“道爷我从来都是用强!” 钟镇心中不屑,知道他是脱离左师兄的约束,有些旧态复萌了。 乐厚喝了口热汤,道:“我伤得不轻,赵夏也不好受,清风寨没有其他高手,明天应该还是她出战,擂台比武时,钟师弟你直接擒贼擒首,胁迫那干人马投降,省得让他们缩回云雾山的乌龟壳里,如此岂不一劳永逸?” 说到底,擂台比武只是双方的试探,各种无下限的盘外招,才是最终的胜负手。 真正的江湖争斗,讲规矩的一方只会吃亏。 钟镇点头道:“这倒是好计,只是我们人手不足,如果纪灵同意,胜率应该就大了。” 乐厚笑道:“纪灵虽然是个猫官,但清风寨的存在,损害到了他的利益,多半还是会同意的。” 钟镇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 阴阳手过去混迹三教九流,阅历比单纯的‘学院派’自然要丰富不少,手段也要狠辣不少,原则更是灵活不少。 左冷禅确实雄才大略,不顾嵩山派耆老反对,引进这样一批得力人手,短时间内对于扩张势力起了关键性作用。 他放下竹筷,笑道:“钟兄弟,老哥有一事相求。” “乐师兄请说。” “待擒下赵夏后,老哥我要严厉审问她一番!” 钟镇知道他话里的‘严厉审问’,是何意思,有些为难道:“这样不好吧,江湖恩怨归江湖恩怨,杀人不过头落地,赵夏毕竟是一方势力之主,传扬出去,有损嵩山派的清誉啊。” 钟镇笑道:“师兄要是实在想要,还是点银子吧。” “钟师弟,伱真以为我是色中恶鬼吗?” 钟镇眼神怪异地看向他,好像在说,不是吗? 乐无奈的摇头,说道:“我也算阅尽人春色了,赵夏不是寻常女子,天生的上等鼎炉,百年难得一遇啊,若能得到她,我突破后天境,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钟兄弟,说句老实话,蒙也你叫我一声师兄,但乐某有自知之明,你和丁陆费三位,才是嫡亲的同门师兄弟,左掌门地位超然,嵩山派自他以下,是你们四个说得算,乐某不才,从今以后愿为钟兄弟鞍前马后。”“只要你助我,实现这小小心愿。” 乐厚看向钟镇,见对方明明动心,故作沉默,最终点头,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冷笑。 “那乐师兄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搅扰了。” “师弟慢走。” 乐厚有召青楼女子的习惯,独自住在后院小楼。 钟镇从二楼下来,经过中庭,回到前院,正要推开自己房门,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过于寂静了。 天空乌云遮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屋檐上,发出‘沙沙’之声,细碎而又嘈杂,但钟镇却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人都去哪里了?” 他猛然回头看去,这才发觉,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看到巡逻值守的嵩山派弟子,东边那排厢房虽然还亮着烛火,却没有丝毫动静,透着一股死寂。 “平时喝酒赌钱,他们都闹至半夜,不会睡这么早啊?” 钟镇将手悄然攀上了腰间,提起十分小心,缓步走在长廊下。 朝着东边走出十几步后,步廊与尽头园中的凉亭相接,亭中也不见人影,而石桌上却放着两个物件,正是那几个外出弟子,带馄饨回来的食盒。 他快步走入亭中,却见四具尸体,匍匐地倒在丛里,今天值夜的嵩山弟子,全部后心中剑,血从窟窿里涌出,将四周的瓣染得更红了。 “该死!” “我竟然指望清风寨讲规矩!” 他一掌拍着石桌上,非常懊恼,心知嵩山派弟子,大概都被杀光了。 对方虽是偷袭,但能悄无声息,杀光这么多人,只怕实力要在自己之上。 钟镇踏出亭子,要去后院找乐厚。 “当啷~” 正在这时,细微的剑器出鞘声响起,地面黑影晃动,抬头望去,顿时心中惊骇,一道紫电从空中落下,直奔他天灵盖而来。 那人不知是原本就藏在亭顶,还是一路循声过来偷袭,无论那种,其轻功之高,匿息术之强,都远远超过自己,因为直至对方出剑,他都没感受到任何动静。 “好贼子!” 钟镇踏步后撤,抽出腰间软剑,使出一招‘孤峰斜飞’朝上挡去。 “钲!” 紫剑来势极快,犹如高崖坠石,刚猛凌厉,只在两剑相接瞬间,钟镇便觉得巨力传来,手掌巨震,虎口迸裂出血,那紫电顺着九曲剑剑身攀援,抵住剑柄,向上一挑。 “这剑法…这么可能!” 钟镇眼见佩剑脱手,心中无比震惊,因为对方使出的那一招,竟然就是嵩山剑法——玉龙衔珠。 对方实力在他之上,还熟悉嵩山剑法套路,占着偷袭的先机,只在一瞬间,便分出了高低。 钟镇虽是根基扎实的大派弟子出身,但面临这样的对手,也没有还手之力,很快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这是……吸星大法?” 钟镇发觉自己丹田中的内力,不受控制,被对方鲸吸过去,想起江湖上传闻,日月神教有两套镇教武学宝典,其中之一,便是吸星大法,可以取人内力,为己所用。 十多年前,那位任教主便是凭借这门功法,纵横江湖,几无敌手。 张玉松开五指,大派高手的内力,果真精纯,九曲剑只是气海镜圆满,但论及得益,甚至要比百剑帮帮主孟百草那样野路子出身的二流高手还强。 钟镇软趴趴地倒在亭前台阶上,他仰面望向玄袍斗笠人,纵然有无数不甘,但也明白,自己的命数到头了。 一身内力为他人做了嫁衣,就是活着,也无生趣。 “你…你是任我行?” 他开口问道。 这是心中最后的疑惑。 若是死在据称练功入魔而隐居的上一任魔教教主手里,那倒也罢了。 那人摘下斗笠,却不是什么白发苍苍的老者,而是极为年轻俊美的年轻男子,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钟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本章完) 第237章 百魅合欢图(还有一章) 第237章 百魅合欢图(还有一章) “看来钟先生,真不记得了,提醒一下…林家比武招亲…” 凉亭飞檐,雨水串珠般滴落。 张玉背对着钟镇,走进亭间,拿起那两只食盒。 “是你!” “连胜三场的张…鱼?” 钟镇隐约想了起来。 林家那场比武招亲,此人武功算不上最高,相貌却最引人瞩目,在胜了巨汉后,林鲲颇为满意,向钟镇询问对方武道根基如何,有意将其收入龙鳞会,只是他领了银子就离开了。 再后来,钟镇虽与林家小姐定了婚约,但被左师兄派往江南一年。 回来时便听说平阳江湖上,林鲲授首,龙鳞会覆灭,清风寨强势崛起,林家小姐不知所踪。 当时与魔教激战正酣,他也没太过放在心上,反正原本就只是利益勾兑出来的一桩婚约,还只是未婚妻。 今岁再会平阳府,早已经物是人非。 张玉在亭中站着,两只原本装馄饨的空木盒,一左一右,就放在脚边。 “那年十八,我初入江湖,连吃饭的银子也掏不出,见钟先生高坐绣楼,指点江山,激励后辈,心中却是好生羡慕,后来却听说……钟先生亲自下场,力挫群雄,与林家小姐定了婚约,又觉得人心不古、世事无常。” 钟镇半身衣袍,教雨水淋了个通透,他气息微弱,望了眼年轻后辈,心有不甘,真不知此人有何等际遇,短短两三年,便习得如此厉害的内功,竟然还会使嵩山派剑法。 他听出对方言语暗藏的讥诮,问道:“你是清风寨请来的?听说…清风寨曾经还有一位姓张的寨主?” “正是张某。” 钟镇微愣,叹了口气:“你怎么会嵩山派剑法?” “不止嵩山派,五岳剑法,我都略知一二。” 内力尽取,丹田被废,在武道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事关门派武功传承,传承存续之大事,钟镇还是忍不住情绪激动,坐起身子。 “伱…你从何处偷学来的?” 张玉没回应,正忙活手中活计。 流金河两岸的食盒,大概出自一个作坊,样式相同。 共计三层,中间有可拆卸的隔板,每层放两碗馄饨还富余。 食盒的隔板,由上往下,被拆了下来。 “这涉及一桩武林隐秘,却是不能告诉你了。” 张玉扔掉手中的木板,笑着起身,抽出紫薇剑。 “选一个吧!” “算了,都一样,不用选了。” 钟镇看着那两只黑漆泛光的食盒,只觉毛骨悚然。 “你……” 他还打算说些什么,才张开口,便见一道紫光迅疾斩落。 有些突然! 鲜血激溅,头颅飞起,‘咚’的一声,掉入食盒中。 木盖一带,九曲剑的意识便陷入了永久的混沌之中。 无头尸体,倒卧亭间。 张玉捡起那把九曲剑,连带剑鞘,用布条缠好,挂在腰间,他复又戴上斗笠,提着两只木盒,走入雨夜,向后院而去,却是想起了两句无头无尾的诗。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 ……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 没有高兴,或者恐惧,杀人这种事,对于他而言,已经变得像喝水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只看是否需要而已。 这就是江湖。 人经常自信自己不会被江湖改变,往往只是早就麻木了而已。 后院小楼,夜色幽然,凄风冷雨,乐厚有些心神不宁。 他掀开薄被,从床上翻身坐起,桌上只留了一盏莲油灯,许是窗户没关严实,不知从那个缝隙钻入凉风,灯芯晃动,房间内昏明不定。 “娘的,明日一定把她办踏实了。” 白天擂台上,他总算知道桃神斧,这个江湖绰号是怎么来的了,在西北干下几十起大案,垂髫幼稚、银发老妪、深院贵妇、绣楼新瓜,各式各样的,都不及赵夏引发的欲念深重。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一个女子。 乐厚看向莲盏,伸手在裤裆里挠了几下,更觉得心烦意乱。 这种百鞭灯油,炼制原料,倒也谈不上天罕地稀,只是工序繁复,得来不易,乃是龙庭道观世代相传的一道秘方。 说起来,也并非纯粹的邪淫之物,其有助于提升内功,加快周天运转,只是难免勾起邪思欲望。 初时,龙庭观的高功们打坐静修时,喜欢点燃一盏百鞭灯,用来磨砺静气、克服心魔,谁知后世弟子走了歪路,专一拿来搞旁门左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万事不求人,还得靠自己。” 乐厚叹了口气,解开腰带,又用受伤不重的右手拉过被褥,盖在自己身上,正要活动起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上楼梯。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 那人在门外停下。 “咚咚咚!” “乐师叔,弟子求见。”那人在门外说话,风雨声混杂,他没有立刻分辨出是哪位嵩山派弟子。 “谁啊?有什么事?” 乐厚兴致被打断,心中不满,同时存了三分小心,系好腰带,拔出一把新买的匕首,藏在袖子中。 “嘭!” 话音方落,一声巨响宛如惊雷炸响,木屑纷飞,两扇房门重重落地。 “是刺客!” 风雨裹挟着一道紫电,朝着床榻奔来,速度极快,猝不及防。 乐厚顾不上穿鞋,举起匕首,迎上紫光。 “铛!” 刚打照面,紫刃削断了凡铁。 还是那招嵩山剑法‘玉龙衔珠’,四太保自然也会嵩山剑法,但远不如九曲剑熟练,一时未察出此中厉害,加之所用匕首较短,情势更加凶险。 “啊!” 那条右臂,随着半截匕首,飞到了榻上,乐厚抱着血如泉涌的胳膊,哀嚎不止,见那玄袍斗笠人提剑赶来,自己打不过,也逃不了,只得忍痛跪下求饶。 “好汉饶我性命,小人愿意归顺清风寨。” “自作聪明!” 张玉冷笑道。 他此刻杀心炽烈,哪里会留下此人,只待吸了内力后,另外一只还空着的木盒,便是这颗丑头的最终归宿。 “好汉…” 乐厚察言观色,见对方没有放过自己的心思,忽然仰头,张嘴吐出一道血箭,直奔张玉面门而去。 “血蟾吐津!” 血色乌黑,腥臭难闻。 这原是一门正宗道家功夫,吞咽金津玉液,升降吐纳,滋润全身,可得益寿延年。 龙庭观却极擅长变正为邪。 教人暗蓄一口淤血,混合浓痰,布散在喉间。 待到对敌时,趁对手不备,以内力射出一口老痰,攻其面门,作为保命手段。 “口水攻击?” 管用的手段,往往朴实无华。 张玉蓦然心惊,岂料对方还有这门绝活,此时相隔太近,想抽身后撤,只怕也来不及了,只能挥动紫剑,用出一招‘摇扇观鲁’。 那道血箭霎时分开,变成百余颗小血珠,继续激射过来,好在速度比血箭慢了不少,张玉从容闪身躲过,血珠落在那面大桌上,立刻散发丝丝白烟。 “竟然躲过去了!” 乐厚在擂台上被扼住咽喉,受了伤,方才见面又被斩断一条胳膊,气息不足,这吐痰力道、速度、精准,不及全盛时的七成,否则胜负还真在两可之间。 “想走?” 张玉见那他向窗户逃去,紫剑如电,内力粘起地板上半截匕首,‘嗖’地一声,向前飞去,从后心射入,前胸穿出,乐厚向前奔出三步,一头栽倒下去。 房屋闪过一道惊雷,桌上两只木盒,面面相觑。 张玉擦拭污血,收剑还鞘,这才打开从乐厚身上搜出的那只皮筒。 “逃命关头,都得先去床上取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宝物?” 皮筒长一尺,周径约莫…两个拳头大。 看上去有些像兵器,可显然不是。 张玉解开缠绕在铁扣的细绳,打开了皮筒,从中取出一卷长绘。 “收藏得这么好,应该是武功秘籍了。” 他缓缓展开,卷首五个墨字映入眼帘:“百魅合欢图!” 继续展开,纸上春光乍现。 饶是张玉前世见过,今世吃过,算是颇有阅历了,也不禁慨叹,老祖宗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啊,能把一件事研究得如此透彻,谁说华夏古代没有科学精神? “龙庭叠翠……” “桃玉壶……” “锦绣宫门……” “羊肠小径……” “春桃、夏李、秋月梨……” “门类分得如此详细,这得见识过多广泛的标本啊。” 这确实是武功秘籍。 一幅幅激战正酣的图画,配合详细的文字描述,比起兰陵笑笑生那本书,可有意思多了。 “如此邪物,按说不该留存于世上。” “依照其中采补、双修之法,纵然资质愚钝者,也能迅速提升内力。” “若教心术不正之辈得了去,岂不贻害武林,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要遭殃。” 张玉收起长卷,便要往莲油灯上送去,转念一想,这也算前人呕心沥血之作了,其中蕴含道家阴阳之说的大智慧,若是就此毁弃,实在可惜。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轻轻摇头,将《百魅合欢图》收进皮筒,仔细地系在腰间。 (本章完) 第238章 肉馄饨 第238章 肉馄饨 天似有情知人意,杀气散去风雨歇。 乌云飘过,圆月浮出暗夜青天。 只是今夜平阳城的繁华,还是让方才那场风雨浇灭了大半,城中行人依稀,商铺多数关门。 年轻男子提着两只食盒,独自走在街上。 像去大户人家送‘索唤’的酒楼小厮,只是身姿挺拔,又不似久居人下的,这种古怪的违和感,偶尔引来几道目光掠过。 五辆马车陆续停在聚源客栈前,驾车的护卫忙撑开油纸伞,那人摆了摆手,笑骂道:“几点雨毛子,哪里就要淋死你二爷了?快去醉仙楼要一张上等席面,我和几位兄弟继续喝。” 几名朝奉、大柜从车上下来,拱手笑道:“多谢虎老板招待。” 虎二爷笑道:“今夜不尽兴,流萤楼都是些庸脂俗粉,连着问过几家,那些头牌倌人都被人请到府上去了,你我弟兄,哪里差这点银子了,要玩就玩最好的。” 待几人步入客栈,他招来那名年轻护卫,低声道:“你暗中打听一番,平阳城的青楼头牌,都去了谁家府邸。” 那护卫点头道:“是。” “老鸨子不讲实话,伱使点银子,去问那些龟公、粗使丫鬟。” 那护卫笑道:“二爷放心。” 护卫去了,虎二爷正欲回客栈,忽然见街对面,墙角处有道熟悉的身影。 “张兄弟?” 虎二走了过去,叫住那人。 “真的是你啊?” 张玉抬起头,见是白天在醉仙楼分别的虎二,轻笑道:“虎兄专程在这等我?” 虎二连忙摇头,笑道:“和几位生意场上的朋友,喝酒回来,正要回客栈,在门口看见了你,我从醉仙楼叫了酒菜,兄弟若是有空,我介绍他们与你认识。” 张玉摇头道:“在下今夜有事,就不搅扰虎兄雅兴了。” 虎二笑道:“那好,那好,兄弟请便。” “告辞!” 虎二脸上笑容逐渐散,他是辽东猎户出身,嗅觉比常人灵敏,方才一走近,便闻见血腥味传来,他隐约猜出这位张兄弟在干何种勾当,自始至终,也没敢看那两只木盒一眼。 纪府在城南仁善坊,这里住着平阳的权势之家。 平日纪灵多在城北的锦衣卫千户所,亲眷也安置在那边,这几日贵客临门,他在自家设宴招待,还请了青楼头牌留在府里,夜夜作陪。 “万公子,这酒菜可还能入口?” 纪千户陪着笑脸,给其中一人斟酒。 “老纪有心了。” 首席那人年约十八,容貌俊秀,身穿白衣,腰带松缓,透着一股富贵之气,对庸脂俗粉显然是瞧不上眼的,那些陪侍女子,也不敢近前来。 他眼神斜视,轻笑道:“这些乡野之物,虽然比不上御厨手艺,但也算别有风味。” 纪灵连忙恭维道:“那是自然,山西之大,能有御厨侍奉的,除了贵府,只怕找不出几户了。” 席上还坐着五六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都才十七八岁,他们倚红偎翠,左拥右抱,却已经是此中老手,挑逗得莺莺燕燕们娇啼不止。“公子好坏!” “不要这样啊…” 这些女子,都是平阳城各家青楼的头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寻常难得相见,即使对一掷千金的豪商大柜,也端着架子,不假辞色。 此时,却恨不得化身八爪章鱼,能缠住一个是一个。 “万公子,奴家敬你一杯,祝你公侯万代,世代荣华。” 万孝云只举起酒盏,浅饮半口,便放下了。 他在这群府城来的公子中,家世最贵,地位最高,生得也最好,心气自然高。 那豆蔻年华的少女,见状轻轻叹息,眼神哀伤,似乎满含幽怨。 她是平阳城最红的头牌清倌人,依旧不能打动万孝云。 “老纪,这几日辛苦你了。” 万孝云瞟了眼几名正同娼妓狎戏的同龄人,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他给纪灵到了半杯酒,这位平阳城千户,立刻表现的感激涕零。 “为公子效劳,老纪我就像吃了神仙大补丸一样,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怎会觉得辛苦?” 万孝云大笑道:“你的忠心,我会告诉大兄的。” 这位万公子虽才十八岁,却也算是当今的国舅爷。 当年万家遭难,男丁均被流放,直至万贞儿宫中得宠,蒙先太后看重,赐与淇王为妃,万家才逐渐恢复过来,万老爷子老当益壮,在流放的北地生下此子,从小便娇惯无比。 听见‘大兄’二字,纪灵神情一肃,他正色道:“平靖地方,剿灭草寇,原是锦衣卫的职责,何况他还得罪了万公子,那更加该死了!” 说起这事,万孝云就生气。 有种叫云雾仙茗的茶,这几年在北方各省销路极好,茶行生意可谓日入斗金,他偶然得知,这门生意就是平阳府清风寨经营的,万公子仗着身份,要跟对方三七开,然而派去的管事被打成三七开,送了回来。 “平阳府不允许这么厉害的山寨存在!” “是啊,虽说当年万指挥使讲过,江湖与朝廷,泾渭分明,可这些年,清风寨实在太过分了,把持那么多赚钱生意,一点孝敬也无,还将云雾山经营得铁桶一般,实在目无王法……”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管家进来禀报,在纪灵身旁耳语。 “老爷,有人给你送礼来了。” “送什么礼?没看见老爷这有贵客吗?” 那管家道:“他说知道老爷有贵客在府,特意送来两道小菜,聊以助兴。” 纪灵觉得有些不对,正要说话,却听万孝云笑道:“说不定是那家消息灵的,知道本公子来了平阳府,不好声张,特意来结交,纪千户让人进来吧,不要驳了朋友面子。” 万家门生故友,遍布晋省。 平阳城中便有三四家世交,论及门第清贵,比起一个锦衣卫千户,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若非万孝云要借助锦衣卫的势力,办了清风寨,按规矩他该先去那几家拜访的。 纪灵对管家道:“万公子吩咐了,你去让他进来便是, 他又低声道:“你叫几名锦衣卫弟兄来,在厅外候着。” (本章完) 第239章 佛祖难留! 第239章 佛祖难留! 厅外圆月当空,席间烛光如昼。 纪府仆役提着两只食盒,走进厅,行了个叩首礼。 “来人何在?” 管家躬身上前道:“回禀老爷,我出去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听门子讲,他留下这食盒,让您亲自打开,说一看便知道了。” “让我打开?一看便知道?” 纪灵隐隐觉得今夜这事透着古怪,来人既无拜帖,还不辞而别,可不像送礼的样子啊,正值嵩山派与清风寨争斗关键之际,怕是来者不善! “万公子,这东西来路不明,你看如何处置?” 靖远伯家的七公子,把头从温柔乡里抬起,瞥了一眼食盒,便笑道:“看样子脏兮兮的,谁知装了什么腌臜物,万兄啊,赶快扔了吧。” 万孝云正眉头紧锁,听他这般说,更是心头火起,这两只食盒做工粗劣,明显不是出自高门大户,谁这般无礼,敢来消遣当朝国舅爷! “拿来,我倒要看看送了什么好东西。” 这些贵公子,都是顺毛驴,生性跋扈,半点不能违背其意,纪灵无奈之下,只得点头。 “听万公子的。” 纪府管家提着两只食盒,放到万孝云面前的桌上,揭开盖子。 空气凝固数息,一声尖叫在厅炸响。 “啊!” 那位离得近的青楼女子,凑过来看,顿时吓得颜失色,连连后退,被绣墩绊倒在地,很快漫出一片水渍…… 纪灵眼尖,认出那两张熟面孔。 九曲剑钟镇。 阴阳手乐厚。 数日之前,自己也在这厅中宴请嵩山派两位太保,商谈平阳江湖之后的归属、利益划分事宜,白天在擂台上时,也还好好的。 “这…这…” “下手太毒了。” 他霍然起身,伸手往腰间按去,才想起自己特意没佩绣春刀,准备喊锦衣卫追出去,又怕这是调虎离山,一时间茫然无措。 席间乱成一团,这些十七八岁的贵公子,纵然恶事干尽,也是手不沾血的,何曾见过这种惨烈场面,吓得吱哇乱叫,直往女子怀里缩。 万孝云面色苍白,盒中两颗人头,都被齐颈削断,双目睁着,仰面朝上,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食盒旁边,正好是一盘未动筷子的姜丝清蒸大鲤鱼,张开的鱼嘴,也朝着自己,仿佛能人言。 “把头拿出去,快把头拿出去……” 他腹中翻涌,‘哇’的一声,将今夜入腹的酒菜,连同胆汁,统统呕吐出来,地面的黄白之物,臭气熏天,万孝云越看越觉得恶心,仿佛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也是今夜桌上的一道菜,已经被自己吞了进去,又是一阵干呕。 “来人,来人啊!” 纪灵朝厅外高喊,十余名锦衣卫鱼贯涌入,他随即吩咐人将食盒扔到外间,又道:“你去城北千户所调集兵马,其余人留在厅,保护诸位公子。” 不甚重要的千户所,通常难以满编,只有五六百人,除去分散在各县的百户所,平阳城只留守三百余名锦衣卫,但弓弩齐备,还有几十领铁甲,镇压寻常的江湖高手却是足够了。 好半晌时光,万孝云稍稍恢复过来,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比起两个尿裤子的公子哥,强了不少。 纪灵闻见席间隐隐传来的腥臊味,看了眼躲在女子身后的几个膏粱子弟,暗自摇头,面上再如何恭维,心中也难免不屑。 晋北官宦子弟,家中还多少是以武勋起家的,数代富贵之后,传至这些人,已然如此不堪,可见整个天下已经糜烂倒何种程度了,难怪江湖势力,敢与地方官府分庭抗礼,放在太祖太宗年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万孝云强作镇定:“纪千户,你看这是谁干的?” 纪灵想了想,沉声道:“应该是清风寨派出的江湖高手!” “清风寨?江湖高手?他们竟敢如此大胆?” 万孝云有些难以置信。 晋北军镇林立,世族将门的势力很强。 所谓的江湖,只不过是官府的夜壶,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纪灵苦笑道:“万公子,这里是平阳,与晋北却有不同。” “乔勿庸…乔先生呢?” 万孝云突然朝厅外喊道,却不见回应。 小公子出行,尽管在晋省内,国丈府依然派了府中高级供奉‘晋北刀侠’跟随,因他年龄过长,不喜声色犬马,勉强支应了前两日的荒唐夜宴后,就不愿再来了。 只是闹出这么大动静,乔勿庸早该赶来护主了。 正当这时。 外间隐隐响起兵戈交击,此时离得应该还算远,只是厅与别的厅堂相连,声音才传过来,片刻之后,伴随几道划破夜空的惨叫,纪府复又安静下来。 “是乔勿庸的声音!” 天上地下,屋里屋外,清风寨的高手,仿佛无处不在。 那几名锦衣卫也龟缩在厅内,不敢出去查探。 “哗!” “哗哗!” 万孝云惊恐地抬头望向上方,这次脚步声,却是在厅屋顶响起,由远而近,来人已经解决掉乔勿庸,此时纪府中最强的高手,正朝着这边而来。 “哗啦啦!” “小心!” 纪灵忽然厉声喝道,一把拉开万孝云,再抬头望去,屋顶如遭天雷轰击,豁开缺口,断瓦残椽,漫天灰尘,如洪水灌了进来,瞬间覆盖了满桌的山珍海味。 那豁口正对着厅正中的八仙桌,闪躲不及者,被瓦砾碎片砸得满面是血。 “砰!” 屋顶寒光滑落,一柄四尺大剑,从天而降,斜插在八仙桌上。 正是‘晋北刀侠’乔勿庸的成名兵器。 而此刀主人,早一步掉了下来,如此一来,正好让斩马剑钉在结实的檀木桌面,彻底绝了气息。 他身上还有数道深可骨的剑伤,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如同看见了地狱修罗。 夜空沉寂,月光透过屋顶破洞,落了进来,清冷霜白,似乎由剑气啸成。 纪灵见没有动静了,稍稍心定。 他江湖经验丰富,隐约觉得对方虽然出手狠辣,但并未真想杀光所有人。 否则,也不必持续施加压力,直接杀进来,满堂的人都得销账。 以来人的武功,先取钟镇、乐厚之头,后杀乔勿庸这样的江湖高手,在纪府进出,几乎来无影去无踪,就凭自己和堂间这几名锦衣卫是绝对挡不住的。 “好汉,伱的目的达到了,本官服气了。” 纪灵作了个手势,让那几名锦衣卫,护持万孝云等人,躲在墙角。“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纪灵独自站在原地。 “刷刷!” 空中落下一蓬灰尘,玄袍斗笠人从屋顶落了下来,踩在八仙桌上,扫了眼崩口如锯齿的斩马剑,以及被自己吸干内力后杀掉的老熟人,他转头看向纪灵,以及缩在墙角的那伙男女。 “你倒有几分胆气!可惜太蠢了。” 纪灵见来人满身杀气,他也算见多识广的,一点反抗的心思也生不出 这样的江湖高手,除非调集大批锦衣卫,配合强弩铁铠,才有可能将其消磨围杀,而且损失还不会小,一旦放走了对方,那从今往后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在下是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阁下若能海涵,就此收手,平阳城恢复如初,你看如何?” 这是纪灵提出的条件。 他没有明说,但默认对方是清风寨的人,意思是以后平阳江湖照样归清风寨统领,锦衣卫不再插手了。 张玉冷笑道:“愚蠢是要付出代价的!” 纪灵问道:“阁下要如何?” 张玉没有答他,却看向那伙男女:“乔勿庸是太原府万家的走狗,他出现在此,莫非万家人来了平阳?” 万孝云闻言,心头巨震,脸色更煞白了。 对方竟然认识乔勿庸,看样子下足了功课,和万家只怕还有旧怨。 万孝云的反常,以及周边人的目光,让张玉尽收眼底。 他勾了勾手指,冷声道:“你过来!” 万孝云百般不愿,但看着乔勿庸的尸体,那种无声的恐怖,像一双大手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拖拽至八仙桌前,他不禁想起桌上那条死不瞑目的大鲤鱼,泛白的干眼珠子,好像预示了自己的下场。 “好汉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与清风寨作对了……” “云雾茶行的生意,我不染指了。” “饶我一条性命,要多少金银都行,我爹爹会给的。” 万孝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身体抖得像簸箕筛糠般。 张玉问道:“你姓万吧?” “是…是…” “和万贞儿什么关系?” “贵妃娘娘…正是家姐。”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着有几分相似。” 万孝云心中生出活命的希望:“英雄认识家姐?” 张玉点头道:“有过几桩不浅的交情。” 万孝云仰头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啊。” 张玉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看向纪灵:“是这位国舅爷撺掇你,勾结嵩山派,对付清风寨的?” 果然是清风寨派来的! 纪灵心中后悔,早知赵夏还藏着这样的高手,自己就不蹚这趟浑水了。 他不敢全推到万孝云身上,对方折在这里,万国丈、万贵妃、万指挥使,谁的怒火,都不是一个锦衣卫千户所能承担的,搞不好要株连家眷。 “主要是在下鬼迷心窍,想插手平阳江湖之事。” “你倒是硬气!既然事情弄清楚了,那好!” 张玉反手拔出桌上的斩马剑,插在两人面前。 剑锋没入地板一尺半,剑身微微嗡鸣颤动。 “武林中人皆知,东方教主与万重楼有过约定,江湖朝堂,泾渭分明,两不干涉,江湖势力不曾杀官占城、举旗谋反,锦衣卫就不能将大明律法行于江湖。” 那时日月神教正值全盛,十二堂口,满编满员,高手刺客,如云如羽,三万狂热的精锐教众就盘踞在黑木崖,距离京师也不过及数百里。 佑圣皇帝继位初期,朝廷虚弱,不得已作出如此大的妥协。 正因此。 东方不败身为魔教教主,饱受正道中人百般诋毁,依旧在江湖上享有莫高威望。 三山五岳的奇人异士、天南海北的掌门帮主,争相依附,愿为门下散人。 即使少林武当,两家高举正道大旗的掌门,平日领导正教对魔教开展骂战,他们真见了东方不败,面上也得恭敬地称一声‘东方先生’。 归根到底,黑也好白也罢,江湖上的威望,只能是打出来的。 除此以外,其他千万条道路,说到底不过是投机取巧,沙上筑城,经不起浪涛冲刷。 不是靠实力获取的江湖威望,还极易酿成心魔。 便如岳不群苦心经营‘君子剑’的名头,他自己不信,江湖上的人也不信,暗地底沦为人家的笑话。 岳先生太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才千般算计,万般心狠,就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江湖推崇。 张玉笑道:“锦衣卫的手,伸得太长了!” 纪灵看向插在自己面前那把斩马剑,心中微凛,深吸了口气。 张玉冷声道:“去手!” 纪灵叹息道:“只要阁下放过万公子,我愿意去手赔罪!” 张玉笑道:“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纪灵沉默片刻,撩起左手衣袖,露出略显白净的手臂,伸至斩马剑前。 他看了眼吓得呆滞的万孝云,咬了咬牙,猛地将胳膊向侧锋撞去。 ‘噗嗤格擦’,随着一连串短促、令人牙酸的声音,鲜血四溅,半条胳膊飞至半空,再落到地面。 “如此…阁下…满意了?” 纪灵抱着那半条冒血的胳膊,喊管家拿来烛火,往伤口上烧,一阵白烟冒气,伴随着滋滋的烤肉焦味传出,痛呼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万孝云见此惨状,呆若木鸡,第一次明白了江湖之残酷。 对方实力比你强,又不惧国舅爷的身份,似乎自己真没什么好依仗的。 张玉站了起来,看向瘫软在地的万孝云,轻笑一声。 “年轻人好好学吧,纪千户,这才是懂得进退取舍的真汉子!” “你啊,滚太原府去,看在与你姐姐的情份上,我饶你这次。” “再敢出现在平阳城,佛祖难留!” 话音未尽,黑影晃动,玄袍斗笠人左脚一点,纵身而上,从来时的屋顶巨洞跃了出去…… (本章完) 第240章 赵夏的对策(抱歉,今天只这一章) 第240章 赵夏的对策(抱歉,今天只这一章) 城东云雾别院,原为龙鳞会总坛。 嵩山派向清风寨发出挑战后,先后有两批人马进驻此间。 这一夜,许多人注定无眠。 檐角挂着的灯笼投下光晕,将护卫的影子拉得很长,不少人神色凝重。 五岳剑派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十三太保的名头亦是叫得响的,清风寨这条池塘中的鲤鱼,对上江海大蛟,着实胜负难料。 堂间,灯火通明。 刘大锤望向那块匾额,上镌‘风玉堂’三字,字体倒也端正,只是稍显拘泥,似乎出自初学者的手笔,但在惯于捉刀厮杀的江湖儿女中,已经极为难得。 “少帮主这番心思,只怕……” “落有意,难问流水。” 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岁月磋磨,原本豪迈粗莽的三寨主,不知不觉间,双鬓染霜,额头间的皱纹透出几分暮气,好在清风寨崛起过程中,一代新人逐渐冒头。 此时堂间还坐着陈武、廖荃、袁丁甲、赵治国四人,两位副寨主之下,他们是寨中最重要的一批头目。 “听闻张寨主升任要职,在日月神教的地位,今非昔比了。” 刘大锤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想说什么?” 廖荃是野狼帮老弟兄出身,资历深,与赵夏、刘大锤有私交,本身能力出众,当上了步军头目,有些话别人不好劝诫,他还是有资格说的。 廖荃看向上方空着的主位,叹了口气。 “五岳剑派,嵩山为首,在江湖上是能与日月神教对抗的一流势力。” “这次只派出两位太保,便如此了得,寨主也只能与之战成平手。” “我们若是退守云雾山,自然无忧,想同时守住平阳城的基业,只怕力有未逮。” 刘大锤没好气道:“廖荃,你七拐八绕的,到底憋了什么屁?力有未逮,难道就要放弃平阳城?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没了财路,山上山下,数千号人,靠割伱小子的肉来养活吗?” 廖荃连忙道:“三寨主,我意思是,应该向日月神教求援。” 刘大锤皱眉道:“几日前就已经派人去平定城禀报了。” 廖荃摇头道:“那是向风雷堂禀报,事已至此,我们应该直接去找张寨主。” “这……” 刘大锤何尝没这个想法,嵩山派重回平阳,明显有备而来,他当时便想给大寨主去信,少帮主却不同意,说不想用这点小事去麻烦他。 “只是如今来看,却不是小事了。” 陈武也道:“依今日擂台比武形式看,嵩山派同锦衣卫结成同盟,这是一桩远忧。” 他是黑风寨投降的头领,军户出身,擅使大弓,如今当上了弓兵头目,心思细腻,颇有见识。 “当务之急是,明日的擂台比武,如何应对?” “若是赢了,还有转圜余地。” “若是输了,清风寨声势大跌,嵩山派趁势便会发难,纪灵也能名正言顺参与其中,两相逼迫,只怕我们不想将平阳城拱手相让也不行了。” 袁丁甲道:“九曲剑是左冷禅嫡脉师弟,深得嵩山派剑法真传,若寨主没有受伤,倒还可以与之一战,只是现在……” 此言一出,堂上五人,难免心惭。 清风寨数千须眉男儿,到了紧要关头,竟然要一个女子顶在前面。 他们正在说着话,忽然听见堂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心中一紧,寨主正在静修疗伤,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何人喧哗?” 刘大锤拎起铁环大刀,走出风玉堂,站在台阶上。 院子里来了三四十号汉子,两两一组,抬着木箱。 箱子上面还裹着一层毡布,似乎用来防潮避水的,这样的箱子,约莫有二十余口,也不知装了什么奇珍异宝,只见那些汉子极为小心,轻手轻脚,让箱子缓缓落地。 “刘兄,是我。”身材魁梧的巨汉从黑夜中出来,手里拎着铁棒,行走之间,虎虎生风,正是本应留守云雾山的四寨主樊柱天,他走到台阶上,见几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笑道:“各位,进去说吧。” 几人在风玉堂上坐定,刘大锤看向对面的樊柱天,迫不及待地问道。 “樊兄弟,你不是留守云雾山吗?难道清风寨那边出了变故?” 樊柱天摇头道:“没有,我奉寨主之命,接了批南货,可真够远的,都快到湖北地界了,紧赶慢赶,总算按时回来,没有耽误大事。” 刘大锤等人满头雾水,正欲继续问,却见赵夏从后堂出来。 她身后跟着个老者,是山寨的工匠头目蒯桥,之前带了批徒弟来平阳城,这几日却一直没看见人,不想此时却露面了。 “参见寨主。” 众人起身,拱手行礼。 赵夏一袭月色长袍,踏着云纹织锦靴,身材高挑丰盈,在‘风玉堂’匾额下的太师椅上坐下,扫了眼神情恭肃的六人,轻声笑道。 “诸位请坐。” “多谢寨主。” 赵寨主沉默寡言,但每逢恶仗,身先士卒,赏罚公允,气度宽宏。 数年下来,她在清风寨的威望,已经超过了张玉,甚至后入寨的弟子、头领,都没怎么听过那位神隐的张寨主。 “樊兄弟,东西取回来了吗?” “寨主,不辱使命。” 樊柱天拍了拍手,让两名弟子抬着木箱进来。 打开。 箱中垫有稻草,上下三层,全是火雷,被稻草塞得严严实实。每颗木壳火雷,有孩提头颅大小,插着引线,它们就像扎着垂髫的黑脸童子,里面塞满了黑火药。 刘大锤等人无不震惊,赵寨主竟然订了这批一大批火药,随即兴奋起来,看来她已经有了计划,应对如此险恶局势,不管做什么,都比什么也不做,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好。 赵夏问道:“有多少火雷,清点过了吗?” 樊柱天道:“共计五百颗,我们付给了江南霹雳堂四百两黄金。” 江南霹雳堂,虽是江湖帮派,却素来神秘,专门以售卖兵械火药为业,积聚了天量财富,有人揣测,霹雳堂后面站着的是那位富贵可敌国的宁先生,才能让各地官府装聋作哑。 刘大锤笑问道:“樊兄弟,原来寨主让你做下这么桩大事,就是不知道这些火雷,该用到何处?” 樊柱天摇头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还是听寨主吩咐吧。” 赵夏轻笑道:“蒯先生,你说一下,这几日,我让你做的事。” 那老者应是,缓缓说道:“八日之前,寨主让我在城南找了处民居,带人秘密挖出一条地道,通向十字街头的擂台底下,昨夜已经成功。” “……擂台下挖个土窟,将这些火雷送进去,分批次引爆,……” 赵夏起身,看了眼身后‘风玉堂’的匾额,对堂间众人说道。 “大人曾经说过,在江湖上,要想令人敬畏,靠的从来不是守规矩!” “从嵩山派在平阳城摆擂台时,我便已经知道,他们同纪灵勾结上了,对方破坏江湖规矩在先。” “明日若是胜了便罢,输了,待我们弟兄撤离后,立刻引燃火雷,把锦衣卫连同嵩山派,一同送上西天。” 众人对这个计划,并非完全赞同,但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这一夜,云雾别院加了三倍护卫,防备森严。 抱歉,昨晚彻夜失眠,今天上了一天班回家,冲冷水澡、喝冷茶、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都试过了,还是昏昏沉沉地没在状态,强行写也能写,就是凑字数,对不起书友,对不起自己。 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明天争取调整,给‘我有一封情书’老大鞠一躬吧,太破费了,让我有负罪感,真心感谢。 【唉,写书写不出来,写作者说,倒像有讲不尽的话一般。】 感谢所有书友每一张推荐票、月票、每一次评论、每一回打赏,祝大家安好。 (本章完) 第241章 今夕月色佳 第241章 今夕月色佳 卯时初刻,细雨停歇,后半夜的风带着特有的霜寒,吹过整座平阳城。 “哗啦……” 流金河畔,一道黑影蹲在桥下,舀水洗去剑锋上积染的血渍。 这个时分,若叫早起的行客看见,多半以为河里闹了水鬼,趁着无人,浮到岸边戏水。 “咚!” 张玉将紫薇神剑归鞘,起身望向河中的圆月倒影,有些东西远在天边,有些东西近在咫尺,他再次抛出一枚石头子,正中月心,圈圈碧波止不住的荡漾。 有些人喜欢早起。 因为凌晨能看见世间的另一面,看得更为细致,而以天地为鉴,可见己心。 他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石桥上,小姑娘哈出一口雾气,她戴了顶半旧的貂皮帽子,遮挡夜风,晃晃悠悠挑着馄饨担子,几乎与肩并高,不得不走些路,就停下来歇息。 平地还好,石桥难登。 “一二三!” “一二三!” 阿爷病重时曾说‘一次不要看得太远,每上三层,心中便当作完成一次目标,善积跬步,再难的路,也走得下来。’ “一二……” 肩上的重担,忽然消失了。 小姑娘以为阿爷显灵了,正要回头,却被一只手掌按住了后脑勺。 “继续走,别回头!” “上了石桥,便不得回头,否则会乱了因果。” 手掌宽厚有力,小姑娘如何拗得过,只能被推着往前走,她用余光扫视两旁,见馄饨担子,稳稳当当地跟在后面,心中稍定。 “你是谁啊?” 那声音轻笑:“过去石桥,你便知道了。” 她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人来,猜是认识阿爷、阿嬷的好心邻居。 直至下了石桥,那温暖得似乎带着热气的手掌松开。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回头,却见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月牙儿眼弯起,惊喜道:“恩公?” “别叫恩公,太俗气!再说了,昨晚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轻笑一声,单手抓举那副馄饨摊子,确实毫不费力。 “戏文里都这么唱的啊。” “戏文里怎么唱的?”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戏里…遇见帮过自己的英俊男子,都叫恩公。” 张玉哈哈大笑,笑得这十三四岁、未经世事,只对好看有着模糊认识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想了想,换个称呼。 “那叫……大叔?” “有这么老吗?” 张玉摸着自己这几夜冒出的胡茬,方才洗剑时,忘记刮了。 他笑道:“随你吧,伱要去刘家馄饨铺吗,我送你过去。” “多谢大叔,但破晓前的生意,可不在上游摊棚里。” “那在何处?” 小姑娘眯起那双月牙眼,略带几分骄傲地笑道:“在流金河下游的聚宝码头!” 张玉心中惊讶,看向她身上的单衣,肩头磨得发白,刘海儿让汗水贴在前额,“那可得有五里地啊,你往常都这么挑着去?” 小姑娘点头笑道:“再过两个月,我可以换一辆推车了。” 张玉举着馄饨挑子,沉默地跟在后面,他没有问小姑娘为何在此年龄挑起生活的重担。 “大叔会武功吗?” “算是会一点吧?” “那你是做什么的?”“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唱戏的?” “不是,我之前……应该也算你的同行。” “做小食生意的?” 张玉点头道:“骑着马给人送小食。” 她点头道:“哦,那叫索唤,大户人家会叫的,不过骑马送的少。” 两人走出了两里地,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未如此轻松过,抬头看了眼,月色下,男子长的丹凤眼、弦月眉,颌下有些许青茬,带着几分风霜沧桑之感。 她几乎是没来由的觉得,这不过第二次见面的人,莫名亲切。 “大叔你累了吧?把担子还给我吧?” “好!” 张玉将馄饨担子,轻轻放在她肩头,也不算太重,五十斤左右,她不说,自己几乎都忘了这茬事。 “大叔,我叫宣子,刘宣子,你叫什么名?” 刘宣子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她双手把住箩绳,努力让两头保持平衡。 “张鲤鱼。” 圆月为灯,两人继续往流金河下游而去,过了两百步,刘宣子的步法逐渐迟缓,往常她一个人时,约莫每走一百五十步就会停下歇气,现在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极限了。 张玉自然知道。 “大叔……” “不要说话。” “歇气便是泄气。” 张玉伸手,将馄饨担子,继续按在她肩上。 刘宣子无奈,只能继续往前走。 张玉的手还放在她肩头上,自己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缓缓说道:“你尝试着深吸一口气,不要吐出来,沉入丹田,丹田在你肚脐下三寸……” “感受到丹田位置了吗?” 刘宣子道:“有个地方,有些暖和,像有朵火…又变成冰了。大叔,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生病了。” 刘宣子很担忧,自己体内的反应,很像邻居马大爷说的‘打摆子寒症’,而家里的境况,最多只准许一个人生病,自己是绝对不能病的! “不是病,那就是丹田,你尝试沟通调动那缕内息……” “…经过膻中,膻中在两乳之间…最后再吐出来。” 刘宣子吐气如箭,奔出五六尺远,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才掌握了吐纳内息的关窍,自然没有如此修为,张玉打入她体内的那缕北冥真气,放大了吐出气息的外观。 “宣子,平日若是有空,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吐纳运息。” 他教给刘宣子的只是粗浅的吐气法门,暗含道家轻身健体之能。 “刚开始不会有多少效果,只要你能坚持,后面的话……挑这副担子,应该会轻松很多。” “谢谢大叔…” 刘宣子心中觉得神奇,还要说什么,忽然发现聚宝码头已经到了。 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几乎一口气走了两里路, 卯时三刻,星夜之下。 聚宝码头陆续有了人影,赶船的、拉纤的、搬货的,他们见宣子来都很高兴,显然是熟识的,主动拿出柴火,帮忙引燃炉子,不消多时,馄饨香飘散在整个码头了。 小姑娘端来一碗盛得满满的馄饨,上面洒着葱,香气扑鼻。 “大叔,这碗我请你吃。” 张玉拱手道:“谢谢宣子。” 有船老大笑道:“我们水上讨生活的人,早出晚归,就缺口热食,若非宣子每天挑着担子来,就总是错过这碗名震平阳的刘家馄饨。” 刘宣子眯起月牙眼睛,很谦虚地笑道:“不是客人错过馄饨,而是馄饨错过了客人。” 张玉听完,似有所思。 他离开前,趁小姑娘不注意,悄悄将一角银子弹进钱匣。 (本章完) 第242章 错过 第242章 错过 张玉想着,离开平阳前,还是应该去见赵夏一面…… 云雾别院大门前,八名拎着钢刀的汉子,分列两旁,东西向的长街,铺着如霜华般的皎白月色,两旁巷弄幽深黑暗,似乎藏有伏兵暗甲。 这几日局势紧张,即使普通寨兵也能感受得到。 频繁经过的巡逻队,还有塔楼上布置的几队精锐弓箭手,处处张挂灯笼,把整座别院照得灯火通明,这次要面临的嵩山派高手,非同小可,在江湖上那是人的名树的影,谁都多提了几分小心。 “袁头领!” “见过袁头领。” 他们见来人走出大门,连忙侧身拱手行礼。 “兄弟们不必客气。” 袁丁甲二十五六岁,相貌俊朗,气质温润,出身晋西书香门第,在江湖上有‘白衣秀才’的雅称。 他是家中独子,自幼研习经史子集,大人原指望他能走科举正途,高中三甲,光耀门楣。 岂料人不遂天愿,袁丁甲中了秀才功名后,烦透了八股文章,从此彻底弃文从武,在江湖上漂泊无定,拜过好几个师父,习得了一手气势不俗的‘乱披风剑法’。 “诸位弟兄辛苦,寨主说了,回云雾山后,发三份赏钱。” “多谢寨主,多谢袁头领。” 众人听了,心情不由一振,原本爬上眼皮的瞌睡虫,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 “再过几个时辰的擂台之战,我们清风寨胜券在握!这个时候,尤其要小心戒备,防止嵩山派的狗急跳墙,明着打不过,就派人来偷袭暗算。” 寨兵们见袁头领这么说,原本不安的心,顿时都放了下来。 一汉子拍着胸脯道:“袁头领放心,嵩山派真敢来,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好志向!好气魄!” 袁丁甲轻笑一声,按住腰间剑柄,正欲去别处巡视,忽然止住了脚步。 “嗯?” “有人!” 他站在台阶上,看向长街东头,玄袍斗笠人踏着月华,逐渐靠近别院大门。 “这个时候……只怕来者不善啊。” 云雾别院原为龙鳞会总坛,数百间房屋,广厦相连,几乎占了这条街,再说平阳城谁不知道,这边是清风寨的地盘,连锦衣卫、衙役也不敢轻易来此搅扰。 那人在台阶下站定,看向朱漆铜环的两扇大门,还有上方的匾额‘云雾别院’,却是想起攻破龙鳞会那夜,自己初掌一方,心中得意,吹了整夜的箫。 “还真是冲清风寨来的。”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单挑驻扎在此的数百号人马?” 袁丁甲混迹江湖多年,不是没见识的毛头小子,来人衣着普通,平平无奇,但身上隐隐透出的那静若平湖、稳如深渊的气势,却做不得假,只怕来人是个高手! 他按住剑柄,往前两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问道:“风寒霜重,刀剑无眼,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张玉笑着道:“你也是清风寨的人?” “正是!” 张玉又道:“担任何职?” 袁丁甲皱眉道:“步兵头领,你问这做甚?” 张玉想了想,道:“我之前没见过你。” 袁丁甲见此人出言狂妄,冷笑道:“伱应该见过我吗?你到底是何人,若不说个清楚明白,就休怪袁某剑下无眼了。” 张玉轻笑道:“我来见你家赵寨主的,烦请你通禀一声,就说……就说竹楼主人来访。” “竹楼主人?有何事要见寨主?” 袁丁甲眉头皱起,他想了一番,实在不记得江湖上有这个名号,在清风寨中也没听过。此人说话,未必可信,若是刺客之流,趁着寨主受伤来行刺可就糟了。 张玉看出他的担忧,笑道:“我与你家寨主是故交,你只要告诉她‘竹楼主人’四个字,她自然会出来见我的。” 袁丁甲心中暗笑,寨主出来见他?此人可真够狂妄的! 约莫真和寨主相识,就是这交情有几分,就不好说了。 赵寨主执掌平阳江湖后,自称故友世交、用赵老刀的名义来打秋风、谋好处的人太多了。 “你在这别动,我去去就来。” 换成平时,对这种既无拜贴,还遮遮掩掩之辈,他是决计不去通禀的,今夜非同寻常,袁丁甲决定破例一回。 风玉堂上,烛光犹在,几位头领散去了。 依照既定布置,各司其职,准备应付天亮之后的恶仗。 那些黑衣汉子,正抬着火雷木箱,往后院而去。 “都小心点,别搬起火雷,砸了自己的脚。” 刘大锤呵欠连天,毕竟不年轻了,精力不济,他背靠圆椅,铁环大刀放在脚边,正想趁隙眯一会儿,却见袁丁甲匆匆走来,只得又坐了起来。 “刘大哥,有人求见寨主。” 刘大锤睁开眼皮,皱起眉头:“求见寨主?这个时候?他说了自己是谁吗?” 袁丁甲道:“他自称竹楼主人,说是寨主的老交情,只要报上名号,寨主便会出门相迎。” 刘大锤轻笑一声,慢慢将身体靠回圆椅。 “你说这些人啊,上门打秋风,攀交情,也不会挑时候,寨主有几桩老交情,我还不知道吗?什么竹楼主人,压根听都没听过。” 袁丁甲想了想,还是道:“要不还是通禀一声,见与不见,全看寨主……” 刘大锤不耐烦地打断道:“寨主白天受伤,又议了半夜的事,马上就要天明了,好不容易能休息片刻,你怎么忍心去搅扰?” “再说了,此人来历不明,院中的火雷,还在搬运装车,马上就要送往密道,万一教他看出蛛丝马迹,泄露出去,我们的谋划不就付之东流了?” 袁丁甲闻着空气中的火药味,觉得是这个理,便道:“那我让他等着,实在要见寨主,天明再说?” 刘大锤眯上眼睛,胡乱点了点头。 …… 云雾别院,门前守卫看向坐在台阶上的男子,不禁觉得好笑。 此人口出狂言,把袁头领好一阵忽悠,转头就吃了闭门羹。 他倒是好性子,也不恼怒,让等就真的在门前等,可见是个实心眼了。 这时,临近天明,长街东头又有脚步声传来。 张玉压低自己的斗笠,通过缝隙看去。 那伙锦衣卫,十七八人。 后面的挑着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走在前面的,却抬着了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人,左边手臂缠裹纱布,而右手握着几根荆条。 “这是要……负荆请罪啊?” “看来这个纪千户,不止识实务,还挺有活啊。” “专程挑这个时辰上门,既显得自己有赔罪诚意,又不至于被太多人看见,失了面子。” “是个聪明人。” 张玉彻底放下心,见那些人越来越近,他不想和纪灵打照面,也觉得此间事了,便从台阶上起身,往城外而去。 感谢‘今夕何夕1宋’兄弟的打赏,破费了,鞠一躬。还有回应一下几位兄弟的质疑,真不是水,你可以说我没写出要表达的意境,但真的不是水啊。 (本章完) 第243章 江水长东,桃花朵朵 第243章 江水长东,桃朵朵 “咴儿~” 云雾别院前,胭脂马听见主人哨声,小跑着从厩里奔了过来,马掌铁在石板路面敲击出清脆短促的声音,惊破了将明未明的天空。 赵夏疾步出了大门。 “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那守门的汉子见寨主尚未梳妆,青丝披散地出来,愣了片刻,方道:“回禀寨主,好像是…西边。” 赵夏飞身上马,双腿夹住马腹,两蹄腾空,一声长鸣,白影向着西城门狂奔而去。 守门弟子,面面相觑,露出惊讶之色。 “他没说大话,是真与寨主相识啊……” 风玉堂上,放着四口木箱,装满金银珠宝,还有一束荆条。 刘大锤来回踱步,懊悔地直拍脑门。 “袁兄弟,你之前…怎么不再劝劝我啊?” “啊?” 袁丁甲还处于懵逼状态,这一早上,发生了很多事,原本敌对的纪千户,天还没亮就登门请罪,还带来钟镇、乐厚被杀的消息。 清风寨顿时转危为安。 “杀掉嵩山派两位太保,与昨夜登门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刘大锤知袁丁甲入寨晚,有些往事,却是不太清楚。 便是自己,昨夜初听‘竹楼主人’四个字,也完全没有印象,当年在清风寨时,张寨主伐竹为木,起了小楼,终日隐居其中炼功,只有少帮主能入楼中侍奉。 赵夏听说竹楼主人登门拜访,又联系起嵩山派高手被杀之事,立刻想到是张玉回了平阳城。 “寨主要是寻他不见,回来肯定要埋怨我。” 袁丁甲不禁问道:“那竹楼主人到底是谁?” 刘大锤看向堂上那块‘风玉堂’的匾额。 “大寨主!” “原来是他,难怪看起来那般气势不凡。” 袁丁甲想起喝酒时,听陈武、廖荃说起,清风寨最初时还有位张寨主,武功高强,智谋过人,带人开创了云雾山这片基业…… 西出平阳城二十里,转而南行一百八十里,有条蒲灯河。 赵夏一路问来,凭着含糊不清、似是而非的消息,找到这里时,已经过了午时。 前方那条澄黄大河,泥沙甚多,一年中多半时间淤塞着,此时正值丰水期,可以通行大舟。 岸边停靠了几艘千石的平底漕船,带着晋地口音的水手,喊着号子,拉动绳索,同时将几面大帆从各艘船上升起,缓缓驶离岸边,朝着东南方而去。 码头上并无人影。 赵夏放慢马速,任由疾驰半日的胭脂马,便走边低头啃食道边青草。 她望着逐渐消失的帆影,轻声叹气,心中也释然了,寻来此地,本就是信天靠运气,江湖诸多不由己之事,或许两人的方向早已经南辕北辙。 蒲灯河码头东边,有片桃林,胭脂马啃食着青草,逐渐走入林中,忽然它抬起头,朝着空气中嗅了嗅,便急切地奔了起来。 约莫两三里后,赵夏看见一匹周身毛发雪白的神骏,仰头啃食树上的桃,双目有神,似通人性,它警惕地看着闯入此间的胭脂马。 “大人!” 张玉正坐在桃树下,缓缓放下手中的牛皮剑谱,见了女子,不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大人……” 赵夏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齐堵在了嗓子眼,只觉得鼻子微酸,像重重挨了一拳,眼里不由的泛起泪。 “当了几年寨主,威震一方,令行一府,怎么还这般姿态?” 张玉将剑谱放在铺满桃的地面,扶她起来,又见赵夏青丝披散,猜她从平阳一路赶来,很是不易,应该未曾进过水米,便从行囊中取出水和烧饼。 赵夏想起两人初见时,自己吃的也是烧饼,不禁莞尔一笑:“大人还是随身带着烧饼,又是冷的。” 张玉笑道:“你算运气好的,方才那几艘船装满了货,没有空间留给坐骑,我才在这里等下一艘船,不然伱可吃不上这冷烧饼了。” 桃林中,那匹胭脂马逐渐走近,轻轻嗅了对方的气息,照夜玉狮子高傲的扬起头,打了个响鼻,向前方走去,换了棵树,继续嚼食树上的朵朵桃。 赵夏吃着烧饼,问道:“大人此行要去何地?” “南方江湖上,近岁只怕不会太平,有几个故人牵扯进风波之中,无论如何,我总得去一趟,尽力而为,能救下一个是一个吧。” 赵夏低声问道:“故人?有那位姑娘吗?” “是光明右使曲洋,他救过我,在音律之道上,还是我的授艺之师,因为一些事,被神教打成叛徒,将有性命之忧,他们祖孙二人与世无争,积德行善,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原来曲右使与大人有这般渊源,既然如此,我调集清风寨的弟兄,护送大人南下。” 张玉摇头道:“曲师是神教叛徒,我此次南下,也是找了个由头,秘密行事,不好教人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大人经过平阳,也不袒露真实身份,差点让我……”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 “吭哧,吭哧…” “呼呼…” 林间,照夜玉狮子终于意识到了,这世上还有比桃更好吃的东西,正奋力刺向红驹。 “呼呼…” 虽然细究起因,是胭脂马挑起的战火,但毕竟不是这西域异种的敌手,对方体魄雄健,它双蹄发软,几次想要跪下去都强忍着应对。 自己选择的路,再苦,那也得站着吃! 赵夏双颊绯红,虽然没有运转血煞功法,却也真正的面若桃了。 张玉心中暗道:“这畜生也不知避人。” 两人正欲说些什么,却总被那‘吭哧’、‘吭哧’之声打断,实在有些尴尬。 “上天还是公平的,自然之道,损余补缺。” 张玉修炼北冥神功至第三层,遇上了瓶颈,趁着这趟南行,带上了不少道家典籍,希冀通过触类旁通,实现突破,机缘巧合之下,还从阴阳手乐厚得来了一本《百魅合欢图》经过这些时日的研读,他对道家阴阳损益、大小转换、强弱易形有了领会。 张玉心中想着道家玄理,又见眼前实例,心中那对北冥神功有了些许新体悟,不觉轻轻点头。 “大人?” 赵夏见张玉看得入了神,不时还点头,顿时脸上红霞蔓延。两人坐在桃铺陈的地面,清香弥漫,原本离得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她低眉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忽然伸出双臂,环抱住男子的腰身,将头埋在胸前。 张玉只觉温香软玉满怀,见她举动如此大胆,不由惊讶道:“赵夏?” 女子似乎怕他推开自己,双臂抱得更紧了,她天生气力足,又修炼了血煞经,劲道更是超过常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是运上了内力,寻常男子教她这一勒,此时定然喘不过气来了。 女子的声音却非常的细,如蚊虫般,几乎微不可闻。 “你叫我小夏。” 赵夏依旧不愿抬起头,只是双颊上那片红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过云鬓,逐渐晕散来,攀上了耳根、后颈,像是在雪白的肌肤上点缀了片片桃瓣, “小夏。” 张玉轻叹一声,不禁失笑,怀中女子论身量,不在自己之下,这位赵大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看着像个闷葫芦罐子,却自尊心极强,如此直接,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咚咚!” 撞钟之声传来。 几里外的蒲河码头,老津吏撞动渡钟,又有船靠岸了。 “小夏,我送你一样礼物吧。” “嗯。” 赵夏几乎没犹豫,答应的十分之快。 她却是想起了方才照夜玉狮子在林间的演练,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怖,不过小红似乎并不如此觉得。 “大人,我不怕!” 赵夏语气微颤,却很坚定,见张玉没有动作,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话,于是给出了更为明确的反应,同时还稍稍散去劲道,松开环绕住男子腰身的双臂,好方便他施展技艺。 一红一白,两马立在林间,它们已经完事,正低头啃食青草,补充失去的精力,那胭脂驹极为贴心,刻意落后了照夜玉狮子半个马头,见最肥美新鲜的嫩叶让给了爱郎。 张玉捧起那如瀑布般的青丝,五指伸入其中,慢慢的梳理起来,原本的凌乱,很快就化成了缕缕顺长的乌发,他熟练地将长发盘成发髻。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钗。 “这枚发钗,原本便打算送给你,差点错过了,好在……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赵夏悄悄抬头:“原来大人要送我的发钗啊?”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 赵夏趴在张玉怀中,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未曾经过人事,闺房私密,也没有成年女性长辈可以教导,只觉得发生了,便代表了对对方身份的确认,不过……这玉钗好像也是同样的意思。 那玉钗尾饰,雕刻着异兽,人面虎纹,背生双翼,名曰英招,原是司管天帝园圃的神灵。 发钗入鬓。 赵夏坐了起来,红霞尚未散去。 “大人,你觉得我…我好看吗?” “小夏自然好看的。” 她低声道:“我还以为,你觉得…我身量过高,不如别人…” “我从未觉得,你不如人。” “那大人为何…为何只送我玉钗?” 张玉自然明白,赵夏的心意。 不过此地露天席地,离码头近,不时就有商队、旅客经过,再说了,就算没有人,还有四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不时看向这边,自己总不能为了一时之欲,不管不顾。 说实在的,他心中也有其他犹豫。 赵夏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与万贵妃却是不同的。 他与万贞儿之间,原本就是有欲无情,双方各取所需,完全谈不上谁亏欠谁,实在要说吃亏,也是他……肾亏。 面对赵夏,却要背上很沉重的情债。 张玉区区一个准二流高手,在江湖上虽然不是小虾米,但在左冷禅、方证冲虚眼里,不过就是凶狠些的一尾鲤鱼而已,即使岳不群、余沧海、陆柏、费彬这样次一等的,自己也要避其锋芒。 说到底,还是势力太小,实力太弱,顾虑太多,私心太重。 “小夏,有些事情,来日方长!” 赵夏美目中波光流转:“来日方长?大人是说?” 张玉见她问得如此直白,不由好笑,忙压住嘴角,不好教姑娘家的伤了自尊。 “等我从南方回来,再给你带礼物。” “大人,一言为定,我就在平阳等你。” 张玉望向两里外的码头,白帆高扬,渡钟远传,却是艘更大的船靠上了码头,看样子足有三千多料,应该能给贪吃的照夜玉狮子留下舱位了。 “我这次杀了九曲剑钟镇、阴阳手乐厚,算是斩断了嵩山派两根手指,左冷禅未必会善罢甘休,只怕他会把这笔债,算在清风寨的头上。” “虽说南方江湖上,暗流涌动,五岳剑派大多精锐力量都会被牵扯其中。” “但嵩山派高手众多,你要小心提防,不要在平阳府驻留,坐镇云雾山才是周全之道。” 张玉吹了声口哨,照夜玉狮子用鼻子蹭了小红马,似乎在告别,好一阵子腻歪,才不情不愿地跑了过来。 赵夏将他的行囊搭在马背上,轻笑道:“大人放心,我明白的。” 张玉翻身上马,看了眼站在桃树下的女子,道:“保重!” “大人保重!” 照夜玉狮子甩开四蹄,志得意满地在荒野上纵横,仿佛有挥洒不尽的精力。 林间落满桃,空剩满地灿烂与狼藉。 赵夏牵着胭脂马,走出桃林,望向河岸。 那骑人马上了船,帆影逐渐远离码头,向着东南边而去。 “来日方长,来日方才…” 她想起此语,细细品味,唇齿留香,脸上又泛起一阵嫣红。 (本章完) 第244章 嵩山崇福宫 第244章 嵩山崇福宫 山高为岳,中原之柱。 嵩岳七十二峰,东边统称太室山,西边为少室山,各占三十六。 便如盘踞其中的两家江湖大派,既合流互助,亦分庭抗礼。 且说太室山这边的观胜峰,翠柏苍苍,白鹤浮云,峻极之处,直插天霄。 峰顶有座崇福宫,原为汉武遗迹,唐、宋之际屡经修缮,传至本朝初年,旧时门庭屋舍十存三四,但在江湖上依旧是一份得天独厚的基业。 崇福宫内,十余年前起了一座矮殿。 全用深山开采出的青条石砌成,步入其中,方才察觉得出,此殿不矮,只是四分之二的墙体没入地下,外面看着才矮着一头。 寒殿幽深,万方冰砖铺地,中间有座混铁铸成的四方台。 四方台上。 中年男子穿了袭黄色法袍,头戴混元巾,盘腿坐于寒铜打造的蒲团,五心朝天,呼吸之时,脸色铁青,胡须凝结出细小的冰渣。 真气由百会经中脉吸入,化成一团蓝光,运转三圈小周天,归至丹田。 “寒极天经,息隐丹田!” 他猛地探出双手,朝台下虚空抓去,丝丝寒气,逐渐汇聚在掌心。 “聚!” 手慢慢拉上来,腹前成抱球式,两道寒气,犹如阴阳双鱼,相互交织融合,先是凝结成冰球,随后散开成一滩水,如此三次往复,寒气愈发浓郁,双掌都覆盖了一层冰晶。 “散!” 他高喝一声,双掌猛地朝上挥出。 那滩化液的寒冰真气,变成几千滴极小的蓝色水珠,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凝!” 这些肉眼不可察觉的寒气珠子,接触到殿内的水汽,瞬间吸收、凝聚,膨胀成为一坨鸡子大小的冰块…… 殿内,下了一场冰雹雨,空气更加干燥寒冷了。 此种手段,几近操纵天象,若非只能在这环境特殊的殿内施展出这般威力,在外面教寻常百姓见了,必定要直呼神迹。 “本座的寒冰真气,已经大成,剑既磨利,看来五岳并派之事,也刻不容缓了。” 左冷禅缓缓睁开双目,从四方台下来,沿着冰上石桥出了寒冰殿,“参见左掌门”四名守候在殿外的嵩山派弟子,见掌门出关,连忙拱手施礼。 “我闭关这几日里,可有人来找?” “费师叔来过,戴师叔祖也遣弟子来过。” “让费彬到崇福宫正殿见我。” 当年华山大战,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的好手,死伤殆尽,嵩山派却保留下几分元气,又出了个左冷禅,武功、智谋、野心皆为一时之选的天才人物。 虽为后生晚辈,却施展纵横手腕,击败先掌门的左膀右臂,自己登上了崇福宫那张宝座。 嵩山派一干耆老犹在,他们掌握了门派历代的典籍密钥,先掌门的武学思想,左冷禅为了巩固自己的正统地位,只能先依仗这些人。 随后几十年里,他召集本派残存的耆宿,将各人所记的剑招,不论精粗,尽数录了下来,去芜存菁,增添修改,形成嵩山一十七路剑招。 岁月如刀,斯人已逝,耆老派只剩下两三人,还都垂垂老矣。 如今嵩山派中掌权的,都是左掌门一手提拔起来的十三太保。 “费师叔!”崇福宫极岳殿外,两名弟子见了红衫长脸汉子,拱手行礼。 “掌门到了?” “掌门在等师叔。” “好。” 费彬点头,整理了下衣袍冠带,快步走入大殿。 极岳殿上,挂着先掌门的巨幅画像,左冷禅上过三炷香后,见费彬匆匆进来,脸上似有忧色,猜到自己闭关这些时日,嵩山派只怕并不太平。 “参见掌门师兄!” “坐吧。” 左冷禅指着地上的明黄蒲团,招呼他坐下。 “何事如此慌张?” “回禀师兄,钟镇、乐厚被杀,我们所有派往平阳府的弟子全都死了。” 左冷禅闻言,沉默片刻,冷冷道:“查出是谁干的了?” “应该是清风寨!” “一个山寨,能杀掉嵩山派两位太保?” “师兄的意思是?” “应该有魔教的厉害人物出手了。” “师兄所言甚是,清风寨与魔教干系匪浅,魔教出手,倒也说得过去。” 费彬心中清楚,嵩山派两位高手战死,传到江湖上,算是桩大事,而死在魔教高手剑下,和死在土匪山寨手里,却是截然不同。 因此,即使无凭无据,也只能一口咬定是魔教干的。 左冷禅点头道:“两人为门派战死,理应厚葬,神主牌位请入英烈祠,钟师弟还有亲眷在登封城,好生抚恤吧,家中若有合适的弟子,可收纳进门派中。” 乐厚是外来的鹰犬,为嵩山派战死,本来就是他的使命。 而这五太保钟镇,根正苗红的嵩山弟子,左冷禅、费彬等人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弟,共历风雨,多少有些手足之谊,难免觉得伤悲。 费彬语含杀气道:“师兄,是否再派高手去平阳?不管是谁下的手,反正与清风寨,脱不了干系,不杀一杀他们的威风,真当嵩山派无人了。” 左冷禅思索片刻,道:“事有轻重缓急,平阳那边的事,暂且放着,我问你,三湘之地,最近可有书信来?” 费彬摇头道:“刘正风广发英雄贴,要在六月六日,金盘洗手,邀请江湖同道,共赴衡山,做个见证,如今已是江湖皆知的盛会。他遣弟子米为义送了封英雄帖,没有其他什么书信给师兄。” 左冷禅冷笑道:“六月六日,金盘洗手?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我几次三番劝说,这位衡阳刘三爷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如此也好。” 五岳剑派,只是同盟关系,关系比较松散,成立的唯一目的,便是共同对付魔教,除此之外,各派自管门内事务,盟主也没有资格号令他们做什么。 费彬拱手道:“三百长剑堂弟子,已经召集完毕,在嵩山脚下待命,随时可以南下,敢有不从盟主号令者,即行诛灭。” 左冷禅看向先师的画像,当年华山大战,少林袖手旁观,五岳剑派才损失惨重,他心中仇恨的,除了黑木崖,还有身边的禅宗祖庭, “攘外必先安内!” “五岳并派,大势所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天下欲为大事者,没有不流血的,就从刘正风开始吧。” (本章完) 第245章 江州码头 第245章 江州码头 南国四月下旬,江波浩荡,烟雨萧萧,气象空蒙。 到了豫章地界,江面平阔,沿岸白帆云集,数十艘楼船停泊在江州码头前。 扬子江在此拐向东北,经过安徽,从明国真正的富贵锦绣之地入海。 “嘭!” 宽厚的木板从船上缓缓放到栈桥,自有码头力工上前固定绳索,待平稳之后,楼船上的人、牲畜、商品依次通过,至于大宗货物,则另有小舟在江面穿梭接驳。 “到九江府了!” 那中年书生模样的人,提着包裹,右手揽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梳着两个啾啾小辫,靠在肩头上。 女童问道:“爹爹,我们不能坐船了吗?” 中年书生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了,之后经陆路去延平府,就回家了。” 女童有些失望:“婉儿还以为可以继续坐船呢。” 中年书生呕吐了一路,面色苍白,听闻此稚言,不由苦笑,自己也算闽江边长大的,却天生不识水性,坐船都能丢半条命。 女童又问道:“爹爹不去京城了?” 中年书生从木板跨上栈桥,感受着脚下的踏实,释然地笑道:“不去了,蹉跎半生,虚耗光阴,世间道路千万条,那名利场有什么好的。” 女童还不能理解成年人的愁绪与失意,目光很快被身后那匹神骏无比的白马吸引,白马步伐轻盈优雅,如人一般,行走在架板上,走上了岸。 岸边货物堆积如山,商栈仓库林立,镖局、官家的各色旗帜穿梭其间,青袍官吏站在高处,似乎在宣讲法令、或是调节纠纷,几个利手故意往人多的地方凑。 “我的钱袋呢?” “天杀的窃贼!” 不多时刻,人群中传出几声哭嚎…… 张玉牵着白马,头戴笠帽,遮掩面容,腰间带着刀剑,独自朝着前方走去,想就近寻家酒馆,大吃一顿。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在船上待过半旬时间,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他环顾四周景象,不禁慨叹:“难怪都说江南锦绣,异于北国风光。” 虽说往前数千年,往后几百年,决定赤县命途的都在北方,但江州码头这种繁荣的市坊经济,却透着异样的活力,似乎又预示着什么。 江州码头离府城还有五六里路,道边一家酒寮内,没有其他客人,只两名布衣汉子坐在木桌旁,两盘菜,一壶酒,他们头上缠着白巾,脚踏草鞋,穿着打扮寒酸,身量也不高,但那股子气势十分剽悍,很能唬得住人。 这时,四辆马车从酒寮外驶过,为首的两名镖头跨着大马,周边跟着十多名镖师、趟子手,中间一人扛着蓝色大旗,上书‘福威镖局’四字。 “罗师锅,到底啥子时候动手嘛?” “急什么?想屋里头婆姨了?” “想那黄脸婆干啥,我是想福威镖局那白的银子了,武功那么低,银子那么多,这不是找死吗,怎么没人抢他们一票?要不我们先干他一票,搞到银子,去城里逍遥快活……” 那被称为‘罗师哥’男子,二十七八岁,正是青城派年轻一代中的俊才,连同其他三位杰出弟子,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被誉为‘青城四秀,英雄豪杰’。 他占了个杰字,罗人杰。 “郝老三,你昏头了!我们是来抢银子的吗?坏了师父的大事,你晓得后果的。” 罗人杰自然也觊觎福威镖局的财帛,尽管只是一个南昌分局,但每日金进银出的,实在令人眼馋。他更知道师父余沧海性格深沉暴虐,对于违抗命令的弟子从不手软。 郝老三笑道:“罗师哥,你晓得的,我哪里敢坏观主的规矩,就是随口说说嘛。” 罗人杰冷声道:“哼!福威镖局,十座分局,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不动手则矣,一旦动手,便统统连根拔起,为祖师爷雪了当年那桩遗恨。” 郝老三讪笑几声,他对青城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不感兴趣,就想趁这趟机会,搞笔银子。 两人又等了一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将晚,今天不会有新的船靠岸了。 罗人杰皱眉道:“师父信上说,他已经从四川出发,按照时间也该是这几日到了。” 郝老三笑道:“不是今天,那就是明天,罗师哥伱别想怎么讨观主欢心了,还是想今晚去哪里食宿吧,江州码头是个销金窟,我们带出来的银子,可得差不多了。” 青城派虽是蜀中大派,但作为后起之秀、修道人家,产业不算多,余沧海又是个吝啬性子,对弟子出手并不大方,两人久在山中修持,蓦然见了江南的锦绣繁华,使用起银子来,一时便失了计较,加上自持名门大派弟子的身份,吃穿不肯将就,如今已是囊中空空了。 罗人杰也为此发愁,心下琢磨,不如就像郝老三说的,去找福威镖局借点银子? 盯着南昌这处分局,快两个多月了,早把其中底细弄得一清二楚。 凭他们的武功,去镖局中取用些银子来,也不算难事。 但就怕节外生枝,万一失手被擒,福威镖局倒不敢拿青城派弟子如何,甚至重话都不会有半句,还得备上厚礼,恭恭敬礼送出门。 只是因为私欲,坏了师父几十年的筹谋,他都不敢想像会面临何等怒火。 正在两相为难之际,忽然郝老三轻轻推了他一下。 “你又做啥子?” “师哥你看?” 罗人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人一马,从门前经过,那人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边走边喝,而马上背着沉甸甸的行囊。 “好大的一匹马哦!” “这酒蒙子,身上钱财肯定不少,照这样喝法,很快就找不到东南西北来了,我们悄悄跟上去,找个没人的地方,从他身上借点钱,既解了你我兄弟的燃眉之急,又不至于违抗观主的命令,你看如何?” 罗人杰还有些犹豫,毕竟担了大派弟子的名头,对于这种行劫之事,未免顾虑坏了名声。 “手脚做得干净些,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郝老三是半途入门的,没有那么多顾忌,之前在阆中便是坑蒙为业,后来投入青城派,原来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却同样清苦。 这趟来了江南,很快贼心复萌。 “罗师哥,我们现在没了银子。” “若是明天观主到了,该拿什么给他接风洗尘哦。” 郝老三喝着杯中酒,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悄悄打量罗人杰,见他脸上变颜变色,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 罗人杰右手攀上了剑柄,心下一狠。 “那就……干了这票!” (本章完) 第246章 青城四秀 第246章 青城四秀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那人吟诵着清莲居士的诗,形态浪荡,左手牵马缰,右手提着只黄皮大葫芦,至少能灌两三斤酒,脚步踉跄地走在官道上。 此时天色方黑,路上还有三两行人,见了酒鬼,怕惹麻烦,纷纷避之唯恐不及,加快往江州城赶去。 唯独两道黑影,悄然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吊着。 罗人杰自幼上山,只在松风观学过几篇道经,听见前方传来两句诗,却不解其意,问道:“他在喊啥子?” 郝老三混迹市井街头,醉心勾栏青楼,反而对太白三变、玄机清照有所了解,笑着解释道。 “他在自报家门呢,说自己并非江州人,孤身在异乡,无亲无故,现在还醉成鬼喽,就是钱财被抢,也无亲朋为之出头,安逸得很!” 罗人杰半信半疑:“是这样吗?我少读书,郝师弟别骗我。” “我骗自己爹妈,都不敢骗罗师锅啊。” 醉鬼走了半里路,酒兴上头,手足乱舞,索性松开缰绳,白马倒也灵性,慢步缓蹄地跟在主人后面,不时低头啃食道边的野草。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罗人杰此时跟得近了,清楚地听见这两句,忙止住脚步。 “不好!” “罗师锅,怎么了?” “你没听见他说吗?对影成三人,前面分明只他一个,哪来的三人?该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郝老三心中不屑,这龟孙平时专横跋扈、诡计多端,自号‘蜀中小诸葛’,但江湖经历浅薄,遇上这桩小事便麻了爪,真不知‘四秀’名头怎么来的,怕不只是名字取得好。 “诗原本就这么写的,几百年没变过,罗师哥,你就不要疑神疑鬼喽!” 罗人杰摇头道:“万事要留心,再看看!” 前方有座五里亭,左近半亩藕塘,水面时而响起数声蛙鸣,那醉汉借着最后三分清明,晃晃悠悠走入亭中,和衣横卧,呼呼大睡起来,白马则自己迈步到塘边饮水。 郝老三迫不及待道:“动手吧,早点入城,找个姐儿耍,强过在这喂蚊子。” 罗人杰见四下无人,点头道:“那就干!” 两贼快步走入亭中,正要动手搜刮财物,却见那单臂托腮横卧的醉汉,笠帽掩映下的眼睛忽然睁开,带着一丝冷笑,直愣愣盯着两人。 “被发现了,罗师兄快杀了他!” 郝老三心道不妙,高喊一声,转身便朝亭外逃去。 “想走?” 张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抬手点了罗人杰的膻中穴,随后几步跨出亭外,追上那个机灵鬼,抬掌拍向他后肩。 “不好!遇见硬茬子了。” 他未及拔剑,便觉脑后劲风袭来,接着便是一道巨力,如铁棒般震碎肩胛骨。 “啊!” 他向前飞出两丈远,以面抢地,摔了个狗啃屎。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们就是入亭歇息的行脚客人,可什么也没干啊。” 吃这一掌,郝老三晓得踢上了钢板,忙弃了长剑,顾不得伤痛,翻身跪在地上拱手求饶。 “亭间回话!” 张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向五里亭走去。 郝老三总算不敢再耍小聪明了,捂着肩膀,乖乖跟上。 罗人杰被解开穴道,全身得以活动,却被封住内力,见郝老三也算派中好手,被吓得如小鸡崽子般,心中明白,两人远非对方敌手。 “前辈为何…为何对我们下手?” 青城派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除非遇见宿敌,无论正道黑道,多少得给三分面子。罗人杰奉师命来此,要干的差事,却不甚光彩,不敢直接自报家门,故而出言试探。 “龟儿子的!” 张玉看向他的装扮,心中隐约猜到几分,笑道:“才到江州,就被盯上了,我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原来是青城派的两个龟儿子。” 他装了一路酒疯,原以为能钓出金鳌,不想却是两只小鳖。 罗人杰、郝老三心下大惊,对方才照面,便探出了自己底细。 见两人如此反应,张玉心中更加坐实了。 “你们姓甚名谁?从江州码头起,跟了我一路,意欲何为?” “小人郝老三,猪油蒙了心,不认识大侠,就…想借点银子。” “我姓罗,罗人杰,青城派四大弟子之一。” 张玉笑道:“英雄豪杰,青城四秀,我也是有所耳闻的,青城派在江湖上号称名门正派,怎么干起了强盗营生,伱们余沧海观主呢?最近在何处做善事啊?” 罗人杰一言不发。 郝老三吃过亏,颇识时务,知道面前这玄袍斗笠人满身煞气,心狠手辣,绝不是好糊弄的,要想活命,只能想尽办法让他称心如意。 “余观主…观主还没来,原定这几日到江州,坐镇湘闽之间,指挥大局,不知被何事拖住了手脚,我们一连等了几日,都不见踪影。” “大局?你把青城派在此间布下的大局说来听听。” 张玉坐在亭间,解下两人配剑,放在石桌上,拔出一看,罗人杰的剑,勉强算中上之品,郝老三的,就差了不少,由此可见两人在青城派中的地位殊异。 罗人杰怒目道:“你敢出卖师父?” 郝老三摇头道:“罗师兄,事已至此,先保命要紧吧。” 罗人杰威胁道:“青城派门规森严,你就不怕祸殃家眷吗?” 郝老三摇头道:“江湖上恩怨,波及家眷妇孺,这是魔教也不屑干的事,青城派实在要如此,反正老子家里,也就一个黄脸婆,每次回去除了找老子要银子打马将,啥也不会。” 张玉听着两人争辩,将罗人杰的剑,慢条斯理地用布条缠裹好,随手向亭外抛去,落入三四十步外,藕塘边饮水的白马背负的剑囊里。 郝老三见状,更对此人武功感到惊异,忙将余沧海为了替先师长青子雪耻,青城派倾巢出川,意图覆灭福威镖局的筹划说了个大概。 余沧海不知教何事拖住了,一直未至。 青城四秀中,侯人英、洪人雄两位已经先行去了福州府总镖局刺探。 罗人杰、郝老三带一批弟子,坐镇南昌府,同时负责居中接应支援。 青城派分别派出九路人马,赶赴福威镖局另外的八省分局,伺机而动。 “余沧海是个狠人啊!” “心思缜密,眼光毒辣,从麻痹林震南,到施展雷霆一击,最终大获成功,不免令人心惊,其行事风格倒与日月神教有几分相似。” “难怪在林家灭门后,各派虽有微词,但青城派不止没有被开出正道行列,反而威望隐隐有所提升。” “后来少林寺大战时,方证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在任我行手里救下余沧海,只怕也有用这头青城恶鬼,在正道中继续制衡五岳剑派的心思。” “啾~” 张玉吹了声口哨,照夜玉狮子跑到亭间。 一人一骑,绕过江州府,沿官道向东疾驰。 月华之下,斜风飒飒,两具尸体倒卧亭间,仰面朝上,七窍流血。 两人内力吸干,随后被拍碎了天灵盖,既见了真容,张玉自然没打算饶过他们。 …… 半刻钟左右,一道佝偻身影,慢步走入五里亭,看向两具尸体,眼里露出疑惑之色。 (本章完) 第247章 小二,上酒! 第247章 小二,上酒! 过境抚州府,便入闽地。 八山一水一分田,古称贫瘠,且多虫瘴。 国朝之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开海通商,东南一带富甲天下。 海贸之利,多少也惠及了闽西的建宁县。 水田、方塘、湖泊、桑麻。 地缚灵般困在田间的农夫,偶尔直起腰,望向道路上的扬尘。 官道两旁,多栽榕树,垂下的丝绦拂过骑者身体,向后晃荡而去。 “归元入鞘,剑出虎奔。” “有形之剑,斩金断银;无形之剑,劈岳截江……” “这藏剑术的威力…描述地未免过于夸张了!” 那人松开缰绳,惬意地骑在马上,左手握住剑柄,右手不断从剑身上拂过,时而屈指,敲敲打打,像在研究一件了不得的珍品古董。 “忽~” 一丝剑气从鞘中溢出,如蛛丝般在空中回荡着,四五条榕树枝被整齐削下。 张玉骑在马上,猛然回头,后面官道上并未一人…… 建宁县城外二十里,道边挑出一面招子,布幌上言简意赅,一个‘酒’字,木屋前支了个遮风挡雨的草棚,临近官道摆着五六副简陋的桌椅。 “小二,上酒!” 两人挑了张桌子坐下,放下包裹。 明显的北地口音,吸引了几道目光,见是一对父女。 白发老人,穿着身灰布衣裳,看上去垂垂老矣。 青衣少女,身形婀娜,皮肤却是黢黑粗糙,半张脸上疤痕遍布,容貌甚丑。 “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吗?” 那青衣少女见许多客人看向自己,不满地回敬道。 有个船东模样的人,笑道:“姑娘这般美人,在下还是第一次见。” 酒寮间,顿时笑声四起。 青衣少女正要发作,却被老者拦了下来。 这些多是江上汉子,素日言笑无忌,并非存了多少恶意,笑过一场后,也就自顾喝酒去了。 那酒寮掌柜的,也为人甚好,怕少女在外间难堪,见店中空中了一席,忙请父女移步到内堂。 待酒菜上齐后,两人环顾一周,见其他桌客人自顾饮酒交谈,无人留心这边,便低声说起话来。 青衣少女先给白发老者满上,再给自己倒了半杯,轻笑道:“可惜了,大师哥教爹爹打了三十棍子,屁股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否则福州城这桩热闹,他定是不肯错过的!” 白发老者摇头道:“大师兄吃惯了打,几十棍子,经受得住,并无大碍,只是师父定不肯派他这桩差事。” “这是为何?” “小师妹你忘了,去年在汉中,大师兄打伤了青城派弟子,受师父重罚,我们这此去福州府探查,万一碰见青城派的人,依大师兄的性子,肯定是要报仇的,只怕要坏事。” 去年腊月之时,令狐冲在汉中打伤侯人英、洪人雄。 余沧海一封书信,到了华山,岳不群勃然大怒,杖责令狐冲,又令劳德诺备上厚礼去青城山登门致歉。 这才引出了,劳德诺窥见余沧海教导弟子,偷练林家辟邪剑法,岳不群据此推断出,青城派欲图对福威镖局下手,遣了两位弟子去往福州府探查。 “青城派那群老道、小道,一点本领没有,还偷学人家剑法,就会告刁状,卑鄙无耻!” 岳灵珊饮完了杯中酒,壮了三分胆气,直言道。 “爹爹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大师哥出气。” 劳德诺摇头道:“大师兄是仗义出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岳灵珊皱眉道:“如何今时不同往日?行侠仗义,难道还分时候?还要看人下菜碟?” 两人循着茶谱点了些闽菜,清炒螺、咸鱼海带汤,姜丝炒鸭,不是太淡,就是太浓,吃不太惯,只用了些地瓜粥,倒是醪糟米酒味道不错,多饮了几杯。劳德诺轻笑道:“小师妹,你想想,若是在两年前,大师兄别说打了青城派弟子,就是打了余沧海儿子,量他也不敢写信来华山派兴师问罪!” 他夹起螺,鼓捣好一阵子,才吃上了肉。 “可是如今呢,师父没当上关中武林盟主,还树了南宫家这个大敌,又在飞凤桥受了重伤,跌落先天境,师父只能一再宣布封山,明眼人都知道,华山派今时不同往日了!” “青城派是蜀地第一大派,势力逐渐往汉中蔓延,两家只怕要做邻居,师父自然不愿意又在南边树下这么一个敌人,所以只能委屈大师兄了。” 岳灵珊听见飞凤桥之战,脸色微变,原本颇高的兴致,忽然变得有些低落了,她扒拉着盘中的两只螺,相互碰撞,却怎么也不能在一块儿。 许久,她叹了口气,轻笑道:“二师兄,还是你厉害。” “总能用一种旁观者清的视角,看透局势,摸清人心,难怪爹爹信重伱。” 这下论到劳德诺愣住了,岳灵珊这几句无心之言,让他一阵子心悸。 他端起酒杯,正要掩饰尴尬,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一声‘小二,上酒!’ 这声音有些熟悉! 岳灵珊举目望去,却见一人在草棚坐下,他穿着玄色长袍,头戴笠帽,教人看不清面容,却是标准的北地口音,在闽越之地,还是相对少见。 “是他!” 岳灵珊握住酒杯的手微颤。 那匹照夜玉狮子,她是十分熟悉的。 当日在十里坡上的平安客栈,两人时常乘着此马出游。 “小师妹,怎么了?” 岳灵珊看着自己盘中,两只凉透了的螺,鼻子微酸,心中委屈,低声说道。 “没什么?就是闽菜……吃不太惯。” 劳德诺自己正做贼心虚,也没十分留意岳灵珊,他笑道:“无妨,等到了福州府,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小师妹就是想吃关中菜,也非难事。” “二师兄,还有多久能到福州府?” “很快了,从闽江顺流东下,直入福州城,也就两天时间。” 岳灵珊点头,却是有些心神不宁,只想早点离开这座酒寮。 她看向劳德诺,想起两人从关中而来,为避青城派耳目,都是化妆易容的,倒不担心叫张玉认出来,只是相见无言,不如不见。 岳灵珊看向帘外,忽然想到。 “他来闽地,莫非也是为了福威镖局?” 回应一个在我评论区留言的朋友。 我不是圣人。 就是一每天在下班后,没有个人生活,长期熬夜到凌晨两点多的小作者,有些书友应该知道,我曾在凌晨3、4点秒回他们信息,早上7点半爬起来上班。 很多书友在催更,我每次回收到,但不敢做出承诺,因为我一个小时快的话——可以写800字,吓人吧,我应该是全网最慢的作者。 所以我较少求票,不好开口,说矫情点,我甚至不希望几位老书友总给我打赏,因为我在更新上,不能给出反馈,有负罪感,大家的钱,也来之不易。 但说到这位朋友呢,在书评区,留下了好几次差评。 坦白地说,我删除了。 他说,这本书每一章他都看过,要来给我提意见…… 然后我一看,书标‘见习’。 那你觉得,我一个就指望订阅的小作者什么感受?欣然接受你的意见? 在我的视角里:一个看盗版的朋友,看了我整本书,可能订阅了5、6章,凑出了100点粉丝值,得以发言,你实在要骂,在章说骂也就罢了,我也看得到,非要在书评区留下‘宝贵的印记’。 我希望订阅的朋友多,但我也不排斥看盗版的朋友,这话虽然矛盾,却是我的心里话,生活不易,作者读者一样。 在武侠这样一个冷频,收入十分微薄的,我写得又慢,更是雪上加霜。那位朋友,若不能使你满意,我抱歉了。 (本章完) 第248章 江上渔舟,潇湘夜雨 第248章 江上渔舟,潇湘夜雨 闽江发源于武夷山的几条大溪,西起建宁,过福州府,东入大海 官道尽头,烟尘渐息,那骑白影没入绿榕林中。 “嘎嘎~” 东边天空盘旋着几只江鸥,逐浪争食,哑鸣刺耳。 草棚下,四五名从三湘之地回闽的商贾,正在讲述江湖见闻,吸引了不少酒客的注意。 “要说近日江湖上,第一桩大事,便是衡山刘三爷广邀武林同道,召开金盆洗手大会。” “衡山城好不热闹!提前一个多月,刘三爷就包下城中全部的酒楼客栈,往来江湖朋友,不拘有无请柬,只要报上刘正风的名字,都可管食宿十日。” 有人道:“衡山派掌门金盆洗手,如此排场,倒也说得过去。” 那商贾笑道:“兄台说错了,刘三爷名头虽大,可惜却不是衡山派掌门人。” “那衡山掌门人是谁?”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啊。” “怎么不曾听过此君?” 那商贾故作神秘,笑道:“这又涉及一桩隐秘,当日他们的师父,本来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更具人望的刘三爷,谁知这莫大先生……” 青衣少女出了酒寮,站在道边,望向东边那片绿榕树。 “问过掌柜了,最近的渡口,还得往东走七里。” 劳德诺跟着走来,背上包裹,鼓鼓囊囊,在酒寮买了干粮酱菜,足够支应到福州府。 岳不群出门在外,总爱带着这个心思细腻的二徒弟,统揽食宿行止等庶务,无不周到。 南昌府租下的乘骑,已经归还设在泰宁县的车马行,两人只得步行。 他们皆是练武之人,筋骨强健,些许脚程还只是等闲。 “二师兄,包裹给我吧。” “小师妹客气了。” 岳灵珊轻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 “小师妹聪慧机敏,那师兄我就厚颜了。” 劳德诺言笑着摘下包裹,递了过去。 “毕竟跟着几位师兄,闯荡几趟江湖……” 岳灵珊说着,忽然止住了话头,目光看向官道那头,打西边来了个怪人,手里拎着根长条状物,像是拐杖,却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身形佝偻,衣衫褴褛,步伐不急不缓,走得却是奇快,眼见到了酒寮前,他停下片刻,盯着脚下官道,咂摸一阵子后,继续往东边而去。 劳徳诺忽然道:“他在跟踪之前那个骑白马的!” 岳灵珊惊讶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劳德诺江湖经验丰富,笑道:“小师妹你没看见,他观察地上的马蹄印后,立刻就往东边走了,这段时间,骑马经过的,不只有那个戴斗篷的玄袍人?” 岳灵珊问道:“他是杀手吗?” 劳德诺摇头道:“不知道,天下奇人异士众多,南方江湖上的人物,我们也不十分熟悉。” 岳灵珊想了想,道:“那我们跟在后面,去看个究竟,如何?” 劳德诺迟疑道:“师命在身,还需早日赶赴福州府,别节外生枝吧?” “不然,此人行踪诡异,说不定…就是青城派的暗探,再说码头也在东边,正好顺路,我们就跟在后面,远远看着,不会招惹麻烦的。” 劳德诺点头道:“如此也好!” 于是,两人又远远尾随在那怪人身后…… 江水澄碧,烟波浩渺。 闽江边的瓦当渡口,原是处旧窑址,时常有渔夫从临岸江水中网出汉瓦,其中品相完整、图案稀有的,能高价卖给专营此道的商贾。 “嘎嘎!” 鸥鸟掠过江面,叼起闽江特有的银刀鱼,落到江心的沙洲上,长喙啄开鱼腹,再一口吞下,抬头看向驶近的单桅白帆,划开江浪,船速逐渐放缓。斜阳收尽暮烟青,嫋嫋渔歌起远汀。 码头前还停泊了一艘乌蓬小船,船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雨笠,脚踏草鞋,怀中抱着根撑船的长篙,坐在码头上低头瞌睡,也不管是否有客人要搭船。 “该死!” 怪人走到码头上,望向江面,低声骂了句。 他原计划就在泰宁动手,不想晚了一步。 那艘单桅帆船,已经行至江心沙洲附近,船头立着一匹白色神骏,几乎占了大半个甲板,旁边隐约有道人影,独立船头,举目东望。 “老东西,别挺尸了,爷爷要坐船!” 驼背怪人收回目光,走向船夫,见其依然酣睡,不为所动,拎起长条状物件,便要扒拉他起来摇橹开船。 “忽!” 寒芒乍现,一道紫电由下而上,朝着腹心刺来。 速度极快,角度极刁钻。 此时,驼背怪人目光、心神,多半系在江心沙洲的船上,未曾想变生肘腋,他心中大惊,忙抖开布条,露出一根乌黑玉泽的盘龙拐杖,双手横持,向前挡去。 反应也快,还是慢了半息。 “噗噗!” 紫剑刺进左胸,血乍现,只是没入半尺后,便被盘龙拐杖隔开。 “当!” 棍剑交击,发出金戈碰撞之声,巨力相震,双方都不好受。 那盘龙拐杖不知用了什么木头,质地强过金铁,整个雕成了龙形,龙首朝天,嘴里衔着一轮弯月,半尺寒刃,青光闪闪,似乎别有妙用。 “好小子,使障眼法来害爷爷!” 驼背怪人连退三五步,飞快点了左胸穴道,稳住伤势,又取出小瓷瓶,在手心捏碎,将丹丸塞入嘴里,这一套动作完成极快。 那船夫自然也不是船夫。 “彼此彼此,阁下也没光明正大到哪里去!” 抛开身上的蓑衣斗笠,却是一长身玉立、凤目弦眉的年轻男子。 张玉手持紫剑,笑着回骂:“伱又是哪个窟窿里蹦出的老蛤蟆,从襄阳码头开始,鬼鬼祟祟,跟了小爷一路,到底意欲何为?” 他面露轻蔑,心中却是惊讶,自己处心积虑的一剑,竟然都未能重伤对方,看来这个驼背怪人的武功,确实不可小觑。 “哼,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木,名高峰,江湖人称‘塞北明驼是也!” 木高峰虽然不察,失了先机,但内心狂妄,不觉自己斗不过这可以当自己孙辈的年轻人,要不是顾忌他魔教堂主的身份,怕招来日月神教高手报复,早在湖北时,他就动手了。 张玉听过此人的名号,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但行事作风,为人不耻,所谓‘明驼’,不过自号也,因其武功高强、手段毒辣、睚眦必报,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塞北明驼?我与你冤仇吗?” “无冤无仇!” “那你找我做甚?” 木高峰嘶哑着声音,笑道:“有人出十万两暗,募集黑道高手杀你,小子,与其便宜了那些无名之辈,不如将这桩富贵送给老夫吧。” 张玉心中揣度,正教神教,自己树敌都不算少。 杨莲亭、岳不群、嵩山派、童玉康,甚至还有京城的万贵妃,都有可能出银悬赏自己首级。 这些黑道高手,横行无忌,不受江湖规矩约束,哪管你是正教神教,他们拿钱办事,没有不敢赚的银子,亦无不敢杀的人。 眼前的老驼子,虽然难对付,但还是明面之敌。 但被人在暗处盯上了,得时刻小心防备,却不好受。 “张某的人头,就在颈上,想要,自己来取便是!” (本章完) 第249章 塞北明驼 第249章 塞北明驼 江上残阳斜铺,碧波玉带绞入了几股金丝。 那艘单桅帆船远远停在江心,照夜玉狮子上到沙洲,惊起满滩鸥鸟,大口咀嚼格外嫩绿的青草。 “嘎嘎嘎!” 这畜生嗅觉极灵敏,很快发现藏着沙洲里的鸟蛋、鳖蛋,一口一窝,吃得不亦乐乎。 “当啷!” “砰~” 瓦当渡口前,一剑一棍,两道身影斗得不可开交。 木高峰确实有狂妄的本钱,内力深厚,拐棍阴险,奇门手段层出不穷,心口伤势似乎并不打紧,斗了五六十回合,倒是他以进攻为主,逼得张玉直往闽江边上退。 榕树林中,四只眼睛窥视着码头战况。 “竟然是他!” 隔着四五十步,他还是认出来了那张英俊得不像话的面容,还有那柄快如闪电的紫剑,想起飞凤桥之战,自己差点丧命剑下,便觉得脑门发凉。 短短时日过去,他的剑法又精湛了不少。 劳德诺看了眼身旁的青衣少女,眼神怀疑。 “小师妹,你不会早认出来,才巴巴跟过来…攀旧情吧?” 岳灵珊正色道:“二师兄,你怎么会这般想!正邪不两立,若非武功不及他,我只恨不得捅这魔教邪徒百十个窟窿,还有何交情可攀?” “嘿嘿,小师妹深明大义,真是可喜可贺。” 劳德诺轻笑一声,明显不信,继续观战。 “他不是木驼子的对手啊。” 岳灵珊闻听此言,心头微紧,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方才听他报号什么…塞北明驼木高峰,到底是哪个门下?能有这般了得的武功?二师兄你见多识广,之前就没见过这老驼子?” 劳德面色凝重道:“小师妹,伱可别小看木老驼子,他少在中原走动,我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之前眼拙,竟然没想到是他来了南边。” “他究竟是何来历?” “木高峰成名甚早,与师父算是一辈人物了,当年在中原树敌甚多,远赴西域,不知因何机缘,反而炼成一身毒功,回来后杀光了所有仇家,正道中人不耻其所为,但等闲之辈也奈何不得他。” 岳灵珊听劳德诺说,这老驼子如此凶残,眉头微皱,心中不由地担忧起来。 盘龙拐棍砸来,张玉使了个‘力抗千钧’,双手倒提紫薇神剑,向上迎击。 “木驼子,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不如就此罢兵休战如何?” 木高峰笑道:“好啊,你先收剑,老驼子转身就走。” 张玉怒道:“王八蛋!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他接连数剑刺出,空中晃过几道紫光,向着木高峰落了过去,却被盘龙拐棍逐一破解,张玉的五岳剑法层出不穷,但博而不精,精而难以生出神韵,对方纵横江湖数十年,打过无数恶仗,习惯了见招拆招。 又过了三十回合,双方互有胜负,张玉肩头吃了两拐棍,木高峰腿上也被紫剑刺了个血洞。 这老驼子,却有股子韧性,非要分出个胜负来不可。 张玉原本也不忌惮木高峰,只是他六识异常敏锐,已经觉出榕树林中,有人潜藏观战,若是过路的好事者也就罢了,万一是敌,趁自己陷此绝境出手,身后大江横隔,他逃都没地方逃去。 所以他出手之际,总留了三分余力,以备不测。 “木老先生,你缺钱,我这有数千两银票,拿去便是,何必非斗个两败俱伤,万一你我力竭,叫人渔翁得利,岂不贻笑江湖?” “哼!江湖人都知道,老驼子我有仇必报。” “你刺了我一剑狠的,若不能从你身上留下些瓜落来,驼子我才真正要贻笑江湖,以后谁还敬畏‘塞北明驼’这块招牌!” “你要如何?” 木高峰手中拐哥不停,冷笑道:“简单,你站着不动,让驼子我敲上一拐棍,生死由命,恩怨两消。” “做梦!”张玉心中怒极,这恶驼子像快牛皮一样,只要粘上,就甩不脱了,好说歹说都不管用。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夫这三十六路盘龙棍法,杀生无数,就不信收不了你这条亡魂。” 木高峰拐棍如飞,雨点般砸了过来,空中划出道道残影,挨上一棍,轻则皮开骨裂,重则当场殒命。 不管榕树林中藏着何方神圣,先把眼前这关口过去。 张玉全力出剑,紫光跃动,剑气如瀑涌向盘龙拐棍。 “好小子!跟驼子打,还敢留手!” 木高峰握住拐棍的双手剧烈震动,连着后退两步,卸去了这股劲。 “白虹贯日!” 张玉看准空隙,又一剑刺向木高峰左胸。 他就不信,自己埋伏下的那剑,刺得很深,木高峰真能一点事也没有?还是用秘法,暂时封住了伤势,故意装出强势模样。 “不好!” 木高峰见其举动,瞬间明白过来,他连忙把盘龙拐棍收在胸前格挡,意图架住紫剑,同时一脚踢向对方腹部,誓要逼退张玉。 “噗!” 张玉见状,愈发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生挨那脚,咽下喉咙间不停翻涌的腥甜,剑锋不减,继续刺了过去。 ‘当’的一声,剑尖还是被盘龙拐棍抵住了。 “可惜,你只差了一息。” 木高峰冷笑道,随即却笑不出来了。 只见张玉右臂经脉,真气涌动,那离胸口极近的剑尖,忽然传来一股极其强劲的吸力。 “不好!” “木驼子,去死吧你!” 张玉狞笑着,疯狂运转北冥真气。 鲜血犹如万千榕树丝绦,从木高峰左胸的剑伤中喷溅出来,染红了整柄紫剑。 北冥神功,不止可以吞噬别人内功。 本身附带的这种强劲吸力,在交手中,也能起到关键作用,只是颇为耗费真气。 “吸星大法!” “你是任我行的传人?” 木高峰惊惧无比,猛得推动盘龙拐棍,荡开紫薇神剑,再也顾不得江湖前辈的面子,塞北明驼的招牌,撒开丫子,转身便逃。 “噗!” 张玉再也抑制不住胸膛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身上多处受伤,内力、体力都濒临枯竭了。 他望了眼榕树林那边,忙转过身去,大声喊道。 “塞北明驼,无胆鼠辈,有本事回来,再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不敢了吧?哈哈哈!” 大笑之后,张玉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立刻跳上船帮,长篙胡乱朝码头一点,乌蓬船向着江心而去。 (本章完) 第250章 后天境界 第250章 后天境界 “嘎~” 成群江鸥在空中盘旋,投下鸟粪,雨点般展开轰炸,对于白色巨兽而言,不痛不痒,只是稍微影响食欲。 “哒哒哒……” 水波荡漾,两船在沙洲旁交汇。 “多谢船家。” 老头蓑衣斗笠,身形瘦长,脸色枯槁,里面穿着件浆洗至发白的青布长袍。 他盘腿坐在甲板上,把黄皮大葫芦的酒,倒入自己的小葫芦。 一滴不洒。 倒完之后,他看向登上单桅帆船的年轻男子。 “事办完了?” “打发走了一只绿头苍蝇,多亏船家肯将乌蓬船借我。” “酒不错!” 老头将空空如也的黄皮大葫芦,递还给张玉,自己传身跳入乌蓬船。 “吁儿~” 夜照玉狮子江水中打了个滚,洗去鸟粪,抖干毛发,见主人口哨召唤,在沙洲上快跑几步,四蹄腾跃,跳上甲板,整艘单桅帆船为之一震,吓得船尾摇橹的年轻船夫,连忙抱住桅杆。 “客人,看天色晚间江上有雨,现在就开船吗?” “开船!” 张玉抛了锭银子过去,缓缓坐下。 脱下外袍,肩头几处棍伤都不轻,泛起成片的淤青,疼得他不住地龇牙咧嘴。 “木驼子,别让我再遇见你,早晚剁了你的狗头!” 他取出金针,扎入穴位,乌黑的淤血像一根极细的线,从体内扯了出来。 两船缓缓分开。 好风凭借力,舟随大江流,从沙洲侧畔经过,照夜玉狮子回头望向自己的快乐之地,还有些恋恋不舍,发出一声悠长嘶鸣,几乎又要引来江鸥愤怒的追击。 “碧空、沙洲、骠马。” “江船、剑客、晚霞。” 甲板一滩黑血,鞘内利刃生寒。 水中残阳晃荡,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悠扬的胡琴之音,极尽哀凄苦悲切,能令听者伤心落泪。 “好凄切的曲子。” 张玉回头望去,乌蓬船还停泊在沙洲旁,那老头坐在船头,取出胡琴,缓缓拉了起来,极尽忘我,背依残阳,仿佛天地间再无一人。 “不会是他吧?” 张玉蓦然心惊,想起江湖上有一号人物的形象,倒与之相似。 “若真是那人,自己也算在鬼门关捡了条小命回来。” 张玉轻笑一声,看了眼肩头,淤血已经放得差不多了。 便盘腿静坐,五心朝天,运转起北冥神功来。 在平阳府时,吸取了钟镇、乔勿庸、乐厚三位气海境高手的内力,丹田中第三朵紫金莲彻底绽放,任脉打通,内息醇厚饱满,真气运转顺畅。 他才能与后天境界中的强者木高峰,交手百余回合,而不落败。 “气海圆满,便是后天,两者只是一线之隔。” “准确来说,只差了一口气,继往之气!”“所以有江湖逸士,在手札中总结,丹劲、破甲、气海,这三重境界,都只是在武道筑基而已,为的就是炼成这口继往之气。” “这口气,是对之前种种的抒发,或正或邪,或善或恶,或刚或柔,或阴或阳,可以包罗万象,可以小至一隅,可以无边无垠,亦可以刹那芳华。” “什么都可以!关键只在于一个信字。” “在江湖上,邪教恶人中,高手往往层出不穷,经久不衰,而正教中的名门正派,在初代辉煌绽放过后,如果没有天才中兴人物出现,或者即使出现了,却受到教条约束,违背本心,沦为方仲永之流,往往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便如今日的……华山派。” “因为人心复杂,多欲多求,相对而言,纯粹的善,总比纯粹的恶要更难。” “如果用作画比喻,后天之下,只是画匠、画工。” “作品再如何精美,也只是照葫芦画瓢,有形而无神,有色而无韵,到了后天境,才有资格称为画家,探索属于自己的武道之路,至于能走多远,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湖上有句话,叫‘以敌为师’,与强者生死相搏,便是突破武道桎梏的最好的方法,只是输的代价有点大,不是谁都会走这条路。 否则也不会有师父徒弟,这种江湖上最牢固的关系存在。 与木高峰这样的凶残至极的强者交手后,张玉从那些玄奥缥缈的武学理论中,挣脱出来,隐隐看见了自己的方向。 …………… 闽江上源,离建宁县三十里处,南岸长着片芦苇荡,当间有座蛟神庙。 原本倒也香火鼎盛,十几年前一场大水,淹没了周边村庄,活下来的村民也搬走了。 洪峰退去后,这里只剩芦苇,和这座破庙。 今夜,庙中生起了篝火。 梁上结满蛛丝,神坛上的蛟神像残破不堪,头颅早已不知所踪。 屋外风雨大作,山风呼啸。 木高峰放下盘龙拐棍,起身将庙门关上,又抱起石墩子,抵住中缝。 “真是邪门!” 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一瘸一拐地回到篝火堆前,取出金疮药,洒在腿上的血洞周边,再用纱布包裹起来。 “任我行销声匿迹十余年,他的传人竟然跑到江湖上来了。” 武林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上一代的江湖中,日月神教任我行,无疑是最璀璨夺目的太阳。 他凭借吸星大法败尽天下高手,连五岳剑派中独领风骚的左冷蝉,对上任我行,也是败多胜少,只有老一辈的少林方证可与之一战。 真要论起来,东方不败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还是后起之秀,只不过因其战绩过于耀眼,无人敢以晚辈视之。 十一年前,任我行忽然失踪,有传言说他死了。 木高峰并不相信,一直觉得他躲在某个角落,继续闭关修炼绝世神功。 “吸星大法!” “他竟然会吸星大法。” 瓦当码头对战时,木高峰虽然受了重伤,但并未力竭,还有几道杀手锏,未曾使出来。 之所以仓惶逃窜,只是以为任我行在周边,这才风声鹤唳。 后面见张玉没追来,反而驾船离开,才想到自己判断有误,任我行不在附近。 “若是得到吸星大法,驼子我突破先天境,或许就有希望了。” 木高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本章完) 第251章 风韵犹存的王夫人 第251章 风韵犹存的王夫人 闽江沿途容纳了许多支流,至福州府境内,碧水浩渺,巨波翻滚,两岸最宽之处,为入海口附近的玉壶湖,足有八里,可以容纳福州港的海船,进进出出。 江面上,风帆拉满,三重楼船逆流西向。 船上彩旗飘飘,船头有尊巨大的木制蛟首,一杆蓝底大旗在风中展开,上面竖着两个大字——福威。 同在这段江道上,那些渔船,纷纷摇橹避让。 而有身份的游江彩船,则放下一只小舟,主人家或者亲至,或者遣人,靠近福威号,送上拜帖和礼物,双方你来我往,这场‘江海龙神会’自是热闹非凡。 “哗啦!” “少镖头,你快看,哪边有人落水了。” 那艘渔船因为躲闪游江彩船,操作不及,侧身迎浪,被一个不算大的浪头就掀翻了,锅碗瓢盆、生活器具,随着中间那道身影,在波涛中起起浮浮。 “哈哈,老史,他也太不小心了。” “是啊,人家按固定航道走,速度又慢,哪里就挨着碰着他了,自己手忙脚乱,反而弄得船翻,倒是为这‘江海龙神会’添了桩笑话。” “我正愁无聊,不想来了这桩乐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林平之倒不担心,真会淹死人,闽江上的渔夫水性极佳,自己游至岸边是没问题的,就是这幅破烂家当,要祭给江龙神了。 反正在他眼里,这样破烂的渔船,跟枯木一般,在树林中随手便能捡得到。 经过三代人的经营,林家逐渐摆脱江湖草莽的身份,成为福州府有钱有势的豪强,朋友遍布江湖与衙门之间。 身份同等的江湖朋友、福州城的达官显贵,或许感受到的是福,而寻常小门小户,即使没有直接挨着碰着,感受到的也只有威。 福威号,三楼,几位镖头正在叙话。 “张镖头从湖南寄信过来,说川西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总算收了镖局送去的礼物,总镖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林震南靠在宽大的藤椅上,桌上放着旱烟袋,他端起旁边一只玉泽小盏,茶水在边缘渲染半圈金色,望向远处江面上那桩‘笑话’,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镖局生意,间于黑白两道,比起江上驾船,风险可大多了。 但几十年过去,这艘小舟,不止没翻,还换成了屁股下的大楼船。 强爷胜祖,他有资格得意! 林震南笑道:“好啊,这些时日,郑镖头辛苦了。” 郑康笑道:“福威镖局奖罚分明,为总镖头办事,在下辛苦些,那都是值得的。” 说话的郑镖头,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相貌俊朗,有些书卷气,看起来,与周围一圈黑莽粗憨、奇形怪状的镖师格格不入。 相比之下,林震南常年吸食旱烟,齿黑面黄,不时咳出浓痰,才过半百,都已经像个老头子了。 “这次若非郑镖头,动用族中关系,想来还是如往年那样,余观主绝对是不肯收的。” “也是凑巧,在下族伯父,刚好在四川当知府,与余观主有过数面之缘。” 在福威镖局里,郑康既不会武功,也不懂走镖,只协助林震南干些迎来送往的话,地位却是不低,盖因他身后的郑氏家族,乃是福建一等一的官宦门庭。 郑康虽然只是妾生支脉,又无功名在身,但凭借家中些许关系,还是可以在福威镖局谋上一份薪资优渥的美差。 其他几名镖头,都是从杂役、趟子手,镖师,一路熬出来,杀出来的,看见白白净净的郑康,靠着写几封信,就能得到总镖头的青睐,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东西,是命里带的,旁人羡慕也没用。 林震南忽然道:“郑镖头,既然余观主收下了礼物,我准备下半年抽时间,再往四川走一趟,亲自拜访青城派,同时筹划设立巴蜀分局,要不你随我同去,将来分局镖头的位置就由伱来担任,可好?” 外放地方,主持福威镖局一省事务,各种银子进项,自是少不了的,比起在总局拿固定薪资不知好上多少。 以往只有为镖局立下大功的镖头,才有这个资格。 几位镖头纷纷瞪大了眼睛,都向郑康投去羡慕嫉妒的眼神。 郑康淡然道:“多谢总镖头看重,只是在下家眷都在福州府,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请总镖头另委贤明,在下情愿留在总局效力。” 林震南见他忠孝仁义,又不贪功,微微点头,愈发觉得郑康人品可靠,不愧为世家子弟出身,对其大加赞语。其他几位镖头看郑康主动让出这个香饽饽,也没了敌意,一时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总镖头,各位镖头,许是受了江风,在下有些头晕,想告罪请辞,回房小睡一会儿。” 崔镖头大笑道:“郑兄弟身子骨太弱了,看来确实不宜远行,跑江湖赚吆喝的话,还是交给哥哥们吧。” 林震南轻笑道:“那郑兄弟就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晚上的照江彩灯会,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可不要错过了。” “告辞!” 郑康下了楼,脸上的不适,瞬间消失。 他没有直接回房,走在楼船廊道间,东逛西看,似乎在找寻什么。 “见过夫人。” 前方走来一道倩影,郑康忙停住脚步,眼睛看向地面,作出极为恭敬有礼的神态。 “震南在楼上吗?” 王夫人四十不到,保养得很好,皮肤光滑,胸脯鼓鼓的,珠圆玉润,风韵正盛,特别她还是练武之人,筋肉扎实,皮肤一点也未见松弛,倒像二十来岁的少妇。 “在楼上,夫人要上去吗?” 王夫人看了眼郑镖头:“还有其他人?” 郑康笑着道:“还有崔镖头、季镖头、陈先生他们都在,夫人找总镖头有事?” “算了,震南在说镖局的事,我不想掺和,之后再讲吧。” 郑康打量着她,轻声道:“夫人美丽贤惠,真是总镖头之福。” 王夫人脸上露出微笑,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龄,都是需要赞美的,尤其是对于容貌身材方面的。 “郑镖头不愧读过圣贤书的,说话就是文雅好听。” 若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妇人,听闻此语,此时已经勃然色变,大骂登徒浪子。 偏偏这王夫人出身武林世家,洛阳金刀门,父亲乃是‘金刀无敌’王元霸,女子随父,她也是一股霹雳火爆脾气,以江湖儿女自诩,敢爱敢恨。 之前那些年,经营福威镖局,从来都是夫妻共同坐堂议事。 直至这两年,林平之将要成年,她才收敛了几分,但底色仍在,不拘小节。 “平之这孩子,整日就爱飞鹰走狗,骑马打猎,最多看些杂书,一点向学问的心思也没有,虽说林家世代经营镖局,这份家业,也指望平之继承,不指望他能考个功名回来,但多读些正经书总是好的。” “郑镖头若有空闲,还请替我多教导一下平之。” 郑康拱手道:“一定,一定,夫人放心。” 他看着王夫人离开的背影,扭动的腰胯,狠狠咽了下口水。 “真够润的!” “林震南占着茅坑不拉屎,岂非暴殄天物啊!” 郑康这样的世家子弟,哪怕庶出,就算没功名,在福州府混件青袍官服,还是不成问题的,何至于自降身份,加入福威镖局,干起了‘车船脚店衙’的勾当。 他相貌不错,出身也好,银子也还算够用,寻常女子倒也能得到,偏偏郑康有一桩不能为人言的癖好……越是身份高贵的,凛然不可侵犯的,他越兴奋。 尤其是王夫人,这样儿女近于成年的! 两年前,他无意间在街上见到福威镖局的王夫人,从此便相思成疾…… “林震南早年间行镖,伤了根基,虽然阳气犹在,但底气不足,我就不信,你能熬得住!” 改了几稿,晚了点,抱歉 (本章完) 第252章 福威镖局 第252章 福威镖局 落霞与孤鹜齐飞,江水共长天一色。 福威号上。 王夫人穿了袭织锦紫绸高领袄,外罩着浅蓝比甲,下着凤尾裙,脚踏云头履,攀登楼梯时,饱满的臀部把襦裙撑得几乎变形。 帘内春江若隐若现,竟还见了痕迹。 上到三楼甲板,风正好吹起裙摆,露出半截雪白膝裤。 林震南原本靠着藤椅,独赏江景,见状不由得坐起身子,笑道:“娘子打扮起来,风仪绰约,摇摆生姿,魅力不减当年啊。” 王夫人脸色微红:“胡吣什么?你我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老不正经,这些话万一叫人听见,捡了跟外面学舌,像什么样子。” 林震南摇头道:“娘子属虎,今年明明三十九岁,为何好端端的又给自己添上一纪?” 王夫人笑道:“平之都这么大了,我这个当娘的,多一岁,少一岁,又能如何。” 江上楼船,晚霞斜挂。 那些镖头早已经各回房间,养精蓄锐,准备夺取今夜江海龙神会的头彩,他们夫妻得以说些玩笑话。 洛阳金刀门,乃是一流的武林世家,王姓在中原也兴旺了几代人,靠的就是盘根错节的姻亲、世交、师徒关系,如所有大姓人家的女儿一样,王家女儿所嫁的夫婿,往往不会是同龄的少年郎君。 只相差十来纪的,还算是相配的。 林震南继承福威镖局的祖业,三十出头,便在黑白两道小有名气,当年在开拓河南镖局生意时,结识了洛阳大豪‘金刀无敌’王元霸,蒙他将十九岁的三女儿嫁给自己,借着王家的招牌,又将镖局生意,做上了个台阶。 王夫人在藤椅上坐下,双腿并拢,江风阵阵,虽然吹不动裙摆,却依旧令股间生凉。 “老爷,听说青城派收下了我们送去的礼物?” 林震南点头道:“是啊,这次多亏了郑康?” 王夫人还不知内情,好奇道:“郑镖头?” “郑镖头族中有个亲戚,在四川当知府,同青城派有些交情,劳他相说,余观主才卖了这个面子,如此一来,开辟四川分地的镖局生意还在其次,主要是解了青城派与林家的旧隙,消除了我几十年的隐忧啊。” 林震南兴致颇高。 当年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开创镖局,当真是打遍黑道无敌手,白道上英雄嫉妒他太过威风,也有去找他比试武艺的,却少有能胜过他的,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长青子,便在辟邪剑法下输了几招,原本也没什么。 偏偏这长青子心胸狭隘,少年得志,未遇挫折,经此一败,竟然在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了。 青城派与福威镖局,由此结下了这桩梁子。 说小,无非是比武切磋,技不如人。 说大,却是害师之仇,宗门之辱。 远图公在世时,自不必说,没人敢上门自取其辱。 远图公既没,镖局传给养子林伯雄,辟邪剑法的余威,在好长一段时间内,依旧震于殊俗。 林仲雄遵循养义父告诫,没有修炼辟邪剑法的精要秘诀,使得福威镖局短短数十年间,由一个可以和武林世家并列的大镖局,落魄成了普通的江湖走镖的田地。 直至林震南接手后,才隐隐有了复兴之势,但终究远不如往昔。 而青城派在余沧海执掌下,这些年愈发如日中天,成为巴蜀江湖第一大派。 林震南希望将这桩旧怨,在自己手中消解,不要遗祸给下一代。 王夫人倒了两杯酒,举杯相庆,笑道:“老爷心中多年块垒顿消,实是一桩喜事,值得庆贺。” “娘子,请。”林震南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王夫人轻笑道:“看来那郑镖头,的确人才难得,当得起老爷的左膀右臂。” 林震南放下酒杯,点头道:“郑家是书香门第,仕宦望族,在福州府兴盛了数百年,门生故吏,遍布数省,若能借郑康,搭上这条线,将来平之接管镖局,必定大有助益处。” 王夫人轻轻点头,她对知礼节、家世好的郑镖头,也颇有好感,觉得此人器宇不凡,并不能以寻常镖头视之。 “郑镖头是世家子弟,通晓诗书文墨,何不让平之对他以师礼相待,一来能多个有德行的约束教导平之,二则可以加深他与福威镖局的关系,老爷以为如何?” 林震南连忙点头道:“娘子好见识,此策大妙。” 两人说着话,见这份家业烈火烹油般兴旺,如江面铺陈的晚霞那般炫目璀璨,心中最是得意,连着喝了七八杯酒,王夫人酒量原也不错,做姑娘时便能与父兄角酒,只是相夫教子之后,无事不饮,不及当初。 “娘子…” 林震南看向王夫人,见她脸颊泛红,艳丽无比。 林平之生得唇红齿白,带着几分女相,宛如戏台上的旦,在福州城里人尽皆知,若不是有福威镖局这块招牌罩着,只怕早就沦为某个权势人物的娈童私宠了。 俗话说,儿相随母。 王夫人原本底子甚好,加上为人妇,愈发丰韵动人,几杯酒下肚,更显得活色生香。 “娘子…好美!” 林震南坐了过去,伸手拦住腰肢。 “夫君,别在这里,回…” 王夫人低着头,声细如蚊。 江上暖风阵阵,吹得人心痒痒。 她本是久旷之身,早盼甘霖,见林震南如此举动,心中岂有不喜之理。 “夫君?” 林震南忽然收回了手,王夫人抬头看去,却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王夫人心中失落,强笑道:“夫君稍坐,妾身正准备去平之房间一趟,江海龙神会,就要开始了,若不叮嘱他一番,年轻人血气方刚,定要争狠斗胜,万一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林震南轻轻点头。 王夫人醉意未消,扶着把手,缓步走下楼梯,往二楼东侧的房间而去,正到拐角处,离林平之房间还有七八步时,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她转身一看,方才还与老爷提到此人呢。 “夫人。” 郑康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心心念念的身影,连忙走过来见礼。 “在下见过夫人。” 他见王夫人面色绯红,隐隐带着几分春色,心中更是悸动难耐。 “夫人饮酒了?” 方才看了下原著,王夫人的年龄竟然是有准确记载的。 (本章完) 第253章 郑镖头 第253章 郑镖头 王夫人扶着船栏,脸上醉意未消,江风吹拂,稍觉头晕,原本还想着就近到平之房间小眠片刻,她看向喊住自己的男子,问道。 “郑镖头有事?” 郑康缓步走来,语气关切道:“在下见夫人脚步虚浮,江上风大浪急,需得小心失足。” 王夫人轻笑道:“我与总镖头小酌几杯,不碍什么。” 郑康上前两步,眼神逐渐变得热切:“夫人,要不由在下扶你回房?” “我正要去找平之,不必麻烦了,郑镖头自便吧。” 她隐隐觉得这位郑镖头,对自己过于热切了,想必出身世家门第,原本就如此行事做派,总归也是好心,但凡事该有尺度,两人不好久处,王夫人虽是江湖儿女,却非糊涂之人。 “夫人,请等等。” 王夫人转过身,皱起眉头:“郑镖头还有什么事吗?” 郑康走到她身前,注视她的眼睛,竟然从身后取出一束芍药:“我在江岸看到这朵的刹那,心中就觉得,只有夫人的美貌,才配得上它。” 五月八日的江海龙神会是闽地旧俗,其中一样,便有男子为倾心的女子簪,女子若接受,两人便互相探知了对方心意。 王夫人出身中原名门,但嫁入闽地十余载,对本土习俗,自然没有不晓得的。 她连忙环顾前后,脸色泛红,低声骂道:“混蛋,你昏了头,怎么敢说这种话?” 郑康见四下无人,竟然飞快地靠近过来。 “在下倾慕夫人已久,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今日正值良辰,但求一吐为快,生死无怨。” 他低声说着,心中一横,伸手绕过腰肢,在桃丘抓了一把,如同握住了云朵,带着几分弹性,芬芳得让人几乎沉醉。 “夫人…此乃是名种,好香啊。” 王夫人大怒,抬手拍出一掌,他接连后退三四步。 郑镖头还不算胆大包天,没有进一步动作,转身离开前,又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妇人,眼中满是志在必得,双方这一次过招,他虽败犹胜。 王夫人浑身无力,站在原地,却没有呼喊。 “他……他是怎么敢?” 身体上突然生出一种异样,她看着不知何时塞到自己手中的,鬼使神差地轻轻嗅了下,果然很香。 “娘。” 身后房门忽然打开,林平之见母亲面色绯红,手里拎了枝芍药,呆愣地站着,像失了魂魄般,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出声喊道。 “娘,您来找孩儿吗?怎么不进来。” 王夫人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的芍药,扔也不是,拿着也不像话。 “平儿,你今年十八,也该议亲了。今夜闽江岸边的簪游灯,福州府大户人家的姑娘都会来,伱若是能将这朵送出去,也算了了爹娘的一桩心事。” “娘,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你是知道的,孩儿还要代表福威镖局,参加今宵的江海龙神会,哪有时间簪游灯?” 林平之扶着母亲,进了自己房间,接过那支开的正艳的芍药,插入了胆瓶当中,倒了些水,无百日红,但能至少也能多鲜艳几日。“娘,请用茶。” 王夫人坐在椅子上,看向出落得眉目清秀的林平之,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个儿子都这么大的中年妇人,还会有男子对自己……产生那种心思。 “此事还不好张扬,待过了这段时间,找个由头,让老爷打发了他。” 待喝了几口茶后,王夫人稍稍定住心神,笑着看向林平之。 “过两个月,你爹会去四川,拜访青城派松风观余沧海观主,平儿作为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本该在江湖上多走动,娘到时和他说,这趟让你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林平之皱眉道:“青城派是什么来头?还得劳烦爹爹跑这么远,亲自去拜访他?” 王夫人心中微微叹息。 林平之倒也并非自幼养于深闺的无知之辈,在父母安排下,出过几趟远门,美其名曰为‘闯荡江湖’,按说比起同龄人,起码要多出些阅历和见识。 只是少年人眼中的江湖,与残酷的现实,总是出入甚远。 那些镖师,趟子手,自然不会说出‘福威镖局连给五岳剑派送拜帖的资格都没有’之类扫兴的话,反而每至一省,宾朋满座,恭维奉承之声,不绝于耳,让他产生了远超实际江湖地位的错觉。 这座江湖就像千层糕。 福威镖局在其所处层次,还算不错,但也仅仅如此,对于上一层的江湖,若非还有林远图当年遗留下的几分名气,不过就是生意好些的‘车船脚店衙’。 林家干着镖局生意,注定了是说白不白,说黑不黑,游走在官府与江湖之间。 讲得好听,四海都有朋友。 讲难听点,脚踏多只船。 尤其在日月神教与五岳剑派两方阵营,斗争日趋激烈的当下,留给中间派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一旦被人盯上,官府和江湖的势力,都默认林家属于对方阵营,不会提供规则内的庇护。 福威号,这艘大船看似还稳当,其实已经行至险境了。 有些东西,当局者迷。 别说林平之了,王夫人看得出,有时连林震南也恍惚以为,自己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在江湖上算一门上乘技艺,武林中各路英雄好汉都佩服的,或许不及祖父远图公,但也有其六七分难耐。 这次衡山派刘三爷金盆洗手大会,在江湖上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武林豪杰,却没有给到福威镖局,林震南为此郁闷了好久。 王夫人想了想,如实道:“青城派是眼下巴蜀江湖声势最为煊赫的第一大派,那松风观余沧海观主,更是武功高强,威震川中,三峡以西,没有不敬畏他名头的。” 林平之轻笑道:“说到底,这青城派不过在四川称王称霸,我林家的镖局生意,遍布十省,江湖上的朋友,提起爹爹的辟邪剑法,也无不交口称赞,终归还是爹爹太谦逊了,总说什么‘福威福威,福在前,威在后’,若是依孩儿性子,便在家里等着,让他们登门来拜访!” 这孩子……中毒太深。 王夫人也不知说什么,总不能自己开口,贬损夫君在儿子心中的伟岸形象吧。 “福为前,威在后,你爹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本章完) 第254章 火树银花 第254章 火树银 丹田中,第五朵紫金莲,枝叶逐渐清晰起来。 真气化成了淡金色的汤液,滋养着这池莲。 “嗖~” 金池丹田上方的大旋涡,源源不断吸纳着气海中储存的内力,去芜存菁,转化为北冥真气,直至耗尽了那三名气海境高手的‘遗泽’。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 那气海大旋涡,明明已经枯竭,却汇聚出无色之气,缓缓落下的过程中,吸收青光,最后竟然化成了一尾灰白小鱼,跃入莲池中,穿梭在五株紫金莲间,逍遥自在的畅游。 “呼!” 张玉吐出浊息,啸气如剑,奔出六七尺远。 他睁开双目,环顾四周,只觉天地大为不同。 天边最后那抹残阳落下,面前是烟波浩渺的江水,背后却是张灯结彩的大城,一动一寂,一明一暗,仿佛是阴阳的边界。 “寄残躯于孤舟,藐沧海为一粟。” “残躯孤舟,灵魂所寄,沧海茫茫,无处可依,处处可依,心安意遂,是谓——逍遥。” 张玉从甲板上起身,码头前停满了大大小的船只。 “客人,你睡醒了?” 年轻船夫正在给白马梳毛,见张玉起身,笑着打招呼。 他还未曾见过,坐着就能睡着的奇人,还睡了一天两夜。 张玉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到船头,抬起右手,掌心朝着下方江面,真气在五指间浮动。 后天之境,出无形,入有形。 他感受着掌心的北冥真气,由寒变热,又从热变寒,两种矛盾的形态不断融合着,阴阳权御之变,天地逍遥之道,似乎皆在其中。 “呼…哗然…” 水面无风,却起了个小浪头,转瞬之间,一蓬水,被摄在了掌心,变换成为各种形态。 “嗤嗤!” 张玉忽然收拢五指,朝上握拳,丝丝寒气逐渐从掌心中升腾。 “还是不行啊!” 片刻之后,张玉轻轻摇头,有些失望。 他松开了手,蓝色冰片四分五裂,逐渐化作齑粉,从掌心中散落,其中小半蓝色粉末,被江风一吹,落到了江面,在那瞬间,凝结成了手指甲大小的冰块,只是很快,就彻底被江水融化,消散得无隐无踪。 “阴阳之道,最为玄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要在冰片上附着刚阳之气,比在豆腐上雕,还要难上百千倍。” “要想炼成北冥神功中,记载的生死符,的确不是容易之事。” 前宋不远,往事可追。 两三百年间,天下虽然屡遭兵火,但还是有不少典籍手札,得以保存下来,记载了北宋末年那场‘江湖大年’,山河不幸武夫幸。 或是隐士手札,或是假托传奇小说, 从前人笔触间,可以一窥那些惊才绝艳的前辈风采。 生死符为武林中第一等的暗器,利用液体,逆运北冥真气,将刚阳之气化入阴柔之中,使掌心中发出来的真气冷于寒冰数倍,手中液体自然凝结成冰,打入体内,对方便只能任由摆布了。 逍遥派分支灵鹫宫有位天山童姥,便极擅长使用这种名唤‘生死符’的暗器,用之控制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帮主们。 中生死符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受制于天山童姥,为奴为婢,以求换得解药。 “到福州府了?”张玉转身,看向那名船夫问道。 “是啊,客人背后就是府城。” 他取出三锭银子,每锭五两,递了过去。 船夫连忙摆手道:“船资不用这么多。” 在建宁已经给了五两,只需再付五两,便足够这一人一马的船资,即使自己空船回建宁,也有很大的赚头,比起平时一个月的收益还大。 张玉轻笑道:“多出的部分是回程的定金,烦请船家在此稍等些时日。” 年轻船夫想了想,问道:“敢问客人,大概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内。” 他权衡了番,最终点头。 “你待会去福州城,找家大客栈,将它寄养几天。” 张玉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脖颈,将刀剑别在自己腰间,顺手将斗笠戴在头上,临下船时,他轻笑着道。 “船家贵姓?家住何方” 船夫不知对方为何问起自己的身世,还是如实回道。 “小人姓刘,刘忠,家在建宁县烧瓦镇下溪村。” “好名字,我记下了。忠者,忠人之事也,你也要记得。” 最后这句话,威胁之意甚浓,年轻船夫反应过来,只觉得袖中银子有些烫手,只是此时境况,也不容许他推脱了。 张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船头跳到岸边。 福州港是天下名港,可以容纳西洋番邦的万料巨船,这里只是闽江上的一处内江港口,离府城最近,才两三百步。 此时,江边排布的渔船客舟,绵延五六里。 福州城外的闽江,沿岸一排百年往上大榕树,上面系着许多彩带,船灯顺江而下,流光溢彩,直入玉壶湖,衣着华贵的公子淑女,从府城出来,只待逛过游灯簪后,便乘舟去观看江海龙神会。 灯火阑珊之下,两道身影从榕树旁走过。 “婆婆,这个贝壳风铃,要多少银子?” “两百文。” 那卖首饰饰品的的老妇人,抬眼看向来客,顿时吓了一跳。 这姑娘身段窈窕,双腿修长,长发如瀑。 远远看去,的确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可惜那半张脸,像是用滚油炸过的水豆腐,坑坑洼洼,还带着黑斑黄点,奇丑无比,原本夜里正有些倦意,只看过这一眼,瞬间就觉得神智清明、睡意全无了。 “这个海螺呢?” 青衣少女兴致颇高,她在一个个小摊前徘徊,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包袱越来越沉。 “小师妹,要不伱自己逛吧,我先回客栈休息了。” 这些时日,从北至南,舟车劳顿,奔波千里不停,劳德诺毕竟上了年纪,没有年轻人那股子精气神,只觉得颇为疲累。 “好啊,二师兄你先回去吧。” 岳灵珊走走停停,忽然看向一棵挂满红绳的榕树,有个白发苍苍的算命先生坐在树下,打着个‘布衣神相’的幌子,上面写了些‘姻缘’、‘生死’、‘富贵功名’之类的。 福州本地人另有信仰,这里生意颇差,一个客人也无。 岳灵珊想了片刻,心有所感,却是朝那算命先生,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255章 测字相命,风波渐生 第255章 测字相命,风波渐生 “来相命的吧。” “你怎么知道?” “姑娘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有所求。” 银月初升,江风拂过,满树挂着的红绳轻轻晃动,垂在空中的末端,似乎真的系着命里的什么东西,却教人捉摸不透。 也是,捉摸不透的是命数,捉摸得透的是定数。 她期待地问道:“准吗?” “相命这种事,从来都是信则准,不信不准。” 那男子穿着袭麻衣,白发如雪,若单看面相,最多才四十来岁。 他盘腿坐在地上,招幌靠着身后的榕树,面前铺开的黄布上,摆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笑着看向今夜的第一桩生意。 青衣少女蹲在摊前,继续问道。 “老先生怎么个相法?” 麻衣男子听见‘老先生’三字,轻笑道:“卜筮、占星、破字、八字批命、摸骨相面、紫薇斗数,小姑娘可以任选一个。” “老先生最擅长哪种?” “紫薇斗数,无有不准!” 岳灵珊沉默片刻,却是问道:“那…不擅长哪种?” 麻衣男子微微错愕,摇头道:“没有不擅长的。” 岳灵珊坚持道:“既然有最擅长的,那终该有不那么擅长的。” 麻衣男子稍作沉思,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破字吧,或许不那么准。” 岳灵珊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请老先生为我算一次命。” “卦金五两。” 岳灵珊惊讶道:“五两?这也太黑了吧!别的地方算命先生,只收十几文,才几个鸡蛋钱。” 麻衣男子正色道:“姑娘,你也太不尊重学问了!伱以为贫道是出来蒙鸡蛋吃的瞎眼老头?真正的天机,从来不可贱卖,你这五两银子得值,要是不,悔恨终身!” 岳灵珊见他这般义正词严,不由信了几分,她从荷包中,挑了两锭水丝银,好在这次出远门,带的盘缠足够多,有些肉痛地给了麻衣男子。 他忙接过银子,揣入怀里,笑着问道:“姑娘选紫薇斗数,还是破字?” “那……还是破字吧?” 世人算命,只怕不准,还有专门挑不那么准的,倒也是桩奇事。 麻衣男子不以为怪,从竹书箱内取出一方白色宣纸,备好笔墨,又点燃了半截灰白色的残烛,些许清冷的幽光,不多不少,刚好照亮了方纸。 “请姑娘赐字。” “你怎么不问我测什么?” 麻衣男子哈哈笑道:“姑娘天庭饱满,山根高耸,明显是出身富贵门庭,父母健全,衣食无忧,又恰逢这个如之季,我想除了测姻缘,又还能测什么呢?” 岳灵珊脸色微红,没有说话,只觉对方暗讽她思春,偏偏自己心中记挂的,也的确是姻缘两个字。 提笔着墨。 三横、一竖、一点。 那方宣纸上多出个崭新的墨字。 “玉?” “对,就是玉,怎么了?老先生不能测吗?” 青衣少女蹙起绣眉,似乎有些紧张。 “能测。” “那请先生试言之。” 麻衣男子数着颌下白须,借着烛光,上下左右,前后里外,不时伸出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只是才说第一句话,便让岳灵珊生出要回自己的五两银子的冲动。 麻衣男子抚须道:“从字相上看,姑娘的命中人,名中该有个木字。” 岳灵珊不由问道:“名中带木?老先生如何看出来的?” “姑娘请看,玉字,下部为土,土生木属。” 岳灵珊哑然失笑:“土生木?名字就带木?这未免太过牵强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心中记挂之人的名姓,可没有个木字。 麻衣男子见她质疑自己,也不动恼,指着头顶的榕树,千百条垂下的姻缘绳。 “你看那些捆扎树上的红绳,姻缘二字,原本就是牵强,若没有命运在冥冥之中牵线,如何会让两个原本无亲无故之人,在人海中相互靠拢,命定终身呢?” 岳灵珊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信了四五分,反正卦金都付了,又不能退。 “你说那‘名中带木’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麻衣男子惊讶道:“奇了!” 岳灵珊好奇道:“老先生,又如何奇了?” “他竟然是个无根之人!” 那盏灰白色蜡烛,怎么烧,也不见少。 烛光极为微弱,却刚好照亮了两处地方,那方写着‘玉’字的雪白宣纸,还有青衣少女的明媚脸庞,仔细看去,从方位距离上来说,蜡烛正好放在两者之间。 “你说什么?无根之人,我的命定之人?” 岳灵珊先是一顿,脸色胀得通红,‘噗嗤’笑出了声。她见那麻衣男子还在一本正经,连忙收敛笑意,心中觉得这老先生编故事的能力,比写《少林方证大战恒山三定》、《魔教教主与我娘亲二三事》的小说家还离谱。 麻衣男子轻轻摇头,看向少女,却是流露出几丝同情之色。 岳灵珊饶有兴致地问道:“老先生,那你说说,你是如何从这个字上看出,他是无根之人的?” 麻衣男子叹了口气,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才能显得不那么粗鲁,好半晌才指着玉字那一点,道。 “小姑娘你笔画太飘,这点玩意,都离体了,自然是无根之人。” 岳灵珊再也憋不住了,顾不得淑女仪态,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稳定情绪,她忽然觉得,这五两银子,得不算冤,好歹笑了两场。 “老先生,你继续说,我与那‘名中带木’的命中人结果如何?” “结果不妙啊。” 麻衣男子眉头蹙起,看向那个玉字。 岳灵珊笑道:“如何个不妙法?” 麻衣男子摇头道:“玉字,下部为土,上加一盖,有棺材入土、截木为牢之兆。” 岳灵珊见他不住的摇头,不肯说明白,轻笑着问道:“那又是何意。”麻衣男子正色道:“小姑娘,恕我直言,只怕你们在一起后,非死即囚,难得善终。” 岳灵珊却是笑不出来了。 前面那番‘名中带木’、‘无根之人’的话,她只当胡言乱语。 最后这句话,正中了她心中隐忧。 算命先生坐在榕树下,环抱着双手,悄悄掂量着衣袖中银两的份量,心情大好,他看向青衣少女离去的背影,略微显得有些萧索,不免生出愧意。 “惨啊!” “实在太惨了。” 他游走四方,见过命数离奇的,多了去了。 常人相命,测问未来命途吉凶。 他即使屎里挑金,多少也会有几句好话,否则不止卦金夺走,还要被报以老拳,在失去了几颗门牙后,便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是这青衣少女,命途实在多舛。 ‘玉’字所测,只是姻缘,已经凶险无比。 他还悄悄相了少女的面,竟然是父母早违、夫妻反目之相,连她本人也……难享常人之寿。 “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 麻衣男子看了眼青天银月,无奈得叹了口气。 他掂量自己手中的那两锭足色纹银,低声说道:“劫波天定,字相所示,我只是依照命理推演解读而已,又不是我造成的,有什么好内疚的!” 而正在这时,江面忽然起了阵风。 “刷刷!” 那千百条姻缘红绳,齐齐晃动。 麻衣男子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上方一片榕树叶子,晃晃悠悠地从空中飘落,落到了面前的灰白色蜡烛上,‘嗤嗤’两声,烛火熄灭,那片翠绿的榕树叶,继续下落,落到了雪白宣纸的正中间,覆盖了那个‘玉’字。 “不可能啊?” “这怎么可能?” 一片叶子落下,不偏不倚,刚好砸灭了灰白蜡烛的光芒。 这个过程中,麻衣男子的眼睛越瞪越大,似乎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了不得,真了不得!” 他沉默许久,拿起那片扰乱卦象的榕树叶,小心翼翼地用布裹起来,揣入怀里,随即就地将黄布一卷,打成了包袱,拔腿便往西边而去。 此时福州城外,沿江的这条街,逐渐热闹起来。 许多头戴簪的妙龄女子,三五成群,在江边放灯。 远处玉壶湖里,停泊了数十艘大船,挂满各色灯笼,在水面映照出各种光色,宛如人间龙宫,富丽堂皇,每艘楼船背后都是福州府的权势豪族,才能支撑得起这样的豪奢。 每年五月八日,东南风盛行,海潮入江,半夜子时际遇,风浪甚急,意为江海龙神会。 这些权势豪强,明面是在争潮头,争一整年的好兆头,其实是在展露各家子弟的勇武无畏,也是争夺各家在福州城的地位和话语权。 福州城外的内江码头,大大小小,上百艘船,每艘载满客人后,就往临近闽江入海口的玉壶湖驶去,这些船夫中运气好的,遇上出手大方的豪客,能在一夜将全家小半年的嚼头赚出来。 “登船了,登船了,五分银子一位。” “去看江海龙神会,只要摸到潮头水,江海平安,便可以祛除晦气,一整年都会有好运常伴的。” 船夫使出了浑身解数,大声吆喝着,想早点凑齐一船人。 岳灵珊走到码头前,教那算命先生一说,心中倒有些沉郁,早知道就不冤枉银子找罪受了。 “呸呸呸!” “真是够倒霉的!” “江海龙神会,祛晦迎运,不可全信,只是江潮与海潮汇聚,倒是可以一观。” 她想了想,从码头上飞身跃起,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掠过两三丈远的水面,落到了一艘外面的轻舟,她递出一锭三两重的银子。 “开船!” “客人再等几位,就不用这么多银子。” 那船夫甚为年轻,看相貌也才十六七岁,但体格健壮,肤色黑里透紫,撑篙划桨的双臂筋肉,极为扎实,有着江上人家的特征,这个年纪驾船来江上讨生活,多半是子承父业,家中几代靠着这条闽江活着。 岳灵珊站在船头,轻笑道:“我若是愿意等,就不会选你的船了。” “那客人站稳当了,江上风大,小心失足落水。” 年轻船夫不再坚持,撑起长篙,掉转船头,向着玉壶湖而去。 这一夜能攒到三两银子,已是不错,毕竟船多客少,再等下去,还真不一定能轮得到自己,而剩下来的客人,多半也不是好相与的。 “她也来了。” 张玉站在岸边,看着那叶小舟在江波上几个起伏之后,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从青衣少女凌空越过时,他便已然注意到了,只是未曾看见正脸,但觉背影颇为眼熟。 “岳不群早有心谋夺林家的辟邪剑谱,算起时间,作为华山派的暗探,这个时候,出现在福州城,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缓步走上那艘单桅帆船。 刘忠问道:“张先生,我们也去玉壶湖,观看江海龙神会吗?” “开船吧!” 张玉盯着漆黑的江面,心中轻笑:“玉壶湖要去,但今夜有意思的只怕不止是江海龙神会,若所料不差,当有几场热闹发生,还都与福威镖局脱不了干系。” 他侧身看向码头下游,四五艘乌蓬船正从黑暗中悄然驶出。 “青城派的人,果然也来了。” 几方人马,齐聚福州城,目标却是殊途同归。 林远图当年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十八支银羽箭、一百零八式翻天掌,威震武林数十年,他倒是谨记红叶禅师的教诲,行事正派,多有匡扶弱小之举,那些年里交友不少,树敌却也甚多。 说来讽刺,不过两代人过去,交情没存下,仇恨与忌惮倒是得以长留。 江湖上血雨腥风将起,这场劫波,只怕江湖中人都难以幸免,各门各派的掌门人,或者为了自身野心,或者只是为了门派能在劫波中幸免,选择在这个时候,吞噬林家这样的中间力量,壮大自身,只怕不是福州府这一姓的悲剧。 林家之覆灭,并非偶然事件,最终成为引爆了原本就紧张至极的江湖局势的一根导火索。所有人都发现,即使是正派,也可以为达目的,动则灭人全家,只要找个过得去的借口……便不用受道义的仲裁!” “林震南留下的那份传承,也确实诱人。” 江上起风来哦,张玉站在船头,看向远处玉壶湖上的灯光,心中思绪万千,想着如何从这场风波中攫取好处。 “第一步,先靠近福威号,离得近,才能看得清。” 抱歉,尽快调整状态,推进剧情。 (本章完) 第256章 江海争潮,平珊初见 第256章 江海争潮,平珊初见 从玉壶湖东边收窄处,及至大海,有段三里长的‘壶嘴’。 为抗击海上来袭的舟师,自南宋时就在‘壶嘴’中段设了七道拦江铁索,平时沉入江底,战时转动两岸绞盘,防备敌船沿闽江向内陆侵扰。 “五月八日,海潮涌江,寇船乘势而至,官民奋浆相击……” 所谓的江海龙神会,起源于福州府官民,抗击海盗的活动,天下承平之后,逐渐演变成了,一项显露勇武胆魄的民俗。 “把灯笼熄了。” “传话过去,方师兄有令,灭灯笼!” 幽幽水面上,三点萤光接连湮没,初八的月不甚圆,四周很快暗了下来。 几艘乌蓬江船,悄悄停在湖湾内,东南向二十丈远,便是‘壶嘴’入口。 酉时三刻,海潮倒涌,江道内传来‘隆隆’之声,宛如云间闷雷炸响。 贾人达坐在船帮上,擦拭长剑,忽听见一声炮响,抬头向西边望去,七八里外的游江彩船,只剩几点微弱至极的火光。 那些速度极快,可以劈开江浪的快舟,由势家子弟驾着,正向这边而来。 贾人达道:“方师兄,看来到时间了。” 另一男子从船舱里躬身出来,二十七八岁,他叫方人智,武功不算出众,在青城派弟子间,地位也不及‘四秀’,但颇有计谋,办事得力,很受余沧海的信任。 贾人达轻蔑笑道:“江海龙神会?真够瓜的,找几十只菜鸟,驾着小船,争拦江铁索上挂着的红绣球,也不知争到手喽,又能如何。” 方人智望向西边湖面:“听说林震南耗费重金,请来高手匠人,打造鹰击快船,誓要夺下江海龙神会的头彩,待会最先赶到的,应该就是福威镖局的人,你要留心拦截。” 贾人达不解道:“方师兄,有必要如此麻烦吗?何不直接擒了林震南和他那宝贝儿子?” 方人智问道:“贾师弟见过川西猎户擒虎吗?” 贾人达疑惑道:“擒虎?” 方人智轻笑一声,缓缓说道。 “猎户们驱老虎入陷坑,不会立刻发动攻击。” “先四面挥舞火把,敲鼓鸣锣,以弱其志。” “再抛射药矢,烟熏火燎,令其惊慌失措,以削其勇。” “又以长竹衅之,逼其反抗,难得休息,以绝其力。” “最后一步,才是欺身迫近,刀剑齐下,以分虎尸。” “师父要围猎福威镖局这头老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弱其志。” “所以要叫林震南处处碰壁,乱了他的心气,江海龙神会的头彩,对于闽人而言,甚为重要,所以今夜绝不可使林家得偿所愿!” 贾人达想了想,明白几分,对方人智的学问、计谋大为佩服,但还是有些不解之处。 他问道:“方师兄说的,我明白了,但…福威镖局林家也算是老虎吗?” 林家是虎吗? 方人智自诩有智,但也不好回答。 如果说不是虎。 这些年里,师父暗中教导弟子,偷练林家辟邪剑法,算怎么回事? 再说,此次出击,也动用了青城派全部力量,青城四秀,齐齐出动。 如果说是虎。 这些时日,暗中观察、试探下来。 福威镖局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高手。 总镖头林震南武功稍高些,也才破甲境中期的内功修为,与他方人智堪堪持平,其余的镖师、趟子手更是不值一提。 而令师父忌惮至极的辟邪剑法,论及剑招精妙程度,三流也称不上,根本比不了名震江湖的松风剑法。 方人智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只能含糊地道:“苍鹰搏兔,尚用全力,且当福威镖局是只老虎吧,眼下看着虚弱,或许只是收敛了爪牙。” “方师兄,可是……” “有船来了!” 贾人达还欲再问,却被方人智打断了。 “来得好快,那边号炮,明明才发不久啊……” “快准备!” “打翻船后,立刻撤走,别露了行迹…” 三艘乌蓬江船,桨翻如飞,齐头并进。 这些岷江边长大的巴蜀汉子,水性不错,操船更是看家本领。 两名弟子,站在船头,抬着根五六丈长的篙子,向前迎击过去。 弦月当空,光芒甚弱。 但听得湖面水声作响,便能辨识方位。 “客人,前面就是壶嘴江道,小人这只是寻常渔船,经受不起江道中的海潮!” 那年轻船夫奋力驾船,湖水晃动,逆流东向,隐约可感受到江海角斗之力,在这股巨力推动下,每摇动一次船橹,都比平时多费两三倍的力气。 这还只是临近壶嘴江道,若要进去,直面天地巨力,真不知是何感受。 所以,每年的江海龙神会争彩头,说是士民工商,皆能参与,其实还是富贵人家的游戏。 勇气胆魄且不论,你得有艘好船! 岳灵珊扶着船帮,道:“再靠近些!” 船夫低声劝道:“客人想迎潮头水,接好运,除晦气,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这能一样——” 岳灵珊回头看去,见他确实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边缘,心中可惜,但也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除了那些游江楼船放下的梭子形状的快舟,号炮响后,就从后方追来,其他普通人观潮的船,早就停下了,不敢靠近江海交接的这边。 “那好吧……” 话未说完,前方黑雾中忽然游出三只‘江兽’,露出尖锐的独角,向这边扑来。 岳灵珊惊讶道:“他们是什么人?” “海盗?江海龙神会,还真有海盗来啊……”年轻船夫想起从长辈哪听来的故事,不禁手脚发麻,仰仗水师得利,福州府至少二三十年,没有海贼敢攻入内江了。 “忽!” 岳灵珊心中正疑惑,一根长篙直直刺来,‘嘭’地抵住了船壁,对方桨多船快,顺流而来,这一击力气甚大,直接让渔舟向一边倾斜过去。 “当!” 碧水剑出鞘,照直砍在毛竹长篙上,第一下竟然没砍动,反而被弹开了。 这种表面光滑的毛竹,为防水泡虫咬,经过油浸晾干,坚硬程度堪比金石。 水上人家,常常一篙传三代,人走篙还在。 “玉女画眉!” “嘭!” 她运满内力,使了招玉女剑法,碧水长剑,斜着落下,破开毛竹外壁,斩断竹篙。 对方船头那两人,来不及收力,一个趔趄,双双掉入了江水中。 “客人小心!” 站在船尾的船夫,喊了一声,便自己跳入江中。此时,另外两艘船围了上来。 两根长篙,左右包夹,横扫而至,带着破空劲风。 “不好!” 岳灵珊见状,无可奈何,只能收起长剑,跳入江中,抱住那根先前斩断的毛竹,单手划水,奋力向后方逃去。 “砰!砰!” 身后传来两声巨响,木屑纷飞。 那艘渔船瞬间被击垮,如散了架的椅子,慢慢没入江水。 “方师兄,好像搞错了,是个女子,不是福威镖局的人。” 贾人达站在船头,手里操着长篙,看向江面上浮动的身影。 福州府临海,远洋航行有忌讳女子登船的旧俗,游江玩戏也就罢了,各家派出参与江海龙神会的船,绝对不会有女人。 过了片刻,贾人达兴奋道:“方师兄,又有船来了……这回是福威镖局的船。” 方人智面色阴沉,不到半里的江面上,三五点火光已至,为头那首船上,竖着一面织锦大旗,用金色绣着‘福威’两字,在月色下格外瞩目。 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似乎有意放慢了船速。 “方师兄,我们还干吗?” “对方已经有了防备,强行为之,得不偿失。” 贾人达不忿道:“算林震南走运!” 方人智冷笑一声,用川话说了句口头禅:“不急,陪他耍耍!” 五艘梭子般的小船,长不过两丈半,船头尖尖。 箭矢般划过江面,溅起一道白浪。 每艘鹰击快船,四名浆手,一名摇橹手。 林平之站在船头,穿了身白色长袍,头上带着金勒抹额,眉清目秀,确实生得如翩翩浊世佳公子,粉面星目少年郎,与其母亲王夫人,眉眼间传了三分神韵。 史镖头指着江面道:“少镖头,有人落水了!” 林平之看向江面,却见一破衣烂衫的船夫,抱着块船板在水上奋力划着。 船夫见了这些快如烈马的争潮船,不止没有靠近求救,反而连忙转向北面游走,看上去是,避之唯恐不及。 另一艘鹰击快船上的郑镖头,见头船慢了下来,大声喊道。 “少镖头,他识水性,不会有事的。” “江海龙神会重要,不要耽搁了,马员外家的船,就在后面。” 林平之想了想,觉得有理,见那船夫主动划走,便息了救人心思,他正要下令继续全速出发,冲过壶口,忽然又见江面上浮来个人。 “救命…救…” 岳灵珊抱着半截长篙,在江浪中起伏。 她自幼住在山上,不识水性,靠着习武之人的身体相对轻盈,才漂了这么久。 因担心青城派的人,从后面杀来,不敢停歇,便有样学样奋力划水,只是不得章法,力倍功半,远不及那船夫在水中自如。 此时已经把气力耗了个七七八八,又连着喝了十几口江水,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小贼…你来了…” 她强行睁开双目,透过江浪,望见重重夜幕中,船头好像站着一人。 弦月之下,那人身形、相貌,竟然与张玉有五六分相似。 “伱来了!” 岳灵珊心中一松,自觉获救,精疲力尽之下,意识愈发模糊。 此时,几经江水冲刷,那张‘油滚豆腐’般的脸皮,早就脱落了,露出原本清丽绝伦的相貌。 “救人,快救人!” “把人救上船。” 林平之大喊道,招呼史镖头,将那临近昏迷的青衣少女,拉上了船,连续拍打后背,终于吐出了好几股江水,才逐渐醒转过来。 “你…” 青衣少女看向那张脸,虽有些相似,却终究不是他,眼里光芒,逐渐息灭。 林平之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 “不算什么,在下林平之,福威镖局少镖头,扶危济困,遇难伸手,乃是家父庭训。” 林平之相貌俊朗,也有几分少年单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倒不显得突兀。 福威镖局的鹰击船,此时都停了下来。 “少镖头,莫再耽搁,马员外家的船,不到半里了。” 郑康望向身后,逐渐逼近的几点船灯。 林平之兴奋道:“我们带上这位姑娘一同去争潮,如何?” 此言一出,几名镖头纷纷出言反对,连素来与林平之关系最好的史镖头也劝阻。 自古以来,争潮之船,绝不可带上女子,不然江海两位龙神都会发怒,船入‘壶嘴’江道,只怕会在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林平之踌躇片刻后,只好道:“老史,你驾我的座船,送这位姑娘上岸。” 郑康提醒道:“史镖头,记得不要原途返回!” 史镖头嘿嘿笑道:“郑镖头放心吧,老史明白的。” 追赶他们的那几十户势家,至少有过百艘的船,在水面上快如烈马,若是逆行,即使对方有心避让,也可能收速不及,致使两船相撞。 更何况,福威镖局仗着鹰击快船,号炮方响,就率先冲出,占了先机,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嫉妒眼红,见到落单的,难免不生出挟私报复的念头。 林平之大声道:“全速出发!让马家的船,跟在后面,喝福威镖局的洗脚水。” 一艘船转而南行,往福州城而去。 那四艘鹰击快船继续东驰,冲过壶口,闯入江道。 ………… 福威镖局的人,只顾着防身后马员外家的船,却没注意到,北面不足百步的江面上,静静地停着一艘单桅帆船,船头站着个玄袍斗笠人。 刘忠望着他的背影,惊若天人,张先生早命息了船灯,一路上全靠他肉眼指路,躲避浪头、漂浮大物,还有别的船只,竟然没有丝毫差错,比挂十盏船灯还要便利。 “家有孝子,不绝其祀。” “福威镖局,林平之,也算做了件好事。” 张玉见岳灵珊获救,心中松了口气。 刘忠上前问道:“张先生,我们继续入壶口观潮吗?” 张玉兴致索然,轻笑道:“不去了,回吧。” 青城派的人马,兵分两路。 此时,福威号那边的好戏,应该也开幕了。 (本章完) 第257章 夫人失足 第257章 夫人失足 子时二刻,月夜过半。 临近福州城的宽阔水面上,四五十艘游江彩船,四散星布。 众人都在静候争潮结果,‘隆隆’雷鸣之声,在东边响起,叠叠白浪,不断涌来,整座玉壶湖,像只酒盏,被无形巨手拎起,左右摇晃。 寻常观潮客,陆续散去小半,剩下的渔舟躲在楼船后面,减少风浪侵袭。 “哗啦……” 单桅帆船乘着浪头,从玉壶湖东面驶来,未挂船灯,注意到这艘江上孤舟的人极少。 张玉静立船头,望向空中弦月,掌中水球翻滚,不停变换形状,以北冥真气裹着,时而沸腾蒸发,时而严寒凝冰,在阴阳两极间转化…… 道家内功,极重悟性。 某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并非勤奋刻苦便能获得,需得不断领悟揣摩,既是修炼功夫,也是磨砺心境。 “张先生,我们的船靠过去吗?” “在离福威号半里的水面停住。” 刘忠原本以为,张先生同福威镖局有交情,如今看来,似乎并非那么回事。 “威不行,何来福?自取祸也。” 张玉看向船灯映照下,楼船上斗大的‘福威’两字,总觉蒙上了一层残酷的血色,似乎又是这座江湖的底色,接着想起林平之搭救岳灵珊之事,眉头微凝,心中生出几分愁绪。 “灵珊啊…” 他倒不是醋海难渡的斗筲小人,只慨叹命运宛如海潮翻腾,天地巨力降临时,常人往往只能随波逐流,不由自主地走上属于自己的命途。 “无论如何,我当尽力施为,不让你踏上那条绝路。” 湖泊上的游江彩船,看似星罗棋布,其实别有深意。 按照关系远近,这些势家相互聚在一处,抱团抵御逐渐变大的浪涛。 唯独林家的福威号,却孤零零的,独在一隅。 福威镖局富则富矣,也有势力,但在‘贵’之一字上,还有欠缺。 说白了,福州府那些老牌权势之家,不太看得起江湖草莽出身的林家,不想林家跻身他们的圈子,与自己平起平坐,暗中较起了劲。 林震南这次耗资甚多,誓要拿下江海龙神会的彩头,便是想着用实力证明自己。 三楼望阁,林震南夫妇正在月下小酌。 船上本有上百号人,半数护着少镖头争潮去了,如今倒显得有几分孤清。 初夏时节,又是江南,夜风也不甚凉。 王夫人换了身素色单布袄裙,峰峦依旧高高撑起,颇为惹眼,只是头上银钗珠饰撤去,云鬓高盘,整个人似乎显得清冷寡淡了许多。 林震南问道:“娘子白日的衣裙装扮,甚是好看,何时换了?” 王夫夫闻言,绣眉不禁微微蹙起:“好看什么,月过中天,便该落下了,人也一样,省得招惹风波。” 林震南倒是颇为豁达,笑道:“你也太过小心了,我们是武林世家,又非腐儒门庭,不必学他们故意将女训一页页撕下来,裱糊在门庭上,自己顺心就好,况且,谁还敢对我林震南的娘子无礼不成?” 王夫人连忙摇头:“那倒没有。” 她觉得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看向林震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都人老珠黄了,又非年方二八,怎会有人对我无礼?” 林震南握住夫人的手,轻声道:“谁说的?我家夫人丰姿照人,比起那些黄毛丫头,好出不知多少,可惜为夫…精力不济,否则岂会使…钗匣空待、剑鞘无具?” 早些年前,他还当盛年,两人床第之事仍频,只可惜那遭去北方走镖,因为所运货物极其贵重,黑道上好几波人马盯上了。 林震南身为总镖头,在江湖上有几分薄面,只能亲自押镖。 一路上见寺烧香,遇水搭桥,但也难免动了刀兵。 好巧不巧,他教人用飞镖打在大腿内侧,约莫伤了经脉,自那之后,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福威镖局的招牌保住了。 夫人的幸福却…… 林震南一直心怀愧疚。 王夫人听见‘钗匣空待、剑鞘无具’,这些年轻时的闺房之语,脸色微红:“这把年龄了,平儿都成人了,还讲这些话做甚……” 正当他们说些私房话之际,忽觉船体一震,接着下方传来示警之声。 “有水匪登船!” “快去通报总镖头。” “当、当~” 随着兵戈交击,惨叫声响起。 林震南夫妇顾不得多思,取出望阁中的刀剑,快步向着楼下奔去。 “哪路蟊贼,敢到这来讨死!” 林震南直接从楼梯跃下,到了二层甲板,见了眼前一幕,心中有些震惊。上船的只有六人,黑衣蒙面,手拎铁剑。 而三十来名镖师、趟子手,竟然完全挡他们不住,已经被攻上了二楼不说,甲板上倒着的,还全是福威镖局的人,对方毫发无伤。 “福州府境内,何时多了这路高手?” 林震南暗自心惊,提剑横在身前,语气不由得放缓下来。 “阁下是江湖上哪路英雄,登船拜访,是有什么误会?” 为首的是个身形高瘦,臂长过膝的汉子,手里拎着一柄普通铁剑,沾满鲜血,不知为何,他没有说话,转头对身旁那矮胖如球的汉子,使了个眼神。 矮胖汉子出声道:“林镖头,我们弟兄是过路的毛神,舍家的恶鬼,今夜来此,不为别的,就是向福威镖局借点银子。” “你要多少?” “十万两。” 林震南倒也硬气,冷声道:“在下干着镖局生意,对江湖上各路朋友,一向心存敬意,各位缺少车马盘缠,向福威镖局好言开口,在下自当奉上,若是要仗力强取,林某手中祖传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未尝不能饮血!” 福威镖局三代基业,十万两银子,也凑得出。 只是给了这笔钱,便是砸了福威镖局的招牌,连自己都护不住的镖局,还能护住什么? 那矮胖汉子笑道:“说那么多干嘛,银子不给,抓了伱貌美如的夫人顶数!” “弄一次,算五百两如何?” “这可比秦淮河上的魁值钱。” 说来也怪,除了这北地口音的矮胖汉子在说话,其他五人竟然像哑巴了般,也不言语,只提剑在旁戒备。 “乌龟王八羔子,满嘴喷粪,老娘非切了你的拱嘴不可!” 这时王夫人已从楼梯上下来,她性情火爆,见对方咄咄逼人,明显不想善了,闻听如此无礼之言,哪里还忍得住,提着金刀,便杀了过去。 “野火烧天!” “好泼辣的性格,我喜欢!” 那矮胖汉子抢先跳了出来,铁剑递出,‘当’地一声,架住王夫人劈下的金刀,他面不改色,嘻嘻笑道:“用力,用力啊,对了,再用点力啊!林夫人今晚是没吃饭吗?” 他大笑一声,双手握剑,向上猛推,荡开了金刀。 王夫人身体朝后,一个趔趄,退出了三四步。 “林夫人是没吃饱吗?林镖头让你吃不饱,何防到别家就食,哈哈哈……” 王夫人怒目圆睁,她挽起袄裙,扎在腰间,露出雪白膝裤,浑圆的双腿,随着刀势,在甲板上闪转腾挪。 “金刀掩芒!” 金刀向前横斩,既稳且狠,那矮胖汉子连忙向后撤步,刀锋从胸前划过,相距不过三寸,他心中暗惊,骂了声‘好个恶婆娘’,便认真应对起来。 “恶婆娘,看剑!” 这矮胖汉子叫贾人达,自然也是青城派弟子,武艺平平,人品猥琐,余沧海对他不喜,师兄弟也瞧他不起,偏偏他是青城派中少有的北地人士,比起满嘴巴蜀雅音的川中汉子,更易隐藏身份。 王夫人与之交手二三十回合,却怎样也拿不下他,反而被对方的污言秽语气得失了章法,连连后退。 “不好,夫人要输了!” 林震南在旁看得心惊,王夫人名门出身,也是家传武学,嫁进林家后,未曾丢了技艺,两人时常演练,虽然略逊自己,但已然是福威镖局中一等一挑大梁的好手。 “夫人小心!” 林震南见王夫人被逼至船舷,二楼狭窄,已经没了腾挪空间,也顾不得一对一单挑的规矩,忙挺剑来救,却被那高瘦如猿的汉子拦住………… 两百步外的江面上,无风起浪,浪涛愈急。 单桅帆船左右晃动着,看上去很危险。 刘忠忙放下船锭,四只各百余斤的配重箱子,推下了水。 张玉觉得没必要,也没有阻止。 福威号上,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喊杀声,被闷雷般的海潮声淹没,几道响箭升起,在半空‘砰砰’炸响,那是林家的求救信号,隔着数里的江岸边,便有福建水师的战船巡逻。 “啊!” 妇人大叫了声。 “噗通!” 湖面,浪高高溅起。 张玉站在船头,看得真切,见那白裙妇人惊叫一声,失足从船上跌下来,她还在湖面奋力扑腾着,想朝船帮靠去,却被暗流往外推,妇人显然不识水性,眼见就要彻底让波浪淹没了。 “她应该是林平之的母亲。” 张玉看向那失足落水的妇人,心中暗道。 “也罢,就当替灵珊还了一次救命之恩。” (本章完) 第258章 为他人做嫁衣 (时间急,稍候订,有改动) 第258章 为他人做嫁衣 (时间急,稍候订,有改动) “救…救命…” 妇人为湖水围困,浑身浸湿,单薄的衣裙紧贴肌肤,曲线似由画笔勾勒而成,高山低谷,轮廓毕现,连那两枚仙枣都显露无遗。 她眼中透着对死亡的恐惧,意识逐渐坠入无边黑暗。 王夫人是中原人士,原本就不通水性,方才在船上与贾人达酣战一番,已然精疲力竭。此时江海相激,暗流汹涌,异常凶险,便是闽江上的经验最丰富的渔夫,也不敢轻易下水。 这样一具丰腴胴体,再过数十息,便会沦为冰冷的死物,任谁见了也道可惜。 “救我…” 王夫人很快便被暗流旋涡拖着往下沉去,只剩一条白皙的臂膀,还露出在湖面的波涛中,尝试着能抓到什么,可以带自己浮出幽暗的死亡之狱。 “抓紧了!” 正当她绝望之际,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也不知道是否为错觉,只能牢牢握住这一线生机,死命也不敢松开。 “不好,暗流吸力太大了。” 张玉才拉住手,便感受一股巨力,将两人往下拖去。 绿玉扳指在手,加上内息深厚,他在水下潜藏两刻钟也不成问题,只是他可以等,王夫人却等不了。 湖面下全是暗流,没有借力之处,武功再高,也像被层层墙围困,施展不开,若是他自己一人,要想逃生,倒也不难,若是还带着一个妇人,这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夫人,你抱紧我!” 王夫人意识朦胧,感觉到自己的腰身,正被一只强健的臂膀挟住,不断往上提。 她睁开双目,见是一个年龄与平之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奋力拖着自己往上方水面而去,手臂不断挤压着双峦,但生死攸关之时,谁也没去拘泥这等小节。 溺水濒死之人,会爆发出最强烈的求生欲。 “救命…义士救我…” 她像只八爪章鱼,手脚并用,将自己缠在张玉身上,恨不得揉为一体,好逃出生天。 强大的吸力传来,他往下望去,水下竟然藏着个黑色旋涡,周边泥沙翻滚,暗流不断被旋涡吞噬,两人也在暗流纠缠下,不升反降,朝那大漩涡边缘靠近。 张玉嗅见了危险气息,连忙从双峰间抽出左臂,调动内力,提掌向下打去。 “砰!” 水色浑浊,浪向下方翻涌。 反向巨力传来,将两人往上推动了五六米。 “果然有用!” 张玉找到了门径,心中松了口气,右手提起妇人,左手运转北冥神功,汇聚水球,不断向下推动,反力让两人的身体,得以挣脱暗流旋涡的纠缠,飞快浮出湖面。 “哗啦!” 水面溅起六七尺高的水柱。 一道身影踏着水面,纵身跃起五六丈,落在了‘福威号’甲板上。 张玉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不知道水下那个黑色大旋涡的来历,又通向何方,但他能感受到,黑色旋涡极其危险,足以威胁自己的性命。他看向已经昏迷过去的王夫人,还是像蜘蛛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如同一团香软的肉,心中庆幸之余,想起自己救人的初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林平之,我…” 缠斗正酣的两方人马,因有第三人闯入,暂息刀兵,纷纷看了过来。 “夫人?” 林震南原本杀红了眼,见自己夫人并没有死亡,而是为一年轻男子所救,失而复得的喜悦,简直难以言说,只是两人这姿势有些……不太雅观,不过人活着,便是天大的好事。 “多谢少侠仗义出手,福威镖局必有重酬。” 张玉看向林震南,见他握剑的手,微微颤动,还在不停地流血。 他原本不是青城派大弟子侯人英的对手,见夫人落水,凶多吉少,一时凶性大发,率领同仇敌忾的镖师、趟子手,死命拦住了这些青城派高手。 见人家丈夫在场,张玉低头看向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妇人,心中不免有些尴尬。 王夫人已经昏迷过去,生死之间,产生的应急反应使得她牢牢箍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一时半会,只怕也弄不下来,除非剁了她两条膀子。 张玉看向林震南,极为客气,轻笑道:“在下区区一个江湖散人,久闻福威镖局扶危济困、一诺千金的仁义名头,方才乘船观潮,闻听福威号上,有喊杀声传来,又见有人失足落水,冒昧出手,还望林总镖头不要怪罪。” 林震南连忙拱手道:“哪里的话,少侠所救之人,正是内子,在下感激少侠还来不及,岂会有怪罪之意。” 矮胖汉子见两人还聊上了,心中大为不满,挺剑上前。 “哪来的小贼,敢当出头鸟,毛都没长齐,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张玉轻笑道:“不知道,你来教我啊。” 贾人达大怒:“找死!” 他跳起丈高,一剑刺来,剑锋直指张玉咽喉。 松风剑法,在南国江湖上,还是有些名头的,他们担心万一被认出,可能提前暴露自己青城派弟子的身份,就都没有用师门的武功招式,这也是林震南能抵抗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平沙落雁式!” 贾人达这一剑出得极狠,用了师门绝学,却是存着三分私心。 他原本就好这一口,见王夫人珠圆玉润、风韵犹存,心中早就对这块美肉垂涎三尺了,之前一时没收住力道,把她打下船,心中懊悔了好一阵子。 如今见王夫人没被淹死,但像死狗般挂着另一个男子身上,心中顿感不忿,觉得自己那番努力,不但没有得偿所愿,反而似乎要为别人做嫁衣了。 “当啷!” 张玉被王夫人缠着,动作不便,只来得及拔出腰间的悬月宝刀,架住了‘平沙落雁’式,那贾人达冷笑一声,心中泛起狠毒念头,剑锋不减,向下三寸,朝着妇人后心刺去。 “卑鄙无耻!” 张玉骂了句,虽然视线受阻,还是挥出宝刀,准确无误,‘砰’的一声,斩断了贾人达佩剑,汹涌的内力,如江水逆流,顺着断剑涌了上去,贾人达手掌巨震,虎口流血,连忙弃了剑,才将这股雄浑内力卸去。 “怎么可能?” “此人如此年轻,竟然有这样的内功修为?” 贾人达难以置信,愣愣地看向张玉,眼中不禁闪过嫉妒之色。 (本章完) 第259章 八爪章鱼与救命稻草(抱歉) 第259章 八爪章鱼与救命稻草(抱歉) 江面依旧静悄悄的。 离福威镖局发出号箭,已过一刻钟。 岸边的水师大寨、数里外别家的游江彩船,就像黑雾中的看客,仿佛之前‘福威号’升空的不是示警号箭,只是炸响了几支助兴的烟爆竹。 贾人达佩剑折断,退至高瘦汉子身后,低声问道。 “侯兄弟,点子扎手,怎么办?” 侯人英瞪了一眼贾人达,对他冒然用出师门武功,大为不满。 这招平沙落雁,乃是青城派绝学之一。 直至前几年,余沧海才陆续传给门下出挑弟子,外界知之甚少。 侯人英看向突然冒出的玄袍刀客,武功不俗,却不知是何来历,他心中暗自盘算。 “师父定下策略,要让福威镖局肝胆震怖,弱其志、削其勇、绝其望,最后任由我们摆布,那时再逼林震南交出辟邪剑法,就简单多了。” “此事十分隐秘,在获得剑谱前,不可传到江湖上,否则必定引来其他觊觎者。” “今夜原本便只是为了,恫吓林家一番,如今目的达到,也无需节外生枝。” “至于这玄袍刀客,若是过路神仙也就罢了,若不知死活,胆敢插足,那时自有门中前辈高手前来料理。” 青城派普通弟子,只道掌门余沧海是为报祖师长青子之仇,才大费周章,对福威镖局动手,若真是这么简单,哪用整个门派出动,耗费心机织下天罗地网。 侯人英身为四秀之首,参与门中决策,所悉内情,远超贾人达之流。 张玉也正在观察侯人英,见对方气息平稳,体态矫健,武功应该高出矮胖汉子不少,自己身上挂着只绵软体酥的八爪章鱼,行动不便,没有继续出手的打算。 而且,张玉原本也是盯上林远图传承这块美肉的秃鹫之一,犯不着真卖什么力气。 说到底,福威镖局的生死存亡,与他何干。 “今夜乃是闽地佳节盛会,江海争潮,人人都盼个吉利,露了刀兵,终究不祥,诸位图财也好,向林总镖头寻仇也罢,都请换个日子,如何?” 侯人英似乎真为玄袍刀客这番话打动,冷笑一声,沉声道:“撤!” 六人循序退至右边船帮,齐齐翻身跃下,落到等候接应的快舟当中,飞快向黑雾中划去。 林震南松了口气,长剑落地,右手血流不止。 “这群青城派恶鬼,倒是训练有素,看来筹谋已久。” 张玉举目望去,船上人人带伤,甲板上血流如洗,倒卧着五六具尸体,心中对福威镖局的实力评价,又降低了一个档次。 这些镖师、趟子手,看起来倒是五大三粗,会点拳脚功夫,也能舞弄刀剑,但与真正的江湖好手相比,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日月神教、五岳剑派,这对百年冤家自不必提。 连青城派、点苍派、天河帮、五仙教,这些势力稍次一等的江湖帮派,也无不是百年传承,终日磨砺杀人技艺,以武功为立派之基,争雄之本。 派中高手穿州过府,寻常官兵也禁他不住,等闲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是超脱王法之外的一群人。 而自林远图禁止后世子孙,学习辟邪剑法内功要决,福威镖局就沦落为了市井行当,林震南还一直未能认清现实,食素的鸡兔,妄图与狮虎攀交情, “实力不济,身怀重宝,而不自知,难怪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揉捏。” 张玉暗自摇头,却是低头看向挂在自己身上的妇人。 那袭袄裙已然让湖水浸透,在求生挣扎间,鞋袜早就不知踪迹,膝裤扯断了半截,露出雪白小腿,十点涂丹的豆蔻,像晶莹的蚕宝宝,还维系着在水下求生时的姿势,从左右两边架在腰间,牢牢锁住了张玉这根‘救命稻草’。他本就血气方刚,与‘八爪章鱼’无缝贴合着,心中难免生出悸动,青龙悄然昂首,压迫两层薄布,不受控似的生出探海之意。 二八佳人,就像还在枝头的果实,神秘中带着青涩。 而如王氏这样的中年妇人,却是熟透了果子,隔着多远,都能闻见皮肉的香甜。 林震南忙走过来,查看自己夫人伤势,见她只是昏迷过去,气息还算平稳,彻底安下心来。 张玉问道:“林总镖头,你没事吧?” 林震南感激莫名:“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敢问少侠名讳?师门何在?林某必定亲备厚礼,举家登门致谢。” 张玉轻笑道:“在下姓张,张鲤鱼,无门无派,区区一介江湖散客,林总镖头……你还是快想办法让令夫人下来吧,她在水下时间颇长,怕有暗疾,还得速请名医仔细瞧治一番……” “张少侠说的是。” 林震南有些尴尬,大战方休,心神疲惧,他方才疏忽,竟然忘了这茬。 这时再看过去,见自家夫人,衣冠不整,鞋袜全失,与一陌生男子如此亲密,心中略微有些吃味,连忙喊来一名镖师。 两人上前,便要将王夫人从张玉身上搀扶下来。 “恩~” 几声轻吟。 林震南才动手,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夫人在生死之间,受本能驱使,箍住对方,手脚相扣,极难分开。 虽然已经脱离险境,但在潜意识里,她依旧认为自己还在水下,用出全部气力,锁死这根‘救命稻草’。 “夫人,夫人…” 林震南连喊几声,见自家夫人还是没有反应,若非探过鼻息,还以为她已经溺亡了。 他围着张玉,多番施为,却还是掰不开手臂、大腿这些紧要之处。 “总镖头别急,溺水之人,是这样的…” 那名被喊过来帮忙的镖师,见王夫人衣衫褴褛,露出大片白雪,担心秋后算账,也并不真的十分热切,只在旁看着,作出一幅关心模样。 “怎么如此,怎会如此……” 林震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身为福威镖局掌舵人,除了夫人安危,他还有别的考虑。 眼下船上这些人还好,亲身经历过一场厮杀,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等争潮那几十号人回来,见自家夫人如此情景,不是新闻,也成新闻了,难免有口舌不严的,只怕明日便要成为福州城内最大的一桩笑话。 那镖师在旁看着,担心林震南埋怨自己不出力,忙道。 “总镖头,夫人此时身体紧绷,乃是生死之间,迸发出的念头,才……紧紧抱住了这位少侠,若是强行让她下来,只怕会筋断骨折,甚至气血逆行,伤了身体根本。” 林震南愁眉苦脸:“这可如何是好?” 张玉静静站着,一言不发,方才林震南那番拉扯,让他与身上的‘八爪章鱼’,几次触撞,彻底激起了心中无名之火。 昨晚朋友小聚,回来倒在床上,原本只想眯一会儿,不想就睡着了,今天四点多才醒,才赶出这一章,争取今天将昨天的两章补上,给昨天等更新的书友,道个歉。 (本章完) 第260章 争潮!独处一室 第260章 争潮!独处一室 此时船上多数镖师、趟子手,都坐在甲板上用药裹伤。 四名受伤轻的,在林震南给出重金许诺后,划着‘福威号’放下的小舟,冒险回府城请名医。 江海争潮,胜负未定。 彩船还须停在原地,等候少镖头林平之。 “张少侠…” “林总镖头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只是…” 林震南有些尴尬的看向自家夫人,眼前这年轻男子,论及年龄,与平之相差无几,如子侄辈般,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还当着福威镖局这么些人……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林总镖头,你有话可以直说。” 张玉收刀还鞘之后,双手垂立,并无无礼举动,倒是一派坦荡君子的做派。 林震南暗惭自己的小人之心,面带愧色,拱手道:“我家夫人受惊过度,看这样子,也不好用强,一时半刻……只怕还得劳累张少侠,待府城长春馆的大夫来后,应该能有办法。” 张少侠倒是善解人意,低头看向妇人紧闭的双目,惊恐的面庞,只觉怀中温软如玉,昂龙所触,也是一片柔软,心中不觉劳累。 他点头道:“无妨,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镖头不必介怀,令夫人,就暂且交给在下照料吧。” “多谢张少侠,林某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林震南再三表示感谢,觉得自家平日积德甚多,值此险境,才遇上张鲤鱼这样的少年侠士现身相救。 他只遗憾自己与夫人所出只有林平之一子,若膝下有女儿,说什么也要与这样的少年俊彦攀定亲事。 正在这时,湖面上传来浪涛声,三四点船灯在湖上起起伏伏,由远而近。 争潮的人,回来了。 看船形轮廓,非常像福威镖局的鹰击飞舟。 林震南见状,却是又喜又愁。 那镖师低声提醒道:“总镖头,夜间风大,江水甚寒,张少侠和夫人,衣裳都湿透了,何不将他们请入房间,命人搬来泥炉木炭,生火取暖。” 林震南看向王氏、张鲤鱼,再望向逐渐迫近的争潮船。 让自家夫人,与陌生男子,独处一室,他心中不免有所顾虑。 “这位张少侠看上去,倒是一位方正君子,应该不会有出格之举吧?” ‘福威号’足有一千五百料,不算底舱,上下两层半。 其出自龙江造船场,按大明宝船图样打造,预留了炮舱、弩台,配齐武器,便是一艘标准水师战舰,船上有五十四所房间,最多能容纳三四百号人。 林震南夫妇的房间,在二层临近船尾的位置。 房间不大,布置倒也简单,除了每年的江海龙神会,和偶尔出游,这艘楼船常用以往来福州府、广州府之间的海上走镖活动,林家人自己倒是乘坐得少。 木床,罩着纱帐软帘,旁边放着两口木箱。 方桌,配了三把圆椅。 林震南推开房门,将两人安置入内。 “张少侠,劳烦你与我家夫人,在这里稍侯片刻。” 张玉点头道:“林总镖头放心,令夫人我会照顾的。” 林震南拱手道:“多谢!”房间里点燃了两盏灯笼,光线明亮起来, 泥炉里用的银屑炭,生起了火,烟气也不算很重,只是在船上受了潮,品质自然没有原本那么好,但烧得久了,便也不知不觉渐入佳境。 两根通体火红的木炭,紧紧贴在一起,温度逐渐炙热起来,炉中不时冒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林震南走到甲板上,将十几名镖师、趟子手召集起来。 “今夜遇袭,全靠诸位出力,才击败了江匪,回镖局之后,每人赏银五十两,有功者倍之,死难的弟兄,家中每人抚恤二百两银子,受伤的弟兄,公中出钱医治。” “多谢总镖头!” “总镖头仁义。” …… 银子,总是能迅速激励士气。 如果不行,那就是不够多。 福威镖局,家大业大,开支也大,每年大把银子进账,但无论是黑道上的绿林好汉,白道上官老爷,或是江湖上有名望的掌门、豪侠,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总少不了一份礼物。 旗下镖师平时月俸也就八两银子,走镖每趟另有赏银,趟子手拿得就更少了,凭白得了五十两,是笔不小的意外之财。 林震南见人人满意,脸上笑容逐渐敛去。 “还有一事,烦请诸位听仔细了。” “我家夫人……不幸落水,蒙那位张少侠相救,本是再好不过的侠义之举,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有人乱嚼舌头,坏了张少侠的义名——” “只怕林某顾念兄弟交情,能容得下他,福威镖局的招牌,也容他不下!” 那镖师深知林震南之意,率先道:“总镖头放心,我们不是没有心肝的猪狗之人,福威镖局遭此一难,正当同仇敌忾,哪里有自家先乱起来的道理。” 其余镖师、趟子手纷纷跟着表明心迹。 他们武功平常,却都老于江湖,自然知道林震南在说什么,王氏落水,为那少年侠士所救,上来船后,却怎么也分不开,事情虽然明明白白,但传出去无疑是一桩笑话。 还是林府当家主母的笑话。 而福州城内,等着看林震南笑话的势家不少,便像那些望见示警烟火,默不作声的游江彩船一样。 “福威镖局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 林震南右手缠上了纱布,双目锐利,看向相隔最近不过半里的那片彩灯。 福威号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是少镖头的船!” “少镖头抢到了龙神绣球。” 为首的鹰击飞舟,劈开白浪,向这边飞驰而来。 船头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穿白色长袍,金勒抹额,手中挥舞着龙神绣球,英姿勃发,说不出的飞扬意气,只教人道,年少当如是也! 林震南站在船舷旁,望向湖面,已经是热泪盈眶。 “龙神绣球,好兆头!” “算命先生说得没错,吾儿平之,果真有龙凤之姿!” “林家该兴,兴在此子啊!” (本章完) 第261章 争潮!红色绣球 第261章 争潮!红色绣球 闽地江海龙神会的绣球,分成四等,以红绣球所示兆头最佳。 大红绸子,鲜艳如血,圆径五尺,原本有半个人高。 夺得红绣球者,既印证了自身实力不俗,还能独占一年好运,在福州府任谁都要高看几眼。 “爹爹,孩儿不辱使命,夺得龙神绣球!” 林平之登上福威号,单膝跪地,献上自拦江铁索取下的绣球。 骄傲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仿佛此刻,他再也不是荫庇在爹娘羽翼下的少镖头,也能通过自己努力,为‘福威镖局’这块金字招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好,好,好!” 林震南连说了三个好字,扶起林平之。 见他衣裳都教江浪海潮打湿,全身上下,还有多处淤青,便知晓此行不易。 其余人等,或多或少也都有擦伤。 红色龙神绣球,在第四根铁索上,要越过前面三根横江的铁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仰仗诸位,为福威镖局争得好运,请受林某一拜。” 他接过绣球,看向争潮归来的几位镖头,拱手下拜。 “总镖头,客气了。” “福威镖局是林家基业,也是大家的栖身之所,为自己家做点事,都是应该的……” “拔了江海龙神会的头筹,看福州府那几家,以后还敢不敢瞧不起福威风镖局。” 众人纷纷还礼,又是一阵忆往昔。 除了后投靠的郑康,崔、季、白、高四位镖头,都是林震南几十年的老兄弟,虽然武功本领低微,但资历深厚,对镖局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林震南握着被江水打湿的绣球,心中感慨万千。 他何尝不知,福威镖局之崛起,可以说是在走一条极险之路。 在福州府官面上,除了银子维系的几个朋友,林家没有过硬的关系。 在江湖上,洛阳金刀门看着煊赫,子孙不成器,全赖王元霸老爷子命长,一众江湖故交卖面子,才撑起了门楣,自己都在风雨飘摇中了,谈何庇护千里之外的婿家。 在高手层面,林震南受有名无实的辟邪剑法所困,王氏又是女流,内功境界都不过破甲,在镖局行当里算作翘楚,但在江湖上只算不入流的货色。 林家在黑道白道间周旋,在江湖与市井间徘徊,攒下这份偌大的家业,银子水泼般的了出去,用于结交江湖上各路势力,似乎没人将他们当回事儿。 衡山刘三爷金盆洗手大会,广发请柬,远至关中、辽东都有人受邀赴宴,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刘府没给福威镖局送请柬。 依照福威镖局如今的体量,很难不被注意到。 再想脚踏几条船,溜着墙角走路,却是办不到了。 江湖的路子,走得有点艰难,那只能换个方向。 林震南耗费大力气,夺得龙神彩球,便是想提升福威镖局的名望,真正跻身福州府势家豪强的圈子,获得官府、士绅的认可。 独木难成林。 在一个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的世界,规则刑律时常被践踏,道德仁义也时常被抛弃,哪方势力,都要靠抱团才能生存下去。 便说江湖上,除了日月神教可以独树一帜,少林武当置身世外,便是强如嵩山、华山也需组个五岳剑盟,面临的困境不同,却也是同样的道理。 “爹,我娘呢?” 林平之兴奋劲过去后,逐渐意识到了不对。 灯火昏黄,方才一时没注意。 福威号上,留守的镖师,竟然人人带伤,甲板上也有斑斑血迹,连林震南藏在衣袖中的右手,都裹着纱布,显然是出事了。“你娘身体不适,我让她不要等你,先回房休息了。” 林震南轻笑着说道,倒是显得风轻云淡。 “方才来了一伙劫江的水匪,意图勒索钱财,找上了咱福威镖局,真是寿星公吃砒霜,被我随手打发了,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伤了几个镖师。” 林平之半信半疑。 林震南看了几位镖头一眼,笑道:“平之,爹和几位镖头,还有桩要紧的生意要商议,你先回房换了湿衣裳再来望楼上说话。” “是,爹爹。” 林平之心中疑惑,但不敢违抗父命,拱手告退。 待少镖头一走,郑康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总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夫人她是不是有碍?” 林震南轻轻摇头:“到望楼上说!” …………… 林平之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临出门前,又将长剑挂在腰间,从登上福威号开始,他便闻见了一股血腥味,而镖师中也少了好些熟面孔,心中有些不安。 “那伙水匪,当真就被爹轻易打发了?” 他推门而出,往望楼而去,走过十余步,却发现甲板上有成片血迹,尚未清理干净。 “爹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他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甲板上,刀劈剑斩的痕迹十分凌乱,虽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交战发生在这里,水匪已经攻上了二层甲板,应该不是寻常的蟊贼,爹在说谎。” “不好,娘…” 林平之猛然起身,拔出佩剑,向船尾父母房间奔去。 此时,湖上风浪渐急。 江海争潮,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海潮固然凶猛,携带天地之巨力,无尽磅礴,几乎势不可挡。 江浪也不是好惹的,凭借地势之利——狭窄的江道,勉强固守。 许久之后,随着水下响起的惊雷。 层层白浪,突破七道铁索的阻隔,一股脑的朝玉壶湖涌了进来。 “有人在房间里!” 林平之放慢脚步,将长剑挺在胸前,看向窗户纸。 橘红色灯火照映下,两道身影坐在圆椅上,紧紧依偎着,看样子竟然是一男一女,那男子长身挺拔,未束发髻,明显不是林震南。 “父亲此时应该在望楼上议事。” 林平之越看越觉得,那女子身影,竟然与自己母亲王氏极为相似。 两相联系,少年只觉得自己母亲受到了欺辱,顿时怒气上涌。 “狗贼!” 他脸色血红,‘砰’地一脚踹开房门,提剑冲了进去。 书友们的争论我看了,本来这章昨天该发的,又改了几遍,说实话,有些无所适从。坦诚的说,作为一个冷频的小作者,没有什么粉丝基础,需要订阅来补贴生活,有些时候,也只能迎合书友们,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大家钱来看书,是来寻开心的,不是找罪受的。这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担心自己的故事情节不够有趣,所以在这方面扩展的写了下,今后会注意的。 还有就是,书友问,为什么会是万贵妃、王氏之类的角色? 因为我还是不想塑造一个无脑的j虫,但是这部分剧情确实有市场,两相权衡之下,就是分情和欲。所以对于岳灵珊、赵夏、双剑这些角色,只能很慎重,不能说收就收,而对于万贵妃、王氏、柳如烟这些角色,可以欲大情少。 目前从书友的意见看,权衡没把握好,对不起。(后面这段时间,我重新梳理一下剧情) (本章完) 第262章 林家客卿 第262章 林家客卿 船上的木门,原本就不太牢靠,经受这饱含怒气的一脚,立刻轰然倒地。 “恶贼,我杀了你!” 林平之冲入房内,见母亲被陌生男子,拥在怀中,姿势不堪,顿时瞠目欲裂。 辱母之仇,不共戴天! “咻!” 他二话不说,疾奔数步,提剑刺向对方咽喉。 寒光如练,直奔而来。 张玉坐在圆椅里,一动不动,看向刺来的寒刃,只觉剑法呆滞,漏洞颇多,可见用剑者,既无名师调教,也未经过厮杀实战,比起街头卖艺的把戏好不了多少。 林震南所练的辟邪剑法,原本就有皮无实,再传之人,除了架子,更无几分真货。 “去死吧你!” 祖传的辟邪剑法中,林平之自觉这招‘江上弄笛’,练得最为得意,往常父子拆招时,连林震南应对起来,也得打起十二分小心,一不小心就要吃亏。 他此时已经生出杀心,剑锋直对方要害,丝毫没有留力。 “嗯?” 眼见寒芒就要刺中咽喉,忽然纹丝不动,如同那人面前竖起了一层钢板。 “这就是林家祖传的剑法吗?” 张玉探出右手,两根修长的手指竖起,牢牢夹住剑尖,好整以暇地看向颇为清秀的少年郎君,相貌不肖其父,与王氏有五六分神似,骄傲中透着少年人特有的单纯鲁莽。 “怎么会这样?” 林平之满眼惊愕,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全力刺出的一剑,连福威镖局总镖头也需小心应对的‘江上弄笛’,福州城里那些公子哥,更是无人能接下,竟然被对方用……手指夹住了,轻松地就像夹住了一块豆腐。 某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眼前这幕只是错觉。 对方看样子,也十分年轻。 还坐在椅子上……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林平之奋力前刺,依旧纹丝不动,他又想抽剑后撤,也半步退不得。 在此情况下,江湖老手会立刻弃剑,逃走,或者旋而再战。 林平之犹不甘心,奋力想抽出长剑。 “想要?还给你吧!” 张玉轻笑一声,松开双指。 林平之连退了五六步,在房间外的甲板上,被一掌抵在后背,稳住了身形,他回头一看,见是自己父亲林震南,连忙道:“爹,娘落在了那恶贼手里!伱快救她……” “住嘴!” 林震南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入房间,拱手道:“犬子莽撞无知,冒犯了张少侠,还请恕罪。” 张玉轻笑道:“林总镖头客气了,跟令公子误会解开就好了。” 林平之此时走入房间,手里还提着剑,他看向林震南,满脸不解:“爹,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震南看了眼自家夫人,叹了口气,将今夜‘福威号’上的变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只是他习惯性的淡化,对方六人就压制住了福威镖局几十号人的现实,将张鲤鱼作用限定在……救了不慎失足落水的王夫人。 最后黑衣高手的退走,还是由于他林震南率领福威镖局的奋力抗击所致。 “有意思啊!” 张玉在旁冷眼旁观,他发现林震南对自己这番说辞,不是父亲在儿子面前,努力找补面子,竟然是真的有几分相信,黑衣人慑于福威镖局的名头,辟邪剑法的威力,而无奈退走的。 恩公!” 林平之收起长剑,单膝跪地:“多谢恩公,救了我母亲,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平之三拜。” 他说着,便‘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林震南轻声叹息道:“平之啊,行走江湖,要有一颗冷静头脑,还得有识人之明,张少侠乃是我福威镖局的恩人,你爹我恭敬他还来不及,你怎么敢对他动剑?” “我林家祖传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威力巨大,连之前那些武功高强的水匪,听见名头,都只能主动逃走,你要是一个不甚,伤了张少侠,岂不让江湖人嘲笑我们福威镖局恩将仇报?” 张玉心中暗笑,这爹味说教,气息甚为浓厚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论及武功剑法、人情世故、智谋远略、收买人心,林震南也是个‘样样通,样样松’的货色。 “在下一时冲动,误将恩公,当成邪淫之徒,还请恕罪。” 林平之‘哐哐哐’,又往木质船板上,砸了三个头。 张玉抬手笑道:“林公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乃是我辈江湖中人的本分,侠义道所在,原本就不是贪图福威镖局报答什么。” 林震南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少侠品质高洁,梅质竹心,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今夜虽是初见,都令林某佩服的紧啊。” 主宾四人,父子两个,便以这种尴尬的方式,开始了在福威号上的第一次交谈,林震南只要忽略自己老婆,还挂在别人怀里,他便还是那个势力遍布十省、人人尊奉的总镖头。 至于之前在船上,几十号人被那六名高手,逼入绝境的事实,在他的记忆中只会逐渐淡化,最后成了水匪强贼畏惧辟邪剑法而主动逃走。 林震南在对面的那张圆椅坐下,林平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便侍立在爹爹身后。 “之前未来得及问张少侠师承门派,如此年龄,有这身武功,实属难得啊?” 张玉随口道:“林总镖头过誉了,林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才是真正威震江湖的名家技艺,在下不过年少时,偶遇异人,传授了这身武功,如今孑然一身,漂泊江湖,哪里有什么师门啊。” 林震南抚须轻笑,对于张鲤鱼听过辟邪剑法的威名,很是满意。 远图公的故事,越多人知道越好,辟邪剑法的威名,每多传播一分,福威镖局这块金字招牌就亮堂一分。 他见对方武功高强,又无门派牵扯,心中早生了拉拢之意。 “人在江湖,孤木难成林,滴水难聚渊啊,张少侠如若有意,加入福威镖局,林某愿以客卿之礼待之,地位待遇相当于副总镖头,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张玉故作沉思,他原本就有意接近福威镖局,暗中查访渡元和尚的传承,以及林家金库所在,为灭门之变后,攫取这桩富贵奠定基础。 他看了眼怀中酣睡如故的王氏,拱手道:“在下飘零数载,无依无靠,今日蒙总镖头看重,愿尽微薄才智,以效犬马之劳。” 林震南心中大喜,福威镖局得了这样一位年轻高手,看来这龙神绣球,果真能带来整年好运。 正在这时,一名镖师走到房外,看了眼倒塌的木门,按下心中的惊奇,拱手禀告。 “长春馆的大夫来了!” (本章完) 第263章 血溅江南不北返 第263章 血溅江南不北返 福州府倚江临海,商贸兴盛,乃是东南一处富贵锦绣之乡,实与北国风光殊异。 城中商铺林立,来自四海诸邦的各色风物,琳琅陈列在货架上。 东瀛的折扇、倭刀、漆器。 南洋的香料、名药、珍木。 西洋的金银、宝石、自鸣钟。 也不乏异邦之人,在福州城内行商定居,本地百姓见了金发碧眼的西洋夷,白袍白帽的回回教,木屐月代的小矮子,大抵也都习以为常,依俗而治,各不相扰。 晨曦微光,炊烟袅袅。 光俸坊进贤街东头,某家面食档口方才起炉,便有食客登门。 “客官,里面请。” 笠帽男子走进店内,捡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要了云吞,炸饺,酱牛肉,几碟小菜,另有两斤米酒。 朝食吃得如此丰富,倒是少见,小二好奇地看去,却见笠帽男子腰佩兵刃,便远远地躲开,再不敢过来看第二眼了。 没过多久,店内进来两名男子,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瘦削些,他们进了店后,环顾半圈,径直走到笠帽男子所在的桌子坐下。 “再来两碗云吞!” 赵长风低声道:“多谢大人!” 张玉给两人,各倒了杯米酒:“你们辛苦了,闽地风候饮食,可还能习惯?” 赵长风笑道:“习惯,习惯。原以为此方水土,还是书中所说那般烟瘴痢疾横行,百姓水深火热,不想已经变得如此锦绣繁华。” 张玉点头道:“天下之大,五湖四海,还是得多出来走走。” 赵长风是中原人士,少通文墨,之前也没来过南方,隐隐觉还是书中记载那般蛮荒,实则自南宋始,闽地因海贸而富,广开私人书院,文教兴盛,门前立起旗杆石的人家比比皆是,富商巨室之家,层出不穷。 福威镖局实力不甚出众,位置偏居东南,却能将生意遍布十省,便是有此此地利人和。 杜小钗饮了杯中酒,默默坐在旁边,吃着自己碗里的云吞。 饮过几杯酒后,去了晨寒,赵长风说起正事。 “前段时间,我和小钗依照大人指示,暗中观察福威镖局,确实发现有些异常。” 张玉问道:“有何异常?” “一伙巴蜀口音的汉子,也在暗中监视福威镖局。” “目前我和小钗查知的,便有四十多号人,他们在出入福州府各条要道设了暗哨,这些人里不乏好手,其中为首那汉子,应该有气海镜的内功修为。” 张玉夹了个大号的炸饺,放入口中,皮脆馅软,不算难吃。 那位三流高手,他三天前在福威号上遇见了,该是青城四秀中另外三位。 赵长风继续道:“我们担心打草惊蛇,没抓舌头来掠问,不过巴蜀之地,能出动这么多好手的江湖帮派,不是峨眉,就是青城山松风观了。” 杜小钗放下海碗,看向张玉,忽然开口道:“是青城派松风观的人,为首的是叫侯人英,余矮子的大弟子,我曾在千丈谷见过。” 她突然说出流利川音,倒把旁边的赵长风吓一跳,以为杜小钗教巴蜀恶鬼附了身,她虽然答应听命张玉,但来福州府后,对于差事并不上心,突然说出这些话,使得赵长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玉想了片刻,问道:“千丈谷?杜姑娘与陈音师什么关系?” “我本姓陈,陈堂主是我伯父。” “原来如此。” 张玉入教年份晚,有些事,原不该晓得的,但他在黑木崖看过整座架库阁的书,对于一些交角旮旯之事,比教中老人,知道的还清楚。 四川地形封闭,民间素有结社的风气,信奉巫蛊怪神,武功套路与中原大为不同,不乏奇人异士。 日月神教旗下有个四海堂,原本以川东为根据,吸纳了不少川中英雄豪杰加入,也曾兴盛一时,麾下八百教徒,扼守川贵江湖,与关中的云水堂形成犄角之势。七年前,四海堂堂主陈音师被杨莲亭调回黑木崖,以意图谋反为由无端构陷,东方不败责其自辩,成德殿上一连开了半月的议事会。 陈音师本就脾气火爆,暗度自己原本就是任我行的铁杆旧部,东方不败、杨莲亭必欲除自己而后快,不如先下手为强。 那时东方不败上位,不过数载,以区区一香主,骤然提拔至光明使者的高位,原本只是任我行用来制衡旧人的一枚棋子,后来在斧声烛影的嫌疑下,登上教主宝座,除了童百熊的支持外,其实并没有自己的牢靠根基。 陈音师暗中从蜀地调来旧部,又串联了总坛一批不满东方不败的人,攻上黑木崖,谁知正好中了杨莲亭的毒计,坐实了他的谋反之心,顺带手对任氏旧部,狠狠清理了一番…… 而留在川东的四海堂,被杨莲亭强令,向峨眉派发动进攻,两败俱伤之下,受到青城派率领的蜀中高手绕后偷袭,损失惨重,最后退至千丈谷,四海堂残部被围困了数月,只有零星几人逃过那场劫难。 杜小钗报仇的心思,并不强烈,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份家仇,应该算在青城山,还是黑木崖,只是这趟来了福州府,不想又遇见了松风观余沧海的弟子,难免勾起那些前尘往事。 杜小钗冷声道:“那场变故后,是曲右使收留了我,让我改随母姓……听说黑木崖已经发出了血档追杀令,张副堂主此行江南,莫非是作为执行者?” “小钗,你不该这样同大人说话。” 赵长风连忙出言劝阻,他看向张玉,有些担心。 在日月神教中,年纪轻轻位居高位者,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岂能容许属下冒犯。 张玉轻声道:“执行者是唐枭,地虎西苑的人马。” “而且,我收到消息,唐枭只是明面上的角色,狄白鹰亲自南下了。” 赵长风、杜小钗看向张玉,眼中皆露出担忧之色。 “怕了?” 张玉也看向两人,轻笑一声:“唐枭如何?狄白鹰又如何?还是那句话,曲师的事,就是张某的事,大不了血溅江南不北返。” 三只装满米酒的碗,撞在一起。 杜小钗的冷面孔上,终于浮现出几丝笑意,她第一次觉得,这位深不见底的张副堂主,还有那么几分真性情。 只是凡事不止要听其言,还得观其行。 “杜小钗记恩不记仇,大人若能救下曲右使,从今往后,水里火里,但凭驱使!” 她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面食店内,陆续进来几桌客人,三人说话的声音,只好压得更低。 赵长风道:“大人,我还未回禀完。” “你继续说。” “除了那些四川汉子,还有一伙人也在盯着福威镖局。” “是华山派的人吗?不用管他们。” 张玉倒不惊讶,只是对赵长风的探查能力,高看一眼,华山二人组,才入福州府,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赵长风面露疑惑之色:“华山派?还有华山派的人吗?属下这却是不知道了。” 张玉见是自己猜错了,问道:“那伱说的是谁?” “是一伙海上来的东瀛人,属下发现,他们似乎也盯上了福威镖局。” 东瀛人? 日本幕府将军,颁布锁国令十余年了。 这个时候出现在大明的东瀛人,除了海商,便只可能是倭寇! (本章完) 第264章 刺客 第264章 刺客 福威镖局在西门大街上,离光禄坊面食店,也就三条街,一座桥的距离。 张玉与赵长风两人分手后,戴上笠帽,径直朝西边走去。 他还担着‘客卿’的名头,享受‘副总镖头’的待遇,每日照常去镖局应卯。 离开进贤街后,繁华逐渐抛在身后,前面有条穿城而过的白马河,间架三座拱桥,两岸都是白墙青瓦的民房,水边种着几行柳树,一只黄翠鸟落在枝头。 “葫芦,冰葫芦。” “卖葫芦嘞!” 老者举着冰葫芦垛儿,从当间那座金昌桥下来,停在柳树前,口音带着浓厚的闽南官话,外地人很难听懂,但好在看得懂。 “老伯,这冰葫芦怎么卖?” “五文。” 老者脸色苍黄,咧嘴笑起来,露出缺了半截的门牙,他担心年轻客人听不懂,又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很想做成这桩生意。 张玉数出二十枚铜子,换了四串冰葫芦。 野果用竹签串起来,蘸上稀,遇风迅速变硬,味道酸爽甜甜,还带着原本的果香,很受孩提的喜爱,只是这么爱吃甜食的成年男子,倒是挺少见的。 “老伯是本地口音,葫芦没毒,看来不是他。” 张玉站在河边柳荫下,咬下一颗葫芦,双目阴沉,看向老伯消失在街头的背影,心中还是隐隐不安,这路走来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出目标。 “算了,先回镖局再说。” 张玉登上金昌桥,在拱桥最高处,略微驻足,远处河面上停泊着一艘闽地常见的那种乌蓬江船,桥另一头便是河西,福州府老一辈的人,不说城东城西,而习惯称河东河西。 河东富庶繁华。 河西荒冷稀疏。 从金昌桥下来,河西这边人烟稀少,柳树却格外繁茂。 “嗖!” 张玉正从桥头那棵柳树前经过,却看见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仿佛是柳树中,忽然长出一柄狭长寒刃,向着路过者咽喉处,抹了过去。 “终于出现了!” 张玉心中却松了口气。 那柄刀凭空出现时,离张玉只有三尺远的距离,来势颇为凶猛。 寻常江湖高手,若是轻身功夫有短板的,反应稍慢半拍,还真躲不开这一刀。 故而在江湖上,每隔些年都会传出这样的新闻。 某地武林的老英雄,年轻时如何如何了得,拎着长刀,从朱雀街砍到玄武门都不眨眼的货色,上了年纪后,或是在茅厕马桶上,或是在青楼床上,嘎在无名之辈的刺客手里。 盖因反应力、速度下降的缘故。 “嗖!” 张玉早有防备,加上修炼的飞云神功,施展‘追云逐电’,向后撤了两步,躲开奔向咽喉那柄薄如蝉翼的寒刃,却还是险之又险。 “死!” 张玉看向从眼前晃过的寒芒,离自己咽喉只有五寸,心中不免惊骇,下意识升起了一股怒气,双指夹着冰葫的那根竹签子,刺向那棵近在咫尺的柳树。 “噗!” “噗噗!”张玉接连刺了三下。 柳树溅起一抹血。 那名隐藏得极好的刺客,松开寒刃,一头栽倒在地, 鲜血顺着喉管,流了满地。 张玉定睛看去,此人穿着身棕灰色外袍,与树皮颜色混为一体,脸、脖子、手臂,所有裸露部分,都化了妆,方才整个人站在树下,贴着树身,几乎就像高明的变色龙一样,教人难以分辨。 “这可不像中原的藏身术,你是东瀛人?” 那名刺客至死也没想明白,对手为何能迅速找到自己的要害所在,没给自己刺出第二剑的机会,引以为豪的隐身术,都好像失灵了…… 张玉见对方瞳孔逐渐扩散,便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狠手,立竿见影,眼见刺客是活不成了。 “该死!早知道,就留个活口了。” “之前还夸赵长风,探查工作做得好,看来这伙势力才是能耐不俗啊,我进入福州府不过短短三日,竟然就叫对方盯上了,还布置了一场不算业余的刺杀活动。”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便把刺客尸体转移到石拱桥下方蒿草丛中,摸索了一番,只找到两瓶伤药,七八两碎银,还有一块令牌。 “雾隐?” 铁制令牌,入手微沉,上面用汉文写了‘雾隐’两字,背后浮雕,刻着海舟、太阳、扶桑巨木。 “果然是东瀛人!” 雾隐是侵袭大明的诸多海寇中,实力最大的一支。 船主雾隐雷藏,据传是东瀛第一高手,因为不满扶桑下发锁国令,与在朝公士生隙,又不愿接受各地国主的招揽,才跑到明国沿海群岛上当海寇,拉起了一批船,时常上岸劫掠明国。 “看来东瀛人也盯上了福威镖局,莫非他们所求,也是辟邪剑法?” 张玉收起那块铁制令牌,将灰袍刺客的尸体一脚踹入河中。 离这座金昌桥,约莫三四里的河面上,静静地停泊了一艘乌蓬江船,船头站着一个人,头戴竹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脚踏木屐,显然不是中原人。 “巴嘎!” 那剔着月代头、身材矮小的汉子,手按太刀,看向挡住视线的金昌桥,狠狠地骂了句。 “任务失败了,千藤君!” “看来对方不简单啊,可惜损失了我们一名上忍,福威镖局怎么能招揽到这样的高手?” 坐在船仓中的却是个女子,穿着身淡白色纱裙,用白巾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透着杀气的狭长眸子。 ‘君’这个字,在东瀛作为对男子的敬称。 这个被称作‘千藤君’的女子,应该有极为过人之处,方能在极度男尊女卑的东瀛人中获得这份尊重。 那白裙女子冷笑道:“用中原人的话,这叫夜长梦多!雾隐半丹,你一味等候将军命令,迟迟不对林家下手,才造成如今这局面,如今福州城中,闻见血腥味找来的鲨鱼,岂止我们一家?若是完不成任务,纵然你是将军的弟弟,只怕也不好交代吧!” 月代头小矮子闻言,脸上变颜变色,哀求道:“千藤君,伱……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从今天起,我都听你的命令行事。” 那白裙女子缓缓起身,顿时一阵波涛汹涌,令人叹为观止。 原来这就是她过人之处。 月代头小矮子依仗自己身高优势,偷偷瞥了两眼,忙收回目光。 白裙女子看向水面,缓缓说道:“如今之计,只能找寻盟友合作,各取所需!” 不好意思,为了挣个全勤,方才文末干了傻事(凑字数),已经修改过来了,抱歉。 (本章完) 第265章 毒龙旧疾 第265章 毒龙旧疾 和风拂柳,江南春长,时值五月依然万木葱茏。 福州府西门大街,一座气派宅邸前。 大门正对着一株百年岁龄的榕树,台阶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起一杆两丈半长的旗杆,杆顶青旗飘扬,几乎与街面上的榕树平齐。 台阶上方,进门处摆了两排长凳,坐着八名精选出来的劲装汉子,个个腰板笔挺,穿着黑色小褂,筋肉虬结,一眼看上去江湖气息,甚为浓厚。 “见过张先生!” 他们起身,齐齐拱手,声音洪亮。 人的所为,是其所思、所见的镜子。 林震南的想象中,江湖必须有等级森严的堂口,最好架起刀兵长廊,让来往者,心生敬畏,还得有肌肉猛男坐镇,暗示镖局实力不俗,客户可以放心将货物托付。 “各位弟兄,不必多礼。” 张玉轻笑一声,迈步走进朱红大门。 镖局生意看上去,不甚繁忙,只有零星几个镖师,进进出出。 “张先生来了。” 一中年汉子从那头迎来,四十来岁,方面阔鼻,脸上挂着笑容。 “史兄弟在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总镖头找你,在等着呢。” “史兄弟知道是何事吗?” “嘿嘿,大概率是跟少镖头有关吧。” “少镖头?” “少镖头这些天缠着总镖头,想拜张先生为师。” 张玉轻笑道:“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黑白两道,足以威震江湖,震慑宵小,这才是少镖头该发扬光大的祖传艺业,在下这点微末小技,何曾挂齿?” “谁说不是呢,总镖头也是这么劝的,林家辟邪剑法,练都练不过来,何必贪多嚼不烂,去学别家的什么外道功法。” 史大金叹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张玉道:“我绝不是说,张先生的武功是微末技艺,那夜老史我虽然不在福威号上,但这些时日,听弟兄们说起……” 张玉哈哈一笑,摆手打断他的话:“史镖头放心,张某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史大金笑道:“张先生自己去后庭见总镖头吧,我还得去鸟市,帮少镖头的猎隼买活食。” “史镖头慢走。” 张玉拱手,自己移步往后庭走去。 前庭是迎客议事、支应钱粮的所在,中庭住着一众无家业的镖师、趟子手,后庭则是林震南及家眷居所,虽然没有什么守卫,但闲杂人等寻常也不到哪里去。 张玉穿过拱门,墙角栽种了两排翠竹,一袭袄裙裹着香风,从竹荫下走来,手里提着食盒,她先看见了年轻男子,不由得停下脚步,想折返回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见过夫人。” “是张…张先生啊。” 王氏脸色微红,见了此人,免不了胡思乱想。 自己醒来时,正趴在他怀中,还当着丈夫、儿子的面,简直羞愤欲绝。 王夫人以为自己失身于人,顿时万念俱灰、生出投湖之志,后经过林震南、林平之好一番解释,才消解了心中块垒。 知道这位张先生并非轻薄无礼之徒,还救了自己的一命。 但此时再见此人,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异样。 “张先生要到哪里去?” 王夫人深吸了口气,平复胸中激荡的情绪,强作镇定。 “总镖头遣史大金来找我,说是有事商议。” “这个史大金,明知张先生是新客,路径不熟,也不知道引领一二。” 张玉笑道:“不怪史兄弟,他另有差遣。”“张先生跟我来吧。” 王夫人走在前面,手里提着食盒,大抵煲了汤。 “多谢夫人了。” 张玉跟在后面,王氏莲步轻移,腰身款款,肩背丰俭适中,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是生育了林平之这么大一个儿子的中年妇人。 “张先生今年贵庚了?” 王夫人走在前面,觉得要说些话,打破尴尬。 “在下虚度光阴二十一个春秋。” “张先生比起我家平之,不过大了两岁,但武功高强,气度沉稳,根器非凡,已经是同龄人中的翘楚,这样都还算虚度?实在太过谦了,平之要是有张先生一半的成就,我就放心了。” 王夫人为了掩饰自己心中不可言说的尴尬,有意无意,将有客卿之尊的张玉,与自己儿子林平之对比,如此一来,那夜在福威号上的接触,也就不算什么了,只是她却没注意到这样有些无礼。 “少镖头天资不凡,当能克承父祖基业,光大林氏门楣,夫人不必忧虑。” 张玉目光,不自觉落在王氏的食盒上。 因为提着食盒的缘故,她走起路来,扭动幅度颇大,藏在衣裙下的‘食盒’,更加凸显出弹翘姿态,简直如同厨房研磨豆浆的石磨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听闻张先生是塞北人士,独身在江南,家中眷属可还安好?” “多谢夫人垂问,家中椿萱并茂。” “可曾议亲?” “江湖漂泊,未曾议亲。” 王夫人心中暗度,这位张先生凤目月眉,长身玉立,生得极好,若能在福州府世家中,为其择上一门亲事,既可以加强他的忠诚,又能让福威镖局多出一个朋友。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正好发现张先生的目光看向一处,似乎是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又好像是… “张先生?” 王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张玉收步不及,冲撞了上去,身体虽然离得极近,倒未有实际接触,只是膝盖在食盒上,碰了一下。 “实在抱歉,在下方才走神了,不甚冲撞了夫人。” 张玉连忙撤步,拱手道歉。 他心中暗自羞惭,这些年来,虽然武功日渐增高,但那毒龙丹之毒,却如附骨之蛆般,一日未曾消减,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有加深的迹象。 他还专门翻阅了日月神教,珍藏的医学典籍,了解毒龙丹的解法,却发现压根就没有解药,甚至这所谓的‘毒状’,竟然也是其疗效之一。 研制毒龙丹的苗人部族,民风异常淳朴,习俗传自上古,有那方面的崇拜。 在部族中,能享用此丹的,也只有头人。 张玉只能凭借北冥神功,强行压制,只是偶尔心烦意燥之下,也有擦铳走火的的时刻。 “无妨,是我突然停下脚步,妨碍张先生了。” 王夫人看向年龄与自己儿子,差不离的年轻男子,心中倒也坦然。 只是经此一遭,到嘴边的话,也不好说了,只得咽了回去。 两人前后走出回廊,到了一座庭院。 “咻咻!” 院中有方演武场。 “穿针引线!” 林震南一身劲装,手持长剑,飞踢直刺,璇步回挡,正在演练家传剑法。 “大杵降魔!” 他对着回廊一剑刺出,忽然目光微凝,自家夫人王氏与张鲤鱼,竟然一块走出来,两人离得还挺近,心中不由地有些吃味。 (本章完) 第266章 长剑入鞘 第266章 长剑入鞘 林震南将佩剑插进兵器架中,接过毛巾,擦了几下额头的汗珠,王氏放下食盒,上前接过毛巾,搭在铜盆上,吩咐小丫鬟去把水倒掉。 “林家剑法,绝尘脱俗,在南国江湖上,只怕也是少逢敌手了。” 林震南听这恭维之语,倒没有冲昏头脑,谦虚道。 “南国英雄,何其多也,林某可不敢担此美誉,便说衡山派的刘三爷,那一手回风落雁剑法,出神入化,几年前远赴北国追杀魔教长老吴连江,还有川西余观主的松风剑法,听闻也是精妙异常,曾在千丈谷大败魔教四海堂,对上此二位英雄,林某只能慨叹学艺不精,未能将祖宗剑法领悟十之五六。” 张玉听闻他说‘追杀魔教长老吴连江’,不由心中冷笑,林震南嘴上说南国英雄何其多,张嘴便提了刘正风、余沧海,两位顶尖人物,可见自视不凡。 “我看是总镖头过谦了。” 林震南看向王氏,又看向年轻英武的张玉,想起两人方前后脚从回廊中走出来,不由得生出几分少年人争胜的心思来。 说到底,眼见自己夫人与年轻男子,那般亲密的接触,纵然有千般理由,任谁心中都疙瘩,对于男人而言,这是少数不能讲道理几样事。 “张先生,可愿在剑法上,赐教林某一二。” 张玉笑道:“在下剑法稀疏,非名门正派出身,定然敌不过林家辟邪剑法的。” “那夜在福威号上,张先生以双指擒住对方佩剑,可见技艺不凡,何必如此谦虚呢?” 林震南看向对方,语气似乎是半开玩笑。 张玉摇头道:“在下那叫两指禅,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看着唬人而已,擒住了,就擒住了,若是失手,就让人捅个透心凉了,一点回转余地也没有。” 林震南笑道:“如此说来,林某更是好奇,张先生的两指禅,能否接住在下祖传的辟邪剑法?” 王夫人心中疑惑,夫君往常与镖师们,也常较量武艺,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其乐融融,这次面对张先生,倒显出有些咄咄逼人。 张玉轻笑道:“在下多半接不住,只怕要在总镖头剑下丢丑吃亏了。” “无妨,张先生是福威镖局的贵客,林某手下有分寸,点到为止,绝不会伤到先生的。” “这……” 张玉眉头微皱,有些为难。 林震南走到兵器架上,重新取下佩剑,笑道:“张先生不愿出手,莫非瞧不起林某? 张玉叹了口气,自己一再退让,林震南还是不肯罢休,只能陪这老小子耍耍了。 “那就…请总镖头出剑吧!” “张先生,可要小心了。” 林震南左手握住剑鞘,横持在目前,屈指弹向短柄,半截寒刃从鞘中飞出,右手顺势抓住了剑柄,整条长剑霎时从鞘中脱出。 “嗖!” 正当对手以为这只是架子时,左手中的剑鞘迅疾掷出,飞向张玉右边肩头。 “紫气东来!” 与此同时,林震南挺着长剑,迅疾奔出,刺向左肩。 林震南自幼传袭家传剑法,其实他也觉得奇怪,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使出来并不连贯,上下两招之间,有时仿佛完全没有关联,但是单练其中一招剑法,却博大精深、玄妙无比,他只道自己悟性不够,便挑了些威力强大的剑招,下了十倍的苦功夫,专一修习。 这招紫气东来,原本是浩浩荡荡、纵横捭阖的一招剑法。 在他的理解下,增添了几分声东击西、虚实结合的技巧,林震南也曾凭借这招剑法,出其不意之下,胜了几个与他武功原本在伯仲之间的福州府高手。张玉迅疾抬手,擒住了先发而至的剑鞘。 “哼!” “这二指禅的功夫,果然有些奇异,但既然用在了虚招上,如何能再接林某这一剑?” 林震南自信一笑,还悄悄瞥了眼自家夫人,刃锋离张玉不过三尺,对方还呆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剑鞘,像个傻子一般。 王夫人在旁,微微点头。 “张先生的‘两指禅’功夫,能空手接白刃,固然可称奇妙,但夫君使出的这招紫气东来,却正好可以克制之,以有心算无心,这一场胜负已分。” “咚!” 然而下一秒,林震南夫妇脸上只剩惊愕。 张玉握着剑鞘,站在原地,看似毫无办法。 林震南刺出的剑锋,竟然不受控制似的,自己向左偏了三寸,寒刃正好进入剑鞘当中,‘刷’地一声,寒芒尽敛,那煞费心机的一剑,看似必胜的一剑,成了笑话。 “辟邪剑法超凡脱俗,在下毫无应对之策,多亏总镖头最后关头手下留情,还剑入鞘,给在下留了几分颜面。” 张玉笑着松开手,主动后退两步,对林震南又是恭维,心中颇有些爷爷陪孙子胡闹,赢了还要哄这孙子高兴的无奈之感。 “老爷与张先生,战了个平手,如此也好,既较量功夫,又不至于伤了自己人的和气,福威镖局有两位,在江湖也就更有面子了。” 王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她出身中原名门,自幼跟在王元霸身边,见过的高手,比起林震南多上不少,真正见识过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虽然不晓得,张玉用了何种方法,改变了丈夫出剑的轨迹,弄得好像是他主动长剑入鞘一般,但对方既然给面子不说破,自己夫妻也只能兜着。 镖局生意,看的就是一张面子。 行镖江湖,三山五岳的朋友给面子,才能顺畅。 所以福威镖局的金字招牌,只能亮堂堂的,林家的辟邪剑法,只能是威风犹在。 但有些面具带久了,容易把自己也骗过去。 张玉主动说了番好话,托词有事,告辞而去。 “张先生慢走!” 林震南面色阴沉,看向年轻男子的背影,慢慢在石桌前坐下。 “老爷,我给你炖了鸡汤,放了人参鹿茸,最能滋补身体,你快尝尝。” 王氏见林震南脸色难看,想岔开话题,连忙打开石桌上的食盒,这原本是给林平之煲的汤。 只是木盖揭开后,她才发现里面那盅鸡汤,不知何时洒了大半,盒中狼藉不堪。 林震南看了眼那半碗鸡汤,又想起妻子与张鲤鱼,前后脚过来,心中忽然胡思乱想起来。 片刻之后,他冷笑一声。 “赢了便是赢了,我不过输了一招而已,何必虚言假饰。” (本章完) 第267章 妒火中烧 第267章 妒火中烧 王夫人空手离开庭院,眉头紧蹙,脚步匆匆。 不过撒了半碗鸡汤,引来好一阵怪话,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林家规矩不算大,便是对待丫鬟仆役犯错,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换在十年前,依她火爆的脾气,铁定取来金刀,与丈夫手底下见个真章了。 郑康远远止站住了,见王夫人丰腴曼妙的身姿经过,咽了下口水,心有后悔,那日在‘福威号’上,自己还是过于心急了。 “唉!” 林震南独自坐在石桌前,长叹了口气。 “总镖头。” “是郑兄弟啊。” 他看了眼来人,见是镖头郑康,敛去脸上的落寞。 “总镖头,方才何故长叹?” “坐吧。” 林震南自然不好将那点心思说破。 “平之这几日缠着我,想拜张先生为师!” “张先生?” 郑康想起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脸色难看起来,他有心打听,又是镖局内部的镖头,不难从在船上的趟子手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那日若非陪少镖头争潮,英雄救美的就是我了。” 郑康暗自恨上了张鲤鱼,想起王夫人的娇躯,让另外一个男子抱着,他就止不住的妒火中烧。 林震南继续道:“林家祖上远图公传下的辟邪剑法,玄妙精深,千变万化,只要用心揣摩,勤加练习,威力绝不输于当世任何一派武功,平之热衷学别派武功,实在是本末倒置。” 福威镖局财力雄厚,若想得到些三流、二流武功秘籍,也是有办法的。 只是远图公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黑白两道,威震江湖的事迹,随着时间推移,外人或许逐渐遗忘,但在林家子孙间,却是常说常新的骄傲。 故而面对其他门派武功,林震南在心中,不由得要比上一比,学了可能‘威震江湖,打遍黑白两道否’? 如若不能,便是‘不学、不学’。 郑康压下心中妒火,笑道:“少镖头通情达理,总镖头的话,他听得进去的。” 林震南叹息道:“我倒并非有门户之见,平之既然坚持了,我本有心促成此事。” 郑康惊讶道:“总镖头答应了?” 张鲤鱼当了少镖头老师,能时常出入内宅,与王夫人接触,郑康心中敌意大增。 他是场高手,却最爱贞妇烈女。 总镖头伤了根本,王夫人正值虎狼之龄,需求旺盛,只要自己铁锹挥得好,不信撬不动径,只是忽然多了个相貌生得极好、又救了夫人一命的张鲤鱼,郑康觉得自己的计划,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此人武功尚可,但心思深沉,来历也不甚清楚,让他给平之当老师,只怕并非十分妥当。” 林震南脑海中,食盒中的狼藉,还有那半碗鸡汤,往复浮现。 郑康见林震南并不十分信任张鲤鱼,心中大喜,故作迟疑道:“总镖头,有几句话,在下早想说了,就怕……” “你我弟兄,知根知底,不是外人,郑兄弟直言便是。” “那夜福威号遇到水匪袭击,在下随少镖头争潮去了,但后面也听在船上的弟兄,说起一二,这几日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些……蹊跷啊!” “旁观者清,郑兄弟素来智识过人,有何蹊跷?快快说来。” 这件事,也是林震南心中隐忧,他派出几路人马,访问闽江沿岸的水寨、船伙儿,都没听说过这路人马,那六名武功高强的黑衣剑客,竟然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总镖头,蹊跷之一,便在于那六人的身份,黑衣蒙面,行事鬼祟,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武功高强,精通剑法,这可不像寻常水匪。” 林震南微微点头:“是这个道理。” “蹊跷之二,便是张先生的出现,未免过于巧合了,听说福威号,发出响箭不久,那位张先生就登岸了,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在旁……蛰伏?”林震南脸色微变。 “蹊跷之三,便是张先生武功高强,听说那六人本领也不弱,为何只交手一招,水匪就退走了,莫非双方事先有什么默契……” 林震南陷入了沉思,听郑康这么说,自己到有点引狼入室了。 还真不能排除,张鲤鱼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就是为了混入福威镖局,心怀叵测,里应外合,三代基业都可能因此毁于一旦。 话都说到这步了,郑康也无需再藏着掖着。 “总镖头,非是在下小人之心,嫉贤妒能,而是为了镖局长远之计,对张鲤鱼,我看还得细细访查其来历,不可轻易信任,委以要职。” 林震南沉吟许久,方道:“郑兄弟,你是个精细人,有桩子事,我想请你去做。” 郑康兴奋道:“请总镖头吩咐。” “伱找几个机灵的趟子手,轮番盯着此人,看他与谁接触,是否有不轨举动。” 郑康拱手道:“总镖头放心,在下一定摸清此人老底。” 不信任的种子,一旦埋下,都不需要过多浇水施肥,很快就会长成有毒的藤蔓,将人心包裹起来,只以尖刺对外示人。 这些年里,福威镖局不是没有吸纳过年轻俊彦,但除了一个官面背景深厚的大族子弟郑康,很少能留得住人才,至今总局、各处分局管事的镖头,还是清一色二十年前随林震南起家的老弟兄。 ……………… 福州城外,闽江岸边,某片沙汀,停着艘单桅帆船。 照夜玉狮子不知从何处衔来一只洗手盆大小的河蚌,高高扬起双蹄,‘夸擦’一声,硬壳碎裂,露出里面鲜美柔软的蚌肉,它把舌头探进去,大口咀嚼起来。 “这畜生,真把自己当成狮兽了。” 张玉收回目光,轻笑一声。 他盘腿坐在船头,牛皮剑册摊开,看向面前的这柄长剑,江州城外自青城派罗人杰处得来。 “藏剑术分成九剑,上中下,各三剑。” “下三剑,破瀑、群蜂、飞矢,各有奥妙。” 只每一剑,与上一层次的三剑存在关联。 也就是说,限制于常人智识精力,最好的方法,不是先习得全部下三剑,再学中三剑,而是先学了下三剑的一剑,再学中三剑与之对应的那剑,如此类推。 藏剑术之难,在于将剑视为人,用玄妙的手法,刺激其“经脉穴位”,极大程度激发其内在潜力,借助剑本身的力量,发出至强一击,任盈盈面对刺杀时,方能用一招‘群蜂’,发挥出接近先天高手一剑。 张玉按住剑鞘,感受寒刃微微铮鸣。 每柄剑,受限于本身的品质,所能承受的剑招威力,也是有上限的,最理想的状态,无疑是穷尽全部潜力,谓之大成,这对剑而言,便是最大的尊重。 “这就像……就像高手,燃尽全身气血,打出惊艳一招,过后剑毁人亡,不复多言。” 他手中蕴藏着北冥真气,在剑身上轻轻拂过。 “只是藏剑术,更加复杂些,要想临敌用出那九剑,又有三道工序,通节、养剑、灌注。” “第一步,通节!” 万事开头难,把剑视为人,用藏剑术中记载的手法,轻拢慢捻、旁敲侧击,打通其阻隔关节,使得藏在鞘内的剑身,处于将碎未碎的状态。 “力道方位,稍微错了丝毫,剑就彻底碎了。” 张玉前后弄碎五六柄剑,今日事成,却在青城派这一把不好不坏的剑上。 至于剑招,他选了下三剑中的‘破瀑’。 (本章完) 第268章 东瀛武士 第268章 东瀛武士 府城千门万户,街巷纵横,就像草树木般,春来秋往,枯荣交错,许多荒弃的小巷,就是福州本土人也说不清楚方位,须得仔细寻访。 十四日,桥下,圆月在水中荡漾。 河西原本就相对清冷,后半夜一至,尽管不设宵禁,灯火繁华也尽数褪去,长街像迅速褪色的旧画长卷,商铺酒肆无声矗立,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海风卷起满地榕树叶,在街头狂奔。 张玉压低斗笠,环顾四周,走上石拱桥。 “春虫喧哗,这伙东瀛小鬼,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打发了这些人,他是不好去向阳巷林间老宅,找寻林远图传承的,若教那样东西,落入东瀛小鬼手里,依照倭国人崇尚力量、残忍无耻的天性,自然不惜那半两鸟儿,短时间内造出大批高手,只怕会贻祸中原。 在将要走到桥顶时,右手攀上了腰间的悬月宝刀。 一枚树叶从桥上掉落,缓缓落入河面,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忽!” 张玉左脚点地,腾起四五丈。 寒光出鞘,如白色电弧跳跃着窜上半空,接着横斩向下,犹似天上圆月坠落。 “月落乌啼!” 从桥对面走来的白裙女子,望向迎头斩下半轮寒刃,心中暗惊:“如此年轻,便有了月武士的实力?中原人物荟萃,果真不是东瀛一隅可以相比的。” 东瀛也崇尚武道,将入流的武士实分成星、月、日三等,对应中原的气海、后天、先天三境,如月武士这样级别的,在东瀛轻易便能成为一城之主。 ‘圆月’落下,石桥狭窄,举步后撤,纵然躲过锋刃,也会被奔涌的刀气所伤。 她脚步向左轻点,身体跃过石拱桥,同时甩出藏在袖中你的长绫,捆住桥栏,飞身跃向河面,躲过了突如其来的一刀。 “张先生,本人是来交朋友的,尚未见面,就动刀兵,这便是中原豪杰的待客之道吗?” 她说着生硬的中原话,抖动长绫,飞身回到桥上,双手按住了左边腰间的两柄武士刀,身体微屈,似在蓄力,警惕地看向两丈开外,提刀而立的玄袍男子。 张玉冷声道:“倭寇而已,算什么朋友。” 白裙女子笑道:“倭寇?难道在张先生眼里,所有东瀛人,都是倭寇?” 张玉反问道:“难道不是?” 她摇头道:“在东瀛国,只有地位低下的野武士、浪人、逃兵、贱民才会去当海寇,就像中原也有坏人一样,张先生却把所有东瀛人视为倭寇,实在与你这样的豪杰所应具备的智识不符。” 见对方说出这番话,张玉倒有些意外,定睛看去,那女子脸上蒙着白布,露出两只冷冽的双目,胸前高高撑起,不愧是海上来的,波涛之汹涌中原罕见,脚上踏着木屐,露出雪白如霜的脚踝。 “我家将军,也最恨那群只会劫掠,破坏商路海贸的蠢货,张先生,你我之间,并无分歧。” 张玉冷笑一声,点破道:“据我所知,东瀛只有一位征夷将军,在十几年前颁布了锁国令,伱们这些回不了家的异乡游魂,推戴的又是那位将军?” 白裙女子有些惊讶:“没想到张先生对东瀛之事,也如此了解。” 二十多年前,东瀛战国结束,天下归于德川家,许多破家灭国的武士家臣,不愿归顺昔日的仇敌,纷纷乘船出海,在明国外海附近的无人小岛上落脚,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海盗、走私商团伙。 张玉轻轻抬起刀锋,问道:“你到底在为谁效力?” “雾隐将军!” “还真是雾隐雷藏?”“正是。” 张玉听见这个答案,心中暗惊。 他曾听长鲸岛岛主司马大说起,在大洋之上,雾隐雷藏的威名,就像东方不败在中原武林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究起来历。 当年东瀛丰臣家居城陷落,雾隐雷藏作为托孤之臣,带着少主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抢船出海,收拢了一大帮心怀旧主的丰臣余孽,盘踞于东海之上的几座大岛,打造兵器,操练军马,势力逐渐强盛。 有传闻说,德川幕府曾以三百万石大名之位,与雾隐雷藏讲和,都被拒绝了,随后宣布锁国,便是忌惮这位东瀛第一高手。 白裙女子轻笑道:“张先生既然知道雾隐将军,那有些话,本人倒是可以直言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雾隐雷藏再如何了得,不过盘踞海外,轻易还不敢涉足中原,张玉犯不着去怕什么,只是被这群擅长跟踪的小鬼盯着,也实在麻烦。 “本人千藤月,想同张先生,交个朋友。” “交朋友?张某的朋友多了,有武学之友,有酒肉之友,也有床榻之友,不知千藤姑娘,想成为张某那种朋友?” 白裙女子那双冷冽的双眸,似笑非笑:“张先生若有兴趣,本人都可以奉陪,不过今夜,还是先谈正事为好,本人说的朋友,是利益相同、各取所需的盟友。” 张玉笑着问道:“千藤姑娘,要和张某结盟?那对手是谁?” “福威镖局。” “你莫非不知道,我已经被聘为福威镖局的客卿了。” “但是张先生与福威镖局,两者之间,并不信任,说直白点,你接近福威镖局,只怕不是为了当什么客卿,而是另有图谋,明眼人都看的得出来,那座小庙,装不下张先生这尊真神,” “你说得活灵活现的,那我为了什么?” “这是张先生自己的事,本人不会窥视,只要张先生答应,我们完全可以互不干涉,各取所需,如何?” 张玉思索片刻,还是搞不清对方的意图,试探着问道:“灭掉区区一个福威镖局,对雾隐将军而言,算什么难事吗?” “张先生在探本人的底?” “你不能说?” 千藤月想了想,说道:“为表诚意,本人可以告诉你,将军看中的是福威镖局这块招牌,还有遍布中原的九处分局,有了这套班底,雾隐岛上的兵器军火,就可以卖遍明国了。” “原来如此。” 张玉心中信了七八分,他听司马大说过,雾隐雷藏为了筹措军费,大肆向中原地区兜售武器,由来已久,甚至与明国某些军头都在暗中有过合作。 “张先生是否答应?” “我若是答应的话,你们是不是,该撤去那些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鬼了。” 千藤月笑道:“那是自然!” (本章完) 第269章 了尘之剑(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269章 了尘之剑(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夜色之下。 那艘乌蓬江船停在白马河上游码头,星月倒映在船底,清风吹拂着树叶,落入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亡国失家之人,就像老鼠一样,习惯在夜里出来活动。 “哒哒…” “哒哒…” 木屐声由远而尽。 剔着月代头的小矮子,站在船头,看向逐渐清晰的女子身影,绿豆大小的双目里,浮现出一股出自雄性本能的炽烈,随即又被压制下去。 在东瀛异乡人的圈子里,千藤月绰号‘雪女’。 传言,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女人。 擅长用伪饰的言辞、姣好的身材,常人难得一见的相貌,迷惑对手,再如狸猫戏鼠般,逐渐收紧对方脖子上的绳结。 当对手警觉时,已经彻底陷入死地。 雾隐半丹心里明白,若非自己特殊的姓氏,他是担任不了这次行动指挥长的,更加指使不动名声、武功远超自己的‘雪女’千藤月以及她的部下。 “千藤君,你没能杀掉他?” 雾隐半丹跳到码头上,语气带着质问,他抬起头,看向白裙女子,那对在月色下微微颤动的波涛,喉咙涌动,不禁咽了下口水,仅仅这一眼,再如何义正词严地质问,都显得底气不足了。 “今晚的月色甚美,不知万里之外的东瀛,是否也是如此。” 千藤月踏着木屐,走在码头上。 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一位思乡的寻常女子,身量不算特别出挑,但比接近侏儒的小矮子,还是高出半个身子,目光自然而然地从雾隐半丹头顶越过,望向奔流而去的白马河。 “你聋了吗?我在问你,为何没杀掉他?” 雾隐半丹急得差点跳起来,眼中腾起怒火,他最恨别人忽视自己。 千藤月轻笑道:“为什么要杀他?伱知道有大批中原武林人士,也盯上了福威镖局,张鲤鱼只是其中之一,他孤身而来,却是可以拉拢的盟友。” 雾隐半丹狐疑地看向她:“他就是你选择的盟友?他答应了?” “各取所需,两自相得,为何不答应?” “各取所需?他要什么?千藤君,你不会看上那个小白脸,把自己给他了吧?” 千藤月笑靥如,没有理会雾隐半丹的无礼,这个来自出云的乡巴佬,如果不是凭借将军远房族亲的身份,怎会有资格站在自己面前说话。 “他要的是一柄剑!” 雾隐半丹好奇道:“什么样的剑?” “他说是……了尘之剑,中原武林最顶尖的神兵利器,林家那位了不得的祖先传下来的,被林震南所收藏,剑客获之,立时便会实力大增。” “了尘之剑?” 雾隐雷藏身为京都剑道大家,生平酷爱收集各种剑器,若能获得这柄神兵,进献上去,一定能讨将军欢心,雾隐半丹深知自己威望不足,立身之本只有将军的信任,不免动了念头。 千藤月缓缓说道:“他快要找到那柄剑的线索了。” 雾隐半丹忙问道:“在哪里?” 千藤月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我怎会知道,不过,他好像往光禄坊方向去了。” 她看向江中那轮沉月,幽幽地说道。 “可惜啊,如果不是已经答应他,撤去尾随忍者,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那柄了尘之剑的威力。” 雾隐半丹心中盘算着,灭了林家,掌控福威镖局,在那个内应的帮助下,原本问题不算大。 只是如今大批中原武功高手赶至福州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抢肉吃,无异虎口拔牙,风险极大,成了自然可喜,但功劳也是他和千藤月平分。 “若能得到那柄了尘之剑,将军必定大喜,功劳都是我一个人的……到时候,便是求将军将千藤君许配给我,也未必没有可能。” 雾隐半丹仰头,看向女子清冷的气质,与之形成极大反差的波涛翻滚,以及总是覆盖在脸上的白巾,心头的火热,怎么也压制不下去。千藤月稍稍抬步,踏上船头,看了眼船舱内部坐着的六名属下,对还站在码头上的小矮子道:“雾隐大人,走吧。” 雾隐半丹愣了片刻,忽然笑道:“千藤君,你先回据点吧,我在城中还有一桩小事,办完之后,自会过来。” 千藤月微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福州城中,杀机四伏,你可要倍加小心。” 雾隐半丹从女子语气中,听出了三分关切,心中不由一暖,他愈发觉得自己和千藤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忙拍着胸脯道。 “千藤君放心,在下好歹也是这些人中唯一上忍。” 原本这个团体还有一名上忍,是追随千藤月的旧部,雾隐半丹强令其去刺杀福威镖局的客卿张鲤鱼,结果被用竹签子,穿胸刺死。 东瀛忍者在隐藏、跟踪、刺杀之术上,或有独到之处,但面临真正的高手,用处也有限,尤其是六识极为敏锐的人。 临海凉风吹进福州城的千门万户,透着三分凄寒,河东确实更为繁华热闹,即使到了后半夜,也不乏几家灯笼长明的酒肆,招待零星食客。 南酒多绵柔,带着丝丝甘甜,佐酒的有海鱼干、螺肉,倒是别具风味。 大榕树下的酒棚,玄袍人喝光二两酒,起身离开,朝前走去。 长街之上,寂静无声。 张玉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闪身拐进小巷,里面幽长漆黑。 “呼呼~” 海风吹拂落叶,在墙角堆成小垛,不知从何时起,里面多出了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很难想像,如此狭小空间,能藏纳下一个人。 “两刻钟了。” 雾隐半丹身如狸奴,蜷缩成团,紧紧贴伏地面,就像一滩烂泥。 “要不要进去?” 身为忍者,最重要的便是耐心。 他虽然也只是上忍,但在忍术方面,获得过雾隐将军的亲自指点,靠着这份机缘,雾隐半丹比起寻常上忍要高明不少。 只是没等雾隐半丹再多想,脚步声响起,玄袍人从小巷中现身。 “福州府这样的小巷,最多三百步长,他待了两刻钟,肯定有古怪!” 他继续靠近,几乎只隔着二十来步。 这样风扫成的落叶垛,在邻近的街边墙角随处可见,雾隐半丹原本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 对方武功虽高,但对东瀛忍术一无所知,应该瞧不出端倪来。 只是…那双靴子逐渐逼近,直接在他藏身的落叶垛前停下。 “他发现我了?” 雾隐半丹看向落在眼前那双靴子,千层底,上好的牛皮料,心中一阵发毛。 “不可能!” 他还抱着最后的希望,将军说过,忍者必须相信自己的直觉。 “嘭!” 张玉抬起右腿,重重落了下去,骨骼断裂刺破血肉的‘噗噗’连续闷响,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叫过后,殷红的鲜血从落叶中逐渐渗出,很快在地面蔓延开来。 张玉转身看向自己出来的地方,冷声道:“你要杀的人,我帮你杀了。” 漆黑的巷道里传出一道生硬的声音。 “张先生要的东西,本人自会全力筹措。” 抱歉啊,没有太监,也不可能太监的,这周突然通知封闭培训,3号坐了一天的高铁,明天应该能恢复更新的。 (本章完) 第270章 欲练神功 第270章 欲练神功 翌日,晨。 向阳巷在河西,背靠福州府的内城墙。 巷口有两座始建于唐代的七级浮屠塔,在白日里挡住了大部阳光,十二时辰中,只有阴阳割天晓之际,才难得有三刻钟的晨曦照射进来。 积年累月,小巷内阴凉常驻,环境幽冷。 早年间还有些住户,后面也逐渐搬走了。 巷中两排一色白墙黑瓦的宅院,除了巷口,还住着两户人家,里面逐渐陷入沉寂,沟渠中的藤蔓攀援而上,在砖缝墙隙内扎入钻出,沿途许多院落十几年未曾住过人,彻底荒废了。 打发完东瀛小鬼,张玉故意在福州城绕了几圈,确定没有苍蝇跟在身后,才放心来到这起风波祸端、是非善恶、红尘孽债的起源点——福州府向阳巷。 “林家老宅?” 张玉抬头看向门楣。 福州多雨,阴暗潮湿,木匾上的‘林’字,覆盖了几道青苔瘢痕,似乎记载了岁月历变,主人不归,空剩屋舍,那已经是属于前代江湖人的故事了。 “林远图晚年隐居于此,临终前遗言子孙,‘向阳巷老宅中的祖先遗物不可妄自翻看’,这句话……意味颇为不明。” “若真不希望,子孙习练,一把火烧了便是。” “何须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巷中忽然卷起一股寒风,张玉正暗自揣摩渡元和尚的心思,忽觉微寒,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绸布长袍。 见门上挂着大锁,他朝旁边走过几步,飞身翻越墙头。 世上有些事情,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看似重要,其实也不过是浩荡光阴长河中激起的几朵浪,瞩目一时,并无碍大势。 即使没有《葵宝典》、《吸星大法》、《辟邪剑法》、《易筋经》,这些盖世奇功,没有凡心难抑的渡元和尚,没有他留下的这把‘了尘之剑’,武林恩怨难就会休止吗?正教神教的争斗就会停歇吗? 什么也改变不了。 灭门的不是林家,也可能是张家、李家。 力强吞力弱,无论披着什么皮,江湖的本色还是血色的。 “蓬!” 张玉落到松软的地面。 院中铺了层薄薄的落叶,物什放在应有位置,福威镖局对于创始人的隐居之所,并未放任不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遣人来照看,只是年头久远,无人居住,难掩荒败之气。 后院有间佛堂,张玉点燃蜡烛,光亮照满室内,尚算洁净。 佛龛上供奉的是弥勒坐像,下方是密密麻麻三十几块神主灵牌,皆为林姓,从最上方的‘忠’字辈,到最下方的‘远’字辈,年代久远,不少木主漆迹斑驳,已然腐朽。 左右铭刻两句对联,‘忠义流芳远,承嗣后福长。’ 人处于红尘世间,越缺什么,越渴求什么。 只是天生器具有限,往往是得一物,失一物, 渡元和尚抵抗不住诱惑,还俗之后,修炼了辟邪剑法,复了林姓,在江湖上干下轰轰烈烈一番事业,快哉恩仇数十年,余威影响至今,只是流芳虽远,后福难长, 张玉看向那幅对联,心中想道:“林远图并未按字辈,给收养的义子起名,晚年隐居于这座小小的佛堂,也不知是否心生悔意。” 小佛堂空间逼仄,尚不如悬月观大殿五分之一,张玉六识敏锐,洞察力过人,摸索了片刻,很快找到了机关消息所在。 “咔嚓!”他握住佛龛上的莲烛台,初时还纹丝不动,烛台与底座是连着的,转动起来,阻滞力非常之强,稍微用上了真气,才逐渐往里推动。 随着几声“隆隆”声响起,佛堂门槛前,两块石板向外移动,露出中间漆黑洞口。 虽然从外表看不出底细,但这种简单的机关,内里构造,约莫也是一致的,烛台连着铁链、几只相套的齿轮,牵引起来,带动那头的重物。 明国机关消息工艺,集历朝历代之菁华,加上海贸繁荣,吸纳了部分泰西之地的机械图理,只要有足够的金银堆砌,其精巧结构,足以震惊几百年后的人。 江湖上,也有千巧堂、新墨门等专一设计建造密室、宫殿的门派,平时名声不显,有些类似于镖局行当,属于闷声发大财的一群人。 张玉将蜡烛,放入纱罩内,提着灯笼,看向下方架在黑洞边缘的铁梯。 辟邪剑谱,脱胎于葵宝典,应该是世上妖异至极的一门武功,他稍微知道些前因后果,心中免不得踌躇。 “红叶禅师的高足,心性、定力、武学见识,应该都是高出常人的。” “弃僧还俗,背弃了精神上的信仰;断根自宫,舍弃了身体上的尊严。” “代价如此之大,渡元和尚还是忍不住自残炼功。” 张玉本身也未能超脱情天欲海,但修炼了逍遥派的神功,加上绿玉扳指的禁锢,他自量不至于,教辟邪剑法迷了心志,对自己痛下杀手。 时过几十年,这座四丈有余的铁梯子,还算牢靠。 张玉提着灯笼,走了下来。 地窖无非几丈见方,堆着的几乎全是书籍,佛道儒三家经典,而当间的木架上,十分醒目处,正挂着一件明黄色袈裟,上面秘密麻麻的黑色文字,横竖相间,粗略看去至少有三四千言。 当日渡元和尚奉师命,上华山劝说岳肃、蔡子清不要修炼葵宝典,他自己却动了凡念,靠着从两人处听来的七七八八的经文,融合所学佛经禅理、少林武功,从中悟出了更为妖异的《辟邪剑法》。 灯火昏黄,那袈裟上的字迹原本就细小若蚊。 张玉左看右看,不甚明了,又凑近仔细看了半晌,才从字缝里看出几行字来,原来写着,‘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挥刀绝阳,武林称雄!” 张玉轻笑一声。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些为练神功,挥刀去蛋的人。 修炼武功,原本就是一件极为艰苦之事,而更令人绝望的是,受限于资质,许多人纵使有滴水穿石的毅力,也常常在进入某个瓶颈后,终身不得寸进。 便如他这般,天生负有诸多奇遇,身怀绿玉扳指、北冥神功,也得水磨功夫吐纳打坐,也须在生死之间磨砺剑法,用了三年时间,从武功不入流的副旗主,到成为后天境高手张副堂主,其中艰险难以为外人言说。 有他这样际遇的,整个武林又有几人。 而修炼辟邪剑法,不问资质,没有瓶颈,在极短时间内,便能到达顶峰,成为一流高手。 在江湖上,武功高低,几乎决定了一切,名望、富贵、权势、尊重,对于那些武林豪杰而言,有趣的东西太多了,相比之下,区区女色原本也只是诸多乐趣之一。 “失去的只是二两肉,却赢得了整座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完了,有点心动,怎么办?” (本章完) 第271章 挥刀绝阳,武林称雄! 第271章 挥刀绝阳,武林称雄! 张玉从佛堂拿下来四支蜡烛,点燃之后,初时烛火如豆,飘摇不定,随着空气流通进来,地窖中逐渐盈满光亮。 儒释道三面书架,装着佛经那面木架不堪重负,多年前便已经朽坏垮塌,书籍坟典散落满地,这才显得此间格外凌乱。 “刷刷!” “刷刷刷…” 当间一张书桌,有些笔墨纸砚,都已经衰朽得不可用了。 林远图自创的辟邪剑法,虽然妖异不详,但其凭借深厚的佛理禅功尚能压制,并未走上邪途,为野心吞噬,反而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在江湖上成就英雄之名,当年便是正教中的一杆旗帜。 武林中只听说辟邪剑谱的威名,不见其害处。 环顾渡元和尚暮年这处居所,地基用青砖筑成圆形,四周石壁环绕,头顶便是供奉弥勒的佛堂,使得地窖更像一口镇魔之井,似乎为着镇压此间主人的心中之魔。 “刷刷!” 辟邪剑谱,说是剑谱,其实有掩人耳目之嫌,实是一篇脱胎于岳蔡二人所记的内功心法,只是如此掩人耳目,还是引来了华山派、青城派的觊觎。 若真教人知道《辟邪剑谱》与《葵宝典》之间的关系,那便是林远图在世,也未必能拦得住武林中人如江潮般的贪婪之心。 张玉放下提前备好的炭笔,收起那七张密密麻麻的纸。 “总算抄完了。” 四千九百三十六言,抄录了整整三刻钟,期间那些玄妙奇险的运气法决,闻所未闻的关窍命隘,都极易分心,让他忍不住想要尝试一番,好在靠着绿玉扳指都克制住了。 常人习武,便如步行入山。 纵然有的天资奇绝,健步如飞,但也不离原本途径。 而辟邪剑谱,却是完全弃了原有山路,直接从山脚乘坐缆车,飞入云霄,登上山顶,除了要付出的那点代价,对于部分人而言稍显昂贵,简直就是无忧速成大法。 挥刀绝阳,武林称雄! …… 这八个字就像魔鬼的低吟,趴在耳边诱惑,教野心家摒弃世俗的偏见,解脱自己,迎接武学至境,免去登山赴险的艰苦与难以预知的风险。 “挥刀绝阳,武林称雄!” 张玉轻轻摇头,将抄录了《辟邪剑谱》的七张黄麻纸,做了两次折叠,放在胸前衣襟里,自信一笑。 “北冥神功,已然是通天坦途,问鼎武林,只是时间问题,何必求此速成?” 不过,作为古往今来的一部奇书,究天人之变,察阴阳之理,辟寻常不可至的途径,见奇险绝崖处的风光,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目光岂能过于短浅,只盯着胯下那活儿计较得失。 “当年林远图赖以在江湖成名的,辟邪剑法是一桩,还有两样本领。” “辟邪剑谱的内功心法藏着掖着,只将架子传给儿孙,倒还能理解。” “而那两样武功,总不至于也要从身上摘下什么零件吧,不知为何,也没将精髓传给林家后人。” “否则,林震南父子,也不至于混成了有名无实的架子。” 张玉在‘镇魔井’找了三圈,敲敲打打好一会儿,才有所发现,角落里几块青砖,缝隙异于周边,经过敲击,细微的空鼓声传来。 “还藏得如此隐秘?” 五指探入缝隙中,稍一用力,接连掀开了四五块青砖,里面果然藏着东西。 打开木匣,里面藏有两本一流武功秘籍。 银羽箭。 翻天掌。 “箭术?这种兵家武功,流传到江湖上的,倒是少见。” 他心中一喜,将这两本秘籍,收了起来。 这才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封信,由麻纸写成,微微泛黄。 “林氏家书?” 张玉轻轻翻开,约莫看过一遍,是林远图晚年的自述信,却不是留给林家后世子孙的,像是自言自语,不想使这段往事彻底湮没在时光长河,留待后世有缘之人。 林家祖上,是元末控制浙闽沿海地带方姓军阀的麾下将军, 天下定一后,举家从海外迁居福州府,创立飞沙帮,银羽箭、翻天掌这些都是家传武功。 传了三代人,直至到了林远图之父林芳清,飞沙帮此时已经衰弱了,因得罪仇家,全家覆灭,只剩下少年林远图,孤身投入莆田少林寺学武习艺。 红叶禅师知道他身负家仇,不肯传授刚烈凶猛的少林武功,只教他修身养性的功法,原本也降住了心魔,只是那部人人觊觎的《葵宝典》,又勾起渡元和尚的世俗之心。“每个修炼辟邪剑法的人,都有不得不为之的缘故。” 张玉叹了口气,把信放回木匣,物归原地,复又盖上了地砖。 “要拿的东西,都拿到了,该走了。” 他摸去自己来过的痕迹,没有走铁梯,原地纵越而上,跳起四五丈高,落到了外间佛堂,转动莲烛台,两块石板缓缓合拢。 自始至终,张玉都没碰那件明黄色袈裟一下。 “就留它在此,等候有缘人吧。” ……………… 午后。 风吹竹林,左摇右摆。 福威镖局后院,林震南坐在书案前,翻看账簿,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世道越乱,走镖生意越好,这几乎是自古通理。 “砰!” 他将铜烟锅在桌角磕出烟灰、火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心中盘算着。 “四川分局建立后,不止一总十分的布局形成,西南茶马玉石道的生意,也能囊括进来,福威镖局的名望、实力,将会再上层楼。” 镖旗插遍十余省,论及地域之广远,财力之雄厚,在天下镖局行当中,还是蝎子粑粑独一份,林震南每念至此,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爹爹!” 人未至,声先达。 林震南才抬起头,便见少年风也似的跨过门槛,走到桌案前,面色红里透白,星眉剑目,生得极为标致,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凉茶水,扬脖子一饮而尽。 “慢点,小心呛着。” 林平之擦干嘴角水渍,单膝跪地,拱手道:“请爹爹午安!” “起来吧,见过你娘了,她…在干什么?” 林震南笑着问道。 林平之道:“我才回来,便来见爹了。” “才去南山春猎两天,如何弄成这幅样子……” 父子说了会儿话。 林震南拿过账本,低下头继续算账:“去见你娘时,记得回房换身衣裳,小心被拎着耳朵絮叨。” 林平之连连点头,一幅乖巧听话的样子。 “爹?” “还有何事?” 林平之低声道:“张先生答应收我为徒了?” 林震南放下账簿,脸色微冷:“以后勿要再提此事!” “爹?” 林平之心中惊讶,之前好不容易说通林震南,才过几日,不知又有了什么变故。 林震南冷笑一声:“那人形迹可疑,多半与当日劫船的江匪是一伙的,贼喊捉贼,若非郑镖头洞若观火,发现他在福州城与不明身份人员来往,林家差点引狼入室了,我已经打发他离开了。” 林平之一时有些难以自信,怔怔问道:“张先生竟然是水匪?孩儿瞧着,实在不像。” 林震南叹了口气:“郑镖头亲眼所见,你还信不过他吗?平儿啊,伱江湖经验尚浅薄,还看不透人心,辨不明忠奸,与人交往,一定要谨慎。” “孩儿明白了。” 林平之有些失落,施礼离开。 (本章完) 第272章 风雨欲来 第272章 风雨欲来 福州府有座镇海楼,在整个南国都颇具名气。 每日海船靠岸,最好的那茬蟹贝鱼虾,连篓送至楼中,交由各邦名厨烹饪成一道道独具特色的佳肴,素来被天下大饕视为满足口腹之欲的圣地。 那人笼罩在黑色斗篷下,低头走入楼内。 “客人堂座,还是雅间?” “相见欢。” “您楼上请。” 酒楼小二也不以为怪,出入此间的奇人异士甚多,不乏江湖人士。 房间外桃木小匾上,镌刻着‘相见欢’三字。 黑袍男子站在门前,敲了三下。 “咚咚咚!” 房间内静默片刻,传出一道声音,带着巴蜀口音。 “山中白蛇仙。” 黑袍男子回道:“入海早化龙!” 这是暗号。 对上了,门开。 房内站着一高瘦长臂剑客,右手攀在剑柄上,身体牢牢拦住房门,扫了眼黑袍男子身后,见没有人跟着,侧身让开了路。 “请进!” 除了高瘦剑客,八仙桌前,还坐着四人。 左边是个白须老头,身材矮小,大口吃着盘中海珍,黄稠的蟹膏挂在稀疏的胡须上,看起来滑稽可笑,左右手臂上用圈圈麻绳各缠着一柄扁铁锥,取敌性命,只在翻掌之间。 “这位是本派长老,邓铁公,绰号‘檐上飞’,川西江湖上轻功最好的……大侠。” 侯人英介绍起来,略微迟疑,这位邓铁公轻功高不假,他却仗着此能耐,逾墙过户,只为行奸,还生冷不忌,名声是臭到家了。 虽然被安了个长老的名头,实则并非松风观弟子出身,因他与余沧海私交甚好,常年在青城山听用,专门办些见不得人的差事。 黑袍男子微微点头,正要对着邓铁公见礼,看对方专心剥蟹,却是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也只好作罢了。 “这两位是贾人达、方人智,你之前应该见过,尤其是方师弟,就不用我多介绍了。” 侯人英最后指着末席的那年轻男子,中等身材,亦是川中口音,下巴有颗黑痣,相貌竟然与松风观主余沧海,有六七分相似。 “这位是余师弟,这两日才到福州府。” 青城派毕竟传承百年,自有规矩在,余人彦虽为掌门之子,实质上受到优待是必不可少的,但明面上地位,还是远在青城四秀之下,甚至不如早入门的师兄。 侯人英介绍一番,引黑袍男子在客席坐下。 他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黑袍男子道:“还算顺利,林震南已经赶走了张鲤鱼!” 侯人英高兴道:“好啊,看来方师弟的计策起作用了。”方人智轻笑道:“大师兄过奖了,说到底。还是林震南疑心生暗鬼,稍作挑拨,就自己断了臂助,这是他的弱点,师父早就看透了此人,只要依计行事,必能让福威镖局自乱阵脚。” 侯人英微微点头,在众师兄弟中,方人智计谋、见识,都十分出众,武功也还过得去,若不是吃了入门稍晚的亏,青城四秀中当有一席之地。 刚好江西传来消息,罗人杰为不明高手杀害,四秀缺了一人,依余沧海对方人智的看重,极有可能令其补位。 黑袍男子问道:“余观主呢?他什么时候来福州?” 侯人英摇头道:“师父受刘三爷之邀,去衡岳参加金盆洗手大会了,应该不会过来了。” 金盆洗手大会,六月六日才召开,还有近二十多天,依余沧海的身手,足以往返湘闽之间,丝毫也不会耽误,只是灭了福威镖局容易,毕竟是一桩恶事,要想在正道群侠中不至于引起太大反对之声,正需要余沧海亲自去协调勾兑。 黑袍人迟疑道:“破船还有三斤钉,福州府眼下有镖头七位,镖师、趟子手两百号人,临近广州府,南昌府分局的人马,也随时会来驰援,余观主不来主持大局,你们有把握吗?” 侯人英、方人智相视而笑,显然没将福威镖局放在眼里。 余人彦也笑道:“爹爹说,不用他过来,区区一个福威镖局,交给侯师兄处理即可,以五岳剑派为代表的江湖正道势力,如何看待此事,才决定后续的许多手脚。” 黑袍人见他这么自信,也不好多说,从怀中取出一幅图纸,交给了侯人英:“这是福威镖局的地图,标注了内部构造,人员分布,岗楼暗哨。” 方人智看了一眼,笑道:“好啊,有了这图,我们出入福威镖局,便可做到如入无人之境了。” “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五月二十日。” “还要等五天?” 黑袍人问道,看起来比起青城派的人还急。 侯人英背靠在椅子上,轻笑道:“郑镖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时动手,如何动手,我们心中自有谋算,伱只需配合好,答应你的条件,便绝不会食言。” 黑袍人正是郑康,听见对方叫郑镖头,心中便是一阵不自在。 他冷冷地道:“希望侯先生言而有信吧,福州官面上,在下还有几个世交,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青城派的朋友,个个本领高强,但到了福州府,毕竟人生地不熟,有用得着郑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这话说的非常客气,却含着威胁之意。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郑康起身告辞离开。 “龟儿子的,林震南瞎了眼,将这样的货色,引为心腹,连自己老婆家业,被人觊觎,都不晓得。” 贾人达见房门合上,呸了一声,对郑康这样的人,也是十分瞧不上。 方人智轻笑道:“如此看来,福威镖局覆灭,既是天灾,又是自取其咎,不可恕也。” 余人彦心潮澎湃,赤裸裸地暴力掠夺、血腥征服,总能激发莫名的贪婪之心。 “这就是江湖啊,正是我辈中人,建功立业的英雄场!” 他起身走到东墙前,稍稍挑起窗户,外间风雨渐起,隔着几道城墙,似乎也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无数道海风涌入楼中,西边山峰间飘着一朵黑云,逐渐朝这边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本章完) 第273章 酒寮杀人事件(一) 第273章 酒寮杀人事件(一) 自福州府西门大街出城,十三四里外,有座冷翠山,横卧百里。 山势奇殊,林密窟深,常有毒虫猛兽出没,虽离府城颇近,但除了携带钢叉药弩的本地猎户,寻常时日,樵夫不敢入林砍柴,文人不敢入山卖骚。 这一日,春阳高挂,昨夜骤雨沾叶尚未干透。 石峰侧面,背阴处有株百年苍松,如华盖撑开,细长翠绿的松针,随风窸窸窣窣晃动,不时有残雨从尖端滴落,落在玄袍人的斗笠上。 “滴滴答答,仿佛时时刻刻。” 张玉坐在松下,看向架在膝盖上的那柄长剑。 此剑无名,不知出处,不知经历。 唯一的印记,便是江州城外五里亭得自青城派弟子罗人杰。 “就叫你‘五里亭’吧!” 张玉搭上剑柄,感受鞘内盈满的寒气,在聚集内力后的逾百次敲击下,刃身浮现裂纹,宛如人体脉络,拔剑之时,即会粉身碎骨。 如此状态,这柄剑便成了。 遇敌出鞘,人剑相合,施展出它所能承受的最强一击。 张玉起身,拎起这柄将成未成的剑,入手微沉,约莫比原本重了三倍不止,整柄铁剑将近有三十多斤,除了形制特殊的巨剑,在寻常剑器中已经算很重了。 “剑已经养好,需得找个试剑之物。” 山中多有古木、巨石,只是用死物试剑,未免落了下乘。 “呦呦!” 两头麋鹿,踩在峭壁上,伸出灵活的舌头,嚼食最脆嫩的嫩芽春叶。 公鹿低头看向崖下经过的两腿无毛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不知是少见外敌,还是自凭所处位置奇绝,竟然并未表露出多少警惕之心。 藏剑术重意轻招,真正对敌施展,不过拔剑一个动作。 初次拔剑,便显得犹为重要。 纵然凶恶滔天,对着木石之属、食素之兽,能产生几分杀意,杀意不足,便相当费力蓄满了一湖洪水,涌出的却是涓涓细流。 “食素之兽,杀之无趣。” 张玉轻轻摇头,牵着照夜玉狮子,继续向南走了约四、五里山路,前方地势渐平,有片密林,外缘长了两株野生荔树,成串红绿相间的丹荔,沉甸甸地垂在地上。 张玉停住脚步,双目瞬间变得锐利,紧盯前方,心中暗道:“五里亭,五里停,莫非天意如此?” 前方密林中,有株高大的云桦猛烈晃动了一下,像挨什么巨兽撞了一记,几十片略微泛黄的树叶,‘刷刷刷’往下落,好似一群山雀在受惊之下集体离树。 林间,复又寂静下来,只有轻微的喘息声传出。 “呼呼!” 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有大东西!” 明国的福州府,山林中哪怕窜出狮虎、大象,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张玉右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如张弓,左手紧握鞘身,右手五指如爪,紧紧锁住剑柄,开始向剑鞘中灌注真气。 “嗤~” 照夜玉狮子打了半个响鼻,站在原地,昂起脖子,两只眼睛瞪着密林,显然非常紧张。 “好聪明的畜生!” 密林间,粗重的呼吸声降低,近乎消失了,但张玉六识何等敏锐,自然知道,那畜生并未离开,只是蛰伏了下来,等自己放松警惕,便会窜出来偷袭。 “剑在鞘中,不得不发。” 张玉双手维持拔剑动作,步步逼向密林。 隔着各种乔木、灌木、藤蔓,他能感受到自己离着潜伏在林间的猛兽,只不过七八步,透过枝叶间隙,已经隐隐可以看见那团黑色皮团,毛如松针,轻轻颤动。 “嗷!” 一声惊天长啸,震动山林。 与此同时,张玉紧握剑柄,鞘中真气,已经灌注到了极致。“嗷吼~” 林间兽吼连连,黑影似乎感受到了致命危险,急速窜动,几棵大树剧烈晃动,它并非转向逃跑,而是……朝着站在林外的张玉猛冲过来。 尴尬的是,剑刃还藏在鞘中,如鱼胶粘连,一时还难以拔出。 “砰!” 碗口粗细的荔枝树,被拦腰撞断,青红相间的丹荔漫天飞舞。 “嗷~” 黑影冲出林外,四肢着地,腥风随身。 “好家伙!” 张玉定睛看去,心中大喜,杀意陡生。 那兽体长丈余,估摸五六百斤,浑身皮毛覆乌金,獠牙森白如尺匕,圆头圆脸,双目泛红,血盆大口,竟是深山老林中一头积年老罴,大概是馋食丹荔来了此地。 它活过许多年头,在山中群兽间称霸,自然生出几分灵智。 从当面无毛猿身上,它感受到了比山中虎豹还强的气势。 此刻,它只想将对方拍倒在地,咬断喉咙,撕成数段。 张玉双臂青筋暴鼓,如蚯蚓般在体表蠕动。 那柄‘五里亭’剑,缓缓拔出,节节寸断,随之化为齑粉,无形剑气却愈发雄浑。 “破瀑!” 一道强横无匹的剑气,如半月状,斜斩向前。 “噗噗~” 漫天血雨洒落。 黑罴从右肩至左腰的部位,被剑气整个削了下来。 “吼~” 带着熊头的左前肢,向前继续冲出了三四步,直至跌倒在张玉脚下,好一会儿,熊目中的色彩逐渐消散,只剩灰暗死寂。 “砰砰砰~” 那道剑气尤未休止,继续向后斩去,五六株大树,被齐齐削断,缓缓向后倒去,在林间激起漫天灰尘。 “呼!” 张玉吐出一口气,看向手掌,已经被剑气震出了血。 “这剑犹有瑕疵,但也有后天圆满境高手全力一击的威力。” 照夜玉狮子鼻子往空中嗅了几下,缓步走到熊尸前,在满地脾脏心肺间,找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碧绿色的熊胆。 张玉还来不及呵止,就被它囫囵吞了下去,随后转过身,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他,意思好像在问‘你怎么不早说?’ “唉!真是暴殄天物。” 张玉叹了口气,这畜生,不知向谁学的,越发会装糊涂了。 山中老罴,浑身是宝,单这身熊皮,至少也能卖出百两银子。 张玉嫌麻烦,只割走两只熊掌,其他东西一概不要。 人离开后,山林间寂静下来。 仅仅过去片刻,一只苍隼张开翅膀在空中盘旋,发出长鸣。 随后,人喊马鸣,嘈杂渐起。 一伙人马,架鹰牵狗,寻迹朝这边赶来。 “少镖头慢点,小心伤了马蹄……” “你们快跟上,瞧猎隼的动静,前面一定有大兽!” (本章完) 第274章 酒寮杀人事件(二) 第274章 酒寮杀人事件(二) 当先那骑,浑身雪白,肩高六尺余,虽非异血天种,但在南国地界,也算难得的宝马良骥,跋山涉水,如踏平地。 少年骑术未必见得有多高明,却把另外四骑扔在身后百余步 “好样的,小雪龙,等哨获山猪了,回去便给你加餐!” 白马似有所感,仰头嘶啸一声。 少年忙勒住缰绳,抚摸马背,将其安抚下来。 ‘黑凤’在空中长鸣,他猜定前方有猛兽,心中急切,不过倒也没昏了头,身为福州本土人,自然晓得冷翠山中有豺狼虎豹,真遇上了,不是一人之力可胜之的。 林平之回头望去,大喊道:“你们快点啊,再赶不上,山猪可就要跑了” 四人匆匆赶来,他们所骑的马匹都喘气不止。 林平之拜师不成,心中郁闷,这几日以行猎为乐,林震南也不阻拦,只吩咐史大金、郑草鞋、白二、陈七四人,仔细跟着保护少镖头。 “老史,你们的马太慢了。” 史大金笑道:“少镖头,伱这是大宛名种,整座福州城,只怕也只有这一匹,我们所骑都是镖局的凡马,脚程如何跟得上?” 另外三人,左右也是恭维之词。 林平之身为少镖头,迟早得从其父手中接过镖旗。 福威镖局是林家三代祖业,但独木难成林,也需有人扶持。 四名亲随,各有能耐,是林震南刻意放在林平之身边的,作为他将来接掌镖局的班底。 史大金擅长言辞,能交际,粗通文墨。 郑彪是个闷葫芦,但在一众镖师中,武功出众,出手毒辣,他在辽东犯了人命案,抢船出海,逃到福州府,林震南对他有收留活命之恩。 白陈二人是趟子手,地位不高,但自幼跟少镖头长大,忠心耿耿,为人行事也还精细。 “小白还才用了七分脚力呢。” 林平之听了这些话,心中自然受用,抬头望向天空,目光锁定前方那道山梁,‘小黑凤’侦知的猛兽,应该就在那道山岗后面。 “老史、白二。” 两人应声抱拳道:“少镖头!” “你们从左侧包过去!” “是。” “老郑、陈七,你们从右边包抄过去。” 眼前就一道山梁,横阻在众人前面。 说是左中右三路包抄,其实也不过稍稍拉开马距,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四人心中有数,不过是满足少镖头当将军的心理而已。 “井井井!” “井井~” 五骑翻过山梁,依旧是林平之一马当先,他看了眼‘小雪龙’,慢慢松开缰绳,取下背负的猎弓,从挂在马鞍上的皮囊抽出一杆羽箭,搭在弦上。 论及骑射功夫,林家少镖头,在福州城一众权贵子弟间,堪称翘楚,连家学渊源的水师将军的公子,面对他这双腿御马的骑射功夫,也只能甘拜下风。 福威镖局,在江湖上还算薄有名气,但在那众权贵子弟看来,终究不是正途出身,才洗干净两脚泥的草莽之辈,也想和他们平起平坐,心中多有不忿。 林平之为此,自小没少受轻视欺侮。 这也养成了他事事争先的习惯,无论文才武略,都要在那些同龄人中拔得头筹。 只是毕竟身在池塘,即使独占鳌头,又真正见过几丈风波。 “嘶~” 小雪龙高声嘶鸣,任由主人如何驱使,也不愿再往前半步,极为反常的违抗命令,一再向后退走,林平之猝不及防,身形不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在他及时弃了手中弓箭,就地向左侧翻滚,落到了草地上。 “好畜生!” 林平之心头火气,拽过缰绳,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两巴掌。 “让你跌我!”小雪龙也不躲闪,只顾倒退,眼神中透着恐惧。 林平之发现不对劲,目光往前看去,心中不由得一震。 “那是什么怪兽?” 五人弃了马,拎着钢叉,备好套索,向前方徒步走去。 二十几步外,那片密林前,一颗巨大的熊头,张开血盆大嘴,露出四根森白獠牙,隔着四五步,是小山堆般的熊尸。中间那块碧绿草甸,被熊血冲刷了一遍,用不了多久,此地的草树木将会生长的更为茁壮茂盛。 “虽死威犹在!” 素来被叫做闷葫芦罐子的郑彪,看见那颗圆头,感叹了一句。 明知这头熊罴,脑袋身体分家,死得不能再死了,见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肝胆乱颤。 人犹如此,更何况马。 白二疑惑道:“虽死威犹在,说的不是老虎吗?” 史大金道:“这样的老熊,少说在深山老林中活了四五十年,就是虎豹遇上了,也得绕路走。” 林平之忽然问道:“那它是怎么死的?” 这头熊罴,整个圆脑袋,连着左前肢,这小半边身体,像是被人用什么利器削了下来,死状极惨。 “怎么死的?什么样的东西能杀了它。” 这个问题难住了史大金,他轻轻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血犹未干,方死不久。” 郑草鞋走到碎肉间,仔细查看伤口,忽然又跑进密林中,查看倒伏在地的四五株大树,这些树粗细不一,而断面竟然同样的光滑平整。 “这五棵树上的断处,由低至高……” “还有熊罴身上的伤口……” 郑草鞋正在两者之间,闭上双目,仿佛看见一道剑气斜着飞来,先将那头巨熊,斩成两段,余威未消,又斩断了这五株大树,才抵消了这一剑的威力。 “好强的一剑!” 他猛然睁开双目,满头冷汗,不禁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仿佛那一剑也将自己碎成了两半。 “老郑,怎么样,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林平之跨过熊头,走到郑彪面前,好奇地问道。 郑彪面色沉重:“这头巨熊是被人杀的,还只用了一剑。” “被人杀的?只用了一剑?郑镖头你没喝醉酒说胡话吧?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剑,才能一下子斩下这颗熊头来。” 史大金难以置信,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江湖经验。 林平之抽出佩剑,刺了下熊皮,用了十成的力气,也不过削下一团长毛,往里跟本刺不进去。 郑彪没再继续解释,毕竟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林平之看着熊尸,眼中露出兴奋之色,喊道:“老史,老郑。” “少镖头,有何吩咐?” “你们说,我抬着这头巨熊回福州府,是不是能大涨我福威镖局的威风?”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了林平之心中所想。 史大金笑道:“少镖头才夺了江海龙神会的绣球,吉人自有天相,这头巨熊,说不定就是上天赐给少镖头的。” 林平之被说得天怒放,还真信了四五分。 众人也不再细究,这头黑熊是怎么死的,反正回城之后,就说是少镖头带着四人哨获的。 凭借福威镖局的威势,还有人敢上门来抢夺不成? (本章完) 第275章 酒寮杀人事件(三) 第275章 酒寮杀人事件(三) 福州城西边官道左近长了片稀疏的榕树林,梢头高高挑出一个酒招子,后面有三间半的简陋屋舍,是座开了十余年的小酒寮,店主老蔡手艺好,心眼实,炒得一手香辣俱全的湘菜,虽比不得福州府镇海楼,在过往熟客间也算有些名头。 灶台木柴烧得正旺,热气顶起壶盖,哐哐作响。 青衣少女坐在门边竹几上,撑起雪白的下巴,呆呆地望向外面的官道,不知在想什么,思绪被‘哐哐当当’的嘈杂之声打断,头也不回地喊道。 “二师兄,水烧好了!” 白发老者闻声,从里间出来,穿了身灰布衣裳,面色苍黄,额角几点黑斑,他健步如飞,走到火炉前,抓起铁壶把,尖长鹤嘴微微倾倒,将半壶滚水注入旁边的陶壶里,又拿葫芦瓢灌满凉水,继续架上火炉。 拎起陶壶,挂在悬在横梁的铁钩上,待它自然凉却。 “小师妹,你在想甚么呢?” 岳灵珊脸上的微笑逐渐淡去:“在想……青城派。” 劳德诺闻言,脸色跟着凝重起来:“前段时间,又有一批巴蜀口音的汉子,从此经过,都是武林中人,我看这态势,青城派近期要动手了。” 岳灵珊问道:“动手该去城里,为何留几个人在城外?这两天总在酒寮周边转悠,总不会是察觉我们身份了吧?” 此时两人都易了容,岳灵珊扮成丑女,劳德诺装成白发老者,对外自称别乡多年归故里的父女。 劳徳诺摇头道:“我昨夜探查了一圈,不止这边,府城东西南北,四条路上,都有青城派布下暗桩,福威镖局彻底被困住了。” 岳灵珊点头道:“看来余矮子想瓮中捉鳖啊,二师兄,怎么样,我们要不要出手相帮?” “如何相帮?青城派布置如此周密,用不着我们吧?” 劳德诺故意装糊涂。 岳灵珊无奈道:“二师兄,你在想什么啊?要帮也是帮福威镖局啊,再怎么说,那夜江海龙神会,我也受了人家恩惠。” 劳德诺连忙摇头道:“小师妹,这可万万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 “师父只命你我暗中查探,临行前切切地交代过,不可露了身份,再说青城派乃是蜀中第一大帮,传承久远,势力雄厚,还同处正道行列,虽然大师哥在汉中与青城四秀有了些抵牾,但两家终究还是朋友,如何能为了区区一个福威镖局而得罪松风观呢?” 青城派吃亏在偏居巴蜀,在江湖上的名望,不及华山派,但实力不俗,余沧海更是阴狠毒辣、杀伐果决,连左盟主提起此人,都评价不低,劳德诺自然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 这几年,华山派兴衰起伏,岳灵珊也算经见过世态炎凉了,虽然心中仍有一颗侠义是非之心,但终究不是恒山脚下那个懵懂少女,否则岳宁二人,也不会放心她来福建。 “只是……爹爹时常教导我们,行走江湖,当以侠义为先。” 岳灵珊轻轻叹了口气,天上之前还春阳明媚,不知何时起,变得有些阴蒙起来。 劳德诺继续道:“小师妹伱想想,关中的南宫世家、魔教云雨坛,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再招上青城派,华山派就真成四面树敌了。” “大师兄在汉中教训为非作歹的青城派弟子,师父难道不知道,他是出于侠义之心吗?为何还要杖责大师兄,遣我去川西登门赔罪?” 岳灵珊轻轻叹息:“二师兄,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说白了,在江湖人眼里,福威镖局是只不黑不白的兔子,青城派却是同在丛林中觅食的豺狼,为了弱兔,得罪凶狼,智者所不为也,只是侠义之道,什么时候也变得看人下菜碟了,岳灵珊心中不解,正邪之分,似乎也没有爹爹说的那般泾渭分明。 外间天色又阴郁了几分,天上却未有乌云积聚。 “井井!” 官道上传来马蹄声。 劳德诺警觉起来:“有人来了!” 岳灵珊探头望去:“是青城派的暗桩吗?” “快进屋吧,别叫人瞧出异常了。” 两人收起竹几,转身回了屋内。 “吁!” 张玉紧紧勒住缰绳,坐下的照夜玉狮子这才收住脚步,这畜生吃了老熊胆后,格外亢奋,燥郁难安,一路上撒蹄狂奔,拽都拽不住。 “看你还敢荤素不忌,胡乱吃东西。” 他抬头看向树上的酒招子,几间简陋木屋落在榕树林前,低头拍了拍裹着两只前熊掌的布包,为练藏剑术,入山三日,还没安稳吃过一顿热茶饭。天色过午,福州城已经让被青城派严密监控起来,他一时还不想入城。 张玉松开缰绳,让照夜玉狮子自去林间找草药吃。 “店家,怎么还不出来迎客?” 他拎着熊掌,缓步走入酒寮。 青衣少女正站在酒炉旁,听见熟悉的声音,拿竹筛的手,不由一颤,隔着窗棂缝,朝外间看去,见一个玄袍斗笠人正站在门边,虽看不见面容,但身形却是无比熟悉的。 “他来了。” 岳灵珊看向身旁的大缸,水清如镜,少女身段婀娜,相貌却甚丑,半张油滚豆腐的右脸,坑坑洼洼,连左边脸也是蜡黄中泛出黑斑。 “应该认不出我。” 她心情复杂,既想张玉认不出自己,又想他认出自己。 “咳咳~” 内堂里咳嗽传出。 张玉在临门处坐下,两只熊掌,扔在面前桌上,听见咳嗽声,过了一会,才见白发老者从内堂走出来,他见着来客,不由得微微愣了下。 “客官请坐,客官要喝什么酒?” “你们有什么酒?” “只有竹叶青了。” “那还说什么,筛两斤过来。” “客官要下酒菜吗?” “先捡几样你们有的上来,再把这双熊掌料理了。” 张玉解开布包,露出两只毛茸茸的黑色兽掌,乌爪如钩,割面齐整,还在淌血,每一只熊掌,都有两只成人手掌大小,实在世所罕见。 白发老者面露难色:“此为山中之珍,小老儿厨艺不精,小店大料也不齐备,万一处理不慎,只怕会暴殄天物,要不客官还是去福州城,请高厨料理?” 青衣少女低头过来,端着一壶烫好的竹叶青,至桌前放下后,转身便走。 张玉见这青衣丑女,又看向这一老一少装扮,心中顿时明过来,轻笑道:“奇了,送上门的生意,还有不愿做的?” 白发老者陪笑道:“并非小店不愿做客人的生意,是怕若有失当,赔偿不起。” 张玉笑道:“尽管拿去料理,不好也不用你赔。” “熊掌需慢炖,至少要两个时辰啊。” 张玉淡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等得起。” 劳德诺心中叫苦,这煞神非要待在这里,看来是打发不走了,两人虽然化妆易容,但时间稍长,也难保万无一失,若是被识破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请客官慢用。” 劳德诺只能拿着那对熊掌,回到后厨,用滚水浇洗…… “这得是多少年的老罴啊?” 岳灵珊疑惑道:“黑乎乎的,看起来皮厚肉硬,有什么好吃的?” “这可是山中之珍,料理好了,不亚于龙肝凤髓。” 劳德诺人老成精,三教九流犄角嘎达里的本领,多少会点,一身厨艺虽难称名家,但也足以支撑这间酒寮,只是料理如此珍贵的熊掌,还是头一遭。 (本章完) 第276章 酒寮杀人事件(四) 第276章 酒寮杀人事件(四) 炉中火柴,烧得噼啪作响,混合着锅铲交击之声。 两道身影站在灶台前忙活,不时转身,看向前堂中独坐的那人。 劳德诺低声道:“小师妹,正邪不两立,你可要稳住了!” 岳灵珊俏脸微红,冷声道:“二师兄,你别胡说,那夜在飞风桥,我就已经和他没干系了。” 劳德诺放下手中铁铲,看了她一眼:“真是这样?” 岳灵珊没好气道:“还能怎样?正邪不两立,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那就好,那就好,此人武功高强,明着很难杀,我看对付魔教高手,也不能太讲江湖规矩,得用些手段。” 岳灵珊忙问道:“你要做甚么?” 劳德诺低声笑道:“嘿嘿,我随身备着包毒药,名唤‘阎王叫’,只要吃了,任他如何逞强,一时片刻,也得七窍流血,魂归地府。” 岳灵珊下意识道:“万万使不得!” 劳德诺问道:“如何就使不得了?小师妹,伱不说没有干系了吗?” 岳灵珊正色道:“我并非为了私情,我…我与他也没有私情,但华山乃是名门正派,爹爹江湖人称‘君子剑’的,就是除奸伏魔,也该堂堂正正,若用下毒这等卑劣手段,传出去,岂不是坏了自家名头。” 出乎意料的是,劳德诺没再坚持,他略作沉思,点头道:“那好吧,就听小师妹的。” 岳灵珊有些诧异,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内功深厚的江湖高手,除非是奇毒,不然很难令其立刻致命,对方若是发出困兽亡命之斗,劳德诺可招架不住。 再说,劳德诺也无法未卜先知,身上并无合适可用的毒药,所谓的‘阎王叫’,不过是随口用了个之前在江湖上听过的名字。 他方才那样说,不过为着试探而已。 想看岳灵珊对张玉的真实态度,自己手中好多一张底牌,身为嵩山派的暗谍,探知华山派每个人的秘密越多,才能更好地随机应变。 便说张岳两人之间的羁绊,在华山派中,劳德诺比谁都清楚,他却一直在帮岳灵珊隐藏秘密,甚至希望两人旧情复燃,唯有如此,这个秘密才会更有价值。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嵩山派。 “我得促成此事啊!” 华山派掌门之女喜欢上了魔教中人,君子剑这个死穴,拿在左掌门手里,关键时刻抛出来,不怕他不同意五岳并派,否则要么大义灭亲,要么身败名裂。 “好了。” 酥黄焦脆的生米,盛入圆碟内。 那双熊掌泡在在滚烫的开水里,表面那层厚皮,逐渐变得松软,再过片刻,便可以连毛揭下,露出里面脆弹厚实的掌肉。 趁此功夫,劳德诺已经炒好了三盘小菜。 “小师妹,你先将这些菜端过去吧,我去一趟城外草市,买些大料,很快就回来。” 方才官道上下了阵牛毛细雨,复又停住了。 笠帽放在另一条板凳上。 张玉坐在桌前,孤喝了五六杯酒,望向外间。 官道上的人,形形色色。有斑白老翁推着沉重的板车,往城里赶,数月半载的汗水,或许只能换回几角碎银;有贵族公子鲜衣怒马,妻妾成群,仿佛前世积德,不需劳碌自亨通;有单衣书生拜别家人,出外求功名;有白幡薄棺,命丧千里魂归故土。 “桌上无菜,炎凉世态可同醉。” “杯中有酒,生死浮云且一休。” 前世虽是南国人,生在湘、长在闽,学在赣,今世他的朋友,部属却都在北方,回到此地,倒有几分异乡的陌生之感。 不过,他乡遇故人,总归是件高兴之事。 见青衣少女端着木盘过来,放下三碟小菜,碗碟磕在桌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几粒生米,还溢了出来,她倒不是故意的,只是初次操持此行当,动作难免有些生硬。 “菜上完了!” 张玉笑着看向那张丑得怕人的脸,喊住了她。 “你就不能轻点吗?” “这样开店做生意,哪里会有回头客,怕是要饿死的。” 青衣少女瞪了张玉一眼,随即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忙敛去神情,客气了几分。 “客官慢用。”张玉夹起一粒生米,轻声笑道:“长得如此…好看,还不会做生意,攒不够嫁妆,将来如何能寻个良善人家嫁出去,多半是要孤寡终身了。” 岳灵珊脸上浮现怒意,还是忍了下来,只生硬道:“客官慢用!” “独在异乡,一个人喝酒,无聊得紧,姑娘可愿陪我坐会儿?” “客官慢用,我不喝酒!” “不饮酒没关系,坐坐就好。” 岳灵珊压低嗓音道:“客官还是自便吧,本店不提供这项服务。” “咚!” 大角银子落在桌面上,足有一两,比这桌简陋的酒菜价钱还多。 张玉笑道:“我出银子,还不行吗?” 岳灵珊见他如此孟浪,连自己这样一个沽酒丑女都要出言招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张玉抬头看了她一眼,故意凝眉问道:“正经银子送上门,也不肯要,莫非你不是做生意的?这里是家……黑店?” 她冷哼一声,夺过那角银子:“十句话,一两银子。” 张玉点头:“这是桩公平生意。” 岳灵珊却更生气了,盯着那张总挂着淡淡笑意的脸,恨不得举起手中食盘抽过去。 “姑娘请坐。” 岳灵珊终究还是忍住了,就着板凳坐下,目光看向门外。 他知道她不会喝酒,还是倒上一杯,递了过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张玉还是自顾自的,品尝这不算名贵的村酿竹叶青,却难得用种安宁感,这对于习惯了漂泊不定、生死无常的江湖人而言,是十分珍贵的。 期间出门去草市卖香料的白发老者,回了店内,见两人坐在一块,没有多说什么,到了厨房,脸上才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过了片刻,还是岳灵珊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 张玉放下酒杯,轻笑道:“我倒是想说话,就是太贵了,得说慢点。” 岳灵珊忍不住轻笑一声,下意识以手掩齿,这番不经意流露出的儿女姿态,原本极为动人,只是此时她顶着张丑脸,便有些难以直视了。 张玉不以为意,只觉如初。 岳灵珊忽然问道:“那双熊掌,你就非吃不可吗?” “怎么了?” “那样的熊罴在山中,少说也活了几十年,只为了口腹之欲,你就杀了它,未免有伤天和?听…说书先生说,这样会折损福寿。” 张玉摇头道:“是它先想扑杀我的,老天爷时常无眼,应该不会如此苛刻对我吧。” “那谁知道……” 他们说说停停,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坐着。 只是岳灵珊,还以为张玉没认出自己。 两人之间,似乎只隔着一层薄纱。 天上的日头,复又从云层后面移出,只是染了层金边,逐渐西垂。 正当这时,官道上传来人喊马蹄声,一伙人从冷翠山那边过来。 “莫非是今日?” 张玉戴上了斗笠,起身。 岳灵珊问道:“什么今日?你就要走吗?” 张玉见她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笑道:“山珍还没吃呢,我只是不喜嘈杂,劳烦你帮我把酒菜,端至内间吧。” 岳灵珊心中一喜,见官道那群人朝酒寮过来,轻笑道:“我看你定是做了亏心事,或者遇见仇家了。” (本章完) 第277章 酒寮杀人事件(五) 第277章 酒寮杀人事件(五) “窸窸…” “窸窸窸…” 似巨蟒爬过的声音。 重物与地面摩擦,才会发出的沉闷响动。 从冷翠山到福州城的道路间,留下了五道拖痕,如同有人用巨型钉耙在黄土砂石夯成的地面,犁出的印记,好在道上少有行人,不然非得大吃一惊不可。 “窸窸窣…” 五颗碗口粗细的小树,削去了枝叶,光溜溜的,用麻绳捆成木排,被四匹马在前面拖拽着,吭哧吭哧往府城而去。 木排上趴着头黑熊,身形巨大,像座小山。 熊头连着的小半截身子,也用麻绳固定,安回了原处。 尽管血液流失不少,心肝肺腑,也从伤口涌了出来,但撑着架子的筋骨皮肉仍在,至少还有四百来斤,猛兽天生凶悍血戾的威势,看上去便颇为骇人。 “今天人都去哪儿了?” 林平之骑在白马上,只觉遗憾,往常这条路上,终该有些商旅、行人、过客的,今天走了这么久,也就才出冷翠山地界时,遇见几个猎户,吓得连连磕头,说这头熊罴岁在百岁之上,乃是山神爷养的福兽,杀之不吉。 如今不慎杀了,也该挑选良辰吉日,备好红表里,去山神庙赔罪,绝不可擅将福兽的尸体带走,那会给家中招来大灾的。 那些猎户,一个劲地劝几人将黑罴交给他们处置,郑镖头特别迷信神鬼之说,当时便有些意动。 “圣人都曰,敬鬼神而远之。乡野愚氓,知道些什么!” 林平之自然不信,反而觉得那些猎户,是欺自己年少,想骗走熊尸,便招呼趟子手白二,赏了执拗地拦在马前的猎户一顿鞭子,将其赶走。 陈七牵着马,徒步跟在后面,他低头看向在山中被尖石磨出洞的鞋底,脚心火辣辣的痛,应该是流血了,心中暗呼倒霉。 他看向旁边的白二,低声抱怨:“真不知道少镖头怎么想的,将这头老罴切割成块,带回来岂不简单,非要弄个木排,全须全尾囫囵个拖回来,多费气力。” 白二翻了个白眼,摇头道:“你真是榆木脑袋,少镖头大费周折,不就是要在福州府,露个大脸吗?都切成小块了,那叫什么……穿着新衣服赶夜路。” 陈七虽不如白二机敏,可道理约莫也明白,就是心疼自己的鞋和脚,嘟囔道:“这头老罴,原本就不是我们猎到的,如何露脸?” 白二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这话你也就在这说说,回到福州府,这头老罴就是少镖头猎杀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改口。” “别忘了,我们只是趟子手,拿的却是镖师的薪俸,还不用去水里来火里去走镖,你要不想好了,大可以说实话。” 史大金走在前面,望见树上那个熟悉的酒招子,又回头看去,四匹马累得快吐白沫了。 “少镖头,此地离福州城,也就不过五里路了,不若先找个地方歇上一歇,喂些草料,我看人不累,马也坚持不住了,这几匹马虽然比不了小雪龙,但也是镖局中的老伙计,折损太过,总镖头会骂人的。” 郑彪却有不同想法,他从伤口、后方断树,猜出这头老罴为某个不知名高手,一剑所杀,这个猜想,太过惊世骇俗,别说少镖头,就是他自己也只能信个五六分。 他暗自琢磨:“就算…不是一剑,能斩杀这样凶兽的,也该是整个福州都少有的高手,自己等人带走熊尸,万一被正主追来,那可就不妙了。” 郑彪道:“少镖头,还是抓紧时间入城,万一天黑了,谁还能看见今日入山的收获呢?” 史大金笑道:“老郑伱忘了,福州城夜晚,可比白昼热闹。” 林平之看了眼天色,日头偏西,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彻底黑了,那时华灯初上,正是福州城最热闹之际,那时带着这头熊罴入城,第二日必定会传遍整个福州。 “好,就去老蔡酒馆,我请客。” 史大金高兴道:“少镖头英明。” 林平之哈哈大笑,兜转马头,一行人马拖着熊尸,下了官道,向那片榕树林走去。 “老蔡呢,还不出来迎客?”史大金将缰绳交给白二,走到店门前大喊道,却只见酒炉旁站着个青衣少女,头束双鬟,正在温酒,脸儿朝里,也不转过身来。 “老蔡呢?” 林平之走了过来。 他指着青衣少女,道:“少镖头,你看此人的背影,像不像那夜我们在江海龙神会救下的姑娘?” 那夜史大金驾着鹰击船,将相貌清丽不俗的少女送至岸边,之后对方也未登门道谢,好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林平之郁闷了两天,便也渐渐忘了。 他点头道:“是有点相似。” 白二、陈七安置好木排,解开拖绳,走到店内,伸手拉开长条板凳,用衣袖拂去灰尘,让少镖头坐下。 白发老者从内堂走出来,咳嗽了几声,问道:“几位客官是喝酒吗?” 史大金没好气道:“不喝酒,来这里干甚么?先打五斤竹叶青来,老蔡哪里去了?怎么,这店什么时候换了老板?” 白发老者回头,朝青衣少女喊道:“宛儿,给几位客官筛五斤酒来。” “宛儿?” 史大金问道:“她是你女儿?你们是何方人士?” 白发老者咳嗽几声,道:“不瞒诸位客官说,小老儿姓萨,自幼在北地做生意,前些年,儿子媳妇都得疫病死了,就剩个小孙女,人老了啊,亲人不在身边,心中就凄惶得很,想着人走万里,终究还是要叶落归根,这才带着宛儿回了福州,恰好这家店的上任主人老蔡也想回乡了,就用三十两银子将店卖给了小老儿。” 林平之觉得老人身世凄惨,心有所感,安慰道:“如今好了,回到故乡,有亲友扶持,终归也算有个依靠。” 白发老者摇头道:“离乡四十多载,往日的亲戚朋友一个也不在了,不过,听此地人人说着闽音,自己虽然不会说了,但小老儿心中还是受用得紧啊。” 那青衣少女托着一只木盘,低头走来,将四壶酒连同碗筷在桌上放下,又低头走开。 林平之见少女身段婀娜,皮肤却黝黑粗糙,那张丑脸更是吓人,心中暗暗摇头,愈发觉着这爷孙俩可怜。 史大金低声笑道:“少镖头,打眼了,打眼了,还以为是那夜在水上救的姑娘,每想到是个……” 林平之瞪了他一眼,史大金连忙止住了话头。 这时白二眼珠子微转,招呼爷孙两人,随他去门外取猎物,炒些野味来下酒。 他从马背上,解下一只野鸡,一头黄兔。 “萨老头,拿去洗剥干尽了,炒两大盘来。” 青衣少女才跨过门槛,便见五匹马后,木排上躺着一具巨大的熊尸,目光看去,两只前熊掌空空如也,被整齐削了下来,她顿时愣住了。 白二站在门前,得意地笑道:“这头老罴,也是我家少镖头的猎物,可惜你们这小店,没有这么大的锅能炖得下它。” 白发老者脸上露出一抹惊色,应和着道:“是没有,是没有,这得一口多大的锅啊!只是……那两只前掌呢?” 白二微愣,看了眼林平之,他有几分急智,张口解释道:“这畜生也就两只熊掌厉害,可以碎木劈石,我家少镖头剑法高超,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两只前掌绞成碎肉,这才制服了这头孽畜。” 林平之闻言,轻轻点头,似乎觉得白二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白发老者脸色古怪,轻笑道:“原来如此啊。” 三更赔罪了,封闭培训结束了,回家了,这个月欠的债,会补上的。 (本章完) 280.第278章 酒寮杀人事件(六) 第278章 酒寮杀人事件(六) 酒寮里飘着股淡淡的肉香,厚重清甜,入鼻入心。 五人在临门的木桌前坐定。 洗剥野鸡黄兔尚需时间,那叫宛儿的青衣少女先上了些牛肉、蚕豆、生。 “野物就是好啊,闻着味都大不一样。” 史大金笑着拿过杯子,接了半盏酒,洗过以后,泼到门槛上,复又拎起酒壶,给林平之倒满竹叶青:“少镖头请。” “诸位。” 林平之提起起酒杯,众人为之一静。 “此次行猎冷翠山,哨获甚巨,大涨我福威镖局的声势,待回去之后,禀明爹爹,都有赏银颁下,诸位先满饮此杯庆功酒!” 说完,仰起脖子一口喝干。 “咳咳~” 他酒量本来就浅,平日王夫人管得严,除了逢年过节,在府邸都不给酒喝,,方才这番话,说得兴起,故作豪迈一口饮下,倒是稍稍给呛住了。 “好样的。” “少镖头好酒量!” “没有这样的酒量,哪来的豪气,哨获山中巨熊?” “正是此理。” 几人岂能干看着少镖头出糗,好一阵子恭维之词,才算周旋过来,见林平之脸色平复,众人这才放心吃酒。 他们便没有如此精细讲究了,都是吃土嚼灰的镖局汉子,推杯换盏,拇战划拳,闹得乱哄哄的,林平之庭训甚严,内心里却喜这种江湖气息甚浓的粗莽做派,好好地乐了一阵子。 此时,店中那股清甜的肉香味愈见浓厚,众人也都察觉到了。 郑彪皱眉道:“这是黄兔的味道吗?” 史大金笑道:“今春草肥,冷翠山中有种解骚草,野兔吃了,能除掉膻气,使肉味更肥美,应该就是这种味道。” 两人作为少镖头左膀右臂,日常言语中隐隐有些争锋,即使是很微不足道的地方。 史大金是福州府本地人,又擅言辞,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应对郑彪,维持自己在少镖头身旁第一人的地位,只是他不明白,有些东西,却不是言语可以改变的。 林平之笑骂道:“老史尽胡说,冷翠山中哪来的解骚草?雄兔肉香,雌兔肉膻,无非如此而已,那些猎户,故意编造出解骚草的故事来映景,混淆雌雄,希图货卖个不识货的高价而已。” 史大金笑道:“少镖头,那也不一定,木兰词有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还有人辨不出雌雄吗?” 林平之若有所思,沉默片刻,轻轻摇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说来简单,不过是纸上谈兵,别说兔子了,就是有些人,或许曾经见过,时间一长,也就只有个模糊印象了。” 史大金最知道少镖头心思,他低声问道:“少镖头是说张先生?” 林平之道:“当日童府甲子寿诞,你也在场,就没有一点印象了?” 史大金劝道:“少镖头,世间相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原本也不足为奇,都过去三年了,记忆出了误差,也说不定。” 林平之皱着眉头,那夜在福威号上初见张先生时,事端突生,灯火昏黄,他未察觉异样,而后在镖局中见过一面,他总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何处见过此人一样。 直至‘张先生’离开镖局后,林平之才猛然想起,他那年在北国见过两面的日月神教旗主张玉,竟然与此人十分相似。 “那名神教旗主叫张玉,献上的寿礼,也是一尾蓝鳞鲤鱼……”“他到底是张玉?还是张鲤鱼?”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史大金讪笑几声,当日福威镖局在外庭,根本就没有入内堂拜寿的资格,他只顾吃喝了,那些内堂拜寿的人,像走马灯般过去,也就少镖头有闲工夫去看。 后面云雾山访谒清风寨时,他更是因为水土不服没去,在河北分局养病,由武镖头陪着少镖头。 史大金低声道:“少镖头,别想了,张玉也好,张鲤鱼也罢,反正人都走了,就是有坏心,也害不着福威镖局。” 林平之点头,觉得也是如此,便将这事放在脑后了。 且说这边内堂里,隔着白墙和窗棂,张玉静静坐在小桌前,听着外间喧嚣,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脑海中却是无来由想起几句话。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世事无常,谁知此刻欢饮,已成这个有些骄傲、虚荣、愚昧,但心中仍存一颗侠义仁善之心的少年,最后的平静。 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会无比怀念这个还算平静的下午,这几个本领低微,还有些市侩的镖师。 “最好的时光,永远是当下的。” 张玉放下酒杯,转头看向站在门边,正痴痴望向自己的青衣少女。 岳灵珊忙收回目光,眼神有些慌乱,心中懊悔自己方才的失态,她决定先倒打一耙,稳住阵脚。 “你…你看什么?” 张玉轻笑道:“可别犯痴了,酒壶都见空了。” 岳灵珊匆匆走到桌前,拎起两只空酒壶,指着外间道:“客官可真够自信的,我犯痴,也该对着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林家公子啊。” “姑娘这幅尊容,就不要往林家少镖头面前凑了,免得吓着人家,下次便不肯光顾生意,你还是在这内堂,陪我说话吧。” “哼!” 岳灵珊冷哼一声,拎着空酒壶,朝厨房走去,她心中暗道,这几年过去,这尾野鲤看似仪态沉稳,华彩内敛,有了几分气度,终究还是油嘴滑舌、言辞刻薄一个魔教小贼。 “砰!” “咚!” 岳灵珊再过来时,手举托盘,依次放下一壶竹叶青,一盘酱汁红烧熊掌,一瓦罐的鸡汤香菇炖熊掌,揭开盖子,瞬间异香盈室。 张玉看去,浓汤呈乳白色,期间起伏着晶莹肉块,红白相间,色香味俱全,心中暗道:“劳德诺还真是个多面手,有这份手艺,混不成江湖,至少还能当个厨子。” 正当他准备大快朵颐之时,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两人的说话声,带着极重的川西口音。 “好大一头熊公哦,叫哪个龟儿子打死喽。” 这个剧情,拖得有点久了,今夜还有一章,应该能结束了。 原著这段还挺有意思的,看起来流畅,也有烟火气。但是写同人,麻烦点在于,既不能完全跟着原著走,有不能不跟着原著走,总想往旧瓶子里塞点新东西,只是金老先生的旧瓶子里,原本就装得很满了,有些时候就显得画蛇添足了。第一次操刀长篇,磕磕碰碰写了70万字了。能力方面肯定不足,大家凑活着看吧,不求打赏、月票,能订阅下就好,也不指望这本书出成绩,但我还是会用心对待每一章的。 (本章完) 281.第279章 酒寮杀人事件(七) 第279章 酒寮杀人事件(七) 那轮金日,渐渐西沉,半边落至冷翠山背面去了。 “这路真颠,格老子的屁股遭大罪了。” “余兄弟,这里有酒店,进去喝两杯?” “喝就喝嘛,莫耽误了侯师兄交代的事就行。” 那两人将坐骑系在门前大榕树下,走进店来,刚好将门口的三尺落日余晖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们闻见店中传来一股异香,忍不住咽口水。 “炖了什么好肉,巴适得很!” “有银子还怕吃不上肉?老子饿了,管是谁的肉,叫店家端来便是。” 林平之端坐在桌前,原本听有人在外间出言不逊,便心中不喜,这时抬头看去,却见两人头缠白布,上身齐膝黑袍,看着有几分斯文气,却光着两条腿杆儿,脚上踏着无耳麻鞋。 他心中希奇:“这打扮不文不武,不伦不类的,可透着几分古怪,不像福州府本地人,不知是何方人士?” 史镖头见多识广,低声道:“少镖头,这是川人?” 林平之问道:“你如何知道?” 史镖头有意卖弄,轻声道:“川人多是如此打扮,头缠白布,当年诸葛武侯病逝五丈原,蜀中百姓为之戴孝,武侯恩情深厚,是故其千年以降,白布都不去首。” 林平之微微点头,想到川人如此重情谊,恶感稍去,虽然言辞粗鄙,大概只是随了乡俗,未必存着多少坏心思。 两人扫了眼大门左边福威镖局那桌,走到右边,各抽了条长板凳坐下,大声叫嚷起来:“店家,拿酒来,快拿酒来。” 贾人达笑道:“福建的酒与别处不同,都是绵软无力、甜滋滋的,跟娘们一样柔弱不堪,实在不像男子汉该喝的酒,不过偶尔尝尝还行,余兄弟你可喝得惯?” “娘们有娘们的味道,男子汉有男子汉的好处。” “哈哈哈,余兄弟高见啊。” 余人彦在名分上只是师弟,但毕竟是掌门之子,如贾人达这般在青城派中不算十分出众的弟子,不免存着几分讨好之心,言语间颇为恭敬他。 两人声音甚大,林平之在对面那桌,听得真切,不禁握紧了酒杯,方才这番话,可是把福威镖局这四人也稍带进去了。 对方也没点名道姓,林平之还不好发作,强压着怒火,制止了要发作的镖局四人,只是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这时青衣少女闻声,从内堂出来,轻声问道:“你们要甚么酒?” 临近黄昏,酒寮内光线昏暗,余人彦见青衣少女走来,身段婀娜,声音清脆,不禁得心弦荡漾。 他仗着余沧海的名头,青城派的势力,在川中没少干强抢良家妇女之事,有几个贞洁烈妇寻了短见,事态恶劣,惊动了官府,结果都被压了下来,江湖上纵有些不利风声,但只要青城派在抗击魔教的大义上无亏,些许小节上的瑕疵,正道上的朋友倒也不会揪着不放,毕竟真细究起来,谁也不一定干净。 就算当家老爷子高风亮节,不搞这些名堂,他们儿孙,在权势与富贵的蜜罐中长大,养成为所欲为的心性,又能有多少芝兰玉树,只要不长出毒草恶藤,便是邀天之幸了。 所以,又何必相互伤害开除‘正籍’呢。 华山派令狐冲在汉中与青城四秀闹出的争端,根子也出在余人彦身上,岳不群便看得明白,不究问细情,只重惩了自己的大徒弟,也要维系与青城派的关系。 青衣少女走到桌前,低着头,再次轻声问了句:“客官要什么酒?”余人彦看清她的脸,愣了一下,伸出右手揽向纤细的腰身,脸上笑道:“可惜,真是可惜!” 青衣少女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贾人达大笑道·:“余兄弟,这姑娘虽然长了张麻皮脸,但腰段身材硬是要得,我看不输成都那几家青楼中的当红魁,你要是瞧上了,就扯块布把她脸蒙上,或者等晚些时候灯一吹,也都是一样的嘛。” 余人彦嘿嘿笑道:“不用蒙脸,蒙脸就没意思了。” 贾人达看向余人彦,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想起在川中听过的那些传闻,心中暗骂了声‘变态’,口中依旧恭维道:“余兄弟敢于直面困难,是真男子汉啊!” “越是困难,老子越欢喜!” 余人彦说着,又要伸手去抓青衣少女的手腕。 林平之在旁再也听不下去了,拍桌而起,怒骂道:“哪里来的两只狗崽子,敢在我福州府地界撒野,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少女,当我们不在吗?” 余人彦眼神凶戾,他受余沧海棍棒管束,平时倒也斯斯文文,像个正常人一样,但只要那玩意儿上脑,就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嘿嘿,兔儿爷骂街呢?贾老二你猜他在骂谁?” 林平之生得像母亲王夫人,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像‘兔儿爷’,平时在福州城里,但凡有男子敢用那种眼神看他,立刻一鞭子抽过去,此刻哪里还忍耐得住,之前积攒的怒火一并迸发出来。 “狗崽子,你今天别想竖着离开福州府!” 林平之血液上涌,脸颊气得通红,拎起桌上的铁酒壶,当头砸了过去。 两人迅速从板凳上起身,轻易躲开了,铁壶落在木桌上,半壶酒水四散飞溅,贾人达身法精湛些,再次躲了过去,余人彦慢了半步,胸前衣襟被浇了个通透。 “这兔儿相公生起气来的小模样,倒也十分勾人,只是打架还不成,跟个娘们似的,就会乱扔东西。” 余人彦看了眼自己胸口的酒渍,不怒反喜,盯着林平之脸蛋和眉眼,眼神中透着的猥琐意味,不言自明,他爱好甚广,水旱皆可去得。 见少镖头已经动手,福威镖局的四人起身,围至两人身旁。 史大金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当面这位是福威镖局少镖头,敢在太岁头上撒野,我看你们是不想活着回四川了。” 郑镖头摔先出手,一记快拳,打向贾人达的肩头,岂料对方出手更为迅疾,眨眼间便搭上了郑镖头脉门,用力一拖,郑镖头如倒栽葱般撞向木桌,对方又是一记极重的肘击,让郑镖头撞破了木桌,将上面的碗筷扫落一地。 史大金见对方一招便挫败了自己这方的高手,明显武功不俗,心中惊疑起来,问道:“尊驾既然也是武林同道,还请报上名来,你们在福州地界如此无礼,难道就一点也不将福威镖局放在眼里吗?” 余人彦闻言,轻笑一声:“福威镖局?老子从来没听过,那是干什么的?” 林平之怒而纵身而起,翻过桌子,提掌朝两人打去。 “福威镖局,专打狗崽子的!” (本章完) 282.第280章 酒寮杀人事件(八) 第280章 酒寮杀人事件(八) “袖里乾坤!” 林平之抢到余姓汉子身前,左掌打向其面庞,掌风未至,右掌立刻从左掌下穿过,朝对方胸膛拍去,交错之下,易使对手产生眼缭乱的错觉,稍有不甚,便会应对失据。 余人彦微惊,骂道:“格老子的,林家这头瘦马,还真有几斤肉啊。” 林平之暗疑,这川汉似乎还知道自己等人的底细,之前怎么装成不认识福威镖局的旗号。 方觉袖风拂面,余人彦侧身后仰,让开双掌,这记掌法虚实结合,颇有些名家形迹,可惜对方速度不快,破绽自显,很容易就找到化解之法。 曾有江湖名宿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快之一字,既在速,更在准。 何谓准?料敌于先。 无论是剑法,还是掌法,只要快到极致,对方便想不出化解之法,也就达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反之速度迟缓,纵然有再高明的武功招数,施展出来也像稚童街头舞刀,徒增一笑尔。 “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你亲丈夫我都接得住。” 余人彦大笑,没把少年放在眼里,闪转腾挪如狸猫戏鼠般,林平之挣扎得越狠,过一会儿,干起那事来,自己就会越兴奋,此刻他对少年产生的兴趣,已经超过了那个面丑而身段婀娜的青衣少女。 “接你妈个头啊!” 林平之心中怒极,一记劲拳打向那满口的污言秽语。 余人彦淫邪一笑,抬起右掌,锁住手腕,便要将少年往自己怀中拉:“乖乖,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林平之脚步踉跄了几下,稳住身形,却也挣脱不开。 余人彦笑嘻嘻道:“小兔儿相公,让老子打个啵,就放了你。” “回家啵你妈去!” 林平之忽然右手往前一伸,用了招‘雾里看’,变拳为掌,横扫过去,‘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了对方一记耳光,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这边史大金早对上了贾人达,同样也是险象环生,他武功不足,机敏有余,只守不攻,还能勉力周旋,贾人达见余人彦吃亏,一掌逼退了对手,便欲过去相助。 “余兄弟,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 余人彦吐出血沫,方才不慎,让牙齿磕破舌头,丝丝疼痛感,却令他愈发兴奋,盯着林平之唇红齿白的脸蛋,心火炽烈。 “这小相公,我陪他慢慢玩!” 他稍微认真起来。 这边白二陈七原本守住门口,防止两名川汉逃走,却见店中形式渐渐对己方不利,连忙喊起晕倒在地上的郑镖头,他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好一阵子才顺过气,起来后便要去助林平之。 “郑镖头去帮老史,这狗崽子,我应付得过来。” 林平之性格要强,对方落下风时,还不要同伴帮忙,自己如何能连他还不如。 “少镖头当心!” 郑彪操起长板凳,朝贾人达当头砸去,战成一团。 林平之今日受到的轻视与侮辱,实是前所未有的,他不再言语,紧咬牙根,将祖传的翻天掌,一招接一招地使出,希冀将能迅速将对方打倒,倾泄心中怒火。平日在福威镖局与人过招,那些镖师、趟子手多数武艺平庸,纵然有些技艺在身的,端着林家的饭碗,面对少镖头,下手自然有分寸,想方设法让他获胜还来不及 他在城中也与地痞恶霸、浪荡纨绔动过手,对方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骚扰普通人有余,如何敌得过林家武功,一个个被林家少镖头打得哭爹喊娘。 “这川汉是何门何派?武功如此了得。” 两人交手二三十招,林平之只觉对方手下功夫,非常硬朗,自己祖传的翻天掌一点也占不了上风,日渐胶着起来,对方看上去明显还有余力,不由得心中傲气渐挫。 另一边,白二陈七早跑到店外,取来长剑与钢叉,同样去战武功明显更高的贾人达,此时店内情形,五对二,福威镖局这方虽然慑于对方武功高强,但人数占优,还是自觉优势在己方。 余人彦边拆招,嘴里不三不四的。 “小相公够泼辣的,老子偏喜欢这口,哈哈哈!” “这细皮嫩肉的,我越瞧你越像个雌儿,小兄弟你该不是女扮男装吧?” “躲什么,让哥哥试一下……” 林平之被激得心头火起,出招不留后手,四五十招过后,就逐渐气力支应不过来,破绽百出。 对方有很多机会能打倒他,却只做狸猫戏鼠之态,这里摸一把,哪里掐一下,将他当成个雌儿调戏,极尽羞辱。 那四人见少镖头,落了下风,有意来救,却被有心讨好师弟的贾人达死死缠住,一时还难以脱身。 白发老者拎着火钳,蹲在右边厨房里,盯着堂中战况,默然不语。 “武艺如此稀松,真不知那辟邪剑法,有何威力,让岳不群、余沧海都生出了觊觎之心?” 劳德诺出手,打败青城派两名弟子并非难事,只是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无论是站在华山派的立场,还是五岳剑派的立场,他们都与同在正道之列的青城派更亲近,而非不入流的福威镖局。 两人站在后边内堂,透过隔窗望向外间。 张玉心中暗想:“林远图的几般技艺,后人都只学了皮毛,有形无神,如何能应对强敌?” 青衣少女问道:“你拉我进来干嘛?” “你留在外间,准备吃拳脚、板凳桌腿吗?” 岳灵珊嘟囔道:“要你管!” 张玉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还有,就是对姑娘有些好奇。” 岳灵珊心中微惊,暗道自己的身份不会被发现了吧,便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好奇什么?” “书中说冲冠一怒,只为红颜,看宛儿姑娘相貌…平平,方才如何令林家少镖头怒起来的?莫非有哪般出尘绝俗的气质,实为遗世蒙尘的明珠?我一时还没发现?” 岳灵珊轻哼一声:“瑕不掩瑜,本姑娘自然是明珠了,却不是什么人都看得出来的。什么冲冠红颜?哪本书中有这个典故,我看是你不学无术,尽会胡编!” 张玉摇头道:“江山美人,英雄豪杰,常可入书,百年之后,或许会有。” 岳灵珊闻言,轻笑道:“你自诩英雄豪杰,有人正在恃强凌弱,你为何不出手,反而和我这个弱女子一样,躲在内堂不敢露面。” 张玉看着她问道:“你想激我出手?” 两人离得颇近,岳灵珊被他看得心中慌乱,只道:“随你的便。” 外面传来几声怪笑,原来是余人彦擒住了林平之。 (本章完) 283.第281章 酒寮杀人事件(完) 第281章 酒寮杀人事件(完) “龟儿子的,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赔罪,就饶了你。” 余人彦狂笑着,右手按住后颈,将少年上身压得弯向地面,林平之拼命挣扎,却觉得对手臂力极强,如铁栅栏般,死死锁住自己,眼见着头离地面越来越近。 “我…绝不…跪狗崽子!” 林平之头晕目炫,奋力昂起脖子,却见那青衣少女的身形隐约站在窗棂后,在这种屈辱下,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悔意,若是自己不出手,或许就不用面临这种境况了? 今日在山中哨获巨熊,原本该是最荣耀的一天…… 少年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逐出脑外,他幼承庭训,坚信对于该做之事,虽九死犹未悔,自己所为,不是为救一丑陋的沽酒女,而是践行心中的侠义道。 “老子就喜欢强人所难!” 余人彦神色狰狞,继续施力,将少年身体生生压弯。 地上正好有半盘洒落的牛肉。 这番打斗下来,店内已无一张完好的木桌,那些酒菜、碗碟作了暗器,飞得到处都是。 余人彦看向那盘菜,想起自己被少年扔来的酒壶,溅湿衣裳,心中又生出个主意,既为报那一掷之仇,又能好好磨去他的尊严心志。 “骂老子是狗崽子是吧?” “老子让你像狗彘一样,吃地上东西,看龟孙子还狂不狂了。” “休……想!” 林平之死命挣扎,依旧被按着头在那盘沾满灰尘的牛肉上摩擦,脸上沾满了油污、灰尘,还有屈辱之泪,他忽然明白了,没有实力傍身,所有说出去的狠话都是笑话。 “少镖头!” 白二素来忠心,见林平之受辱,快步奔来,挺着钢叉刺向余人彦后心。 “余兄弟小心!” 贾人达出声提醒,他被剩下三人死死拖住了。 余人彦朝后看去,冷笑一声,单手撑着林平之脖子,借力翻身而起,踢出两脚,第一脚踢飞钢叉,第二脚将白二踢得打了五六个滚子,撞在门槛上,好半晌都爬不起来。 贾人达见状,放下心来,大笑着恭维道:“不错,不错,余兄弟这招鸳鸯连环踢,用得可是炉火纯青啊。” 此间江湖中人,或许不知道什么是人生四大铁,但一同打过架、一起强抢过良家少女少男,这次过后,贾人达觉得自己与余兄弟的关系,或许能更近些,那青城四秀的位置,也未必不能去争上一争。 也正在这时,林平之感觉身上压力骤减,他挥舞着双手,想去打余人彦,却总差了半尺距离,够不着对方,而在这过程中,他无意中摸到了一硬物。 “我怎么忘了?” 腿肚子上绑着一把黄金柄的匕首,刃长一尺,非常锋锐,正是十七岁生辰时,王夫人送他的礼物。 余人彦打发走白二后,再无顾虑,专心料理起手中玩物来。 “小相公,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他右手按着脖颈,左手抓向后丘,‘刺啦’一声,撕开大片布帛,露出半个沟子。 这一实在不堪入目。 窗棂后,张玉伸出右手遮住青衣少女的双目。 “你干什么?” 岳灵珊左右晃动脑袋,修长的五指,却像长了眼一般,严实地挡住了视线。 张玉看着外间:“少儿不宜,你还是别看了。” 林平之只觉得后面一凉,屈辱莫过于此,登时双目血红,拔出匕首。 黄金匕柄极为耀眼,这时天边那缕金色夕阳落在寒刃上,两种金色光泽,一深一浅,相互交融,如同命运一般诡谲玄奇。 “杀!” 林平之反手刺去。 余人彦冷笑一声,他看见林平之掏出匕首,早就可以打落或者夺走匕首,却没有这样做。 “给了人希望之后,再掐灭,是最残忍的。” “那种绝望感,会将一个正常人吞噬。” 那柄匕首,带着金辉,刺了过来。 “杀!” “太慢了。” 余人彦狂笑一声。这个可怜的少年大概以为与自己的距离,只是差了半尺,有了这柄匕首,便可以够得上。 其实差得很远。 余沧海训子甚严,他六岁开始练功,十二岁杀人,在青城山上夏练三伏,冬练九寒,剑法、掌法、拳法、内功、轻功,都有涉猎,岂是一个未曾经见过风雨的镖局少爷可比的。 “还是太慢了!” 余人彦生生等到那柄黄金匕首,触碰到自己衣裳时,他才探出左手,同时身体向后弯去,就像一张逐渐拉开的弓,不出意外,林平之这一击只能落空。 正在这时。 “嗖!” “嗖!” 两粒生米从隔开内堂墙壁上窗户的空格中飞出。 一粒生米,打中余人彦虎口。 他整条左臂像触电了般,刺痛无比,下意识地缩回去。 另一粒生米,打中膻中穴,胸口气海翻涌,原本提起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下来,身体不再朝后弯,反而向前挺了回去。 就像拉满的弓弦,射手忽然松开双指,弹了回去,正好迎上那根‘金色箭矢’。 “噗!” 一声闷响。 余人彦看着自己小腹上那把匕首,只觉得苍天跟他开了玩笑。 西边最后那缕夕阳,落在匕首柄上,闪耀夺目。 他想说话,说不出来,想伸手去拔匕首,却又不敢。 “我……” 只在瞬间,那轮急金色夕阳彻底落了下去,天地间急速暗淡下去,就像余人彦的生命流失速度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拔出匕首,鲜血飞溅。 “贾…贾师兄,告诉爹…替我报仇…” 他将那柄匕首无力地扔在脚边,身体随之倒了下去,瞳孔涣散。 眼见闹出了人命,林平之热血褪去,呆愣地站在原地,而店中其他人也都停了手。 “余兄弟,余兄弟!” 贾人达扔掉手中的板凳腿,跑了过来,抱起已经气绝的余师弟,哪里还喊得醒他。 “你们,你们……” 他狠狠地扫视福威镖局的五人,又看了眼窗棂后面那道身影,随即扔下余人彦的尸体,捡起黄金匕首朝外面跑去,翻身上马,割断缰绳,纵马向东疾驰。 · “色子已经掷下,结果必然发生。” 张玉坐回木椅上,没再阻止岳灵珊出去善后,他继续品尝那两份风味截然不同的熊掌。 青城派要灭福威镖局,华山派察觉先机,只派弟子旁窥视,说到底这是正道内部的一场纷争,拥有辟邪剑谱的林家,成为一块任人撕扯的肥肉。 “争吧,争得越狠越好。” 夺得辟邪剑谱的正道野心家,练了后实力大涨,首当其冲的也是自己人,先在正教内部掀起血雨腥风,整合力量后,才有本钱向外扩张势力。 无论左冷禅,还是岳不群,练的武功不同,走的路都是一样的。 眼下神教四分五裂,上下离心离德,而正教势力,在左冷禅推动整合下,已经有了雏形,好几次大战,五岳剑派能形成合力,在局部赢得胜利,便证明了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甚至连喜欢隐于幕后的少林武当,都忌惮左盟主的勃勃野心。 “左盟主应该有个对手,不能还真有可能统合五岳剑派,甚至整个正教势力。” 正道越乱,日月神教的压力越小,张玉自然乐见其成。 林平之可怜吗?福威镖局可怜吗? 或许吧。 只是身在江湖,谁不是在刀口下挣命 这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吹刮得别人,就吹刮不得他林家吗? (本章完) 284.第282章 雾中恶鬼 第282章 雾中恶鬼 第三日,东方天明。 这几天福州城都笼罩在白雾里。 西门大街,离那座镖局两三百步外的大榕树下有个面摊,从这可以望见前方飘扬的黑蝙金狮大旗,素日威风凛凛,远近敬服。 此刻,只剩光秃秃的一根旗杆。 老榕叶随风掉落,照夜玉狮子仰头啃食新发嫩芽。 桌上已有两只空面碗,一只粗茶杯。 “客官,还要面吗?” “不用了,再来一壶茶。” 面摊老板是个甲之年的老头,对于今天开张后的第一个客人,格外热情,泡的大壶茶,都是自己平时舍不得喝的高末。 “茶来了。” 老头端着铁茶壶,在桌子中间放下,还冒着热气,他拿过粗茶杯,倒了浅浅的半杯茶。 “多谢。” “客官慢用。” 玄袍男子见老板回火炉前忙活,望了眼东边方向,抬起手掌,覆盖在茶杯口,丝丝寒气,在指缝间溢出,之后却又变得沸腾起来,腾出热气,如此几次,那只粗茶杯悄然覆上蛛网状的裂纹。 “炎阳之气,难以驯服,极易突破冰衣的包裹。” 张玉翻开手掌,两指之间,夹着蓝色薄冰,却瞬间蒸发了。 “还是差了一点。” 雾里传来马车轱辘声,在大榕树前停住,白裙女子缓步走来,幽香暗浮,她脸上蒙着纱巾,只露出双目,和两道峭寒如刀的眉毛。 张玉看了眼来人,问道。 “东西呢?” “带来了。” 千藤月轻轻拍手。 雾中走出六人,怀中各抱着一柄剑。 “六畜剑,唐时张鸦九的大徒弟龙玉所铸,甲等剑器两柄,乙等剑器有四,历经六百年,锋锐不改,应该能满足张先生的要求。” 张玉抬手一招,隔着丈远,那柄剑器受到了强大的内力牵引,‘忽’的一声,飞到掌中,抱剑忍者心中惊骇无比,愣愣地看向年轻男子。 “刷!” 剑柄上铭刻着‘黄蟒’两个小字,抽出半截,寒光凛凛,直晃人眼。 他屈指微弹,剑身发出嗡鸣,侧耳倾听,隐隐有金戈裂石之音。 千藤月目光微凝:“张先生可还满意?” 张玉将剑横放在桌上,轻轻点头。 藏剑术的那些剑招,须得上等器具承载,才能完整施展出其威力。 年头越久远,效果越好。 藏剑如藏酒,时间一长,要么彻底腐朽成酸醋,要么醇香悠长成美酒。 “井井!” 两骑人马在西门大街上疾驰,很快越过了大榕树面摊,没入浓雾当中,掐算时间,快至城门口时,忽然传来几声惨叫,之后复归于平静。 “登登~” “登~” 两匹马慢悠悠地掉头回来,骑手趴在马背上,血顺着镫子流了一路,就像在长街上,演了一出无声默剧。 “又死了两个!” 老头喃喃自语道。这两日前头那座福威镖局,怪事频生,先是林家小公子,自山中打回一头据称几百岁成了精的黑瞎子,结果当夜就死了几个人,对外说是得急病。 再之后,就传得邪乎了,有人说福威镖局是被索命恶鬼盯上了,所有人都要遭殃,一个也跑不了。 西门大街跟着闹得人心惶惶,往日小吃摊甚多,今日只剩他这个孤寡老头子出摊。 张玉抬眼看去,马臀上打着‘福威’两字的烙印。 “明国人对自己人下手,真是酷烈啊!” 千藤月轻笑一声,青城派的肆意杀戮,阴差阳错之下,将东瀛人安插进福威镖局的暗探,全部除掉了,原本想借壳还魂、取而代之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雾隐将军不过想要与福威镖局合作而已,你们中原的青城派出手,却要灭林家满门,林震南早知有这一天,肯定后悔不和我们合作。” 张玉给自己到了杯茶,轻笑道:“东瀛倒是平和安详之地,可惜啊,你和你家将军,只能寄居孤岛,千藤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故乡啊?” 千藤月自然听出了嘲讽之意,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张先生,你该称我千藤君。” “这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我希望张先生将面前之人,当成可以平等合作的朋友,而非关注女性征貌。” 女性征貌? 张玉不禁看了眼那汹涌的波涛,隔着薄雾,依旧可以窥见其凶险深邃,很难想象,这样一幅不算高大的柔弱娇躯,如何能撑起这样的重担,真让人为之忧虑。 想来世上没有哪个正人君子,见此情状,不会滋生出手相助之心。 千藤月笑着问道:“好看吗?” 张玉略微有些尴尬,忙将目光移至两人之间的那柄黄蟒剑。 “这柄剑,不错。” “剑为百兵之君,但也是凶器,张先生是此道高手,但也要善抚之。” “在下自有分寸,就不劳千藤君操心了,” 张玉抓起桌上的黄蟒剑,对着大榕树方向,轻轻打了个响指。 照夜玉狮子踏着白雾,走到六名忍者身前。 “咻!” 那柄黄蟒剑被掷出,落入马背两边的皮质剑囊中,那里面已经零零散散装了五六柄剑,但品质与这套六畜剑相比,宛如金铁之别。 “剑交给张先生。” 千藤月对部属下令道。 白马走过,五名忍者依次将自己抱着的名剑放入剑囊内。 张玉替她杀了雾隐半丹,这六柄剑便是报酬。 千藤月忽然问道:“我还有更好的剑器,就在海岛上,张先生可要观之?” 张玉起身,笑道:“帐货两消,交易完成,张某告辞了。” 桌上留下两只碎成粉末的粗瓷茶杯,一角银子。 张玉纵身上马,照夜玉狮子嘶鸣了一声,扬啼踏街,地朝西城门奔去,剑囊中十来柄剑相互碰撞,‘叮叮哐当’响个不停,四周都是浓雾,很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主人,回海上吗?” “任务失败,雾隐雷藏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在中原待一段时间吧。” 千藤月看向桌面那角碎银子,起身回到马车,消失在街巷间。 过了半个时辰,福威镖局人心彻底被恐惧冲垮,那些镖师、丫鬟、仆役,再也顾不得往日的情分,四散奔逃,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人,混迹其中,跟着出了城。 “砰!” 传了三代的金匾,轰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本章完) 285.第283章 说书人 第283章 说书人 五月下旬,阴雨霏霏。 福建延平府西路,某片山林方圆二三十里并无屋舍人烟,偏生林间有座小酒棚,开张十多年,生意还不错,可见老板慧眼独具了。 通往江西的官道从此穿林而过。 商客由赣赴闽,大可泛舟东下,而由闽至赣的,则要溯江逆流,尤其眼下这五六月又是涨水时节,往往事半功倍,舟船还不如陆路车马便利。 角落里,坐着一老一少,却只要了两壶清茶。 他们正是接到岳不群传信,前往衡山会合的劳德诺、岳灵珊。 青衣少女绣眉微蹙,默不作声,心中如南国五月的天气,盖着层阴霾,第一次直面江湖上的血雨腥风,那些刀光剑影,不是华山派师兄弟间的试炼比武,而是真正会夺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小师妹,你不用想了,他应该也会去衡山的。” 岳灵珊抬起头,脸色微红:“二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劳德诺是嵩山派密探,消息灵通,知道刘正风弄的金盘洗手,背后牵扯一位魔教长老,张玉既然是魔教中人,此时现身南国,多半也会参与其中。 “我还以为……看来师兄多想了,没什么、没什么的……” 岳灵珊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二师兄,你如何知道他会去衡山?” 劳德诺脸上浮现笑意:“我猜的。六月六日,刘师叔的金盘洗手大会,乃是武林盛会,无论正教、魔教,只怕都想来凑这个热闹。” 岳灵珊嘟囔道:“原来是猜的。” 劳德诺笑着问道:“小师妹,你到底希不希望他去衡山?” 岳灵珊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即使出了福州府,她也没把假面摘下来,心中只觉遗憾,那日在酒寮分手后,两人怕引起青城派的注意,走得十分匆忙,之后便再未见过了。 她轻声叹息,只觉清茶微微苦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酒棚中,人来人往。 “驾!驾!” 六辆马车套着双辕,从林间经过,官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辙痕。 五十多名绿袍汉子,跟在马车四周行进,他们头戴斗笠,下身穿着草裙麻鞋,打起青城派的旗号,在南国江湖上几乎横行无阻。 酒寮中除了商贾,不乏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况且青城派大举出川,兵分十路,将福威镖局翻了个底朝天,之前是秘而不发,如今消息传开,江湖上想不知道也难。 中年汉子对同桌的少年人道。 “骑马的那个长臂汉子,是大弟子侯人英,才三十出头,已经得了松风剑法的真传,手底下功夫硬朗,青城四秀的名头,多半是他打出来的。” 少年手边也有柄铁剑,他望向官道上骑乘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青城派大徒弟,羡慕道:“真了不得!还得是大宗大派,才学得到上等武功。” “你这次若能顺利拜入衡山派,比起青城派也不差。” “叔父,衡山派会收留我吗?” 中年汉子迟疑片刻后道:“有你常伯伯的信,应该没问题。” 这时,旁边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愤而拍桌,大声道。 “川中江湖的正道魁首,清清静静的福地洞天,却无端诛人满门,滥杀无辜,以致血流成河,此等行径,与魔教有何区别?他有什么了不得的?以如此凶恶之徒为榜样,小心教坏了后来人。” 此言一出,引得酒棚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那中年汉子扫了一眼,见书生腰间系着柄单刀,瞧不出底细,自己方才所言,只是为了教导后辈,对于青城派与福威镖局的恩怨,并没有评判的想法,便默然不作声,还拉住了想要争辩的少年人。 他们不言语,酒棚中却另有青城派的支持者。 “话也不能这样说。” 书生反问道:“那该怎么说?” 那绸袍商贾笑道:“青城派为祖师长青子复仇,这才灭了福威镖局,也是有理有据啊。” 当年长青子挑战林远图,战败后郁郁而终,双方都未曾在江湖上宣扬,只有小范围的人知晓原委。 武林中人只道天妒奇才,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长青子,莫名其妙的英年早逝。 这番,余沧海为了给青城派的行为,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不惜派人在江湖上大肆宣扬此事,弄得人尽皆知。 书生冷笑道:“处心积虑,用尽卑鄙手段,这叫有理有据?” 那商贾轻笑道:“卑鄙?越王勾践为了复仇,送妻食粪,卧薪尝胆,是不是卑鄙呢?” 书生皱眉道:“这岂能混为一谈?” “有什么不同?长青子败于林远图,因此丧命,师仇如父仇,余观主如何报复不得?” 书生气极反笑:“照仁兄这般说,倒是灭了满门的林家有错?” 那商贾不肯正面回应对错,反而论起强弱来。“当日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创立福威镖局,打遍黑道白道无敌手,连青城派掌门也败在其手下,可见林家武功绝艺,并不弱于人。” “为何林家后人,如此孱弱不堪?” 书生皱眉问道:“你道如何?” 商贾笑道:“还不是林家后人懈怠懒惰,自傲自满,明明有上等的家传武功,却不知习练,只会躺在祖先功劳簿上吃老本,如今敌不过青城派,教人灭了门,虽然可怜,但未必没有可恨之处。” 这话说出,立刻引起不少人的共鸣。 先前那中年人更是频频点头,像他这般底层江湖人士,所练武功杂而不精,不足以教导家中后辈,只能用去无数人情,拉下脸面,求爷爷告奶奶,想方设法让子弟进入名门正派。 那林家坐拥金山,却不肯发愤图强,武功不敌原本的手下败将,实在是……活该! “砰!” 书生恼羞成怒,愤而起身。 “强词夺理!我方源耻与你们这些人,同在一片屋檐下!” 说着,便拎起包裹离开酒寮,朝官道上赶去。 那胖商贾倒显得豁达,只轻轻一笑,喝完了半壶酒后,也起身离开。 酒棚中这些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旅客,窃窃私语,令岳灵珊惊讶的是,他们言谈中,并无多少对福威镖局的同情,反而偏向为青城派的狠辣作风叫好,仿佛余沧海是忍辱负重破吴而归的越王勾践。 劳德诺摇头道:“真是咄咄怪事!” 岳灵珊问道:“二师兄也觉得奇怪?” 劳德诺望向那胖商贾逐渐消失在官道上的背影。 “是奇怪啊,你看那个商人衣着华贵,却没有伙计伴当随行,孤身赶路,还有那个书生,更古怪了,他一个读圣贤书的,如何对江湖之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有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喊来小二结账,悄悄跟了上去。 没走出半里,却见那瘦书生与胖商贾,一前一后赶走,相隔不到十步,虽然不说话,但明显是熟识的,又走过三里路,两人从官道上下来,拐向旁边的密林中。 “见过侯大侠。” 五辆银车,停成一排。 几十名青袍斗笠汉子,盘腿坐在地上,喝水吃干粮,看上去极为训练有素。 林中正是在歇脚的青城派人马。 “辛苦两位方先生了。” 侯人英取出四锭银元宝,递了过去,这银子得值。 瘦书生有些为难道:“贵派已经向门中付过银子了。” 侯人英还是将银子塞给两人,笑道:“方源先生多虑了,一码归一码,反正在我这里,两位先生每讲一场,都是这个价格。” 他丝毫不心痛银子,反正都是从福威镖局抄掠来的,这还只是福州府总局这一处,其余九座分局,虽然不及此,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当从钱财上说,抵得上松风观数十年的积累了。 那胖商贾用手肘轻轻捅了下弟弟,笑道:“多谢侯大侠,方某就却之不恭了。” 三人在林间相谈甚欢,倒把躲在暗处窥视的岳灵珊,惊得目瞪口呆。 劳德诺倒不奇怪,低声道:“他们应该是说书人,余沧海还真是处心积虑,首尾布置周密,令人叹服,林家遇上这样的对手,输得一点也不冤。” “说书人?竟还有专门干这种造谣生事勾当的?”岳灵珊从未听说过,只觉得自己这趟出来,算是长了见识。 劳德诺轻笑道:“江湖嘛,小师妹,你要经阅的还多着呢。” 何谓江湖,脱离官府约束的法外之地。 江湖很大,三教九流很多,并非只有武功一条路。 猫有猫道,鼠有鼠途。 这两位方姓兄弟,便隶属于一个叫‘说书人’的组织。 门中有很多说书人,武功平平,不擅打斗,但喜欢游走四方,鼓弄唇舌,宣传造势,暗中与不少名门正派有过密切合作。 譬如,某武林世家的嫡传子弟,诛杀麻匪二十八人,拯救黎庶百姓数百,人送外号‘某某大侠’。 这番消息,若是靠江湖上正常的口耳相传,就算那世家见人就说,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会有外地人知道,更别提在整个江湖扬名了。 再说,时间一长,那武林世家也不好意思,总拿自己孩子为百姓做的那点好事出来说道。 这个时候,就需要这个叫‘说书人’的组织,利用其遍布江湖的帮众,像瘟疫般迅速传播消息。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说书人’通常与需求旺盛的正教诸派,合作密切。 (本章完) 286.第284章 南昌分局 第284章 南昌分局 五月二十四,南昌府。 城东有片大湖,与赣江相通。 碧波潋滟数十顷,湖心三座小岛,满布奇异草,名唤百洲,近年某位王爷在洲上建了十余处楼台亭阁,其中最显眼的是那座五重杏楼,极煞风景。 一艘画舫荡开水面,绕过百洲。 船上珠帘轻轻晃动,珠帘后白皙修长的十指挑摸之间,清脆悦耳,似琳琅碰撞,琴音幽旷,如圈圈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嗡~” 琴音休止,厚重雄浑。 虬须大汉端坐在珠帘前的绣墩上,见一曲奏罢,将读完的密信收回桌上锦盒。 “能将七弦琴,弹出轻重转换如此自然的音符,除了大小姐,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人了。” “向叔叔过誉了,我的琴艺是曲洋所授,与他相比,还差着好几个大境界。” 帘后传出声音,清丽中透着威严,女子穿着素色纱裙,头上戴着精致的笠帽,垂下的纱巾上,竟是一幅极淡极浅的墨竹图。 曲洋在教中资历很深,但严格来说,他不算任我行的死忠,也非东方不败的铁杆,不见有多少权力之心,跟哪方都不算亲密,但对教中后进却多有提携,像个宽厚长者。 “曲右使,可惜了,黑木崖下达追杀令,伯牙子期只怕以后将成绝唱……东方教主不在黑木崖,杨莲亭愈发胡作非为了。” 任盈盈轻声叹息:“追杀右使,开除教籍,没有东方不败的命令,杨莲亭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这样做,就算他敢,护法堂的狄白鹰也不会奉命。” 向问天道:“大小姐,曲洋毕竟也是教中老人,我们要不要—” 任盈盈微微摇头:“护法堂主亲自出动,我们若是出手,正好落了把柄给杨莲亭,只怕他如此大动干戈,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向问天皱眉道:“你是说,杨莲亭想以曲洋为饵,钓我们上钩?” “也不一定是我们,向叔叔怎么忘了,曲洋还有一位忘年交,他对那人不止有半师之谊,还有救命之恩,几年时间,那尾野鲤,已经化成蛟蟒了。” 向问天道:“他会趟这趟浑水吗?此人深得东方不败器重,短短数年提拔至实权高位,心思缜密,身手不俗,确实是个人物。前次诛杀杨凤鸣之时,我想与他同行,都被拒绝了。” 任盈盈轻笑道:“若是计较利益得失,自然应该避得远远的,可是……向叔叔也看到了,江湖上的朋友传来密信,说在福州府发现张玉行踪。” “福州府,他去福建做甚?”向问天才智过人,只是专心寻访任我行下落去了,对江湖上的消息,知道的不如任盈盈全面。 她猜测道:“或许跟青城派覆灭福威镖局之事有关,无论如何,他这个时候出现在南国,不管找什么借口,说与曲洋无关,纵然我信,杨莲亭、狄白鹰如何会信。” 向问天忽然看向珠帘,问道:“大小姐在南昌府驻留数日,莫非是在等张玉?” 任盈盈沉默片刻,方道:“我不好直接出手,但若能通过张玉,救下曲洋,也算尽了一份心意。” 向问天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大小姐幼时失亲,十余个春秋里,纵然有任教主旧部保护,但还需时时提防东方不败麾下鹰犬的暗害,算是在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中泡大的。 自保之心、防备之心甚重,难免会事事计较得失。 用人如布子,谋事只图利,作为一方势力之主,拥有这些品质倒也无错。 只是光有这东西,没几分真性情,是统率不了日月神教数万教众的。 东方不败重用杨莲亭前,大小数十战,逢敌当先,不避生死,才在教众间积攒下莫高的威望,许多被铲除的堂主、香主至死也不相信是东方教主下的令。这时,两名黑衣剑婢在门外启禀道。 “圣姑,向左使,宁王派人来,想请两位去百洲上一叙。” 向问天笑道:“这条地头蛇,倒是消息灵敏,大小姐可有兴致去百洲上走一遭,听说岛上风景冠绝东湖,被称为人间仙境。” “到了人家地盘,总该给几分面子,向叔叔你代我去就够了。” “好!” 向问天知道,任大小姐想在船上继续等张玉消息,而让他去百洲,也不是与宁王结交的,主要尝试通过这条地头蛇,看能不能打听到任我行的踪迹。 ……………… 与此同时,南昌府东门大街中间,那座三重宅邸大门紧闭。 门外,镖旗不知所踪,光秃秃的旗杆上挂着一条女子裤衩,几乎撕成了布条,破烂埋汰至极,而‘福威镖局赣局’的牌匾倒转过来,上面撘着两只草鞋。 三辆马车绕到后门,驾车的全是川西口音的汉子。 大门外街对面的墙角下,蹲着个乞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里端着个破碗,装着昨晚在集市上乞来的半个冷馊烧饼。 他见那些占了南昌分局的川西汉子,个个喜笑颜开,衣袖中揣满金银珠宝,便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杀光这些索命劫财的恶鬼。 “青城派如此强盗行径,官府为何放任不管?江湖上为何没人出来为林家主持公道?” 少年乞儿心中愤愤不平。 此人正是从福州府逃出,一路追寻被青城派掠走的父母讯息的福威镖局林平之。 “眼下盘缠用尽,靠一路乞食,只怕赶不到四川。” 林平之念及南昌分局,原本就是自家产业,眼下金银财帛让强盗占去,自己倒要躲躲藏藏,忍饥挨饿,心头怒火不觉腾起。 “南昌离得近,去岁春天,我曾跟着爹爹在此住过三个月,与朱镖头相熟,如今只怕他们都遭了青城恶鬼的毒手,我溜进去,取些银钱使用,应该不会被发现。” 林平之扔掉破碗,绕到外墙拐角,找到了个狗洞,通往后院。 土坑内腥臊刺鼻,沾着狗毛、粪便。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伍相国吹箫吴市,淮阴侯胯下之辱,这点屈辱不算什么,狗洞就狗洞吧!” 林平之咬牙,弯腰钻入狗洞,身体一拱一拱的,与土坑无缝贴合,他只能抿住嘴巴,闭上双目,不让犬粪进入口中,成了唯一底线。 正当他上半身,从狗洞里探出,睁开眼,呼吸新鲜空气时,一阵嘲笑声如雷霆般在上空炸响。 “哈哈哈,龟孙子屁股一扭一扭的,活像个猪儿虫。” “你爬狗洞之前,也不知道抬头看看是否有人,真是蠢透了。” 林平之顶着满脑袋狗粪,望向墙头站着的两个川西汉子,笑嘻嘻地盯着自己,顿时心如死灰,他没料到青城派防范的如此严密。 (本章完) 287.第285章 帮少镖头张嘴! 第285章 帮少镖头张嘴! “强盗! “恶贼!” “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还有脸自称侠义道!” “松风观就是贼窝子,余沧海是老贼头,你们这些贼子贼孙,苍天有眼,迟早会遭报应的……” 后院停着三辆马车,二十来人,进进出出。 皆是些穿着绿袍草鞋的川西汉子,他们对叫骂声充耳不闻,用搜罗出的金银珠宝、珍稀之物,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所掠财物,有南昌分局自己的银库,也有客户委托护送的镖物。 这不重要,反正都是青城派的战利品。 圆脸汉子从内堂出来,手里把玩着两只玉马,走到车旁。 方脸汉子坐在车辕上,见状问道:“皮师兄,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圆脸汉子将玉马递给他看:“上等的羊脂玉料,名家雕工,价值百金,可遇不可求啊,我看就不要充入公库了,私下献给师父也是一样的。” 他说完补充道:“就算我和吉师弟一起孝敬师父的心意。” 方脸汉子闻言露出笑容,连连点头:“还是师兄想得周到。” 青城派是百年大派,盘根错节,前代耆老众多,余沧海虽贵为掌门,但对于公库中的财物用,也需依照章程办事,不可随心所欲。 这为首的两个青城派师兄,方脸的叫吉人相,圆脸的叫皮人秋,正是他们将林平之从狗洞里揪出来的。 皮人秋低声笑道:“我还留下了四包金银,晚间师弟来我房里,分一半给你。” 吉人相出身寒微,入青城派也晚,经历浅薄,还以为众师兄弟都老实受门规约束,经过皮师兄的点拨,只觉得拨云见日,别有一番天地展开,手中有剑,还会缺少银子使吗? “多谢师兄了。” “嘿嘿,你我兄弟同心,好处还少得了吗?这次去衡山,有处名满天下的宝地,江湖上的男子,无不心向往之,到时候师兄也带你去见识见识。” 吉人相满怀期待地问道:“那里一定是处武林圣地吧?” 皮人秋微楞,点头道:“武林圣地?你这么说,倒也没错,的确能学到很多招式。” 两人边督促普通弟子搬运财物,边摆龙门阵,扯篇闲聊,却屡次被叫骂声打断。 “狗崽子,有本事杀了小爷。” “小爷只要活着,迟早去四川一把火烧了松风观……” 皮人秋皱起眉头,侧身看向马车后面,立着个平时镖师练功用的木人桩,少年乞丐展开双臂,被麻绳圈圈捆成了个‘太’字,全身上下,只剩嘴巴可以活动,仍旧叫骂不休。 吉人相骂道:“这龟儿子嘴巴够臭的!” 皮人秋道:“他在福州府杀了余人彦师弟,大师兄发下图影,命令各处仔细查访,老子正愁如何拿这桩功劳呢,谁料自己送上门了,真是苍天助我啊。” 林平之见两人走过来,奋力挣扎了几下,心中生起悲戚,从小到大视为倚靠的父母,被青城派掠走,只剩自己可以去救他们,谁料出师未捷,便身陷敌手。 皮人秋拦住要拔剑的吉人相,冷笑道:“留着他,带到衡山交师父处置。” 吉人相皱眉道:“可是这龟儿子嘴巴太毒了。” 皮人秋眼珠子微转,突然笑道:“嘴毒好办,老子家乡有个土方子,专治嘴毒的。” 林平之见两人商量如何处置自己,心中不屑,镖局覆灭,父母受擒,事已至此,复仇无望,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在乎的东西了,如今只求速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们要杀便杀,刀劈剑砍,但凡皱一下眉头,眨一下眼睛,缩一下脖子,都不是林家好子孙!” “林家好子孙?” 皮人秋轻笑一声,环顾四周,从地上捡起根晾衣叉,走到狗洞旁,将木叉探入土坑,狠狠扭动了两下,挑起一坨还湿乎的狗屎,黑黄相间,粘稠得像沾满窖藏大酱的火腿。 吉人相捂着鼻子,连忙退到旁边。 “你…你要干什么啊?” “你这是…” 林平之眼神中透着惊恐,他发现这世上,还有自己在乎的东西,比如越来越近的衣叉,上面挑着那坨大狗屎。 “我干甚么?” “你不是喜欢狗叫吗?” “林家好孙子是吧,老子让你尝点好东西。” 皮人秋狞笑着,把衣叉递到他鼻子下面,几乎要到碰到上唇了,林平之拼命仰起头,脖子往后缩,想离那团东西远点,带着木桩子一点点朝后移动。 “吉师弟,帮少镖头张嘴!” “好勒。” 吉人相走到木人桩前,林平之睁大双眼,想看对方如何帮自己张嘴。 “林公子,今年贵庚啊?” 林平之死死咬住牙关,一言不发。 “嘭!” 一记勾拳砸在肚子上,气息上涌。 “呼!” 林平之脑海中唯剩空白,像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息着。 “师弟闪开。” 其实不待皮人秋提醒,吉人相已经跳向旁边。 “风穿松林!” 皮人秋用出松风剑法,以叉为剑,刺向林平之面庞。 正口! 直抵咽喉。 “哈哈哈,快来看啊,林家少镖头吃屎了…” 林平之胃中天翻地覆,连胆汁都呕吐出来了,恍惚间,看向围成一圈的青城派弟子,他们嫌恶地躲开少年呕出的混杂狗粪的口水,脸上的笑容,是多么得意啊。 相比狗屎的臭味,更难以忍受的是屈辱…… 他脸色煞白,双目血红:“报仇!只要能活下去,我一定让青城派鸡犬不留!” 这种屈辱,却让林平之生出了活下去的强烈意志,不是为了别的,只为复仇。这时一名青城派弟子,匆匆跑来,慌忙道。 “皮师兄吉师兄,不好了,前院走水了。” “火怎么起的?” “不知道,那间堆着绫罗绸缎的屋子,不知怎么个情况,忽然就烧了起来。” 两人抬头望去,前院升起一股笔挺的烟柱。 这座赣局,可是位于南昌最繁华的东门大街,周边房屋,重重密密,若是烧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青城派虽然不惧官府追究,但波及无辜,传到江湖上还是有违正派侠义之名。 “吉师弟,你看住马车和这小子,我带着其余兄弟去救火。” “师兄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 皮人秋点了点头,带着青城派弟子,赶往前院扑火。 吉人相拔出长剑,警惕地环顾四周,防止有人趁乱生事。 “砰!” 没等多久,院外果然传来声响。 黑影轻捷地跳上墙头。 那是个身形矫健的黑衣女子,扎着马尾辫,手挽绿沉点翠长枪。 她看向院中,只有一个青城派弟子守在马车前,声东击西的计策奏效了。 “什么人?” 吉人相第一时间发现了墙头的黑衣女子,暗道来者不善,对方来路不明,自己只能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待皮师兄带人回来支援。 “青城派在此办事,朋友若要讨教,请先报上名号。” “废话真多!” 黑衣女子敏捷如豹,从墙头飞跃而下,握住枪尾红缨,猛地抖出,闪着寒芒的枪头,如一道闪电跳动,发出破空之声,直奔两丈开外的吉人相胸膛。 “迎风听涛!” 他提足后跃,暂避锋芒,又向左前方接连踏出三步,侧着挥出长剑,削向木质枪杆…… 吉人相出身寒微,能被余沧海收入门下,在剑法上有几分天赋,这招‘迎风听涛’在松风剑法中,颇为难练,青城派中修习有成的也就寥寥几人。 只是他入门太晚了。 剑法虽然练得精妙,但还不足以惊世骇俗,而内功浅薄,气力不接,却成了致命短板。 武学之路,处处有坑,步步杀机,要想登堂入室,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吉人相,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过第十七招时,长剑被枪头挑飞,插在院墙上。 吉人相艰难地问道:“这招……这招叫什么?” 黑衣女子紧握枪柄,冷声道:“杜家枪法——怒夔挂角!” 吉人相没听说过杜家枪法,他低头看向洞穿自己胸膛的绿沉枪,寒光冷冽的枪头,已经完全没入,鲜血顺着绿油油的枪杆流出。 他气息微弱至极。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 生死无常,只在转瞬之间,实在有些不甘心。 “噗嗤!” 杜小钗没再废话,抽出长枪,吉人相随之倒地。 “你没受伤吧?” 她见少年脸色惨白,便抖动长枪,枪头如鸟喙,几下便啄开了捆绑手脚的细麻绳。 林平之踉跄了几下,站稳脚步后,立刻跑到墙边,拔出吉人相的长剑,他警惕地看向黑衣女子,眼里只有惊疑与冷漠,没有任何感激之色。 “你是谁?为何救我?” “你…你有什么图谋?是不是也要抢夺我林家的……” 黑衣女子见状,冷笑一声,拎着长枪跳上墙头。 “青城派的人快回来了,走不走随你的便。” 林平之回头望去,前院原本直挺挺的烟柱,已经四散开,火势的确止住了,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想必是皮人秋反应过来,猜出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走不走?” 黑衣女子抱着长枪,站在墙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少年。 林平之不作他想,收起长剑,朝高墙跳跃了几下,却只能够着黑衣女子的长靴。 往常这样的院墙,他稍微跑两步便能翻过去,只是这十多天来,未曾吃饱过,本就虚弱无力,方才被青城派擒住,捆住手脚个把时辰,血液不通,这点高度就成了挡在面前的一道天堑。 “他要逃!” “抓住那小子!” 青城派的人已经赶来了。 林平之乞求地望向黑衣女子,对方居高临下,不为所动,脸上露出轻笑。 她生得不算惊艳,有几分小家碧玉的独特气质,越看越耐看。 黑衣女子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的困境,还是笑着问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便再也逃不脱了?” 林平之双目微冷,看了眼身后青城派的追兵,又望向墙头的持枪女子,脸色逐渐变得麻木。 “我走!” 他最后瞥了眼湛蓝天空,屈膝跪下,撅起屁股,像条猪儿虫一样,照着来时的路,从狗洞中拱了出去。 长街上,两匹快马狂奔向城门。 好在这几日,南昌府的兵丁都甚是懈怠,城门敞开,无人阻拦。 两骑人马,朝着城郊东湖奔去。 (本章完) 288.第286章 青龙衔月 第286章 青龙衔月 江西丘陵如褶,山脉横亘,南昌府周边却有几百里平阔沃土。 临湖原野上,长着千余棵樟树,地势低平处,有几片连着的小水洼,四周青草环绕,环境清幽,原本平静生活于此的鲫鱼们,急速游动开来。 “呕…” 黄色浊物,霎时间在水中弥漫,原本清澈的洼水,半边变得乌烟瘴气。 “厄…” 少年趴在水洼前,吐了半刻钟,直至整个人虚脱。 “他们喂你吃了什……” 黑衣女子捏着鼻子,走到水洼前,同情地看向少年,见他脸色晦暗,又闻见令人作呕的气味,顿时想到了极可怕的答案,出于所剩不多的善意,停止追问。 少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狗屎!” “狗…狗屎啊?” 杜小钗震惊之余,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平之倒是很平静,起身拱手道:“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不用谢我,受命而来,也只能救你这一次。” 林平之问道:“那我该谢谁?” 杜小钗微微摇头,没有回答,只道:“他让我告诉你,你父母被青城派押往湖南,想救他们,不必去四川,去衡山找余沧海即可。” 林平之点头道:“好,我立刻动身去衡山。” “坐骑就送你了,祝你好运吧。” 杜小钗轻笑一声,翻身上马,她还得回去复命。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 “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林平之仰头望着黑衣女子,似乎想要记住救命恩人的形貌。 “杜小钗!” 那骑奔出樟树林,水洼旁只剩下一匹黑马低头啃食青草。 “杜小钗?” 林平之双目冰寒,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列在青城派后面,也是……该杀之人。 清风拂林而过,东湖之畔有艘独木舟泊于岸边。 船身随风晃动,荡开数圈涟漪。 箫声悠扬,抚平心潮,融入了远方湖天一色。 杜小钗隔着百余步,便将马系着湖边一棵柳树下,走了过来。 张玉坐在船板上,十指架住紫竹洞箫,随着音波优雅起舞,仿佛有种奇妙的旋律,庄严而又轻缓,令人沉迷其中,脑海不觉浮现众僧敲磐、菩提佛陀、八部天龙、恶鬼罗刹、天女散… 三年时间,从不通乐理,到如今在箫艺上登堂入室,其中有曲洋所赠乐理笔札之助,也有自己江海沉浮的亲历所感。 “大人,林平之救下了。” 杜小钗站在岸边,禀告道。 “我按大人所说,转告给他,林震南夫妇被掠往衡山。” 张玉收起紫箫,望向湖面,远处湖上同样有艘船,似乎正对着这边。 “刘正风举办金盆洗手大会,这段时间,衡山应该是武林最热闹的地方,正教中人齐聚一堂,肯定会商议如何对付神教,让林家苦主过去,就算不能搅浑这潭水,也好好刺一刺那些伪君子假道学的面子。” 杜小钗疑惑道:“林平之武功低微,去到衡山,也要落入青城派手里,掀不起什么风浪。” 张玉摇头道:“武功可以杀人,但能杀人的又不止武功,到底怎么个造化,全在自己的选择。” 青城派打造出的仇恨之刃,正适合砍向正教的虚伪大旗。 杜小钗不明白其中因果,只觉得张玉过于看重那个资质平庸的少年,不过这与她并未干系,曲右使的安危,才是赵杜二人最关切之事。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找曲右使?” “你去备好干粮行李,明日出发湖南。” “明日?今天不行吗?” 杜小钗有些急切,北苑有消息传来,护法堂人马已经到了三湘之地,而赵长风出福建后,便分开了,似乎另有任务,却不知被派到哪里去了。 “耳不聪,目不明,你之前怎么给曲右使当侍卫的?” 张玉瞪了杜小钗一眼,见她还是满脸懵,转身望向波光粼粼湖面,远处有艘乌蓬船在水上,盯着这边有些时间了。 “进入江西境内后,就有人盯上了我们,你竟然一点也没发觉?” 杜小钗面露羞惭:“大人知道是谁吗?” 江西间隔闽湘,江湖贯通,乃是南国枢纽,来往武林中人众多,还是那位宁王的地盘,天下唯一掌握兵权的同姓藩王,南昌府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杨莲亭? 青城派? 万贞儿? 杨凤鸣的女儿? 或是那位在京城有过交集的宁王的人? …… 仇人多了。 恩怨也太多了。 张玉猜不出头绪,缓缓起身。“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拎起青竹长篙,往岸边猛地一抵,独木舟在湖面上划过白浪,径直向那艘乌蓬船靠去。 “牛什么牛,当了副堂主,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杜小钗站在岸边,暗自松了口气,论及资历,她和赵长风当上显赫的右使侍卫时,张玉还是无名小卒,短短数载,此人身上的威势,就已经有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东湖上风景秀丽,远处几艘装饰青雀黄龙的楼船,绕行百洲,水面上还散落着些渔舟、客船,载着南昌府的文人墨客、江湖游侠,或为垂钓,或者观光,静怡自得,悠然畅游。 “那是什么?” 他们忽然望见湖面上闪过一道白浪,如箭穿行。 “此人臂力好强!” 立在舟中的玄袍男子飞快撑动长篙,逼近那艘乌蓬船。 “原来是他。” 张玉看清了船上驼背老者,那人正拿一双阴狠的眸子盯着自己。 两舟在湖上相持。 木高峰拄着盘龙拐杖,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向年轻男子。 他心中有些惊讶,自己的轻功追踪之术,乃是西域高人所授,闽江之战后,他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年轻人,用了十二分小心,未曾想还是露了破绽。 “后生可畏啊!” 十年前,他初入后天境,为了杀一个武功在自己之上的仇家,跟踪对方三个月,最终在那位辽东名宿如厕时,一记盘龙拐,将其砸入粪坑中活活淹死。 “什么时候发现的?” “木先生阴魂不散功夫,确实当世一流,若非在下天生有双能辨识鬼怪的眼睛,还真发现不了你。” “哼,好一副讨嫌的口舌,驼子正要去找你,小子倒送上门来了,好好好!” 张玉握着青竹长篙,轻笑道:“木先生迟迟不敢动手,是怕重蹈闽江之败吧?” 木高峰无门无派,无亲无故,就算教人杀了,也没有可以托付报仇的人,自从在江湖上扬名后,看似嚣张乖戾,实则异常谨慎。 “狂妄!那日驼子才拿出了六成不到的本领,不过是忌惮传你武功的人,才暂避锋芒而已,这次在湖上,四下无人,驼子倒愿与你好好斗一场,分出高下,也好教教你小子如何尊重武林前辈。” 张玉听他这么说,便知木高锋误将北冥神功当成吸星大法,所谓传自己武功的人,自然便是日月神教前代教主,任我行了。 他也不解释,任由他误会。 “既然如此……老驼子你先请吧!” 张玉轻笑一声,双脚踩在独木舟中,右手握住青竹长篙,做了个起剑的架势。 “你喊我老驼子?” 木高峰天生驼背,武功未成之际,受尽白眼讥诮,他行走江湖,常以驼子自称,却极忌讳别人如此叫,凡有不慎犯忌者,多半得化作盘龙拐棍下的一缕幽魂, “你叫得好啊!” 木高峰怒喝一声,从乌蓬船上凌空跃起,举着盘龙拐杖当头击来。 “叫了如何?死老驼子。” 张玉沉下双脚,在舟中站定,双手举起船篙,迅疾刺向对胸膛,插在水中那端竹篙已经削尖,如枪头一般,锐利无比。 “柱天摸云!” 这招架势,用的衡山剑法,只是使篙非剑,速度稍降,常人也看不出原形来。 船篙远比盘龙拐杖长,木高峰在空中时,篙头便要挨上他胸膛了。 “找死!” 木高锋忙掉转身形,扬棍打向船篙。 “我这盘龙宝棍,乃异木所制,强过金石,岂是寻常竹篙可以相抗的。” 他心中打定主意,暗中运起十成的真气,只待砸断竹篙后,顺势而下,一拐棍打翻张玉,再慢慢逼他交出吸星大法,相比那十万两暗,木高峰更想要绝世武功。 “砰!” 双木交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道雄浑的真气,在湖面炸开,周边浪涛水柱飞扬。 湖面上,那些渔船、客舟都发觉这边的动静,停在远处观战。 “好小子,短短时日,内功进步竟然如此神速!” 木高峰踩着乌蓬船顶棚,衣袖被鼓荡的真气吹拂至肩头,露出两条黝黑健壮的胳膊,紧握盘龙拐棍,向下压制那根船篙。 他心中越来越惊讶,相持之下,对方内功似乎一点也不逊色自己。 “不愧是吸星大法,真是玄妙无比!” 木高峰心中愈发炽烈,他双臂下压,将盘龙拐棍,龙头所衔那半轮弯月,慢慢对着下方的年轻人。 老江湖,老前辈,增长的自然不只是年齿,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旁人难以预料的阴招毒招。 “嗖!” 那道弯月白光,脱离龙嘴,带着极强杀气,旋转着射向张玉的咽喉。 而此时他几乎全部的力量,都在硬抗木高峰的拐棍。 谁能想到,看似装饰物的‘青龙衔月’,竟然是塞北名驼暗藏的底牌之一。 (本章完) 289.第287章 宁家楼船 第287章 宁家楼船 行走江湖,论及武功正途,根本还是在人本身,假借外器,纵然占据一时优势,迟早也得消散在时间的烟云里。 百余年前南方巴蜀唐门的‘佛怒唐莲’,北国秋家的孔雀翎,都是夺天地造化的外器,当时称雄江湖,煊赫无比,如今哪里还寻得见?没落得甚至不知是否还有后人存世。 而传承门派武功的日月神教、五岳剑派,却绵延了下来,被称为佛道两家祖庭的少林武当,更靠着藏经阁培养出一代代高手,始终在江湖占据重要席位。 话分如此说,每次江湖上有无主的神兵出世,同样会掀起血雨腥风。 “小子去死吧!” 木高峰的盘龙拐杖,虽然难算神兵利器,却也是他重金求高手名匠打造的专属武器。 那枚‘月刃’更是掺杂了陨铁,平时藏住锋芒,看上去黑漆漆的,关键时刻便能出奇制胜,一招杀敌,不少武功强过塞北明驼的高手,都吃过亏,轻则重伤落败,重则身首分离。 “好阴险的驼子!” 对方将那轮青龙衔月,对准自己时,张玉便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 “看谁先死!” 几乎在木高锋按动机括,发出‘月刃’的同时,张玉将早藏于指缝间的蝎尾金针,以‘破甲式’射出,而素来机敏的塞北明驼却没有丝毫察觉。 “塞北幽魂,作恶多端,正教中人收不了你,我来收你。” 木高峰没料到,当他将‘青龙衔月’对准对方要害时,那根平平无奇的青竹船篙,在与盘龙拐棍抗衡的同时,却也悄悄转动方向,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一刃一针,一明一暗。 一慢一快,一后一先。 “嗖!” 当那点金光将要从船篙中射出时,木高峰才觉察出来异常来,他顿时瞠目欲裂,心胆乱颤,金针却已经近在咫尺,死亡从未如此逼近过…… “此人竟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算计!” 他轻功身法再高,也是肉体凡胎,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想要脱身,难如登天。 “塞北明驼,又聋又盲,既不聪,又不明,今日可得变成死驼子了!” 张玉早就借力踏碎舟底,踩在两边船舷上,完全可以随时弃篙而逃,只是为迷惑木高峰,同时让那枚背负使命的蝎尾金针,在竹篙内不至于失了准头,才掐算时间,直到最后一刹,才弃下长篙,跳入舟中正在漫水的大洞中。 “砰!” 又是一声巨响,木屑纷飞,那艘独木舟,被月刃斩成两截。 “人去哪里了?” 湖面上那些观战的游船,隔着数百步,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只约莫瞧见,驼背老者拐棍上发出一道暗器,将要射中年轻男子时,对方似乎凭空消失了。 “徐兄,你眼睛毒,看得远,到底有没有被射中?” “应该中了暗器,大概率也被削成两断,连船一起沉入水底了,行走江湖,姜还是老的辣啊!” 几艘泛舟湖上的小船,靠在一处,他们用南昌口音交谈,都穿着长袍儒冠,看样子是相互认识。 “也不能这样说,那个年轻人,硬桥硬马地打,并不落下风,只是心地过于光明,这才中了老驼子的暗算,只能说江湖经验欠缺,却不能说本领不如。” “高兄所言有理啊,难怪有人说,驼子最毒。” 老书生摇头道:“打打杀杀,终究是匹夫之怒,读圣贤书……” 正说着话,帆上画着青雀的楼船,从旁经过,巨大的水溅了众人一身,那些酒菜也糟蹋了,这几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正要发作,忽然看见船上旗号,也就纷纷闭嘴了。 且说这边,木高峰中了张玉用‘破甲式’催动的那枚蝎尾金针,胸中真气翻腾,登时面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无,他呆愣地站在乌蓬船顶,双目紧盯着看似平静的水面,见几缕血色在水中泛起。 “或许月刃在水下射中了那小子,连带着沉入湖底……”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如若不然,木高峰此时已经重伤,站着不倒,便用了极大的气力,再对上全盛时期的张玉,十死无生。“应该是如此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木高峰心中惊疑释去,稍微松了口气,打算下到船舱内,料理胸口那极为棘手的伤势。 他一介江湖散人,出道以来,既不依附魔教,也不亲近正教,行事乖张,树敌无数,却还能活到今天,自然也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只要一口气尚在,就有办法。 正当这时。 “砰!” 身后一蓬水溅起,张玉从湖底跃出,踩着水面,纵身飞起三丈高,落到了乌蓬船的顶棚,木高峰回转过来,心肝乱颤,看见了自己在此时怎么也不愿见的那张脸。 “死驼子,你那一下够狠的!” 张玉眼神阴鸷,嘴角还在流血,他双掌同时探出,搭在木高峰左右肩膀上,五指成钩,锁住筋骨,远远看去,此时的一老一少姿势暧昧,倒像一对准备相拥的情侣。 “等等,张大侠……” “我们可以谈!” “我告诉你,幕后主使…” 木高峰脸上露出极度惊恐之色,只觉全身真气不受控制地朝肩头涌动,胸口阵阵起伏,原本离着心脏,还有半寸的那枚金针,在他本身真气牵动之下,斜着刺入了心脏,继续上下晃动,搅了个稀巴烂…… 木高峰不再求饶。 塞北明驼,既然当了个‘明’字,至少不会做无意义之事。 积攒几十年的内力,就像江河泄出一般,被张玉尽数吸取了过去。 “可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年少时住在塞外,有个胡人姑娘,从不嫌弃他的驼背,两人在草原上放羊牧马,望着金色太阳在碧绿尽头升起沉下,畅想未来。 姑娘的兄长要一头牛,一只羊,一匹马当聘礼。 在那个部族也不算天价。 少年一贫如洗,跟着商队东奔西走,饱受风霜与冷眼,用三年时间凑够钱财,再回到塞外时,却听说部族遭灾,胡人姑娘已经被发卖去了远方。 自那以后,驼背少年逐渐成了塞北明驼。 “砰!” 盘龙拐杖脱手,落在船舱中。 “咚!” 张玉用尽最后的气力,捏碎木高峰的喉咙,将其抛入湖中,看着他慢慢沉入水底。 “死在张某手里,不算枉屈了你。” 张玉从棚顶跳到船头,也是脚步踉跄,险些没站住。 他终究大意了。 那一记‘青龙衔月’来势极快,有独木舟、湖水的阻隔,仍击中了他的胸口,好在只是刃背。 “哗然……” 一阵水声在湖面响起。 张玉回头望去,那艘打着‘宁’字旗的楼船正朝这边驶来。 (本章完) 290.第288章 来者不善 第288章 来者不善 东湖上这场殊死搏杀,胜负逆转之迅猛,出人意料。 恰逢其会乘舟围观的游客,平时在街上遇到卖把式的胸口碎大石,都会驻足叫好,极少有机会见识真正的武林高手过招。 只是他们尚来不及稳定心神,便见一艘青雀楼船从旁驶过,扑向已经残破不堪的乌蓬船…… 白浪分开,青雀舰首站着几人,望向前方湖面上停住的乌蓬船。 “他还站着,看上去并未大碍。” “硬撑罢了!” “朱大人如何知道的?” “我只是不懂武功,但略晓人心。” 张玉双手握住盘龙拐杖,抵着甲板,似在欣赏战利品,他仰头望向逐渐迫近的阴影,近到可以看见那两人的脸,也算半个熟人了。 “来者不善啊!” 船头的青袍官员,垂手而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是宁王府典史朱立本。 青雀楼船在湖面停稳当时,离乌蓬船只有两丈距离,水珠飞溅到张玉略显苍白的脸上,他擦了下嘴角,将喉管中翻滚的鲜血强咽了下去。 “塞北明驼,真是名不虚传。” 除了岳不群之外,木高峰是他交手过最强的敌人,武功还在韩重之上。 北冥神功炼成的真气极为霸道,但若长久相持,仍旧难以敌过在后天境打磨十年的木高峰,对付这样的高手,只能靠速战速决,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将积攒的绝招底牌一一施展出来。 “只是这伤受的,实在不是时候!” 张玉自以为什么都算到了,还是吃了一记‘青龙衔月’,牵扯到几处关窍大穴,平复之前,调动真气都异常困难。 偏偏这个时候,碰上宁王的人马。 暖阳和煦,湖风清扬,苍鹰翔空,鲤鱼跃波。 朱立本站在船头,对下方拱手笑道:“齐先生,不,该称张副堂主才对,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张玉眯着眼,问道:“我们认识吗?” “在下朱立本,忝为王府典史。” “未曾听说过啊。”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但我家殿下虚怀若谷,向来敬重江湖上的英豪,张先生京城之行,叛徒授首,在贵教内部声名赫赫,我们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稍加打听一番,这不算难事。” 张玉望着高大的青雀楼船,甲板上若影若现的兵甲。 “朋友?朱典史今日前来,也是来关心朋友的吗?” 血鹤北苑刺杀杨凤鸣,乃是他在黑木崖总坛的成名之战,假借风雷堂齐鹧鸪的名头,去见宁王,借力剿灭百剑帮,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事后宁府派人往平定州,确实不难打探出事情原委。 说到底,日月神教,并非铁板一块。 “当日在磨铁谷,张先生不告而别,殿下引为憾事,听说你到了江西境内,特命在下来请先生往百洲一叙,正逢江南五月天,共品美酒,同赏杏。” 张玉目光微凝,他若没受伤,自信天下皆可去得,纵然对面是名重天下的权王,行止也存乎一心,只是眼下……勉强维持虎不倒架,真陷入宁王之手,老虎还能指望猎人的善意吗? 他放声笑道:“好啊!听人说,没喝过杏楼的酒,枉到江南,我正想拜会宁王殿下。”“不过,朱典史也看到了,地面不安宁,才教训了个劫江老贼,满身血污,杀气未除,就怕冲撞了你家王爷,搞出什么不愉快。” “张某回客栈沐浴更衣一番,再亲赴百洲,如何?” 张玉边盯着青雀楼船,忍住前胸剧痛,慢慢挪动身体,万一事有不谐,只能冒险跳船逃遁。 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他靠着北冥神功、绿玉扳指在湖底潜息半个时辰,也不成问题,偏偏这伤得不是地方,极大影响了他气息通畅。 青雀楼船的舰首上,两人对视一眼。 “朱大人所料不差,他不敢去杏楼。” 那黑衣护卫,正是昌东剑客刘航,在张玉手中吃过两次亏。 他兴奋地盯着乌蓬船中的年轻男子,不是拜对方所赐,自己早就混上正儿八经的官身,手掌兵权,坐镇军营,哪用还当个听吆喝的侍卫。 刘航:“当众杀人,抗拒王令,就算杀了这魔教贼子,也算有理有据。” 朱立本是宁王身边最重要的幕僚秘书,专司收集处理情报,对江湖上各门派的了解,所谋划之深远,非是挟私怨的刘航可以相比的。 “殿下有意拉拢任我行的旧部,张玉是东方不败的心腹,趁他重伤抓回去,怎么也是我们手中一张牌,如何使用,到时候再说。” 这就是江湖。 当其强盛时,举目都是朋友。 当你虚弱时,山林中的虎豹豺狼都会想着撕下一块肉。 “朱大人,迟则生变,直接动手吧。” 刘航看见了立功机会,出声催促道。 朱立本微微点头,朝后比了个手势,船上顿时响起‘怔怔’地敲金铛声,甲板上端着弓弩的红袄甲士齐齐现身,两百来人,点点寒芒,覆盖下方的乌蓬船。 “宁王府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张玉右手悄然攀上剑柄,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乌蓬船离着青雀楼船才五六丈,那些弓弩占据高处,瞬息可至,就算潜入水中,湖面辽阔,张玉受了伤,定然无法潜回岸边。 朱立本负手而立,轻笑道:“张先生,你也说了,地面不安宁,有这些王府护军保护,再来十个劫江老贼,也不敢从水里跳出来,杀人行凶了,你可以安心随在下去杏楼喝酒。” 事已至此,张玉别无选择。 青雀楼船上,刘航故意命人垂下一只原本用来装菜的大箩筐,颇有些侮辱的意味。 张玉望着那数百点寒星,对准自己头皮,不禁叹了口气,不入先天境,没有先天罡气护体,江湖高手,正面对上朝廷精兵的弓弩攒射、铁骑冲杀,原本就支撑不了多久,何况自己还受了重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正当他准备暂时屈从,到了楼船上,再寻机劫持朱立本时,忽然听见水面上传来一阵悠扬幽旷的琴声。 琴声中似有江涛翻涌,气势磅礴间,带着几分逍遥天地之外的洒落。 “如此琴艺,倒有几分曲师的意蕴。” (本章完) 291.第289章 圣姑的琴 第289章 圣姑的琴 那艘画舫劈浪而来,举目望去,甲板上置了张琴桌。 白裙女子头戴笠帽,遮去容貌,但身段青春曼妙,尤其是临江抚琴这份气韵令人望之心折,水浪翻滚,风声阵阵,鹰鸣长空,从她指尖流出的琴音依旧平稳不乱,轻柔坚定地穿过红尘种种嘈杂。 “又来!” 那三名书生的船,才淋了水,又是一蓬冷水,当头浇下,这次倒没人生气。 高姓书生脱下衣袍,光着膀子拧干水渍,大笑道:“通而不俗,高而不寡,既追求逍遥自然,亦不缺心中坚守,张兄,我看可要把你给比下去喽。” “高兄说的没错,我不如也!” 张姓书生衣裳湿得更厉害,依旧衣冠齐整,面色泰然。 徐姓书生望着画舫,抚须轻叹道:“世上奇女子,只可惜多沦落风尘。” 高姓书生不满道:“徐兄太偏颇了,乘坐画舫,未必就是风尘女子吧?都是秦淮河传来的恶俗,邪而乱正,以莠非良,我若为官,必定统统禁绝……” 张姓书生忽然道:“她好像是为那男子来的。” 高姓书生笑道:“莫非是英雄救美…亦或是美救英雄?” 画舫早已越过三艘小舟,在武装成了刺猬的青雀楼船前停下。 “竟然是她!” “殿下请她不去,这个时候却现身,是何目的?” 朱立本面色凝重,看向甲板上的女子。 “管她有什么目的,先抓了手边的大鱼再说吧。” 刘航不认识女子,他只一门心思想逮住张玉,活得不行,死的也成,立不了功,也能解恨,这艘画舫出现,让他隐隐觉着要节外生枝了。 朱立本摇头:“且听她怎么说。” 没有典史的命令,刘航指挥不动护军,只能恶狠狠地瞪了眼乌蓬船中的男子。 “任大小姐,她不是在黑木崖主持教务吗?怎么来了江西,看来要欠她个人情了。” 张玉拄着盘龙拐杖,观那抚琴女子形貌,猜出是任盈盈,见事情有转机,心中稍定,再相持下去,自己站着都难,还是免不了沦为宁府的阶下囚。 “当面可是日月神教的任大小姐?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朱立本站在舰首,对着停在青雀船侧边的画舫,执礼甚恭。 毕竟宁王要争的是庙堂上的储君之位,而这位任大小姐,几乎可算是半座江湖名义上的储君。 那曲尚未弹完,无人应他。 朱立本面不改色,垂手静立。 “姿势摆够了吧,再不出手,我坚持不住了。” 张玉心中暗叹,他受木高峰一击,内外俱伤,气血紊乱,全靠着最后的意志,方能站立不倒,宁府护军如狼似虎,自己站着,还能给几分薄面,若是倒了,只怕立刻便会垂下几根飞索,把他拉到青雀船上去。 画舫上,任盈盈松开双指,一曲演罢。 黑衣剑婢走到船头,朗声道:“我家主人说,她来召神教部属觐见,无关人等,还请让开。” “贵主人在江湖上的威名,在下久有耳闻,可在江西,宁王府才是此间东道,而这位张先生,乃是我家殿下要请的客人,虽然他是贵教部属,怎么也该讲个先来后到吧。” 朱立本语气中带了三分怒意,若对方好商好量,宁王原本就想拉拢神教圣姑,自己倒可以为殿下赚个顺水人情,只是她只派个婢女回话,言辞还如此无礼,自己这时退让,既送不了人情,还落了宁王府的面子。 他心中暗道:“这位任大小姐,在江湖上经营出一番名头,听说麾下有无数草莽之徒、亡命之辈为其奔走,为人见事怎么也不该如此粗鄙狂妄啊?” “我家主人说,你莫非昏了头,日月神教召见自家部属,还有分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 那黑衣剑婢再次跑到船头,高声传话。 张玉点头:“此言霸气!” 朱立本面色阴沉,轻轻抖动自己的青袍官袍。 “那本官不许呢!” 他抬起手,半数护军掉转方向,面朝画舫而立,就差端起手中的弓弩攒射了。 朱立本还是顾忌坏了宁王殿下拉拢任盈盈、向问天的原定计划,但又想尽力为宁府挽回面子,毕竟湖上这么多船看着呢。 那黑衣剑婢回道:“我家主人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咚!咚!咚!” 朱立本心中正疑惑,对方哪来这么大底气,忽然听见船底传来沉闷的响声,接着两名水手长从舱内爬出,匆匆过来禀告。 他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典史大人,底舱透水了!” “有水鬼潜在湖底凿船,人数还不少,弟兄们修补不及……” “用不了半刻钟,船就要沉了。” 朱立本面色晦暗,这艘青雀战船沉在东湖,双方势必开战,殿下拉拢不成,还得对上这股强敌,看皇帝的态度,肯定不会调兵支援,宁王府的下场无非是陪了战船又折兵。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朱立本扶住了旁边的刘航。 “你我两家,是友非敌,告诉贵主人,请张先生赴宴之事,可以容后再议,在下就不耽误任大小姐召见部属了。” 朱立本挥了挥手,甲板上所有兵丁退回船舱内。 片刻之后,‘咚咚咚’的凿船声消失了。 水中黑影晃动,张玉离青雀船下方的水面最近,看得真切,约有十来个水性极好的‘水鬼’,咬着苇管,在湖底潜行。 画舫之上,任盈盈缓缓起身,走到船头,白裙在风中飞扬。 “忽!” 她踩着船弦,纵身跃下画舫。 远处众人只看见一袭白衣,踏波而行,跃过五六丈的水面,到了乌蓬船中。 “张副堂主,别来无恙。” 任盈盈隔着笠帽,见年轻男子嘴角血迹,总算看到他的狼狈样了,心中不由一快。 当日松林之战,杨莲亭派黑道杀手,在她回平定州的路上埋伏,是张玉带人救下自己,不过当时血鹤北苑的教众骑在马上,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一点也没把神教圣姑放在眼里,也着实令她不爽很久了。 “多谢圣姑出手相助,有伤在身,恕不能行礼了。” 张玉说着话,血便止不住从喉咙中涌出,他伸手去擦嘴角,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了,只好不再开口,轻笑着看向任盈盈。 “你别说话了!” 任盈盈上前两步,伸手搭在张玉脉搏上,脸色微变。 “竟然伤得这般重?” 她好奇地看着张玉,常人受如此重伤,纵然不死,也决计不能像他这样轻松,起码还能站立不倒,气息散而不乱,也不知练了什么高明内功,难怪此人能得东方不败器重。 “你的伤不能耽搁,我船上有治内伤的药!” 张玉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声音。 “多谢!” 任盈盈见张玉脸色已然惨白如纸,知他不能运功,只得一手揽住男子腰身,运转轻功,左脚轻点甲板,两人在乌蓬船上鹊起,踏着湖面,四五个纵身后,便临近了画舫。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不过相比任大小姐的落落大方,张玉倒显得束手束脚,屏息凝神,无论是敬重对方的身份,还是眼下出手相助的义气,哪怕怀中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也不准自己生出任何异念。 “扶稳当了。” 任盈盈说着,双腿踩在湖面,泛起圈圈涟漪,就此借力带着一个人,纵身上了画舫。 “好厉害的轻功!” 张玉心中暗自敬佩,他只觉得,每隔一段时间,任盈盈的武功,便会突飞猛进。 “也不知她开辟的是何等丹田?武功天资,如此之高。” 尽管加了小心,方才那方动作,难免牵动了伤势。 张玉踩在甲板上时,只觉脚下发软,顺势坐了下来,点了身上八处大穴,暂时将全身真气锁住,防止外伤带动内伤,进一步恶化身体状况。 木高峰不知练得什么内功,非常阴毒凌厉,那记‘青龙衔月’上附带的内劲,还在撕扯着经脉,让他极其痛苦。 张玉盘腿而坐,运转调息,忍受剧痛,强行运转几个周天之后,北冥真气开始缓慢流传,修补梳理经脉中的暗疾, 片刻过后,他吐出几口黑血,稍稍觉得气息顺了过来。 “主人,东西取来了。” 黑衣剑婢从画舫内间出来,看了眼男子,将取来的瓷瓶,交给了站在七弦琴旁的圣姑。 任盈盈原本穿着一袭白裙,方才挟张玉登船时,让鲜血染出几片殷红,两相衬托,便显得格外刺眼,她见张玉睁开双目,暂时舒缓过来,便拿着瓷瓶走上前。 “这八味天红丹,是平一指大夫采雪山藏红,配合八种名贵药材所炼制,治疗内伤有奇效,不逊色于恒山派的白云熊胆丸。” 任盈盈这番话,倒不是为了告知丹药珍贵,让张玉知恩图报,而是两人虽同处神教,细论起来,立场不同,之前就没有多少信任基础,把话说清楚,好教他打消疑虑。 “六味…天红丹。” “是八味天红丹!” 任盈盈只觉得张玉伤势太重,已经到了听话都听不明白的地步。 张玉接过那枚拇指大小、赤红如朱砂的丹药,放在舌头上,吞咽下去,便觉得一股辛辣感冲上脑门,整个人瞬间被激出了满身的热汗。 “此丹不会…也有什么副作用吧?” 任盈盈轻轻摇头,暗道,这人果真防备心极重,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相信自己。 (本章完) 292.第290章 两种路径 第290章 两种路径 孤鹜掠过杏楼,唳鸣长空,几个瞬息后,穿梭在天边朝霞间,东湖岸边,画舫停泊在柳堤前,悠悠琴声拂过万株绿柳。 房间内,绣榻上躺着的年轻男子,双目紧闭。 两名黑衣剑婢,守在床前,目光落在那人脸庞上。 “一天一夜了,他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快了。” “胸口那道伤,凹入半指,这么严重,换成常人不死也废了。” “圣姑说,他修炼的内功,非常玄妙,一息不灭,就能吊住心气不散,有了八味天红丹,应该能恢复得更快些,你看,他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唉,手指也动了……” “我去禀告圣姑,你在这看着他。” 房间内只剩下梳着双鬟的的年轻剑婢。 她走到绣榻前,回头看了眼晃动的珠帘,伸出手,轻轻放在男子脸上,却像触电了般缩回,心虚地后退四五步,再次看向珠帘,外面的琴声已然停了。 甲板上有张圆几,两张坐席。 “都缘自有离恨,独坐抚琴不休。” 向问天喝了几杯清茶,稍解宿醉,他看向站在琴桌前的女子,心中无声叹息,任教主失踪后,亲历几场风波,大小姐很早就没了同龄人的儿女心肠。 任盈盈转身走到圆几前坐下,见向问天脸上浮现笑容。 “向叔叔看起来很高兴,昨夜宁王举办的杏之会,有收获?” “朱雀堂盘踞赣西,宁王府也世镇江西,但在十几年前,这位宁王只是世子,对江湖之事,并不留心,杨凤鸣是个精细角色,也不会露出明显痕迹。” 任盈盈没觉得意外,给向问天倒了杯茶。 这些年来,有消息、没消息、真消息、假消息,她都已经习惯了。 “多谢大小姐。” 向问天端起茶杯,笑道:“正所谓,西边不亮东边亮,宁王没有消息,我在杏宴上,认识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一件事,应该有点价值。” “向叔叔认识了谁?” “涂百万。” “那位浙东财神?” 向问天点头道:“正是此人,大小姐也听说过他?” “天下巨富不少,能称为财神的,好像只有他一个。” 财神,重点不在于财,而是能以财通神。 任盈盈思索片刻,问道:“涂百万勉强算半个江湖中人,他如何与杨凤鸣有交集?” 向问天放下茶杯:“就在任教主失踪、东方不败继位当年,杨凤鸣到江西当朱雀堂堂主,他联系涂百万,雇他名下两艘商船,说要运一批精铁去浙江龙泉。” “这并不奇怪,江西金属矿藏丰富,精铁品质高,而浙江龙泉多有兵器铸造厂,两地贸易往来,自古有之,朱雀堂很早就参与了这门生意。” 向问天笑道:“大小姐说的没错,但涂百万还提到个细节,杨凤鸣只雇他的船,却没用他的人,所以我还想去浙江查访一番。” “向叔叔什么时候离开?” “就在今日,跟涂百万的船走。”任盈盈望向东边露出半轮弧线的红日。 这些年里,向问天的时间多在用在途中,天南海北,到处寻踪,刚开始那几年,每次他一出门,任盈盈还满怀期待,只是失望的次数多了,她便不敢再轻易抱希望了。 两人目的,都是推翻东方不败,重新夺回日月神教。 任盈盈选择要走的路,却与向问天不同。 这时,黑衣剑婢从船舱内出来,禀告道。 “主人,他有苏醒的迹象。” “和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你再给他喂一枚八味天红丹,再过两个时辰,应该就能彻底苏醒过来,那时再来回禀。” 向问天略感惊讶:“那可是平大夫送给大小姐的保命丹药,我记得那年从老喇嘛手里所得的藏红,总共也只够炼制三枚。” 八味天红丹,是杀人名医参照一道唐代秘方炼出来的,治疗内伤的功效不亚于恒山派的白云熊胆丸,同时对外伤愈合也有奇效。 不过,在江湖上却是名声不显。 那八味药材,诸如血蝎、重楼、虫草、龙胆参之类,对常人来说甚是难得,但日月神教势力遍布天下,稳定供应也不是难事。 真正难得的是那味主药,产自大雪山的极品藏红。 在乌斯藏地区,也只有身手最好的牧民,才能攀登绝壁,逢着每年十一月那七天期进行采摘,多数贡给了当地寺庙,流入中原的少之又少。 任盈盈轻声道:“保命丹药,用不上最好。” 向问天见黑衣剑婢领了瓷瓶退下后,问道:“大小姐准备把那样东西送给他?” 任盈盈问道:“我的武功根本,原不在剑道上,留在我手里也是无用,向叔叔觉得不妥?” 向问天面露迟疑之色,他对张玉有过了解。 大茂岭之战前,才是一介无名小卒。 从恒山逃回来后,攀上了风雷堂的关系,之后迅速崛起,在东方不败、童百熊面前,虽然表现得稍显谄媚,但之后的升迁,却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从个人好恶来讲,这样文武双全的年轻人,向问天也是欣赏的。 但童百熊是东方不败的铁杆心腹,而张玉破格提拔为护法堂副堂主,是东方不败亲自下的令,两相对比之下,他身上吴连江徒弟的烙印,已经十分淡了。 “大小姐的识人之术,我是佩服的。此人虽与杨莲亭不对付,但毕竟受东方不败提拔器重,真有拨乱反正那一天…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任盈盈轻笑道:“倒没想那么远,曲洋也算我的授艺之师,此次成德殿下了追杀令,我不方便出面,张玉若是有心报恩救人,将那样东西给他,也算间接帮了曲洋吧。” 向问天沉思片刻,已然明白了任盈盈的谋划。 他又问道:“若是他不救曲洋呢?” 任盈盈看了眼珠帘掩映的船舱,微微一笑。 “那岂不正好!说明他是个薄情寡义、趋利避害之徒。” “对曲洋如此,对东方不败也是如此,我们就更不用担心了。” “到了那一天,只需准备足够的利益去引诱,足够的威胁去逼迫,不怕他不为我所用!” (本章完) 293.第291章 玄奇剑匣(晚了一点,耽误了) 第291章 玄奇剑匣(晚了一点,耽误了) 天色空蒙,草木翠绿。 “嗒嗒~” 通往衡阳府的官道上,多有单骑走马的江湖人士。 昨夜才下过一场雨,碗口大的马蹄,在黄泥路上踏出坑洼。 后面跟着辆青蓬马车,套着双马,比不得独自在前方开路的那匹八尺雪白神骥,也是膘肥体壮,筋骨强健,只是行进起来异常费力,似乎车厢中载了重物。 “到哪里了?” “离衡阳城还有三十里,前边应该有个渡集,可以歇马。” “你来过衡阳府?” “曾随长辈去衡岳法轮寺烧过香。” “那这次你可以故地重游还愿了。” 杜小钗坐在车辕上,偶有几点细雨落在脸上,目光望着前方晦暗的天空与道路,紧握缰绳,操控双马,而那杆点翠绿沉枪就横在身后,枪头裹着油毡,并不起眼。 默然半晌,她低声说了句。 “佛祖不应,菩萨不灵,求之无用。” 张玉虽然坐车厢内,却听得真切,这才自觉失言,杜小钗亲族都战殁在四川正教人士手里,幼时带她去法轮寺烧香的长辈,只怕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赶一夜的路,人困马乏,也该修整了,就在你说的渡集停留半日,反正天昏之前,能到府城就行。” 杜小钗应是,声音有些萧索。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或者几道枷锁,外人劝解是没用的。 张玉看向车厢中搁着的‘盒子’。 五尺来长,黑黢黢的,做工粗旷,平平无奇。 “够重的!” 他单手去提,只稍微挪动了下‘黑盒’,却没有提起来。 “至少有四百来斤重!” 张玉双手运力,才将‘盒子’拎到脚边,竖了起来。 “砰!” 好在这辆租来的马车结实,他动作足够小心,车厢不过稍微震颤了下,只是牵连得外面那两匹马脚步打滑,若非杜小钗御术精湛,差点就要失控了。 “通体玄铁打造,入手冰寒。” 张玉双手按住此物,几乎同车蓬平齐高,两端有根锁链,是与‘盒身’相同的材质打造,极其坚固,他以紫薇神剑试之,用了七成力,也才砍出半寸剑痕。 这便是任大小姐在南昌送的东西。 原本张玉不想再欠人情,只是这东西,与那册‘藏剑术’出自同源,有了它,才能真正发挥出藏剑术的威力,实在令他心动。 “嘭!” 马车又是一下颤动。 张玉把‘黑盒’翻转过来,背面用小篆刻着四个字。 “玄奇剑匣!” “吁~” 马车停住了。 “大人,到西风渡了。” 西风河是湘江支流,河对岸是丞阳县。 这处渡口勾通着府城与河那边的数个县,来往行人、商旅众多,周边几十里没有其他市镇,绕着渡口建了仓库、码头、酒楼、客栈,逐渐形成了这片小集市,这在水网密布的南国,算是较为常见的情况。 杜小钗赶着马车去客栈,照夜玉狮子与其中两匹母马混得很熟,也跟在屁股后面。 那玄奇剑匣,过于显眼,被用黑布整个裹住。张玉将剑匣背在身后,四百来斤的重物,好在服用八味天红丹后,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不然还真背不起来。 “真重!” 饶他是后天境的武夫,毕竟没有专门练过横练功夫,在不运转内力的情况下,三四百斤的全身负重,已然是到了极限。 而且,这剑匣中还没装哪怕一柄剑。 “糯糍粑呢…” “荷包鸡…” “辣炒嗦螺…” 西风渡这条街,南北三百来步,客栈、酒楼寥寥几家,最多的还是露天的小食摊,招待的客人多是码头力工,行脚货郎、江湖人士,走在街上,烟火气息甚为浓厚。 “刘嬷嬷糍粑!” 那招幌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应该有年头了,靠着大樟树下,摆着八副桌椅,多已坐了客人,而二十几步外,便是川流不息的西风河,坐在这里,可以听见滔滔河水声。 张玉找了这处风景最好的食摊坐下。 “来一份糯糍粑。” 妇人身材瘦小,头发略见斑白,手脚却十分利落,有湖湘女子的干练,她很快端上来一碗滑腻腻、软糯糯的糍粑,外面洒了层芝麻,看起来便颇有食欲。 “客人请慢用!” 这几日,衡阳地界多了不少外地口音人,提刀佩剑,都说是来赴衡山刘三爷金盆洗手大会来的,卖糍粑的刘嬷嬷已经习以为常。 她只是不太明白,洗手而已,为何还要举办什么大会? 那手该得多脏啊? 张玉后面那桌,坐着四人,也是这几日到衡阳府的江湖汉子,听其口音,有些像长沙府人士,湘中江湖许久未逢此等盛事,他们虽各怀目来此,但也与有荣焉。 瘦汉子数着手指:“这几日到的,便有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 有人问道:“嵩山派、少林武当还没到?” “贵客嘛,自然来得晚。” “就怕晚了,衡山城里已经没有客栈了。” 衡山只是座小县城,乌压压涌入了上千号人,各门各派的掌门,都将这视为带门中弟子游历长见识的机会,少则五六个人,多则几十号人,城中客栈都挤满了,许多江湖人士,只能到几十里外的衡阳城入宿。 “没有谁的席铺,也不会没有那三家的。” “这话倒是,不过衡山城中别的地方拥挤得紧,倒有一处铺盖宽裕,就怕少林的高僧、武当的道长们去不得。” “什么地方?” 那瘦汉子笑道:“衡山群玉院啊,那地方房间倒是宽裕,就是没有几十上百两的身家,别想过一夜,不然就得站着进去,横着被扔出来。” 他对面那人叹气道:“唉,来了衡阳,若说没去过群玉院一趟,实在心有不甘。” 瘦汉子忽然神秘道:“听说几个月前,群玉院中来了位姑娘,色艺双绝,有富商豪掷千金,想见她一面,都被拒之门外。” “好大的面子,莫非是哪国的公主不成?” “听说是……” 那人正说到兴头上,忽然止住了话头。 街上过来四条壮汉,胳膊上都有块刺青,却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像得了麻疹一样,也不知是何寓意,为首的疤脸汉子横着走路,腰间别了把解牛刀。 “黑沙帮的人来了……” “本地帮派不好惹啊!” 长沙府那些人,纷纷闭嘴,低头吃起自己碗里的糍粑。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黑沙帮在衡阳府有些势力,上百号汉子,盘踞西风渡,欺行霸市,已有五六年了,也算名声在外。 “砍脑壳的,上旬才来收过净街费,又搞什么名堂嘛?” 刘嬷嬷见了那四人,登时满面愁容,低声骂道。 (本章完) 294.第292章 青皮麻拐 第292章 青皮麻拐 “刘嬷嬷,生意蛮不错的嘛。” 四名泼汉走到大樟树下,扫了眼低头吃糍粑的食客。 “肖老大,净街费可交过了啊?” 刘嬷嬷站在火炉前,几分紧张,几分讨好地看向为首那汉子。 疤脸汉子姓肖,绰号‘青皮麻拐’,原本就是衡阳城里有名的滚刀肉,靠着衙署里的关系,不知经何人牵线,在黑沙帮谋了个小头目的职位。 “知道知道!还得交一次,以后都翻一番,每个月八百文。” 刘嬷嬷又气又怕,握着木勺的手微微颤抖。 “每月四百文,好几年的规矩了…说变就变…这…这是什么道理?” “沙大郎君的道理!” 肖仁贵笑着打断她。 “有意见啊,自己去找郎君说道。” “你们不是老街坊吗?说不定他对刘嬷嬷另眼看待呢?” 提起沙大郎君,刘嬷嬷彻底没了脾气,那可是头活兽。 六岁骂娘,十岁揍爹,狗从他家门前过,都得夹住尾巴小步快走,十四岁那年,因为赌博耍钱,将娘卖进窑子,活活打断亲爹的两条腿,自此一战成名。 同沙大郎君比起来,面前这只青皮麻拐都显得和蔼可亲。 “这就对了。” 肖仁贵笑着拎起那串麻绳串起的铜钱,放入小弟捧着的木匣内。 “早交晚交,早晚得交啊。” 那四名汉子抱着木匣,大笑着离开了,留下老妇人在原地唉声叹气。 “背时砍脑壳的,这可怎么活啊……” 张玉吃着碗中糍粑,对眼前发生这一幕,倒是见怪不怪了,日月神教在地方的堂口,也会收取保护费,但目标多为镖局、商号、还有黑沙帮这样的中小型帮派,只是瞧不上蚊子腿肉而已。 “老板,结账。” 他付了五个铜板的糍粑钱,往前走过十来步,两辆宽大马车从街上经过,随行有十七八名黑衣大汉,骑马挎刀,都是北人相貌,张玉正想着是哪一家江湖势力,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 “停下来!” “站住,聋了吗?” “吆喝,这个岔脑壳,我看你能走哪里去?” 除了杜小钗,张玉在衡阳府没有认识的人,他初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往前走了段路,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赶来,这才转身看去。 原来是先前那四名黑沙帮汉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们找我?” “老子不是找你,还能是谁?” 肖仁贵仰着头,脸上那道疤从左额角,越过鼻梁,落到右边耳根,寻常百姓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张脸,心中胆气便弱了三分。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像个篾片相公。” 几人打量着年轻男子,长相文弱,身体笼罩在玄色长袍下,腰间隐隐藏着东西,后面还背着只沉甸甸的包袱,肖仁贵眼珠子转动,像他这般的净街虎,所收账目要上缴帮中,只能靠着在街上敲诈过往客人润润口袋。 这活不简单,需要眼力劲。 有钱、好欺负、外乡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张玉看向这几名泼汉,没有计较他们的无礼,“诸位有何贵干?”“你是何方人士?” 肖仁贵望着比自己高出个脑袋的年轻男子,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俊美秀气,却一幅面无表情,少不更事的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没随从跟着,大概是独自出来游历的。 张玉道:“河北平定州。” “外乡人啊。” 肖仁贵笑着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遇上肥羊了,指着他背着的包裹问道:“里面装了什么?” 张玉微微皱眉:“这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肖仁贵大笑一声,挥了下手,三人立刻围住年轻男子。 西风渡上常来往的人,甚少有机会能见到沙大郎君,却都认识青皮麻拐,见此情景,心知大概是这外乡来的年轻人露财,被黑沙帮盯上了宰肥羊。 张玉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昨夜西风渡闹盗贼,有人家失窃,丢失一大批金银珠宝,老子觉着你形迹可疑,要查查你的包裹,上道的话,就别逼爷们动手!” 肖仁贵这套‘宰肥羊’说辞,早就练得驾轻就熟,遇见识相的,这个时候便该掏出银子摆平,自己也不会太过分,毕竟西风渡是沙大郎君的地盘,还得长久经营下去。 “你是来要钱的?” 肖仁贵看着自己的几名同伴,笑道:“看来也不算笨嘛,何必说出来呢。” 张玉从衣袖中取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初到衡阳府,人生地不熟,不清楚对方来路,他没必要为了几两碎银,凭白闹出风波来。 “些许贽仪,不成敬意。” 四人见了五两银子,立刻双目泛光,他没料到,对方如此爽快,出手如此大方,往常宰肥羊,几百个铜板,也不嫌少,有个两三两碎银,已经是难得的丰日了。 毕竟这是在沙大郎君的地盘,私下干自己的买卖,事情不好闹得太大。 肖仁贵伸手接过银锭,狠狠摸了两下,他突然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背着的包裹,心中生出难以抑制的贪念。 “随便出手,就这么多,那他背着的包袱里……该有多少银子啊!” 青皮麻拐,在衡阳土话里,是一种肉不多,叫声洪亮,极擅长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蛤蟆,摸起来滑不留手,看见真正的强敌,立刻变得极为胆小。 两辆马车停在长街北头,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坐在茶棚中,隔着几十步,瞧这出碰巧遇上的好戏,那些黑衣汉子,洒落在周围,看起来便十分的不好惹。 姑娘也是标准的北人长相,身量七尺,双目有神,腰间挂着一柄单刃环首刀,容貌虽不十分艳丽,却气质飒爽、沉稳从容。 坐着旁边的男子,见她盯着正被为难的玄袍年轻人看,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心中顿时吃味。 他轻轻摇头,笑道:“骨头这么软啊,白面书生,弱不禁风,连几个地痞流氓都对付不来,最顶不得事了。” “不是。” 那姑娘轻声道。 男子皱眉问道:“什么不是?” “他不是白面书生。” 他见姑娘还是盯着那人看,心中不快。 “那是什么?” 姑娘收回目光,轻轻一笑。 “淫贼!” (本章完) 295.第293章 江湖相逢亦等闲 第293章 江湖相逢亦等闲 “诸位,我能走了吧!” 西风渡街上,玄袍男子看了眼四名泼汉,背着包袱转身离开。 围观人群作鸟兽散,没谁觉着意外,似乎理所应当如此,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匪斗,民不与泼皮无赖斗,民不与…… “肖老大,赚发了,这锭银子能吃多少顿馆子?” “就知道吃,我看还不如去衡阳城找家土窑子,潇洒快活几日。” 有人连忙摇头:“土窑子不去,那里黑灯瞎火的,婆娘肚皮上的肥油都能拉三尺长,晚上啃下去,不觉什么,之后能腻心好几天,听说还有脏病,万一染上,埋不进祖茔。” 那泼皮笑道:“你嫌弃土窑子,是想像沙大郎君那样,用马车拉着银子,光宗耀祖地去衡山逛群玉院啊?你也配!” “听肖老大的,肖老大,你说这银子该怎么?” 肖仁贵没有理会同伴,目光直勾勾盯那黑布包袱,沉甸甸的,里面肯定藏着很多金银财宝,心中的贪念,就像野火一般,烧起来便极难扑灭。 “站住!” “谁让你走了?” “给老子停下!” 他握着手心那锭银子,大叫几声,向前跑去。 倒把那三名泼皮同伴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张玉停住脚步,看向再次追来的泼皮,目光微寒。 “你还有事?” 肖仁贵摊开手心,那锭银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笑着吐出两个字。 “不够!” 张玉轻笑一声:“这是跟我耍泼皮啊?” 肖仁贵已经吃定了此人,冷声威胁道:“小子不糊涂啊,西风渡归黑沙帮管,我妻舅在衡阳府通判手下当吏目,不想吃官司,就给我老实掏银子!” “听明白了,黑白两道都有人。” 肖仁贵满意地点了点头,上道就好,就怕遇见不上道的愣头青,还得多费唇舌与手脚。 此时那三名泼皮也跟了上来,见肖老大又勒索成功,虽觉得坏了规矩,但心中更多的是高兴,真死守规矩,谁给黑沙帮当净街泼皮啊。 张玉看着几人问道:“你们要多少银子?” 肖仁贵闻听此言,眼神愣愣地看向他背着的东西。 “我要你的包袱!” 说来也怪,青皮麻拐贪财不假,但平时也有个分寸,今日见了黑布包袱,甚至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心中蓬发的贪念,瞬间就摧毁了理智。 张玉笑容更盛,双手卸下黑色包袱,提至他身前。 “给我!” 肖仁贵伸出手,便想夺过黑色包袱,张玉却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想要?” 肖仁贵抽出绑在腿上的剔骨刀,脸色狰狞:“把他给我!不然你别想活着走出这条街!” 那三名同伴看向肖老大,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他们只是泼皮,还没沦落成土匪,宰肥羊讲究的是‘文取’,这明显是要武斗了啊。 茶棚周边的黑衣护卫原本就留心上了这伙衡阳本土泼皮,见一方亮出刀子,更是提起几分小心,移动位置,挡在那对男女身前。 “世妹,你方才说此人是什么来着?你们之前莫非见过面?” 男子颇为殷勤地给姑娘倒了杯茶,边追问不休。 佩刀姑娘似乎想起了什么,轻笑道:“没什么,也不算见过。” 男子点头道:“不相识最好!俗话说,可一不可再,我若是他,即便不会武功,也要血溅长街,与这几个泼皮拼个你死我活,方显出男儿本色嘛,岂能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 他看姑娘端起茶杯,自觉粗鄙,忙止住了话头。 那佩刀姑娘见玄袍男子,极为无奈地解下黑色包袱,双手递给追上来的泼皮,两道剑眉不禁微微蹙起,心中暗想:“不至于啊?依他的武功,哪怕这几年原地踏步,未有寸进,也不至于被几个混混欺负成这个样子。” 男子大笑道:“世妹你瞧瞧,真是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一点男儿血性也没有,窝囊啊,窝囊透顶!” 佩刀姑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世上之人,各有遭逢境遇,万一他受了大病,武功尽失,因此不能与人动手呢?暂忍屈辱,如淮阴侯那般,也不能说是没有男儿血性吧?” 男子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一路上自己百般讨好,对方却惜字如金,忽然却说出番话,暗含维护之意,倒像是憋了好久似的。 他心中顿觉十分委屈,不忿道:“世妹,你不是说不认识此人吗?怎么,怎么帮他说话……,还有…怀英是谁啊?是这个人的名字吗?取个名字都如此秀气,难怪文弱得像个女子……” 佩刀姑娘不再说话,微微叹息,爹找的这门亲事啊! “世妹,你又不和我说话了……” 她彻底将脸转过去,看向玄袍男子那边的争端。 世人多好热闹,且不嫌事大,见青皮麻拐掏出剔骨刀,西风街上以两拨人为中心,远远围起了一圈人,有的小食摊上,客人才吃了一半,见前方有热闹看,虽不知是什么,却也放下碗筷,被吸引了过来。 正如黑色包袱对肖仁贵的吸引一样。 肖仁贵拎着刀子,目光灼灼:“把它给我!” 张玉叹了口气,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自己也不打算再劝,他看了眼那圈人,想着尽快脱身。 “东西可以相让,不过……你可要拿住了,只要落地,便还是我的。” 肖仁贵冷笑道:“这有何难?我若拿不住它,东西不要了,还当着这些街坊,跪下磕头,喊你三声爷爷!” 那些围观的人,纷纷摇头,暗道,这热闹看不长,也看不刺激,白面书生这么快就要认怂了。 黑色包袱看着不小,但他们亲见这文弱书生,双手提着好一会儿了,额头上连颗汗珠也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到底能有多重? 这里谁都知道,常年混迹街头,以斗殴耍横为业的青皮麻拐有把子力气,还能不如这书生不成。 说白了,此人不过是找个台阶下,稍微找回点面子而已。“那好,你接住了!” 话音方落,玄袍男子双手往前一推。 那长盒形的黑色包袱,朝着三步开外的肖仁贵,猛地撞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 众人睁大了眼睛。 远处茶棚中的佩刀姑娘也站了起来,想看个究竟。 她通过护卫传话,已经知晓事情原委,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接住了,哈哈,接住了,我还以为有什么玄机呢?” 男子忽然拍桌大笑,将那些杯碗茶盖,震得洒落一地。 佩刀姑娘缓缓坐下去,原来真是自己想多了,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其实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甚至都不知晓对方姓名,只是那一面……她记了很久,对方的武功、洒脱、相貌,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说到底,她有些难以接受的是,曾经惊艳过自己的人,最后泯然众人矣。 所有围观者,都以为洞悉了白面书生这点挽尊的可怜把戏,但离两人最近的那三名泼皮,却看出了青皮麻拐的异常,一个个眼珠子瞪起牛大,面露惊惧之色。 “肖老大…” “肖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的话,你说句话啊…” 无论他们怎么喊,肖仁贵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双手抱着黑色包袱,站在原地,过了片刻,他突然吐出四个字。 “我…接住了!” 声细如蚊。 刹那间,肖仁贵脸色暗红,变得像块猪肝,两只眼球鼓起,迅速泛起红丝,而且红丝越来越多,逐渐盖住了黑白眼珠子。 “噗!” “噗!” 脆响过后,围观的人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眼球喷射而出,先后炸成两团红雾,落在地上时,就像刘嬷嬷那捣了千百次的糍粑一样,变为两坨稀烂血肉,丝毫看不出原本形状。 众人鸦雀无声。 然后眼见着黑色包袱,直挺挺地从肖仁贵怀中脱落,砸在青石板铺成的西风渡街面。 “砰!” 这次却是一声惊天巨响,许多气弱之人,被震得脚步踉跄。 与此同时,肖仁贵似乎被抽去了脊椎,软绵绵地跪了下去,然后上身向前栽倒,整张面孔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就像……磕了个头,好歹也算完成了一半的承诺。 “难得,倒是个守信之人!” 张玉轻笑一声,双手拎起缠着布条的玄铁锁链,将黑色包袱负在身后,快步从自动散开的缺口间,走了出去,那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用看山中猛兽一样的眼神,目送白面书生离开。 “让开,别挤了…” “让我看看!” 眼见那白面书生离开,连生死不知的肖仁贵也被三个同伴抬走,送去医馆救治,古怪的是,围观的人,还是没有因此散去,反而拥挤上来,都在低头看两人站过的地方。 “让开!” 原本在茶棚周围的黑衣护卫拨开众人,分出条道路来。 佩刀姑娘快步走在最前面,到了那处地方。 原本平整的青石板街面,出现个两尺见方的凹坑,深达两指,底部不见碎石,只铺了一层细密的石粉,明显遭受过巨力的冲击。 而以此凹坑为中心,呈现蛛网状的裂痕,蔓延可达丈长。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男子如失魂落魄般,盯着那个凹坑,嘴里喃喃着。 “对了,是戏法,一定是戏法!早听说衡阳府有古彩艺人,擅长变戏法。” “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用了障眼法。” 此事过于匪夷所思,对于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有些人总是难以接受,这个时候谁能给他个解释,即使不算严谨合理,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去相信。 男子见有人信了,看了眼站在凹坑前的佩刀姑娘,说得更加起劲。 “你们都看着吧,白面书生肯定要带货的,最迟明天,就会到街上来兜售大力丸。” “这种江湖套路,我在关中也是见过的,你们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男子看上去锦袍玉带,身份非同寻常,他说的还有理有据,不少人就真信了,只是在心中暗想,若那书生明天真来卖大力丸,自己可得买几个尝尝,万一真有效呢? 佩刀姑娘没有说话,看着凹坑,又望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意。 有些人。 不一定要遇见、重逢、相识。 只要知道他还在江湖就好。 感谢夏目之冰、将对世界母、traderwison等书友的票,感谢我有一封情书大佬的打赏,还有其他支持的书友,一并感谢,后台都有数据的,每当码字困难时,看一眼,精神许多。 (本章完) 296.第294章 西风河水 第294章 西风河水 蒲月余韵,杏吹尽梅子肥。 松茅亭前停了辆青蓬车,白马漫步林间啃食黄梅,玄袍男子独自坐于河边,金色斜阳铺陈,粼粼波光荡漾,一条野鲤咬住树梢落在水面的梅子,‘咚’的一声,迅速向深处潜游。 西风滔滔,长剑横膝。 百锻兵刃独有的钢格纹,反射出璀璨光泽,仿佛嵌满了细碎宝石,此剑在铸造出炉时脊就有条黄痕,及至尖锋,如蟒蛇横伏之状,张牙舞爪,本性凶残,冷血无亲。 六畜剑中,甲等剑器只有黄蟒、黑彘两柄。 这柄黄蟒尤其有灵气,非常适合用来施展藏剑术。 “今古长如白练飞,一剑截破青山色。” 藏剑术下三剑。 ‘群蜂’如火器一窝蜂,剑气覆盖范围广。 ‘飞矢’似劲弩长弓,剑气所及距离远。 他练的破瀑,界于两者之间,取一个截字。 挥剑断流水更流,瀑布也好,眼前的西风河也罢,都只是意象 在福州府冷翠山,虽然成功用出‘破瀑’剑式,但他对截字决只有模糊的理解,仍有瑕疵,这些时日,进一步参悟这门剑术,他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通节、养剑,灌注。” 张玉屈指弹出,剑刃微微颤动,催动剑气,一缕锋锐至极的毫光向前斩去,枯枝掉入西风河。 “以剑意催动剑气,意念越强,剑式威力越大,只是……” 藏剑术威力不俗,在天下一流剑法里可属前列,却还算不得最上乘的武功,比起武当的太极剑法、风清扬的独孤九剑,不如甚远。 对施展者,要求极高,感知剑意的天赋,雄浑无匹的真气,满足这两样条件的人,资质与实力齐备,在武道上已有建树,修炼其他功法一样可以纵横天下。 何况临敌之时,巨量真气灌注,发出超越自己武道境界的至强一剑,无论能否制敌,此时自身真气已然耗得七七八八。 说白了,就是一锤子买卖。 “有了这只剑匣,便完全不一样了。” 张玉看向将堤土压出凹坑的黑色包袱,脸上神色复杂,任盈盈送他的这样东西,异常贵重,其价值只怕不逊色于从悬崖下获得的紫薇神剑。 “玄机剑匣,功能之一,便是能锁住气机。” “藏剑术最后那步的灌注,须得临敌时,拔剑之前,方能进行。” “若是提前灌注,寻常剑鞘如何能锁得住磅礴的气机?最多两个时辰,剑气散尽,这柄剑尚未出鞘,就彻底废了。” “有了玄机剑匣,便可以将多柄剑提前灌注好,放入匣中蕴养,临敌之时,在不消太多真气的情况下,多次施展藏剑术……” 在南昌府时,任盈盈向他详细介绍过玄奇剑匣的来历、功能,张玉在画舫里听了半天,在心中用一句话概况,便是——提前装填子药,单发火铳成了诸葛连弩。 虽然最多也只能装填十二支‘弩箭’。 “藏剑术、玄奇剑匣,按照任盈盈所说,这两样东西,都出自先秦之前的古墓,辗转落入她的手里的……也不知能否与武当的太极剑法匹敌。”张玉以北冥神功汲取了木高峰数十年的真气,尽数储藏在气海内,现在正好拿来祭炼这套六畜剑,“锵当”一声,黄蟒剑入鞘。 松茅亭前,杜小钗睁开眼睛,从车辕跳下来,往四周环顾一圈,天上的太阳已经西斜了。 她缓步走到河边,看向张玉,这一路上,自伤好之后,他多数时候都在修炼武功,甚至可以不眠不休,整夜在马车中盘坐导息、研习剑法。 张玉听见脚步声:“你休息好了?” 杜小钗点头:“嗯。” “这几天辛苦了。” 从江西到湖南,除了前面那段水路,都是杜小钗驾着马车,横越三湘之地数百里,几乎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才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赶到了衡阳府。 “大人说收到消息,曲右使到了衡阳府地界,我想尽量赶在护法堂之前。” 张玉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安排了疑兵,正带着唐枭他们兜圈子,至少能瞒过一段时间,只是狄白鹰也来了,那是头嗅觉极为敏锐的老狐狸,能瞒多久……得看天意了。” 杜小钗想起消失已久的赵长风,这才明白,还在福建时,张玉就已经有了布置,自己还一度怀疑过他的人品,担心他不敢违抗神教追杀令救曲洋。 “多谢大人。” 张玉没作回应,看了眼黑衣女子,知道她身世凄惨堪奇,跟随曲洋多年,情分近乎父女一般,确实有资格对自己道这声谢。 杜小钗忽然问道:“大人,听说狄白鹰是神教中有数高手,如果疑兵没能瞒住他,那我们怎么办?” 张玉心中苦笑,多少年的护法堂堂主,铁面无私,不为成德殿所喜,但在十大长老中的排名,却仅次于资历最深、对东方不败有拥立之功的童百熊,这样的人物,不管是何种面目示人,武功智计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 “还能怎么办,真要对上了,只能硬抗!” 张玉习惯性地转动左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 当年在猩猩滩前,他只是日月神教中一介无名小卒,若非曲非烟伸出援手,他就走火入魔了,而没有曲洋倾囊相授的《清心普善咒》,这几年里,张玉也抵御不住绿玉扳指带来的反噬。 杜小钗望向天空中的斜阳,问道:“不用一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赶去衡阳府投宿,还是留在西风渡口过夜?” “你自去衡阳府,找家客栈安顿下来,我最迟明天上午与你会合。” 杜小钗疑惑道:“大人还有事?” “听说衡山城是南国有名的销金之地,身上的盘缠用尽了,我得去找人讨些利息。” 张玉笑着说道,起身将一枚石子甩向西风河,石子紧贴水面,摩擦出浪,向下游渡集飞去。 “销金之地?” 杜小钗见他难得流露出的幼稚举止,不禁轻笑,转而又在心中回想,衡山城在南岳脚下,庙宇道观林立,她那时尚年幼,跟着长辈去烧香,倒没听说过有什么销金之地。 “走了!” 张玉拎起黑色包袱,跟着那枚打了水漂的石子,还朝西风渡口走去。 状态不好,下一章会挺晚,别等了 (本章完) 297.第295章 那位花魁 第295章 那位魁 西风集南面,有株三百多年的古樟,亭亭如华盖,原本是衡阳府闻名的祈福树,五年前有人在邻近大兴土木,连着古樟也圈了进去。 “梅…梅子熟了。” “大夫说你胃寒脾虚,忌食寒腥,酸的也不能吃!” “梅子…能酿酒。” “酒更不能喝了。” “不吃,不吃,我就…看看。” 石墙外围,每隔五步,都种了一棵芳樟,枝叶经过修理,变得异常齐整,许是飞鸟衔来的种子,其间长了株野生青皮树,绿叶丛中挂着成串泛黄的熟梅。 木轮从石板路上碾过,略显刺耳。 临近黄昏,天边只剩半片金色夕阳,几朵瑞云。 年轻男子蹲在树下,望向隔着二十来步的那座宅邸,门外站着几名泼皮混混,匾额风格倒是很粗狂,一块烂船板,八枚粗钉,就用浓墨写着三个大字。 “黑沙帮!” 他听见木轮声,顺着看去,东墙拐角处出来两人。 那汉子身高八尺,雄壮健硕,微卷的头发披散着,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狂野,似有几分番人相貌,轮椅上面坐着个肥胖臃肿的老者。 每隔些许时日,沙大郎君便推着他断腿的爹,沿着西风河外出踏青。 “帮主回来了。” “快将老太爷抬上来。” 四名泼皮抢着过来,将轮椅连带胖老头,抬进门槛。 沙大郎跟在后面,缓步走上台阶,只是临进门时,朝街对面的树下望了一眼,金色夕阳,黄叶飘落,有道模糊的人影,背光而立,似乎正盯着自己。 他仔细看了几眼,原来那人望着围墙后的祈福树,只以为外乡游客,闻名而来,也没过多在意。 “有些能耐,不是寻常街头泼皮。” 张玉收回目光,快步走向黑沙帮。 从府门经过,绕到东墙下,踩着一株芳樟,纵身翻过高墙,因为背负剑匣,落地时稍稍弄出了点响声,好在这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无人发现…… “帮主可算回府了。” 沙大郎走到大堂上,他才坐下,便见二头领李震匆匆赶来。 “今日帮中有事?” “正要回禀帮主,上午出了桩怪事,肖仁贵死了。” “那只麻拐早该死了,街上宰肥羊时遇见江湖高手了吧?” 沙大郎轻笑一声,并不意外,肖仁贵干的勾当,他全都门清。 李震面色凝重:“帮主所料不差,只是肖仁贵死状凄惨,七窍流血,胸骨、胫骨、胯骨全断了,心肝脏腑,也尽数破裂,像是武林高手所为。” 沙大郎端起茶杯,眉头微皱:“杀便杀了,何必如此狠辣,倒像一点也没把黑沙帮放在眼里,你将事情经过,仔细讲来。” 李震是个精细人,负责处理黑沙帮的日常事务,即使普通帮众出事,他也得知晓原委,何况青皮麻拐是帮中小头目,在衙署还有点关系。 中午时分,他便亲自去渡集上走了一趟…… 沙大郎听着副帮主的讲述,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你说的无误?” 李震想起那个四四方方的凹坑,点头道:“我去看过,传言不虚。” 沙大郎放下茶杯,不知为何一阵心悸,他忽然想起之前蹲在门外,朝着黑沙帮张望的那道模糊身影,青皮麻拐死不足惜,就怕引祸上门啊。原本在衡阳府,沙大郎君是坐地虎,并不担心得罪谁。 最强的衡山派,虽然不屑与黑沙帮来往,但逢年过节自己送去的孝敬,还是照单全收,在官面上,自己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这些时日,衡山派金盆洗手大会,刘三爷交友广泛,朋友遍布江湖,白道上有,亦正亦邪的也有,不少过江猛龙,涌到衡阳府。 沙大郎君血冷心毒,却非无脑之辈,皱眉道:“能查出身份吗?” 李震摇头。 沙大郎又问道:“那近日可有那家江湖门派,从我们地盘经过?” 李震想了想,道:“这两日…只有陕北正气盟路过,帮主是说?” 沙大郎轻轻点头:“正气盟,听说是关中第三大帮,仅次于华山派、南宫世家,若是他们盟中有此等高手,倒也说得过去了。” 他心中稍松,脸上露出笑容。 正气盟,这听名字便该知道是正教门派,至少明面上行事还是有度的,出手杀了青皮麻拐,自己不作追究也就算了,他们总不至于还不肯罢休吧。 人一旦没了紧迫威胁,便会追求其他东西。 沙大郎问道:“银子备好了吗?” “备好了。” 李震低下头,心中有些不满,也不敢违抗丝毫。 沙大郎君此时看着正常,只是没将暴虐残忍的天性展露出来,就像毒蛇暂时藏起尖牙,之前那五任副帮主的坟,时刻提醒后来者,莫要重蹈覆辙。 “总共多少?” “按照帮主吩咐,我将帮中在湘江宝峦洞的金矿份额卖给了白水门,总共筹措了三万三千两银子,公库只留下八百两,维系帮中运转。” “好啊!” 沙大郎君右掌拍案,踌躇满志,像是要用这笔钱去干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你立刻换成银票,我随时要使用!” “已经在衡阳府的宝号中兑换了。” 沙大郎笑道:“好,李震你可比那五个前任都强啊。” 李震心中苦笑,帮主费尽心机,踌躇银两,不惜变卖弟兄们流血拼杀抢来的产业,几乎掏空了黑沙帮,只是为了去逛青楼而已。 年初,沙大郎君去给衡山派送节礼,顺道去趟群玉院,见了新入楼中的魁一面,至此便魂牵梦绕,不可自拔,连性情也变得平和许多。 听说那位魁,极为清高自矜,许多富商巨贾守在衡山城,豪掷千金,但求一会,其芳名已经传遍了湖南,甚至周边几省也有耳闻。 李震心中不耻,禀告完帮务,正要退下。 “你去大门外看看…还有没有人。” 沙大郎含糊地下了道命令,李震有些疑惑,没敢问出口,领命而去。 沙大郎忧了一阵,喜了一阵,仍旧觉得心中不安定。 他没有回后院居所,而是向着无人居住的东院走去,那里附庸风雅,建了片园林,平时用来招待黑白两道的贵客,号为‘养福’,其中镇园之宝,便是那棵三百岁的大樟树。 据说此树有灵,能知福祸吉凶。 (本章完) 298.第296章 黑沙帮 第296章 黑沙帮 养福园中无杂树,唯有一杆撑天华盖。 古樟胸径八尺,高达九丈,树冠荫蔽亩许,在落日余晖中轻轻摇曳,清香满园,虫蚁退避,此种使人心神宁静的奇妙感觉,难怪会让衡阳府的人奉之为神。 树下有座小庙,三尺来高,摆满了香烛果品。 “樟神爷爷保佑,在下心想事成!” 他跪在庙前,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几片黄叶,缓缓飘落。 沙大郎福至心灵,抬头望向,顿时惊骇欲绝。 树冠枝桠上站着一个玄袍人,背后是黑色包袱,与李震所说完全相同,双目如电,正冷冷盯着庙前跪着的自己。 “你…你是何人?” 沙大郎君毕竟经过多年的江湖厮杀,惊惧之余,翻身跳起,向后跃出四五步,便要向院门奔去,外面还有上百帮众,纵然拿不下此人,也能用命为自己赢出转圜空间。 “还想走!” 张玉从树上落下,双臂展开,风声贯耳,瞬间纵身掠出七八丈远,堵在了院门口,此时沙大郎还隔着五六步之远,用出飞云神功最难参悟的‘云鹏万里’,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思。 “你…你要做甚么?” 沙大郎刹住脚步,背靠古樟树,缓步后退。 “大侠,不知者不怪,得罪你的人,已经死了……” “我与关中大风帮的当家三爷,乃是莫逆之交,他与贵派盟主……” 张玉轻笑一声,看来他是将自己当成正气盟的人了。 沙大郎向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步步逼近,就像看见了索命无常,黑色包袱就是阎王纳命袋,心中早将青皮麻拐老娘,问候了千万遍。 “沙大郎君,西河长蟒,名头不小啊,不曾想却是个软骨头。” 张玉赤手空拳,并未亮出兵刃,笑着看向已经退至神庙前的汉子。 沙大郎脚碰到了神庙供桌,已经退无可退,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不是长蟒,是长虫,是小虫,大侠若是不解气,在下去杀肖仁贵全家,向大侠赔罪,还有重礼奉上。” 张玉停下脚步,似乎有些意动,笑着问道:“重礼?有多重?” “八百两,这是小帮账上全部银子了,情愿全部孝敬。” “不够!” “不瞒大侠说,这些年在下积攒下三千两,原本是做养老银子的,也送给大侠当仪程,再多……再多确实没有了。” 张玉轻笑道:“还是不够!” “那大侠要多少?” 张玉缓缓说道:“三万两!” 沙大郎抬起头,看向年轻男子。 “这么大的数目,在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张玉笑道:“那你就是舍命不舍财了!” 沙大郎想起衡山群玉院中那惊鸿一瞥,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火气。 从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何曾如此憋屈过。 李震所述,虽然骇人,不过是道听途说,说不定还有夸大之词呢。 张玉上前两步,轻笑着问道:“你想和我较量较量?” 沙大郎心如乱麻,那边是心心念念的魁,他九岁逛土窑子,这二十年间,经见过的女子,双掌难数,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贞洁烈女、青楼流萤,都不过是一夜之欢,过后无念。 只有今年年初群玉院那一眼,让他怦然心动。 那红衣魁姿貌如仙,高贵绝伦,甚至让他生不出男女亵渎之心,只想跪在她裙下,静静待着,听她说话,便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而现在有人要剥夺他的幸福! 沙大郎气息逐渐粗重,身形微动,却不小心撞上了身后供桌上正燃着的线香,香头烫穿布料,烙在他臀部上,瞬间散发出毛皮烧焦的气味。 他吃这一痛,心中对红衣魁的执念稍去,有些清醒过来,见玄袍人面露杀气,连忙道。 “在下岂敢!帮中确实还有三万两银子,我愿意全部奉上!” 张玉打量汉子一眼,好奇对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算你识相!去取银子吧,连带着你那养老银子,三万三千两。” 他转身朝着院门走去,边道:“年纪轻轻,正是奋斗的时候,积攒什么养老银子,这只会消磨你的斗志……” 沙大郎听到这话,顿时火大,见对方背对自己,又手无寸铁,骨子里的狠性,还有对红衣魁的痴迷,重新占领了大脑。 “你麻乖!” 他绕过供桌,抽出藏在神庙后的两把钢刀,光亮堂堂,疾步奔向玄袍人,寒刃分左右斩落,皆直奔要害,只要一刀中的,便是身断两截。 “去死吧你!” 刀锋近在咫尺,那玄袍人却浑然不觉。 “三万三千两?嘿嘿,纸钱烧给你。” 沙大郎自觉胜券在握,他见过不少所谓高手,阴沟里翻船的,单打独斗是把好手,或者被人暗箭偷袭,或者一包强效蒙汗药放倒,让几个泼皮割走头颅。 “不差这一个!” 张玉终于站住脚步,背对着沙大郎,身体只轻轻往右移动,右边那柄钢刀撞在黑色包袱上,‘当’的一声,刀刃断成两截,飞上了天空。 沙大郎心中已然惊惧,只是箭已离弦,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挥动左边那柄刀,狠狠向着对方肩头斩落,眼看只有几寸之差,刀势却止住了,怎么也砍不下去。“你玩够了吧?” 张玉缓缓转过身,脸色阴沉如水。 沙大郎这才明白自己的刀为何砍不下去。 “那该轮到我了!” 两根竖起的手指,夹住刀尖,还是最锋利之处,轻巧地就像夹住了一片落下的樟树叶。 “当啷!” 双指交错,刀尖被折断。 张玉甩出,那片白光,快如闪电,直奔沙大郎的咽喉。 “噗嗤!” 沙大郎跪在满是香樟落叶的地面,拼命按住咽喉,只是黑血却像西风河水般,喷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不过片刻,他便觉得身体越来越凉,浑身的气力被抽干,接着便是一阵极强的眩晕感。 张玉走了过去,冷笑道:“庙后藏刀,难怪神灵不庇佑你!” 此刻在沙大郎君眼中,只能看见张玉嘴巴在动,似乎说了什么,却像隔着很远的距离,根本就听不清,这方天地都静了下来。 他倒了下去,脑海中最后出现的还是衡山群玉院那抹红衣。 浑浑噩噩三十载,为非作歹前半生,死前心中还有个念想,倒是不错了。 张玉看向院子拱门,忽然说道:“他死了,你该出来了吧。” 无人应答,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次话音方落,便有一人从门侧墙后,跑了出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饶命,饶命…” 那人四十来岁,身材瘦小,眉眼间透着苦相。 “起来说话,你是黑沙帮什么人?” 李震不敢起身,仍跪在地上,仰着头道。 “小人是黑沙帮副帮主李震,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张玉笑道:“我杀了你家帮主,你不怪我,还要谢我,这是何道理?” 李震连忙道:“沙大郎是帮主,但他平时为非作歹,横行乡里,欺行霸市,还残害帮中同袍,一连五位副帮主都让他除掉了,小人是第六个,如果不是大侠出手除害,只怕也活不长久,而且…他看了衡山群玉院一个魁,竟然变卖帮中产业,凑出几万两银子准备去逛青楼,实在令人不耻!” 他搜肠刮肚,恨不得将沙大郎说成一坨臭狗屎。 张玉问道:“几万两银子?” 来这一遭,总带点东西走。 “三万三千两,还由小人保管着,小人甘愿全都送给大侠。” 张玉微微点头。 “好,以后黑沙帮的帮主,就由你来当!” 李震微愣,随即狂喜,自己这是因祸得福了。 “多谢大人栽培,小人虽是副帮主,也有自己的心腹弟兄,但帮内还有三个跟着沙大郎时间长久的头目,武功在小人之上,只怕不会服气小人,不好办啊……” “好办,你一一点出来,我今夜便替你杀了。” 李震心中盘算,对方武功如此高强,有这么个靠山,还怕当不稳黑沙帮帮主?他再无疑虑,磕头拜谢,表示愿意效忠大侠,如有违背,下场便如沙大郎一般。 天色彻黑了下来。 黑沙帮中明火执仗,兵戈大动,闹了两个时辰,复又平静下来,大堂前挂着五六颗人头,李震的心腹已经掌控了帮派。 “大人,整个黑沙帮,以后都是您的了。” 李震极为识趣,料理好残局后,走到正坐在石桌前独酌的玄袍人身边,帮着斟酒夹菜。 张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震摇头道:“我之前猜测大人是正气盟的人,现在……觉得不像。” 张玉端起一杯酒,看向天空中遮住明月的乌云,缓缓说道。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李震闻言,面色剧变,浑身一软便跪了下去。 这座江湖,无论正邪,或许有人不知道五岳剑派的盟主是谁,但几乎不可能没听过东方不败的名头。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 “大人是…是魔,日月神教的人?” 张玉看着他,哈哈大笑道:“今夜过后,不止我是,你也是了!” 后半夜,下了场雨,似乎要带走庭院间的血迹。 后院廊下,轮椅上坐着个臃肿老者,看向枝头熟透的果子,纷纷掉落,滚得满地都是。 “梅子…熟了。” 好像多年酝酿的恶果,终于落地了。 (本章完) 299.第297章 临江楼上岁月错 第297章 临江楼上岁月错 离西风渡三十里的衡阳府,山水相傍,自古便是湘南第一重镇,城内数万户人家,栉比鳞次,由来汉苗杂居,民风质朴坚韧,在外素有‘霸蛮’之称。 雨后街上湿漉漉的,青蓬马车从小巷驶出。 眼前便是一段湘江,穿城而过,宽至十三四丈,正值丰水期,女子挽动缰绳,调转方向,让马车与江流并行,去找通往江心岛的渡口。 “岛上便是临江楼,大人觉得,右使会在酒楼勾栏之所流连?” 她挥动鞭子,暗自怀疑,该不会是胡乱找个借口,自己想去喝酒吧。 毕竟临江楼可是湖湘三大酒楼之一,历史悠长,酒名远传。 车中男子挑开帘布,目光越过烟波缥缈的水面,望向东洲岛。 参天巨木掩映之下,三重高楼若隐若现,唐朝顺宗皇帝之子桂王李纶所建,宋代重修,果然是一派古色古香,气韵绵长,与江水相合。 “曲师好酒尚乐,常以乐师的身份行走江湖,出入酒楼勾栏,赚取盘缠。” “而且,早年曾有相师算过,非烟命数…薄轻,须得多沾红尘烟火气息。” “带着非烟,在山野间多有不便,所以我猜他们还是驻足在市井之地。” 张玉自然晓得,六月六日那天,曲洋会去衡山刘府,只是在五岳剑派、正教群豪眼皮子底下救人,即使部分人念着同刘正风的交情不出手,单对付嵩山派排名前三的太保,难度也是不小。 那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若能提前截住曲洋,晓明利害,自然是最好的。 “是非烟小姐告诉大人的?” 杜小钗忍不住问道,曲右使在竹风小院半隐居后,与教中故旧几乎断了来往,后面连自己和赵长风也遣退了,张玉说的这些事,有的她晓得,有的自己却不知道。 “回黑木崖任职前,曲师、非烟还偶有书信寄来。” 张玉放下车帘,心中想到。 或许在那之后,他已经坚定了隐居避世之心。 水暖鸭先知,风寒蝉悲鸣。 曲洋常年在江湖行走,显然听到了武林浩劫将起的前奏,就算他没有名利之心,大战兴起,身为光明右使,绝无法置身事外。 而在日月神教,从来都是生入死出,除非教主亲允,何曾有过退教二字。 “吁!” 青蓬马车在渡口前停住,放张玉下来。 杜小钗继续往前赶,她还要去探访城中另外几处地方。 江边渡口,自发形成了处草市,有卖小食、草鞋、雨具、鱼虾的,三湘之地不及东南富庶,也是闻名的鱼米之乡,物产富饶,有多余的产出,才能形成较为普遍的商业。 若是天天挣扎在温饱之间,市面只会萧条,古今同理。 麻衣相士见有新客,忙清了下嗓子:“布衣神相,上知百年…” “卖老鳖了,正宗百年老鳖,才从江底捞出来的!” 旁边带斗笠的渔夫,见来人面色白净,身后包裹沉甸甸的,是个有银子的主,忙不迭地叫卖起来。他面前趴着只癞头鼋,背甲暗黑,磨盘大小,用草绳捆着双足,脑袋缩在壳中。 “八荒六合,通晓古今,三两银子一卦,不灵不要钱。” 渔夫接口道:“老鳖有灵性,吃了变聪明。” 麻衣相士叹了口气,自己不过因为没生意,闲来无事劝说渔夫,售卖灵物不祥,易伤阴德,不如把老鼋放掉,为自己和子孙积攒福报,以图将来前程。 结果就被针对了。 渔夫靠力气吃饭,但三湘之地,盛行江上对歌,贬恶扬善,随性所发,斗嘴皮子也不落人后。 四五艘乌蓬船侯在码头前,等待渡客去东洲岛,不时还有船从江心过来,那些有闲情逸致去临江楼饮酒作乐的,多是士子、商贾、游侠之流。 张玉正要寻船渡江,却被叫住了。 “请留步!” “先生是叫我?” 张玉看向麻衣男子,须发雪白,面带菜色,似乎生意不太好。 对方抚须轻笑道:“你回头了,便是缘分,不是也是了。” 张玉挥了挥手,笑道:“先生还是免开尊口,在下从不算命。” “为何不算命?” “因为不信!” 张玉转身走到尽头,匆匆跳上渡船,吩咐船夫开船。 “你在寻一个人,我说的没错吧?” 张玉听见这话,猛然转身,见那麻衣相士站在码头上,笑着看向自己。 “客人是否要回去?”摇橹的老船夫问道。 张玉看了自觉胜券在握的麻衣相士,缓缓背过身去。 “去东洲岛!” 岸上,麻衣男子笑容凝固在嘴角。 许久,他叹了口气:“难得遇上个愣种啊!” 东洲岛不算大,五百多亩,狭长如船。 岛上,树木草尤其茂盛,游人络绎不绝。 湘江上各处码头的船,都可能行向这边凭吊岛上古迹,单渡口就有四处,寓意迎接八方宾客,沿着石板路往上两百步,便是岛上最高处。 那座经受过唐宋风雨的临江楼。 门外石阶上坐着一老者,蓑衣草鞋,身形佝偻,背对着大门前进进出出的客人,双目微闭,扶弓的手微微颤抖,胡琴所发之声清冷凄凉,足令闻着伤心,听着落泪,几名楼中客人忍受不住,捂着耳朵逃离。 “老倌子,这是掌柜给您的红封,劳驾你到别处拉去。” 酒楼掌柜遭受双重折磨,再也忍不住了,让小二拿两只红封送去。 “凡眼俗耳,听惯靡靡乱声,却听不得这世间真音,可笑,可笑。” 老者眯着眼,对地递至眼前的红封,视而不见,感慨了几句,抬手抓上了琴弓。 那琴弓三尺来长,用木制弓杆,中空,似乎藏着金属铁片,两端系以马尾为弓毛,夹于两弦间拉奏。 小二见他又要动手,吓得忙从袖中掏出藏起的红封。 “再多没有了啊,老馆子,我劝你见好就收,掌柜火了,你一个铜板也捞不着。” 老者微微摇头,一把抓过两只红封,塞入怀中。 他抱着胡琴,戴起斗笠就走了。 “这老馆子,还以为多清高呢。” 小二站在门外,轻轻摇头,湖湘之地多奇人异士,如这般登门强行卖唱、实为乞讨的乐师,他早就屡见不鲜了,通常都是用几十文钱打发走,也不敢得罪过甚,江湖有规矩,市井亦然。 张玉循着乐声而来,在拐角处与斗笠蓑衣老者擦肩而过,他回头看了眼,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他也没多想,那人太过寻常了,扎入人堆里,便是千千万万皮肤黢黑、面带苦相的渔夫、船夫、樵夫、轿夫,饱受风霜摧残的底层百姓。 “客官请!” 小二见来人背着大包袱,瞬时迎了上来。 “楼上有位?” 小二喜道:“有座位,客官楼上请。” 张玉环顾楼中,一楼客满,二半也是,都没有看见近似曲洋的身影。 他径直登上风景最好的三楼。 此时,只剩两张空桌,一张在最靠里的角落,张玉选了临窗户的位置坐下。 四壁上罩着纱布,皆是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此中席位费,便要半两银子一桌,大头的酒肉钱还得另算。 小二殷勤地问道:“客官要什么酒?” 张玉才搜刮到三万多两银子,手头宽裕,有心尽了酒肉之兴。 “春风秋月不知醉,梦醒楼中白发生。听说临江楼中最好的酒,名为‘岁月错’,且称五斤来上桌,再有湘江中的银条鲫鱼豆腐汤,连这几道菜一起上来。” 他所点的都是补血益气的肉食,身为武夫,内练气,外练体,时常需要进食优质肉类,光靠米粥白菜,可养不出扎实雄健的筋骨。 用江湖莽夫的话讲,吃饱了才有力气。 换成武当牛鼻子的经藏,这就叫炼精化气。 “你怎么还不去?担心我没带够银子。” 张玉见小二面露难色,站在原地,笑着问道。 “客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何为其二?” 小二道:“客官,这岁月错确实是本楼最好的酒,用十六种药材,混合五谷杂粮酿造,每坛酒还得窖藏三年,不变味走色,方算成了,只是此酒性极烈,别说…五斤了,就是一斤,常人也出不了楼,上次有个不信邪的,喝了一斤半,醉了整整三天,楼中垫了汤药费不说,还差点闹上人命官司。” 张玉本就好酒,听他这般说,越发来了兴致,从怀中取出两大锭银元宝,足有二十多两,摆在桌上,笑道:“你且称酒来,我自有分寸,真喝醉了,这便是汤药费了。” 有银子不赚王八蛋,小二听他这般说,只好收了银子,去准备酒食。 “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外乡客。” “我赌他五杯醉……” “瞧着就不像有酒量的,三杯足矣!” 四周有人低声私语,张玉内力充沛,自然将那些话,听入耳中,他轻轻一笑,没去管他们,只顾留心江外美景,江水滔滔,千年不易,人生百年,白发渔樵,是非成败也不过付于一壶浊酒。 这边又上来四人,一对男女,两名黑衣汉子似为护卫,男子见临窗的位置都叫人占了,只能闷闷在角落那张桌子坐下。 “世妹请坐!听世伯说,世妹在家也是熟读经史子集的,可知晓这临江楼名字的由来?……临江仙,原本是唐代教坊曲,为凭吊投湘江而死的舜之二妃所设,后被用作词牌名,苏东坡、李易安都就此词牌留下过千古名篇,被镌刻在墙上那两首便是,可惜本朝人物风流,却没能就此词牌名,留下可传千古的名作………咳咳,我辈不才,该弥补此缺憾才是。” “世妹,世妹,你在听吗?” 佩刀姑娘眼神呆滞,神情无奈,只觉有一百只蚊子在耳边嗡鸣。 她见小二端着酒肉上来,从面前经过,顺着看去,目光越过几桌客人,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独自坐在窗边,心中不由得一喜。 “世妹,世妹,你在看什么?” 佩刀姑娘看了男子一眼,忽然起身,快步向窗边走去。 “世妹,世妹,你去哪里?” 男子起身,跟着走出几步,却看到了最不想见的那张脸,还有那只诡异的黑色包袱,想起此人干过的事,他便心胆发颤,后退两步,沮丧地坐回了椅子上。 在西风渡时,他为了印证两人只是在演古彩戏法,刻意停留一天,着自家护卫去打听,亲自去到那家医馆,见到的却是一具死状极惨的尸体。 “那不是戏法!” 他看了眼老爷子派来的两名护卫,听说也在西安武馆跟着孙寺望学过几年拳,三五人近不了身,此时两人纷纷地低下头装死狗,一言不发。 “小二,拿你们店最好的酒来!” 男子心中烦恼,正好见小二端着空木盘经过这边,出声怒吼道。 张玉轻轻放下酒碗,看向走到桌前的佩刀姑娘,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姑娘认识我?” 佩刀姑娘也不着恼,笑道:“你不记得了?你再仔细看看。” 张玉仔细看去,女子相貌娇憨,双目有神,虽然不算绝色,却有种大家闺秀的仪态,但是又没有那种养在深闺的扭捏姿态,落落大方,侠气傍身,总之气质十分独特,只是实在记不起何时何地见过她了。 张玉摇头。 佩刀姑娘轻轻一笑:“佑圣十年,七月七日,夜半时分,华山西苑,灵珊闺房,有个淫贼翻窗入室……” “别说了!” 张玉连忙伸手止住了她,那可不算一件光彩的事,传将出去,也不好听。 “原来是你。” 他看向佩刀姑娘,想起那个极讲义气的姑娘,死活不愿说出岳灵珊的下落。 “你总算记得了。” 佩刀姑娘也不十分欣喜,只觉心中释然,像了却了一桩挂在心头许久的夙愿,她拱手道:“正式认识一下,在下关中正气盟裘大器。” 张玉点头道:“女子叫大器,雅而不俗,在下张玉。” “张玉?好普通的名字。” 裘大器也笑道,她本性直率,在投契的朋友面前,更是如此。 “是啊,江湖上很多人都叫张玉。既是朋友,请坐。” 张玉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又让小二拿了一副碗筷来。 “那夜之事…” 裘大器坐了下来,轻笑道:“你放心吧,那夜的事,我谁也没告诉,我怕灵珊不好讲,强忍着连她也没问。” “多谢。” 张玉见姑娘这样子,心知她还不晓得自己是日月神教的人。 裘大器问道:“能和我讲讲,你跟灵珊的事吗?” 张玉给她倒了半杯‘岁月错’,再给自己满上,一口饮下,酒气冲喉,却是有些苦涩,他看向满脸期待的佩刀姑娘,笑着摇头。 裘大器正欲说话,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关中口音。 “客官,三楼也没座位了!” “要坐的话,天下哪里不可坐?我来临江楼,为的是品尝号称南国第一的美酒,你去拿五斤‘岁月错’来,我坐地上便能喝。” 此话,豪气干云。 小二满脸无奈,又遇上个烂酒鬼。 (本章完) 300.第298章 剧饮千杯男儿事 第298章 剧饮千杯男儿事 “令狐师兄!” 那人剑眉星目,英姿勃发,穿着一袭粗布长袍,腰间别着长剑,举止潇洒,随意自然,他愣了下,似乎才想起佩刀姑娘是谁,快步走来,拱手笑道。 “原来大器师妹也在这里。” 裘大器起身见礼。 华山派与正气盟同属关中,素来交好,弟子间常来常往,故而也以师兄弟相称,正气盟的青山公,尤其欣赏这位华山首席大弟子,曾断言‘华山当兴,兴在令狐冲!’ 令狐冲又看向与裘大器同桌的男子,神采飞扬,相貌卓然,只是静静坐着,无形中那股气势便已压过满堂客宾,绝非等闲人物,心中不由得暗自赞叹。 “这位就是挂剑山庄三公子,今科探郎了吧?在下华山派令狐冲,见过符兄。早听说了符兄与大器师妹的好事,今日一见,果真是男才女貌。” 令狐冲天性不喜繁文缛节的拘束,但身为华山大弟子,待人接物的本领自然不差,这番话说出,倒也得体。 裘大器连忙摇头,笑道:“师兄认错人了,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 张玉起身拱手笑道:“在下姓张,既不是三公子,也非探郎,一介江湖散客,见过令狐少侠。” 裘大器是心慧之人,觉察出张玉似乎不愿在令狐冲面前报出名字,也就没再多说。 当日华山群英会之际,人多事杂,令狐冲万众瞩目,他有意低调,化名张鲤鱼,混迹在江湖人中,赶上后面岳不群战败,华山派匆匆封山,双方还并未有过真正交集。 算起来,今日才是正儿八经的初次见面。 令狐冲尴尬过后,随即笑道:“在下眼拙,在下眼拙,张兄、大器师妹,请勿怪罪。” 几人说了番话,都是江湖上年轻俊杰,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此时酒菜齐备,满座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张玉让小二多添了副碗筷,令狐冲也不推迟,三人坐下。 “令狐兄,请!” 张玉抓起五斤重的酒坛子,给令狐冲倒满,给裘大器倒时,却有些犹豫。 佩刀姑娘莞尔一笑:“这酒极烈,我有自知之明,若不能喝,自然就不喝了。” 张玉点头,觉得这姑娘性格豪爽,但有分寸,便也给她满上一杯。 “多谢张兄美酒招待,那我就不客气了!” 令狐冲早就迫不及待了,捏起杯子,一口饮下。 早听闻湖湘之地,水甜米丰,又因环境卑湿,出美酒,更出烈酒,衡阳临江楼的‘岁月错’,便是烈酒中的霸主,入口如火,烧遍五脏六腑,常人喝个两三碗也就醉得不省人事,堪比蒙汗药。 他带着东拼西凑的十几两银子,支开了形影不离的陆大有,叫他先去衡山城与师弟们回合,便是存了海饮一场的打算。 “果然是好酒!” 令狐冲双目微闭,只觉毛孔舒展,烈火燎原,浑身透出爽劲。 “酿造时,应该放了助长酒性的药材,有仙茅、茯苓、当归……” “令狐兄酒道深厚,我喝出了龙胆参、铁皮石斛、肉苁蓉。” “张兄好见识,这几位药材珍稀,用于酿酒更是少见。” 张玉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口饮下,也觉心中舒畅。 邻近那桌,坐着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好事者,留心这边,暗中拿三个外乡人打酒趣,因见他们都带了刀剑,不敢太过冒犯,故而压低了声音。 “这可是第三杯了,怎么还没见醉?看来曾兄要赢。” “彭兄言之过早,有人天生擅长喝快酒,‘岁月错’重在后劲,一时爽快,后面悔之晚矣,最多半刻钟,他还能座稳凳子,我就服气。” “左兄,还有个酒鬼呢,要不我们再赌上一赌?” 裘大器饮了两杯后,双颊泛起红霞,虽然未见醉意,也是不再饮了,三人说起刘正风金盆洗手之事,又交流了武学上的心得,甚觉投契。 在内功修炼、运气过穴上,张玉侃侃而谈,凭他对北冥神功、捉龙点穴手两门武功的研习之深,足以为两人之师,稍微点拨,便能令人耳目一新。 而关于剑法奥妙、招式精要,令狐冲见解独到,多有奇思妙想,张玉原本就暗中修习五岳剑派,只是许多时候不得要领,经过华山首徒的点拨,只觉胜过数月苦修,真正的听君一席话,胜读许多书。 “令狐兄的剑道天赋,放眼整座武林,只怕也无人能及啊。” “张兄在炼气上的见解,鞭辟入里,着实了不得,家师也是内功大家,修炼的紫霞神功已近大成,若有机会,真想引荐你们认识。” 张玉端起酒杯笑道:“华山派的岳先生,我却是闻名已久,若有机会,还真得劳烦令狐兄引见了。” 裘大器多数时候只能在旁听着,也是收益良多,她拎起酒壶为张玉、令狐冲倒酒,看着两人同样年轻的面庞,却是想着,将来在江湖上,定能听见他们的名号,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不甘人后的豪气。 裘大器问道:“岳伯伯还没到衡阳吗?” “师父走到半途,遇见个曾在陕西为恶的淫贼,追踪而去,那人武功不弱,轻功更是世所罕见,师娘怕耽误刘师叔的大会,让我们师兄弟先来衡阳,她留下等侯。” 裘大器听见‘淫贼’二字,悄悄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张玉,轻轻一笑。 “岳伯伯何等武功,什么样的淫贼,能逃过他的手掌心,是吧?” 张玉见裘大器促狭地看着自己,轻轻咳嗽两声,连忙称是。 如此这般,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下肚。 不知不觉间,两人各喝了三十来杯,酒坛已经见底,看得邻近几桌目瞪口呆,全都停下碗筷,数着两人到底喝了多少杯,连二楼、一楼的客人,听说有如此海量的饮者,也都挤上来围观,低声议论。 张玉内功深厚,脸色如常,不过眼角微红,他的眼眉,原本就生得极为好看,借着酒劲,更加动人,活脱脱一个玉面郎君。 “张兄,还能饮否?” 令狐冲此时还未修炼华山派的紫霞功,相比张玉,内力不济,只是凭着天生的海饮豪量,才与他拼了个势均力敌,已经显了三四分醉意。 张玉轻笑道:“令狐兄若还能再饮,在下自当舍命陪君子。” 令狐冲对江湖上的争权夺利兴致缺缺,偏偏喜欢在酒道上论个长短,他环顾四周,见那些人惊骇于自己的酒量,愈发得意。 “好!小二,再上十斤‘岁月错’来,大器世妹当个见证,今日我与张兄,不醉不归!” 临江楼掌柜见多识广,不然也不会给胡琴老者两只红封,他知道今日遇上了高人,打发走小二,自己亲自搬来两坛美酒,这可是个为酒楼扬名的好机会。 且说靠里边这座,真正的探郎符孝杰,见那三人喝酒都闹出这么大动静,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中不忿,看着桌上那壶尚未启封的‘岁月错’,命令护卫给自己倒上。 那护卫劝道:“三公子,听说此酒极烈,简直不是人喝的,你不擅饮,还是算了吧?” 符孝杰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护卫还敢违抗自己,顿时火大,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厉声呵斥。 “什么屁话?什么叫不是人喝的?他们能喝,我就不能喝?” “你个莽夫!知道什么叫酒品吗?有一斤的量,我只喝半斤,有十斤的肚量,我只喝五斤,示人以谦逊,这便是酒品。” “本公子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从来,没有醉过!” 挂剑山庄原也是关中江湖大派,与潼关路上的霸刀门一样,参与那场华山抵御魔教之战,精锐尽失,逐渐沦落成三流势力。 符孝杰早年失父,由母亲养大,虽然顶着武林世家的招牌,却致力于读书科道,平时管教甚严,只在过节时许他喝半杯酒,故而从未醉过。 “看来本公子,平时谦逊过了头,竟然让你觉得我不能喝!”“满上!快点满上。” 此时,三楼上挤满了很多人,听符孝杰大嚷大叫,也是外乡口音,有前车之鉴在,不敢轻视,纷纷看来,一日之间,临江楼来了三个擅饮者,将烈酒之霸当水一样喝,传出去怎么也算桩奇事。 护卫没法子,只得拍开酒封,倒了杯满的。 “三公子,你真要?” 符孝杰出又看了眼窗边那桌,两人饮酒如饮水,这才放下心来。 “哼,本公子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海量。” 他环顾那些看向自己的人,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哐当!” 酒杯落地,符孝杰好像中了暗器,一头栽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那护卫连忙起身,伸手探鼻息,确定无碍才放心下来。 “原来是个一杯倒!” 临江楼中爆发出阵阵笑声。 随着时间过去,两只空酒坛,摆在桌上,第三只眼见也要见底了。 两人又各自喝了五十多杯,已至酣处,楼中逐渐鸦雀无声。 张玉揉了揉额头,他自然可以用北冥神功,化解体内的酒气,但却没那么做,令狐冲心地坦荡,他虽然不能与之推心置腹,但也不想在喝酒上丢份! “令狐师兄,你还喝吗?” 裘大器低声问道。 她是知道规矩的,江湖汉子喝酒时,不喜打扰,只是令狐冲此时实在有些吓人,脸色通红,像块烧着的火炭,额头上涌出大颗汗珠,双手抓着桌角,眼神呆滞。 “令狐兄,不要勉强啊!”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我没事,还能陪张兄,痛饮三百……” 裘大器无奈,只能给两人倒了最后两杯酒,她故意弄洒了些‘岁月错’在桌子上,让第三只酒坛,迅速见空,结束这场喝了两个多时辰的酒。 “张…兄请!” 令狐冲端起酒杯,眼前冒重影,晃晃悠悠,试了三次,也没能找到自己口在哪里,最后趴在桌子上,响起如雷般的鼾声。 “令狐兄,我敬你!” 张玉端起最后那杯酒,一饮而尽,缓缓放下杯子,站起身时,脚步有些踉跄,总算是定住了身形, 裘大器问道:“你没事吧?” 张玉摇头道:“我没醉,令狐兄弟只怕,这两天醒不过来…” “我和令狐师兄本来就同路去衡山,会将他送到同门手中的。” 张玉此时也觉得酒气升腾,十分难受,便跟裘大器告辞,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用真气逼出酒气。 “客官留步,客官留步!” 酒楼掌柜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手里提着笔墨,他满脸堆笑:“请客官稍作停留。” 张玉皱眉道:“如何?我短了你酒钱?”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人如是,酒如是啊,客官是知酒之人,别说给足了银子,就是一文不给,小店也热意招待。” “你有什么话,快说!” 体内酒意勾着气血翻滚,张玉远没有看上去的轻松。 “斗胆想请客人在墙上留下墨宝,供后来者瞻仰。” 掌柜的经营这座酒楼二十多载,从未见过如此海量的人,此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传将出去,必能引来大批客人,若能使他留下墨宝,更能多个宣传的噱头。 张玉摇头道:“掌柜找错人了,在下不擅诗词之道。” “客官随便写点什么就好啊。” 那掌柜极为虔诚,鞠了个大躬,双手捧着蘸透墨的毛笔奉递。 他才不在乎对方留下什么,是团墨点子也行。 许久,终于听来一声。 “好吧!” 掌柜心中大喜,他干这行,最擅长伏低做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有不灵应的。 “多谢,多谢。” 张玉却没有接他手中的毛笔,径直拿过角落里的一只拖把,将其插入墨桶内浸透,走向北面,那面墙最空旷,只有两首小词。 “客人,北面古人手泽,您题东西两面……” 张玉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我所写的,便是古人手泽。” 他飞身跃起,左手五指张开。攀住墙壁,右手挥动拖把,隔着远看,张玉自己化作了一只笔,在墙上笔走龙蛇,写出一个个斗大的墨字。 “好轻功!” 有识货的叫好。 掌柜心中有些后悔,这些可把整面墙壁都毁了,对方是江湖人士,身手不凡,他也不敢得罪,何况还是自己苦求着人家留下墨宝。 这不留下了吗。 “咚!” 张玉将拖把插回墨桶内,看了眼那副字,便背着黑色包袱下了临江楼。 许多人围着,暗自品评,半晌无人说话。 他们中不乏饱学士子,心中都在想,这首词是哪个古人手泽?自己有无在哪本书上见过?最后都面面相觑,没有答案,他们只能相信唯一的解释。 姓曾的富家公子,喃喃说道:“我所写的,便是古人手泽,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此人如此自信,还真有傲世才华藏身,竟不闻仕林中有这号人物,沦落江湖,实在可惜,可惜啊!” 裘大器喊来正气盟的弟兄,将令狐冲抬下楼去,临走时望向张玉留在墙上的墨宝,竟然也是一首临江仙,她读了第一句后,就彻底怔住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本章完) 301.第299章 白衣菩萨释灵鼋 第299章 白衣菩萨释灵鼋 夕阳铺陈,晚霞斜映。 湘江上泊来四艘乌蓬船,临近黄昏,码头前的草市逐渐散去,只剩生意实在不好的两三家,还抱着最后的希冀,苦苦守候。 “三公子没事吧?” “才一杯啊,睡过去几个时辰,应该没事了。” “春风秋月不知醉,梦醒楼中白发生,说得真没错,不愧酒名‘岁月错’,如这般烂醉,自然要错过人生中不少光阴,命途里许多风景。” 那年轻护卫有些感慨,同时为自己跟着来南国一趟,没敢品尝‘岁月错’,遗憾不已,只是……三公子醉了,有人侍奉汤药,搀扶照料,自己醉了,不被当成死狗扔在路边便是好事。 中年护卫见他语气中透着遗憾,笑道:“那壶酒几乎没动,怎么不喝?你练过几年拳,身体强健,再怎么也不至于一杯倒吧?” “那种酒,不是我能喝的。” 年轻护卫轻轻摇头,却是想起了临窗斗酒那两人,豪情万丈,慷慨自然,不禁心向往之。 都说江湖自由,他却只能为人下役。 都说武夫勇猛无畏,自己却提不起一杯酒。 少年时被拳师看中,夸了句‘身体壮实,有把子蛮力气’,在同龄人艳羡的目光中,拜入西鹊武馆,还有幸得到过孙寺望老拳师的指点,少年听着江湖上大侠的故事长大,也曾以为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 直至从武馆出来,踏入江湖,一切梦想在碎银几两面前,碎得无声无息,像个原本就不存在的泡沫。 “唉,公子醒了!” 船身晃荡,晚风清凉,男子记得自己迷迷糊糊被人架上船,彻底清醒时,已在江上,他双手按住额头,紧紧揉捏,只觉脑袋让人用大锤,‘哐哐当当’砸了数百下,针扎般痛。 “临江楼的醒酒汤,不见管用啊,上岸后再找药铺寻个管用的方子。” 挂剑山庄的两名护卫,见自家公子失魂落魄的,面露忧色,生怕这位使老符家祖坟冒青烟的好大儿,新科探郎,教一杯烈酒把脑子喝坏了。 符孝杰瞪了两人一眼,声音嘶哑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明知本公子不喝酒,不多拦着点?” 两名护卫相对无言,只能赔罪。 三公子大概是脑海中的锦绣文章,装得太多了,时常像这般失忆,然后诿责于人。 没法子,谁让他们赚的就是挂剑山庄这笔‘窝囊费’。 “哈!” 符孝杰忽然又大笑一声。 “怎么了?” “你们看。” 护卫顺着符孝杰的目光看去,隔着五六米,一艘正气盟所乘的船,佩刀女子坐在船头,回望临江楼,眼神幽幽,不知在思索什么,她身边是还在呼呼大睡的令狐冲。 两护卫面面相觑,实在不解三公子为何而乐,有婚约的世妹,宁愿和其他男子同乘一船,也不搭理同样醉酒的他,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莫不是气疯了? “咚!” 四艘乌蓬船先后靠岸,正气盟留在渡口的人,驾车牵马过来迎接。 “够沉的。” “习武之人,筋骨扎实,自然如此。” 四名大汉将令狐冲,七手八脚从船上抬了出来。 符孝杰走到裘大器身旁,看向烂醉酣睡的男子,轻轻摇头。 “醉成这幅样子,还是华山派首席大弟子呢?我怎么说来着,喝酒不在于酒量大小,而在于酒品高低,有量无品,喝得再多,也不过只是牛饮,这位令狐冲少侠……” “难怪!” 裘大器轻笑一声,打断了他。 符孝杰好奇地问:“难怪什么?” “世兄有酒品,一杯就倒了。” 符孝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中比令狐冲先醒过来的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 裘大器没再理会他,让正气盟的弟兄,把令狐冲抬入自己所乘的马车,她则翻身上马,愣愣地看了眼金色夕阳下的江面,那座临江而建的高楼。 还有,那首临江仙。 “一壶浊酒喜相逢……说的是我吗?”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江湖迢迢,岁月朝朝,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 佩刀女子挽动缰绳,拨转马头,回眸之时,眼眸中似有无数风情流转。 符孝杰见醉酒汉子睡进了裘大器的马车,而她宁愿骑马,也拒绝和自己同乘一车,心中顿时对令狐冲生出莫大的敌意。 “该死!” 他看着女子的背影,眼神阴冷,狠狠地放下车帘。 正气盟的人马渐行渐远,码头上复又平静下来。 “可惜啊!” 麻衣相士收回目光,不知在可惜什么,他转身看向正收拾家伙什的渔夫,那只癞头鼋还是没能卖出去,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探出头,看向旁边的相士。 “先生在可惜什么?” 老渔夫问道。 他原本极厌恶此等摇唇鼓舌的江湖骗子,故意与他作对,遮他的话头,只是这一天下来,麻衣相士再三避让,弄到渔夫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惜你的灵鼋没卖出去,我的神卦亦无人问津。” 麻衣相士笑着答道,起身将自己松垮的裤腰带,再往里勒紧一点。 渔夫将大木盘中的水倒走,摇头道:“明日吧,或许明日你我都能开个好张。” 相士笑道:“明日有明日的缘法,今日有今日的客人,再等等看吧,有缘者自会来的,说不定你我……就两难自解了。” “这天就要黑了,哪来的客人?” 渔夫望向江面上的斜阳,十分怀疑,只是这相士表现的风轻云淡、高人做派,好像煞有其事,他看着自己捕获的大鼋,上百斤重,滑不溜手的,搬来搬去确实十分麻烦,不由地问道:“你真算得准?” 麻衣相士轻轻一笑,只说了三个字。 “信则灵!” 这边话音方落,便见一道身影沿着江边过来。 “先生,你真算得准!” 老渔夫大喜。 麻衣相士笑而不语。 只是待那身影近了,老渔夫立刻变了脸色,暗道晦气,看样子又来了个耍嘴皮子的,他连忙把手中的大木盆,扣在灵鼋背上。 “小师父,留步!” 那小尼姑悄步走在江边,听见喊声,朝着码头这边望来,再三确认是在喊自己后,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老渔夫心中不屑,暗道:“方外之人的钱也骗,可耻。” “老先生,你是在喊我吗?”麻衣相士抬头,仔细地望着她。 “小师父……” 那小尼姑清秀脱俗,颜色绝美,还只有十六七岁的年龄,笼罩在一件宽大的白色僧袍下,却掩盖不住婀娜窈窕的身姿,她见老先生盯着自己,以为有哪里不对,忙看向自身。 麻衣相士忽然道:“你在寻一个人” “嘿!” 小尼姑还没说什么,老渔夫没忍住先笑了一声。 “咳咳咳…这江风真大,咳咳…” 老渔夫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脸转过去,咳嗽着掩盖过去。 天地良心,这次自己可不是故意搅和的,实在是这相士的话术太单调了,几乎见了谁,都是这么一句话,‘你在寻一个人’,好像这世上,谁都有个要找的人一样。 小尼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显然对方说准了。 麻衣相士得意洋洋:“小师父,我说的没错吧?” “我…我是在找师姐,我们去衡阳城云墨街置办蜡烛线香,回客栈途中,不小心被两辆马车隔开,师姐她们大概没发现落了我,就走散了,老先生你看见我师姐了吗?” 小尼姑十分老实,别人问她,恨不得把肠子肚子都翻出来,如此至真至性的弟子,也只有真正的佛门净土,才能教养得出。 “小师父,你们住的客栈名还记得吗?” “记得,是叫渡仁客栈。老先生,你看没看见我师姐啊?” 小尼姑望着昏黄将黑的天色,有些着急。 “我看见了…你师姐已经回了渡仁客栈,不过她们很快又从客栈出来了,正在四处找你,你不要四处乱走,只需站在这,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能找到你了。” 小尼姑欣喜道:“真的?就如此简单?” 麻衣相士笑道:“就是这么简单。” 小尼姑极易信人,听他这么说,也不着急了,就傻傻地站在码头上等。 老渔夫原本早该走了,只是他家孙女也是十五六岁的年龄,爱屋及乌,担心这单纯得五脏六腑如透明一般的小尼姑,被老相士拐买了,故意拖着时间不离开。 “从面相上看,小师父,除了你家师姐,你还在找一人。” 麻衣相士打量着小尼姑,眼神猥琐,比之前看那个被人抬上马车的醉汉时,更要肆无忌惮,老渔夫心中警觉起来,一屁股坐在倒扣的木盆上,更加不肯走了。 小尼姑闻听此言,脸色微变,心中不欲承认,只是师父说过,佛门首要戒律,便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她还是点了点头。 麻衣相士微微一笑,道:“小师父想不想知道,那个人在何方?” 小尼姑瞪大了眼睛,只觉难以置信:“老先生,你…你连这也知道吗?” “不是我知道,是天知道。” 小尼姑顿时失望了,低声道:“天知道,天知道,又如何会告诉我呢。” 麻衣相士笑道:“这就要算天机了。” 他取出一刀黄纸,一只毛笔,递给呆呆傻傻的小尼姑。 “你写一个字在纸上。” 她接过毛笔,问道:“什…什么字?” “不要多想,就是你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字。” 小尼姑非常听话,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便又睁开双目,提笔在黄纸上写下一个娟秀小楷。 “琳?” 麻衣相士脸色微微凝重:“这个字啊,还真有意思啊,难得至极。” 小尼姑心中生出几分期待:“老先生,你知道我要找的是谁吗?她…她现在在哪里?” 老渔夫坐在大木盆上,取出烟袋子,把烟丝塞入铜锅里,就着之前卖小食摊位留下的半截木炭点燃,‘叭叭’地抽了几口,打算看他如何编瞎话 麻衣相士不做声,他自觉究通易理命数,堪破世情,天下之事,皆可知晓一二,何况为人批命?只是纸上这个普普通通的‘琳’字,却像笼罩了一层迷雾,自己只能在雾中摸索,这还是从未有过的。 命数之奇,甚至不亚于他在福州府遇见那个‘一叶改命’的青衣少女。 “琳者,玉也,还是青色之玉。” 他边观察对方脸色,边试探着问道。 “青色主东方,玉者极尊贵,姑娘要寻之人,莫非身在东方,而且身份凌驾在万人之上?” 小尼姑微微摇头,想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许多年未曾见过了,她如今是何模样,又是何身份?我都一概不知。” “嘿嘿!这可难喽……” 老渔夫奚落地笑了两声,把铜烟锅在大木盆上,磕得‘咚咚’作响。 麻衣相士也不搭理他,继续细看黄纸上那个‘琳’字。 “木,主生机也,孕育为林。” “小师父要找的人,莫非就是令堂?” 小尼姑脸色顿变,按说佛门弟子,即为出家之人,心中只能有佛祖,不能有父母,只是……她实在割舍不下,时常念着挂着,又不能明言,时间一长,自觉有愧师门教诲,竟变得有些痴痴傻傻的。 “老先生,你…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麻衣相士又看了半晌,眼中命理如乱麻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叹了口气,只能放弃,便从世情上推演,随口说出几句安慰之言。 “琳者,亦可为玉声,随身之物,可感不可见,小师父要找的人……说远,远在天边;说近,近在身旁,可能她时常陪伴在你四周,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 老渔夫微微点头,这几句倒像是人话。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把自己的儿女送入沙门? 这小尼姑年幼剃度,大概父母缘分俱浅,那相士所说远在天边,近在身旁,多半只是不忍言之语。 “远在天边,近在身旁。” 小尼姑喃喃自语,环顾四周,似乎在想这两句话的道理。 “小师父,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实现你的愿望,你该付卦金了吧?三两银子,可盖不赊欠啊。” 小尼姑如梦初醒般,掏遍口袋,却只找出七枚铜板,还是作法事用过的,在门中不了银钱,在外有师父师姐照顾,她甚少经手银钱,只能将仅有的铜板递了过去。 麻衣相士叹了口气:“这可不够啊!” 老渔夫正将铜烟锅在木盆上敲出几蓬火星子,没好气地起身道:“这位先生,差不多得了,你拿这七枚铜子吃两个驴肉烧饼,先填填肚子也好啊,何必非要为难一个出家之人呢。” 麻衣相士看了眼老渔夫,微微一笑,忽然指着那只大木盆。 “小师父,我也不要银钱了,那木盆下有只百年老鼋,长成不易,你去求这位好心渔夫,将灵鼋放了,这场功德,你我三人共享,便也算是我的卦金了,你看如何?” “狗脚相士,休要胡说,哪来的灵鼋……” 老渔夫起身,一时忘了屁股下的木盆,正要遮掩,却见那黑甲老鼋顶起木盆,先探出前足,后是脑袋,缓缓爬了出来,径直向着白衣小尼姑而去。 麻衣相士心中暗道:“灵鼋感应,果然有菩萨骨相,福缘深厚,遇难呈祥,只是六根不净,难见真我,也不知是幸与不幸?” 做了个牙齿根管治疗,痛得两天了 (本章完) 302.第300章 湘江渡口初相遇 第300章 湘江渡口初相遇 癞头鼋探出尖头,皱纹重叠,千沟万壑,仿佛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脸,黄豆般的眼珠子,垂下两滴泪珠,它爬至白衣小尼姑鞋边,似在求救。 “老先生……” “小师父错了,江上人家,但靠把子力气,打渔养家,可不是鼓唇弄舌,专恰冤枉食的啥子狗脚先生。” 老渔夫坐在大木盆上,旱烟抽得‘叭叭’作响,盯着自己的癞头鼋。 白衣小尼姑还未开口,就被堵了回去,她本就不擅言辞,师父和两位师伯,都是脾气火爆之辈,能打架绝不辩经,偶尔辩经,也是为了接下来名正言顺的动手。 “老伯,世上功德,莫大于放生,凡人为了养生而害生,只要不是滥杀,积了孽报,犹可化解,这只大鼋颇有灵性,害了它,业力可就大了,不如放归……” “小师父又错了。” 老渔夫打断了她。 “我…我又错了?” 老渔夫笑道:“我从未想过害它,只是要卖它,卖了之后,或生或死,就与渔夫我无干了,小师父你有钱,大可自己买了去,独得功德,岂不两全其美?” “那…那老伯要多少银子?” “就算衡阳这边不好出手,托人送到长沙府去,至少也能卖个五六十两,既是小师父做善事,给三十两就行,就当我随喜了。” “三十两?出家人如何会有这许多银两?” 小尼姑又将袖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是只有那七枚铜钱,她面露难色,自己本就欠下卦金,哪里还有银钱购买这只大鼋,便是师姐她们身上,只怕加起来也才十来两。 麻衣相士见状,在旁笑道:“差不多可得了,何必为难出家之人呢。” 老渔夫看了眼相士,摇头道:“小师父没钱,这可不能怪我,天色已黑,咱还是各回各家吧,少在外面晃悠,万一遇上乌漆嘛糟的人,可就麻烦了。” 小尼姑又往口袋里掏了一遍,浑身上下,空空如也,只剩手上那串檀木念珠,是十二岁那年正式剃度修行时,师父送给自己的,从来被她视为最珍贵之物。 她看向匍匐在脚边的老鼋,稍作犹豫,便褪下念珠,递了过去。 “老伯,我只有这串念珠了。” “小师父,你见过三十两银子堆在一起有多高吗?这几串木头疙瘩,能抵银子?我是个粗人,黑眼珠子只认雪银子,没钱免谈!” 老渔夫摇头,转身收拾渔网、木盆、铁叉,往小船上搬运,他忽然停下动作,望向江面,朦朦胧胧的夜色下,江上有道黑影逼近。 “哗啦啦!” 湘江之上,明月初升。 “客人到岸了。” 站在船尾撑篙的年轻汉子,将长篙插入江底,乌蓬船缓缓抵上码头。 他心中暗道:“实在古怪,租船飘在江上,只为了睡好几个时辰白日觉。” 汉子又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看向船舷吃水线,心中惊奇,他常年送客,对这船也无比熟悉,往常满载四五个客人,才会有这么深的吃水线,几度怀疑是自己船底漏水了。 “这是船资,辛苦了!” 玄袍男子不知为何,心情大好,他扔了小角银子过去,‘咚’的一声,落在船舱内,转身跳上码头。 “这么多?” “多谢客人!多谢客人!” 年轻船夫捡起银子,比平时好几日的船费都多,虽说算上了半日的包船费,也是赚头十足,他顿时欣喜若狂,拜谢不止。 这一幕,倒是落在了不知原委的码头三人组眼里。 麻衣相士看向小尼姑,轻轻一笑,低声道:“有钱的施主来了,能不能救老鼋于魔掌,还灵性归自然,小师父,全看你的心意了。” 老渔夫抱着几分希冀,出手如此大方,说不定能买得起自己的好货,他悄悄拿开盖在癞头鼋身上的木盆,正要说话,一道白色身影拦在码头当间。 “施主请留步,施主请留步。” 月色之下,一袭雪白色的僧衣,似乎散发着莫名光华。 “施主帮帮忙吧。” 张玉微愣,看向拦住自己的小尼姑,姿容清丽,气质脱俗,眼神纯洁的似未曾受过红尘污染,藏于深山中的一眼清泉,没有丝毫杂质。 “小师父何事找我帮忙?” “我想…向施主化缘。” 小尼姑抬起头,看了男子一眼,不禁怔了下,忽然又低下了头。 张玉笑道:“化的什么缘?” 她低声道:“救生积福的缘分。” 张玉顺着手指方向看去,也略觉惊奇,好大一只癞头鼋,这家伙半缩在壳里,稍稍探出的脑袋时,像极了男子根本之物,两只眼睛小而聚神,极赋人性化。 “你要化多少银子?” “三十两。” 老渔夫见状,连忙补充道:“三十两银子,客人买回家去,不管是养在院子里当个景儿,还是杀了,卸甲剔肉,都亏不了。” 小尼姑听说要‘卸甲’,急得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 张玉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元宝,正是临江楼老板退回的酒肉钱,刚好三十两,他看了眼已经完全探出脖子的老鼋,心中暗道,莫非是天意使然? 他将两锭银元宝,双手奉上,轻笑道:“小师父,你要行这桩善事,我又何吝这些身外之物。” 老渔夫惊得目瞪口呆。 小尼姑接过银子,没想到这么简单,她在心中酝酿了好一阵子,结果见了此人,不知为何,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擦干眼泪,干巴巴憋出一句话。 “多谢,多谢施主!” “小师父化的是行善的缘,我布的是积福的银子,两相便宜,不用多谢。” 小尼姑看向那人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老渔夫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小师父,这桩好事,你还做不做了?” 小尼姑把还没捂热的银子,递过去,老渔夫收了银子,喜笑颜开,将癞头鼋相让,自己解开绳子,跳上小渔船,泛江而去。 麻衣相士捏着胡须,哼了一声:“长了张能骗姑娘眼泪的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敢不信命,迟早让他在我这里算一卦。” 小尼姑蹲下身来,解开缠绕在灵鼋身上的草绳。 “老鼋,你回江里去吧,以后当心点,可不要再被抓住了。”那黑甲癞头鼋似乎听懂了,静默片刻,四肢在地上爬动着,到了码头边缘时,却停了下来,它回头看了眼小尼姑,忽然喉头涌动,吐出一颗泛着金泽的珍珠,滴溜溜地滚到她脚边,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咚!” 老鼋落入水中。 麻衣相士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世上竟有这等奇事? “灵鼋吐珠,福泽深厚,这小光头了不得啊!” 小尼姑捡起脚边的珠子,心中想着,这灵鼋是那人出银子放生的,善有善报,珠子也该归他才是,只是……只是忘记问姓名了。 ……………… 翌日,清晨。 “哥哥~哥哥~” 衡阳城北边,有片几十里的山林,当地人唤作牯牛岭,山下是通往衡山县的官道。 “哥哥~哥哥~” “成了!” 林间响起布谷鸟,凄厉哀婉的鸣叫。 “总算成了!” 张玉坐在茂松下,脸色大喜,他摊开手心,露出那物。 只有指甲盖大小,蓝色冰片,细薄似纸,正冒着寒气,比寻常寒冰还要冷上数倍,而冰中又有丝丝阳刚之气流转,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北冥神功,是逍遥派绝学,赵虚所建那座悬月观中的北冥神功秘籍,约莫初始也是逍遥派传人整理的,其中便收录了这篇关于生死符的炼制之法,包括解除之法,都极为详备。 张玉获得神功,稍有所成后,就急着炼成这门手段,却屡次三番碰壁,谁知昨日临江楼上一场大醉,却无意中促使他炼成了生死符。 “海水、江水、雨水、茶水,冷水、热水都试过了,就是凝结不成。”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啊。” 他看向挂在树上的黄皮酒葫芦,‘岁月错’是极烈之酒,睡了几个时辰后,醉意依旧没有全部散去,张玉便运转内力,将残酒从少商穴中排了出来,在这过程中,鬼使神差的,他试着去凝结生死符,果然是有奇效,一次比一次接近成功。 直至天亮时分,终于得了这块小小的蓝色薄冰。 张玉抬手把薄冰打入树上,‘忽’的一声,像冰水浇灭了火炭,定睛看去,那原本光滑的松树皮上,多了圈水渍,而最中间却是个黑色圆形印记,像是被火烧出来的。 “阴阳之道,果真玄妙无比。” 他缓缓起身,看向坡下那条通往北方的官道,却是想起了蓝皓。 “半年未见,也不知蓝兄那本阴阳心经,炼得如何了。” 正当张玉打算回衡阳城,与杜小钗会合时,却见远处官道上从北方奔来两骑人马,在山坡下停住,两人下了马,他们头缠白巾,身穿绿袍,光着两条毛脚杆踏着草鞋,正站在路边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青城派的人?” 张玉环顾四周,左脚蹬地,飞身跃起五六丈高,藏入了云松树冠里,悄悄观察官道旁的情况。 “他们在等谁?余沧海吗?” 果然没过多久,从南边过来一辆黑色马车,捂得严严实实的,四周环绕着七八名同样装扮的四川汉子,打头的正是青城派首席大弟子,侯人英。 “大师兄,你们可算来了。” “皮师弟,师父呢?” 侯人英下了马,见只有肚子鼓鼓的胖子,和他身后那名普通弟子。 “师父离开客栈时,正好遇上岳先生,拉着他好阵子寒暄,师父不好推辞,又担心大师兄不明所以,带着人晕头撞入衡山城,在天下英雄面前露了踪迹,那就麻烦了,所以让我在半途拦下你们,他应付完岳先生后立刻就会赶来。” 侯人英眉头微皱:“岳不群?” 皮人秋笑道:“对啊,就是岳不群,说起来华山派也有意思,那个徒弟令狐冲飞扬跋扈,专门多管闲事,师父却是个谦谦君子,不止对师父十分客气,连碰见我们,也礼数十足,果然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君子剑。” 侯人英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大师兄,你说谁不简单?岳掌门吗?” “哼,离开福州府,我这路上总觉得有眼睛跟在后面。” “查出是谁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出江西抚州时,我故意让马车往前走,自己躲在暗处,果然有两人在后面跟来,一个白发老人,一个青衣丑女,我出手想擒下他们,谁知两人剑法不俗,白发老者滴水不漏,青衣丑女飘逸灵动,攻守兼备,我只与战了个平手,只是在交手时,他们用的剑法却是被我认出了。” 皮人秋问道:“莫不是华山剑法?” 侯人英点头道:“其中有几招,确实很像华山剑法。” 皮人秋皱眉道:“大师兄,你怎么就知道是华山剑法啊?” “哼,才提起令狐冲那小王八羔子,你就忘了?去岁年底在汉中,我和他有过……交手,对华山剑法,也算是印象深刻了。” 侯人英有些难以启齿,说是交手,其实就是青城四秀四打一,结果被令狐冲反过来压着打,个个受伤不轻,最后还惊动了余沧海,为了找回面子,亲自去信给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称赞令狐冲少侠的‘好剑法’。 “原来如此!” 皮人秋微微点头,随即咬牙切齿道:“有件事,大师兄还不知道,林家逃跑那小子,在南昌现身了,师弟我费好大番功夫捉了他,却被人救走了,那人还出手杀了吉人相师弟,如今想来,应该也是华山派的人在背后捣鬼,好一个君子剑岳先生啊!” 侯人英点头道:“岳不群阴险诡诈,华山派别有所图,此事师父却还不知道,你说他缠住师父,只怕没有好事,万一师父不防备,说出什么来,可就不妙了。” 皮人秋忙问道:“那可怎么办?” 侯人英沉默片刻,道:“我即刻飞马赶往衡山城见师父,皮师弟,就劳驾你守在这里,看住林震南夫妇,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 “大师兄你就放心去吧。” 官道上扬起烟尘,单骑向衡山城奔去。 皮人秋收回目光,看向那辆黑色马车,招呼弟子们将马车从道边赶进树林。 他虽然不是大师兄,也非四秀,却是余沧海赐了‘人’字辈的亲传徒弟,地位远高于在场的普通弟子,众人皆当从命。 “大费周章,抓了两个什么人参娃娃哦?我倒是要看看。” 皮人秋掀开厚实的车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颜憔悴的美妇人,他瞬间眼都看直了,环顾四周,林间幽静,青城派弟子散落四面望风,他暗咽了下口水,心中不由记起一段评书。 蜀中好三国,有一段评书是讲曹操打了胜战,掳来张绣婶婶,在帐中言道:“夫人,肯与我共枕席否!” (本章完) 303.第301章 救难 生死符 第301章 救难 生死符 “哥哥~哥哥~” 布谷鸟还在林间啼鸣。 皮人秋放下布帘,只是一眼,他就让那美妇人勾得心弦乱颤,似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起来,出来数月,不知肉味,他原本就甚为中意熟润妇人,这下欲念更是喷涌而出。 “干了!就算师父知道也没啥,反正他们都是死路一条。” 他绕着马车转了好几圈,不时往官道方向张望,细听是否有马蹄声传来,又看向在外围望风的弟子,咽了下口水,终是横定决心。 “这家伙要干嘛?” 张玉藏在茂密的树冠里,离着坡下林子里那伙青城派弟子,也不过三十来步,此处地势高阔,连带着更远处官道上的情况,也能一览无余。 “皮师兄,有啥子吩咐?” 九名弟子被召集起来,聚集在马车前,拱手执礼。 皮人秋能领一路人马,袭击南昌分局,其在松风观的地位,自然不低。 同去福州府的方贾两位师兄,押送从福威镖局搜刮的金银,绕路回川,此时,侯人英离开,他便是这些普通弟子的领头师兄。 “咳咳,大师兄先行赶赴衡山,面见师父,我看至少也得下午才能赶得回来,此次出川,为祖师报仇,覆灭福威镖局,江湖上不少门派,对我们颇有微词,还不乏别有用心之人……” “……更应该谨慎守备,恭候师父、大师兄到来。” 贾人达絮絮叨叨说了大堆,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他们就是普通弟子,习惯了执行师兄们的命令,对于江湖上的大势,还轮不着自己操心。 “你们几个,往北边走三里。” “你们几个,守在中间的官道上。” “你们几个,往南边走三里。” “有异常之人靠近,立刻来报!” 皮人秋暗自心虚,众人却不疑有它,领命而去。 林间,只剩他和那辆黑蓬马车。 “支开其他人,莫非也是想逼问辟邪剑法?” 张玉施展出‘云程万里’,纵身跃出四五丈,如同飞鸟展翅,轻盈迅疾,瞬间落入坡下一株枞树上,此时离下方的马车不过十余步了,连话音也清晰可闻。 那对男女双手双足,均被麻绳捆绑,经历过破家之祸,加之舟车劳顿,还有对林平之的担心,虽说是练家子出身,但也神情萎靡。 此刻,被矮胖汉子从车厢中提溜出来,全无反抗之力。 “林总镖头…有福之人啊,很不错嘛!” 皮人秋咽了下口水,双眼泛光,走上前去。 林震南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已然鬓发雪白,再没了福威镖局总镖头的气势,像条待宰的老犬,努力维持最后的尊严。 “恶贼…你你要做什么?” 他与夫人背靠背,看向矮胖汉子眼中贪婪的目光,神色紧张起来。 “我林震南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你休想得到我家祖传剑法。” 林震南还以为这矮胖子,与侯人英一样,又要逼问辟邪剑谱。 “辟邪剑法?师父、大师兄喜欢,老子没啥子兴趣,不过嘛。” 皮人秋拎起林震南,扔到一旁,探出双手,笑着抓向峰峦。 王夫人云鬓高盘,穿着素锦长衫,身材丰韵,还有那种大家主母特有的端庄持重的气质,难得又是练武之人,即使不如二八少女那般青春靓丽,身材依然紧致结实。 “你…你……” 她也坐在林间地面,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懵,随即又惊又怒。 皮人秋笑嘻嘻:“你夫人很有…韵味,老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王夫人一心担忧着林平之,神思不定,未曾料到对方不打辟邪剑法的主意,反而盯上了已为人母的自己,明年便要过四十春秋,这个时候,却还遭人惦记。 她只能是又悲又辱,欲哭无泪。 “畜生,你要干什么?” 林震南见状,厉声呵斥,拼命爬过来。 皮人秋抬脚,向着林震南肩膀,踢了过去,他朝后滚出三四丈远,撞在树上。 “什么狗屁总镖头,丢了祖宗手艺,尽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皮人秋不屑地一笑,便是林震南没有被封住穴道,捆住手脚,也未必就是自己对手,他想早点完事,急不可待地脱下外袍,解开腰带。 “夫人生得好俏丽啊!难怪你丈夫…便已先白了头,俗话说,一样菜,就算鲍鱼熊掌,日日吃,也该腻了,夫人今日何不换换川渝味道?说不定就爱上了呢。” 皮人秋生平无它好,在青城山时,逮到机会就悄悄往山下勾栏青楼中去,学了满嘴的污言秽语,没有一点修行道人家的意思。 “滚开!” 王夫人性烈如火,哪里会甘愿让这等猥琐小人得逞,她恨不得取来金刀,将这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畜生,剁碎喂狗,奋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双手实在捆得扎实,只能双脚拼命往前踢动,阻挡来人靠近。 “叫啊,越叫我越兴奋……” 皮人秋也不废话,绕到后面,搂住了王氏,便待剑履及第。 林震南看向这一幕,瞠目欲裂,却无能为力,只能躺在地上无力地叫骂。 “畜生啊!畜生啊!” “余沧海枉为出家之人,放纵弟子,欺侮人妻……会遭报应的…” “畜生啊,放开吾妻,冲我来啊…” 他骂得越狠,皮人秋越兴奋。 正在这时,林间有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 “什么人!” 皮人秋正欲上下其手,却见林间有道身影,竟像凭空出现的一般,走近了,原来是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背着个黑色大包袱。 那人笑道:“掳掠良家,在此野合,松风观如此作风,不怕坏了青城山数百年积攒的清誉啊?” 被搅了好事,皮人秋心中不快,骂道:“龟儿子你比别人多长几个脑袋,敢多管闲事?老子蜀道山,你圆润地离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张玉扇了扇鼻子,轻笑道:“好臭,好臭,谁在放狗臭屁?” 皮人秋双目冰寒:“找死!” “张先生!” 王夫人见了来人,不觉惊讶,竟然是之前投靠过福威镖局,后因郑康之言,怀疑他与劫江水匪是一伙,而被挤兑走的张鲤鱼。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林震南暗疑,看样子他与青城派并不是一起的。 “原来是一伙的!” 皮人秋已经提起了裤子,见来人十分面嫩年轻,而福威镖局普遍都是群武功低微的臭鱼烂虾,便也没放在心上,“当啷”一声抽出长剑,快跑数步,纵身跃起,剑影‘咻’的刺了过去。 “风穿松林!” 张玉看向那柄凶猛刺来的剑刃,将要递至身前,他却只伸出双指。 “两指禅?”林震南认出了这招,想起那日比武之事,百感交集。 皮人秋心中暗道,此人莫不是傻子,竟然敢用空手来接他使出的松风剑法,只怕连大师兄也做不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斜风飒飒!” 他剑势微变,斜着横向斩去,眼看便要削断双指。 “让你装!空手接白刃,老子让你接断指。” 张玉丝毫不惊,手法变换,如残影晃过,两指夹住了剑尖,接着便是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剑身传来,皮人秋右手发麻,稍一疏忽,兵器就让人夺走了。 “品相很一般啊。” 他轻轻摇头,将剑扔在脚下,看向正在愣神的矮胖汉子。 皮人秋空着双手,对方只用了一招,自己就败了,这怎么可能?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号人物?好像没听说过。 “这…这位少侠,可是有什么误会?” 皮人秋能在青城派混得还不错,主打的便是识时务。 张玉解下腰间的黄皮葫芦,喝了口烈酒。 “误会嘛,自然是没有的,青城派与福威镖局的恩怨,我也没兴趣插手,就是正好碰上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对夫辱妻,我与她虽无深交,但也有一面之缘,不得不出手而已。” 王夫人衣裳被撕开,露出半个丰润盈满的肩头,她看向年轻男子,心中一阵后悔,之前出于息事宁人之心,未将郑康对自己的轻薄告知丈夫,导致那个小人一再进谗言,最终促使林震南疑心生暗鬼,赶走了张鲤鱼。 “若非如此,福威镖局,也不用遭此厄难了,平之,平之也不会下落不明……” 皮人秋笑道:“少侠误会了,方才我只是与林夫人开个玩笑,并无恶意的,对了,我师父余观主快要赶来了,少侠不信,也可以问问他啊。” 张玉点头道:“余沧海要来了,那我更得抓紧时间了。” “抓紧,什么抓紧?” 皮人秋瞟了眼林震南、王夫人,不知眼前这玄袍男子要对谁抓紧。 辟邪剑谱,或者…这妇人。 张玉似乎对那两样都不感兴趣,却定定地看向皮人秋,摊开手心,里面有一块蓝冰,形如指甲盖,他抬手一挥,蓝光飞起,瞬间没入了矮胖汉子身体内。 “算你走运,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是什么?” 皮人秋只觉的胸口一寒,接着有股灼热的气息钻了进去,似乎有五百只冰蚂蚁、五百只火蚂蚁,在体内四处交战,让他恨不得揭了自己的皮,正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际,张玉移步上前,抬掌印在其胸膛上,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才被压制了下去,‘蚂蚁’们仿佛收兵回营了。 “呼呼…呼……” 皮人秋坐在地上,不过几个瞬间,已然汗如雨下。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胸膛,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好像方才那种冰火两重天的苦痛,只是错觉。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张玉喝了口酒,抬手点了他穴位,低声道:“今天只是开胃小菜,还想活命,三日之后,到衡山……群玉院来领取解药,你若是告诉余沧海,那便是自绝生路,因为这种痛苦,除了我,世上无人能解。” 皮人秋全身僵硬,坐在原地,望着林子,一动不动。 张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林震南夫妇面前,解开捆住他们手脚的绳子。 “张先生,多谢救命之恩。” 王夫人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挤出裙下饱满的曲线,她起身时,见自己酥肩半露,连忙整理好衣襟,起身捡起皮人秋的佩剑,便欲刺向他胸口。 张玉喊道:“慢着!” 林震南皱眉道:“张先生,如此恶贼,如何杀不得?” 皮人秋死活与张玉无关,此等武林败类,死有余辜,只是体内种了第一枚生死符,正是他准备用来观察、完善这门暗器手法的标本。 “余沧海才是幕后主使,他不过就是一听命行事的喽啰,杀了他,能解几分气,报多少仇?只怕青城派更不肯与你们罢休,况且,林少镖头还未找到,万一青城派报复起来……事已至此,你们还是尽快逃命去吧。” 王夫人放下了剑,主要是顾忌青城派报复林平之,她沉默片刻后,道:“张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林震南看了眼被封住穴道的皮人秋,对青城派弟子的武功,依旧心有余悸,好像他们随便一个什么‘人’字辈的弟子,就可以与自己打得不相上下。 “是啊,张先生,你也曾是福威镖局的一员,大家都是弟兄,如今镖局遭逢大难,更该守望相助才是,你放心,只要我姓林的度过此劫,福威镖局一定重重酬谢于你。” 林震南说到重重酬谢时,边观察张玉的神色。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如何对事态这般了解? 这太过巧合了,就像那日的江海龙神会一样巧。 青城派大费周章,灭了福威镖局,为了什么,他现在岂能不知道。 林震南心中暗道:“莫非这还是一出双簧,张鲤鱼根本就是青城派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假意救人,意图骗取辟邪剑谱?” 他继续出言试探:“只要先生为我们找回平之,就是要那本……剑谱,林某也没有二话,” 张玉看了眼林震南,轻轻摇头,笑道:“林总镖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只能救你们这次,今后的江湖路,好自为之便是。” 林震南现在看谁,都觉得对方要谋夺自己的辟邪剑谱,见张玉转身便走,竟然对辟邪剑谱不感兴趣,心中惊异,也不十分相信,于是问道。 “张先生,那你为何要救我们这次?” 张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我不信命,但信因果,所以,你们也不必谢我。” 他毕竟拿了林远图的遗泽,救下林家三口,也算了却这桩因果,之后的路,便是各走各的,他可没兴趣在虎狼环伺的当下,给林家三人当保姆。 张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夫妻面面相对。 王夫人有些埋怨道:“老爷,看来之前,是你错怪了张先生。” “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是救了我们两次,但出现的时机,都太过蹊跷,未必是什么正路子的人,而且年纪轻轻,便有这份武功,当日为何会投入福威镖局?就算不是青城派的人,只怕也别有所图,多半是冲着我们家辟邪剑谱来的。” “老爷是说,藏在福州府向……” “夫人慎言啊。” 林震南连忙打断了她,看了眼隔着十来步的皮人秋,还有张鲤鱼离去的方位。 两人不敢多做停留,也向林子深处跑去,打算先到长沙府投奔故旧,边打听林平之的消息,同时送信给王夫人的娘家,洛阳金刀门,说明事情原委,让王老爷子出面调停。 半日之后,临近午时。 两人从牯牛岭的山林中钻了出来,看向面前这条大江,总算暂时松了口气,过江之后,便是长沙府湘潭县地界,只要找到林家故旧就好了。 两人又往下游走了四五里,总算看见一个渡口。 江风袭袭,天上下起了牛毛细雨。 一艘船飘在码头前。 船上坐着的那人,戴着斗笠,身形不高,远看还以为是个身量没长成的少年,他手里提着根青竹鱼竿,正在湘江中垂钓。 林震南手里提剑,大声道:“船家,我们要过江,你快点撑船,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人依旧不作声,像聋子一般,继续垂钓。 “你聋了吗?我们要过江——” 林震南夫妇担心青城派追来,急忙上前,走到码头尽头,离那艘渔船不过四五步距离时,斥声戛然而止,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他看见垂钓的中年矮子,斗笠下竟然也缠着白头巾。 “林总镖头,久违了!” 那人坐在船上,身体不动,转过头来,露出半张鹰顾狼视的脸。 林震南颤声道:“你…你是谁?” “贫道青城派松风观余沧海,在此恭候两位大驾!” (本章完) 304.第302章 枭 第302章 枭 弦月晦暗,枭鸟振翅,无声无息落在树梢,凶狠地盯着黑夜中的一切。 南昌城西十八里坡,有座河神庙。 几年前上游岔口溃坝,洪流改道,冲走了数百户,这边的河床莫名其妙变成了上好的肥田,富户地主们另建了座土地庙,庙祝离开,河神爷很快就连一碗冷猪头肉也混不上了。 只是香火旺盛的庙宇,不一定能庇护黔首草民,反而破庙能行些功德善事。 这几日,原本宿于破庙中的那群乞丐,统统不见踪迹,一批外地人占了此处。 两扇红漆剥落的破门虚掩着,隐隐透出火光,还有说话声。 男子禀告道:“刚收到堂中密探的飞鸽传书,在福州府发现那人踪迹!” “你是说,他又去福建了?” “那人旧部众多,许是听见什么风声,准备买船逃往海外吧,我若是他,除了离开明国,隐居异域,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方法,堂主,我们是不是连夜出发,赶赴福州府截杀?” 背后神坛上,立着尊等身高的木像,蛟头人身,凶神恶煞,手持分水定波叉,身上盔甲已然掉色,大红战袍早让乞丐扯走,只剩脖颈处还有圈红布。 “之前是湖南,后在江西,现在说在福建现身,唐统领,你就没觉得,有点不对劲?” 阴影投射下来,落到那堆篝火边缘,庙内坐着二十来人,静默无声,有男有女,手边放着兵刃,个个气质精悍,显然都非等闲之辈。 “您也知道,护法堂在南方江湖上的暗桩,数量本就不多,得用者更少,朱雀堂在湘赣闽三省倒有些势力,但很多是任大小姐的旧部,未必会实心为我们提供消息。” 唐枭苦笑道,他有些后悔了。 那夜在止水堂,不该因为和张玉斗气,抢下这桩麻烦的血档任务。 自从来南国后,地虎护法队就在三省间奔波,好些地方都出现了疑似曲洋爷孙形貌的人,去了之后,无不扑空,白白耽误了不少时间。 狄白鹰坐在神坛前,他拿起烤得软乎的烧饼,掰成两半,递给坐在旁边的谢小蛮,又抬头看了眼地虎统领,脸上露出些许不满之色。 与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比,武功不说,单论智谋,唐枭的确白白多活了十几年。 “坐探暗桩的消息,当然重要,但除了眼睛,我们还有脑子!” 唐枭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们不去福建?” 狄白鹰点头。 “且等几天,看看再说吧。” “可是,万一曲洋逃去海外……” “急什么?人在着急之下,往往容易受人利用,做出非常愚蠢的决定,你可曾想过,如果这又是一招粗浅的调虎离山,曲洋不在福州府呢?” 唐枭想了想,问道:“那他会在哪里?” 曲洋叛教的消息,是成德殿传下来的,只说他与正教中某位重要人物有勾结,狄白鹰所知也有限,其中曲折,他不清楚,也不太感兴趣。 黑木崖的风那么冰凉,猩猩滩的水那么阴寒,何曾少得了冤死鬼。 狄白鹰这次亲自出马,有人说是为了向东方教主表忠心,也有人说,是为了交好杨莲亭,如今任大小姐再次得势,他当年为了改换门庭,可没少清洗任教主的老弟兄们。 众说纷纭,但真实目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狄白鹰看向黑衣双刀女子,笑着问道:“小蛮,你觉得呢?” 谢小蛮咬了口烧饼,熊熊燃烧的篝火倒映在眼眶里,她轻声道:“义父,张玉用清理旧档为名,命北苑各位香主下山执行任务,自己也是以执行血档任务为由头,名正言顺来的南方,但却未见有所行动,之后据说在福州府现身,颇为蹊跷,而他与曲洋有交情,今日又有暗探传来的消息,曲洋也在福州府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谢香主言之有理啊。” 唐枭听见谢小蛮的分析,甚觉有理,若是能籍此将张玉与曲洋扯上关系,一网打尽,那也不枉这趟的辛苦了,空下来的副堂主之位,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堂主,要不我们还是去福州府吧?” 狄白鹰没有说话,看向双刀女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觉得此事甚为古怪,自从来了南国,自己就像落入了别人的葫芦里,总被牵着走。 福州府暗桩传来的消息,应该不假。 唐枭、谢小蛮的分析也有理,很多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 鹰的直觉是敏锐的。 狄白鹰隐隐觉得,此行去福州府,还得扑个空,只是目前也没别的办法。 谢小蛮道:“义父,若是在福建,曲洋十有八九要出海了。” “堂主,别犹豫了,要不我带人,先行赶去?” 狄白鹰正待点头。 庙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什么人?” “停下!” 狄白鹰几人走出庙门时,双方已经亮出刀剑。 “让开!堂主来了。” 那辆马车停在庙门十来步远的地方,四名紫衣骑士勒马望向河神庙,右手都攀上了腰间的刀柄,一言不发,盯着对峙的高胖女子。 ‘母猪龙’黄巧儿拎着鬼头大刀,带人迎在最前面,正要动手。 狄白鹰双目微凝,命令道:“把刀收起来!” 黄巧儿回身看去,见是狄堂主,不敢有二话,收起鬼头大刀,退到一旁,依旧警惕地盯着那辆马车,身在南国异乡,神教势力晦暗的地方,多加小心倒是无错。 “咳咳!” 马车中响起几声咳嗽,车帘子掀开,先下来两个身段曼妙的女子,一人打起车帘,一人匍匐跪地,片刻之后,车厢里出来个紫袍年轻人,靴子落在女子腰身上,那匍匐在地的女子显然是练武之人,腰背结实,十分平稳,紫袍男子稳稳地落在地面。 “哼!” 护法堂众人,见此情景都有些惊讶。 此人是何身份,竟然如此大的架子? 狄白鹰身为护法堂堂主,十大长老之一,教中地位只在寥寥数人之下,也未见如此排场,与堂中弟兄,同睡破庙,同吃烧饼。 那从马车出来的紫袍男子,中等身材,相貌俊朗,不时捂嘴咳嗽,不太像练武之人。 他走到河神庙前,拱手道:“狄堂主,别来无恙啊。” 狄白鹰冷笑一声,对这番奢华做派也不满意,他立场虽然多变,毕竟是老派人物,那时教中高层,还习惯秉持着‘凡入教中,皆是兄弟姐妹’的信念,不敢说万事平等,也至少大体能与普通弟子同甘共苦。 到任教主在位后期,便有所变化了。 “原来是童三公子,上次见你父亲时,还说起虎父无犬子呢,父主外,儿主内,难怪东方教主器重你们父子,只是……你今夜不在成德殿侍奉杨总管,如何远来江西,搅扰老夫啊。” 童玉康似乎没有听出话中的讥讽,淡然笑道:“我奉命来江西,确实另有任务,只是恰巧听说狄堂主生了心病,在下又恰巧有方子可治,这不连夜带来了。” 狄白鹰轻笑道:“我有什么心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还得劳烦你来提醒?” 童玉康笑道:“曲洋的去向。” 狄白鹰沉默片刻,问道:“你的药方呢?真管用吗?”童玉康从怀中取出‘药方子’,递过去,微笑道:“一看便知。” 狄白鹰接过那张薄纸,打开之后,迅速看过一遍,脸色顿变。 “咳咳…狄堂主,在下这张药方,开得如何啊?” 童玉康得意地笑着,又引起咳嗽连连,他取出手巾捂住口鼻,然后折了起来,揣进袖内。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狄堂主误会了,杨总管也是才收到消息。” 狄白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将那张药方用内力揉搓粉碎,抛在冷风中,随即对着还不明所以的护法堂众人,下令道。 “速去衡阳!” 马蹄腾起,火把晃动,四五十名地虎高手下了十八里坡,向西边奔驰而去。 “狄白鹰…” 童玉康站在马车前,望着火光消失在丛林当中,轻轻摇头,想起自己虽然不会丝毫武功,依旧可以‘指挥楚汉如旋蓬’,心中便是说不出的得意。 “也是莽夫一个!” 他转身走向马车,一名神教女弟子,立刻趴了下去,任其踩着自己上车,脸上不止没有流露出屈辱不满,反而十分荣幸,似乎自己是在为神教的崇高理想而献身。 “走吧。” “大人去哪里?” “奉大总管之命,去见任大小姐。” 童玉康靠在软垫上,揉搓着使用过度的脑袋,嘴角挂着笑意。 “曲右使,可别怪我,谁让你滥施善心,所交非人……” 他还记得,幼年之时,曲洋也常来童府作客。 那个一身墨色长袍,头戴木簪,正事谈完,只要不急着走,都会抽出时间教他们三兄弟吹箫弹琴,大哥、二哥,年岁已壮,不耐学音理,喜欢舞刀弄剑,只有自己身体羸弱,能够坐得住学了好几首曲子。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经过有心人的琢磨。 他付出极大心力,找出了曲洋暗中交往那位正教重要人物,以此为线头,再想到近日正教江湖上那场盛事,便不难猜出曲洋爷孙的去向。 曲洋的死活,他并不关心。 而曲洋能牵扯出的那人,却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心中记挂的,说来也奇怪,有时童玉康细想,自己对那人的仇怨为何如此之深,他也说不太清楚。 只是每当听见那人职位晋升、建立功勋、受到褒赞,他就觉得有人用鞋底子,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抽自己耳光。 “真是世事无常!当年那个油嘴滑舌的小人,何等卑贱,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获得东方教主青睐,但是这次,你勾结叛逆,自投罗网,终归就要尘归尘,土归土!” 童玉康就像落在黑木崖上的一只枭,时刻盯着自己的猎物,不出现就罢了,若是出现,便会带来死亡。 …………………… 那艘画舫停在东湖岸边,灯火通明。 任盈盈坐在琴桌前,看向珠帘外来传消息的那名香主,好言抚慰几句,让剑婢带他出去领赏。 “多谢圣姑,多谢圣姑,为圣姑办事,属下万死不辞!” 她没心思拂琴,叹了口气,起身推开半边窗户,江上弦月如钩。 相比洛阳、黑木崖,她更愿意待在江西,或许因为这里更有安全感。 日月神教在南方的势力,只有江西的朱雀堂,当年东方不败继位时,朱雀堂罗长老出言质询,被童百熊从背后偷袭,当着殿内众人,一刀砍成两断,后面杨凤鸣担任堂主,也没多久,就叛教出逃了。 再之后,朱雀堂的势力,依旧牢牢控制在任家旧部手里。 时至今日。 这里的草树木,都可以成为任大小姐的耳朵、眼睛、鼻子。 “登登~” 一道窈窕身影,径直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圣姑,你让连翘妹妹喊我来,是不是做了噩梦睡不着,喊我陪床啊?” 任盈盈看向来人,眼中难得露出清澈的笑意。 她部属很多,敌人不少,至于朋友,好像只有这一个。 “除了竹翁、向叔叔,你是我武功最高的朋友。” 那女子二十左右的芳龄,自胸至膝围一条绣围裙,身穿蓝布印白衫裤,腰间缠这银蟒带,头上更是色彩灿烂,金碧辉煌。 她听见圣姑说‘朋友’两字,便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了天生的弦月,千娇百媚、动人心弦,却无半分虚伪假饰,完全发自本心的高兴。 “圣姑当我是朋友,还有什么为难的呢?说吧,什么事要我去办?” 任盈盈沉吟片刻,道:“蓝凤凰,我想让你替我去一趟衡山。” 蓝凤凰笑道:“衡山城啊,刘正风举行金盆洗手大会,竟然没给五仙教下帖子,我正想去寻他麻烦呢,圣姑可是要我去教训教训那些无礼之人?” 任盈盈连忙摇头:“此时的衡山城,大半个正教江湖都来了,对于神教中人,无疑是龙潭虎穴,你万不可冒险,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刘正风想挂剑归隐,没那么简单,你任他自败即可。” 蓝凤凰点头,又问道:“那圣姑要我去什么?” 任盈盈道:“你帮我去找一个人,若他陷入险境,你能出手相助的话,就出手相助。” 蓝凤凰看向比自己还小三四岁的少女,笑着问道:“是谁啊?令一人之下万之上的日月神教圣姑,都如此惦记着,真是罪过大上天了!” 任盈盈本来没什么,叫她这么一闹,倒生出三分不好意思,许久才道。 “张玉。” 蓝凤凰一幅不出所料的样子,笑道:“张玉,护法堂副堂主,原来是他!几次听圣姑提起此人,看来真是个了不得的奇男子了,我倒要去看看,他是有潘安之貌,还是有宋玉之才?” 任盈盈正色道:“你别胡说!张玉是东方不败看重的人,我帮他,另有打算,绝无关私情,我和他没有私情,也不可能有私情!” 蓝凤凰微笑着看向她,轻轻点头,也不知信了几分。 这时,珠帘外剑婢连翘禀道。 “岸上有男子自称成德殿紫衣使者童玉康,想登船拜访圣姑。” 任盈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竟然还敢来?狄白鹰在河神庙见过此人后,便连夜离开江西,径直往湖南扑去,她岂会猜不出童玉康在其中起的作用。 “可是携带教主诏书来的?” 连翘剑婢道:“不是,他自称以个人身份拜访圣姑?” 任盈盈冷声道:“那就告诉他,夜深了,不便见客!” (本章完) 305.第303章 再遇仪琳 第303章 再遇仪琳 衡阳城北官道旁,有座芳草亭。 天色阴蒙,草色翠绿,官道上行人来往。 亭外两人一马,细雨如针,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只是显得些许哀婉而已,衡阳城的大小酒馆勾栏找遍了,仍旧没有发现曲洋的踪迹,眼看离金盆洗手大会日近,张玉只能去衡山城了! “原来大人早有布置。” “世上之事,常败于不密嘛。” “是相比于我,你更信赵长风?” 张玉摇头。 杜小钗问:“难道不是?” “小钗啊,你对曲师的情谊很深,只是在江湖上,用情过度,羁绊太深,往往都是天然的弱点。” 杜小钗觉得古怪,他才多大,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番感慨,倒像成了自己长辈。 她忽然问道:“大人就没有弱点吗?” 张玉没有作声,望着亭外芳草萋萋,正在低头啃食青草的白马。 “照夜玉狮子,涉水越岭,如履平地,可日行五百里,你将这份信送到之后,倒也不用急着来衡山城。” “大人打算独自去赴龙潭虎穴?” “倒没那么危险,就算真是虎穴,还一山不容二虎,城中那些正教人士,明争暗斗,各怀鬼胎,比日月神教好不了多少,何曾就是铁板一块了?” 张玉看向亭间的玄奇剑匣,这些时日,养剑有些操之过急,那套六畜剑毁了三把,只剩下‘黄蟒’、‘黑彘’、“白鸮”,全部收入了匣中,随着北冥真气的日夜温养之下,原本四百多斤的剑匣,迅速重了一百来斤。 再加上生死符。 “有了这两样东西作为依仗,倒是可以在衡山城中唱一出智斗了。” 杜小钗问道:“什么叫智斗?是曲子吗?” “是曲子。” 杜小钗看向他,笑道:“大人不止箫艺绝伦,竟然也会唱小曲儿,那我送完信后,可更要早点赶来衡山,好好听上一听。” 她走出芳草亭,翻身坐上照夜玉狮子,纵马离开。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催。” 张玉在亭间坐了片刻,看了眼天色,轻轻叹了口气,显然没有在杜小钗面前,表现出得那般轻松,他提起黑色包袱,起身北去。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官道上死了只黄兔,肚子鼓起,像怀了崽。 脖颈都被碾成了肉糜,嘴角还在朝外冒血,道中间有条血色的车辙印记,大概是穿过道路时,行动不便,撞上了疾驰的马车轮子。 “阿弥唎都婆毗……” 那群素衣尼姑,停住脚步,双手合拢,低头诵念了几遍往生咒,继续往前赶去,她们头戴斗笠,背着包裹,剑不离手,虽为女尼,但气质刚强,凛然不可侵犯,江湖上也只有恒山白云庵的弟子了。 “仪清师妹,你丢了东西吗?” 为首的尼姑,膀大腰圆、口鼻方阔,未语便显出三分粗暴之气,正是恒山派大弟子仪和,她见身旁那个清秀高瘦的女尼,不时看向前方那个玄袍男子背影,又看向地面,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带着小师妹仪琳也跟着去看男人,便担心她们坏了修行,动了红尘念头,只能如此委婉提醒道。 “大师姐,你看!”仪和没好气道:“你让我看什么?” 仪清为人细致,指着才下过场雨的官道:“那个人很古怪,明明行走起来十分轻快,留下的脚印,去凹陷进去三寸,每只还都一样。” 仪和心中微松,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江湖上高手众多,南国奇人异士也不少,大概是练了上乘轻功的吧,不过我恒山派,自有高明武功,也并不比谁差了,只要他不来招惹,就与我们无关。” 仪清望向那人逐渐被细雨遮盖的背影,暗想,他若是练了高明轻功,不说踏雪无痕,也不该在泥地里留下如此深的足迹,若无轻功在身,健步如飞,每步间隔有如此相同。 “到了衡山城,可得问问师父,天下竟有如此诡异轻功的高手。” 仪和看向走在中间的小尼姑,笑着问道:“仪琳,你也是在看那人的轻功吗?” 小尼姑想了想,轻轻摇头。 仪和眉头微皱:“那你在看什么?” “大师姐,他…他就是在湘江边布施了三十两银子卖下灵鼋的人。” “原来是他啊,如此说来,还真是仁善之人。” “我想把珠子还给他。” 仪和点头道:“正该如此,出家人本就不应贪恋珍奇之物,何况对方心意慈善,更应该将这份福报,送还与他,以彰显佛法因果之说。” “可是……” 仪琳再看过去,那人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青山烟雨当中。 仪清笑道:“仪琳师妹不必着急,这条路通往衡山县,若是有缘,路上自会再见到的,那时了却这份因果也不迟啊。” 仪琳轻轻点头,收回目光,摸了下袖袋里的灵珠。 青山连绵,崇山峻岭,似乎对应了天上的轸星玑衡,人在宇宙自然面前,渺如沧海一粟,自以为探究了天地至理的,其实不过在海边捡了颗恒沙。 张玉脚程极强,也无须用内力催动轻功,半个时辰便走出了三十多里,再往前走,官道变成崎岖的山路,乌云骤聚,山中天色说变就变,大雨眼看就要落下。 “前面有座庙?” 大门敞开,两边有幅楹联,‘遵道而行,但到半途须努力;会心不远,要登绝顶莫辞劳’,张玉看了一遍,跨过门槛,供奉的神祇名为‘霍山君’,虽然座落在荒郊野外,神像、祭坛还算干净,显然有人定期来打扫看顾。 “衡岳庙观林立,随处可见,倒也便利了远行之人。” 张玉搬了捆劈柴过来,扔进铁炉里, 才生起了火,庙外山雨骤然倾盆。 “哗啦啦……” 片刻之后,说话声穿过嘈杂的雨声,传了进来。 “大师姐,前面有避雨的地方。” “好像供奉的是道家神仙啊?” “那也无妨,三支清香,避一场雨,佛门弟子四大皆空,哪有那么多的门户之见,武当派的冲虚道长,不还时常客居少林。” “仪清师妹说得对!我们歇歇就走,此地离衡山城不算远,天黑之前,总能赶到的。” 张玉才将烤干的衣袍穿上,便见十二三个光头尼姑,走进庙内。 (本章完) 306.第304章 还君明珠(状态不好,有点水,先发后改) 第304章 还君明珠(状态不好,有点水,先发后改) 仪和领着十来个师妹进到‘霍山君’庙,却见有人已在庙中,生起火炉,还是个年轻男子,顿觉为难,回头看了眼对什么都新奇的师妹们。 “要不还是继续赶路?反正有斗笠,多少能挡雨。” 她性情粗暴,气力过人,行走江湖日久,什么路数的妖魔鬼怪都见过,倒不如何担心,只是身后这些青春年少的师妹们,不少还是第一次离开恒山,出远门历练,由不得她多加几分小心。 “大师姐,他便是仪琳师妹说的那位施主。” 仪清在旁轻声提醒。 仪和回头看去,见仪琳师妹连忙点头,心中稍微放松下来。 “贫尼恒山派仪和,施主有礼了。” 仪和上前见礼。 “我等皆是恒山派弟子,路途逢雨,想借一片屋檐栖身,若有搅扰之处,请施主恕罪。” “在下也是避雨的,并非此庙主人,你们自便即可。” 张玉放下手中那册牛皮剑图,看向面前的的尼姑,双手合十,低头垂目,肩头微沉,这既是江湖上陌路见面的礼仪,也随时可以抬掌攻守,可见此人心存防备。 之前是青城派,华山派,眼前是恒山派,正教年轻一代的精英,他也算认识了几拨,总的来说,在江湖上可算翘楚,只是除了一个异类令狐冲,倒未见武功有特别惊艳之人。 相比起前代江湖的风清扬、方证、冲虚、任我行,还有后起之秀东方不败,新生代中,能拿得出手的不多,难怪有人发出武运不昌,青黄不接的感慨。 “多谢施主。” 仪和招呼师妹们在庙堂左侧坐下,她走向旁边厢房,寻出一座铁皮火炉,两捆木材,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斤重,她天生力大,搬动起来面色如常。 “好个壮实尼姑!” 张玉瞟了眼仪和,见她气息平稳,显然还有不少余力,筋骨扎实,应该是有横练功夫在身,自己背负四百斤重的玄奇剑匣,眼下只装了三柄藏剑,还能支应,但若是匣中十二柄剑,蓄满真气过后,重量很可能临近千斤。 “看来我也该寻一门锻炼体魄的武功,只是这种外功,若是寻常的,就算脱胎于少林绝技的‘小铁布衫’、‘小金刚罩’,练到后期,都会极大的损害身体,至于高明的锻体功夫,并不比顶级内功心法易得,倒是桩急不得的难事。” 张玉心中暗道。 “大师姐,我们来帮你。” 恒山派的几个小尼姑,见仪和搬了这么多东西,连忙起身,要上前去帮忙,却都被叫住了。 “不必了,仪清,你算好我们取用的柴火数量,按照市价折算成香火钱,放入功德箱内。” 仪和将铁炉,柴火放在地上,她看了眼正低头看什么的男子,眼中不由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大师姐好厉害!” 恒山派弟子拍掌叫好,同门融洽,真情流露,倒教人好生羡慕。 “大师姐力大如牛……” 仪和被送到佛门前已经十二岁,那时她已经像男子般出劳力,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却还是因为有了弟弟,家中觉得她食肠宽大,而被送入白云庵。这也算她心中一份执念,遇见男子,便想争个高低,又因性情粗暴,动不动爱发脾气,并不受江湖同道待见,连其他四派的的年轻弟子私下称呼其为‘凶尼姑’。 “恒山派三定,武功不低,弟子间出众的就少了,但师长高瞻远瞩,同门友爱团结,倒是一桩令人钦佩之事。” 张玉翻开一页牛皮册,他江湖经验老道,六识异于常人,察觉出仪和故意从自己面前经过,似乎存了几分警慑的意思,对师妹们的爱护之心,可见拳拳,他对此倒是颇为赞赏,恒山派在五岳剑派中,虽是女流,又是出家之人,但同门之间很讲义气,到了最危急关头,也没有闹出什么手足相残、师徒反目的丑事来。 “戏中有言,宁学桃园三结义,莫效瓦岗一炷香。” “五岳剑派中,华山派、泰山派、衡山派,内部墙头众多,同门之间多有不睦,嵩山派有左冷禅以武功、权术镇着,只是他一倒,门派连同那些招揽来的高手也都作鸟兽散了。” “最后能躲过灭派之灾的,竟然是初时最弱小的恒山派。” 恒山派众人很快生起火来,正值六月,虽然阴雨连绵,但与寒冷还是扯不上关系,只是湿气太重,身上容易黏糊糊的,又沾了雨,更加难受。 她们围在火炉边,烤干被雨水淋湿的衣服。 仪和借机向师妹们传授经验:“行走江湖,无论僧道,庙宇都是大开方便之门的十方丛林,取用物资,并无不当,只是不可短了世情理数,叫同门、外道瞧不起。” “大师姐放心,我们记住了。” 过了些许时辰,众人烤干衣服,外间雨势小了下来。 “施主打扰了。” 仪清带着白衣小尼姑,走到张玉这边。 张玉看了一眼,认出了那日在湘江边救灵鼋的小尼姑,既是恒山派的,瞧这年岁、相貌,应该就是仪琳了,此女身世倒是十分离奇,他笑着问道:“你们还有何事?” 仪清道:“仪琳师妹,还是你说吧?” 仪琳也不知说什么,她看了年轻男子一眼,从袖中取出那物,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张玉抬眼看去,见是一颗荔枝大小的珠子,泛着淡金色光泽,正卧在小尼姑洁白如雪的手掌里,他虽然不太留心金银财宝,但一看此物便知极为珍贵,毕竟现在不是几百年后,那个‘义乌小商品’横行的年代,伪造的技术难度、物资成本,甚至不必真品的价值低。 仪琳低声道:“这是…是施主的珠子。” “是我的珠子?” 张玉皱起眉头。 “我方才说了,我不是此庙主人,你们用柴火也好,投宿也好,不必过问于我,况且,这也过于贵重了。” “这…这颗珠子,原本就是施主的。” 仪琳结结巴巴,把那天傍晚在湘江渡口,张玉走后,灵鼋吐珠之事,‘罗里吧嗦’讲了一通,最后将灵珠放在他面前,便回去了。 (本章完) 307.第305章 南山猛虎,万里独行 第305章 南山猛虎,万里独行 午后。 檐角淅淅沥沥,门外青山胜翠。 恒山派弟子携带了斗笠,雨势稍歇后,仪和便领着师妹们离开霍山君庙,继续赶往衡山县,山路湿滑,女子脚力弱,万一天黑前不能赶到,山林中多有虎豹豺狼出没,便非常危险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彻底云收雨歇。 山中天黑得早,未至傍晚,便已经有了些许暮色。 “嗷嗷~” 远方似有狼嚎。 张玉睁开双目,东湖之战中吸取了木高峰几十年内力,八成用在温养六畜剑上,剩下两成在气海中转化为北冥真气。 金池丹田里,还是那五株紫金莲,轻轻摇曳,只是已经有了些许盎然生机,双木成林,五成圃,原本零散的气机,在莲之间流转,逐渐形成一个玄妙的循环。 “待到满池金莲盛开之时,便是问鼎先天之日。” 只是北冥真气是正宗的道家内功,威力霸道,冠绝群法,但是转化别的内力,也颇为‘挑剔’,如木高峰这般没有师承,学了身偏门内功的江湖散人,那两成只得了一成不到。 张玉缓缓起身。 面前放着一颗宝珠,一把油纸伞,都是仪琳留下的。 “灵鼋吐珠?小尼姑这故事编得不错,比仙人赐鳞听着可信。” “回黑木崖后,倒是可以献给东方教主,说不定还能混个连升三级!” 他笑着收起珠子,撑起油纸伞,背着包袱走出山庙。 青山如万丈长龙,人就是龙身上的一个小黑点,不起眼地移动着,如一颗蒲公英,如一块滚石,从山脚到了山顶,从这边到了那边,终究还在山里。 “呼呼…” 山路要绕过断崖、绝壁、险锋,极尽曲折难行,更别提负重四五百斤,行走在平地还好,攀山越岭,消耗体力要胜过几倍,他又不愿运用内力,全凭肉身硬抗,铁链虽然缠了软布,还是将肩头磨出血痕。 “难怪任盈盈不愿深习藏剑术,还把玄奇剑匣送了出来,这玩意儿,长期背在身上,相当于无时无刻不在受刑……” 张玉心中抱怨了几句,奋力翻上那座形似鸡冠的石头岭,站在最高处,隐隐可以望见北面山麓下有条白色细浪,围着个小镇,望山跑死马,没有个把时辰的功夫还到不了山下。 “再有半个时辰,天色就黑了,好在之后是下坡路,应该能在日落之前出山。” 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北海不一定潜藏蛟龙,但南山猛虎却是出名的,隔段时间,衡山中便会发生几起老虎吃人的祸事,过往商旅,尸骨无存,连快破布也剩不下,极为困扰地方官员。 县府都开出了高额赏格,又备下了结实的水火大棍,强令猎户入山打虎,最后死伤的人数,更胜于猛虎所害。 刘家身为衡阳大豪,刘正风年轻时,就主动向官府承接了这项差事,每年组织家丁私曲入山,打虎捣巢穴,这才让那些可怜的猎户,稍稍解脱困厄。 张玉正低头赶路,忽然听见极细微的呼救声,他循声看去,却见两道身影在坡下山林间追逐。 “是她。” 张玉转动手中那把油纸伞,无奈地叹了口气,俗话说,得人恩果千年记,任大小姐也好,光头小尼姑也罢,欠下的,终归要还的。 “啊!不要追来了!” “小师父,你跑啊,用力跑啊!你越跑我越兴奋,你叫得越大声,我越高兴啊!” 俏丽的小尼姑吓得颜失色,在泥泞路上,跑了一阵子,就没力气了,不时望向身后那道逐渐迫近的身影,心中悲苦万分,只望前面有个断崖,让自己跳下去,也好保全清白之身,就是死也不能让这贼子玷污佛门。 “我师父就在衡山城,她老人家武功十分厉害,要是让她知道你欺负我,一定会打断你的两条腿的!” “无妨!无妨!我有三条腿,打断两条不妨事。” “胡说,人怎么能有三条腿呢?” 光头小尼姑边抹眼泪,边回头看去,顿时又吓了一跳,那人竟然不是在地面追赶,而是如猿猴般在沿途树枝间纵身荡跃,毫无滞碍。 “哈哈哈哈,是不是有第三条腿,待会脱了裤子,就一目了然。” 光头小尼姑心中暗自惊疑,此人该不会真是三条腿吧?那就不是人了,而是山中伥鬼、林间精魈之属。 “难怪,难怪,我说在这深山老林中如何会冒出这样一个古怪来。” 方才雨后路滑,仪琳不小心失足从坡上滑了下来,山中地势奇诡,上下相隔不远,却要绕不少路才能到达,自己正在溪边洗去泥污,后面忽然出现个尖嘴猴腮的男子。 他笑嘻嘻地擒住自己,带往山洞中,捂住嘴巴,待师姐她们下坡后,找过一圈,又喊了几十声,不见回应,就朝另外一个方向寻去了。 “既然不是人……” 光头小尼姑心中想起师父的教诲,佛法普渡,能避一切妖魔鬼怪,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把手中那串佛祖朝空中身影抛去,然后站着静待结果。 “小师父,你还真是可爱呢!” 那人接住佛珠,从树上落了下来,却是个穿着短打布袍的男子,尖嘴猴腮,长相猥琐,腰间挂了把长刀,他将佛珠戴到自己脖子上,慢慢抬头,笑着看向吓懵的小尼姑。 “好了,小师父,你套中了,以后田伯光就是你的人了!” 仪琳吓得双腿发软,双目含泪:“你…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嘿嘿,小师父问得好!” 那人绕着仪琳,转了一圈,笑道:“我田伯光现在是人,过一会儿,就不是人了,小师父现在是佛祖,过一会儿,可就要当神仙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听不懂好啊!要是听得懂,那可就一点意思也没了。” 仪琳转身想再逃走,那男子似乎玩够了你逃我追的游戏,身形轻轻晃动,一串残影掠过,转身张开双臂,拦在小尼姑前面。 “啊!” 小尼姑收不住脚步,撞了上去,跌坐在地上。 “你…你别过来,你要干…干什么?” “睡觉!” 他理直气壮道,他伸出双手,便要去扯宽大的僧袍。 “嗖!” 田伯光双脚点地,鹞子翻身,腰背腾空,激射而来的金针只穿透了腋下衣角,他吓得后背直冒冷汗,方才哪怕差了一瞬,这针状暗器也要穿心而过了。 “什么人?” ‘忽啷’抽出长刀,他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竟然偷袭本大爷!” 前边也是林子,寂静幽暗,左右两株苍天古木,高处挂着自然长成的古藤,似新婚夫妻拜堂时的绣球,在中间塔成了月弧形的‘拱桥’,两只灰白色的猴子坐在藤上荡秋千,离地面至少有十二三丈。 总不可能是猴子放的暗器吧? “躲在暗处放暗器,算什么手段?有本事出来啊!” “打赢了本大爷,这貌美如的小尼姑,我就送给你了。” 光头小尼姑坐在地上,见这汉子如临大敌的样子,虽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出有人来救自己,不知是大师姐,还是师父来了。 “露天席被,大树当床,做一桩快活至极的事儿。” 田伯光猜测躲在暗处的,多半是恒山派弟子,如此污言秽语,便是要激来人现身。 “嘿嘿,你要是不敢来,那就乖乖把脑袋缩进壳里,本大爷,让你免费看一场好戏。” 田伯光抓起一只僧鞋,将仪琳掀翻在地,作势要去扒那件碍事的僧袍,正待有下一步动作时,却又停下了,心中暗自警觉。 “不行,万一对方趁我双手离刀,跟小光头忙活时,背后偷袭……” 田伯光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忽然将刀架在仪琳脖子上,目光看向前方的山林巨木。 “你够狠的,连同门清白也不顾了?好,你不在乎,我立刻杀了她,留一具全尸给你。” 林间传来轻声叹息,玄袍男子从那株巨木后面现身,他缓步走来。 “总算现身了!我还以为是猴子成精了。” 仪琳看见来人,心中一喜,是那位好心的施主。 随即却又担心起来,怕他打不过坏人,反而连累自己丧命。 她大喊道:“他武功很高,你快走吧!施主若是有空,请去衡山城找我师父定……” 田伯光将刀翻转,刀背往下一压,仪琳只觉得脖子微凉,顿时有些气闷,说不出话来。 “听见了吧,小师父让你走呢,不要坏了我们好事!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要是坏本大爷好事,庙里的菩萨都饶不过你!” 玄袍男子默然不言,逐渐迫近,直至十步距离时,才止住脚步,他看向架在仪琳脖子上的刀,微微摇头。 “小子,你摇什么头?” 田伯光也在观察突然出现的小白脸,是哪路神仙?心中奇怪,平时自己翻墙入户,进入那些富贵小姐的闺房,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温软惬意,今日在寥无人烟的山林中,欲行好事,却有人跳出来阻扰,难不成真是佛祖显灵? “万里独行田伯光,江湖上有名的采大盗,穿墙入户,取人本元,如有神术。” 田伯光洋洋得意:“正是本大爷!原来你也听过我的名头,那还不快快退下,别说你了,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华山掌门岳不群,女侠宁中则,两人也抓不住本大爷半根汗毛。” 他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三十出头,内功修为就已经达到后天境,更兼耍得一手狂风刀法,轻功亦不俗,绰号‘万里独行’,自称江湖第一快刀,口气极大,因不参加正教神教之争,只干些采勾当,也没真正的大高手去教训他,时间一长,倒还真有点坐稳这个名头了。 自从西域来到中原,田伯光在同龄人中未尝一败,如华山掌门那样扬名已久的高手,他过了招,也能全身而退。 张玉轻笑一声:“你问我摇什么头?我现在告诉你。人在江湖,贼名也算名,恶名也算名,只是……原本以为你田伯光算个光明磊落的真小人,不料,为求活命,竟然拿刀威胁小尼姑,你还是男人吗?” “激将法?” 田伯光看了张玉一眼,还是将刀从仪琳脖子上移开。 “嘿嘿,你要英雄救美?那就先胜过本大爷掌中快刀!” 万里独行! 话音方落,田伯光双腿点地,纵身跃上半空,白光闪过,瞬息而至,刀锋便朝着面门斩下,紫薇神剑此时才出鞘了三分之二。 “好厉害的轻功!” 张玉身体后倾,刀锋贴着自己鼻尖落下,都能感受到白刃上的寒意。 “好小子,有两下子!” 田伯光心中暗道,脚下丝毫不停,欺步近前,刀势斜着向男子腰背撩去,两招连环相套,躲过了第一招‘狂风拂面’,稍不留神,便会让第二刀‘烽火燎原’斩成两段。 就算两招都躲过去了,也会陷入一刀快似一刀的狂风刀法中去,田伯光便牢牢掌握了打斗的主动权,全力猛攻,对方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要一刀接不住,便前功尽弃。 “好快的刀!” 田伯光在女人之事上,心无耻,但在刀法上却极度专一,这门名不见经传的狂风刀法,未必就算得上顶级,却让他练得极为精熟,显然得了刀法中的真传。 “这样下去,我还真难以剑法胜之!” 张玉躲避第一刀后,已经瞥见了第二刀的走势,他心念稍动,想出了个办法。 “蠢货,才夸了他,便露了原形!” 田伯光见他竟然不抽剑还挡,而是彻底背过身去。 “嗯?” 张玉头也不回,听风辨位,伸手将胸前软布缠裹的铁链,往左上角拽动,与此同时,背后的‘黑布包袱’向右下角坠落下去,正好迎上了田伯光那刀‘烽火燎原’。 “当!” 刀锋砍在包袱上,随着铮鸣,巨大的反震力传来。 “怎么可能!” 这记快刀,蓄满真气,即使是双层铁甲,也能斩透,只要破开口子,刀气便会涌入对方体内,造成内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大盆水,泼在面前的墙上,七八成都反弹了回来。 “他包袱里装了什么?难道是一幅百炼钢甲?” 田伯光被震得后退了两三步,虎口流血,掌心剧痛,他看向自己从西域得来的宝刀,上面竟然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崩口,顿时心神震动。 “师父说过,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纵横中原江湖,大小数十战,这把刀还未曾有过丝毫缺口。 不曾想,今日破在了这里。 “你的刀是很快,不过,目标错了……” 紫薇神剑在手,张玉没做丝毫停留,剑尖灿出紫芒,吐向对方脖颈,拼着玄铁剑匣挨了那记快刀,好不容易赢得先机,他不可能再给田伯光重新占据主动的机会。 “出刀越快,输得越惨!” (本章完) 308.第306章 第二道生死符 第306章 第二道生死符 天色渐暮,密林残影闪转腾挪,小尼姑看得眼缭乱。 双方都以轻功见长,出招速度极快,身法飘逸,就像一黑一白的扑棱蛾子,缠斗不休,好在玄袍男子已经牢牢占据上风。 “真是怪胎,年纪轻轻,竟学了这身高明武功?” 田伯光越打越心惊,交手三十回合,自己屡次欲施展快刀,都被张玉找出弱点,精准打断,只能在快如闪电的紫剑下,被动挨打。 “乱风起沙!” 他后退两步,将快刀插入地面,猛地朝上一拨,内劲裹挟泥土,飞击对手面门。 狂风刀法,乃是西域技艺。 这招若在干旱沙漠地带施展出来,细沙如雨,极难防御,应对起来,倒是颇为棘手,不过这是南国,土壤板结,只有五六块土疙瘩被长刀挑出。 “玉进天池!” 长剑如龙,在空中盘旋着,转了几圈,击碎那些土块的同时,逼近后面的田伯光,紫光跳动,一剑刺中他肩头,血飞溅,瞬间染红衣襟,剑气钻入右臂,田伯光握刀的右臂不住颤抖。 “飞鹤啄蟾!” 张玉连着又使出一招华山剑法,紫剑如电,点在刀脊上,田伯光手掌震麻,在两种痛苦交织下,按在刀柄上的五指不禁松动了,紫剑瞅准机会,由下往上一挑。 “当啷!” 长刀脱掌,飞上半空,又落了下来。 张玉探出左手,接住刀柄,顺势架在田伯光脖颈上,胜负已定,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如何?” 田伯光心中不服,看了张玉一眼,若能施展出狂风刀法,这小子未必是他对手,至少不能单凭剑法,就赢了自己,只是对方能让他施展不出刀法真正的威力,便也是人家的本领。 他倒是光棍,叹了口气:“我输了!” 张玉轻笑道:“万里独行,狂风快刀,也不过如此嘛。” 田伯光冷哼一声。 “你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这不公平!” “如何不公平了?” “你知道我田伯光的名字,知晓我的武功路数,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方才只是轻敌了!” 张玉皱眉问道:“那你要怎样,方肯心服口服?” 田伯光见有了希望,连忙道:“你若要使我心服,再来打过。” 张玉大笑道:“田伯光,你当我是初涉江湖的稚子吗?” “如今你生死操在我手上,我跟你还打个屁啊! “更何况,你这样臭名昭著的采大盗,也配谈公平二字!” “依仗轻功高明,翻墙入室,取走那些女子本元时,可曾留给过她们公平?” 田伯光心中暗道,自己留给那些女子的,是足以铭记终身的快乐,怎么就不算公平呢?不过看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宝刀,瞬间泄了气,对方武功高强,江湖经验丰富,自己还真难有脱身的机会。 他想起自己要死于密林中,无声无息,无感无觉,无人知晓,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 “大…大侠,你准备怎样处置我?” 张玉冷声道:“你这样的武林败类,人间渣滓,当然是死不足惜!” 田伯光听见个‘死’字,顿时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他原本就是个贪酒好色、贪生怕死的人,世间好玩的事那么多,都还没享受过啊。 “大侠饶命,我…我不想死啊。” “凭什么饶你?” 田伯光跪地哀求道:“只要大侠饶过我这一次,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玉笑着看向他,轻轻摇头,手中刀刃竖了起来,田伯光只觉得窒息感传来,自己的脖子上,像套了条锁链,那头握在黑白无常手里,正在逐渐收紧。 “小师父,出家人有好生之德,你帮我求求情吧?” “方才无意冒犯,在下也是一心向佛,想与小师父深入探讨佛法啊……” 田伯光目光瞟向光头小尼姑,此时她已经从地上爬起,见那恶徒被制住,眼中有些害怕,却依旧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多谢施主,出手相救。” 仪琳走到张玉面前,拜谢救命之恩,她只是天真,并非是傻,自然不信什么探讨佛法的鬼话。 谁家探讨佛法时,还要脱下衣袍鞋履的? 仪琳终究心中不忍,祈求道:“施主,此人虽然罪大恶极,但……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的份上,能否饶他性命,换个法子,使他赎罪?” 江湖上不缺恶人,有的杀人放火,残害无辜。 有的打家劫舍,刮地三尺。 有的开黑店,做食通天生意。 田伯光在恶人中,也属于不上档次那一类。 这样的蛋色,杀了半点不冤,只是张玉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而且后天境的高手,不是什么芥菜大萝卜,放江湖上那也是掌门级人物。 田伯光轻功、刀法不俗,在二流高手中,也属于比较强的那拨,比较起来,只稍稍逊色木高峰半头。 “看在小师父的面子上,饶你性命,倒也可以。” 田伯光大喜,正要拜谢,忽听张玉话锋一转。 “不过嘛,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对方贴在脖颈上的长刀,还未撤离。 “大侠请说,田伯光以后就为大侠牵马执鞭,万死不辞。” 张玉轻笑一声,也不知信了几分。 “第一,不管你是何门何派,师承于谁,以后只能听令于我一人,喊你往东,不能走西,让你追狗,不准抓鸡,听明白了吗?” 田伯光满口答应,极为爽快。 “第二。” “你以后不能再行采之事。” 田伯光心中冷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暂且答应了,脱身之后,海阔天空,谁还管得住自己,大不了不在中原混,回西域玩沙子去,就不信对方还敢追来。 “我答应,以后再采,就剁了胯下几两软骨肉,给大侠拿去喂狗!” 张玉看了他一眼,笑道:“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不止你自己不能采,以后江湖上,但凡出现采贼,你就要去取他首级,如若不能,他犯的罪孽,就统统归到你头上!” “唉,我去……” 田伯光顿时气结,这也太霸道了吧,从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今天算是遇见真霸蛮的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守诺。 “就按大侠说的办!” 田伯光看向玄袍男子,却见对方右手拿着只黄皮葫芦,往嘴里灌了口酒,似在庆祝胜利,心中暗笑,这人也太幼稚了,说得煞有其事,真以为能用言语束缚住自己。 “大侠我可以走了吧?” 张玉点了点头,忽然抬手一挥,蓝光飞出。 “暗器?”突如其来,速度极快,相距又近,避无可避。 田伯光只觉得胸口发凉,像冰片融化了,冰寒至极。 随着时间推移,那点寒意未能逐渐消散,反而愈发刺骨…… “啊啊!” 惨叫之声,响彻林间。 古藤上那只母猴子,连忙捂住小灰白猴儿的耳朵,迅速跳回树洞中,藏了起来。 “饶命…饶命……” “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杀了我,小师父你行行好,快杀了我啊…” 田伯光面色狰狞,在地上翻滚着,浑身皮肤下面仿佛有几万蚂蚁无时无刻不在撕咬,从血肉、筋脉、骨髓,层层深入,往复循环,就如同穿针引线一般,而他这具身体,被冰火两根大针交错伺候,几乎成了个筛子。 “他…他怎么了?” 仪琳吓得躲在张玉身后,看向田伯光的样子,仿佛此时身处油锅地狱,痛苦至极。 “他在赎罪呢。” 张玉笑着站在旁边,足足等了半刻种,见天色实在昏暗,这才上前,打入田伯光璇玑穴内一道真气,暂时抑制了生死符的发作。 张玉轻笑道:“感觉如何?” 田伯光脸朝上,躺在泥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鼻涕眼泪横流,脸色苍白,不时还抽搐两下,那种痛苦过于深入骨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这是…什么妖法?” “不是妖法,而是治病的良药,你有病,得治!” 张玉看了眼站在远处念‘阿弥陀佛’的小尼姑,低声笑道。 “这才哪到哪呢,如果没有解药……” “这病发作起来,一日比一日厉害,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天,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天之后,又再递增,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那种滋味,说一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怕丝毫不算夸张。” 张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微沉,有些沙哑,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那平静的语气中,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田伯光长叹口气,知道自己这下彻底栽了,算是遇上命中克星了。 “大侠,我服气了!” “真服?” “以后我…田伯光,甘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你是个聪明人。” 张玉将长刀,‘忽’地刺下,贴着田伯光耳朵,插入松软的泥土当中,吓得他立刻跳了起来,还以为这个喜怒无常的玄袍人,要立刻取自己性命。 “不装假了?” “什么也瞒不过大侠。” 田伯光苦笑,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竟然像被看透了般,半点心思也藏不住。 “我有桩事,交代给你。” “大侠请吩咐!” 张玉看了眼远处的小尼姑,低声道。 “你轻功不错,给我打探清楚,衡山城周边来了哪些路江湖人马,记住,明面上的,我要知道,暗地里的,更要清楚!” 田伯光忙拍着胸脯道:“大侠放心,我一定打探明白。” 张玉点头道:“那就滚吧!” 田伯光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大侠,解…药?” 张玉冷笑一声,他打入田伯光体内的北冥真气,只能暂时抑制生死符,要想长远起效,还得炼制专门的解药,至于拔除之法,他目前都还没完全掌握。 “两日后,衡山群玉院,那时有没有解药,就看你给出的东西的价值了。” 田伯光脸上笑容,再次僵住了,看来对方真是将他当牛马使唤来了,不过想起方才那钻心刺骨的痛苦,他连半丝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 何谓生死符? 让人介于生死之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才显出高明来。 当年逍遥派弟子,散落武林各处,均可为一方顶级势力之主,对这套控制人心的东西,研究到了极致。 张玉看向田伯光的背影,飞快消失在山林间,毕竟两天的时间可不算长,他拎起竖在地上的玄奇剑匣,看向小尼姑,笑道:“小师父,天黑了,山中有狼,随我一同上路吧?” “多谢施主。” 仪琳自无不可,初次相见时,对方为救灵鼋,布施了一大笔银子,今日再见,却是赶走恶徒,救了自己性命,在她心中,张玉已然是个极好的人,可以与她师父师伯相提并论的大好人。 天边那半轮红日,彻底落了下去,弯月迟迟未出现,山林间光线迅速变得微弱。 张玉走在前面,许是方才那场打斗,惊散鸟兽,使得山林中安静了下来,他却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密林中潜藏了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走快点!” 张玉回头看了一眼小尼姑,取出那枚灵珠,用手托着,夜色之下,珠子散发出柔和清光,不算明亮,至少让人有个方向,能安心不少。 “好!” 仪琳应了一声,跟在后面,加快步伐,努力跟上张玉。 两人走过半个时辰,总算出了南山,面前横着一条乌龙河,宽不过四五丈,架了座木浮桥。 此地离县城,还有二十来里,不过河对岸那座白棠镇,倒是可以暂且投宿。 “啊!” 仪琳走上有些晃动的木桥,忽然摔了一跤,跌倒在地。 “小心点啊。” 张玉转身,搀扶起小尼姑,却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涌出大颗汗珠,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上下看了一眼,见仪琳右脚微微颤抖,明显肿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小师父,你脚扭伤了,怎么不早说。” 仪琳低着头:“我…我没事。” “脚踝扭伤,原本不算什么,你强撑着走了十几里山路,此时淤血应该已经堵塞了经脉,再这样下去,你的右脚,就只能截掉了。” 仪琳吸了吸鼻子,原本就痛得厉害,听说要截脚,顿时鼻子一酸,眼里泛起泪。 “那…那怎么办?能不截脚吗?” 张玉走到她面前,转过身去,不容分说,将她背在身后。 “你不能再走路了,先去镇上,找个地方坐下,我用真气给你推淤过穴,再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应该就能没事了。” “睡…睡觉?” 仪琳趴在张玉背后,她虽对男女之事,只有模糊意识,但也觉得此姿势有些过于亲密,自己又是佛门弟子,但出于信任,才默许下来,只是听见睡觉两字,心中还是微微惊讶。 “莫非睡觉还能治病?” (本章完) 309.第307章 平沙落雁 第307章 平沙落雁 衡岳脚下的白棠镇,因药材珍木生意而兴盛。 六月初始,正是出货的旺季,夜晚也不见萧条,依之而生的酒楼、客栈、勾栏、赌坊、商铺,门前悬挂着大小、数量、颜色不一的灯笼,照亮了这条街上的本土伢子与异乡汉子。 “快看啊!” “尼姑骑汉子,真是有意思…” “这小尼姑长得有点麦子嘛,可惜剃了光头哈。” “光头不碍事,老子就爱光头……” 玄袍人背着个小尼姑,走在街上,灯火昏黄下,但见男的俊美,女的清丽,引来不少猥琐目光,全都透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施主,你…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佛门四大皆空,小师父心中无邪,其实不必太过在意闲言碎语。” “不是,我…我是觉得…” 仪琳说过半句,又不说了,声音有些哽咽。 张玉背着她往前走出了十多步,还是没见着医馆,道边有两家小食摊,临街生起火炉,生意不错,左边那家炒野味的,挂着两只剥了皮的黄兔,半条野猪腿,锅铲翻飞,香辣四溢,桌桌客满。 “老板,来两碗素面。” “好嘞,客官稍坐。” 右边这家面食摊生意冷清许多,老板是个和蔼老者,见等来两客,喜不自胜。 张玉挑了靠张里的桌子,灯火昏暗,搀扶仪琳坐下。 取下玄奇剑匣,放在地上,他才长松了口气,自己坐下来,拿过茶壶,倒了碗热水递过去,却见小尼姑眼眶泛起泪。 “小师父,你很痛吗?” 仪琳摇头。 “那你哭什么呢?” 仪琳不说话。 张玉环顾一圈,笑道:“再哭下去,别人可就要以为,我真拿你如何了。” 仪琳闻言,连忙擦了几下眼眶,看了张玉一眼,犹豫片刻,低声问道。 “张施主,我…我真的很重吗?” “不重啊。” 小尼姑全须全尾,也没百斤。 仪琳低着头,有些委屈道:“那你背着我,为何…那般吃力,像背了座…小山?” 张玉闻言微愣,没想到小尼姑还在乎这个,随即哈哈大笑。 仪琳委屈道:“你…你笑什么啊?” 张玉眼见她又要哭了,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便是。” 他指着放在桌边的黑色包袱,上面还有田伯光斩开的刀口,好在里面的剑匣也是乌漆麻黑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师父,别哭了,你一点也不重,是我的这只包袱有些分量。” 仪琳看向那长条形的黑色包袱,也不算特别大啊。 张玉笑道:“小师父不信啊?可要试一下。” 仪琳稍稍侧过身子,拽了下那只立在地上的包袱,竟然纹丝不动,生根似的,她这才破涕为笑,随即又收敛颜色,似乎觉得出家之人,不能太在乎这些。 张玉心中暗笑,虽是出家之人剃了头发,毕竟年方二八正青春,难免还是在乎自己形貌的。 “两位客官,素面来了。” 张玉属实饿了,三两下便吃完了,又要了两碗。 “客官,面来了。” …… “客官,面又来了……” 最后,仪琳小尼姑慢吞吞嗦完那碗面,张玉面前已经堆了八只空碗,面摊老板喜笑颜开,这一单生意顶八单,他看了眼街对面火爆的同行,心道,客人不在多,而在质量啊。 “小师父,你把右腿抬起,放到板凳上。” 张玉转过身,抽来一条板凳。 仪琳有些迟疑,还是照做,在她心里,张施主便是人帅心善、一等一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有坏心思。 “初时有点痛,你要忍耐。” 张玉将那只僧鞋,放在旁边,脱下罗袜,见右脚已经红肿得像个萝卜了。 仪琳红着脸,低声道:“好。” 林家那本《捉龙点穴手》,在武功击技上只能算是二流,但治病救人、推淤过穴、治疗外伤内伤,却是一大瑰宝,毕竟如白云熊丹丸、八味天红丹之类的珍奇药物,炼制不易,还都掌握在大宗门手里,行走江湖,也不一定能时刻备在身上,而有了这本技艺,以张玉目前的境界,治疗些许跌打外伤,并非多难的事。 “开始了!” 张玉只看了一眼,便知问题所在,屈起双指,同时点在太白穴、涌泉穴上,细微的真气,如金针般缓缓探入经脉当中,疏通淤血。 “嗯~” 仪琳咬住嘴唇,双手撑住桌边,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片刻之后。 “好了!” “这么快?” 仪琳有些惊异。 张玉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自己下地走走。” 淤血已散,浮肿消去,还需些时间,所以他之前说,睡过一夜就能好全了。 小尼姑自己穿上鞋袜,将脚放在地上,果然只有轻微的疼痛感,比起之前,好了九成不止,心中对张玉的医术,更是无比佩服。 “多谢张施主!” 那面摊老板离得近,知二人这般举动,并非轻薄无礼,只是为了治伤而已,也不以为怪,只是对男客人的医术颇觉神奇,他转过身去忙活时,却见街对面三四个汉子,提剑走来。 “好一个俏丽的小尼姑,竟然躲在暗处,偷野汉子。” 为首的,正是青城派弟子贾人达,此人原本就与皮人秋为一丘之貉,是个好色之徒,他因为没保护好余人彦,跻身四秀无望,正在喝闷酒,见对面来了个小尼姑,姿容不俗,还被人摘鞋脱袜的,显然不是正经货色,不由生出了几分色心。 “何处来的疯狗,当街狂吠?” 张玉扫了那四人一眼,便知是青城派弟子。 贾人达面色阴沉,冷笑这向那张桌子走去:“有意思,真有意思!” “客官,你误会了,出门在外,和气……啊!” 贾人达抬手一掌,推开上前来劝架的面食摊老板,他故意使了个坏心眼,将他往火炉方向推,撞翻那锅沸汤,溅到老板屁股上,烫出几个水泡,痛得他惨叫连连。 “多管闲事!这就是下场。” 他看向小尼姑还未穿好的僧鞋,咽了下口水:“好个野尼姑,长得真乖,你是那座庵子里逃出来的?怎么当街干起了这风流勾当?” 仪琳低声道:“你误会了,方才这位施主,是在给我治病。” “治病?我也会啊,金针渡穴嘛……” 他身后那三名青城派弟子,闻言哈哈大笑。 张玉扫了他们一样,沉声道:“青城派也就惯会恃强凌弱,欺男霸女,还有没有别的本领?” 贾人达把目光转向他,冷笑一声:“有点眼力劲嘛,竟然认出你老子身份,那还敢找死?” 仪琳听说对方是青城派,在门中听师父师伯提起过,同为正道中人,她有心平息纷争,连忙道:“这位师兄,我是恒山派白云庵的弟子仪琳,家师定逸师太,曾多次提起过贵派余观主,道法高深,武功过人,威震巴蜀之地多年。” 贾人达听闻‘恒山派’的名头,心中微惊,那群尼姑可不是好惹的,换成往常,他也就此作罢了,不过才喝过几两闷酒,又放出了狠话,有些下不来台,何况这小尼姑着实诱人。 “恒山派弟子?” 他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恒山派尼姑在场,眼下也只能装糊涂了。 “好个野尼姑!冒充恒山弟子,玷污佛门圣地,老子更要替定逸师太好好教训你一番。” 仪琳连忙辩解道:“我没有。” “哼,定逸师太,此时就在衡山城中,你如何单独与男子在一起,莫非这也是白云庵的佛门规矩?”“我…” 张玉笑道:“小师父,你不要跟他解释了,人和狗,如何能说得通道理呢。” 贾人达看向坐在桌前,背对着他的玄袍男子,笑嘻嘻道:“格老子的!我给你一次机会哈,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将这俏尼姑让给老子耍一下子,我就原谅你龟孙。” 张玉回头看了他一眼:“晚了。” “什么晚了?” “现在是我不肯原谅你了。” “大言不惭!找死!” 贾人达‘当啷’一声抽出长剑,侧身而起,双臂展开,右手长剑正好刺向后心。 平沙落雁式! “张施主小心啊!” 仪琳连忙出声提醒道。 “哼!” 张玉轻笑一声,屁股滑向末端,把整条长凳竖起,挡住刺来的剑锋,随即转过身坐定,板凳倒下时刚好压住长剑,他见贾人达脸上流出的惊骇之色,抬起右脚,向上踢出。 “砰!” 贾人达长剑脱手,身体朝后,倒着飞出三四丈远,屁股正好坐在那烧得正旺的火炉上,这可比被沸水烫伤更狠。 “啊!” 白棠镇瞬间响起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几人抢上前去,“贾师兄!” 贾人达瞬间跳起,屁股上的衣裳,还是瞬间烧着了,冒着火焰,透着股烧猪毛的焦臭味,他就地躺下,乱滚一通,火势未灭。 好在他是内门弟子,衣袍齐全,不像青城派普通弟子下身穿草裙,不然更不得了。 “贾师兄,你没事吧?” “快扑火啊!” “快叫人支援,不要走脱了他们。” 那三名弟子举起板凳,朝贾人达屁股上猛扑,却还是灭不了火,有眼尖的,见地上放着一壶水,也不管冷热,拎起来便朝地上浇了过去。 “啊!” 又是一阵杀猪叫声。 贾人达哭嚎道:“混蛋!你嬢嬢的,那是开水啊……” 不过,火总算灭了。 他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快要熟了。 不知为何,青城派在离衡山城二三十里外的白棠镇,布置了大批人手,只是当‘檐上飞’邓铁公带着五六十号人赶来面食摊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自称恒山派的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邓铁公招呼两人抬走贾人达,揪来面摊老板,冷声问道。 “北…北边。” 老者吓了个半死,颤颤巍巍指向衡山城。 “吴人道。” 那弟子应声过来,他站着比‘檐上飞’几乎高个肩膀,还是弯腰低头,极为恭敬。 “邓师叔有何吩咐?” “你速去衡山城,向余掌门细细禀明,方才发生之事。” “是,师叔。” 邓铁公转身向白棠镇东头走去,青城派出手极为大方,在那边包下了一座小客栈,供这些弟子居住,他走过几步,忽然回头看去。 弟子问道:“邓师叔怎么了?” 目光所及,只有几个乞丐坐在街边,见客人离开,立刻去抢夺桌上的残羹剩菜,赶在老板驱逐之前,能吃多少算多少。 邓铁公看了会儿,没察觉出异常来,转身继续往前走。 “没什么,方才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或许……想多了。” “师叔多虑了,他们打伤人,此时早该逃走了。” 邓铁公微微点头。 那群青城派弟子离开后,这边恢复了平静,众人该吃吃,该喝喝。 “那年轻人可真厉害,一招,就一招啊,把青城派的人打败了。” “嘿嘿,当然厉害了,不厉害,能勾搭上小尼姑吗?” “哼,厉害个屁股,我看那个青城派的人武功就不咋样,俗话说,要想武功练得高,马步三年扎到老,他下盘明显不稳,被人一脚就踹飞了……” 众人说得热闹,口上功夫,个个了得。 这几日,衡山城涌入了大量江湖人士,时常有打架斗殴之事发生,只要不是闹出人命,官府根本就不敢出面,比着赛似的装死狗。 无人理会坐在街边昏暗处,那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盯着邓铁公消失的方向。 “青城派,余沧海!” 他手里拿着半边剩鱼头,一口接一口,连皮带骨,嚼碎吞下。 …………………… “喔喔喔喔~” 四个声调,起承转合,逐渐高昂! 天才蒙亮,大公鸡跳上了院墙,高声鸣叫,梳理羽毛。 白棠镇到衡山城之间,有七八个村落,散落了许多农户民居,时常接待些负担不起客栈费用的穷游之人。 “小师父,你睡好了,要不要再睡会儿啊?” 农妇蹲在院子里,用铡刀砍猪菜,旁边已经装满了两只大木盘,第三只也快了,她见小尼姑从房间出来,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仪琳环顾一周,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小师父,在找你那位朋友吗?” “他…他去哪了?” “天还没亮时,他就走了,付够了食宿钱。” “他说什么了吗?” “就说小师父有伤在身,多休息一会儿,能好得快些。” 仪琳走到院中,望着敞开的院门,心中怅然若失,她低头看向自己右脚,已经恢复如初,几乎忘了昨天还受过那么重的伤。 “张施主说的对,睡一觉,果然就好了。” 其实世上有很多事,当时过不去,睡一觉,就能好上不少。 仪琳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正要伸手去拨弄念珠,忽然面色一滞。 她这才想起,昨天虎口脱险,却忘记找那人取回念珠了。 “我怎么…这下糟了!” 这一夜,小尼姑算是将佛祖抛在脑后了。 有个书友,总在评论区,替作者说本书的字数长度问题(笑傲故事短,不会超过一百万字之类的),我……还是本人回应一下吧。 首先,我绝对不会写综武,世界就是笑傲江湖这个世界,写完就写完了,这个世界也足够广大,真要扩展,可以嫁接同时代的故事。写了近三百章,都精品了,才进入笑傲故事主线,那位书友不用担心,作者真要扩展,完全不必走综武的路子。 {比如:万贵妃那条线,其实埋下了伏笔,后面可以展开同为明朝的一个故事。千藤月、雾影将军那条线,可以扩展得就更宽了;西域也可以写。顺便回应一个小问题,我为何非要保留明朝的框架,却改朱为韩,不是讨厌朱,也不是个人恶趣味,就是为了留嫁接剧情的口子,若是真是历史年号、皇帝,要注意的东西很多,作者也不太擅长考据,抱歉了。} 主要看书友的接受程度,还有自己写下去的心气。 说白了,一本书写久了,不止读者看得会腻,作者写着也…,觉得自己的文笔、故事,不够生动有趣了,我不能取悦自己,如何取悦读者呢?努力克服吧。 不会一百万出头就完结,至少200万以上吧,当时电子合同都是这么签的,也不知道违约要不要赔钱,除非写到最后,实在人嫌狗厌,天打雷劈的…… (本章完) 310.第308章 潇湘茶馆 第308章 潇湘茶馆 衡山城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杏街上,行人依稀,转角有座茶馆,临街的灶台炉火旺盛,里间八张方桌坐满了人,楼上隐隐有箫声传来,悠扬清脆,倒能抚平浮躁俗世之心。 “登登登!” 茶博士托着木盘,上了二楼。 楼上有四张圆桌,取的便是四平八稳、天圆地方的好寓意。 雅间当头,有个小隔间,竹帘垂下,平时偶有行走江湖的下九流艺人,在此苦命卖唱,赚取些盘缠,丰俭全凭客人打赏,茶馆照规矩只送一壶茶,两碟点心,其他概不过问。 “先生,茶来了。” 箫声暂歇。 “请进。” 茶博士左手托着木盘,右手掀开竹帘,侧身而进。 隔间逼仄,只放着一张木案,一把官帽椅。 “掌柜的送您一壶龙井,一碟南瓜子,一碟蜜饯,愿先生走南闯北,有甜无苦。” 茶博士看了眼桌后客人,忙低头倒茶,顺便藏起目光中的惊异。 来茶馆卖艺的,多是缺衣少食的老弱病残。 而那人穿着身质地上乘的玄色长袍,脚踏长靴,似非凡品,且单说头上带着的那顶皂纱帷帽,纱垂至颈部,以掩盖面容,便是城北无施堂所出的上等货,八钱银子一只,当抵自己两个月的薪钱。 那人看了杯中飘起的茶末,轻笑一声:“不求有甜无苦,若得先苦后甜,已然极好。” 茶博士笑道:“先生惜福之人,万事无忧啊。” “借你吉言。” “甲字号雅间的厉老板,打赏先生七百二十文,已经记在柜台上了。” “愧领了。” 茶博士心里再如何觉得此人古怪,脸上又岂会表露出来,开茶馆的,也算吃半碗江湖饭,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人和事。 有家藏万金者,平素最大爱好,便是穿着破烂溜溜一口钟扮成乞丐,沿街行乞,争吃狗食。 有家徒四壁者,典卖妻女,借了高利,只为给自己置办一身体面行头,出入茶馆勾栏,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囊中掏不出半两纹银。 “替我谢过厉老板,还有贵号掌柜。” “先生慢用,还有需要,随时喊我。” 茶博士说了句客套话,拿着木托盘,掀开竹帘退了出去。 正当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响动。 张玉端起茶盏,走到隔间临街的南侧,掀开半边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一楼临街那半边。 茶馆素来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聚集之所,打听消息便宜所在,而方才所奏的《清心普善咒》,当世会者,寥寥无几,其中之一的衡山刘三爷,坐拥万贯家财,当然不会自降身份来茶馆卖艺乞钱。 “曲师若能听见箫声,当知我来也。” 他撩开纱帷,吹开浮末,喝了半口衡山城的茶。 “嗯~” “微苦,苦后回甘。” 潇湘茶馆大堂上,几十个人对着桌上七只茶杯,七个瓷环,尽皆震惊无言。 悲凉的胡琴之声远去,众人望向街头,那个佝偻身形转瞬没入衡山城的市井烟雨中。 茶杯不倒,瓷圈无缺。 “琴中藏剑,剑发琴音,除了潇湘夜雨,莫大先生,还能是谁?” “莫大先生,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与刘三爷不睦…” 白胡子冷笑道:“人家再如何,也是自己门中的师兄弟,岂轮外人说三道四,看你说的那些混账话,幸好莫大先生他老人家不计较,不然断的就不是这七只茶杯,而是老弟你的头颅了!” 黑脸汉子犹自后怕,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是啊…唉,不对啊,老兄你方才也没少说啊,怎么见了这七只茶盏,就全成我的错了?” 众人的对话,被从二楼下来的茶博士听入耳中,顿时愣了半晌,这几日都在茶馆卖唱的老头,竟然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 张玉凭窗而立,楼上箫声复起,楼下烟雨潇潇。 世事如棋,纵横交错。 茶馆似台,粉墨登场。 白棠镇那乞儿进城前,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裳,又在街面八文钱卖了顶洪油斗笠,脸上还是乌七八糟的,悄悄在茶馆找了个位置。 不过片刻,白发老者与青衣少女,步入茶馆。 箫声微滞。 之后,一个瘦高汉子,一个肩头蹲着头白猿的年轻男子也走了过来。 华山弟子相聚一堂,欢声笑语溢满茶馆。 众人言谈之际,街当头忽然有急促的脚步身传来。 陆猴儿抬头望去,却见十来个人,冒雨而来,穿着油布毡衣,脚步轻捷,手里俱拎长剑,气势匆匆,他认出为首的高个老尼姑,法号定逸,正是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在江湖上是有名的火爆脾气。 “令狐冲,你给滚出来!” “参见定逸师叔。” “你少来这套假客气!令狐冲在哪里,还不让他滚出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如何要助外人对付五岳剑派的同门?” 岳不群、令狐冲不在茶馆,劳德诺为众人之长,走到街面上,与定逸师太见礼,见对方来势汹汹,出言不善,也是满头雾水,不知大师兄又如何招惹上了恒山派的同门。 “这倒是奇了。莫非那仪琳小尼姑,又教田伯光擒了?” 张玉站在窗口,他不敢称诸事皆晓,但某些方面还是先知先觉的,原本令狐冲为救仪琳,与田伯光坐斗回雁楼,才引起了恒山派误会。 “不对,生死符的滋味,他也算尝过了,再有色心,也不敢舍弃狗命啊。” 青衣少女从廊下,走向老尼姑,拱手道:“师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大师哥一向侠义,爱护同门,如何会帮外人对付恒山派弟子?” “哼,仪和你说说今晨发生之事。” “是,师父,岳师妹,事情是这样的……” 昨夜仪琳在山中失足后,仪和带着人四下寻了好一阵子,还是不见踪迹,只得先赶往衡山城向师父禀告,定逸师太素来护短,又极为疼爱最小的弟子仪琳,当即带着全部恒山弟子,半夜入山寻找,却无所得,又分散弟子绕着衡山城找了大圈,还是一无所获。。 直至天亮时分,仪和经过北郊某家酒寮时,无意中发现仪琳师妹从不离身的念珠,竟然戴在一相貌猥琐的男子脖子上,那人正与华山派的令狐冲喝酒,她顿时怒不可遏,拔剑便要擒拿恶贼。 谁知才过了五招,令狐冲就抽出长剑,分开两人,挡在那猥琐汉子身前,斥退仪和。仪和见两人手段都不在自己之下,就是拼命也无用,便匆匆赶去向定逸回禀,当她率恒山派弟子再赶来时,已经不见了令狐冲和那汉子的踪迹。 定逸师太素来脾气火爆,无理都要占上三分强,如今冤有头债有主了,哪里肯放过华山派,带着弟子入城,打听着便找了过来。 仪和看向两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劳师兄,岳师妹,事情便是如此。” 定逸冷哼一声,目光在劳德诺、岳灵珊脸上掠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难不成怀疑我恒山派弟子,捏造虚言,来诓骗你们不成?” 岳灵珊心知大师兄素来行事有些无状,但心地光明,胸襟坦荡,就算对陌生人,都能仗义出手,更何况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他怎么可能勾结淫邪之徒,残害恒山派的师妹。 “师叔,这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 定逸冷笑道:“哦!灵珊,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们了。” “师叔…” 见岳灵珊还欲为令狐冲辩解,劳德诺忙打断了她的话头,对着定逸拱手道。 “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我们也一直在等他,却未见他过来。” 定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个乖滑的,知道拿这些话搪塞我,好,好,既然你们都不知道令狐冲在哪儿,我自去向岳不群要人,看他当师父的怎么说!” “师叔别啊,大师兄才因在衡阳喝酒宿醉,挨了三十棍子,你这么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子了。” 岳灵珊心中一急,上前阻拦。 定逸怒道:“无礼无义的畜生,打死了也不冤枉,就怕你爹爹狠不下心来清理门户,好,我就先扣住你,再问岳不群讨说法。” 言毕,老尼姑忽然探出手,锁住灵珊手腕,如套上了铁箍般,她‘啊’地一声,惊叫出声,疼得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师叔…” “嗖!” 潇湘茶馆中忽然射出道劲风。 定逸冷哼一声,松开岳灵珊,手指翻动,夹住射向自己眉心的‘暗器’,却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众人定睛看去,竟然是一枚南瓜子,逼得恒山定逸后退半步,无不惊讶,就如之前莫大先生,一剑削断七只杯口,他们纷纷望向身边的人,想找出暗器发射者,同时又担心自己被恒山派迁怒。 “哼!” 定逸手指一抖,那枚饱满南瓜子,当即化成齑粉。 “华山派哪位高人到了?喊些小辈顶在前面,你是见不得人吗?” 她站在细雨微蒙的街上,看向那座潇湘茶馆,神情凝重,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是有些颤抖。 南瓜子经过炒制,酥脆至极,却能发出那样的力道,暗中出手者,无论是暗器手法,还是内功修为,都已经有了大家气象。 “华山派何时多了这样一位高手?还是师父师娘的朋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华山派弟子们自己也觉得疑惑,相互张望。 “好啊!既然阁下要当缩头乌龟,那就别怪我拿小辈出气了!” 定逸自觉吃亏,心头火起,当即跨出两步,绕过岳灵珊,探手将毫无防备的劳德诺擒拿过来,‘啪’地一记耳光,劳德诺半张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师叔…” 他心中无比委屈,不知定逸这疯婆娘,为何突然朝自己出手。 定逸极不客气,冷笑道:“岳不群管教不严,你这记耳光,就当是替师受过了。” 此言一处,饶是好脾气的华山弟子,也不禁心头冒火,手按剑柄,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定逸以师叔身份教训岳灵珊、劳德诺,不管有理无理,手轻手重,众人只得受着,但方才那句话辱及华山掌门岳不群,就非常过分了。 正当两方人马,闹得不可开交之际,街那头有两人撑着油纸伞,打着灯笼,快步奔来,为首的正是刘正风大弟子向大年,他到了近前,先向众人一一见礼。 “向大年见过定逸师伯,恒山派诸位师姐。” 定逸微微点头。 向大年又对这边拱手道:“劳二哥,梁三哥,华山派诸位同门,向大年有礼了。” 米为义抱拳道:“家师嘱咐我们迎接江湖上来的各路英雄好汉,因这两日来的人,实在太多,怠慢之处,请各位恕罪。” 劳德诺顶着半张红肿的脸,甚觉没面子,但他擅长忍耐,且本就不该把气撒到衡山派身上,笑着还礼道:“见过向师兄,早听闻刘三师叔门下英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向大年再次拱手道:“哪里哪里,我才见了令狐师兄,他与家师论及剑法,我们听了,都觉受益匪浅,两位师兄同为华山菁英,若有机会,还望不吝赐教啊。” 定逸反应过来,双目一横,忙问道:“你说什么?令狐冲在哪里?” 向大年有些吃惊,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得如实道:“启禀师伯,令狐师兄一早入城时,我正好遇上了,便先请他到蔽舍歇息。” 仪和担心小师妹的下落,连忙上前道:“师父,我们……” 定逸却拦住了她,扫了眼华山派的人,对向大年道:“我们正要上门叨唠刘三爷,还请带路。” 劳德诺与岳灵珊对视一眼,既然知道了大师兄的下落,怎么也该去一趟的,问问到底是哪方无礼,华山派这记耳光不能白吃,而且看定逸这蛮横样子,自己这方不跟着过去,她绝不肯罢休。 他拱手道:“唠叨了!” “诸位请!诸位请!” 向大年还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但觉恒山派、华山派之间,气氛有些古怪,也不便多问,只得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家师说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各位能来,便是给刘府脸上提金,何谈叨唠啊。” 几十人浩浩荡荡沿着长街走去,几百步后,转过街角,穿过三条街,便见左首一座大宅子,门口点着八盏大灯笼,二十多个举着火把,打着雨伞,站在门前迎客。 “贵客至!” “恭迎!” 恒山派、华山派两拨人进去后,又有刘正风的弟子引了很多宾客从长街两头过来,几乎络绎不绝,离着金盘洗手大会正式开始还有好几天,而从六月初始,刘府的流水筵席就没停过,银子水一般地了出去。 “好大的排面,莫非是为了买个心安?” 玄袍帷帽人在街面站了会儿,混在人堆里,跟着进去。 江湖上奇形怪状者,多了去了,有常年用白布把自己包裹严实的,有带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如张玉这般,头戴笠帽者也甚多。 这几日的流水筵席,原本就是刘正风为了施好江湖同道所置办,到了金盆洗手当日,才会严格按照请柬入席。 那时,寻常江湖角色,再想混进刘府,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了。 (本章完) 311.第309章 一出好戏 第309章 一出好戏 刘家世代为衡山县大豪,传至刘正风这代,在江湖上声势煊赫,至达于顶,家宅底蕴,并非小富之家可以想象,单说前庭厅,占地宽广,能容得下三十六张八方桌,两百多名江湖豪客相继落座。 “好气派,好豪奢!” “若能攒下这份家当,我还混什么江湖?高低也闹个挂剑归隐,金盆洗手。” “哈哈哈,戴先生可别痴心妄想了!他家四五代基业,庄园田亩遍布数县,家生奴仆婢女成群,你我孑然一身,如何比得过?” “唉,那是,那是……” 厅上珠帘帷幄,古董瓶,一应陈列令人眼缭乱,仆婢端着酒菜,从西廊下过来,东廊下离开,成行成列的,近半个时辰过去,布好席面,竟不见断了首尾,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张玉混迹在众多江湖豪客里,找了张离墙近的桌坐下,席上全是衡山本地名菜,玉麟香腰、芙蓉珍珠、翡翠葫芦鸡,清蒸海蛋…… 他也不便动筷子,只喝了两杯薄酒。 “单说这桌席面,放在酒楼,可至少也得八两银子,你我平时哪里舍得……” 同桌的人,来自天南海北,眼热刘家富贵那汉子,便是浙东刀客戴大胆,武功得授自东瀛浪客,曾干过几桩诛杀马匪的勾当,在‘说书人’处使了笔小银子,得以跻身浙东正道群侠的行列。 厅最里间上方,摆着五张空交椅,乃为五岳剑派掌门人所设。 正教江湖中,论及名望声势,除了方证、冲虚以外,五岳剑派的掌门可跻身一流行列,刘正风名头不浅,却远还不能引来那两位魁星下凡,他有自知之明,故此只设了五张殊位。 此时厅内堂,坐着四家人马,皆是江湖上有分量的,按说平时相见,真客套也好,假世故也罢,都是其乐融融的,今日气氛却隐隐有些不对。 华山派,恒山派,双方而居一桌,相互间目光角抵,横眉冷对。 青城派冷眼旁观,当间那个中年道人穿了袭黑色道袍,头戴混元巾,身高不足五尺,但威势凌人,因他发愿茹素多年,刘正风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一桌上等斋菜,唯恐招待不周。 “师父……” 洪人英从外间走来,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余沧海目光微变。 另一桌,大胡子丐汉领着一群八袋弟子,喝酒吃肉,拇战不休,闹腾得最欢,丐帮至今还担着天下第一大帮的招牌,但早就名不副实,在江湖上行走的弟子,能撑得住场面的高手,也只一个副帮主张金鳌。 “嘭!” 定逸抬掌排在桌上,发出巨响,厅内外,为之一静。 “向师侄去喊令狐冲出来,用得着那么久吗?莫非你们有意私纵了他?” 米为义连忙上前赔罪:“师叔这是哪里的话,恒山、华山两派的兄弟姐妹,都是家师贵客,双方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就好,向师兄虽然资历轻微,但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余沧海端起茶杯,轻笑一声,用浓厚的川音说道:“是嘛,出家之人,首当心平气和,懂事明理,定逸师太有天大的事要问令狐冲,也不必急在一时嘛,何必在此难为小辈呢?” 青城派,华山派为争取汉中江湖,近两年来明争暗斗不断,虽然点到为止,但也抵牾不少,华山大弟子剑法超群,几次将青城四秀打得落流水,江湖上多少有所耳闻,却不知余沧海怎地忽然为华山派周旋起来。 定逸冷笑道:“哼,余观主好轻巧,反正失踪的不是青城派弟子,你当然不急。” 余沧海放下茶杯,轻轻一笑,恒山定逸果然是个莽尼姑,自己才从大弟子洪人英口中获知一消息,只稍稍出言试探,她就交了底。 米为义也着急起来,眼见席间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他垫脚眺望,终于见几道身影从厅侧门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向师兄,后面跟着两人,正是华山首席令狐冲、此间主人刘正风。 “来了!” “可算来了!” 定逸迅捷起身,三步跨出,身形带风,正当众人以为她要对令狐冲出手时,却见老尼姑轻盈地收住脚步,只扫了眼方形脸蛋的晚生后辈,转而向东道拱手行礼。 “恒山定逸见过刘三爷!” 刘正风身形矮胖,穿了袭茧绸长袍,头带重山观,单看外表,并不出众,与当着衡山派大半个家,无掌门之名却有掌门之实的身份地位不太相符。 相较起来。 泰山派的天门道人,清癯。 嵩山派的左盟主,威重。 华山派的岳先生,儒雅。 恒山三定,或高逸,或怡静,或直耿。 而刘正风似乎就是个没有特点的人,若不看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还真有些像乡下土财主,他拱手笑道:“恒山派神尼,大驾光临,真是令蔽舍蓬荜生辉啊。” 定逸轻笑道:“刘三爷金盆洗手,挂剑归隐乃是武林大事,掌门师姐本欲亲自来拜访,只是正好在闭重关,无法脱身,就让我带着弟子们来衡山,向刘三爷讨几杯茶喝。” “有茶,有茶,就怕定逸师太喝不管南方的茶,正好有朋友送了我一罐山西平阳府的云雾仙茗,师太若不嫌弃,我即让大年送来。” 定逸瞥了站回华山派那桌的令狐冲,正被师弟师妹围着,问东问西。 她脸上笑容逐渐收敛:“刘三爷的朋友,可还真不少啊!” “哈哈,刘某担了江湖上的虚名,如今年力不济,只好挂剑归隐,退位让贤,蒙各方朋友看得起,还愿意不远千里来衡山见上一面,说实在的,我心中既高兴,又惭愧难当,担心招待不周,让各位好朋友失望而归。” 刘正风走到厅当中,声音中气十足,他这番谦逊之词,既是对恒山定逸说的,也是对厅内外的江湖人士说的,极为谦逊有礼,任谁也挑不出个错字来,就像这几日刘府置办的酒席。 张金鳌哈哈笑道:“刘三爷仗义疏财,扶危救困,对朋友一片真心,这些事谁不知道啊?我们丐帮这些穷哥们,也没少受刘府恩惠,无论三爷是否退隐,今后江湖上若有人敢对您不敬,也不需要三爷知会,我张金鳌就会带着丐帮遍布天下的十几万弟子,与他好好理论理论。” 余沧海轻笑道:“刘先生无论何时来四川,都是贫道的贵客,青城派上下,必定奉若上宾。” “到了郑州,无论何事,刘三爷找夏某即可办。” …… 金盆洗手、封剑归隐,这是江湖上的说法。官场那叫退休致仕。 最怕的都是人走茶凉,这种心理落差,令人极难接受,权力名望便是阿片,从未品尝过的人,都以为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不受控制,而试过的人,无一不陷入其中,如果没有约束,便是至死方休。 故而刘正风五十春秋,在武夫里算是正当盛年的时候,忽然宣布归隐,江湖上难免议论纷纷,许多人将原因归咎于他与掌门师兄莫大先生的不睦之上。 刘正风脸上笑眯眯的,对在场诸位的好意,一一谢过,只是他若真在乎这些虚名,也就不会选择退隐了,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张金鳌、余沧海等人岂能不明白,无非用几句轻巧话,为自己赢得几斤名头,又掉不了肉。 你捧着我,我捧着你,名气上去了,利也滚滚来。 定逸见刘正风客套完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到华山派那桌,盯着坐在当间的年轻男子,双眉竖起,怒气冲冲。 “令狐冲,当着你刘师叔的面,今日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怪我恒山定逸欺负小辈了!” 刘正风见两家似有嫌隙,方才向大年来请令狐冲时,说了几句,也不甚明白,他还以为左不过是令狐冲年少气盛,偶有出言不逊,传到了恒山派耳朵里,定逸毕竟是个女流,心思敏感,因此要做计较。 只是听定逸这话,似乎别有隐情,事情未弄清之前,他也不便劝和。 令狐冲倒是敢作敢当,从席间起身道:“师叔可是要问今晨北郊酒寮之事?” 定逸冷笑道:“你倒是会避重就轻?我且问你,我徒弟仪琳呢,被你掳掠到哪里去了?” 令狐冲满头雾水,他只觉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岂知背后还别有牵扯。 “仪琳师妹?在下从未见过啊。” “你敢说从未见过?” 这话一处,厅内外都安静了下来,在座的江湖人士,除了恒山派,九成九都是男子,天生爱听些风流韵事,恒山派这群年轻貌美的尼姑,出来行走江湖,不乏有人暗自调笑,拿佛门比丘尼说些荤段子,只是畏惧五岳剑派的威势,只敢偷偷摸摸意淫罢了。 “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兽性大发,掠走了恒山派弟子……” 那可真是今岁江湖上,最大的话题,只怕还要胜过刘正风金盆洗手。 不少人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五岳剑派,这两年在正教江湖上风头无两,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难免引起某些人的暗自忌恨,盼着他们出丑的,不在少数。 “晚辈愿意指天发誓,从未见过仪琳师妹,更何况行掳掠之事了,晚辈就是畜生禽兽,也绝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还望师叔明察。” 定逸见令狐冲,果然是一幅浪荡不羁的模样,还浑身酒气,对他嘴巴里说出的话,便不十分相信,想起爱徒可能面临的遭遇,心中更是怒火难抑。 “好啊,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不知是谁交给你的了。” 事关清白,令狐冲也不忿定逸的阴阳怪气,还试图无端迁怒师父,他拱手道:“晚辈如真有错处,请定逸师叔明示。” 定逸冷哼一声:“明示?看来你要和我打擂台?好,我问你,今晨在城北酒馆与你对饮那人是谁?你为何帮着他对付仪和?” 令狐冲叹了口气,道:“师叔有所不知,那人武功非常厉害,轻功,刀法,均属上流,我与他斗过七八十招,不敌落败,仪和师妹……仪和师妹虽然得了师叔真传,但毕竟年齿较幼,气力不足,敌他不过,我见那人欲下杀手,情急之下,出手分开刀剑,挡在他身前,是为了保全仪和师妹啊。” “哈哈哈~” 定逸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笑中带怒。 “满嘴谎话,你既然打定注意编故事,为何就不编圆一点?” 令狐冲无奈道:“晚辈所说,句句属实。” “属实?好,我且问你,你既与他大战了一场,如何会坐在一块喝酒?” 令狐冲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禀告:“我敌不过那人的快刀,他本有机会杀我,却饶我性命,只说身上盘缠在山中被恶人搜刮而去,腹中饥饿难耐,让我请他喝顿酒,晚辈也就应允了,除此之外,与那人并无瓜葛。” 定逸冷笑一声,明显不信,却继续问道:“轻功刀法,俱属上流,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 令狐冲面色微变,沉默半晌,方道:“那人便是‘万里独行,狂风快刀’田伯光?” 此言一处,众人无不震惊。 刘正风心中也是有些惊讶:“田伯光啊,这可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淫贼,令狐师侄如何会与这种人,坐下来喝酒啊。” 仪和听了,颜色顿变,她忙上前道:“令狐冲,你可知道田伯光与你喝酒时,脖子上挂着的正是仪琳师妹的念珠啊?” 令狐冲闻言,神色错愕,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关节。 “仪和师妹,你当时怎么不早说,若是这样,若是这样……我拼死也要助你擒拿恶贼。” “我以为你们……” 仪和的话说了半截,便没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她在那种情况下,已经认定了素有轻狂之名的令狐冲,与那田伯光是一伙的。 定逸压根不信令狐冲的话,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推脱?你若能交出田伯光,送回仪琳,看在岳不群的面子上,我只废除你武功,还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岳灵珊早就看不惯定逸的骄横跋扈,更不信令狐冲会干出强掠恒山派女弟子的勾当来,听了大师哥解释,心中顿时疑虑尽消,信了十分,起身走到令狐冲身旁,出言维护。 “定逸师叔,我大师哥乃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今日这么多江湖豪杰在场,你出言侮辱他的清白名声,如果他不但没有掠走仪琳师妹,反而是救了仪和师姐,你又当如何自处?” 厅外间,众人只觉听了处好戏。 “同样一番解释,不同人听来,便是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张玉轻轻放下酒杯,酒入喉肠,看见岳灵珊对令狐冲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若是换位而处之,她也会这般信任我吗?” 他心中好像没有答案。 (本章完) 312.第310章 真相大白 第310章 真相大白 刘宅厅,内外三十六桌,尽皆客满。 离金盘洗手大会,尚有三天,在场赴宴的江湖豪客,不具名帖,多且杂乱,本来只是为蹭一顿饭,不想吃了这么大个瓜,目光齐刷刷盯着厅上那出好戏。 “有意思,他何时混进来了,胆子倒不小。” 张玉提起酒杯,无意中瞧见个熟面孔,尽管面容刻意污损,但还是让他看出了异样。 靠近回廊那桌,坐着个年轻人,头发蓬乱,脸色黢黑,左颊贴了张狗皮膏药,桌上那么多珍馐,他偏生好吃鱼,抓着那条松鼠鳜鱼,从头啃到尾,吃相凶狠。 旁边有人不满。 “什么人啊?乞丐也混进刘府来了吗?” 有年长些的提醒道:“你小声点!” 那人不服,昂起脖子道:“怎么着?” “看见他头上趴着的苍蝇卵了吗?看见他腰间那条青竹棍了吗?看见他脚上露趾头的破鞋了吗?” “都看见了,怎么着啊?” “标准的丐帮弟子装扮!” “丐帮弟子?” “得罪他们,都不跟你来武的,找一群子,围着家门讨饭,你受得了吗?” “丐帮不是跟张金鳌坐在厅内吗?” “那些是八袋弟子,丐帮各堂口的舵主,自然身份不同,这位瞧着年轻,应该是新入帮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丐帮的,还真惹不起,多谢老哥提醒。”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年轻乞丐看了过来,他们连忙拱手,表示敬意。 林平之扫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前二十年,除了当福威镖局少镖头,他什么也没干过,从赣入湘以来,为了避开青城派的耳目,方便打听消息,只能装扮成乞丐,对于这行倒是得心应手,颇有几分天赋。 他望向厅,张金鳌带着一群有地位的乞丐,高居上席,想起父亲林震南因为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未送一张请柬来,而失落许久,心中不由得冷笑。 “这是什么该死的世道!” “我福威镖局,三代基业,镖行十省,平时在乡里行善积德,捐资修桥补路,好事做了几箩筐,江湖上无人来敬,无端遭逢大祸,那些名门正派甚至对青城派一点口头谴责也没有!” “而这群乞讨为生的乞丐,竟然可以得坐上席,这就是武林规矩吗?” “力强者,颠倒黑白,操纵舆论,为所欲为!” 林平之狠狠吃完席中仅有的鱼,盯着席间剩下的菜肴,却提不起任何胃口。 青城派因吉人相之死,为了泄愤,从南昌至衡阳,这一路上大肆宣扬,福威镖局少镖头林平之,为求活命,吃狗屎、钻狗洞的光辉事迹, 而自那日之后,林平之三天三夜未曾进食,连苦胆都吐干尽了,之后吃任何东西,都觉得似乎有股子狗屎味。 除了吃鱼,对余沧海的仇恨,可以覆盖住那股狗屎味。 “余沧海!当日之辱,我林平之誓要百倍奉还!” 厅内。 洪人英坐在余沧海旁边,低声问道。 “师父,我们还不出面吗?” “不急,定逸这头蠢牛,等他们两派梁子结得更大些再说。” “嘿嘿,还是师父英明,这招真是一石双鸟,既可以把福威镖局彻底搞臭,还能让五岳剑派自己斗起来,看他们谁还有心思管我们青城派的事?” “不必多言,坐观其变即可。” 余沧海轻抚长须,微微一笑,心中早有了算计。 这时厅内传出厉喝,瞬间穿透了嘈杂的议论声。 “巧舌利齿、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目无尊长,岳不群平时也是这样教弟子的吗?” 厅上方空着五把交椅,右二椅背上雕刻华山玉女峰的图案,不经意还发现不了,显然是请高手匠人打造而成,别有一番心思。 “嘭!” 定逸怒上心头,也不顾刘正风的面子,衣袖兜满真气在桌上拂过。 那只青瓷小盏,瞬间飞出,打碎了右二交椅上的‘玉女峰’,木屑纷飞,向大年、米为义等衡山派弟子,心中惊怒交加,看向自己师父。 刘正风只挥了下手,让仆人抬走破椅,重新换上了一把。 “师太,有什么话,慢慢商量,何必动怒呢?” 定逸拱手道:“刘三爷,你我两家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恒山定逸虽然蛮横,但并非不讲礼之人,只是眼下弟子被掳,华山派的人有莫大嫌疑,我不得不问,得罪之处,待我救出徒弟,再登门向刘府负荆请罪!” 刘正风听她这般说,也不好再讲什么。 令狐冲自认与淫贼田伯光同桌共饮,所谓解释,却是一面之词,任谁听了都牵强无比,别说不能使恒山派信服,就是在场不相干的江湖中人也难免见疑。 岳灵珊无奈道:“师叔,你就这么笃定,是我大师哥干的?” “若我冤枉了令狐冲,自然也可以当众向华山派负荆请罪!” 定逸冷笑一声:“哼!灵珊,我倒要问你,你就那么相信你大师哥,与淫贼同桌共饮,对同门拔剑相向,便是你们华山派的规矩,首席大弟子的侠义?” 岳灵珊看向令狐冲,见他神色坦然,眉宇间只有未能擒拿田伯光的懊悔之意。 “灵珊不敢对定逸师叔不敬,但师叔也不能没有凭据,就冤屈了人,若非大师哥出手,只怕…只怕连仪和师姐也不一定能回来。” “你说什么!” 定逸师太牛目一睁,随即身形微动,向前踏出两步,抬手搭在令狐冲咽喉处。 岳灵珊忙按住剑柄,惊问道:“师叔,你这是做什么?” 令狐冲剑法精湛,内力不及定逸,他本就懊悔,因自己之故,走脱了田伯光,更加陷恒山派那位仪琳师妹于绝境,无心防备,只是一招就让老尼姑锁住了咽喉要害。 定逸冷笑一声,道:“做什么?” “令狐冲,你之前说,不过五招,就见仪和要落败于田伯光,还有生死之忧,须得你出手相助,我恒山派大弟子,就这般无能吗?” “眼下看来,你这位华山派大弟子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啊!” 令狐冲微微摇头,看向岳灵珊,道:“小师妹,我绝不会与田伯光勾结,更干不出残害恒山派弟子的事,只是…只是终归是我处事不明,没有问个清楚,让仪和师妹心生误会,师叔要惩处,也是应该的……” 刘正风眼见双方动手,他谁都不想得罪,如今却做不到了,正待出来说和,却见青城派掌门余沧海起身,走到堂间,刘三爷身量原本就不高,但相看余道长,还是可以俯而视之。 “且慢!” 余沧海左手抱右手,合在胸前,行了个阴阳互抱的礼。 定逸冷声道:“余观主,你要为华山派出头吗?” “非也!” “那你出来讨什么嫌?还不坐回席喝你的酒去。” 余沧海心中暗恼,这恶婆娘,说话实在难听。 总有些人自诩耿直,其实就是打娘胎里出来,没学会正常说话,若不是看在她掌门师姐定闲神尼的面上,余沧海恨不得脱下鞋履,抽她五十个大嘴巴子。余沧海轻轻一笑:“定逸师太,令狐少侠,其实你们都误会了。” 定逸冷笑道:“误会什么?” 余沧海沉声道:“贫道或许知道师太失踪那个弟子的下落。” “你说什么?” 定逸松开了令狐冲,快步走到余沧海面前。 “余观主,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你既然知道小徒下落,为何不早说?” 余沧海心中冷笑,如果早讲了,如何还能让你们两家心生嫌隙,他看了眼洪人英,道:“贫道这也是才收到弟子传来的消息啊。” 定逸心急如焚,忙问道:“余观主,到底怎么回事啊?” 厅内的华山派,厅外的江湖豪客们,都面面相觑,不知恒山派一个小弟子失踪,如何会闹出这么大风波来,这下好了,连青城派也莫名奇妙主动入局。 “贫道也是才收到消息,就让那位弟子,亲自与师太分说吧。” 余沧海看了眼洪人英,对方会意,连忙跑了出去,不消片刻,又从走廊回来,身后跟着两名青城派普通弟子,他们抬着担架,上面趴着一个人,屁股缠着厚厚的纱布。 “青城派弟子贾人达,见…见过定逸师太。” “不需多礼,你见过小徒仪琳?她长什么样?” 定逸目光微垂,扫了眼那汉子,心中暗疑,仪琳自幼便在恒山修持,这是初次离开山门,都与师姐待在一块,如何会结识陌生男子? “那小师父自称是恒山派弟子,年方十六七岁,穿着一袭雪白僧衣,说话细声细语的,明眸秀眉,容丽过人,肤色如雪……” 定逸打断了他,道:“不用说了!那就是仪琳,你在哪里遇见的?” 贾人达仰起头,看了眼师父余沧海、大师兄洪人英,深深叹了口气。 “定逸师太,都怪晚辈无能啊!” 定逸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微沉,莫非仪琳出了事。 “贾师侄,仪琳到底怎么了?” “晚辈是昨晚在衡山脚下白棠镇遇见的,那时仪琳师妹她……她被淫贼所擒,还…还当街凌辱,脱去了鞋袜,我见她穿着僧衣,又听她自称恒山弟子,便要出手相救,唉……岂料那淫贼武功十分高强,我这屁股,就是被他所伤。” “那仪琳呢?” 定逸师太一点也不关心贾人达的屁股如何,继续追问道。 贾大达垂头丧气道:“晚辈无能,仪琳师妹,还是被那淫贼掳走了,不知去往何方,弟子学艺不精,有愧师父教导!” 余沧海正色道:“你武功不及淫贼,但有一颗扶危济困、惩恶扬善之心,便已经胜过他千倍万倍!” 贾人达强撑着起身,拱手道:“师父教导,弟子至死不敢忘!” 厅外众人听了,纷纷挑起大拇哥,青城派不愧是名门正派,伤得这么重,还不忘践行侠义道,经此一事,青城派弟子中扬名的除了四秀,将会再多上一个贾人达。 林平之认出,贾人达便是那日在蔡家酒寮逃走那人,眼见青城派这等穷凶极恶的帮派,竟然赢得了江湖豪客的纷纷称赞,不忿至极,他重重放下酒杯,心中暗骂。 “狗屁侠义道!” 张玉轻轻放下酒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是余沧海不知实情,叫弟子欺瞒了,还是串通一气,颠倒黑白,总之都把无耻刻进骨子里了。 定逸叹了口气,贾人达的确伤势很重,她再蛮横,也不能怪对方没有尽力营救,反而恒山派还欠了青城派一个人情。 她瞪了眼令狐冲。 “那个淫贼,想必就是田伯光吧?令狐冲,你还敢说这事与你无关?” “不是。” “不…,余观主,你又不是什么?” 定逸愣了下,她还以为是华山派弟子,又要狡辩,没想到这次说‘不是’的,竟然是青城派掌门人。 余沧海微微一笑,摇头道:“师太误会了,我早问过弟子,那人并非田伯光。” 定逸皱眉问道:“那是谁?” 不止定逸觉得奇怪,便连华山派弟子,包括令狐冲在内,都认定了劫走仪琳的是臭名昭著的淫贼田伯光,令狐冲千不该万不该,与田伯光同桌共饮,心中正暗自焦虑,如何洗清大师兄,却听余沧海说那人不是田伯光,他们顿时又奇又喜。 余沧海轻抚长须,道出了三个字。 “张鲤鱼!” 在场的江湖豪客,有的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除了华山派弟子,还有坐在厅外的林平之。 定逸想了一遍,脑海中似乎没有这个名字,于是问道:“余观主,此人是谁?” “其实贫道也不知此淫贼来历,只知道他与福威镖局,关系匪浅,曾是林震南座上宾,被聘为客卿,后面……不知怎么的,竟然辗转到了衡阳。” 什么原因?江湖上自然众所周知,但也不好说破,毕竟是青城派与林家几代人的恩怨,谁也说不出个对错。 更何况,福威镖局已灭。 “当时,贫道门下弟子都在福州府,见过此贼一面,还画了张图。” 余沧海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是个玄袍男子,只露出了半张脸,那双丹凤眼,极为慑人心神,他将画像展开,出示给众人,以表明自己所言不虚。 岳灵珊见了那张画像,顿时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仪和忽然道:“师父,此人,我们好像见过……” 仪清点头道:“是见过的!” 定逸皱眉道:“仪清,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仪清想了想,当着江湖中人,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她倒没说湘江渡口救灵鼋之事,那样显得仪琳与男子有什么干系一样,只说在衡山庙中避雨遇见,那男子当时倒未有逾礼举动。 余沧海轻笑道:“是了,想必那时,他便盯上了定逸师太的爱徒,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定逸摇头叹息道:“终究你们经验不足,这世间男子有几个守礼的?当时在山庙中遇见,就该多加几分小心,也不至于让仪琳受厄。” 刘正风、余沧海、张金鳌几人听了这话,都面色有异,终究念她是女流,又是佛门弟子,不通人情,且才失了爱徒,只当没听见,也不作计较。 正在这时,向大年忽然从外面匆匆跑进厅,看了眼定逸,对刘正风禀告道。 “师父,外面有个自称恒山派弟子仪琳的,来寻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又惊又喜,连忙让仪和、仪清去把小师妹带进来。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小尼姑竟然自己回来了。 余沧海面色微变,看了眼洪人英,自己今晨得知事情原委后,为了行一石三鸟之计,明明下令让青城派弟子暗中把守各处,只要那小尼姑现身,就立刻擒拿,最好搞成死无对证。 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让她寻了来。 洪人英低声问道:“师父,怎么办?” 余沧海望了眼定逸师太,道:“待会儿把水搅浑,万一有变,就准备动手吧!” (本章完) 313.第311章 他是个大好人! 第311章 他是个大好人! “师父,我回来了。” 厅侧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众人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小尼姑俏步走来,但见她僧衣雪白、容貌俏丽,眼窝微深、琼鼻高挺,细观之下,竟有几分异域风情,只是她穿着佛门装扮,不见轻浮,反而更似菩萨低眉、怜悯世人的慈悲之相。 “我滴乖乖,当真菩萨临凡啊!” “难怪那个淫贼,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也要亵渎佛门弟子……” 席间的江湖豪客鱼龙混杂,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不乏垂涎三尺者,只是顾忌定逸师太的蛮横,五岳剑派的势力,勉力克制。 有人念及这么个纯良美貌的小尼姑受了凌辱,心中嫉恨交加,迁怒到福威镖局身上,骂道:“如此看来,林震南藏纳淫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背不住暗中干了多少坏事。” 在南国江湖上,张鲤鱼还是无名之辈,福威镖局还有几两名头。 “俗话说,车船脚店牙,无罪亦当杀,镖局嘛,也算脚夫之列,能有几个好人?” “是极!是极!” 林平之听见福威镖局无故躺枪,如同鞭尸,心中屈辱,恨不得冲进厅,当众揭穿余沧海的真面目,只是他已经不是福州城里那个鲜衣怒马、憧憬江湖快意恩仇的少镖头了。 他已然明白,青城派在江湖上地位,远非福威镖局可比。 而真相在绝对实力面前,其实并没人们想象中的那样重要。 “还不快过来!” 这边,定逸师太见爱徒平安归来,性命无忧,心中倒是松了口气,板起面孔问道。 “仪琳,你昨天去哪里了?” “师父…师父,弟子这次差点不能见着你了。” 仪琳自幼长在佛门净土,得师父师姐看护,何曾有过昨日那般凶险经历,如今见了同门,只觉委屈,鼻子一酸,泪珠儿成串掉落,叫人见了不禁心生怜爱。 岳灵珊抬眼望去,这恒山仪琳果真生得姿容无双,落了满头青丝,只穿僧服素履,依然掩盖不住风采,年齿不过二八,已然如此芳华,长成之后,别说男子了,就是天下女子也得侧目。 “那小贼久在魔教,听说如今还身居高位,指不定沾染了什么坏习气,说不准他真……” 她心头微酸,不禁开口问道:“仪琳师妹,事关别人清白名声,昨天你失散以后,到底发生何事,与何人接触过,当着在场的武林豪杰,还望你细细说来?” 众人只道,岳灵珊是为了自家师兄,方才青城派所说,解除了令狐冲身上七八成的淫贼名声,但听当事者亲口讲,更能彻底还令狐冲清白。 定逸瞪了岳灵珊一眼,冷声道:“我的弟子,岂容别人来盘问。” 余沧海放下茶盏,轻笑道:“也是啊,仪琳师侄平安归来,便是天大好事,师太,你们师徒有什么话,以后再问吧,今日是刘三爷的宴会,我们可不能喧宾夺主啊。” 定逸看了余沧海一眼,她本也是这样想的,此时忽然觉得奇怪起来,青城派的人,既干了好事,怎么还怕人知道一样,不由地冷笑道:“余观主这话有意思,刘三爷还未发话,你倒是做起主来了?青城派的堂口,不止在福州弄得热闹,看来连衡阳也要开张了?” “不让我问,我偏要当众问个明白!” “随你的便!” 余沧海坐在交椅上,冷冷地说了句,转头看向别处,心中对这恶婆娘已是厌恶之极。 “师父…” 仪琳哭过一场后,心情稍微平复,自己默默擦干眼泪,却见厅内气氛紧张,许多双目光还盯着自己,有些茫然地看向定逸师太。 定逸心中也颇觉为难,不知该怎么说起,迟疑半晌,方才问道。 “仪琳,昨夜掳走你的人中,可有华山派的令狐冲!” 小尼姑原本低着头,此时抬头,顺着定逸师太手指方向望去,见是个陌生男子,看过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师父,弟子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师兄。” 华山派众人松了口气,只是岳灵珊脸色却凝重了三分。 定逸看了眼令狐冲,把余沧海那张画像缓缓展开,继续问道:“那为师再问你,你…昨天傍晚在衡山脚下白棠镇,是不是和一个叫张鲤鱼的人……在一起!” 仪琳看见画像,立刻认出那人,有些意外道:“张施主?他叫张鲤鱼啊,弟子是和张施主在白棠镇,原来师父也与他相熟啊!” 此言一处,厅外的江湖豪客,纷纷大笑,坐得近的张金鳌,也忍不住掩面偷笑。 岳灵珊脸色阴郁了三分,若说正教魔教之分,只是天生立场不同,她也不是十五六的小女孩了,在江湖上经见过许多事,知道正教中不乏暗中凶残歹毒的伪君子,魔教阵营中也未必都是剖腹食心的大恶人,只是张玉如果真欺辱了佛门弟子,那她所有的幻想都将坍塌。 定逸怒斥道:“胡说什么!为师怎会与这种人相熟。” 小尼姑连忙低下头,心中古怪,既然师父不认识张施主,如何会有他的画像。 定逸深吸了口气,颤声道:“仪琳,为师再问你,张鲤鱼是不是当街……当街,脱了你鞋袜?” “师父你连这也知道了啊!” 仪琳惊讶至极,脱口而出。 定逸怒气上涌,气得脸色通红:“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张鲤鱼,手刃此恶贼,为你报仇!” 她将画像用内力震碎成了十五六块,纷纷扬扬,如白蝴蝶般,在厅内飞舞着。 “是真的?他竟然干出这种事……” 岳灵珊颓然地站在原地,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张画像般,被定逸师太拍成了许多瓣,除了才吃过一记耳光的劳德诺外,厅内倒无人注意到小师妹的异常。 仪琳见定逸师太好像误会了,急忙解释道。 “师父,错了!错了!” 定逸心痛地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宽慰道:“仪琳,这不是你的错,是那该死的淫贼的错!” 仪琳却道:“不是张施主的错,他是个大好人啊!” 这话道出,厅内外顿时议论纷纷,张鲤鱼到底有多强?完事之后,竟然还能让小尼姑当众维护,夸他是个大好人,这不比田伯光那只会用强的淫棍高明多了。 那戴姓刀客,低声笑道:“大好人,大好人,大就是好人啊!” “原来大好人,还能如此解释?戴老哥,大才啊,哈哈哈……” 坐在两人旁边,那玄袍帷帽的客人正自斟自酌,听见他们对话,倒酒动作微滞,他微微摇头,轻笑一声,提起酒杯,倒想瞧瞧金盆洗手大会尚未开始,正教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厅内。 岳灵珊冷笑一声:“仪琳师妹,你可不要被他外表迷惑了,那姓张的淫贼若是好人,这世上就没有坏蛋了。” 令狐冲心中正暗自惊讶,原本他与定逸师太隔着小师妹,最初没看见那张画像上的人,直至方才,他偷偷看了眼张鲤鱼的相貌,竟然…自己也和他喝过酒。 定逸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她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素来单纯,没想到,仪琳不止是单纯,还有点蠢啊! 老尼姑叹了口气,只能怪自己,之前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佛门净土也没有那方面的教育,让仪琳把带给她一时男女之欢的淫贼,错当成大好人了。 “仪琳,你太年轻,太单纯了,还没有分辨好坏的能力啊,那淫贼怎么会是大……” 定逸摇了摇头,已经不忍说下去了。 仪琳抬起头,问道:“师父,是张施主在淫贼手下救了弟子啊?你为何却称他为淫贼?” 定逸神情微滞留,愣了片刻,忙问道:“你…你说什么?是张鲤鱼救了你?” 众人又震惊了,这事一波三折,竟然还有反转?仪琳小尼姑将自己在山中赶路,因雨后路滑,与师姐失散,被田伯光所擒,幸好遇上了张鲤鱼,他战败田伯光,救自己出山之事,大体说了一遍。 令狐冲在旁听得真切,高兴起来:“原来张兄不止酒量没边,武功亦如此高强,还这般有侠义心肠,此来衡阳,不止喝了场好酒,还交了个好朋友,可算不虚此行了。” 岳灵珊心中又喜又愧,看向散落厅内的那些画像,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你说他擒住了田伯光?” “是的,师父。” “那为何不一剑杀了淫贼?” “是弟子求他放过田伯光的,上苍有好生之德,杀孽易造……” “迂腐!那种该千刀的淫贼,一剑杀了,不止无孽报,还是大功德,你未经历练,迂腐也就罢了,那张鲤鱼如何也这般糊涂?纵虎归山,贻害无穷啊!” “张施主告诫他,不可再行采之事,并且江湖上若再出现采之事,田伯光若不能擒拿采贼,就都要算在他头上。” “哼,天真至极,田伯光如何会信守承诺?” 定逸心中还是觉得奇怪,听仪琳所说,这张鲤鱼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竟然可以擒拿成名已久的田伯光,此人武功如此了得,在江湖上竟然寂寂无名,也不知师承是谁? “仪琳,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尼姑含泪道:“弟子岂敢欺瞒师父,您若是不信,弟子愿意对佛祖蒙誓!” 众人见她这幅单纯得有点蠢的样子,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定逸却又问道:“那你们为何在白棠镇,有无礼举动啊?” 仪琳连忙道:“启禀师父,当时弟子右脚扭伤了,张施主用真气化解淤血,疏通经脉,弟子才能走回来见师父。” 小尼姑这一说,倒更显合理。 即使是田伯光这样十恶不赦的淫贼,行事也知道背着人,谁会当街干这种事儿?若是为了疗伤,倒是襟怀坦荡之举。 定逸微微点头,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方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为师错怪了那位张施主,此人技艺高超,德行过人,实在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的翘楚,今后若有机会,贫尼当向他当面致谢。” 仪琳轻轻叹了口气,昨夜之后,张施主不辞而别,她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将来是否还有机会见面。 定逸忽然看了眼余沧海,还有躺在担架上的贾人达,见他们神情有异,尤其是那个叫贾人达的,自从仪琳进来后,就一直趴着,似乎怕见人似的。 “仪琳,有位青城派弟子,说在白棠镇救了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余沧海连忙转过身来:“定逸师太,白棠镇之事,应该只是误会一场,小徒也是出于好心,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贫道觉得不必再问了。” 定逸冷笑一声:“嚯!我问自己徒弟,余观主应什么声?莫非余观主打算皈依佛门了?” 余沧海拂袖而起,怒道:“你……出家之人,还是修点口德为好!” 定逸见余沧海神色古怪,也素闻松风观弟子门风不严,在巴蜀之地,便常有作奸犯科的劣迹传出,因为离中原较远,青城派又独坐四川,无人想管,也无人敢管。 她从一开始,就不太信贾人达的话,索性问个明白。 “仪琳,这位贾少侠,自称屁股上的伤,是为了救你,被张鲤鱼所伤,可有这回事?” 仪琳小尼姑原本没看见贾人达,也不认识余沧海,听师父这样一说,转身望去,顿时记起趴在担架上的男子,就是在白棠镇出言不逊,被张施主打伤那人。 “是他,就是他!他屁股的伤,是张施主打的。” 定逸皱眉道:“他真是出于误会,出手相救,才伤了自己。” 仪琳忙摇头道:“师父,就是这位青城派弟子,在白棠镇时,见张施主为弟子疗伤,他上前来就说弟子偷野汉子,还说他也会治病,要用金针渡穴……” 定逸冷笑道:“好了,这种污言秽语,那些无耻之徒说得出口,是他们的孽报,你就不要学了。” 数百江湖豪客又是瞠目结舌,只觉今天这场大戏,万分精彩,反转得他们都麻了,淫贼成了侠士,青城派的侠士最后却成了淫贼。 “余沧海,你教的好徒弟!” “定逸,这不过是你徒弟的一面之词而已。” “哼,你是说我佛门弟子,会诓你了?” 余沧海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仪琳,冷笑道:“难说!此女年方二八,貌若桃,难免会有思春之心,那张鲤鱼有宋玉潘安之容,谁知道你那徒弟,是不是动了凡心,故意串通他,构陷我青城派弟子。” 他走到堂间,对着刘正风、张金鳌,还有厅外的三十余席的江湖豪客,拱手说道。 “诸位,贫道素来以侠义道教导弟子,谁知世道败坏,人心不古,我弟子干了好事,为此身受重伤,还得受此冤枉,若让这股不正之风刮起来,以后行走江湖,路见不平,谁还敢仗义出手!” “小师父,你我无冤无仇,何苦要冤枉在下啊?” 见师父这般说,躺在担架上的贾人达立刻叫起屈来,连同席上侯人英、洪人雄七八名青城派的弟子,闹将起来,局面顿时陷入混乱,但听得一片川西口音,众人也不知该信谁。 “我没有,没有撒谎,师父……” 仪琳被吓得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她不知为何同为正道中人,青城派可以这般颠倒黑白,人心可以这样无耻,不止不为自己做过的错事羞愧,还将脏水泼向别人。 “仪琳,师父信你!” 听得这一句话,小尼姑顿时泪流满面,师父虽然脾气火爆,但对弟子,从来都是极为维护,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尽全力不让她们受到江湖上那些吃人巨兽的践踏。 “余沧海,你想颠倒黑白,先问问我手中长剑,答应否。” 定逸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哪里还看不出余沧海的把戏,她怒从心头起,秉持恒山派理念,能动手就绝不多言,‘刷’的抽出长剑,纵身跃起,挥剑下落,寒光顿时在厅内窜动。 “白云降魔!” 余沧海背对着定逸师太,却丝毫不慌,向左跨出两步,顺势抽出佩剑,转身往后一挺,一招‘松风拂袖’,荡开了定逸攻来的长剑…… 剑光闪动,两人交战二三十回合后,定逸师太明显露了颓势。 这还只是比拼剑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余沧海在武功上,要胜出一筹。 “两位,给刘某一个面子,不要再打了。” 刘正风眼见定逸落入下风,抽出向大年腰间佩剑,疾步上前,用一招‘衡称千钧’,架开两把长剑,他见隙而入,彻底将两人分开。 定逸犹不收剑,怒道:“刘正风,你要帮助青城派,对付五岳剑派的同门吗?” 余沧海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丝毫不将定逸放在眼里,他自然心中清楚,若不是刘正风及时出手,十招之内,他就能让老秃驴,在众人面前出个大丑。 “师太、余观主。” “再过三日,刘某便要金盘洗手了,此时再动刀兵,已为不祥!” 刘正风随手将长剑,扔回五六步开外向大年腰间剑鞘内,这手不经意间流出的功夫,并不简单,引得江湖豪客们一阵喝彩。 他却没有得意之色,只苦笑着看向两人。 “按说刘某不该再管武林上的恩怨,可二位都是正道上的领袖,若在刘府有个闪失,我于心难安啊,且不论是非对错,看在我刘正风的薄面上,两家暂且休兵,待刘某金盆洗手之后,再请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裁决此事,你们觉得如何?” 余沧海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对刘正风抱拳道:“刘三爷,搅扰了,告辞!若是有人想找青城派的麻烦,我就住在城西八方客栈,随时奉陪!” 说完此话,青城派师徒一行人,抬着贾人达,离开了刘府。 (本章完) 314.第312章 他也在这座城中吗? 第312章 他也在这座城中吗? 细雨蒙蒙,回廊尽头,临近大门处有座荷池,点点涟漪泛开,很快消散,绿萍芙蕖在水面盛开,似盏盏心灯,恒久不灭,刘府大宴从正午到傍晚,那些江湖豪客酒足饭饱后,陆续离开。 荷池旁,两拨人正在告别。 “刘三爷留步,勿要再送了。” 刘正风拱手笑道:“刘府招待不周,在下实在惭愧得紧啊,还望师太看在五岳同门的情面上,勿要见怪。” 与青城派不同,五岳剑派份属同门,刘正风原本有心留恒山派师徒,在府宅内居住,又念及她们皆是女流,多有不便,也就没再开口了。 定逸笑道:“今日贫尼搅扰宴会,你别放在心上就好啊。” 刘正风摇头道:“哪里的话,仪琳师侄在衡山地界遇险,若非那位姓张的侠士出手相助,倘有万一之祸,皆是刘某之过,师太爱护弟子的心情,在下也是为人师父的,岂能不体察。” 说起仪琳,定逸师太下意识看去,环顾左右弟子,竟然没有她的身影,眉头微皱,这才多大一会儿,人又丢了? “仪琳呢?” 她问仪清。 仪清低声道:“师父,师妹还在厅。” 定逸叹了口气,苦笑道:“都要走了,还坐在厅干甚?整天呆头呆脑的,跟在我身边都这样,以后如何放心让她单独行走江湖。” 刘正风笑着劝说道:“师太勿虑,我看仪琳师侄骨相不凡,是个有福的,想必各人自有缘法,并不在一两件事上,就能见个短长。” 定逸轻轻摇头,吩咐仪清道:“还不去叫她过来。” “是,师父。” 厅上,江湖豪客几乎都离开了。 小尼姑搬开交椅,捡起椅子腿压着的一片碎纸,巴掌大小,画着左半边脸,那只桃眼、那道弦月眉,在青城派的画师笔下,透着凌厉杀气,又或者……这原本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张施主?张鲤鱼。” 仪琳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心中不禁想起他背着包袱,独自行走在烟雨山林间,顿时生出凄凉孤单之感,茫茫江湖,一尾鲤鱼,漂泊无依…… “你在这里做甚么?” 身后传来声音,打断了仪琳的思绪,她将那半张脸,连同之前收集的碎纸,揣入怀里,贴身藏好,她这时看去,青衣少女已经走进厅,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显然将她方才那番举动收入眼里。 仪琳低声道:“岳师姐。” 岳灵珊从她身边经过,打量着小尼姑的身段、容貌、气质,果真如一朵不染尘埃的净世莲,穿着僧衣,犹似谪落凡间的观音菩萨。 还那么年轻! “不用客气,你叫我灵珊就可以了。” 灵珊? 小尼姑有些迟疑,之前听师姐悄悄说,这位华山派的小师妹,敢当着众人,和师父正面硬怼,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心中便生了三分怯意。 岳灵珊见她不说话,僧袍下鼓鼓囊囊的,笑着问道:“你在捡那个淫贼的画像吗?” 仪琳连忙道:“张施主不是淫贼!” 岳灵珊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是了,他不是淫贼。” 厅上氛围有些古怪,两人都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 还是岳灵珊问道:“你与那位张施主,怎么认识的?” 仪琳为了证明张鲤鱼是好人,将他在湘江岸边布施三十两银子,救下百年老鼋,之后灵鼋吐珠相赠的事,又说了一遍。 “你把那个灵珠送他了?” 仪琳理所当然地道:“那颗珠子本来就是张施主的啊,他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真不知他那三十两银子是为了老灵鼋,还是小尼姑。” 岳灵珊闷闷地想着,扫了眼仪琳神情,便知小尼姑对张玉绝不止感激那么简单,只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还夹杂了别的情愫。 “你的张施主……也来了衡山城?” 仪琳先是点了点头,随即摇头。岳灵珊问道:“到底来没来?” 小尼姑如实答道:“不知道,张施主离开前,没告诉我他要去哪里。” 两人正说着话,厅外传来仪清喊声。 “仪琳,师父叫你过去,你还在厅做甚?” 仪琳向岳灵珊告辞后,匆匆出了厅,迎上自家师姐,一同离开。 岳灵珊独自在厅内,坐了一会儿,也悄悄离开刘府,出了大门,街上是陆续散去的江湖豪客,天色渐暮,盏盏灯笼似乎能驱散世间烟雨。 “他也在这座城中吗?” 走到街上,四周都是人,她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种孤寂感,连同唤起的思念,似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岳灵珊淹没。 一张张面孔,从眼前晃过。 眼睛、鼻子、眉毛、耳朵,天生万物,世上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何况是人了…… 青衣少女试图在这些陌生人脸上,找出与张玉相识的部分,就像那张被撕得粉碎的画像,拼凑起来,似乎便能还原成他。 “都不是他!” 她眼眶逐渐湿润,走过街角,忽然停住了脚步,前方灯火昏黄处,一道身影独立墙角,与她心中记挂之人,背影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是你吗?” 岳灵珊不禁喊出了声,快步上前,一袭青裙在人群中晃过,很快到了近前。 “张玉!” 青衣少女拦在那人身前,举目看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黑衫男子满脸疑惑,问道:“姑娘,你找我?” “抱歉,我认错人了。” 黑衫男子道:“没事,我也在等一个人。” 岳灵珊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她让开了路,走向旁边,这时才发现街上的人,大多往一个方向走,她有些疑惑,便回头问还站在原地的黑衫男子。 “这些人都是要去哪里?” “群玉院啊!” “青楼?” 黑衫男子笑道:“可不是一般的青楼。” 岳灵珊皱眉问道:“如何不一般?” 黑衫男子道:“那可是名满天下,艳压四海的……青楼!” 岳灵珊道:“那不还是青楼。” 黑衫男子听出她语气中似有讥诮之意,指着街上行人,其中不乏女子,笑着问道:“那姑娘可曾见过,世上可有女子也愿去逛的青楼?” “这是为何?” “群玉院中来了位新魁……” 黑衫男子话才说至一半,便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同样穿着黑袍,扎起发髻的‘男子’,只是胸前鼓鼓的,面相清秀异常,显然是个乔装的女子。 “师兄,我们快去吧,晚了,可就见不到东方姑娘了。” “好好好,师妹都听你的。” 岳灵珊看着俩人的背影,暗自疑惑:“这位东方姑娘有何魅力,竟连女子也想见她……” (本章完) 315.第313章 群玉院 第313章 群玉院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丛宿。 …… 衡山城中,最为锦绣繁华所在,便是那条红袖街。 说是脂粉之街,从头至尾数百步,却只有一座青楼,左右数百间屋舍,层台累榭,鳞次栉比,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街面,换成别处,只有王侯公伯、贵胄世族的府邸,才有这等气派。 离大门还有五六十步,沿途街面上已经停满了车马。 当间有幢五重高楼,不似寻常勾栏的做派,安排一大堆庸脂俗粉,捏着小手绢,在门外尖着嗓子喊,‘大爷快进来玩啊!’‘楼中有的是姑娘,包您满意’‘不尽兴,不要银子’之类的粗俗话语。 这座青楼大门外,只有八名鹅黄色宫装女子,肤色白皙,身形高挑,长裙曳地,手里提着灯笼,分立两旁,脸上神情不见半点轻佻,似乎此地不是青楼,那些客人是一个个将进考场的学子。 “衡山群玉院,果真名不虚传!” 有初来的外地商贾、士子、游侠,夜晚结伴来此寻欢,见了这般架势,顿觉大开眼界,心里满怀期待,暗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单是楼外迎宾的,放在寻常县城,姿色堪当魁。” “湘女多情,湖南出美人啊,书中所说,果然应验。” “黄兄啊,今天就不要书中说,书中说了,免得唐突佳人,圣人有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我且入楼中,格物致知一番如何?” “白兄所说,正是在下之意,偷得浮生半日闲嘛,你我虽然是读春秋的,但也不可不体察世情,与民同乐啊。” “该当此理!” 两个酸秀才还没喝酒,就先醉了三分,大门口拽了一阵文,在后面人的催促下,方才入了楼中。 张玉轻易地穿过人群,走到大门前,望了眼那块金碧辉煌的牌匾。 “群玉院!” 好大一座青楼。 在正道中人眼里,日月神教当然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魔教贼子,只是在神教内部,却是设有较为森严的教规,不得邪淫,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斗转星移,那些教规都落了尘,只剩下‘力强为尊’四个字,因此历代教主,在武功上没得说,纵然不是天下一人,也能跻身前五之列。 白日刘府之事,到底也算水落石出,张玉没担上淫贼的恶名,只是心中依旧有丝丝沉郁,且早听闻衡山群玉院的芳名,有心趁着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来此一观。 “前世二十春秋,至死站如喽啰,未曾见过世间繁华,如今换了天地,倒是可以看看此般天上人间的风采。” 张玉自嘲一笑,随着人群,也走进了群玉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圆形高台,五六丈见方,空中彩色长绫,纵横交错,宛如天上虹桥,一个盲女独坐台上抚琴。 群玉楼中空间宽敞,七十二张八仙桌,分布在一楼大堂,半数以上都坐满了客人,有呼朋唤友同来的,便包下一张桌子,那些孤身而来的散客,要么支付更多的银子去二楼雅间,要么只能拼桌。 这座群玉楼,只是每年一次选出的八位魁居所,皆是卖艺不卖身的,就是请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入绣房小叙,也得万分小心,稍有不甚,便可能折损这些摇钱树的身价。 五六年前,曾有个小世家子弟,来过衡山城一趟,回长沙府后,到处同人吹嘘,群玉院中某位魁,留他在绣房中过夜,令人好生羡慕。 岂料,几日之后,他就被人发现淹死在捞刀河里,捞上来后,经过长沙府的仵作定验,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只是……整条舌头不翼而飞。 坊间纷纷传言,是群玉院下的手。 那个家族,在湘地还算有些势力,出了二个五品,四个六品实权官员,家中三代男丁偏生就这一根独苗苗,打小便是万般宠爱,岂肯善罢甘休。没过多久,家族中为首的两名官员,就因种种原因,被罢官免职,剩下的人再也不敢闹腾,心甘情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自那以后,起码在三湘之地,群玉院的玩笑就不是轻易能开的了。 群玉院,既然自称院,便不止一座楼。 半条街上有好几百处屋舍,住着魁以外的女子,按照甲乙丙丁四等,分别有规格不等的丫鬟、奴仆侍奉,甲乙丙三等,接不接客,全在自己选择,只是每月需向楼中交纳固定的月例银子,若连着三个月,交不上足额银子,就会依次降等,直至成为数量最多、身份最低贱的四等妓女。 “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 “客官,楼中有规矩的,二楼雅间需另付银子。” “多少银子?我家世代为官,岂会差你这点银子!” 两名书生模样的男子,堵在楼梯口,大声嚷嚷。 “五百两!” “多少?你说多少?” 黑衣小厮站在楼梯口,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黄姓书生愣了片刻,气极反笑,指着他道:“狗奴才!你可晓得,五百两在长沙府,能买一座三进大宅,或者在捞刀河沿岸,买百八十亩上等水田,你…你们想钱,是不是想疯了?” 黑衣小厮笑而不语。 “黄兄别急,我来和他说。” 那白姓书生缓步上前,走到楼梯口,颇有几分才子风度。 “小兄弟,你可知道在下是谁?” 黑衣小厮摇了摇脑袋。 白姓书生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微笑道:“在下乃是长沙府岳麓书院学子白青莲,擅长吟诗作对,蒙仕林中朋友看得起,人送外号……小诗圣!” 黄姓书生也道:“听见了吗?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长沙府有名的大才子,他能来群玉院,是你们的荣幸,伺候好了,我们一高兴,留下几篇传世名作,岂不胜过几万两银子?还敢向我们收五百两银子,真是狗眼……” 白青莲笑着打断他道:“唉,黄兄,这位小兄弟也是忠于职守嘛,咱们是读书人,岂能和那些舞刀弄棒的江湖汉子一样啊,是吧,小兄弟?” 黑衣小厮伸手掏了下耳朵,叹了口气,斜着眼睛看向黄白二书生,冷笑一声。 “我说两位诗圣,你们叨叨叨半天,该不会掏不出银子吧?” 两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正要继续理论,却见身后走来一玄袍男子,直接绕过他们,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给黑衣小厮,从他手中接过木牌,上了楼去。 “玉叁号雅间,贵客一位!” 黑衣小厮高兴起来,吆喝一声,引来堂下几百双眼睛,却只望见个背影。 那两名书生,在楼梯口站着无趣,只得愤然离开,边走边低声骂道。 “可笑,可笑,我辈锦绣文章,竟然值不过五百两银子!”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本章完) 316.第314章 拆祠堂(状态不好,抱歉!) 第314章 拆祠堂(状态不好,抱歉!) 盲女双眼裹着纱巾,跪坐于高台,面前只有一张古琴。 她双臂推动,十指如飞,肩膀随之剧烈颤抖,似乎整个人都投入琴境中去了,琴声高昂时,能声达九霄天阙,低吟时,又沉入九幽地府,只是眼下,这一切都掩盖在了嘈杂红尘当中。 “玉叁号房?” 门外侍立着一名身穿淡绿色比甲婢女,接过木牌,核对无误后,推开房门。 “客人,里面请。” 她悄悄看了眼男子,见他长身玉立,容貌俊美,仪态高贵,却透着冷漠疏离,这种独特气质,偏偏最能勾得世间痴情女子飞蛾扑火般靠近。 自己在群玉院中为婢,也算见过风月场的,却还是不禁心弦乱颤。 雅间环境很清幽,进门之后,有两重屏风,绣着‘祝融秋祭’,大片金线渲染出满山秋黄,衣冠简朴的村民,抬着社鼓、打着青旗,簇拥祝融神像往山中而去。 屏风后,放着一把椅子,一张小几。 面前垂下珠帘,正对着楼间高台。 绿衫婢女见男子取下背着的包袱,连忙伸手去接。 “客人,包袱给我拿去放吧。” “不用了,太重,你拿不起。” 绿衫婢女轻笑道:“客人说笑了,一个包袱能有多重?不过,还是多谢客人体谅。” 张玉轻笑一声,只是将日渐沉重的黑色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椅子旁。 绿衫婢女见状,心中暗道:“看来这个重,是贵重的重啊!” 五百两银,说少不少,说多……确实挺多。 拥有五百两身家,与轻易就能拿出五百两,买一张雅间交椅,又是天差地别的两回事,因此能上二楼的客人,多半是非富即贵,视钱财如粪土的世家子。 她心中暗奇,也不知那包袱中是何物,只怕价值要远胜过金银了。 “客人,现在就打起帘子吗?” “打起帘子。” 张玉在黄梨木官帽椅上坐定后,绿衫婢女立刻打起半边珠帘,他看向下方,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有人觉得,坐在大堂上,看同样的风景,却只要五两银子,何至于用百倍的银钱卖个虚名。 只有坐在雅间后,才能明白一个道理。 那七十二桌客人在看台上的风景,殊不知,他们也成了楼上雅间客人的‘风景’。 他算来得早的,玉叁号雅间,位置不错,离着那高台不远不近 张玉心道:“琴音之中,似有癫狂之意,一个女子,该有何种经历,竟能弹出如此意境?” 盲女一曲弹罢,抱着古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她弹得极为认真。 但自始至终,只有寥寥几人在认真听。 说实在的,来青楼都是为了寻乐,不是行善,谁有心思看盲女弹琴,对于了大价钱的欢客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浪费时间、十恶不赦,当下地狱! 没过多久,上来十六名舞女,轻纱薄裙,雪白赤足,她们在羊毛绣毯上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整齐划一,时而庄重含蓄,时而大胆挑逗,引得堂间响起阵阵欢呼喝彩。 “客人,酒菜来了。” “放着吧。” 绿衫婢女从门外提着食匣过来,在桌上摆下四荤四蔬,两盘时新水果,还有一壶酒。 绿衫婢女提起酒壶,正要斟酒,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张玉侧目看去,竟然有几个熟面孔,他眉头微皱:“这群苍蝇,哪里都能遇上,真是阴魂不散!” 楼梯口。 黑衣小厮抱拳行礼,笑眯眯地看向对面那群人。 “诸位,我可一再说了,你们来晚了,楼上雅间已经客满。” “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我们出双倍!” 七八名汉子,拥着一名头束玉冠的白袍公子,皆是满口四川话,看来是同乡人,那白袍公子,连着左右两位佩剑汉子都不说话,静静看着,显然身份高出周边人,只任由一名盛气凌人的书童与那黑衣小厮‘理论’。 黑衣小厮依旧挡住楼梯口,笑道:“真不好意思!这不是钱的事啊,雅间满了,小人也没办法,恕罪,恕罪。” 那书童叉着腰,指着他鼻子骂道:“恕你娘个头,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敢拦他的驾,我看你不想活了,群玉院干脆也不要开了!” “诸位贵客,看样子都是公侯万乘之家,玉趾光临小店,便是小店莫大福气,只是……群玉院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总不能把别的客人都赶走,让诸位入内吧?若是这样做了,只怕诸位贤良君子也不会心安吧?” 黑衣小厮脸上未见丝毫怒意,依旧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应对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大堂上许多客人,心中称奇,群玉院一个奴仆而已,竟然就有如此修养,还真是了不得啊。 有好事者,打听一周,方才知晓。 这位黑衣小厮也是半年前入楼,无名无姓,平时楼中姑娘只知唤他做‘门神’,有一身极俊的拳脚功夫,为康妈妈手下好忠犬,守得牢门关,镇得住风雨。 书童那张巧嘴儿,显然也是久经操练的,一开口,屎尿屁源源不断滚了出来。 “规矩?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还准备拿什么来压我们?赶人也好,另外找房间也好,那是你们群玉院的事,总之我家主人的身份,便是你们的雅间,都委屈了他,更何况这一楼大堂,万万坐不得!” 白袍公子哥站了半晌,见对方还是软硬不吃,心中便有些不耐。 “若不是冲着东方魁的芳名,谁愿意来群玉院,衡山城就没有第二处窑子了……” 黑衣小厮听见‘东方魁’、‘窑子’几句话,眼中精光闪过,慢慢挺直腰背,脸上笑容也逐渐敛去,静静看着,还在满嘴喷粪的书童。 “你说够了吗?” “什么?” 书童还没反应过来,见黑衣小厮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一时都有些懵。 “我说,你说完了吗?” 黑衣小厮盯着书童,一字一顿地复述。 书童冷哼一声:“说完了,没说完,你又能如何?” 黑衣小厮站第三节楼梯上,环抱双臂,扫了他身后那几人一圈,冷笑道:“说完了,请你滚出去,没说完,也请你滚出去,我可没有功夫,听一条狗在这儿狺狺狂吠。” “你说什么!”书童回头望去,见白袍公子微微点头,脸上露出冷笑,骂了句‘找死’,一步跨出,登上楼梯,左掌便朝黑衣小厮面门劈去,右手成爪,抓向对方裆部,掌风斜飒,明暗结合,招式着实凌厉。 “这式掌法,颇为阴狠啊!” 堂上客人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这细皮嫩肉的书童,只是娈童一般的玩物,岂料还有真功夫在身。 “遮目摘桃?这倒有些像川南大圣门的武功……鬼猴十八摘。” 那人只是说起,也觉胯下一凉,他是宁愿对上日月神教的魔头,也不想碰上专门研究如何摘人‘桃子’为业的大圣门高手。 听说与大圣门帮主,交过手的武林高手,就算赢了一招半式,也得留下半颗鱼蛋。 谁也不愿冒着祠堂被拆的风险,得罪他们,大圣门在川南几乎可以横着走。 鬼猴十八摘,防不胜防啊! “前些年在镇压蛮人土司的大战中,大圣门立下几桩功劳,与四川官府走得颇近,这群人莫非是朝廷鹰犬?” “那就不知道了,群玉院能在湖南立足多年,也不是无根浮萍……” 那黑衣小厮见对方出招便要拆祠堂,冷笑一声,身体后仰,躲开‘遮目’的虚招,双腿先后踢出,势大力沉,第一脚踢在右肩上,但听得一声脆响,那条胳膊顿时软了下来,第二脚紧随其后,正踹在胸膛上,书童向后飞去,眼看就要砸到白袍公子。 “有点意思!” 左边忽然窜出一人,几步跨出,挡在白袍公子身前,同时伸出右手,迎着倒飞过来的书童后腰,托住了他,同时输入真气,消解那脚踢出的劲道后,才把书童放了下来。 “公子,小人无能…” 那书童受伤不轻,断了条胳膊,就算接起也很难恢复如常,以后再施展‘鬼猴十八摘’这种阴毒至极的功夫,就会大有滞碍了。 黑衣小厮拍了拍手,环抱双臂,冷冷盯着下方的人。 “敢在群玉院中闹事,找死!” 书童回过头,眼泪汪汪的看向白袍公子,脸上有种古怪的柔媚之感,若不是眼见他粗大的喉结,上下涌动,还真以为此人是女扮男装,不过瞧这姿态,身体不是女的,心里也差不离了。 “废物!袁圣通就是这么调教你的?要不是看在你床上功夫还算得力,我……” 白袍公子骂了几句,微微摇头,念及旧情,还是让一名手下带书童去治伤。 他望着楼梯上方,原本只是冲着新魁芳名来的,如今事关面子,就必须坐稳这个雅间了,不然传回四川,他可要大大的丢面子。 “侯少侠?” 白袍公子看向身旁那个高瘦汉子。 侯人英轻声道:“韩公子勿虑,同为川中乡友,青城派岂会坐视不管?就让在下师弟陪他过几招吧。” 白袍公子迟疑道:“洪少侠?他行吗,这狗奴才看上去可不好对付。” 侯人英轻笑一声,喊道:“人雄,为韩公子开路!” 方才接住书童者,正是余沧海亲传二弟子洪人雄,名列青城四秀之一,以掌力闻名,在江湖上报出名号,也是能听见响动的主儿,只是巴蜀封闭,青城派这些年只向汉中扩张势力,并不敢与在湖南地界根深蒂固的衡山派冲突,也就甚少来衡阳行走,因此认识洪人雄的不算多。 “大师兄,韩公子,你们瞧好吧,我要让这狗奴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洪人雄话音方落,左脚一点,纵身跃起两三丈,张开双掌,便朝黑衣小厮双耳灌去,这招若是挨实了,对方脑子都会被摇成浆糊。 “松风灌耳!” “他们是青城派的人。” 堂上那些客人中,不乏江湖豪客,他们一时没将人认出来,倒是认出了武功,各个门派武功各有特点,弟子行走江湖,手下招式,便也是一张名片。 “是个高手啊!” 黑衣小厮面色凝重起来,单从起手式,便看得出,对方功夫扎实,不是那走阴损路线的书童可比的,他仗着站在高处的优势,故技重施,双腿同时蹬出。 比起之前,速度更快,力道更猛。 原本就是,招不在新,因地制宜,式不怕老,管用就好。 “来得好!” 洪人雄冷笑一声,似乎毫无意外,他双手收回,直接抓向踢来的双腿,两相接触,黑衣小厮顿时觉得自己小腿上,像是套了圈铁箍,怎么也挣脱不开。 “去死吧你!” 洪人雄狞笑着,擒住双腿,将手中人在楼梯上抡了半圈,‘砰砰砰’连声响起,根根木栏随之断裂,黑衣小厮顿时头脸肿起,口鼻出血,其状凄惨。 “嘭!” 最后,黑衣小厮像个麻袋般,被抛了下来,扔在楼梯口。 “麻鬼木牌?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 洪人雄捡起掉落在楼梯上的那个木盒,原本是专门用来装雅间木牌的,随即扔到空中,落下之时,一掌拍碎,木屑纷飞。 “规矩?啥子规矩,群玉院的规矩,能管我们?” 白袍公子出了气,心情大好,回头看向那些拎着棍棒涌来的群玉院护卫,见自己这方武功最高的‘门神’都被揍翻了,踌躇不前, 他轻笑一声。 “还不去叫老鸨来,要陪多少汤药钱,到楼上找本公子便是了。” 说完,白袍公子踏着黑衣小厮,上了二楼,那些随从自然是有样学样从身体上跨过,洋洋得意。 二楼有十八间雅间,从玉壹至玉拾捌,前面九间,位置最好。 白袍公子环顾一圈,见多数雅间门口,都站着三三两两的护卫,显然里面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听其交谈,有长沙府的将官老爷,有世家子弟,还有衡阳江湖上的几位帮主…… “侯少侠、洪少侠,看来真是客满了,那狗奴才没说谎啊!” 侯人英有心交好,自然要趁机拉拢关系,顺道展示青城派的实力,他轻笑道:“这有何妨,韩公子看中哪间,那间就一定没人。” 洪人雄说的就更为露骨了,他冷笑道:“就算有人,我们也能让他没人。” 四川江湖上,青城派的实力当属第一,盖过峨眉,但毕竟还是后崛起的势力,威望稍显不足,余沧海为人又过于阴狠,不得人心,有时还需官府支持,才能名正言顺统领巴蜀道门势力。 青城派所图,白袍公子心中岂能不明白,说到底,双方各取所需而已,他也不想太过欠青城派人情,以至后面没了转圜空间。 他又看了半圈,找了间门口没有护卫守候的雅间。 “那就玉叁号吧!” 别骂了,兄弟们,一个是今天很忙,一个是后续剧情很关键,如何把握,有点拿不准。也得细细斟酌,我担心自己写不出想要表达的东西,实在觉得水,就过几天时间再看吧,作者先道歉叠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