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死者说》 第1章 跪拜的女尸 第1章 跪拜的女尸 秋季末的江城已经很冷了,夜晚空气中透露着丝丝凉意。 许意卿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留了一条缝隙的卧室窗户,能看到窗外天色将明的灰蓝色。 盖在身上的被子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在黑暗中完全无法用手和脚的触感来分辨哪边是被子的短边。 索性也就懒得去摸索,拽了拽漏风的地方把自己裹严实,能将就一下再睡个回笼觉就算胜利。 缓了几分钟却毫无睡意,他拿来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三十。 不知道为何,许意卿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错觉吧。” 他自言自语,刚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但紧接着下一秒手机就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拿来一看备注,是同事的名字。 果然,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会发生。 “喂?”许意卿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倦意。 “许哥,有案子。” 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语气里充满了尊敬。 许意卿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丝毫不觉得意外。 大半夜同事来电话,也只可能是发生命案了—— 他曾是全国最好的法医,即便如今退居二线,但水平却丝毫不减。 涉及刑事案件的无名尸体、亟待确定责任方的交通、医疗事故等尸体,最好是立刻进行尸检。 尸体不等人的。 电话那头接着说:“许哥,虽然你昨晚忙到十点多,不过还是得麻烦你了,这次有点棘手。” “我知道了。”许意卿语气平缓,像这种大半夜被喊起来的例子数不胜数,早已习惯:“一会我去局里……四十分钟。” 但电话那头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意料。 “这次是直接去案发现场。我现在正在去现场的路上,会路过你家,马上去接你。” 许意卿立马意识到,这次的案子不是什么“溺水、车祸、跳楼、野外抛尸”的寻常命案,而是影响恶劣或是手段残忍的凶案! “死者?” “就一个。” “性别。” “女性。” 许意卿一边打电话一边刷牙,闻言眼神一眯:“碎尸?” 只有一个死者却如此火烧眉毛,那碎尸的可能性最大。 “诶……应该算吧。”岂料电话里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听现场的描述非常恶劣,总之我还有十分钟到。” “到了给我打电话。” 许意卿将手机挂断放在一边,望着镜子里胡子拉碴的自己,用清水冲了把脸。 清水的凉爽让他总算精神了些。 他今年三十六岁,长相就给人成熟为重的安心感,再加上被同事调侃性感的胡茬,颇有大叔味。 从二十六岁参加工作解剖第一具尸体,到今年整整十年了。 十年时间里,有超过三千具尸体在许意卿的解剖下真相大白。 别说是江城,放眼全国也是顶尖的法医。 是省公安厅都要重视的人物。 简单洗漱冲走熬夜连续加班留下的疲惫,许意卿还在穿衣服的时候,电话准时响起。 “许哥,我到楼下了。” 许意卿迅速穿戴整齐,拎上垃圾出门。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suv停在楼下,亮堂的车内在充满凉意的秋夜里格外显眼。 许意卿随手扔了垃圾,呼了口热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主驾驶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他就是给许意卿打电话的同事,名叫林生,是许意卿一手带起来的后辈。 一上车,许意卿便开口询问:“说说怎么回事。” 林生一脚油门拐出小区,边开车边说:“案发地点是旧城区,那有一个惠民苑,老小区了。” 许意卿点了点头:“有印象,城中村里的小区,设施老旧,没有监控。” 林生说:“尸体是半小时前发现的,死状凄惨,主要是……很渗人。” 许意卿闻言微微蹙眉,心想林生是自己带出来的法医,虽然距离独当一面还差得远,但也算是跟着自己见过些场面的。 连他谈及尸体时候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地不适,说明确实棘手。 “那去了现场看吧。” 许意卿知道光靠描述很难想象,索性闭目养神,把精力放在一会的凶案现场。 从许意卿住的地方到旧城区惠民苑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 当雪佛兰来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俩人发现此刻天还没亮,但小区里已经有不少围观的群众了。 看来凶案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超过半数的居民楼都亮了灯,有些胆子大的裹了衣服在楼下东张西望,隔着警察拉的警戒条看热闹。 小区门口也有不少围观的人,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夜间工作者,比如附近城中村的发廊妹,亦或者送外卖的外卖员,喝通宵的狐朋狗友,网吧上网的闲散人员。 雪佛兰开到楼下,出示了证件,俩人上了楼。 案发地实在二楼,老旧小区的楼道设计并不合理,非常逼仄狭小,而就是这狭小的楼道里挤满了刑警。 二楼东户和西户的门都开着,只有东户拉有警戒线,警察正在西户录笔录。 很显然案发地是东户。 “老许,你可来了!” 站在东户门口的警官见到许意卿的到来,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松了口气。 他是江城市重案组的组长,名叫杜宇,专门负责大案,跟许意卿多有合作。 许意卿还没等寒暄,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来到门口往里看,只能看到客厅。 装修简陋,空间狭小。 “出租屋?” 许意卿一眼就看出了这不像是长久过日子的生活状态—— 角落里的行李箱,墙上糊弄一样的网线走线,家徒四壁般的布局。 “对,刚租没多久。” 杜宇让开身子,让法医们往里进。 许意卿和林生穿戴好防护措施,走进房内。 满地的血迹触目惊心,刺鼻的血腥味更浓了。 林生盯着地上那一团团好似脚印又模糊不堪的血迹皱眉。 “这是什么?” “鞋套留下的。” 许意卿只瞥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踩在血迹上会留下明显的脚印,事后鞋子也不好处理,所以凶手穿了鞋套。有预谋且经验老到的谋杀,确实棘手。” 他在心里想,既然凶手连鞋套都准备了,那看样子在这里找些关键线索是不太现实了。 只能寄希望于他最擅长的尸检。 于是转而问杜宇:“尸体呢?” 杜宇回答:“在卧室……不过我提醒一下,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郑重其事警告,顿了顿,一边领着俩人往卧室走,一边做说明:“据第一批到场的民警说,他们到的时候大门是被反锁的,撞开以后来到卧室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地上是他们吐的,小心别踩了。”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一幕绝对有冲击力的画面深深刻在了三个人的记忆中—— 房间里非常凌乱,像是被暴力翻了个底朝天。 各种东西散落一地,药品、染血的纱布,床头柜上放着握把印有死者指纹、但刀刃干净的水果刀。 房间的正中,一张单人床上跪拜着一具女尸,对着床头成俯首状态像是叩拜什么! 女尸浑身上下都是干涸的血渍,好似刚被人从血水里捞出来! 床上已经被血给染红了,沿着床流到地下,黏糊糊一片。 让人不由猜想尸体身上的血是不是已经流干了。 最富有冲击力的是,这具女尸是无头的……而且她跪在床上跪拜的对象,是一堆放在床头的细小骸骨! 林生面色微变,有些生理反胃。 他资历尚浅,以前接触的尸体都已死亡许久,像这种充满血腥味的现场还是第一次。 杜宇见状安慰,指着地上已经有的呕吐物说:“没事,想吐就吐吧,不差这点。” 许意卿面色凝重,意识到这下案子大了。 作为一个资深法医,再碎的尸体也见过,不至于因此严肃起来。 最主要的,还是这尸体诡异的姿势,以及床上的骸骨。 这都具有极其浓烈的目的性。 他走到床头,戴上医用手套,轻轻翻动那些骨头。 看不出底细。 但能肯定不是人骨。 就在此时,已经平复下来的林生开口说:“是狗。” 杜警官疑惑:“狗?” “对,是狗的骨头。”林生也戴上医用手套,走到距离尸体不到半米的床头。 他从许意卿手里接过一根骨头,继续解释:“不能翻转的前腕骨,突出的吻骨,这都符合狗的特征。再结合短颅型头骨,可以确定是小型犬,比如京巴。” 杜宇有些意外,毕竟连许意卿这个最好的法医都没能一眼看出是狗骨头。 许意卿说:“术业有专攻,阿生是研究骨头的专家,不管是人骨还是动物的骨头都很有造诣。” 解释完之后,许意卿问:“报警人呢?我想见见报警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吗?这堆骨头就在床上?” 岂料此言一出,杜宇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了。 他指了指床上的女尸,喉咙发干:“这就是报警人。” (本章完) 第2章 她的头呢? 第2章 她的头呢? 林生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了杜警官的意思。 “杜队你的意思是,死者报警之后被杀害了?” 杜宇拿出了手机:“你们听一下这个,这是死者拨打120时候录音。” 录音很短,只有短短的五秒钟。 “救救我……惠……惠民苑x号楼……xx户,狗……狗!” 无头女尸跪在床上,手机录音播放着她生前断断续续的求救,像是尸体在说话。 那声音里充满了害怕、绝望,房间里充斥着令人牙颤的气音和风箱一样的粗重呼吸。 多少有些惊悚了。 死者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才会被人连带着头颅砍去,并且将尸体摆弄跪在一堆狗的骸骨前? 许意卿没有被吓到,反而开始指挥林生进入工作状态,俩人分工明确。 他负责勘察尸体,林生拍照记录、给房间各处贴标签。 听完录音,林生立马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一边测量床的长宽,一边发出疑惑。 “为什么是拨打的120而不是110?” 杜宇想了想:“可能是死者受伤很严重,觉得活命最重要吧。” 许意卿则是思索片刻,给出自己的结论:“我同意杜队的观点,另外一点,我觉得她当时独自一人在家。” 杜警官问:“独自一人?” “如果凶手还在,那么死者抓住机会应该报警而不是叫救护车,人总是会优先处理威胁最大的事。”许意卿回答:“而且凶手也不会让死者报警。” 闻言杜警官感到疑惑,“那既然凶手都走了……她怎么会是这幅样子?” 谁也不会相信是死者把自己的头给砍掉的。 这跟碎尸案是自杀一样荒唐。 许意卿顺着杜警官的视线看向床上的尸体,“这就得看尸检的结果了。” 自己不是神探而是全国顶尖的法医,更多的真相藏在尸体里等着自己挖掘。 一边说着,他一边谨慎地上了床,靠近尸体。 杜宇跟许意卿合作过很多次,但每次见到他在凶案现场泰然自若的样子都会感到佩服。 法医不愧是法医。 尤其是许意卿,对他来说尸体比活人更熟悉。 伸手在黏糊糊的血迹上摸索了片刻,许意卿能在床上找到骨屑和碎肉一类的人体组织。 “这里无疑是第一案发现场。不存在抛尸或是转移尸体的情况。可她的头……从接到120电话到发现尸体,用了多久?” 杜警官立马回答:“二十分钟。这里离着医院很近,救护车来了之后发现门打不开,医生在门口闻到了血腥味意识到不好,于是报了警。” 许意卿思索:“也就是说,至多二十分钟的时间,凶手割掉了死者的头,并在警察来之前翻窗逃走了。” 他看向卧室那扇并不牢固的窗户,说出了一个大胆且令人发指的猜想。 “算算时间,也许医生在等警察过来的时候,凶手还在屋里对死者进行分尸。” 杜宇闻言感到一阵恶寒! 一想到凶手居然能在门外有人的情况下,还不慌不忙地把死者的头砍了下来,他就感到愤怒与担忧! 让这样的凶手逍遥法外,难免会有下一场谋杀! 必须尽快抓到他! 许意卿来到死者近前,仔细观察脖颈处的断口。 “伤口血肉模糊,切面不平整,断掉的颈骨上还有杂乱的划痕。这都说明凶手分尸时候用的不是斧、锯、菜刀这类工具,而是……跟这个差不多的匕首。他一点一点把骨肉切开,最后把头割了下来。”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果刀。 显然这不是凶器,上面没有血迹且只提取到了死者的指纹,应该是死者生前用来防身的。林生感慨:“好强大的心理素质!” 杜宇则皱眉:“好大的仇。” 紧接着,许意卿带着众人来到厕所。 厕所里很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空间狭窄,布局寒酸。 不等许意卿开口,林生已经展现出了法医应有的素质,开始对卫生间取证。 贴条、拍照,以防日后需要。 杜警官见许意卿站在厕所门口低眉沉思,小声问:“看出什么了?” 许意卿回答:“对于普通人来说,卫生间是很好的分尸场所,有下水道有马桶,且有大量水源,可以清洗自身也会给凶手安全感。” 顿了顿,他又看向卧室的床:“但凶手没有选择在卫生间处理尸体,一来空间狭小不利于大幅度砍剁,二来搬运尸体会留下更多证据。所以凶手在卧室的床上对尸体进行了分尸,效率第一,且床褥可以吸走流淌的血液,防止血迹流入地板。这意味着他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和经验。” 杜警官眼神一眯:“照这么说还是个惯犯?” 许意卿摇头:“这点无法确定。但让我困惑的是,这样一个胆大心细的凶手,为什么要冒着随时被警察破门的风险,也要带走死者的头?” 死者的头一定有对他极其不利的因素! 杜警官也反应过来了,“是死者的脸?” “可能吧,更多的信息我需要尸检。尸体拜托你了,我先回局里准备解剖流程。” 许意卿觉得现场能观察的信息已经寥寥无几了,尽快尸检才是最大限度利用尸体的正途。 杜宇挥了挥手,招呼民警和医生进来,等林生拍照取证完毕搬运尸体。 许意卿站在门外等,透过楼道窗户看向外面的夜景。 闪烁的红蓝光芒非常刺眼,楼下满是警车和救护车以及看热闹的人群。 安静的江城秋夜被一场谋杀打破了。 而且是惨无人道的碎尸案。 江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重大的碎尸案发生了,上一次还是在……许意卿不愿意过多回忆。 他把思绪拉回眼前的案子,皱着眉,觉得哪里不对劲。 马上要想通什么了,就差临门一脚。 “怎么了许哥?” 林生忙完了取证来到许意卿身边,他们现在只需要回法医部等待尸检就好。 许意卿回过神来,看了眼这位得意门生,问道:“凶手逃走的时候,楼下是有救护车和医生的,小区里也都是看热闹的居民。他是怎么做到带着一颗断头不被怀疑呢?” 林生想了想,回答:“用黑色塑料袋装了,然后扔垃圾桶里了吧?” 许意卿摇头:“不会的,凶手一定是把头带走了。扔在这附近早晚被警察找到,跟留在现场没区别的,所以没必要冒险分尸。” 林生继续回答:“那就是提前准备了装头的容器,箱子一类。” 然后他做了一个捧着箱子的动作。 有些滑稽,搭配上他认真的表情就更滑稽了。 许意卿见状呵呵一笑:“大晚上的抱着个箱子更可疑吧?万一撞上刚好赶到的警察……”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脸色也跟着骤变。 下一瞬,许意卿扒着门框冲里面喊:“杜宇!是外卖员!” “什么?” 杜警官抬起头来看向门外,神情微怔,显然没有缓过神来。 许意卿急促且简短地说:“凶手伪装成了外卖员,头被放在外卖箱里掩人耳目!” 杜宇脸色也变了。 因为他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小区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几个是外卖员! (本章完) 第3章 无头的真相 第3章 无头的真相 杜宇身为警察的本能比大脑更先动作,消化完许意卿的意思的瞬间,对讲机已经放在了嘴边。 “各单位注意,拦截惠民苑周围所有的外卖员!给我调取周边监控,快快快!” 一边说着,杜宇一边带人冲出了案发现场往楼下去。 林生忧心忡忡地问许意卿:“杜队他能抓到人吗?过去这么久了,凶手早就跑了吧?” 许意卿轻轻摇头:“那是他们刑警的事,我们的任务是把尸检做好……走,回局里。” 依旧是林生开车,许意卿坐在后排。 他在车上闭目养神休息,林生则是边开车边用车载电话通知局里准备接收遗体和准备解剖流程。 寻常都是他做这些鞍前马后的工作,以给许意卿腾出更多的时间来休息。 回了局里,一切手续准备就绪,遗体也紧接着送到了,立马就能开始尸检。 所有的一切后勤工作林生都帮许意卿做完了,可以说许意卿只需要负责动刀就行,其他的交给林生。 鉴于许意卿的咖位,江城乃至省里都有提过想给他配置更好、更有经验的助手,但都被他给回绝了。 林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俩人已经默契到许意卿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林生就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好,让许意卿除了发挥自己特长之外,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任何事。 放眼全国,他们是最好的搭档和师徒。 许意卿穿上防护衣、戴上手套和口罩,林生打开录像,开始了对无头女尸的尸检。 “致命伤在胸口,伤口扁平,深度20厘米,最宽处5厘米,鉴定为单刃利器伤。” “胸口肋骨完好,未见伤痕及骨裂情况,利器避开肋骨刺入心脏,右心房被贯穿。” 许意卿神情严肃给出结论:“没有经验的人用匕首刺出,会因为刀刃竖立被肋骨卡住。能避开肋骨一刀刺入胸腔,凶手对人体很了解。” “胃部残留物153毫升,进行初步送检。” 林生接过许意卿递来的、装满溶液的试管,迅速递交化验科。 许意卿继续解剖,“脊椎各部分有不同程度增生、侧弯,严重的腰肌劳损。右手手指内侧皮肤粗糙且生茧……” 说到这,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负责记录的林生,问:“这说明什么?” 林生不假思索:“死者生前久坐,也许是个……老师?” 许意卿继续低头解剖:“对,如今久坐还需要手写板书的职业,教师可能性最大。但应该没有编制,疑似校外辅导机构的老师。她租住的房子老旧且廉价,公立学校有教师宿舍,环境更好。” 林生立刻将许意卿的推断记录下来,任何一点细微的结论,都可能成为刑警破案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解剖很细致也很慢,是个很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 即便许意卿下刀依旧很稳,但好几日的通宵带来的疲惫席卷而来。 “胃部残留物的初步化验出来了。” 化验科来了消息,许意卿停下手里的工作,决定休息一会。 “我看看……”林生拿着化验结果念:“经初步化验确定为肉类残留居多,至于各种数据,原含量只有牛肉的一半左右。” 他有些疑惑,“什么肉?鸡肉,猪肉?原含量都不对啊。” 许意卿闭目养神,随口说道:“是狗肉。” 林生恍然大悟:“原来是狗肉。” 许意卿说:“阿生你怎么看?有没有可能是那具狗的骸骨……死者把那条狗吃了。” 林生当即摇头:“一定不是。” 那具狗的骸骨也随着死者遗体一同送来了解剖室。 他拿起两块狗的胫骨轻轻敲了敲:“这个声音说明这只狗死了已经有些日子了,再加上风干程度和骨裂的痕迹,我推断死亡时间至少在四十天以上,而且是自然腐烂脱骨,不是烹饪宰杀脱骨。” 许意卿很欣慰,林生单论解剖来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接下来交给你了,我歇一会。” 许意卿放心地退到了一边,靠在旁边继续闭目养神。 林生从最开始的转来法医部的新人,经过几年的成长进步飞快,哪怕是独自解剖,结果也是可信的。 于是许意卿决定暂时闭目小憩,恢复精力应对之后的尸检分析。 过了很久,许意卿隐约听到林生在疑惑地自言自语。 他睁开眼看向脸色狐疑的林生,开口询问:“怎么了?” 林生说,“许哥,您得过来看看。” 许意卿走到林生身边查看记录。 “许哥你看,内脏淤血这点对得上,可是……”林生指着疑点给许意卿看:“剩下的这些,跟死因冲突。” 许意卿看着林生的记录,轻声默念:“急性肺气肿和脾贫血。” 林生补充:“这些都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症状,可是刚才你解剖已经确定了,致死伤是心脏的那一刀,这……” 许意卿面色凝重,大脑飞速旋转。 突然一点灵光在他脑子里迸发。 “我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冒险割掉死者头颅了。”许意卿恍然大悟:“跟死者的脸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脖子!重点在脖子上!” “脖子?”林生疑惑。 许意卿指了指他记录的那些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症状,斩钉截铁:“是因为凶手害怕警方一眼就看出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想杀死者的,有两个人!” 许意卿继续推理:“杜队给咱们听的死者录音,她死前不是受了伤,而是差点被人勒死,刚从休克中缓过来。而想勒死她的,一定是熟人!” 林生问:“这……这怎么判断是熟人的?” 许意卿解释:“因为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说明是轻而易举就被勒住了,这是只有熟人才能做到的。又因为现在是秋季,对方穿的衣服是长袖,所以死者挣扎的时候没有在指甲里留下嫌疑人的皮肤组织。” “但第一个想杀死者的人明显经验不足,出于害怕,在死者昏迷不动以后误以为已经得手,匆匆逃离现场。实际上要想令人急性窒息死亡,至少需要五到六分钟的时间。” “死者窒息休克后又醒了过来,凭着求生本能打了120……就是我们听到的那段录音。” 林生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速敲动,记录许意卿的尸检分析,同时他眉头一皱,问:“可是,现场那把沾满指纹却没有血迹的水果刀怎么解释?” 许意卿立刻回答:“所以就有了第二个凶手!死者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最终没有等来120,而是等来了另一个人——一个死者一眼就看出敌意的、穿着鞋套和外卖服的人。对方手上甚至可能拿着刀,为的就是过来善后!” “于是她拿了床头的水果刀想要自卫,可因为休克过后的虚弱,被凶手轻而易举一刀毙命。”林生也懂了,恍然大悟,然后继续说:“凶手看到了死者脖子上那明显的勒痕,为了替之前的同伙善后,不得已割下了死者的头掩盖勒痕。” 林生感慨:“这得是多坚固的关系,才会让第二个凶手铤而走险也要抹除第一个人留下的痕迹?要知道当时门外有赶来的120医生,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入的。” 许意卿摘了手套,眼神锐利,“这也是刑警的事情了,我去给杜宇打电话……阿生,一会开车带我去刑警大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心理波动了。 林生知道这是为什么,自顾自叹了口气。 许意卿上次经手的这么恶劣的碎尸案,死者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10.25重大碎尸案! 性质极其恶劣,凶手将死者碎尸成了两千多块,扔在了江城各地,引起了社会的巨大恐慌! 虽然已经结案、凶手也已经伏法,但许意卿坚信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帮凶手脱罪、协助碎尸和逃脱警察的调查…… 就跟现在这起碎尸案很像! 可警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最终以许意卿愤而辞职结束。 这么多年了,许意卿一直没有放弃调查,现在终于有线索了! (本章完) 第4章 吃狗肉的老师 第4章 吃狗肉的老师 远天已经亮起了鱼肚白,林生驾车送许意卿去了刑警大队的重案组。 整栋四层楼灯火通明,被喊回来加班的警察来来往往,忙碌的气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院子里的警车几乎都空了,杜警官把拦截范围从惠民苑周边扩大到了小半个江城市,去盘查那些现在还跑在路上的外卖骑手。 许意卿摇了摇头:“恐怕希望渺茫了,我不认为凶手杀了人带着一颗人头还能继续跑在路上。” “所以我派技术科联系了外卖平台。”重案组的办公室门打开,杜宇站在门口:“让他们提供收货地址是旧城区的订单。” 屋子里的喧哗声伴随着开门变得吵闹,扑面而来的还有呛鼻的烟味。 林生挥了挥手驱散那些烟气,他虽然很少抽烟但也是能闻烟味的,挥手是为了帮许意卿扇气。 许意卿一口烟也不沾。 并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原因,而是不想自己死后被解剖的时候,肺很难看—— 他签署了遗体捐赠,死后会把自己的尸体捐给母校,用来培养更多的法医。 “抱歉啊。”杜宇歉意一笑,他知道许意卿这个无私的意愿,掐灭了手指上的烟头说:“平时也有规定不让抽,但大晚上的,总得提提神。” 重案组的人都尊重许意卿,他在江城警方里有着绝对的威望。 “不用管我,你们随意。”许意卿叹了口气,他其实也很累,所以知道此中痛苦:“当警察也不容易……进去说吧,尸检有结果了。” 重案组的办公室很大,人很少,此时且显得拥挤不堪。 密密麻麻的档案被从档案柜里拿出来,堆得满屋子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嘈杂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对,你继续说,姓名……” “跟老张他们说,把拦截的外卖员的血型也采集一下,另外问他们要身份证核实信息,杜队说凶手可能有前科……没带读卡器?那你念身份证号,我查。” “旧城区订单只有三家,而且没有惠民苑的订单?” 路过那些正在打电话的科员,杜宇带着俩人来到了角落的l字桌边,拉了两个装满档案袋的大纸箱子当椅子。 “上面已经下了死命令,48小时侦破案子。” 杜宇坐下以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还有46个小时。” 他抬头看向杜宇,同样疲惫的眼神中透露着坚毅和希冀:“老许,咱俩合作这么久了,你的本事我清楚。这次全指望你给我指条明路了。入室杀人且当场碎尸,这么穷凶极恶,拖下去要是凶手二次作案,会引起社会恐慌的。” 抓人和搜查杜宇是绝对的专家,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是把江城舔一遍他也有一万种法子逮到凶手! 可上头给了时限,那就要有人来把搜索范围尽可能缩小。 比起重案组的侦查科,杜宇更相信许意卿。 因为许意卿是全国最好的法医之一。 法医就是刑警的眼睛。 林生把尸检记录早早就打印了多份,递给杜宇和许意卿。 “那我单刀直入,说一下尸检最有用的结果。”许意卿说:“dna检测已经出来了,死者没有前科,系统里查不到信息。另外有用的线索一共四条,第一条死者可能是课外补习班的老师,需要经常手写和久坐。” 杜宇立马记下,尸源一项是刑警破案的重中之重,确定了死者信息就能通过社会关系等调查。 人是依托社会生存的,没有人能彻底抹除自己在这个社会里的痕迹……包括凶手。 他连忙吩咐重案组同事:“天亮以后,以惠民苑为中心向外辐射,去查一下课外补习班的情况。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这不是抓非法补课,穿便服去。问问那些辅导机构有没有老师旷工的情况。” 许意卿继续说:“死者晚餐吃的是狗肉。” “狗肉?”杜宇一愣,这在江城并非是主流食物,所以查起来应该很快会有结果:“我知道了,是个非常有用的线索。” “第三条,凶手有两个人,合伙作案性质就不一样了。”许意卿神情凝重:“第四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两个凶手极有可能感情深厚,是可以替对方顶罪的关系。” 看起来这四条没有一条能直接破案,但在杜宇这种资深刑警看来已经足够了。 只要法医尸检能指明方向,那剩下的交给刑警。 杜宇手指在纸张上敲了敲,“一切的重点是先确认死者的身份,否则后面的没法进行。” 不管是死者的人际关系,还是胃里检测的狗肉残留物。 虽说狗肉在江城不是主流食物,可偌大一座城市,狗肉店的流量也是成千上万。只有先查到死者相貌和个人信息,才能更好地排查其他。 “谢谢你,老许。这些线索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杜宇能看出许意卿神态疲倦,叹了口气:“听说你们法医部最近在连轴转,你还加班到凌晨,回去好好休息。” 没成想许意卿却摇了摇头:“我在这等,也许后面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哪怕搬桶水也行。不介意我在这眯一会吧?” 他开了个玩笑,然后往桌子角落挪了挪,打了个哈欠往那一靠,闭上眼睛。 “他这是……” 杜宇不解,转头看向林生。 林生无奈一笑,然后小声解释:“杜队,我师父他对这个案子很重视……他觉得可能跟10.25重大碎尸案有关。” 此言一出,杜宇的眼睛立马瞪大了。 那个案子对许意卿意味着什么,杜宇可太清楚了。 毕竟死者是许意卿唯一的亲人。 杜宇十分疑惑,为什么许意卿至今仍对那起案件耿耿于怀呢? 这么多年了一直在不停上诉。 明明10.25特大碎尸案已经侦破了啊! 证据确凿,凶手伏法,没有任何疑点,以至于上头还对江城重案组的能力给予了高度评价。 就只有许意卿三番五次提出异议,甚至以辞职为要挟抗议,要求整个案子推翻重来。 但证据链完整,案件明朗,嫌疑人认罪,警方反复审查了很久,确认没有疏漏。 许意卿的诉求也就不了了之。 林生说:“我师父他坚持认为当年的案子不止一个参与者,凶手另有其人。” 杜宇沉默了片刻回答:“可是他拿不出证据,按理说亲属不该直接参与案件的,破例让他解剖已经是违规了。” “老许他……唉!”杜宇望着靠在角落里轻微打着呼噜的许意卿,轻叹一声,“行吧,我知道了。让他在这睡吧。” 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是会误以为自己没睡着的。 在许意卿的潜意识里,他现在的脑子还很清醒,繁重的心事和职业素养让他睡不沉,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可实际上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天已经亮了,林生已经回了司法鉴定部去整理档案。 连轴转的重案组办公室也换了一批人,杜宇靠着咖啡和红牛硬撑着,坐在离着许意卿不远的地方,一边汇总外勤传回来的消息,一边翻看10.25特大碎尸案的档案。 原本嘈杂的办公室里,人们都可以地减小了音量,生怕打扰到正在休息的许意卿。 甚至就连浑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自从许意卿过来,重案组的人抽完最后一口烟就没再续上。 他们都发自内心地尊敬许意卿,多亏了他这十年来的不懈努力,帮助江城的刑警们缓解了巨大的压力。 许意卿就是江城刑警的光,是灯塔级别的人物。 “杜队,有消息了!” 重案组某成员接到了电话,兴奋地喊。 这一喊给许意卿喊了起来。 杜宇也循声望去。 对方连忙补充:“查到死者身份了!跟许医生猜的一样,是老师!” 案件终于有了进展,重案组成员们都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疑惑萦绕在重案组所有人的心头—— 一个老师,为什么会被如此残忍地在家中杀害并且分尸砍头呢? (本章完) 第5章 姐弟 第5章 姐弟 “外勤那边查了旧城区附近所有的培训机构,一共调查了86人,其中联系不上的有5人。” 警员汇报着这几小时以来不间断地努力的成果。 “然后根据签署的劳动合同、社保信息,把这五人的身份证号发给了江城各大医院调查,查到了跟死者dna匹配的身份!” 杜宇看着电脑上调取的资料,“李月月,女,今年36岁,未婚。在旧城区小学附近的某教育机构担任课外辅导老师。父母早亡,有一个从港城回来的弟弟。本人无犯罪前科,无吸毒史,无家族病史。” “曾在年前因呼吸不畅去医院就诊,在这之后有多次就诊记录,两个月前有住院手术记录。据她的同事说,李月月生性随和,从没有见她生过气,人缘极好。且有些胆小,连衣服上的虫子都不敢拿手去碰。” 此时经济犯罪科那边传来消息。 “李月月名下有大量资金,这跟现场的出租房以及她的工作情况有矛盾。” 杜宇问:“大量是多少?” “目前能查到的是三百七十万。” 杜宇点头:“对于一个住出租房和校外辅导班老师来说,三百七十万确实太多了。” 许意卿揉了揉眼角,从睡醒的朦胧中回过神来:“从尸检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一起十分恶劣的仇杀。所以人际关系是重中之重。” 杜宇点了点头,起身拿过外套:“那就去现场调查吧。距离破案时限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我们得抓紧了。” 许意卿突然开口:“杜队,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杜宇一愣:“你也来?” 以往发生凶杀案需要重案组接手的时候,都是许意卿负责尸检,把尸检信息汇报给刑警大队,杜宇会带队破案的,并不需要法医后续跟进。 可是鉴于这个案子的特殊性,杜宇思来想去,答应了许意卿的要求。 “行,说不定有能用到你的时候,要是累了就回家休息。” 一行几人驱车前往旧城区小学附近的辅导机构。 旧城区是江城还没有改造的一大片城中村,旧城小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当年江城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这里是整座城市唯一的小学,老旧道路错综复杂,隐藏在那些瓦房和灰楼里的教育机构更是如苔藓一样难找。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迅速找到死者的身份,可以说法医和刑警缺一不可。 “状元郎托辅。” 许意卿抬头看着平房上挂的牌子念叨。 杜宇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拿出自己的警察证方便一会出示,也跟着抬头看:“管中午和晚上的食宿,辅导小孩写作业,有一部分周末还会开课……我小时候还在这附近上过呢。” 许意卿在脑子里勾勒地图:“这里离着李月月的出租屋其实不近,几乎横跨了整个旧城区。按理说这附近应该也有更合适的出租屋才对,李月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杜宇说:“去问问就知道了。” 托辅里,老板和几位老师有些忐忑地看着来询问的民警,不知所措。 杜宇安慰几人:“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一些关于李月月的情况。” 托辅班的老板小心翼翼问:“李月月出什么事了?她平日里遵纪守法,连红绿灯都不闯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光是老板,其他辅导老师也都随声附和,说李月月品行端正,不会犯法的。 杜宇和许意卿对视一眼,从这些熟人极力给李月月辩解就不难看出,李月月平日里人缘很好。 这样的人,会被仇杀吗? 而且是以那么一种诡异的、带有强烈泄愤倾向的作案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杜宇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如实相报:“李月月死了。” “死了?”老板和其他老师面面相觑,满脸愕然,显然是不相信李月月会死,谨慎询问:“出车祸了?” 杜宇说:“是谋杀,她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被人杀了。所以我们来问一些情况,希望你们如实回答。” 几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有问必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个别女老师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杜宇问:“她平日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老板回答:“没听说过,她人缘很好的。” 有人接话:“我跟她以前是一个村的,李月月从小到大就在旧城上的学,从没听说过跟谁有过节。”杜宇又问:“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不认识的人在周边徘徊?” 老师们想了想,纷纷摇头:“我们这边是托辅,人流量很大。除了有几位来问托辅条件的,其他没什么印象了……也没留电话,中年妇女,做生意的男人,长头发的女孩,什么人都有。” 旁边有警员开始做笔录,杜宇继续问:“有没有李月月的亲人的联系方式?” 老板摇头:“李月月是孤儿,没什么亲戚,朋友的话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有个弟弟,就是……” 顿了顿,老板有些犯怵地瞟了眼周围穿着警服的民警,“我不太敢说。” 杜宇蹙眉:“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涉及命案,还请配合。” 老板压低声音回答:“李月月的弟弟……是个黑社会!” —— 托辅门外就是早餐店,许意卿坐在露天的小桌旁边,低矮的马扎让他只能蜷缩着腿,好似连干瘪的胃都拧巴到了一起,减轻了些饥饿感。 从昨晚接警开始,许意卿跟杜宇就没吃饭。 很快两屉小笼包就上来了,许意卿倒了个醋碟,里面放了两勺辣椒。先咬一口小笼包,边嚼着尝味道边把剩下的沾醋,让醋均匀地沾满小笼包的缺口。 等嘴里的嚼的差不多了,再把剩下一整个塞进去,喝口豆浆,一整晚的疲劳和饥饿烟消云散。 杜宇从马路对面的警车下车,表情有些凝重。 “包子味道还不错,赶紧趁热尝尝。”许意卿招呼他过来坐:“怎么这个表情?” 杜宇也拿来马扎坐下,盯着手机屏幕,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塞包子,含糊不清道:“事情有些棘手了。” 许意卿很聪明,立马就猜到了:“跟李月月的弟弟有关系?” 杜宇咽了包子,说:“对,她弟弟叫李杜笙,今年35岁,在江城开夜总会。” 许意卿说:“看样子你认识这个人。” 杜宇说:“岂止是认识。李家姐弟俩从小父母双亡,李月月吃百家饭长大,李杜笙八岁的时候则被在港城发展的叔叔接去打拼。” 许意卿意识到了什么,“二十年前,港城那边可不太平。” 光从港城那些警匪片就可见一斑,二十年前的港城正是鱼龙混杂的年代。 杜宇点头:“李杜笙性子狠辣,为人又十分圆滑,很快在帮派里面混了起来。据港城那边同事说,李杜笙当时是公认的双红棍。” 红棍是在黑道帮派中担任打手,一般称呼帮派里最能打的那一个。 双红棍则是全港城所有帮派公认的第一。 也就是说,李杜笙年轻的时候,打服了整个港城! “后来呢?” “后来李杜笙给帮派老大顶罪,坐了两年牢。也不知道在牢里经历了什么,出来以后拿了一大笔钱,回江城来做生意了。” “夜总会也算生意?” “毕竟是他的舒适区,回来以后几乎掌握了江城半数娱乐场所。” 杜宇伸出两根指头说:“从李杜笙回来以后,江城这些黑帮就分两种人,一种是李杜笙,一种是其他人。其他那些帮派虽然干的也不是人事,但起码守规矩,很少闹到我眼前来,知道匪不与官斗的道理。” 许意卿问:“那李杜笙呢?” 杜宇回答:“李杜笙是定规矩的那个,最让我头疼。” 许意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按理说李杜笙混的风生水起,他的姐姐不应该这么生活拮据。” 杜宇叹了口气:“这谁知道?不如亲自去问问……我知道他在哪。如果死者是李杜笙的姐姐,那线索就清楚多了。” 听杜宇的意思,许意卿是听明白了。 一向人缘极好、不结仇的李月月会被人残忍杀害在家中,极有可能是跟她那个在江城风生水起的弟弟有关。 这也许是一场针对李杜笙亲人的仇杀! (本章完) 第6章 李杜笙 第6章 李杜笙 极乐天地夜总会。 江城到今天唯一一个还叫夜总会的地方,土是土了点,但顾客络绎不绝,因为没人敢在这里闹事。 不会出现醉汉打扰其他顾客的情况,更不可能出现敲诈勒索,反而安全得很。许多江城的学生仔和普通老百姓也都乐意到这消费。 不管是装修风格还是经营模式,都极具港城韵味,说明老板忘不了在港城摸爬滚打的日子。 夜总会开在离着市区医院只有一条街的繁华地段。 重案组是直接鸣笛过来的,气势汹汹。 许意卿问:“不担心李杜笙跑了吗?你们像是来抓人的,而不是来调查的。” 杜宇回答:“他不会跑的,他这样的人不屑去跑,就算抓他去枪毙,他也不会逃。” 这让许意卿产生了一丝好奇,“他这样的人?” 杜宇说:“你见了他第一眼就知道了,一群人里面,我不跟你说哪个是他,你也能认出来。” 一进夜总会的大门,富丽堂皇的装修让许意卿以为是进了欧洲中世纪的教堂,雕梁画栋、奢靡至极。 整个大厅里最便宜的东西是前台小姐的绑头发的头绳,一根三千七块。 重案组们在大厅的沙发坐下,立马就有好茶沏了端上来,茶香沁人心脾。 不一会,从里面走来一个男人,长得玉树临风、一身西装订做十分笔挺,眉眼之间全是英气,走路都带着风。 许意卿心想果然特别,气场都跟旁人不同。 这就是能给整个江城灰色产业定规矩的大佬? 重案组里也有不少没跟李杜笙打过交道的人,他们见了那男人走来都不约而同皱眉。 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从走路幅度和姿势习惯能看出是练过的,极为能打。 可那男人过来一开口,却让众人一愣。 他站直身子,看向众人自我介绍:“我是这的保安,请问各位是来查什么的?我们这手续齐全,各种证明都有。” 外面警车嗡鸣,面对一群穿着警服的刑警,他却泰然自若,一点都不犯怵。 杜宇说:“李杜笙呢?让他出来,就说刑警大队的杜宇找他。” 保安表情略有歉意,可不打算让步:“不好意思杜警官,我们老板昨晚喝多了,现在还不太舒服。要么您过去见他,要不然您就在这稍微等等,想喝什么随便点。” 好生嚣张! 可时间有限,杜宇懒得跟李杜笙耗。 “带我去找他。” 在最豪华的包厢里,众人见到了李杜笙。 杜宇说得对,许意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他—— 屋里烟雾缭绕满是烟味和酒味,桌子上摆满了空酒瓶,地上全是酒渍干了以后黏脚的黑色污秽。 一看就是昨晚有一场奢靡的酒局。 几个男人通宵达旦玩耍,醒了以后收拾也懒得收拾,继续抽烟打牌。 像熊一样壮硕的男人坐在中间,眼神睥睨、不屑,看谁都轻蔑,看谁都插标卖首。 穿一件没有任何纹的黑色t恤,裸露在外的双臂有小孩的腰那么粗,纹着简单的线条纹身。 长得跟帅不搭边,可以说很普通了,但配上这身材,给人一种凶狠的印象。 许意卿见到李杜笙的第一眼就想到了马东锡。 因为屋里烟味很大,他只看瞥了眼就没往里进。 杜宇皱着眉头,很照顾许意卿的感受,便厉声呵斥:“把烟掐了!” 没人听。 李杜笙的小弟们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确信只要大佬在,一切都是小事。 果不其然,李杜笙优哉游哉抬眼看向杜宇,皮笑肉不笑,“杜sir,抽烟犯法吗?” 杜宇黑了脸:“李杜笙,别觉得我一辈子拿你没办法。” 李杜笙说:“至少不是今天……有什么事坐下说吧?都老朋友了。” 他冲着小弟一昂下巴:“去给杜sir切个果盘,用进口的,我平时吃什么就切什么。另外给来的各位阿sir记个脸熟,以后来玩免单。” 面对这种云淡风轻的挑衅,杜宇其实是窝了一肚子火的。 过去几年扫黑除恶,他一直都抓不住李杜笙的把柄,这件事是他的一块心病。 就在杜宇要发火的时候,许意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还是自己来交涉。 今天主要是为了李月月的案子,而不是扫黑除恶。 杜宇甩了脸出去,许意卿站在门口,轻轻扇了扇面门前的烟气,语气平淡到像是医生跟普通患者交流。 “李杜笙,我叫许意卿,是一名法医。” 法医? 听到法医两个字,李杜笙微微蹙眉,明显有些心理波动。 估计已经在心里考量了最近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什么,让刑警带着法医找上门来。 能在江城做到如今的地步,李杜笙除了心狠手辣、武力过人以外,其实心思细腻到不像是个粗人。 他没有说话,而是示意许意卿继续说。 少说少错。 可他万万没想到,重案组来找他跟他的灰色产业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是来通知死者家属的。 许意卿语气平静:“你姐姐死了。” “什么?”“李月月,她死了。” 李杜笙一愣,他的表情像是没听清楚一样,可实际上他听到了,听的真真切切,每个字都很清楚。 人在过于震惊的时候,会下意识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震惊。 他颤抖着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因过度用力而无力地按着打火机,几次三番打不着火。 这次,那火机更是直接滑脱飞了出去,发出撞击声,不知道落到那个沙发底下去了。 李杜笙吐掉了嘴里的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低眉看着面前的桌子。 “怎么死的。” “谋杀。” “谁干的?” “还在调查。” 李杜笙猛地抬眼,眼里有着狠劲:“所以你们兴师动众,就来报个丧?” “说他妈谁报丧呢?”杜宇站在门外也听见了,怒火中烧。 人的愤怒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真实。 杜宇做了这么多年刑警,办了很多案子,见过很多尸体,也安慰过许多受害者家属。 那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逐渐麻木的同情心,日渐让他变得惭愧……尽管没有任何一个受害者家属怪罪过警察。 所以他极度敏感“报丧”这两个字,那意味着一个乃至多个家庭支离破碎,即便这个家庭包含着跟他不对付的江城黑帮大佬。 许意卿伸手制止了杜宇,他没有很大的力气,但是有很大的威望。 所以杜宇又甩手出去了。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希望请你去调查。”许意卿劝走了杜宇,又转身看向李杜笙,依旧站在门口不往烟雾缭绕里面走一步,双手拢在袖子里:“请你配合。” 李杜笙沉默了很久很久,重新开口时候的语气,不再像跟杜宇那般针锋相对了,声音小了许多。 “我能见见我姐姐的尸体吗?” “当然。”许意卿点头。 —— 没有家属认领的刑事案件尸体会放在法医部的太平间。 从一楼下去,一股消毒水的气味,令人心里不安。 站在太平间门口,杜宇面色严肃地看向李杜笙。 “我觉得你还是不看比较好。” 不管是从死者家属的角度出发,还是担心李杜笙这样一个隐患受了刺激做出什么事情来,杜宇都觉得还是不让他看李月月的尸体为好。 毕竟李月月死得很惨,尸体还被解剖和缝合过。 不等李杜笙开口,许意卿率先反驳:“出于职业道德,不能在家属不认领尸体的情况下火化。”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而且如果他不看,就这么火化了,他得后悔一辈子。” 杜宇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门被推开,他站在门外,示意许意卿领着李杜笙进去就行。 进门的时候,李杜笙小声跟许意卿说了句谢谢—— 许意卿猜测应该是这俩字,因为一路上的沉默寡言和之前抽的烟,李杜笙的嗓子干涩,现在有些沙哑,说话听不清楚。 “你姐姐的尸检情况,路上我跟你说的差不多了。”许意卿说:“出租屋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被碎尸,头还没找到。” 李杜笙颤抖着手拉开裹尸袋的拉链,许意卿有注意到这个熊一样的汉子的脸上,有两行清泪滑过。 可他没有哭,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改变,就这么平静地流着眼泪。 最终李杜笙也没有勇气将裹尸袋全部拉开,依旧是颤抖着手把拉链拉上。 “我什么时候能带走我姐姐?” “你去签个字,等着火化就行了。” 尸检已经做完了,尸体都缝合完毕,一切记录在案……尸体可以入土为安了。 李杜笙麻木地点着头,往外走。 “我姐姐是你缝的吗?” “是我。”许意卿坦然:“如果能找到你姐姐的头,我会把她缝的很……很漂亮。” 最后的形容词他有些词穷,于是用了一个放在尸体上不太恰当的词。 可李杜笙却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姐姐生前是爱美的,衣服朴素但永远干净,不施胭脂水粉,但一定要漂亮得体。 于是沉默过后,李杜笙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意卿回答:“许意卿,言午许。” 其实在ktv包间里,许意卿做过自我介绍的。 但李杜笙这人很傲慢,与生俱来的、轻蔑所有人的傲慢。 只会去记那些值得他记名字的人。 很显然许意卿如今是算一个了。 “许医生,谢谢你。” 这次许意卿是听的真真切切,他在这个江城大佬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由衷的善意和感谢。 这让他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李杜笙这个黑帮大佬的礼貌,而是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法医,能在法医把亲人开膛破肚以后,还能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许意卿回答:“本职工作罢了。” (本章完) 第7章 一视同仁 第7章 一视同仁 重案组审讯室。 这已经不是李杜笙第一次来这个小屋子了,却是唯一一次没有戴手铐。 他依旧是跟杜宇对坐在审讯桌两侧,不同以往的缄默,有问必答。 “你仔细回忆一下,最近跟你结仇的人有多少?” “数不过来。”李杜笙坦言:“我在江城得罪了太多人。” 杜宇问:“他们当中谁最有嫌疑?” 李杜笙说:“我不知道……时代变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喊打喊杀。现在只要不是逼得别人走投无路,寻常打架已经少有动刀子的了。” 杜宇不屑:“走投无路,呵!你做的这种事还少?” 李杜笙这次只是摇头,没有说什么。 很显然最近这些年,他不认为自己得罪了什么会给家人招来杀身之祸的仇家。 杜宇遗憾:“据我们调查,你姐姐生前人缘极好,没有理由被人杀害分尸。要不是因为你……” “砰!” 巨大的声响在审讯室里回荡,桌子被李杜笙一拳砸出了些许裂痕。 他咬牙切齿,面色痛苦。 不是因为杜宇的话,而是目前来看还真是自己连累了姐姐。 其实李家姐弟俩并没有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感情不和、极少走动。 而是李杜笙很清楚自己做的生意,姐姐越少掺和越安全。 私下里他没少给姐姐转钱,但李月月都把这些钱一笔一笔存了起来,想着自己这个弟弟虽然现在过得风生水起,万一以后出了事要用钱呢? 毕竟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谁先来。 结果……反倒是她先出了事。 李杜笙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抓出凶手,同时也因为自责,双手紧紧握拳,内心痛苦。 杜宇跟旁边负责记笔录的民警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为李月月感到惋惜。 这么好的一个人,因为自己弟弟命丧黄泉,当真是不值。 一直旁听的许意卿却拿着尸检报告来回翻看,表情凝重,且数次想要插话。 杜宇发现了他的异样,询问:“怎么了老许,看你一直有话想说。” 许意卿用手指弹了弹打印出来的尸检报告,抬头说道:“我觉得李月月的死,可能跟李杜笙没关系。” 杜宇蹙眉:“什么意思?” 李杜笙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许医生,你是说我姐姐不是我害死的?” 在极度的悲伤之余,好似这种事情成了能安慰他唯一的办法了。 人死不能复生,李杜笙再清楚不过。 许意卿点头:“尸检的情况很清楚,李月月没有打斗伤痕,且死前有机械性窒息的特征,这都说明是熟人作案。因为只有熟人,能在死者家中,趁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手。” “并且很关键的一点,李月月没有被性侵,且衣着完整。”许意卿继续说:“如果真是报复李杜笙而杀害李月月,那么仇恨达到这种地步,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报复就是侮辱其重视的女性,包括不限于性侵、拍裸照、侮辱尸体等。可是如果抛开割头来看,李月月只是一般谋杀。” “上述对女性的报复并不局限于男性凶手,调查显示,女性对女性的报复体现在尸检中其实也极具侮辱性……可你姐姐的解剖情况没有出现这些。” 杜宇思索:“所以你的意思是……第一个对李月月动手的,压根不是为了报复李杜笙?” 许意卿郑重点头,非常认真:“基于法医解剖的角度、以及尸检所提供的线索来说,我能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综上所述,至少第一个凶手,是真的跟李月月有仇的熟人。” 杜宇跟民警面面相觑,既然许意卿都这么说了,那基本没跑。 江城的刑警们会无条件相信许意卿的尸检推断。 李杜笙依旧沉默,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能从他嘴里了解的线索有限,如今更是基本排除迁怒报复杀人的情况,所以笔录很快就结束了。 一切重新回到了原点,李月月的死,还得从她自己的人际关系上入手。 如此一来那胃里化验出来的狗肉又成了重中之重。 许意卿送李杜笙下了楼—— 杜宇是拒绝做这种事的,他跟李杜笙不对付。 可总得有人来做这套礼节,今天的李杜笙只是死者家属,就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录完笔录挥挥手让人家滚蛋,总是不好的。 而且许意卿素来平等地看待每一个人,李杜笙此刻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刚死了姐姐的弟弟。 他也曾是死了弟弟的哥哥。所以能够共情死者家属……而且李杜笙是少有的会跟法医说谢谢的死者家属。 “你知道你姐姐吃狗肉这件事吗?”许意卿边下楼边问。 “我不知道。” 李杜笙很诚实,他并不清楚自己姐姐还有这种喜好,自然也对李月月去过的狗肉馆还无头绪可言了。 “我明白了。”许意卿点了点头,“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另外你姐姐的尸体的认领工作,在刑侦科法医部办事处交接。” 俩人出了重案组的大楼,警察局大院门口有一群三三两两的社会青年聚在那里。 马路边停了好几辆豪车、质感十足的摩托,引人侧目的同时也让站岗的民警头疼……他们没闹事,便没有驱赶的必要。 这种情况在警察局门口是极为罕见的,平日里这帮社会闲散人员对警察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扎堆? 今天他们是来接老大李杜笙的。 秋末的下午,一群满脸横肉的男人或蹲或站,嘴里都叼着烟,在警局门口吞云吐雾。 见了李杜笙从里面出来,一个个立马站直了身子,齐刷刷喊“大佬”。 这是李杜笙在港城的习惯,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大,觉得不上牌面,喊大佬就顺耳得多。 许意卿离着他们有个四五步就站定了,不再靠过去。 烟味在冷清的空气中尤为明显。 李杜笙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其实他这个人心思细腻的很,从ktv第一次见面许意卿站在门口不往里进,他就看出了许意卿很讨厌烟味。 随后在马仔们的注视下,李杜笙随手将其中一人叼着的香烟拿去,微微用力便在手里捏灭了。 淡定的表情像是捏了只蚂蚁,感觉不到那烟头的温度。 见了这一幕,马仔们眼皮跳了跳,不必多说些什么,一个个就都赶紧把嘴里的烟掐了。 李杜笙说:“这位是许医生,都认个脸熟。” “许医生好!” “以后在许医生面前,谁再叼着那个烟吊儿郎当的,让我看见了,自己把烟咽下去。” 大佬的话声调不高且透露着清冷,在这秋后警局门口,却有着异常沉重的分量。 给马仔们训了话,李杜笙转头看向许意卿,声音变得随和,企图拉近些关系。 他发自内心说道:“许医生,今天谢谢你了。” 许意卿连忙摆手:“分内的事,弄清楚你姐姐的死因也是我的职责。” 李杜笙说:“你们那个杜sir,我知道的,他看我的眼神我太了解了。我在他眼里,一天是贼永远是贼。他会觉得我活该,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而你不一样的,许医生。我能看出来,你拿我当普通人。” 自从知晓了李月月是李杜笙的姐姐,重案组其实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是李杜笙那个混蛋的姐姐,那就合理了】 甚至就连李杜笙都是这么想的……怪自己走了这条路,连累了自己姐姐。 可择去这些,他只是个受害者家属,刚死了唯一的亲人。 李杜笙能感觉出来,这位许医生是唯一一个对自己展现出同情的人。 许意卿沉默许久,也许是想到了曾经自己面对亲人尸体时候那种痛苦,也或许是想到了亲手解剖弟弟的无奈和悲愤。 他其实是能共情的。 李杜笙继续说:“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请你一定弄清楚我姐姐到底是被谁杀的……我李杜笙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算是求了你。” 这句话的分量在江城很大,大到任何一个了解李杜笙的人都会觉得惊讶。 但许意卿不会,因为他的内心只有揭露真相的纯粹。 要对得起死者,对得起自己在尸体上划下的每一刀。 “我会的,你放心。”许意卿语气认真。 这不仅仅是关系到许意卿身为一个法医的责任感,同样也有些许的私心—— 通过调查,他越发觉得这期扑朔迷离的案件,跟当年自己亲弟弟的碎尸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杜笙给他鞠了个躬,表达自己的感谢。 马仔们不明所以,但也不能干杵着。 所以在这年秋末,人们看见一群黑社会在警局门口鞠躬忏悔,怪诞的很。 (本章完) 第8章 她的头 第8章 她的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发现死者已经过去13个小时。 案件发生后的第一个白天,重案组几乎毫无进展。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江城的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刚查清楚了李月月的人际关系,准备往她弟弟的方向调查,最终又兜兜转转回了原点—— 究竟是谁,跟李月月熟到可以被请进家门,又仇恨到要勒死她,不劫财又不劫色呢? 那堆狗的骸骨,又是怎么回事呢? 望着窗外最后一点晚霞消失,杜宇捶打着自己的脑门让自己清醒些。 “外勤调查了惠民苑周边几公里卖狗肉的地方,没一个人见过李月月。”杜宇懊恼:“李杜笙那家伙回去以后更是差点把江城掀个底朝天!这一下午光是接警跟他有关的电话就十几通!” 李杜笙充分动用了自己的庞大关系网,几个小时之内用各种手段打击报复自己的仇家,势必要抓到杀害自己姐姐的凶手。 他现在已经红了眼,谁都担心被咬一口。 许意卿看了看手表:“离着48小时的时限就剩三十多个小时了。除去睡觉,满打满算也就一天。而且不光是上面给的时限,如果不能在李杜笙之前找到凶手,那么凶手很可能会被李杜笙用私刑。” 刑警和法医就是这样,只要有了案子身不由己,连续几天只睡一觉的情况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其实平日里许意卿只需要提交尸检报告就可,不用跟着重案组靠时间。 即便杜宇知道许意卿是为了自己弟弟的案子,但仍旧忍不住提醒:“老许,你回去休息吧,现在线索就这么多,你一个法医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肯定不是杜宇心里的想法,只是找个借口让他休息。 许意卿点了点头,揉了揉眼角:“我知道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拿起外套准备往外走,“案发现场的狗骸骨和死者胃里的狗肉,我觉得这起案子的关键还是在狗身上。” 杜宇回答:“我会加大排查力度,查明狗肉来源的。” 现在摆在眼前的,狗肉成了唯一的线索。 “叮叮叮!” 杜宇和许意卿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俩人对视一眼,接通电话。 一个是林生,一个是火葬场。 两通电话说的是同一件事,杜宇和许意卿表情都变了—— 李月月的尸体丢了! —— 十分钟之后,林生开车火急火燎赶到了重案组。 杜宇蹙眉问:“怎么回事?尸体怎么还能丢了!” 林生有些焦急:“尸体从法医部送往火葬场,下午四点左右就出发了,结果刚才火葬场打电话问尸体什么时候到,我们这才发现尸体丢了。” 杜宇暗骂:“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许意卿永远是最冷静的那个,他沉思片刻说:“你们先别着急,会对尸体有想法的无非就三种人。第一是凶手,但尸检已经做完了,没有必要冒险偷尸体。第二种是倒卖器官的……可那也不应该盯上刑警手里的刑事案件尸体。” 杜宇也冷静了下来:“那还有就是不希望尸体被火化的人了。” 许意卿点头,“李杜笙。” “他妈的,这个李杜笙!”杜宇咬牙切齿:“尸体必须火化这是规定,知道跟我们商量不可能网开一面,居然干出偷尸体的事来!” 猜到了尸体的去处,杜宇得先去把尸体追回来。 他喊上重案组的人,鸣笛杀去李杜笙的住处。 许意卿原本是要回家休息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如果尸体真找不回来,法医部是要担责任的。 所以他让林生载着,也跟了过去。 李杜笙的住所在江城有很多,他有钱也有门路,自然房产众多。 可寻了很久,那些高档小区、二层小洋楼都不曾见到李杜笙的身影。 最终重案组一行人在江城郊区的某个老旧小区里寻到了他。 下了车,看着眼前的灰楼和平房,许意卿不解,为何李杜笙会住在这种地方。 杜宇看出了他的疑惑,说:“这里是李家村拆迁的安置房,李家村算是咱们江城第一批拆迁落户的地方了,所以安置房也很老旧……李家姐弟俩有一套祖上留下来的老宅,早些年被同族的亲戚占了去,李杜笙从港城回来以后,就把这套房子给要了回来。平日不住人,当个老宅,逢年过节上柱香就走。”此时此刻,平日清净的老宅门口,站了很多人。 出乎重案组意料,除了李杜笙那些一看就混不吝的马仔之外,还有许多老人、妇女、寻常的男人。 门前摆了圈,在晚间惨淡的灯光下如此渗人。 地上还有没有清理的纸钱。 重案组已经猜到了李杜笙为什么要带走李月月的尸体了—— 在一部分人的认知里,人死就该入土为安,就该风光大葬。 起码也得有个灵堂才是。 火化在他们眼中是对尸体的亵渎。 “警察,找李杜笙。” 杜宇在这种情况下,语气也变得尊重和轻微了起来,好似怕打扰了死者安息。 不一会,李杜笙就出来了。 他披麻戴孝,一身的白,在夜色和那凄凉的映衬下,眼底的疲惫和狠厉都减轻了几分。 他抬眼打量着来人,目光从上到下,犀利且谨慎,尤其是对着杜宇反唇相讥,“杜sir,当着街坊们的面,我喊你一声阿sir。来吊唁你就进来,不是就请回吧!” 杜宇想了片刻,出奇地没有质问李杜笙接走尸体的事,而是点了点头:“来吊唁的。” 面对杜宇破天荒的善意,李杜笙也放下了针对,让开身子:“请进。” 随即杜宇只带了许意卿和林生一同进去。 平房是带院子的,里面传来如泣如诉的哭声,几位跟李家兄妹还有走动的亲戚妇人在哭丧。 他们并非出于对李杜笙的趋炎附势,而是真心为李月月的死感到悲伤……她生前是个好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李杜笙那位带他去港城打拼的本家叔叔主持着葬礼。 港城的山风伤人,他已经苍老到两鬓斑驳,岂料江城的风更是伤人,又见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意卿与众人一一交谈、安慰,随后在李杜笙的示意下,几人进了停放棺椁的房间。 狭小逼仄的房间正中躺着一具棺椁,开着盖子。 按照江城风俗,根据季节不同,停尸守灵的时间也不同,如今秋末,这棺椁怕是还得停些时日。 李杜笙知道重案组过来远不是吊唁这么简单,便屏退了闲杂人员,只留了个本家跟着自己混的远方表弟。 杜宇见状叹了口气,“李杜笙,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火化是规章制度。你把你姐姐接回来办葬礼,人之常情。可我也得依法办事。” 李杜笙不言不语,他不会去撒谎说办完了葬礼不下葬,把姐姐的尸骨再送回去火化之类的话。 撒谎是不自信的表现,他是江城公认的大佬,即便是在警察面前,也绝不遮遮掩掩。 杜宇见李杜笙不打算辩解,眉头一皱,环视周围。 心想在这种环境下跟李杜笙起冲突,抢夺尸体,难免会对重案组的声誉产生影响…… 但是尸体必须带回去,否则没法跟上面交代。 该怎么办呢? 就在杜宇跟李杜笙无言僵持的时候,许意卿率先打破了僵局。 “杜队,你得过来看看。” 许意卿的话语里有一丝震惊,这让杜宇很意外。 平日里见了再血腥、在残酷地案发现场都毫无波澜的许意卿,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杜宇循声望过去,许意卿站在李月月的棺椁前面往里看。 当他看清楚棺椁里的情况时,震惊程度不下于许意卿—— 那张脸与照片上的女人的样貌似像似不像,眼皮闭着,面容痛苦。 李月月的尸体是完整的……她的头居然也在! (本章完) 第9章 人会踏进熟悉的河 第9章 人会踏进熟悉的河 杜宇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转头,蹙眉质问李杜笙:“怎么回事?!” 李杜笙阴沉着脸,“下午放在ktv门口的,走的监控死角,不清楚是谁。” 他给表弟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拎过来一个外卖箱。 “当时我姐姐的头,就装在这个箱子里。”李杜笙咬牙切齿:“箱子里还有这个。” 那是一张纸条,字是打印出来的,凶手非常谨慎。 那字条写的是【来抓我】,已经被不知何人因为愤怒捏皱了许多,然后又尝试捋平。 许意卿微微皱眉,心想好恶劣的凶手! 杀人分尸、把死者的头颅给家属送回来不说,还留下字条挑衅! 杜宇表情也很凝重:“果然是外卖员吗?” 许意卿说:“外卖箱子在网购平台能买到,不要被禁锢思维。” 李杜笙表情恶狠:“知道我在找他,还过来跳脸……丢他老母!” 他又低声用方言骂了两句狠话,杜宇听不懂意思,但能从情感上猜出不是好词。 于是呵斥:“别知法犯法。” 李杜笙反讽:“阿sir啊,要是有本事,就比我早抓住他。” 气氛一度剑拔弩张,只有许意卿示意林生去车上取来工具,戴上手套,直接趴在棺椁旁准备动手。 李家表弟见状大骂:“你干什么!” 李杜笙伸手示意他别管,在跟杜宇对峙的空档,用余光瞥了眼许意卿,默许了他的动作,转而专心应付杜宇。 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重案组带走姐姐的尸体。 原本李杜笙是打算按照流程让姐姐火化的,却因为凶手的挑衅改变了主意……至少姐姐的头找到了。 他不可能把姐姐的头单独火化,再把这一点骨灰跟身体装在一个罐子里。 死了已经被分尸了,李杜笙不想李月月就连火化的骨灰都不是一炉出来的。 之前是没得办法,被迫妥协,现在有了头,人就该死有全尸。 所以他才动了些关系,让李月月的尸体从法医部往火葬场交接的时候,被接回了家,跟断头一起下葬。 这边重案组跟李杜笙还在针锋相对,那边许意卿已经招呼林生检查断头了。 “许哥,截面非常粗糙,而且头部颚骨和身体脊椎的断痕关节不匹配。”林生是骨头方面的专家,只看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虽然缺口很浅,但骨头上的切割痕迹是分批次的。” 许意卿总结:“说明凶手对断头又二次破坏过。” 林生疑惑:“为什么?” 许意卿笃定指着李月月的脖颈:“这更坐实了凶手在替第一个人脱罪的猜测。这二次处理的伤痕,应该是为了掩盖脖颈上的勒痕……你看,伤口已经被破坏成这样,难以收集有用线索了。” 林生仔细观察,突然惊喜:“许哥,这里还有一道浅显的勒痕!” 许意卿赶忙去看,果然在那翻碎的皮肉里,有一道细细的勒痕还没有被破坏。 林生自言自语:“这么细的痕迹,会是什么……线?绳子?” 许意卿摇头:“被破坏成这样,看不出来了。不过至少好消息是,我们之前的推理是正确的。李月月在被杀死之前,还被人勒晕过。” 这边法医二人组有了重大收获,那边则快要打起来了。 李杜笙阴鹫地盯着杜宇:“杜sir,我尊你一声警官。这是我姐姐的灵堂,别逼我在这跟你翻脸。” 杜宇也丝毫不退:“李杜笙,我已经对你很容忍了。没给你铐上带走,也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他把手放在腰后的手铐上,平日里没证据不好抓人,可今天李杜笙是实打实窃走了尸体,火葬场和刑侦科法医部联合报案,是立了案的。 盗窃尸体可大可小,如果出于杜宇个人角度,他会尽量把李杜笙的罪名往大了坐实。 这块硬骨头,杜宇做梦都想让他为自己触犯过的法律付出代价。 李杜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手掌轻轻扶在棺材上,好似在说这口棺材今天必须得装一个人,是谁就看接下来的走向了。 如此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声音打破了气氛。 “不如……都给我一个面子?” 许意卿那张布满胡茬、三十多岁的脸横在了俩人中间。 依旧是拢着手,微微叹气。 轮武力,他比不过李杜笙一条胳膊;轮魄力,更是没有杜宇早些年被歹徒砍十几刀还死抓不放的狠劲。 所以在这两个江城黑道白道的代表人物面前,许意卿的面子,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可许意卿就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因为在他眼里,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对好人,对坏人,对警察,对混混,对活人……对死人。 所有人都敬重这样纯粹的人,纯粹到不管你是谁,你死了躺在他面前的解剖台上,他一定会予以你最大的尊重,倾听你死后要说的话。尊重死者的人,也会被活人尊重。 许意卿看向杜宇,劝说:“知道尸体没丢,就不急这一个晚上了……案子重要。” 然后他又看向李杜笙,提出了一个交易:“我答应过你,我会把你姐姐缝的很漂亮。人要有个全尸,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请让我送你姐姐最后一程。” 法医都会缝尸,不然解剖完了总不能手套一摘,把一具五脏六腑像鱼一样开膛破肚的尸体,给火葬场或者太平间送去。 而许意卿因为自己出色的专业能力和纯真的信念,缝尸的手艺无人能及——他是全国最好的法医。 李杜笙默许了许意卿的提议。 于是一场很可能引发江城新一轮扫黑除恶的恶性斗殴事件,在许意卿的出面下化解了。 杜宇答应了李杜笙把葬礼办完,李月月可以享受江城传统意义上的风光大葬了。 而李杜笙也看在自己姐姐能有个全尸的份上,承诺葬礼结束,会送姐姐的尸体去火化。 即便是口头承诺,杜宇也不担心李杜笙会翻脸,对方是个傲慢的枭雄,枭雄不屑于欺骗,傲慢不屑于反悔。 于是他跟林生俩人在离家老宅外面等许意卿缝尸,跟一个写着“奠”的白色圈做伴,靠在墙角。 杜宇点了支烟,吸了一口之后抬头看夜色的月亮,享受案件发生以来唯一一刻的喘息。 “你不进去帮你师父?” 林生摇头:“我车上就带了一套工具,进去只会碍事……而且那个李杜笙不见得信任我。” 杜宇一想到刚才的事,呵呵一笑,“真是纳了闷,你师父那人也怪,啥人都对他有好感。” 林生笑道:“因为许哥是个纯粹的人。” 杜宇想起了在重案组办公室看的10.25重大碎尸案,眼神略有暗淡:“好人没好报。” 林生微怔,紧接着明白了杜宇的意思是那个案子,沉默片刻,开口说:“我相信许哥,案子另有隐情……而且跟李月月这个案子有关!” 杜宇摇头:“没有证据支持,一切猜想都是空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意卿完成了对李月月尸体的缝合。 他从院里出来以后,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我给李月月的头拍了照取证,也检查过了,头部没有明显外伤。另外还取了一点血液样本。” 他手里有一管暗红色的玻璃试管,里面血液的状态已经暗到发黑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林生说。 人终归不是机器,24小时连轴转只会让效率变低,让猝死的几率变高。 回去的路上,夜幕下的江城繁华又透露着躁动。 繁华是他们的,躁动是许意卿的。 这一天来发生的事,让他沉寂许久的心又躁动了起来—— 给弟弟鸣冤。 给李月月鸣冤。 林生看着副驾驶满脸疲惫眼神却格外明朗的师父,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 于是在等红灯的时候,他转头看向窗外还亮着灯的那些商铺,其中不乏水果店,打算转移话题。 “许哥,要不要买点水果回去吃?我记得你晚饭都是简单吃点水果的。” 许意卿在想事情,回过神来以后,下意识摇头:“不了,这地方我都没来过,买水果九成要被坑。不如回我家楼下,我还有会员的。” 刚说完,许意卿自己突然一愣,刹那间想通了什么。 他猛地拍了拍脑门,然后给杜宇打电话。 林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许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会在陌生的水果店买水果,羚羊不会去陌生的水源……人总是会趋近于熟悉,这是刻进动物体内的本能。”许意卿回答:“所以我们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 电话接通了。 许意卿语速很快:“杜队,李月月如果常吃狗肉,她会去自己常去的店买,也就是工作到回家的这段路上!” 杜宇不解,“我们查过了,不管是李月月生前工作的状元郎托辅,还是住所周边,方圆几公里的狗肉店都查过了。” 许意卿问:“哪个住所?” 杜宇理所当然:“惠民苑啊!” 许意卿立马说:“李月月搬过家,惠民苑是她近期才租的出租房!” 杜宇心领神会,语气恍然大悟:“所以即便是已经搬家有段时间了,但她还是会绕远去自己熟悉的狗肉店……买狗肉?!” (本章完) 第10章 狗肉店找到了 第10章 狗肉店找到了 许意卿的这通电话,可谓是给停滞不前的案件调查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只可惜现在天色已晚,就算是调查新的店铺也得等白天了。 许意卿终归只是个法医,刑警办案调查的事情他无权干涉、参与,所以就算再焦急也只能回家休息等结果。 回了家以后的许意卿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开灯。 他拉开床帘,让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 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去冰箱里洗了些葡萄,坐在沙发上,在仅有月光的屋子里安静地吃。 一整天了,只有早上的包子算是吃得多,中午在刑警大队点的盒饭完全就是糊弄,此刻吃着水果却没什么饥饿感。 许意卿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一直在想事情。 新线索会让扑朔迷离的案件有新的进展吗? 吃完了水果,许意卿拿来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接近凌晨了……回顾这忙碌的一天,身心俱疲好像奔波了很久,但实际上距离案发甚至没有到24小时。 昨天的这个时间,李月月还活着,吃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狗肉,批改了学生的作业,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法预估。 谁也不知道她在之后的几小时里遭遇了什么不测,落得那般下场。 法医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不信鬼神,敬重死者。 可饶是如此,许意卿的脑海里还是不自主地浮现出傍晚给李月月缝尸时候的情形。 跟同事的合照里,李月月笑容灿烂、为人腼腆。 躺在棺材里的那颗头,却表情痛苦,面容狰狞。 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李月月的遗容整理地很好,看上去李月月像是睡着了,睡在了棺材里。 李杜笙为此很感激,声称欠了他一个人情。 许意卿并不在乎这个人情,他只跟李杜笙说,希望以后不会在解剖台上见到和李杜笙有关的尸体……以及见到李杜笙本人。 李杜笙沉默良久,没有答应。 这个江城大佬就像杜宇说的,言出必行,不屑于撒谎,自然也不屑于给出轻浮的承诺。 许意卿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若是真被李杜笙先抓到了杀死姐姐的凶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那人会有多么凄惨。 这一点杜宇深恶痛绝,在重案组愁的直皱眉头,嘴里骂着李杜笙的罄竹难书……可杜宇也很清楚,这是人之常情,李杜笙恨不得手撕了凶手是能理解的。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压榨地更狠,一分钟掰成两段儿用,早些破案,对得起身上的警服,把一切交给他能且只能信任的法律。 许意卿扪心自问,如果让自己找到了当年真正害死弟弟的凶手,自己会怎么样呢? 在月光如水的房间里,许意卿想了很久,都没有个结果。 于是他索性不回床上,就在客厅的大沙发睡下。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以恢复这段时间的加班和操劳,期待着明天会有好消息。 一夜无事。 第二天许意卿是睡到自然醒的,一睁眼已经是上午八点了。 他赶忙掏出手机,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不管是林生的法医部那边,还是杜宇的重案组那边,都很识趣地想让他多休息而刻意没有打扰。 但不打扰不代表案子没有进展。 上头给了48小时破案,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小时。 再算上夜晚不好办案的弊端,满打满算也就今天一个白天的时间了。 于是许意卿给杜宇打去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 杜宇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狗肉馆查到了,老板已经在来重案组的路上了。” 许意卿说:“那我马上过去。” —— 到了重案组的审讯室,许意卿见到了只比他早到五分钟的狗肉馆老板夫妻俩。 老板娘四十多岁,体态发福,个头一米五左右,但面相给人很精明的感觉。进了警局以后虽然眼底有一丝惊慌,但仍表现得色厉内荏,抓着民警的胳膊理论。 她瞪着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比炸了毛的猫还要不好惹,坚定地声称自己家的买卖绝对合法,一定是两条街外的同行或是被她泼了水的邻居使坏,才让她被带到了派出所。 老板个头很高,有将近一米九,可瘦的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乘着风从门口飞出去。 跟老婆的狠厉不同,老板很木讷,人生中第一次进派出所让他很紧张,坐在排椅上,民警给他递水,他惶恐地站起来双手接过纸杯,然后就不敢坐下了。 那杯水就这么捧在手里,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见到他这幅样子,以至于老板娘一边咒骂着同行和邻居等一切假想敌,一边还得分出神来用一半的火力攻击他,说他窝囊,埋怨自己的婚姻。 杜宇听得耳朵疼,摆了摆手:“跟你说的这些没关系,我们请你们过来时为了查案。” 老板娘狐疑:“查案?” 在摆脱了自己身上可能的骚味以后,她先是松了一口气,语气明显慢了些,但紧接着也不想再惹上其他的骚味。 “我们小本生意,哪能跟什么案子扯上关系?” 许意卿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审问调查是他这个法医的额分外事,能过来旁听已是破例。 所以一切都落在了杜宇身上。 好在杜宇是专业的。 他拿出李月月的照片:“这个人,见过吧?” 老板跟老板娘只瞥了那手机屏幕一眼,便点头如捣蒜。 外勤民警已经跟他们确认过了,这家狗肉馆就在李月月原先住的城中村附近。民警带着李月月的照片逐一排查,找到了这对开狗肉馆开了十几年的夫妻。 沉默的老板反倒抢先说,“这是我们店里的常客。” 老板娘紧接着点头:“挺好的一个人。” 杜宇跟许意卿对视一眼。 这老板娘的脾气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块钱,可谈及李月月却是例外。 这跟之前重案组的调查吻合,李月月是个人尽皆知的好人缘。 杜宇继续问:“她上次去你们店里买狗肉是什么时候?” 老板娘说,“是昨天。” 老板蹙眉纠正:“是前天。” 老板娘恍然:“对对对,是前天。前天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她来买了半斤狗肉……以往她都是这么个点过来。” 杜宇记下,又问:“跟她熟悉吗?想了解一些情况。” 老板娘说:“这人就住在我店附近,跟街坊邻居都可熟悉了。” 老板补充:“但唯独跟村里一个老头关系不怎么样,前些日子还在我店门口吵了一架。” 众人心思一动,仿佛抓到了什么。 许意卿尤为在意,问:“都吵了些什么?” 老板支支吾吾:“李月月说那老头掉钱眼里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怪不得没人跟他。老头咒骂李月月不得好死。” (本章完) 第11章 无业渔民 第11章 无业渔民 案件有了新一步的进展。 狗肉馆门口是有监控的,外勤组的同志们取了监控sd卡在往回赶。 结束了笔录的杜宇跟许意卿坐在办公室里,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他昨晚又通宵了。 杜宇问:“你看出了些什么?” 许意卿想了想,说:“那个老板喜欢李月月,而且他老婆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李月月应该也是不知情的,是暗恋。” 杜宇一愣:“这怎么看出来的。” 许意卿笑了笑:“直觉。” 杜宇摸了摸脑门,“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就当没有吧,毕竟只是我猜的。”许意卿不开玩笑了,认真了些:“那就说点有用的。从李月月只买了半斤肉来看,她晚饭并没有打算招待客人。也就是说第一个动手的那位熟人,是突然造访的。” 杜宇点了点头:“一个突然造访的、李月月认识的人,而且还有着深仇大恨。” 许意卿说:“狗肉馆老板说的那个老头,有重大嫌疑。” 毕竟调查这么多人际关系,这还是第一个跟李月月吵过架的人,如此人缘可见一斑。 很快,外勤组的民警们带着sd卡回来了,里面分别记载了两段录像。 一段是前天李月月死前在狗肉店购买的录像,一段是狗肉店老板口中,李月月与人争论那天的录像。 重案组经过商讨,决定先看吵架的那段,以确定对方是否有嫌疑。 随着按下播放键,监控录像开始播放,众人得以窥得这起案件的冰山一角。 监控的视野是狗肉店门口和店内全景。 城中村特有的水泥地裂缝以及路边的污水干涸后留下的深色印迹映入眼帘。 路上时常有电动车经过,天色逐渐暗淡,三三两两放学之后在托辅写完作业的学生,穿着秋季校服、背着仿佛放了砖块的书包结伴走过,手里比比划划。 紧接着李月月出现了。 杜宇按下暂停键,说:“记下时间,这一刻是19:49。” 有民警立马计算:“旧城小学五点放学,托辅的学生大概在19点左右走光。从她工作的地方徒步走过来,时间是对的。” 李月月穿了一身淡黄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披着白色的外套,走进了狗肉店。 老板在玩手机,看见李月月进来,连忙站起来露出微笑:“来了?” “老样子,半斤狗肉,要里脊。” 李月月笑得腼腆,亦如她跟同事合照里的表情,对谁都是如此。 许意卿在旁边若有所思:“老样子,半斤肉。说明半斤是她平常购买的分量……也就是说她总是现吃现买,不在冰箱里存冻肉。再加上老板夫妇说的频率,李月月其实不常吃狗肉的。” 杜宇盯着屏幕蹙眉:“只买了肉……不买骨头的话,那案发现场那具狗的骸骨是从哪里的呢?” 许意卿回答:“既然不是李月月买的,那极有可能是凶手带去的。” 杜宇疑惑:“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得带一堆狗骨头?” 许意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靠你去调查了。” 监控画面里,李月月买肉只了很短的时间,所以店里的监控没什么好看的。 重点在店门口的监控。 李月月出了门以后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突然驻足像是遇到了什么人,脸色变得不是很愉快。 只不过那人恰好处在监控的盲区边缘,只能看清楚大概得衣着和背影——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 随后李月月跟那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男人质问:“你什么时候搬走!” 李月月不满:“哪有这样的,我刚交了半年的房租,你就说让我搬走,还不退押金……这不是欺负人吗?” 男人耍无赖:“那我不管,房子过完年就拆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图我房子?我跟你说,现在网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李月月辩解:“我又不是那种人。” 男人执意撵人:“就给你一个礼拜,不搬走我就换锁!”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李月月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我在你这都租了多少年了,平日里包顿饺子、做点饼面也没少给你送……还不是觉得你离了婚,自己拉扯孩子不容易!你翻脸不人情,一点活路不给,怪不得这么多年没人跟你……我算是知道了。” 男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你骂谁呢?姓李的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明天,明天我就把你东西都扔垃圾场去,你敢赖着不走,看我能不能弄死你!” 监控到此为止,之后就是李月月愤然离去,街上路人对男人声讨指点了。 重案组的人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 “听起来像是李月月之前的房东。” “他……他不知道李月月是李杜笙的姐姐?” 杜宇分析:“看来李月月并没有对周围人说过自己弟弟的事情。” 进而他转头看向许意卿:“老许分析的很对,因为李杜笙而泄愤仇杀李月月的可能性又降低了。” 重案组大家纷纷佩服,即便是已经跟许意卿共事过许多年、办过许多案子了,可许意卿的本事仍是让大家五体投地。 杜宇拍了拍手,看了眼手表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第一个有作案动机的人出现了,联系外勤组,去查一查这个人。” 许意卿也下意识看了眼手表。 已经上午九点了。 距离天黑只有10小时。 时间越来越紧,许意卿在重案组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尸检报告。 从李月月断头里取得血液样本已经送检完毕,跟尸检的情况没有出入,也就是说初次的尸检报告能得出来的线索已经盖棺定论了。 杜宇有杜宇的事情要忙,许意卿作为法医,也在努力发挥自己的作用—— 对照着尸检报告,随时处理重案组外勤民警发回来的各种线索,比对、分析,以找出对案件有用的新线索。 很快各种关于那位中年男人的信息就汇总到了杜宇这里。 负责查户籍的民警说:“杜队,男人叫赵钱宇,今年四十七岁,是江城本地人。离异,有一个闺女今年二十四岁,无业游民。” 不一会的功夫,外勤组的民警也打过了电话。 “赵钱宇在本地名声非常不好,出了名的锱铢必较,为人好赌,喜欢打牌赌钱,之前还因为这事被拘留过。听改造区的街坊邻居说,赵乾宇这人性格也差,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跟邻居大吵大闹。李月月近几年一直租他家的房子,前些天因为听说明年拆迁改造,就不让李月月继续租了。” 杜宇闻言蹙眉:“有前科啊!而且看监控跟李月月在大街上吵架,有私人恩怨在里面……所以是存在动机的。” 许意卿则好奇:“他一个无业游民,又十分好赌,钱哪来的?” 杜宇跟外勤民警在电话里交谈了一会,挂了电话说:“跟户籍信息有些出入,赵乾宇只不过是没投保,查不到交税信息而已。其实他有一门捕鱼的手艺。” 江城之所以叫江城,是因为有一条大江从城中而过,将江城分成了两部分。 所以城里不少靠水的区、县都留有传了好几代的渔民,平日打打鱼,贩给酒楼饭馆,再带去水产市场上售卖,收入也很可观。 杜宇说:“据村民们说,赵乾宇虽然人很混蛋,但打渔技术出众,是那一片最好的渔民……怪不得有钱去赌。” 他微微蹙眉,对赌狗没什么好感。 这十几年办的案子,有多少是因为赌狗赌的倾家荡产走上不归路的? 跳楼、抢劫、杀人、服毒……甚至带着全家去死。 回过神来以后,杜宇突然发觉不太对劲。 许意卿坐在一旁低着头,正在认认真真核对尸检报告。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有什么线索?” 许意卿在看的是尸检报告里昨晚新加入的几页补充,那是他给李月月缝尸以后加进去的。 其中有给李月月断头拍的照、全身遗体照以及血液化验单。 “你看这个。”许意卿表情严肃指着李月月头颅下颚骨附近的照片说:“照片可能看的不清楚,当时我和阿生有观察过,是存在未被破坏的勒痕的……在现场的时候我们还疑惑,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会造成那细的勒痕,现在我明白了。” 在杜宇不解的眼神中,许意卿笃定说道:“是鱼线。” (本章完) 第12章 二指宽的墙缝 第12章 二指宽的墙缝 杜宇一愣。 紧接着他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给许意卿都吓了一跳。 “那还等什么?抓人去啊!”杜宇抓起对讲机就喊:“重案组一队二队三队,所有人出警!” 许意卿手里的尸检报告如今成了帮助破案的百科全书,所以自然也是同行,甚至坐在杜宇的副驾驶。 杜宇不想提及上一次许意卿坐在他的副驾驶一起去抓人的事,所以很沉默。 许意卿也清楚他为什么沉默…… 因为那一次,是10.25重大碎尸案侦破,重案组全员出击,跟现在很像。 重案组全城搜捕杀害许意卿弟弟的凶手,最后那人想翻墙跑,被杜宇一个飞扑拽下,打斗的时候杜宇的大腿还被捅了一刀。 一路上气氛很压抑,有对李月月案的忐忑,不清楚赵乾宇是否就是真凶。也有对当年10.25碎尸案的回避。 但一直如此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于是向来心直口快的杜宇还是决定挑明了说。 “老许,你真觉得当年那小子不是杀你弟弟的凶手?” 许意卿摇了摇头:“我从没有否认过咱们抓错了人。” 他用的是咱们,因为在破案上,法医与刑警永远是站在一个战线里的。 杜宇问:“那你这些年一直在纠结什么呢?甚至以辞职抗议想换来案子重审……当年的尸检报告是你亲自提交的,犯人是咱俩一起抓的,证据确凿,凶手认罪……老许,你到底怎么了?” 许意卿仍旧摇头:“我不相信是他把我弟弟……把我弟弟分尸的。” “这句话你也说了一万遍了,可证据呢?”杜宇好心安慰劝诫:“你也是这一行老人了,为什么要有法医,不就是为了给凶手定罪时候提供确凿证据?你拿不出证据,上面只能认为你在胡闹。” “我没有证据。”许意卿叹气:“可我见到那个凶手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干不出那种事……他没那个本事。” 许意卿说的很隐晦,因为当年的碎尸案实在是太惨。 惨烈到以至于许意卿在尸检的时候都没有进行“解剖”这个环节—— 肉太碎了,已经碎到无处下刀的地步。 许意卿只能凭借dna检测对着一堆碎肉和骨头浑身发冷颤抖,在脑补弟弟音容的间隙感到愤怒和悲伤。 杜宇问:“你是说凶手有杀人的胆子,没有分尸的胆子?” 许意卿闭上眼睛让自己微微颤抖的呼吸冷静下来,从当年的解剖台上拉回现实。 “胆量这种过于主观的评价没有参考意义,我是觉得杀我弟弟那个人没有分尸的技术……想把人连肉带骨头切成两千多块,骨头上一丝肉都不带,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顿了顿许意卿感慨:“要是阿生当时工作了就好了,也许能从碎骨里看出些什么……毕竟他在骨研究这方面甩我十八条街。” 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许意卿是六边形战士,只不过在骨特长上没有林生这个偏科生专精,但也差不到哪去。 这是一句半调侃似的玩笑,标志着这个沉重的话题到此结束。 重案组呼啸的车队很快就到了赵钱宇住的棚户区。 坑洼的土路着实让汽车吃了苦头,赵钱宇的家就在路的尽头。 路上有一棵粗大的柳树作为地标方便杜宇辨识,外勤组民警就在大树下等着。 下了车,杜宇确定情况,许意卿则打量起了周边环境。 都是低矮的平房,或许是听说了拆迁的口风,四周的民房都在或多或少违建扩张—— 这一家改个新车库,那一家把院子封顶企图算作室内面积,总之这些新到不能再新的突兀建筑和深色水泥,构成了棚户区的一种新风尚。 许意卿又转头看向那棵大柳树。 秋末的柳树自然没了绿意盎然,那些柳条变得很脆,掉的满地头发,时常被路过的小孩捡去做些有趣的幻想和无意义的抽打,断成更碎的小块柳条,铺满回家的路。 树旁边的一个窝引起了许意卿的注意。 他不确定那是狗的还是猫的,因为小小的一个木头做的小箱子没有住户,门前放着个再普通不过的铁腕,也被调皮捣蛋的孩子踩扁。 那窝已经很久没有动物居住了,否则许意卿这种对气味极为敏感人,早就能闻出猫还是狗。 “老许,老许!” 杜宇已经在远处招手了,许意卿赶忙过去。 “这就是赵钱宇的两处房子,紧挨着。”杜宇指了指小路尽头的平房:“靠东边这个是赵钱宇父女俩的住所,里面那个是李月月之前的住所。” 许意卿打量着房屋周遭。 路是很平常的土路,深褐色,前几天下过雨所以还有些软,两侧墙根见不到光的地方反倒生长着绿色的苔藓,更是尤为湿润。 两栋房子能看出来赵钱宇父女俩住的更好些,修缮更好,出租的那一栋外墙都开裂了。 两栋房子挨得极紧,但距离一墙之隔还差着一个墙缝的距离。 许意卿走到墙缝比量了一下,大概两、三指宽。 “嗯?” 他蹲下,在墙角看到地上的土有一些划痕。 像是有人从墙缝里往外掏什么东西留下的……但是痕迹明显很旧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像是掉进去网球之类的东西,小孩子用竹竿往外掏留下的。”许意卿自言自语。 杜宇那边,外勤组的民警早已敲响了赵家的门,只不过赵钱宇不在,只有他女儿在家。 进了院子抬头看,院顶已经被用玻璃封起来了,看来也想在拆迁的时候多分些钱。 重案组见到了赵钱宇的女儿,赵晓梦。 她个子不高,大概是遗传了父亲的五短身材,头发是短发,乍一看像是男生一样。 客厅的门开着,赵晓梦坐在沙发上非常拘谨,脸上带着惊恐与害怕的表情看着突然造访的警察。 在重案组来之前,外勤民警已经把赵家完全控制住了。 可惜赵钱宇却不在。 杜宇问:“你爸呢?” 赵晓梦因为害怕低着头,声音细小如蝇:“一大早就出船了。” 杜宇说:“打电话把你爸叫回来,就说有事找他。” 赵晓梦给赵钱宇打去了电话,在电话里能明显听出赵钱宇的不耐烦,但架不住女儿的央求,只得答应往回赶。 路上需要一小时的时间。 在这间隙,重案组得以有时间好好搜查一下赵家。 许意卿作为法医部的一份子,也属于侦查科,所以协助记录民警开始把里里外外都拍照取证。 鉴于一个法医的直觉,许意卿选择了卫生间。 推开门,空间不大的卫生间里弥漫着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桌子上摆放着父女俩的日常用品。 刮胡刀、牙刷牙杯、肥皂、梳子、头绳、发卡、发箍…… 用鲁米诺试剂对卫生间进行检验,发现马桶和厕纸桶里有少量反应。 杜宇问:“有问题?” 许意卿摇了摇头:“如果家中有女性,这是正常的……如果对厨房用,荧光痕迹会更重。另外赵钱宇如果是渔民,那在家里估计会大量宰杀活鱼,单靠鲁米诺试剂的反应,是不足以当做证据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许意卿仍是本着职业素养,给卫生间里里外外都拍照记录,以供后续有需求的时候使用。 拍完了照片,许意卿说:“我想去隔壁看看。” 于是重案组在赵晓梦那里拿了钥匙,去了隔壁李月月曾经租住过的房间。 房间里少了很多家具,多了许多杂物。 有一些家具是原本属于赵家父女俩的,李月月搬走的时候自然要留下。而那些李月月自己买的小冰箱、路由器等则一一带走。 李月月搬走估计也就是前段时间的事情,院里就已经堆了散发着鱼腥味的泡沫箱子。 杜宇见状说:“看来赵钱宇不打算再把这栋房子租出去了……真是为了拆迁款所以才跟李月月发生了冲突?” 许意卿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也用鲁米诺试剂测试了一下,没有大规模的荧光反应。 “屋子暂时来看是正常的,查不出什么了。” 重案组一行人回了赵钱宇的家等他。 很快屋外想起了来自三轮车那独特的发动机的声音。 还没等看见人,声音已经先从敞开的大门进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警察为啥找我?现在正是捕鱼期,江里面的鱼个个都肥得流油,这一天就好几千呢,我跟你们说,这误工费政府可得补给我啊!” 监控里那个模糊的背影在此刻变得具象,赵钱宇样貌平平,眉眼都有些小,面色黢黑,手掌厚大,正从三轮车上把他捕鱼的工具卸下来。 许意卿上前看了看,有各式各样的渔网和自己不认识的渔具。 其中钓竿自然是有的。 他摸了摸那钓竿上的鱼线……非常锋利。 “赵钱宇,我们是江城市刑警大队的。”杜宇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怀疑你涉及一起刑事案件,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钱宇一愣:“什么刑事案件?” 杜宇坦言:“李月月死了。” “谁?” “李月月。” 赵家父女俩的脸上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震惊。 恐惧。 (本章完) 第13章 梳妆台 第13章 梳妆台 很快赵钱宇就被重案组带回了警局审讯。 一路上赵钱宇都在询问李月月案件的事情,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找上他。 回了刑警大队以后,赵钱宇进了审讯室,杜宇则在门外与许意卿交谈。 许意卿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演的。” 杜宇说:“我见过太多嫌犯演戏,具体怎么样还得讲证据。” 许意卿说:“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我可以旁听吗?” 杜宇想了片刻,回答:“下不为例。” 审讯不同于传唤狗肉馆夫妇过来做笔录,种种迹象表明赵钱宇有重大作案嫌疑,所以重案组已经将他列为了案件嫌疑人。 许意卿站在玻璃窗外面,屋里有杜宇和一名做笔录的民警协助。 赵钱宇坐在审讯桌后,表情焦躁、言语之中全是对自己无辜的控诉。 他嚷道:“我没犯法,你们警察随便抓人,我要投诉你们!” 杜宇蹙眉:“别喊,只是你有嫌疑,没说你就一定是凶手。” 赵钱宇抗议:“我怎么就成凶手了?就因为我跟李月月有矛盾,她死了就赖我身上……我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被车撞死也赖我啊?” 杜宇说:“你只需要配合就行,如果你是无辜的我们会调查清楚。” 紧接着他从旁边民警那里拿来之前做的笔录,翻找到关于狗肉店监控,然后询问。 “你之前跟李月月在狗肉店门口吵架,怎么回事?” 赵钱宇说:“让她搬家她不搬呗,马上就拆迁了,我腾出地方来,多建个车库,多分点钱。” 关于违建骗钱这事赵钱宇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或许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谓法不责众,大家都这么干我也这么干,况且人不为自己某点财富不是傻逼是什么? 杜宇对棚户区改造和违建的事没一点要管的想法,他是刑警,有刑警要操心的案子。 “那你既然不打算继续租给李月月,为什么不退给她定金?” 赵钱宇一副无赖的样子:“定金哪有退的?都交我手里了,我为啥要退给她?” 杜宇蹙眉:“你跟李月月有仇?” 赵钱宇说:“没仇,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装腔作势的老好人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呵!” 在外面旁听的许意卿闻言心里默默记下,赵钱宇对李月月是颇有微词的。 杜宇说:“李月月死于谋杀,所以我们要排查她的人际关系,许多人都证实了你曾说过李月月不得好死的话。” 审讯室里,赵钱宇说:“跟我真没关系!是她跟我有仇,不是我跟她有仇,她不来杀我就不错了,我犯得着去杀她?” “是,我是说过要弄死她,可那也是基于她赖着我房子不走的情况。现在让她搬走她也搬走了,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干嘛跟她过不去?” 不可否认,赵钱宇的这番理论是对的。 杜宇继续问:“那天你为什么会在狗肉店门口?” 赵钱宇犹犹豫豫,不想说。 杜宇说:“这里是审讯室,你最好有什么说什么,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想尽快回家,就坦白从宽!” 或许是回家这两个字对赵钱宇诱惑太大,也或许是他想隐瞒的事权衡过后跟人命比起来不算什么,赵钱宇解释道:“我是去给他们送狗的。” “送狗?” “狗肉店嘛,一只狗可贵嘞,好几百呢!我平日里缺钱了,在路上看见有土狗就逮两只给他们送过去。” 杜宇想起了他家门口柳树下那个空的狗窝,厉声问道:“你还偷邻居的狗?!” 赵钱宇连连摆手:“我可不干这种事,我知道在村里弄狗容易惹得一身骚,都是去打渔的时候,弄外面的……邻居的狗我是从来不下手的,跟我没关系!” 重案组经过走访也了解过赵钱宇的为人,他是很讨厌狗的,所以目前为止说的话也没有撒谎的迹象。杜宇敲了敲桌子:“前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赵钱宇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就亮了:“前天晚上我在我二叔家里打牌……有人能作证的!” 赵钱宇好赌,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个赌字过的不顺心不如意,老婆跑了不说,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 结果今天却成了给他做不在场证明最有力的手段。 案件陷入了僵局。 赵钱宇仍在审讯室里交代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但结果已经算是盖棺定论了。 重案组办公室,杜宇瘫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让人去查过了,当晚牌局的人都能证明赵钱宇有不在场证明,转账记录、门口小卖部老板的口供,这些都有。” 许意卿也有些头大,他看了眼手表。 只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了。 距离天黑更是只有最后一个下午。 现在赵钱宇洗清了嫌疑,案子一下回到了毫无头绪的地步。 没有办法,既然赵钱宇有不在场证明,那么重案组也没有继续扣留他的必要,俩人还得给赵钱宇送回去。 一路上赵钱宇都在抱怨警察的传唤给他带来了精神损失,说自己这一上午的时间可以捕到多少多少的鱼,进而控诉警察的不近人情,居然连午饭都不管。 杜宇没了办法,只能自费给赵钱宇买了盒饭,还被他敲诈说自己的女儿在家里没人管,就又给赵钱宇的女儿也带了一份。 看得出来,赵钱宇虽然这个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是个混蛋,但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 到了家门口以后,面对女儿的赵钱宇简直是换了一副面孔,态度和蔼了许多。 只不过明显赵晓梦还沉浸在父亲被警察带走的恐惧中,对穿着警服的杜宇躲躲闪闪,眼神回避,下意识用手去抓自己的刘海。 但她那个发型,其实是没有刘海的。 赵钱宇安慰女儿:“没事别害怕,你爹没杀人,是那个李月月自己该死,不知道惹了谁。” 杜宇皱眉喝道:“赵钱宇,尊重一下死者!” 赵钱宇不屑地瘪了瘪嘴,低声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因为案情火急再加上审讯了不少时间,杜宇和许意卿也还没吃饭。 俩人决定在附近简单吃点再回刑警大队。 棚户区有很多小馆子,点上两个小菜要两碗江城特色的鱼汤,算得上是这几天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这个赵钱宇,比李杜笙都让我觉得恶心。”杜宇表情气愤,把自己的大盖帽摘了放一旁。 李杜笙是纯粹的恶,而赵钱宇则活脱脱一个市井小人,自私自利,让人反感。 许意卿在想事情,没有接杜宇的话。 甚至到鱼汤端上来,许意卿下意识用勺子喝汤的时候还被烫到了。 见许意卿被烫到的样子,杜宇问:“想什么呢,老许?” 许意卿有些不确定地拿出手机,里面有拍摄的赵钱宇家的照片,是上午调查取证时候拍摄的。 杜宇凑过去看,发现许意卿对着赵家卫生间的照片反复看了许久。 尤其是卫生间那张梳妆台。 突然间许意卿抬起头来,看向马路对面一家不起眼的发廊,问饭馆老板。 “老板,你们这周围的邻居们经常去哪家理发店理发?” (本章完) 第14章 一斤头发几两钱? 第14章 一斤头发几两钱? 饭馆老板和杜宇都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们这剪头发地方不多,都在前面那条街上。” 许意卿又问:“四周街坊,也都在那边理发?” 老板给与肯定答复:“对的,那边都开了三十几年了。” 等老板走了,许意卿一边喝汤吃饭填饱肚子,一边给杜宇解释:“赵晓梦的梳妆台上有发卡、发箍和头绳。” 杜宇也一边喝粥一边思考:“可赵晓梦是短发,所以这些东西要不然是其他女人的,要不然赵晓梦之前是长发。” 许意卿点头:“其他女人不太可能,把这些生活用品放在梳妆台上,说明是常住,没听说赵家还有其他女人。即便是赵钱宇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在外面找女人,也没必要把东西带回家。” 杜宇若有所思:“因为会照顾女儿情绪,赵钱宇虽然是个混蛋,但是对女儿很好。” 顿了顿,他问:“就算赵晓梦之前是长发,跟案子有关系吗?” 许意卿点头:“还记不记得昨天咱们去李月月工作的地方调查时候,她同事说的话?有很多人去托辅问学费和条件,有中年妇女,男人……以及留长发的女孩。” 杜宇问:“你觉得那个女孩是赵晓梦?” 许意卿说:“现在回忆一下,跟赵晓梦十分吻合……除了发型。假设那个人真的是赵晓梦,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女孩会突然把留了很久的长发剪短呢?” 杜宇说:“在遇到了对她来说能影响心态的事情!” “吃完饭去理发店问问,如果赵晓梦之前真的是长发,那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她。”许意卿加快了吃饭的节奏,开始狼吞虎咽。 这几天来第一顿安生饭也开始变得潦草。 只要李月月的案子一刻不结案,重案组就一刻不能松懈。 匆匆吃完了饭,俩人去了对街的理发店。 许意卿先推门进去,一个女人在里屋支了个小桌子吃饭,简单的馒头配上一碟已经不知道热过几次的剩菜。 见有人进来,女人立马放下手里的馒头,站起来拍了拍手笑着问:“理发?” 没等许意卿说话,女人看见了跟在身后穿着警服的杜宇。 于是女人脸色变了变,紧接着换了副更谦卑的表情,赔笑道:“这是查什么证?我这都有,管理费前两天也刚交过的。” 杜宇说:“别紧张,就是问些事情。” 女人仍是很局促:“那您问吧。” “周边这些居民都在你这里理发吗?” “差不多,也有些去隔壁。” “赵晓梦是在你这理发吗?” “谁?” “赵晓梦,赵钱宇的闺女。” “哦,她呀!” 女人恍然大悟,看上去对赵钱宇的印象更深一些。 也能理解,有他那样的邻居,想不记住都难,赵晓梦作为他的女儿也跟着出了名。 “她常来理发的,不过她爹不常来……我跟他爹不熟。” 赵钱宇是个赌鬼人尽皆知,女人还当是查赌,便赶紧撇清关系。 “赵晓梦上次来理发是什么时候?” “就昨天。” 女人脱口而出,似乎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于是杜宇仿佛抓到了希望一般,希冀问道:“她是不是把长头发剪短了?” 女人点头:“对对对,不过她是来卖头发,所以剪短了……警官,卖头发不犯法吧?”卖头发犯不犯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晓梦以前真的是长发! 许意卿跟杜宇对视一眼,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想法。 昨天,正是李月月遇害之后! 在如此敏感的时间,赵晓梦做出了把长发剪短的决定。 虽然看上去这两者之间毫无联系,但不管是心思缜密的许意卿还是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杜宇,都觉得有很大猫腻! 赵晓梦成了案件最新的嫌疑人! “我加您个微信吧!”许意卿掏出手机:“我刚搬到这附近,说不定得常来理发。” 回了重案组办公室,许意卿翻看着理发店老板娘的微信。 这些理发师都喜欢在朋友圈发广告,内容绝大部分都是来理发的人前后对比。 于是许意卿往前翻了很久,翻到了赵晓梦几个月前的照片。 那个时候她还是长发,跟现在的样貌天差地别。 许意卿问:“能不能对照着这张赵晓梦的照片,找一下旧城区惠民苑周边案发前的监控?也许能有什么新发现。” 杜宇立马让侦查科的同事开始查监控,当初为了查惠民苑外卖员进出情况,惠民苑周边的监控早就已经调到了侦查科。 所以用了没多久就有了回复。 找到了! 刑侦科的同事激动地说:“案发当天惠民苑附近路口的监控拍到了赵晓梦!” 杜宇连忙问:“时间呢?” 同事回答:“晚上八点四十分左右在天汇大街路口,九点十分在汇丰银行门口……都是小区附近!” “九点了还不回家,在案发地点附近徘徊,非常可疑。”杜宇说:“可以把赵晓梦列为最新的嫌疑人了!” —— 当重案组的人再次来到赵钱宇家的时候,远天已经变成了金黄色,阳光给所有东西都镀了一层金边。 包括脸色焦急、据理力争的赵钱宇。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警察要把自己的女儿带走,撒泼打滚甚至不惜直接躺在警车前边不让路。 最后还是杜宇以妨碍执法为由动了手给他拉扯抬走,这才把赵晓梦送上警车。 随后众人看见一个年近五十的泼皮汉子声嘶力竭地大哭大闹,像是被打了巴掌的孩子。 上了警车的赵晓梦更加惊恐了,眼睛里写满了无助和害怕,所在角落里不敢说话,肩膀耸动着无声啜泣。 “你们凭什么抓我女儿!” “我们怀疑你女儿跟李月月的死有关。”杜宇说:“如果她是无辜的,我会亲自送她回来。” 发动机启动,重案组准备回刑警大队对赵晓梦进行审讯,临行之前许意卿却突然下了车。 “怎么了?”杜宇不解,他看了眼手表,时间紧迫,如果赵晓梦洗脱嫌疑,那么也许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寻真的凶手。 许意卿从后备箱里拿出了鲁米诺试剂,“上午来的时候我就有些好奇,这次再来怎样也要试一试。” 他走到李月月之前租住的房子和赵家父女俩住的房子中间。 那里有一道墙缝,不过两指宽,非常狭窄。 在缝隙墙角处有十分旧的拖痕,像是有什么人把什么东西从墙缝里掏出来留下的痕迹。 许意卿让重案组的刑警们拿来车上的遮光布将墙缝围起来,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往墙缝和地面拖痕喷洒了鲁米诺试剂。 紧接着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在遮光布形成的昏暗环境里,那墙缝以及地面拖痕呈现出大片大片的蓝色荧光! 这说明在不知为人知的过去,这里曾经有着同样面积的血迹! 许意卿看向杜宇,“你觉得这会是什么的血?” (本章完) 第15章 不在现场的指纹 第15章 不在现场的指纹 杜宇自然知道鲁米诺试剂的反应原理。 即便是十年前的血迹,都能与鲁米诺试剂反应从而形成荧光,是刑侦办案不可或缺的一步。 许意卿是法医,对任何尸体和解剖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而杜宇是资深刑警,分析案发现场则更专业。 他仔细观察了那一大滩鲁米诺反应的荧光,最后得出结论:“有东西卡在里面,然后什么人想把它拿出来留下的血。” 杜宇思索片刻说:“人一定是装不下的,可能是器官,也可能是其他小一些的动物,比如鱼……还有狗。” 自从李月月的尸体被发现之后,这起骇人听闻的案子就跟狗扯上了关系。 不管是李月月胃里的狗肉,还是跪拜的狗骸骨,亦或者是大柳树下的狗窝,现在墙缝里疑似的小动物。 许意卿比量了一下,说:“狗应该也进不去,两指宽,很难想象是一只宠物狗。” 寻常的宠物犬体型摆在那里,是钻不进去的。 杜宇说:“案子要紧,先带赵晓梦回去吧。” 重案组审讯室里。 白天的时候是赵钱宇,到了傍晚就换成了他的女儿。 赵晓梦明显没有她父亲那么有恃无恐了,进了审讯室之后一言不发,沉默地像一只羔羊。 不管对方是谁,即便是正值季的少女,只要进了审讯室杜宇都会一视同仁。 于是他拿出了审讯赵钱宇事后的严肃:“你前天晚上在哪?” 赵晓梦仍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低着头不说话。 杜宇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审讯桌:“什么也不说对你没好处的。” 那严肃的语气以及周围令人不安的环境,都时时刻刻压迫着赵晓梦的神经。 这里是审讯室,自古以来都没有和颜悦色一说。 有时候这种强大的压迫也是警察办案审讯的方式之一。 终于赵晓梦扛不住压力开口了,声如蚊蝇:“我在家。” 杜宇蹙眉喝斥:“你撒谎!” 赵晓梦表情慌乱:“我没有撒谎,我真的在家!” 或许是急于辩解,她的声音比刚才陡然拔高了不少。 杜宇立马甩出前天晚上惠民苑周边仅有的几个监控画面给她看:“那为什么监控拍到了你?” 赵晓梦看到监控画面的第一眼脸色就变了,紧接着拼命摇头:“这不是我,我是短发,不是长头发!” 杜宇原本还有所怀疑的眼神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负责笔录的民警以及许意卿也都听出了端倪。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赵晓梦还是漏出了破绽。 杜宇眯了眯眼,“我还没说哪个是你。” 这寥寥几个还在工作的监控摄像头都是路口的,人流量很大,饶是专业的刑侦科民警也是逐帧看了许久才分辨出疑似赵晓梦的人员。 而赵晓梦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矢口否认监控里拍到了自己。 这让有着多年经验的杜宇立马就嗅到了问题所在。 赵晓梦也有些慌了,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我前天晚上就是在家里哪里也没去,所以我不用看也知道这里面没有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如果她说“这监控里拍的不是我”还能狡辩。 可她说的是头发长短。 杜宇没有想继续跟赵晓梦争辩的意思,毕竟要承认早就承认了,再僵持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老刑警办案,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通过嫌疑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其实心里就有数了。 “我们问过了你常去的理发店的老板,她说你昨天去把长发剪掉了,为什么?” 也许男人会突然想着换一个发型,但女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把长发全部剪掉。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赵晓梦在路上就猜到了警察也许会问这个,立马说:“我没有工作,也没有很多零钱,所以就把头发卖了……我微信里还有卖头发挣的几百块钱,不信你看。” 说着她掏出手机,给杜宇看自己微信的转账记录。 杜宇在这之后又问了很多关于时间和细节的问题,赵晓梦在意识到自己言多必失之后就保持缄默了,任凭怎么问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导致笔录工作陷入了僵局。 从审讯室回到办公室,杜宇跟许意卿商量对策。 杜宇说:“我现在能百分之九十九确定赵晓梦有问题了,而且就是你口中说的第一个动手的嫌疑人。” 许意卿点头:“确实符合熟人的特征,但她跟李月月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杜宇说:“赵晓梦不会说的,不然就是变相告诉了我们她的动机。” 许意卿问:“只能等她亲自开口承认罪行吗?那这样是不是找个心理医生来效果会更好些,比如给她施压,突破心理防线。” 杜宇摇头:“很难的,还是得找实际证据……要是能找到指纹就好了。” 案发现场几乎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不管是指纹还是dna都没有留下。 重案组当然不相信这么干净的犯罪现场,是赵晓梦这样看上去就漏洞百出的普通女孩的手笔。 他们更愿意相信是第二个凶手打扫了现场—— 那个情深意切到愿意为赵晓梦开脱顶罪的人! 他不光有着残忍到分尸的手段,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还有细致入微的反侦察能力。 杜宇说:“第二个凶手把所有的痕迹都擦拭过了,门把手、杯子、地板……他甚至于带着鞋套进的李月月家。这样谨慎的凶手非常难对付。” 许意卿明白了:“大概赵晓梦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确信只要什么都不说就能逃脱制裁……甚至于把头发剪短都有可能是第二个凶手给赵晓梦出的主意。” 杜宇叹了口气:“我已经让重案组同事去调查赵晓梦的人际关系了,看看到底是谁在帮她。不过这样的人就算是查到了也无济于事,肯定不会承认的。” 能做下李月月碎尸案这样的凶手心理素质必然强大,杜宇那些寻常的审讯手段恐怕会不管用。 顿了顿,他感慨:“所以还是得有确凿的证据能让赵晓梦开口,最好是让她无法狡辩的那种……监控肯定是不行的。” 许意卿想了想问:“比如指纹或者是dna?” 杜宇点头:“对,但是很可惜,现场已经里里外外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刑侦科的同事就差住在案发现场了,但什么也没找到。” 一个想法突然在许意卿脑海里迸发。 “也许……指纹不在现场呢?”许意卿问。 杜宇不明所以:“不在现场的指纹有什么用呢?” 许意卿看向他:“如果凶手百密一疏的话,我知道哪里会有指纹——那堆被我们忽视了的、从一开始就跟着李月月尸体离开案发现场的狗骸骨!” (本章完) 第16章 畸形的爱 第16章 畸形的爱 这个念头可谓是点燃了重案组的希望。 许意卿立马给林生打去了电话,还好那堆骨头没有被丢掉或是当做李月月的遗物交给死者家属。 于是林生带着那堆骨头去了刑侦科提取指纹,大约半小时之后,林生带着激动人心的消息赶到了重案组的办公室。 他推开门,手里拿着指纹对比报告,十分兴奋:“在狗的骸骨上提取到了残缺的指纹,跟赵晓梦的指纹对比后基本吻合!” 杜宇立马起身,准备对李月月进行新一轮的审讯。 许意卿仍然是在审讯室外旁听,杜宇将骸骨照片以及指纹对比的报告拍在桌上,表情严肃:“赵晓梦,你为什么要杀李月月?” 赵晓梦被拍桌的巨大声音吓了一跳,能明显看出抖了一下。 但她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企图用这种沉默来蒙混过去。 不同于刚才,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证据,那杜宇就激进多了。 “案发之前监控拍到了你在惠民苑附近逗留,你在案发现场留下的狗骨头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纹,你还有什么好沉默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减刑是你现在唯一的能做的事!” “我……我没有杀她!” “证据确凿还不承认,那我们只能提起公诉了。”杜宇眯了眯眼说:“看来你对现在警察办案流程还不了解,只要证据确凿,你不认罪也是可以判刑的。” 赵晓梦不说话了,开始低着头小声啜泣。 杜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现在把实情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争取减刑,否则故意杀人最高死刑这个你很清楚的。你还年轻,你爸也在家里等着你……他就你一个亲人,你忍心看你爸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赵钱宇是个市侩的小人,但他终归也是个守法的公民。 警察办案不以道德作为准则,一切都向法律看齐。 所以杜宇竟也开始同情起了这个跑了老婆、如今女儿也面临牢狱之灾的中年男人了。 自从进了审讯室之后赵晓梦就惴惴不安,她只是一个普通的24岁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只有逃避的心理支撑着自己撒谎。 在确凿的证据以及杜宇的心理攻势下,赵晓梦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 旁听的许意卿拿来用证物袋装着的狗的骨头放在审讯桌上,说:“我的同事说这条狗已经死了至少四十天了,你将它的骨头保存的这么完好,甚至还带去了李月月的家,想必对你有着很特殊的意义吧。” 当赵晓梦看见那堆骨头的时候,抵触已久的情绪终于崩溃了。 “呜呜呜!她活该,都是因为她……都怪她啊!我有什么错?!” 她抱着头掩面哭泣,一边哭一遍骂李月月该死,骂够了又后悔说自己不应该那么做,说自己还不想死,现在她后悔了,她很害怕。 于是在她的恸哭之中,许意卿与杜宇了解到了名为“杀人动机”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四十多天前的仇恨。 赵晓梦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受不了赵钱宇的家暴和好吃懒做,跟村里一个来打工的外乡人跑了。 她对这个家失望透顶,却忽略了父母的矛盾会对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于是赵晓梦残缺的童年让她变得性格孤僻、心理阴暗。 其父赵钱宇是个没什么文化的粗人,别说是进行心理开导了,即便是独自一人把女儿拉扯长大已经有些吃力。 再加上染上赌博、好吃懒做的性子,导致赵晓梦的心理问题从未被发现,赵钱宇对此也并不重视。 不去关心赵晓梦为何总低着头,为什么总弯腰驼背,为什么会在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惶恐,为什么抵触去上学,为什么从没有朋友来找她玩,也从没有听女儿提及过学校的事。就这样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的赵晓梦,在顺利通过高考之后,按照父亲的意愿选择了在江城本地读大学。 赵晓梦本以为自己这无趣到满是灰色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 好在大学里,她结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睡在她对铺的舍友。 友情短暂治愈了她。 几年的朝夕相处,让俩人的感情非常要好,舍友也在庆幸有一段值得回忆的大学友情。 但在赵晓梦那扭曲的心理问题的作用下,她心中的友情正单方面朝着不可控制地方向发展: 赵晓梦说起那位舍友,眉飞色舞,激动不已……只是言辞让重案组的人越听越觉得奇怪。 病态的占有欲、盲目的崇拜与喜欢以及那自认为正常的逻辑,从本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让许意卿和杜宇都是眉头紧皱。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对水的狂热,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感受过爱和友情的赵晓梦就是那条鱼。 “极度危险的心理。” “太过于病态了,需要心理治疗。” 这是两人后来对赵晓梦谈及与舍友关系的评价。 好在赵晓梦胆小内向,这种变态的心理没敢对舍友诉说,只用友情给自己遮遮掩掩。 去年大学毕业,舍友各奔东西,赵晓梦因为父亲的要求留在本地而被迫与朋友分别,伤心欲绝。 不忍心见赵晓梦以泪洗面的舍友,送给了她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沙皮狗作为毕业礼物,并约定等赵晓梦有经济能力说服父亲之后去内陆找她。 这条宠物狗就当时四年友情的见证。 然而在赵晓梦眼里,那条狗所代表的远不止友情那么简单。 从此以后赵晓梦对待狗比自己还疯狂,每个月生活费有一半都用在了狗的身上。 但赵晓梦很清楚自己父亲对狗的厌恶,她在单亲家庭长大,不敢忤逆父亲的同时甚至连争取一下的心思都萌生不出来。 于是赵晓梦只能把狗养在外面,尽心呵护。 听到这里,许意卿跟杜宇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恐怕赵晓梦口中那只极为重要的狗,就是眼前放在审讯桌上被装在证物袋里的这条。 现在已经不能用条来形容了,毕竟只是一堆骨头。 杜宇问:“你跟李月月有仇,是因为这条狗?” 赵晓梦原本痛哭的表情里面变得狠厉起来,咬牙切齿说:“我爸说的对,那个贱人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个蛇蝎心肠!所以我勒死了她!” 这一刻赵晓梦不再隐瞒了,亲口承认了罪行。 可这句话让许意卿和杜宇都是一愣,甚至连在记笔录的民警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先不说为什么赵晓梦觉得李月月的老好人都是装的,单单后半句话就有很大问题。 几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赵晓梦不知道李月月的真正死因……她以为李月月是被她勒死的! (本章完) 第17章 死者关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第17章 死者关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杜宇示意民警不要多说话,许意卿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解释。 这时候一个疑惑萦绕众人心头。 真正杀死李月月的凶手都能做出替赵晓梦顶罪的事情来,可是事后却没有将实情告知她,就像是俩人从此断了联系。 赵晓梦继续用近乎崩溃的情绪说完了自己的杀人动机。 她把舍友送的狗养在大柳树下,但随着天气转凉她日渐不放心狗的安全,便决心再过些日子就跟父亲坦白,劝说极其讨厌狗的父亲允许她把狗养在家里。 四十多天前的某个很平凡的下午,赵钱宇出门打牌,赵晓梦休息在家。 难得的好机会她便去把狗带回家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想让狗多熟悉熟悉环境。 不同以往,那天赵钱宇出门前把屋顶上晒了很多鱼。 被盐渍过的鱼肉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这让邻居们怨声载道。 同时那股味道对猫狗而言却意味着不可多得的食物。 所以在赵晓梦的疏忽下,那条小狗顺着院子里的台阶上到了平房顶,想去偷吃晒干的鱼肉,结果不小心失足从只有两指宽的墙缝里掉了下去。 狗实在是太小了,而且墙缝上方更宽一些,导致小狗卡在了墙缝里。 狭小逼仄的环境,粗糙墙壁的摩擦,突如其来的坠落,这都让小狗收到了惊吓,越挣扎卡在墙缝里越是动弹不得。 小狗的哀嚎声让赵晓梦焦急又心痛,可她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办法把小狗从墙缝里弄出来。 火烧眉毛的时候,她想到了在旧城区的一家宠物医院。 那家宠物医院有公益性质的宠物救援队,愿意救助受困动物。找他们帮忙,或许能把狗救出来。 于是赵晓梦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求助救援队。 可当她带着救助人员回到家的时候,墙缝里已经没了声音。 赵晓梦立马发觉不好,不安的情绪在心中狂涌,尤其是当她看到墙缝旁边那根带血的木棍时更是眼前一黑。 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在小胡同里,专业的救援人员查看后表示遗憾。 狗已经死了。 被人用木棍给捅死了。 如果狗还活着,那他们会尝试破坏墙缝将狗救出来,可现在狗已经死了,救援队就没了义务帮赵晓梦把尸体弄出来。 赵晓梦绝望地看着那根带血的木棍,浑浑噩噩,自此以后仇恨的种子就埋下了。 “她就因为厌恶狗叫,就狠心捅死了我的狗!”赵晓梦冲着重案组的民警们哭诉,声嘶力竭。 杜宇蹙眉:“你怎么肯定是李月月?” 赵晓梦说:“她喜欢吃狗肉,我知道她常去狗肉馆买肉,还时不时见到她蹲在柳树地下端详我的狗……我都知道的,她那个婊子!我家的两栋房子在小胡同的最里面,谁会绕远进去把我的狗捅死?!我爸又不在家……一定是她!” “我的狗死了,但我不敢跟我爸说,宠物医院的人看过以后告诉我,想把狗弄出来得把墙缝砸了,砸个窝出来才行。我不敢,我小时候扣掉一块墙皮都被训了好久,何况最近快要拆迁了,我爸更是一块砖都不舍得砸……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狗烂掉……等它的肉烂没了形,才一点一点把骨头和腐肉从墙缝里掏出来!” 赵晓梦声嘶力竭的样子十分可怕,面容扭曲到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 她控诉着李月月对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无法想象在那条狗对赵晓梦有着特殊感情的前提下,她是怎么在等待狗腐烂的日子里度过的。 之后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视若珍宝的一堆碎肉和骨头从墙缝里抠出来的。 或许是咸鱼的臭味遮盖了小狗的腐烂,让这件事变得不为人知,也给赵晓梦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她那本就因为单亲家庭和畸形友谊而诞生的心理,在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之后,逐渐走向了失控。 其实,本来赵晓梦胆小的性格不会酿成这样的惨祸。 可李月月搬走这件事成了导火索……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李月月搬走,让赵晓梦觉得这个仇再也报不了,于是终日懊恼、痛恨、后悔没有早些勇敢地报复。某天,赵晓梦看到了已经搬走的李月月突然又出现在了棚户区买狗肉。 这个杀死自己小狗的凶手居然光明正大回来买狗肉,这让赵晓梦气愤不已。 于是她跟踪了李月月,找到了她新的住处。 之后就是带着狗骸骨和鱼线上门寻仇了……可怜的李月月并不知情,只当是过去房东的女儿突然造访,便毫无防备且充满热情地把赵晓梦请进了家。 这样的杀人动机对于杜宇这个老刑警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甚至还见过只因为扰民而杀死邻居的案子。 人在冲动和愤怒的情况下,一点口舌之争都能变成杀人的动机,何况是赵晓梦这样的扭曲人格。 审讯中场休息,因为赵晓梦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只是一个劲地骂和一个劲地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口供,只能等她情绪恢复再说。 杜宇吩咐民警:“赵晓梦口中的舍友符合感情深厚的条件,请外地同事配合,去调查一下。” 按赵晓梦自己的说法,她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亲人更是只有赵钱宇这个当爹的。 赵钱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于是她的舍友就有重大嫌疑了。 许意卿则对看着笔录陷入深深的思考。 经过这几天的走访,李月月的性格和人品已经跃然纸上。 她这个连虫子都不敢踩的姑娘,会因为小狗的惨叫声太吵,就用木棍把卡在墙缝里的小狗给捅死吗? 杜宇其实也有这个疑惑,不过本着警察的原则,他拍了拍许意卿肩膀安慰:“我是刑警,一切都讲究证据而不是唯心论。虽然我也很不想承认李月月干了这件缺德事,但鲁米诺反应你也看到了,赵晓梦不是编的。” 警察讲证据,这许意卿是明白的。 可他是法医,要做的是给死者正名、为死者发声。 如果连法医都选择敷衍,那死者最后能依靠的人也没有了。 许意卿望着刚写好的笔录和这几天来调查的各种信息、厚厚的尸检报告,陷入沉思。 李月月最后的遗言都在这里面了……如果人品很好的李月月是被冤枉的,那许意卿的职责就是从这些“遗言”里抽丝剥茧,替李月月鸣冤。 “一定有哪里被忽视了。” 在等待外地刑警对赵晓梦舍友调查取证的这段时间里,许意卿一直在埋头整理本案的所有线索。 晚上七点,外地传来了消息。 赵晓梦的舍友有不在场证明,排除了嫌疑。 而同时,赵晓梦经过这么久的舒缓,在吃过晚饭之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能进行下一阶段的审讯工作了。 杜宇吃过了饭眯了一会,李月月案目前为止距离侦破已经只剩一层窗户纸了,他也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些。 从小憩中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他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脖子,招呼许意卿:“老许,准备继续审了,早点挖出帮凶,我写报告你回家睡觉,把犯人绳之以法也算是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许意卿却用手指弹了弹手里的报告:“我觉得真正算得上对得起李月月的话,就得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让死者蒙冤……你过来看这个。” 杜宇走过去,发现许意卿手里拿着的是最开始确定死者身份时,各大医院的就诊记录。 就是通过医院留存的dna样本和尸体dna匹配,最终确定了死者是李月月。 这份报告在案发后的清晨就送到了重案组手中,众人已经翻阅过许多次了。 “这是李月月在胸科医院的就诊记录。”许意卿说:“她两个月前因为呼吸困难住过院,还动了一个小手术。” “这我知道,毕竟也看过许多次了。”突然杜宇一愣,回过了神来:“也就是说,那条狗死的时候,李月月其实不在家……她在医院里?” 许意卿仔细比对了时间,最后笃定:“对,我还特意去找林生确定了狗骨头腐烂的时间以推算狗死亡的时间。而四十多天前,李月月在住院。” 杜宇眉头紧皱:“那捅死赵晓梦的狗的人是谁?” (本章完) 第18章 从未见过的帮凶 第18章 从未见过的帮凶 许意卿说:“当排除所有的可能性,那最后那一个即便再离谱也是真相。” 杜宇问:“你已经有眉目了?” “赵晓梦的家咱们都去过,小巷子最深处的那两栋房子确实只有李月月和赵家父女俩会过去……而且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不是李月月了。” “你怀疑是赵钱宇?可他那天不是去打牌了吗?赵晓梦没有必要撒谎的。” “问一问就知道了。” 现在重案组已经基本确定了赵晓梦的作案事实,虽然根据许意卿的尸检推测还有另外一个凶手而且第二个凶手才是杀害李月月的真凶,但赵晓梦作为帮凶一定是要付刑事责任的。 所以赵晓梦是回不去家了,杜宇给赵钱宇打去了电话说明情况。 在电话里,这个吝啬又自私的男人崩溃程度不比女儿差多少。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平日里乖巧到从不顶撞自己的女儿,会跟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女儿才不会杀人的……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听着电话里的赵钱宇不愿意相信的语气,杜宇沉默片刻,也只能秉公执法:“改天来办理手续吧……公诉之前你女儿都会被拘留,可以给她带些生活用品和被子,不能有尖锐物品。” 挂断电话之前,许意卿接过手机问:“赵先生,我是许意卿,今天见过的。有些事情我想问一问,请你一定如实回答。” “你问,你尽管问,我女儿不可能杀人……你问什么我都说,一定是那个李月月惹了谁被杀了,不可能是我女儿!” “今天去你家调查的时候,我们在你家和李月月租房中间的墙缝里检测出了大量的血迹……你对此有什么印象吗?” “不可能,我家怎么会有人血,一定是那个李月月……” 赵钱宇在电话里下意识否认,然后把锅甩给已经死了的李月月。 反正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女儿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来的。 许意卿说:“冷静些,不是人血,是动物的血……小狗,请问赵先生你有印象吗?” “狗……”在许意卿的安抚下,赵钱宇稍微冷静了一些,开始仔细回忆,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多月前,我出门打牌,想起来我女儿中午没怎么吃饭,就不想打了回家去给她做饭。结果回家以后她不在家,我听见墙缝里有狗叫,就知道肯定是想偷吃我屋顶晒的鱼掉进去的。这些阿猫阿狗就这么贱,总是偷吃。我输了钱心情不好,就用棍子捣了它两下出气,没声了我就没管了……因为闺女没在家,我又回去打牌了,但就是怪了,那天回去以后手气出奇的差,怎么打怎么输,就是没好牌……” 后面那些话已经不重要了,许意卿与杜宇对视一眼,纷纷叹气。 自作孽不可活。 这场命案居然以如此滑稽的开端,演变成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悲剧。 顿了顿,许意卿打断了赵钱宇的絮絮叨叨,在电话里问:“赵先生,你是渔民,你最近有没有丢什么渔具?” 赵钱宇回答:“还真有……是不是在李月月那小贱人家里找到的?我丢了一捆0.4号的鱼线。” 杜宇想了想,小声说:“0.4号鱼线的线径大概0.1毫米,适合钓半斤以下的小鱼。” 许意卿微微惊讶,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杜宇平日里喜欢去偏僻的水域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可疑物、抛尸点或者是装人民和人民币的行李箱。 久而久之,干脆就买了鱼竿当钓鱼佬,溜达完了甩两杆。 现在可以确定凶器之一是鱼线了,造成李月月脖颈伤痕的就是赵晓梦用的鱼线。 至于另外一把刺进李月月心脏的刀,还没有丝毫头绪。 杜宇吩咐民警去惠民苑周边寻找这根鱼线:“根据审讯情况来看,赵晓梦心理素质不佳,容易情绪激动和慌张,所以她在误以为自己杀害李月月得手之后,可能随手就把鱼线扔了,尤其注意楼道、单元门附近。” 另一边,赵钱宇在电话里小心翼翼询问什么时候能去看望女儿,许意卿把电话交还给杜宇。 杜宇只留下句“等通知”便有些同情地挂了电话。 晚上十点,连轴转的两组外勤民警有了消息。 那根鱼线找到了。 许意卿连夜进行化验,想要在这根鱼线上提取指纹简直天方夜谭,0.1毫米的粗细是没办法进行指纹鉴定的。 但好在法医有着其他办法。 “鱼线上检测到了李月月的血液样本,与我在她脖颈伤口处提取的血液样本一致。”许意卿把化验报告带到重案组:“另外也检测出了赵晓梦的dna……她用鱼线的时候是徒手,留下了皮肤碎屑。”杜宇长舒一口气:“证据有了,口供也有,可以提起公诉了。” 许意卿问:“赵晓梦会被判多久?” 杜宇想了想回答:“虽然赵晓梦不是真正致死的凶手,但她主观意义上想要杀死李月月,就是故意杀人。按照情节严重程度,最低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最高死刑。” “情节严重程度……”许意卿思索片刻说:“那第二个凶手,一定是死刑了。” 不仅手段残忍到将李月月分尸,而且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必须要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经过跟赵钱宇沟通以及找凶器的耽搁,赵晓梦的情绪算是彻底平复下来了。 她很清楚现在要做的就是坦白从宽,争取减刑。 见赵晓梦已经表现出了配合的意愿,经过重案组开会商讨,杜宇决定把案件的事情告诉赵晓梦。 精神紧绷了一天的赵晓梦趴在审讯桌上休息,杜宇推开门进来,把灯打开。 突如其来的亮光把赵晓梦惊醒,她表情有些茫然,皱着眉头不敢直视天板上的灯泡,脸上还挂着哭过之后的泪痕。 杜宇坐下,开门见山:“赵晓梦,关于李月月的死,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其实你不是杀害李月月的真凶,凶手另有其人。” 赵晓梦一愣,紧接着有些激动:“什么?怎么……怎么会……她不是我杀的?” 杜宇点头:“你在将李月月勒晕之后,她并没有死,尸检的情况是这样的。所以在你走了之后,有一个愿意心甘情愿给你顶罪和收拾残局的人,杀害了准备报警的李月月。” 赵晓梦懵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会有这么一个人帮助自己。 至于大学里的舍友,这只是赵晓梦的单相思,对方看待赵晓梦就是个普通朋友罢了。 杜宇见赵晓梦迷茫的神情,提醒道:“你在离开李月月家之后,都遇到过谁,或者跟谁说过这件事?” 赵晓梦摇头:“我谁也没说,不过我在以为自己杀了李月月之后,接到过一通电话。” “什么电话?” “我不知道啊,电话号码不像是正经电话,当时看着躺地上没气了的李月月,人都懵了,怎么接的电话我都忘了。”赵晓梦回忆当时的情况,说:“电话接通以后,那人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回过神来以后我就挂了电话,赶紧跑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放心,他会处理好,我从现在起是无辜的,让我不要跟任何人说,忘掉今晚的事。” 赵晓梦唯唯诺诺:“我当时害怕极了,还以为是谁看到了我杀人想威胁我……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们要相信我。” 杜宇紧皱眉头,按照尸检报告来说,对方都心甘情愿为赵晓梦顶罪,不想让警察查到她行凶了,怎么会不认识呢? 而且他总觉得赵晓梦这套说辞,自己在哪听到过。 在一旁旁听的许意卿则脸色骤变。 他知道这句话在哪听过。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也正是这句话,让他坚定了参与杀害自己弟弟案件的另有其人。 许意卿看向杜宇:“当时审讯杀死我弟弟凶手的时候,问他怎么碎尸的手法,你还记得他当时怎么说的吗?” 杜宇回忆着10.25重大碎尸案的案综笔录,“他当时好像说的是,碎尸的不是他,有人告诉他把尸体埋在某个地方,忘掉这件事。而且他跟那个人压根不认识……简直就是拿重案组当三岁小孩。” 因为最后证据不足以支撑嫌疑人的口供,实在是查不到有另外的人参与,重案组认定凶手在证据面前认定自己没法狡辩杀人事实,就想洗脱自己碎尸的罪名,争取减刑。 碎尸案闹得人心惶惶,迫于舆论压力,上头决定结案。 但许意卿始终认为,那个凶手有杀人的胆子,没有把尸体切成两千多块碎肉的技术和强大心理,所以是认同他的狡辩的。 只是苦于案子已经结了,而且也没有证据。 可如今李月月碎尸案,证据显示真有这么一个神秘的人,在根本不认识的情况下,给杀了人和企图杀人的犯人们收拾残局。 许意卿神情严肃,问杜宇:“你们一直都说没证据,觉得我是还没有从我弟弟的死当中走出来……现在她的口供,算不算证据?” (本章完) 第19章 最温柔的葬礼 第19章 最温柔的葬礼 农历十一月末,冬至。 李月月的葬礼。 整个江城在寒冷中蜷缩受困于暖气和被褥里,而旧城区李家营的拆迁安置小区肃穆又充满悲伤,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垂泪叹气。 李杜笙提前一天挨家挨户去送了礼、给了红包,所以即便哀乐放了一整天,也没有一个人说一声不是,反倒都来帮忙布置。 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向横行霸道的江城大佬李杜笙,在姐姐葬礼这件事上出奇地谦卑,一改往日铺张浪费的性子,选择了低调。 灵车和圈,只在家门口停摆,就连纸钱也只象征性撒了几捧而已。 不管是借道还是用车,李杜笙都亲自去跟街坊邻居们谈,因此也顺利得很。 只是究竟大家怕了李杜笙还是因为李月月生前的好人缘才这般通融,就不得而知了。 他平日里是不常在老家的亲戚朋友面前露面的,这次操办姐姐葬礼的谦逊让坊间都在传,兴许他没有传闻中那么狠厉,是被误解的。 可事实上认识李杜笙的人都知道他的铁腕手段远没有这么好说话,至于为何今天改了性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是不想我姐姐当了一辈子老好人,临走的葬礼却给人添堵,惹得厌恶。” 李杜笙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站着的许意卿解释。 “这些亲戚我是看不上眼的,落魄时也不曾给过我一碗饭吃,平日里我正眼都不看一下。但我姐她活着的时候挣的人缘口碑,死了就让她这么带着去吧!” 就算把纸钱撒得满江城都是,给姐姐一个有史以来最体面的葬礼,人也是回不来了。若有在天之灵,李月月怕是还得责怪弟弟弄得这些在人家门口,让人家觉得晦气。 许意卿听后,又给灵堂上了柱香。 那上面的黑白照片,李月月笑的腼腆又灿烂。 “你姐姐她是个好人,我和杜警官他们都知道的。你这样做也是有心,她若是能看见,会很欣慰的。” “许医生,您信鬼神吗?” “我不信,人死了就是死了。” 李杜笙闻言沉默良久,然后说:“您也是个纯粹的人。” 这世界上他只跟两种人交心,一种是笨人一种是直人,笨人没心眼,直人不耍心眼。 可即便是这两种人也不会让李杜笙百分之百信任,唯有许意卿这种纯粹的人值得……李月月是纯粹的好人,许意卿是纯粹的法医。 法医的职责就是听死者说的话,为死者正名,让那些死于非命的人魂归故里。 李杜笙说:“谢谢您,许医生,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您坚持给我姐姐伸冤,还不知道她要蒙多大委屈。” 说罢李杜笙郑重其事给许意卿鞠了一躬。 许意卿想到了来之前杜宇交代他的事,跟李杜笙说:“那你要答应我,不去找赵钱宇的麻烦。” 重案组的民警们都很担心李杜笙会对赵晓梦的家人报复,毕竟他这人底子太脏了,让赵钱宇悄无声息消失简直轻而易举。李杜笙想了很久,说:“好,我答应您。祸不及家人的道理,这道理远在港城混的人都知道。若是那婊子因为我而杀了我姐,她全家都不得活……现在,我给您一个面子。” 赵晓梦该庆幸自己对李月月的报复只是针对她本人,否则赵钱宇一定活不了。 杜宇曾说过赵晓梦虽是从犯,但存在主观杀人事实,最高也能判死刑。于是李杜笙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到处找人送礼,又请了一流的律师,给赵晓梦判了死缓。 说到底他还是个不能惹的地头蛇,他可以给许意卿一个面子放赵钱宇苟活,但赵晓梦一定得死! 另外要死的,还有真正杀死他姐姐的凶手。 李杜笙说:“许医生,如果有凶手的消息,请一定告诉我。” 许意卿说:“我会继续查下去。” 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以前没证据他就因为一个直觉苦苦支撑踏上给自己弟弟寻找真相的路途,现在有证据了,许意卿更不可能放过。 于是李杜笙这个黑帮大佬,和许意卿这个最好的法医在此刻统一了目的—— 追凶! “许医生,您有什么需要,一定给我打电话。”李杜笙混了很久,知道什么才是最真诚的回报:“缺钱了也跟我说,如果有天您退休了,一定来我公司高就。” 许意卿点了点头,跟他告别准备离开。 突然想起了什么,许意卿又回头看向李杜笙:“你姐姐吃狗肉的事,我去打听过了。她有肺病,去医院查过,又去开过中药,郎中跟她说吃狗肉能补,她才开始吃。你不知道大概是她不想让你担心吧!另外你给你姐的那些钱,她都攒着没,留着怕你急用……以后做事之前多想想你姐,别辜负了她。” 许意卿走了,李杜笙跪在姐姐的灵堂前,磕了三个头。 都说长姐如母,他这个做弟弟的记在心里。 他做马仔的小堂弟来找他,见他磕头不敢打扰,站在一旁候着。 李杜笙站起来,拍了拍衣角:“什么事?” 堂弟赶紧说:“那些大人物们来吊唁,等很久了。哥,他们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有大老板、有其他堂口的,甚至还有几个开红旗的秘书都在。” “他们是客,是客就得等着。”李杜笙冷哼:“没一个真心实意给我姐上香,全他妈为巴结我来的。” 紧接着又是几句他在港城学的脏话。 “哥,那都是些跺跺脚江城抖三抖的人,那条子跟他们没法比,你干嘛陪那条子说半天?” 堂弟分不清法医与警察的区别,只知道许意卿常跟杜宇一起,统称条子。 而他们对条子是天生没好感的。 “我跺跺脚他们还得抖三下呢!”谈及那些人物,李杜笙不屑,可说起许意卿,他又尊重起来。 “我跟许医生约了八点,他七点半就来了。上午我一直在忙他就一直在等,没有不耐烦。做人讲信用,做事有耐心。我姐的案子都结了,他还愿意跑前跑后去查,说明人善。” “等哪天我也给人杀了,愿意给我照片上柱香的,那些人我不敢说,但许医生一定会的。”李杜笙深吸一口气:“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本章完) 第20章 冬至 第20章 冬至 出了门的许意卿,上了马路对面的桑塔纳。 杜宇原本在一边抽烟一边记来参加葬礼的汽车的车牌,见许意卿出来,赶紧掐了然后开窗通风。 “你怎么不进去?”许意卿问。 这是他俩的老传统了,以前的案子结案,俩人都会不约而同去参加死者的葬礼,送他们最后一程。 杜宇摆了摆手:“我跟李杜笙不对付,就不去了。等以后下了葬,逢年过节去李月月的墓上放束,算聊表心意了。” 许意卿说:“我跟李杜笙叮嘱过了,他答应放过赵钱宇。” 杜宇点头:“这样最好……对了,群里的红头文件你看了吗?” 许意卿摇头,杜宇继续说:“反诈那边的同事查过了,给赵晓梦打电话的是个境外号,查到泰国的时候就断了。” 这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杜宇看许意卿沉默的表情,呵呵一笑:“那说个好消息,上头已经决定,把李月月碎尸案和10.25碎尸案并案了……当连环案来处理。” 许意卿一愣,紧接着看向杜宇:“要是他们愿意相信我,早就信了,这点线索可不足以并案。是你跟局长说了什么吧?” 杜宇说:“老许,以前我不信有人帮凶手碎尸,不是因为不相信你……我是警察,我得有证据,不能一拍脑门就冲动。但现在有证据了,就算一点点,那也是证据。所以我跟局长立了军令状,一天不抓到那个杀李月月的真凶,我一天不升。” 许意卿坐在车里,呼了口白气,听着耳边传来的隐约的哀乐,眼神坚定:“一定会抓到他的!” 杜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许意卿放松,同时也有跟他坚定站在一起追凶的意思。 “对了,你今天有事么?”杜宇想起了什么。 许意卿思索片刻,认真回答:“回家收拾家务。” 他对待所有事情都会付诸十二分的精神,所以这句话说的好似学生明天参加高考一样重要。 杜宇却呵呵一笑,打趣道:“你家里的装潢简洁到跟毛坯房的区别就是铺了地砖,有什么卫生可打扫?” 许意卿见他这幅说辞,就知道有事:“直接说吧,什么安排?” 杜宇笑得更灿烂了:“今天冬至,再加上刚破获一起大案子,队里打算庆祝一下一起过节,特意嘱咐了食堂中午开小灶,饺子和冬至丸都有!” 许意卿是不喜热闹的,而且本人没什么过节的概念,本想婉拒。 “我其实不太……就不去了吧……” 但杜宇好似有先见之明,已经发动车子了:“我今天可是肩负重任,刑警大队的同事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把你带到!你是我们刑警大队的福星,有你跟林生那个小伙子一起,重案组不知道省了多少事!大家平日里都想谢谢你,这快到年关了,你就当给他们个机会。” 凡是进了重案组,加班都是常有的事。再遇上什么大案子,刑警们陪老婆孩子的时间屈指可数。 而许意卿的本事不知道给他们省出了多少时间去陪家人,大伙儿们自然是心里感激的。 只是平日里碍于公务和面子,少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可逢年过节就不一样了,热热闹闹的氛围,会拉近彼此之间的情谊。 许意卿一听,既然是大家的意思,也就盛情难却了,笑了笑说:“不是拉我去加班就行……什么馅儿的饺子?” “有白菜猪肉的,也有韭菜鸡蛋的……据说还有芹菜肉和海胆饺子。海胆饺子我是没吃过,食堂新来了个厨子……” 一路上杜宇自顾自地聊着天,许意卿一边听着一边看向窗外。 哀乐渐行渐远,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道是离得远了,还是已经吹过了一轮,师傅们暂且歇息。 逝者已去,生活还得继续。 许意卿幻想着有一天江城不再有案子,法医部的解剖台会蒙了灰,自己无所事事只能辞职。 到时候自己干点什么好呢? 他闭上眼睛坐在车里,打了个哈欠。 幸好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思考这个问题,国内的法医鉴定任重道远。 —— 刑警大队的这场庆祝午宴从最开始只有几个科员抽烟的时候的灵光一闪,发展到了后边呼朋唤友、几乎整个江城的警备力量都齐聚一堂。 其实很多人也怕麻烦,平日里单位的团建都是找借口推了。 可今天不同,一听说杜宇打包票肯定会给许意卿叫来,便没有不来的道理—— 在江城警界,谁不愿意给许意卿一个面子? 只是许意卿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他并不擅长这些人际交往。 但只要是有本事的强者,便会被人尊敬。 同事们把重案组的办公室收拾了一遍,桌子全部靠边挪去,预留出了中间的大空地用以充当简陋舞台。 平日里经年累月不打扫的卫生似乎在人多力量大面前,变得如此轻松。 人们起哄着让杜宇上台表演节目,毕竟是平日里的老大,有这种千载难逢的场合大家可不会放弃整蛊的机会。 “杜队,气氛都到这了,你不跳个舞说得过去?” “哈哈,我这老腰还跳舞呢!” “那唱个歌也行!” 杜宇架不住同事们的热情,而且本人也是乐于展示自我的性格,便献唱了一首谭咏麟的《卡拉永远ok》。 热情似火的歌声让在场的人掌声不断,重案组享受着难得的假期与冬至。起哄完刑警大队的队长,重案组的各位又把目光投向了江城白月光许意卿,“来一个,来一个”的呼声此起彼伏。 许意卿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五音不全,拉来在一旁狂炫饺子的林生挡枪。 自己则是拿了随身携带的口琴给林生伴奏。 他在大学时候加过文艺社团,吉他那些复杂的没学会,倒是会吹一曲口琴。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小众的才艺,倒也被许多女孩芳心暗许过。 有一种叫做“智性恋”的行为普遍存在于人类社会中,不论男女都会被比自己聪明的异性唤起性欲。 只是面对那些明示和暗示,许意卿本人都没那个意思,一心为了纯粹的法医事业而献身。 这琴还是当年许意卿的导师送给他的,以示青睐和鼓励。 他的导师是闻名国内外的法医泰斗,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许意卿算是接过了传承。 林生唱了一首伍佰的《突然的自我》,脍炙人口的曲调倒是不难,有不少人跟唱,其乐融融。 一曲唱罢,这场联欢会兴致正浓,不少人借机去给许意卿敬酒,感谢他这些年来默默无闻的奉献,让江城避免了许多冤假错案,给予死者最后的公正。 许意卿酒量不好,杜宇便提议让他以茶代酒,在座的诸位同僚欣然同意,没有一声不乐意。 “许哥,敬你一个!” “多亏了许哥,上次我妈生病请不下假,侦查科连轴转,多亏了你们法医部加班加点来帮我们……不说别的,我干了!” “许哥,给你带了点我老家特产茶叶,自家种的,别嫌弃……” 还有些老刑警欣慰地拍着林生的肩膀,说些鼓励的话,让他多跟许意卿学些本事,以后也能独当一面。 江城可太缺法医了。 林生对自己师父最是佩服,一一应下,拍着胸脯承诺将来会接过许意卿的衣钵,把法医鉴定发扬光大。 望着同事们的热情,许意卿揉了揉太阳穴,笑着说:“真是好几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他跟杜宇趁着林生吸引火力的功夫,跑到了一边清净。 杜宇也跟着感慨:“是啊,我当这么多年刑警,少有今天的清闲……我倒是想一直清闲,江城没什么案子,到时候我去当个交警也挺好。” 许意卿便打趣说:“你当交警也是个劳碌命。” 他有注意到杜宇的办公桌上,电脑还是开着的,上面是一段暂停播放的录像视频。 即便是冬至下午重案组放假的这半天,杜宇也没打算提早回家去陪老婆孩子,而是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跟什么案子有关。 他按下空格,让视频继续播放。 那是江城的某条街道的监控,许意卿通过某些有印象的店铺和街道布局认出了这是哪里。 这是市中心医院附近的街道监控。 因为原本的画面是暂停的,所以许意卿很快就锁定了画面里的关键人物—— 一个穿着长款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因为中间隔着马路所以看不分明样貌,只能隐约看出那人好像拎着什么东西。 不过即便是摄像头与那个男人隔得很远,但许意卿仍是立马注意到了他。 因为那件衣服他太熟悉了。 那是他弟弟喜欢穿的棕色呢子大衣,不用去想也知道里面肯定套着一件圆领的针织毛衣。 因为每年冬天弟弟都这么穿。 许意卿是个念旧的人,他的弟弟也是……也可能是男人都这样,很少会买衣服,都是寥寥几件衣服轮换着穿许多年。 他仔细看着画面里自己的弟弟消失在马路对面的人群里,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惆怅又满是怀念。 也只能在这些老旧的案件卷宗的监控里再看自己弟弟一眼了。 他伸出手点了几下后退键,把画面重新调回刚才杜宇暂停的位置,然后随口问道:“这是10.25案件的监控?我居然没什么印象了,明明几年前天天抱着这些跟案件有关的东西来回看的。” 许意卿伸手去拿茶杯,刚才吃的糕点有些太甜,喉咙不太舒服。 他知道杜宇现在已经相信自己对10.25重大碎尸案的判断了,所以这几天把尘封已久的那些证词证物都翻了出来,企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这估摸着也是案发前某段时间的监控吧。 岂料杜宇却是一愣,脸色茫然,明显不知道许意卿说的是什么。 “老许,你说什么呢?” “这个视频啊。” “这个视频?”杜宇疑惑更甚:“这是李月月尸体被李杜笙接走那天,极乐天地夜总会附近的街道监控。李月月的头不是被人放在夜总会门口嘛,我想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只不过到现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是了。” 许意卿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神情有些许错愕,忘了喝水。 (本章完) 第21章 关公袍下过 第21章 关公袍下过 许意卿可以肯定自己的弟弟一定是死了。 如果不能确认自己手术刀下的尸体的身份,那么许意卿枉为法医这么多年。 何况他还是最好的法医之一。 可他又绝对不会认为这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那个不论身材还是穿着都跟自己弟弟一模一样的人,身上一定藏着真相! 所以杜宇在这之后更加肯定了连环作案的情况,将李月月案与10.25重大碎尸案并案处理。 不过线索最终还是断在了这里,在两起案子中协助凶手的鬼影,如同监控里的画面一样,就此消失在了人海里。 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查到关于对方的一丁点线索。 经过开会商讨,江城市刑警大队重案组决定把这个横跨数年又再次牵扯命案的嫌疑人,列为重点抓捕对象。 代号【帮凶】! 上级决定成立抓捕【帮凶】的专案组,从外地抽调专家过来协助,杜宇领队。 许意卿自然也在专案组成员之列。 他坚信只要抓到了【帮凶】就能还10.25重大碎尸案一个真相,还自己弟弟一个真相。 翻案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了…… —— 农历腊月十八,江城还没有下第一场雪。 人们都说这几年下雪下的越来越晚了,早些年或许还会有老人感慨雪下的晚来年谷子长势会欠佳,说几句谷贱伤农的话。 现在也少有听见了。 地里刨不出高楼和汽车,于是种地这件事在江城就缩到了角落里去。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这天是江城今年的最后一次庙会,也会是最盛大的庙会。 这座城市的传统便是年尾的庙会要比年初的庙会规模大一些、排场也大一些,寓意着今年赚得多,没有白过。 所以那些办庙会的大老板们即便一整年都在说行情差、经济低迷,到了这时候也会拽一拽裤腰带,掏钱丝毫不马虎。 庙会照例是有游街的。 从城东一直到城西,从清晨一直到晌午,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一路聚一路,从最开始的草台班子,逐渐发展成声势浩大的全城狂欢。 游街请神,舞狮舞龙,百十号人载歌载舞,卷来更多的人加入。 在游街的队伍里有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最为耀眼——醉关公。 扮演者天不亮便起来沐浴焚香、净衣整冠,与家人吃过早饭,交代好事宜。脸上了妆以后便不再开口说话,穿一身戏袍,踩两米高跷,使一杆九斤重的大刀。 游街前一斤白酒下肚,走起来摇摇晃晃又稳稳当当,就这么俯瞰人间百态。 人群簇拥着游行的队伍,鞭炮声和锣鼓声络绎不绝,寒冷的空气中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有好事者喊。 “关关过,关关过!” “财神到,八方来拜!” “辞旧迎新,敬神上香!” 很快游街就走到了江城市人民医院附近。 整个江城被一条东西大道贯穿,游街的队伍有着固定的路线就是按着这条街走到头。人民医院在东西大道附近,由一条t字路口连接。 热闹的氛围之外,众人猛然发现有个女人跪在医院的门口,离着游行队伍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自然十分显眼。 她就这么跪在那里,冲着傲视群雄的关公磕头……每个人都知道她求的是什么。 久病床前,难有无神论者。 人们虽然不知道她身上背负着什么、正在经历着什么,但他们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仅仅是迟疑了片刻,醉关公便脱离了祖祖辈辈定好的路线朝着那女人走去。 没人会怪罪他坏了规矩,因为他现在就是真正的关公。 醉关公的脸上露出了慈悲和感慨,然后带着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女人身上跨了过去,用手里的关刀在她的头上比比划划,像是要斩断些什么似的。 女人不再叩首,而是匍匐在地虔诚至极。 关公袍下过,关关难过关关过。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雪。 一片片细小的雪从空中飘落,想要染白世界,盖住原有的污秽。 人们纷纷惊叹是关公显灵,说些瑞雪兆丰年之类的吉祥话。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回归了征途,按照祖上定好的路线继续去游街了。 也就没人再去关注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女人,任凭雪落在她头上。 等人群都散去了,她踉跄着站起来,膝盖生疼,双腿发麻,单薄的衣裳让她的脸颊冻出了红晕,脸上的神情却麻木至极。 那是失去希望的麻木。 她的意识很清醒,知道这一跪改变不了什么,只求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然后这心理安慰过去以后,则是现实无穷无尽的绝望。 像是潮水一样冰冷,浸湿自己的全身,在这瑞雪之中格外刺骨。 突然之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一切。 她有些疑惑,想不到都这般地步了谁还会给她打来电话。 摸出手机一看,是一串非常可疑的号码。 这是连江城市重案组的技术民警都查不到的外国号码。 电话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分不清男女老少的声音:“我可以帮你。” —— 正月初七,江城某个非常有名的农家菜馆。杜宇请许意卿和林生吃饭,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法医组的俩人先到了,是一同来的。 许意卿没有买车也不喜欢开车,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生作为兼职司机送他出行。 好在除了公事之外许意卿很少出门,如果没有必要的事情,他可以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几夜。 年轻的时候还有朋友调侃许意卿,说他不适合当法医,倒适合去海岛上守灯塔或者去山林里当看火人。 李杜笙说许意卿是个纯粹的人,凡是认识他的也都这样觉得,尤其是去过他家里的话。 他的家里干净得很,装修精简到可以说是简陋了,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什么也没有。 卧室里更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够,衣柜都是没有的,一年四季的外套就那么几件,挂在客厅的衣帽架上或是收纳在床底。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物质需求可以低到这种程度,进而让人好奇他的精神追求到达了怎样的高度。 在等杜宇的功夫,林生看向窗外的雪景,说:“年前还都在说,去年不下雪创造了历史。结果一过正月又下的这么狠。” 许意卿说:“其实年前庙会游街的那天就下了一点雪的,只是时间很短且之后几天都放晴,就没人记得了。” 林生很惊讶:“许哥你居然去了庙会?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的。” 许意卿说:“我没去。游街路过的时候,我站在窗户边看的,关公很气派,游街很热闹。这该是这几年最热闹的一次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 仿佛什么都变得无趣。 于是江城市政府决定今年解除燃放烟爆竹的限制,烟尘与碎纸屑又出现在了江城,让很多人觉得开心。 连环卫工人都因为每天多五十块的补贴而开心。 林生打了个哈欠,他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困,再加上屋里的暖气令人舒坦。 杜宇迟到了几分钟,来的时候风风火火。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一会我自罚三杯!” 林生连连摆手:“杜队,咱们几个就不讲究这些了,熟人没酒桌陋习的。” 许意卿则是笑道:“他就是爱喝,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杜宇哈哈大笑:“还是老许了解我!” 唤来服务员点菜,许意卿没什么口腹之欲,林生又碍于礼貌,所以问这一番下来最后还是杜宇自己拿了主意。 点了菜,他神秘兮兮跟俩人说:“一会其实还有一个人来,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林生一愣:“法医?” 杜宇摆摆手:“当然不是,要真是法医我能比你俩早知道?” 许意卿说:“那就是重案组的人了。” 岂料杜宇仍是摇头:“也不算,反正平时的案子我管不到她……是【帮凶】专案组的同事。” 顿了顿,他从夹包里拿出了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这就是她写的。” 许意卿接过牛皮纸袋,绕开细线,从里面拿出那份文件。 林生也凑过去,读上面的字:“对【帮凶】的心理侧写?” 俩人翻阅查看,越看林生越是赞叹。 等看完以后,他忍不住说:“这……这简直就像是本人在陈述案发时的心理活动一样!让我忍不住都在想这是真的了!” 杜宇说:“基于对方的专业水平,这八成就是真的。当时那个【帮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林生笑道:“有这样的同事在,以后破案就简单多了……我去上个厕所。” 林生起身离开,却没有注意到从刚才开始,许意卿就一言不发,有些沉默。 杜宇知道他是看出了些什么,摸了摸下巴:“点评一下吧。” 许意卿合上文件,装回袋子里:“非常专业,专业到让我感到熟悉。” 杜宇轻叹道:“果然瞒不过你。” 不等许意卿在说些什么,一个有些慵懒的女人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来晚了,冬天不想起床,多睡了一会。” 紧接着一位穿着风衣的高挑女人走到桌前,径直坐在了许意卿对面。 她浑身珠光宝气、一头烫过的秀发如瀑,摘下墨镜露出灵动的双眸,好看的脸会让人猜想她是那个明星。 女人那毫不掩饰的华贵与坐在对面气质朴素的许意卿简直是翻版。 不光是气质,性格也是,女人和许意卿一个慵懒随意,一个认真刻板。 相同的是眼底都有对自己的绝对自信,那是心理强大且在某个领域登峰造极才会有的自信。 女人看着许意卿,露出微笑:“你好像见到我一点都不意外。” 许意卿拿起牛皮纸袋:“我看过了你写的报告,只有最好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才能写出这样的测写来,我认识的只有一个,全国也只有一个。” 女人耸了耸肩:“算不上报告,随笔而已,不是写给任何人看的。” 许意卿赞叹:“但是格式正规,用词准确,很完美。” 女人对于他的回答感到有些无趣,便想找些乐趣,就打趣道:“许意卿,都离婚十年了,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许意卿回答:“你也一样,周诗。” (本章完) 第22章 编号为7的尸体 第22章 编号为7的尸体 林生洗了手回来,发现座位多了一个女人,于是一愣。 杜宇见有机会打破尴尬的局面,赶忙热情介绍:“这位是周诗,刚调到咱们这里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帮凶】专案组的成员。这位叫林生,是……” 周诗看向林生,开口说道:“是江城的法医,对吧?以前学的外科,工作以后转的法医。昨天这个时候你可能还在瑞士,今天刚回的国,这顿饭是你回国以后第一顿比较正式的聚餐……当然了,还没开始。” 林生那又惊讶又懵逼的表情更加重了几分,他看向杜宇:“杜队,你说的?” 杜宇赶紧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那更不可能是许哥,因为在林生眼中,师父才不会做出那种背后议论别人的事。 于是他入座,非常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诗竖起自己的手,做了一个五指微微弯曲、手心朝上的动作,“你洗过手以后会下意识这样,并且双手放在胸前。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区域是无菌区域,这是手术室硬性要求,所以你即便不是医生,也参加过外科手术的实习。” “面对突然的未知情况,你下意识看向了许意卿,说明在场的两位你更愿意相信他。鉴于此次不是朋友聚餐,所以你跟他是同事的可能性最大。” “至于最后……”周诗指了指林生的手表:“你的表慢七个小时,有这个时差的地方里面,前些日子瑞士有一场关于法医的学术研讨会,昨晚刚结束。” 林生听完周诗的陈述以后,表情佩服到惊为天人。 前菜上来了,一些可口开胃的小凉菜。 就在饥肠辘辘的林生准备动筷子的时候,杜宇却把他拉走了:“咳,陪我去上个厕所。” 林生一脸天真:“杜队,我刚去过啊!” 杜宇生拉硬拽给他拖走:“我觉得你没尿干净。” 等走出几步之后,杜宇小声跟林生解释:“周诗是老许的前妻,许多年没见了,咱俩坐那太尴尬!让他们聊一会,等上齐菜再回去。” 林生便很惊讶地问:“许哥还交过女朋友?还结婚了?!” 杜宇无奈:“他都三十六了,你说这话多少有些埋汰人。” 林生赶忙解释:“我没这个意思的,只是想象不出来许哥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杜宇说:“以前他们感情很好的,后来不得已离了婚。” 林生悄悄回头看了眼面对面坐着的俩人,性格天差地别,更难想想俩人以前是夫妻了。 “那他们为什么离婚了?我看他俩刚才没什么不自然的表现啊。” 杜宇叹气:“其中情况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不是因为感情问题。” 另一边,许意卿确实有些话想对周诗说。 他单刀直入,说的话像他的性格一样直:“你是回来帮我的吗?” 周诗呵呵一笑:“别自作多情。” 许意卿就感慨:“我要是有你的脑子就好了,能看出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玩笑。” 周诗说:“你要是有我的脑子,当初就应该跟我一起走。而不是留在江城这样的小地方。” 许意卿沉默许久,然后开口说:“江城需要法医。” 周诗觉得无趣,因为这样的对话在十年前就上演过无数次了。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俩人坐下来,还是翻来覆去这些。 他们都知道说服不了对方,可又在进行着无尽的尝试。 又过了一会,周诗说:“我对你弟弟的死表示遗憾。” 这是他们分手之后的事了,周诗也是最近才从重案组那里听说的。 许意卿的弟弟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周诗与对方接触不多,但印象还不错……可惜遇上这样的惨剧。 顿了顿,她又问:“你觉得你弟弟的案子另有蹊跷?” 许意卿点头:“是的,我一直在查,但没有结果。” 周诗突然笑了:“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我会帮你的。” 许意卿懊恼:“你还是一样烦人。” 周诗依旧在笑:“求不求?” 许意卿突然想起了什么,准备开口阻止。 但周诗更快一步,就趁着他这一犹豫,赶紧说:“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帮你。” 许意卿就更懊恼了,周诗总是这样喜欢捉弄人,搞得他被堵回去的那句话,是“求她”一样。 周诗的恶作剧得逞了,便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要看你弟弟案子的卷宗。” 许意卿问:“你愿意帮我?”迄今为止不管是局里还是重案组,都对许意卿提出要翻案的声音不置可否。 他们都不信在证据确凿且犯人认罪的情况下,还有其他隐情。 也不相信凶手口中的帮凶会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许意卿其实很清楚,上级领导这样就松了口,只是因为杜宇的争取以及李月月案的凶手逍遥法外,才选择了并案,否则没办法给民众一个交代。 他们心里并不愿意承认10.25存在翻案的可能,这代表了某些人的失职。 可周诗却愿意相信许意卿,即便她现在关于10.25重大碎尸案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平,你是最好的法医。另外抛开你是我丈夫这一点不谈,我也愿意相信你的人品。所以就当是你替我看过卷宗了,你说有问题,肯定哪里出了错。” 许意卿补充:“是前夫。” 周诗便又重复感慨:“你真是一点没变。” 外面有警笛声呼啸而过,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许意卿疑惑难道是出了什么案子? 周诗已经开口了:“是火警,跟警车有区别的。” 片刻以后,杜宇风风火火回来,神情严肃焦急,手里握着手机:“老许,出事了!” —— 正月初七下午,法医部接手了七具遗体。 许意卿和林生全副武装,面对着解剖台上焦黑的尸体,准备开始尸检。 周诗已经回去了,她虽然是最好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但毕竟不是法医和刑警,不常接触尸体,对尸检有心理阴影。 杜宇这次则在旁边陪同,因为事关重大。 他神情严肃:“周边县城某个村子失火,烧死了七个人……据说是燃放鞭炮的原因。局长责令重案组查明原委,如果真像村民们说的是燃放烟爆竹引起的,那这次领导班子要出大事了。” 许意卿心领神会:“因为解禁燃放政策?” 杜宇点了点头:“对,如果真是意外,这次领导班子怕是要换人。” 林生在旁记录,调整录像机:“都烧成这样了,这还能有什么意外?” 许意卿说:“那要看尸检结果了……阿生你能行吗?回国以后都没怎么休息。” 林生摇头:“家常便饭了。” 许意卿便深吸一口气,面对尸体,表情庄严肃穆:“开始解剖编号为1的尸体。” “血液中一氧化碳浓度为71%,死因为一氧化碳中毒。” “根据牙齿损耗程度判断,年龄六十岁以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转眼间外面天都快黑了。 只剩最后一具编号为7的尸体,许意卿暂时休息,跟杜宇汇报了目前的情况。 “三具尸体死于灼烧,三具尸体死于吸入有毒气体。” 杜宇想了想,问:“能说明什么?” 许意卿回答:“死因确实是火灾,且火灾发生的时间不是很快,先是浓烟和大火阻断了逃生路线,死于有毒气体的死者年龄偏大,应是行动不便逃到了狭小的空间里,被呛死以后再烧成了这样。另外三个死者,则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还是清醒的。” 杜宇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死于火灾是板上钉钉的了。” 许意卿点头:“对。” 杜宇叹气:“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写报告。” 许意卿制止了他:“还有最后一具尸体,等我尸检报告写完再汇报也不迟。” 于是许意卿和林生开始了最后一具尸体的解剖工作。 从杜宇的角度来看,他看不出7号尸体与前几具尸体的区别,所以不抱太大希望。 这就是一起简单的事故。 “检测血液中一氧化碳浓度为1.3%” “根据牙齿损耗情况判断,死者年龄在四十二岁左右。” “进行心脏切开,左心室颜色鲜红,右心室颜色灰暗……”说到这里,许意卿突然顿住了。 就连在一旁做记录的林生都抬起了头。 杜宇过来问:“怎么了?” 许意卿说:“这具编号为7的尸体……是冻死的。” (本章完) 第23章 藏木于林,藏尸于火 第23章 藏木于林,藏尸于火 “冻死的?” 杜宇神情微怔,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许意卿的话。 常识告诉他火灾现场怎么可能会有冻死的尸体呢? 所以他怀疑是许意卿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导致自己把别的什么词听成了冻死。 但许意卿的眼神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许意卿一边用手确认心室的情况,一边给杜宇讲解原理:“一般来说确认低温致死的依据有很多,比如肘部、膝盖等大关节出现微红色血斑。但这具尸体现在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好在确认冻死最主要依据的是心脏血液的颜色。” “冻死前,死者吸入了低温空气,肺内血红蛋白和氧气结合度就会升高。随着体温下降,冻死时候的动脉血会更加鲜红,心室的颜色可以用肉眼区别,就比如这具尸体,就是很典型的冻死特征。” “同样7号尸体血液当中一氧化碳浓度近乎正常值,远低于火灾现场其他六具尸体的浓度。”顿了顿,许意卿给出结论:“说明火灾发生之前7号就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吸入有毒气体。” 杜宇不会怀疑许意卿的专业知识,他现在确定了死者是冻死,那么不管这具编号为7的尸体烧成什么样子,肯定就是冻死的。 “那能判断出死亡时间吗?” “需要后续尸检,因为尸体被高温灼烧过,所以尸温、尸斑以及尸僵等快速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都不顶用了。” 在一场熊熊大火中被冻死,杜宇从疑惑中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毕竟是江城刑警大队的队长,多年的经验立马派上了用场。 “是藏尸。”他想通了缘由。 林生因为太困,现在脑子不转弯了,下意识疑惑:“藏尸?” 杜宇点头:“藏木于林,是许多心思缜密的犯罪分子惯用伎俩。” 许意卿接话:“把死于谋杀的尸体藏在某些意外造成的伤亡里,以达到处理尸体和掩人耳目的目的。这也是为什么某些看似寻常的意外死亡也尽量尸检……要确保查明每一位死者的死因。” 心思缜密、计划有序。 这样的字眼让不管是杜宇还是许意卿的心头都隐约浮现出某个可能…… 这种行事风格与【帮凶】非常像! 杜宇说:“但不管是不是他,这场火灾肯定不是意外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尊重死者,但江城市的领导班子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许意卿说:“我想象不到一群人会跟一个被冻死的人共处一室,然后意外失火全都烧死……我倾向于你的猜测,极有可能是一起他杀刑事案件。” 杜宇说:“我回去写报告,然后带你们去案发现场,这一会儿消防那边估计处理完了……一小时,不,一个半小时以后,去刑警大队找我。” 对于法医来说现场侦查也是必修课,而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又不足以让俩人完成尸体缝合以及写出尸检报告。 所以经过短暂商讨,决定许意卿跟随重案组前往现场做勘察,林生则留在法医部继续剩下的工作。 杜宇临走之前说:“既然已经确定不是意外,那最好还是带上个犯罪侧写的专家。” 他用一种鼓舞的语气跟许意卿说:“联系周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跟她一块来。” 许意卿放下手术刀,有些无奈:“你在期待什么?” 杜宇装傻充愣,耸着肩摘下口罩洗手去了。 见他这幅样子,许意卿轻叹一口气,知道杜宇对自己那场“失败”的婚姻意有所指,期望自己能够挽回周诗。 可事实上用挽回来形容他与周诗的关系并不恰当。 俩人之间的阻碍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化解的。 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许意卿转头对着准备接自己班儿继续解剖的林生说:“阿生,你要不先去隔壁躺一会?”法医部配有休息室,以供这俩江城仅有的法医在加班的时候休息。 全国有两万的法医却有三百多地级市、两千八百县级市和三万多乡镇,人手远远不够。 再加上人们这方面的意识淡薄,许多案件当警方排除他杀之后就宣布结案了,包括家人在内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进行法医鉴定。 林生倒是听劝,收拾收拾准备先小憩一会,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完成独自解剖。 “许哥,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生洗了手以后去了隔壁休息,许意卿犹豫了一会,还是掏出了手机。 他的通讯录里的人并不多,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到底。 “周诗”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拨号之后,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周诗的声音清冷又带着些许慵懒。 没等许意卿开口,她已经开门见山地问了:“是他杀?” 许意卿并不意外这突然的询问。 因为周诗的冰雪聪明他比任何人就清楚,能够仅凭一个电话立马就推断出最有可能的情况。 “还不能确定是他杀,但死因不是失火。”许意卿说:“杜宇要带我们去现场进行勘察,一个半小时后刑警大队集合。” 周诗说:“一会门口等我。” 与许意卿的节俭不同,周诗家里很有钱,所以喜欢珠光宝气的生活。 一辆棕黄色的帕拉梅拉停在了法医部大楼的门口。 “你换车了。” 许意卿打开副驾驶坐进去。 下意识准备调整一下座椅的舒适程度,却发现自己坐着正正好好,很舒坦。 他略有惊讶,没想到十年了周诗竟然还能记得他的习惯。 斜瞥着许意卿的表情,周诗淡然一笑:“我也没想到你十年了居然还没有买车。” 许意卿坦然:“不喜欢开车。” 周诗打趣:“也对,你开车算疲劳驾驶,安全第一……路人的安全。” 多年以前林生还没有考入江城法医鉴定之前,江城只有许意卿一个法医。 不论去哪,都是周诗开车载着他,离婚以后才换成了林生……单论专属司机,算起来她还是林生的前辈。 周诗踩下油门启动帕拉梅拉,许意卿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开始给周诗念尸检报告。 从编号为1的尸体一直说到编号7。 “7号尸体的尸检还没有完成,后续工作林生会接替我,他现在在休息。” “如果只有一具尸体的死因不同,那要着重分析1号到6号这六位死者对7号的死有没有认知。”周诗想了想,说:“如果7号的死他们是知情的,那就可以从人际关系入手了。” 许意卿听明白了周诗的意思,“冻死的人不可能自己走进火场,所以关键的点就在于,7号到底是有人藏尸,还是跟其他死者有关。” (本章完) 第24章 冻毙在何处 第24章 冻毙在何处 等他们两个到刑警大队的时候,重案组应准备妥当了。 或许是因为上头给的压力,今天出警的人员格外多。 杜宇摇下他那台桑塔纳的车窗,冲着帕拉梅拉喊:“跟我后面!” 许意卿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紧接着车队便朝着火灾现场出发。 杜宇通过对讲机给许意卿和周诗交代案件:“案发地点叫坝下村,距离市里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村中以刘姓和王姓为主,是村里的大姓。” 许意卿问:“火灾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杜宇回答:“十点左右,坝下村那边有初七上午放鞭炮送神的习俗。” 周诗微微挑眉,像是想起了十年前在江城生活的回忆。 初七是人日节,江城人的传统要放鞭炮、捞鱼生。 关了对讲机,许意卿感慨:“这些年很少听见鞭炮声了……这些习俗也在日渐淡忘。” 周诗说:“禁燃烟这么多年第一次放开就出了这样的火灾,难怪有些人如此着急想要弄清楚真相。” 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许意卿那种无欲无求的物质生活,周诗又说:“不过过年热闹些是件好事,人真的需要片刻的奢靡,不然会很压抑的。” 过去生活不好,过年意味着大鱼大肉,是不少孩子翘首以盼的奢靡。 现在生活节奏如此之快,一年到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过年的年假又成了成年人翘首以盼的奢靡。 国人太需要热热闹闹的春节了。 许意卿第一次从周诗口中听到“奢靡”两个字,所以即便他明白周诗的意思,仍然开口打趣:“片刻的奢靡?” 周诗看着他伸手摸着帕拉梅拉的真皮座椅,轻轻一笑:“我要的‘奢靡’可不是这些。” 二十多公里对于代步车来说仅仅只是几盏茶的时间,很快在从城乡公路拐进一条土路之后,刻着“坝下”的石碑映入眼帘。 对讲机里传来杜宇的声音:“我们到村口了。” 周诗想了想说:“我们在门口停车,走进去。” 下了车,许意卿不理解,周诗便解释说:“我想观察一下村子里的情况,也许有用。” 许意卿不了解活人的事,但分析犯罪心理是周诗的强项,既然有可能是他杀,那关于这些细节听周诗这个专家的就好。 坝下村就跟许许多多的农村一样,某些老旧的房屋以及翻新的小二层交错坐落,村委会集资修的马路称不上是精致但也给门面增添些光彩。 许意卿有注意到村口的路边有一个破旧的屋子,漏风漏雨,木梁已经腐朽不堪。 地上散落的垃圾袋有些都嵌在了土地里,很显然已经很长时间了……这里似乎被村民们当成了垃圾场。 唯一显得有些温馨的是破屋周边生长了许多的狗尾草。 狗尾草随风微微摆动,即便是冬天已经枯黄,但仍然跟芦苇丛似得坚韧。 村里偶尔传来凄厉的哭声,越是靠近火灾现场越是清楚。 消防大队已经撤走了,只留了一辆消防车善后,周围是死者家属的恸哭。 杜宇正在跟消防员交涉。 失火的房屋是一个带大院子的二层小楼,看得出来之前修建的非常气派。 经过走访调查了解,这是村长的家。消防员说:“火源的位置在院子的角落里,是点燃了堆放的蜂窝煤导致的。因为离着大门很近,所以很快阻断了逃生的路线。” 火灾很严重,大铁门被烧的漆黑,院子里一片狼藉,棚顶的玻璃也被熏上了一层黑色的碳层。 空气当中弥漫着塑料和皮革烧焦后难闻的气味,许意卿给专案组的人发了口罩戴上,进入了院子。 黑乎乎的地面有用白灰画上的痕迹固定线,那是尸体最后躺的位置。 院子里一个,正屋里两个,主卧三个,次卧一个。 杜宇推开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屋子,看向里面:“因为屋里可燃物更多,所以火势要比院子大得多……可他们为什么不在火势刚起来的时候就跑出去呢?” 这里没有尸体,许意卿的本事派不上用场所以没办法回答,就把目光投向了周诗,提醒她:“小心脚下。” 周诗一步一端详地走进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又回到院子里蹲下仔细打量那个唯一出现在院落的尸体痕迹固定线。 在几小时之前,有个人绝望的趴在这里被活活烧死。 想了片刻,周诗根据现场尸体的分布情况说:“因为一开始他们觉得火势是能够控制的,便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院子任由大火焚烧,而是企图控制火势、抢救财物……只不过在这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火势变得无法控制,将他们困在了屋子里……这个死者在最后想要穿过火场,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没有成功。” 周诗戴着手套摸了摸地上的残骸,“这是燃烧后留下的痕迹,说明死者当时是披着沾了水的被企图冲出火场的,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失败了。随后他进退两难,在地上打滚想要灭火,最终体力不支昏迷。这说明比起那些困死在屋里的死者,他的年龄和体力要更强一些。” 众人仔细观看,也都看出了那尸体白线附近有来回摩擦的迹象,结合周诗的说辞,想象出了一个濒死之人的挣扎。 许意卿跟杜宇问了院子里这具尸体的编号,根据尸检报告证实了周诗的说法。 “院子里的这位死者编号是3号,年龄三十二岁,解剖时背部有严重的烧伤黏连……布料已经跟皮肉分不开了。”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问杜宇:“编号为7的尸体最先在哪里被发现的?” 很显然死者7号是还原这场火灾的关键,一切都要从7号冻死的原因入手。 “在次卧。”杜宇领着俩人往里走。 穿过熏黑的墙壁、打开已经烧成木炭的屋门,许意卿和周诗见到了狼藉的次卧。 满目疮痍之中,在只剩残骸的床上有白灰画的线,黑与白的冲击力让氛围变得凝重。 杜宇看出了端倪:“死在床上。” 许意卿点头:“不会错了,意识清醒的人不可能会失火了还躺在床上。” 周诗纤纤玉手抵住下巴思考片刻,然后说:“我需要知道这里是不是7号死者的第一案发现场……也就是说,死者是不是在这里冻死的。” 很快,留在法医部继续进行尸检的林生打来了电话,汇报了完整的尸检报告。 “死者是女性,年龄四十二岁,身高164厘米,根据推算死前体重约在106斤到114斤之间。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小时,正面烧伤十分严重,无法复原容貌,背部烧伤情况轻微,可以断定死亡时正面朝上。” 停顿了一下,林生说出了专案组需要的关键信息。 “死者背部没有尸斑。” 许意卿闻言一愣,紧接着若有所思:“尸斑最晚在十小时出现,是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沿血管网坠积形成的。如果仰躺的尸体没有出现尸斑,那说明尸体被人移动过。” 周诗与杜宇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编号为7的尸体,是被人搬到屋里的。” 那么接下来,找到7号死者是在哪里冻死的,成为了进一步侦破案件的关键!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追读 (本章完) 第25章 火场的编号8 第25章 火场的编号8 熏黑的窗像是一个画框把窗外的雪景裱了起来。 杜宇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冰天雪地,皱了皱眉:“这样的天气晚上真的会冻死人的。” 冬天不比夏天,如果是夏天出现了冻死的死者,那么第一死亡现场是很好排查的。 冷库、冷链箱、甚至是一些大型的冰箱……尽管人类克服自然规律诞生了许多发明,但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可惜现在是冬天。 大自然足以杀死一个脆弱的人类。 室外的任何一处场地都有可能是第一死亡现场! 这无疑给警方排查增加了难度……杜宇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许意卿与周诗这两位不同领域的专家,给刑警们排除尽可能多的错误选项了。 许意卿也说:“人的体温只需要低于28c就有可能引发心律不齐死亡,人在环境温度过低时会消耗热量维持体温,所以7号死者可能生活拮据导致有些营养不良。” 瘦弱的人更容易冻死,而根据林生最后发来的尸检报告,7号死者的身高体重并不算过于瘦弱。 那她最近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导致身体状况堪忧。 周诗检查过次卧,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分析疑点,找寻任何能指向。 很快,在客厅里检查的杜宇察觉到了猫腻。 “老许,周诗。你们俩过来看一看。” 杜宇站在断垣残壁的客厅门口,像是一位刚进门的客人,看向闻讯出来的俩人:“我站的这个地方,应该是房间火源的起点。” 许意卿点头:“消防员刚才说了起火点在院子里,那么离着最近的正门就是最先被火灾侵蚀的地方。” 杜宇问:“窗户全部都被防盗网给封起来了,大火又阻断了唯一的逃生通道,那么一个普通人的思维是什么呢?” 设身处地想一下,被困在一个窗户都被防盗窗封死的房间里,大门口燃烧着熊熊火焰,已经没有可能冲出去了。 客厅整个烧了起来,那些昂贵的皮革沙发、木头家具这一刻都成了滋生死亡的干柴。 火苗窜上天板张牙舞爪,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人胆颤绝望。 此时此刻,你会躲去哪里? 许意卿认真想了想,回答:“会去有水的地方。” 杜宇指了指门外:“我有观察过,这栋房子的设计是厕所和住所分开的……洗菜的话也有院子里的水井,也就是说正屋里的水量有限。” 周诗接话:“如果没有了水,那么人在恐惧的驱使下会尽可能远离危险……他们会躲进次卧。” 她指向身后的尽头。 次卧是离着正门最远的房间。 杜宇点头:“可是次卧只有一具7号死者的尸体,其他人都躲在了离着火源更近一些的房间,这是为什么?” 这并不符合一个人的常识,尽可能远离恐惧该是有多远躲多远。 许意卿看向周诗,希望专业人士给予解答。 周诗闭上眼睛在屋子里踱步,强大的心理学知识、写过的无数心理报告、接触过的无数犯人在这一刻成为了她的经验。 她在侧写,代入那些死者生前的绝境。 于是在她的脑海里,幻想出来的一个一个模糊的身影挤作一团、哀嚎逃窜。 那些人影却没有选择最里面的房间,最后被呛死,烧成了一团黑炭。 他们在忌讳什么? 在沉思了很久以后,周诗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需要验证自己的观点,于是开口询问:“躲在房间里的被一氧化碳毒死的三具尸体,都是什么年龄?” 许意卿拿出尸检报告核实之后说:“年龄都偏大,在五十岁以上。”周诗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是心里有底了:“年纪偏大的人会比较注重民俗这些,他们之所以不躲进更靠里、更安全的次卧,说明……他们也知道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死人。” 在这些年纪大的人的观点里,是很难跟一个死人共处一室的。 因为觉得晦气。 周诗发挥了自己侧写的特长,开始推理当时这些年纪偏大的死者们的心理:“在绝望之际身边有一个死人,会让他们觉得这是来索命的……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尸体被视为死亡的代名词,所以远离火源的同时也会尽量远离尸体。” 杜宇心下了然。 既然在场的死者们都知道次卧里躺了具尸体却没有选择报警,那么已经可以排除人为藏尸的可能了…… 7号死者的尸体并非被凶手扔进火场,而是被其他死者放在屋里的! 接下来就该排查这些死者的身份和人际关系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重案组的刑警冲着杜宇喊:“杜队,火灾现场还有幸存者!” 众人这才了解到,火灾现场还有第八个人。 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有生命体征,所以1到7号被送去了法医部进行司法解剖,而那幸存下来的8号则被送去了江城市人民医院。 杜宇说:“去医院,我闻到线索了。” 江城市人民医院。 门口的灌木丛里若是细心的话还能找到年前游街时候燃放的鞭炮碎屑,可那代表着年味的碎屑也被隔绝在了马路另一侧—— 这里一年四季都充斥着同一种肃穆和哀伤,即便是春节也不能让医院喜庆起来。 许意卿走进医院的大门,闻着空气中消毒水和气味,感受到了与法医解剖室完全不同的氛围。 在法医部,只有对死者的敬畏和对真相的渴望;而医院里更多的是芸芸众生的绝望。 有时候一场病就能压垮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 在急救楼的住院部,【帮凶】专案组的三人见到了唯一一个被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幸存者。 他们隔着icu急诊的玻璃看向那个浑身上下重度烧伤仍处于昏迷的男人,想象着他生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穿白大褂的医生跟众人说:“全身百分之七十五的烧伤,情况危机,现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杜宇问:“能预测什么时候醒吗?” 医生摇了摇头:“能不能醒都不敢保证。” 急诊室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哭声,是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发福的体态已经到了肥胖的程度,一双眼睛本就被脸颊堆积到看不见,此刻哭成了泪人,更是让她的表情扭曲。 “我的儿啊!!” 女人哭的是icu急诊抢救室里的男人。 杜宇问:“你是坝下村的村民?” 女人见到杜宇身上的警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泪:“政府,你们一定救救我的儿子!” 周诗说:“医生会尽力的,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在安抚了女人的情绪之后,专案组的成员们从她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女人叫王小翠,是坝下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是现在的村长夫人,那座已经被大火烧毁的豪宅的女主人。 病房里躺着的是她的小儿子。 (本章完) 第26章 妓女 第26章 妓女 王小翠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在大火里被烧死了,就是趴在院落里企图冲出火场的3号尸体。 另一个现在也没能脱离生命危险,随时有抢救无效的可能。 其他的那些尸体都同村人,有她的老公也就是坝下村的村长,其余的大多都是同族的亲戚或者是村长李成的朋友。 在得知这些之后,专案组的三人也就理解她为什么崩溃大哭了。 如此家破人亡,换成是谁也够呛能扛得住,要不是icu里昏迷的小儿子成了她现在唯一的支柱,后果不堪设想。 坝下村的村长李成,早些年是优秀的下乡青年,在坝下当村官当了几年,干脆入赘到了坝下村与王小翠成婚。 王小翠的娘家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个大户了。 只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人累了半辈子,只要一闲下来享受就收不住了。 这些年以来李成与村里一些闲散汉子、同族的亲戚好玩成性,经常约在家里一起打牌,让王小翠深恶痛绝。 “昨天晚上他又叫了人来家里打牌,我看着心烦,就去了娘家。”王小翠说。 她的娘家也在村里,正好过年,就没跟丈夫置气,自己找乐子去了。 “没成想……就着了火……我的儿啊!!” 王小翠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嚎啕大哭,在医院里显得格外刺耳又那么合理。 又问了一些相关问题后,杜宇表示会有民警过来跟她交接。 王小翠茫然的情况下仍旧察觉到了什么,但杜宇以不方便透露为由拒绝了回答。 离开了医院回坝下村的路上,专案组三人汇总目前的线索。 杜宇说:“通过民警的走访了解,李成这人在村里横行霸道,不少村民其实对他颇有微词。” 周诗说:“不排除仇杀纵火的可能性。” 杜宇拍了拍脑门:“现在连火灾都可能是人为的了。” 许意卿观察的角度不一样,他回想着村长夫人王小翠在医院里的证词,提出一个观点:“王小翠的口中并没有提及7号死者,她昨晚回娘家之前也只说了来家里打牌的都是男人。” 在医院里,杜宇曾经试探性询问过王小翠有没有女性受邀去玩的情况,比如亲戚们会携带女眷之类。 王小翠一口否定,并声称没有谁的老婆能受得了满屋子烟味和男人们嘈杂的吵闹。 不然她也不会总是往娘家跑了。 杜宇说:“按照尸检报告的死亡时间推算,王小翠离开家的那段时间,正好是7号死者的死亡时间,可她对此并不知情。” 许意卿问:“难道是李成等人意外发现了在外面被冻死的7号,将她搬进了家里?” 周诗摇头:“以心理学来讲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他们该第一时间报警的。” 杜宇摊了摊手,开了个玩笑:“总不能是冻死的人自己走进李成家里的。” 许意卿给出结论:“还是要从7号死者的身份出发。” 回了坝下村以后,驻守在火灾现场的民警经过走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7号死者的身份查到了! 同村失踪且年纪相符的人只有一个,名叫刘竹,不管是身份特征还是体态都符合死者信息。 且根据村委会登记的户籍信息,江城市刑警大队值班的民警很快查到在dna库里查到了刘竹的dna。 与尸检报告的dna完全匹配。 周诗面露喜色,松了口气:“有了具体的身份,从人际关系入手就更好分析侧写了。” 心思缜密的许意卿意识到了不对:“能在警方的dna库里查到匹配,就说明……” 杜宇点了点头,接话:“对,说明有前科,进过局子。” 在以往的办案过程中,杜宇在提取到了dna样本之后都会第一时间往警方资料库里进行比对,毕竟警方对所有有前科的犯人都会留有案底,日后调查配对这是最快的途径。 杜宇继续说:“村里人都对刘竹持有色眼镜,说她从小就水性杨。在村里上学的时候就跟高年级的痞子学生不清不楚,初中辍学以后进城打工,更是被多人目睹出现在夜店、发廊等地,穿着暴露,与男人勾肩搭背。” 周诗冰雪聪明:“所以刘竹的案底是……” 杜宇点了点头:“没错,卖淫拘留。” —— 辗转坝下村与医院已经耗去了不少时间,转眼太阳已经有西落的迹象了。 杜宇提议今天坝下村的调查到此为止,打道回府。 不过打道回府也不是各回各家,老刑警那可是一分钟掰扯两瓣用,回了江城他带着专案组准备去调查刘竹的人际关系。村民都说刘竹很少会回村里,一年到底基本都在江城赚钱。 于是一行三人去了江城最有名的风月一条街,想要打听关于刘竹的线索。 因为不是扫黄,所以杜宇穿了便服开着那辆桑塔纳,许意卿跟周诗坐在后座,方便行事。 “这条街在东城,夹在繁华的商业区跟旧厂区中间。”杜宇解释。 许意卿从窗户往外看,离着这里不到一公里就是惠民苑。 “几乎整条街都是发廊、按摩店和夜店,别看现在街上冷冷清清的,那些店铺也跟快要倒闭似的,等天黑了以后就不是这模样了。” 天黑以后那些发廊门口就会站着浓妆艳抹、大冬天也穿个打底裤露着大腿的女人,勾引全城心痒的男人来这些地方消费。 杜宇把车停在了一家夜店门口,这是周边老鸨们的据点,也是每次扫黄打非的重点。 一进门,冷冷清清的夜店里只有几个小黄毛在搓手机,他们在等夜幕降临,江城的夜生活开始。 其中一人听见门开的动静,不耐烦地喊:“现在不到点。” 另一人看清楚了来人,顿时吓了一跳:“妈的,条子!” 他们是认识杜宇的,毕竟是派出所的常客了,于是有胆小的立马揣了手机想跑。 单单就是有这么一个刺头,一边笑话同伴一边给自己壮胆:“怕啥,我刚从派出所出来,而且咱们又没犯事……” 于是几个准备跑路的小混混也都回过了神来,狐疑地看着门口进来的杜宇。 就在这时,听见吵闹的夜店老板从屋里出来了。 于是那刺头更是有了主心骨,掏出烟来叼着,心想这的老板再怎么说也是地头蛇,就算警察来查,那也是高个子顶着。 岂料下一秒,五大三粗的夜店老板走过来,就甩了他一巴掌。 刺头有些懵,因为这一巴掌没扇在他脸上,而是把他嘴里的烟打掉了。 面无表情的夜店老板碾过那支掉在地上的香烟,迎了上去,“许医生,您怎么来了?” 站在杜宇身后的许意卿一愣,本来都打算跟在杜宇身后听一听就行了,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探出头去一看,认出了男人。 原来是那天李杜笙做完笔录,来门口接他的其中一个马仔。 杜宇也跟聪明,很快明白了对方对老许的尊敬是因为李杜笙,便顺水推舟给许意卿使了个眼色。 许意卿就问:“我们想来打听一个人。” 夜店老板很有礼貌,请他们坐下:“许医生您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刘竹你有印象吗?” “嗯……” “坝下村的刘竹,四十二岁,身高164,体重一百斤出头。” “啊,想起来了。”夜店老板恍然大悟:“刘竹,是她。” “我们想问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她怎么了?” “嗯……暂时无可奉告。” “好吧。”夜店老板也不强问:“许医生您请说。” 许意卿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夜店老板倒是谨慎,“得罪人这个,我需要时间去查。反常举动倒是有……” 杜宇眼睛一亮:“什么反常举动?” 夜店老板有些警惕地看了眼杜宇,斟酌措辞:“她最近干活很卖力,什么脏活累活都接……许医生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饭也不好好吃,天天吃三块钱的盒饭。别人问她,她就说自己儿子病了,需要钱,就问别人借钱,一来二去,也就没人去问了。” 求票求评论,涨涨新书榜热度,谢谢各位磕头了 (本章完) 第27章 来抓我 第27章 来抓我 “她还有个儿子?” 杜宇的话语里充满了惊讶,显然是对这番说辞有些意外,超出了认知。 “我不清楚,只是听她同事提起过。” 夜店老板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闭口不谈,尽量少接杜宇的话。 他现在也很难做,对许意卿的尊敬是因为大佬李杜笙的交代,但能管一条街的人又怎会不明事理? 他清楚地知道许意卿跟杜宇是一边的,都是公安力量,跟自己是对立面。 所以有些事又不能全盘托出,要夹在中间左右逢源,压力很大的。 怎么应承老大的要求对许意卿表示尊敬的同时,又提防杜宇这个老刑警套话,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杜宇将许意卿与周诗喊到一边,跟他们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惊讶。 “在查到刘竹的个人信息以后,我们就让坝下街镇的派出所查过她的户籍了。”杜宇说:“刘竹无父无母,未婚,自然也不会有一个孩子。” 许意卿闻言立马说:“要么领养,要么黑户。” 周诗想了片刻补充:“黑户的可能性比较大,对于刘竹这种特殊职业者,领养一个孩子完全是拖累自己。” 杜宇说:“现在的线索是刘竹有一个黑户孩子,她的孩子生了重病需要钱,导致她平日里生活拮据……然后她现在死了。” 周诗说:“这也许能构成某些动机……我建议查一查刘竹的保险情况。” 杜宇一愣,紧接着明白了她的意思:“骗保?” 周诗没有说得很肯定:“只是有这种可能性,之前接触过不少这类的嫌犯,动机都是亲人重病缺钱。” 杜宇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让同事去查的。” 几人凑在一起商讨完了以后,杜宇提出了想看一眼刘竹住处的意向。 这条街上就以这家夜店做的最大,根本原因还是待遇好、抽成少。 李杜笙把在港城学会的那一套东西带回江城,事实证明不管干什么事,笼络人心总是对的。 这条街上但凡是在李杜笙手底下干活的风月人员,都是包住的待遇。 虽然吃饭得自己钱,但好歹有个住的地方。 因为涉及的情况比较敏感,夜店老板做不了主,给李杜笙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他在电话里跟李杜笙说明了情况以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给出了答复。 夜店老板说:“大佬说可以,但请给我一些时间。” 他要通知还在住处的小妹们先撤走,把各自的违禁品也带走。 这有些出乎杜宇意料,本来他觉得对方肯定会拒绝的。 “另外大佬想跟你说两句话。” 夜店老板将还没有挂断的手机递到了许意卿身前。 许意卿接过了手机,里面传来李杜笙那标志性的、带着些港城口音的声音。 “许医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杜笙。” “我听小狼说了,您要查他手底下的一个女人,想看看她住的地方。” 小狼就是夜店老板的名字,许意卿瞥了对方一眼,大大方方承认:“对的,我在跟杜警官一起查案子。” 李杜笙说:“杜sir啊,呵呵……既然是许医生跟着一起,那我当然要给这个面子的。不过有件事我想问问您,请您跟我说句实话。” 后半句李杜笙收起了戏谑,明显认真了起来。 “你说。” “这件事,跟我姐姐的案子有关系吗?” 成立专案组并且把在逃嫌疑人叫做代号【帮凶】这件事属于机密,李杜笙自然是不知道的。 许意卿看向杜宇,他要征得杜宇的同意。 杜宇思索片刻,做了个手势。 以他们俩多年来的配合自然是默契十足,许意卿立马心领神会,给李杜笙答复。“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但我需要证据……现在在查的就是这件事。” 他没有透露关于【帮凶】的任何猜测,毕竟对方神鬼莫测,关于专案组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知道了。”良久之后,李杜笙叹了口气:“有新消息请一定告诉我……您把电话给小狼吧,我交代些事。” 夜店老板毕恭毕敬接过电话,说了些什么。 在之后的几十分钟时间里,小狼给专案组的三人准备了上好的茶叶,留他们在夜店小坐。 那些小黄毛识趣地滚蛋了,尤其是叫嚣过的那个刺头被小狼拉来按着头给许意卿一行人道歉。 杜宇知道在他们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对方正在疏散非法人员、打扫现场,但他也无可奈何。 而且他很清楚下次再带着人过去扫黄,肯定也是人去楼空,换了地方。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李杜笙对许意卿的尊敬和承诺居然是真的。 就算是狡兔三窟,这一来一去地换兔子窝,也得不少人力物力。 几十分钟,茶喝了一茬又一茬,几人都喝了个水饱以后,小狼终于接了个电话。 他起身跟诸位说:“时间差不多了,请跟我来。” 他带着三人穿过崎岖的小巷土路,直线距离可能只有一公里,但是弯弯绕绕几人仍是徒步了二十几分钟。 那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居民楼了,李杜笙把它整个盘了下来当成是员工宿舍。 楼底下甚至还有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在看门,颇有种宿舍楼的感觉。 一进楼,阴沉发霉的风气带着些许廉价胭脂的难闻气味,让周诗直皱眉头。 而杜宇则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闻出了一些危险品的味道。 现在整栋楼已经没有人了,提前疏散完毕,不留给杜宇记住面孔的可能。 “刘竹的住所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小狼边走边说:“她干的时间很长,有一定的资历,所以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住。” 在走廊里走的时候,杜宇推开那些房门往里看,大多数房间都是跟学校、工厂的宿舍似的,买了些上下铺的床,几个人住一间。 许意卿问:“刘竹住单间不会得罪人吗?” 生存环境带来的对比其实很容易滋生仇恨。 对比后带来的心理不公是很可怕的。 小狼冷哼一声:“都是些干了今天明天就跑的主,谁会去管这个?” 周诗在心里默默记下,刘竹的住所鱼龙混杂。 “到了,就是这间。” 小狼站在三楼尽头的房门前,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翻找:“我平时不来这边,对刘竹其实也只是有一点点印象。你们自己进去查,其他的问我我也不知道的。” 他心里其实没底,不知道刘竹犯了什么事被找上门来,而且刚才疏散人员的时候也有人说很久没见过刘竹了。 所以他害怕打开门以后里面有什么违禁品,提前撇清关系。 门打开了,小狼赶紧环视一圈,见房间内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扎眼的违禁品,这才松了口气。 杜宇第一个进,先是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明显比走廊里要清新一些,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紧接着他看到了桌上好像有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什么字。 而第二个进门的许意卿则是在门口就愣住了。 他看向门口衣帽架上挂着的那件衣服,震惊到无以复加—— 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 而在这时走到窗前桌边的杜宇,也借着房间内微弱的灯光和窗外的万家灯火,看清楚了那本子上的字。 准确的来说,那是一张贴在笔记本上的字条,用透明胶带牢牢固定。 字条上是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三个小字。 来抓我。 (本章完) 第28章 在缅怀什么? 第28章 在缅怀什么? 这三个字狠狠地冲击着杜宇的大脑。 当初在李家营老宅跟李杜笙对峙的时候,李杜笙给他看过同样的字条。 那是跟李月月的头一起留在外卖箱里的、【帮凶】留下的挑衅! 不同的是留给李杜笙的那张字条被他暴怒之下揉搓成了团,而眼前这张崭新如初。 于是杜宇瞬间回头,跟许意卿的视线对上。 “他在这里住过!” 许意卿点头,他比杜宇要冷静:“但已经抓不到了。” 敢留下自己弟弟的呢子大衣和字条挑衅,说明人很久之前就已经走了。 而【帮凶】能够肯定警察一定会来查刘竹的住处并且留下这样的挑衅,说明刘竹的死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杜宇抓住小狼的双肩,神情认真到没人会怀疑他的情绪:“你们这里有没有监控?!有没有可疑的男人来过?!” 小狼挣脱开杜宇的双手,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装监控?不过虽然我不常来,但这里不可能有男人住的。” 顿了顿,小狼说了李杜笙立下的规矩:“出台自己去找地方,宿舍不允许带客人来过夜,更不能带小黄毛回来住,一经发现腿给打断。有不认识的男人来,楼下的老叔会给我打电话的。” 许意卿望着整洁到有些熟悉的房间,有些恍惚。 把自己弟弟碎尸、杀害李月月的凶手,曾在这张连被子都没有的床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他站在窗边往外看。 甚至隔了一栋楼之外就是旧城区小学,也就是李月月之前工作的地方。 睡在这里的【帮凶】在看向窗外的时候,会在想些什么? 他会害怕有一天落网吗? 会想起李月月被自己捅死之前的表情吗? 会想起刀子切在弟弟尸体上时候的顿挫感吗? 杜宇打电话叫来了重案组的民警对房间进行全方位侦查,这注定又是许多刑警的不眠夜。 离开老旧住宅楼的时候,许意卿跟小狼说:“你可以给李杜笙打电话了,说我们在查的案子确实跟他姐姐的案子有关。” 回到刑警大队以后,【帮凶】专案组的三人凑在一起分析刘竹住处的情报。 周诗说:“【帮凶】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他这种心理是我见过最棘手的犯人。” 杜宇问:“有没有可能,刘竹就是【帮凶】?” 周诗摇头:“那张字条说明【帮凶】现在还活着,以对他的心理侧写可知对方心思缜密绝非凡人,跟刘竹的出身和受教育程度也不符合。” 很难想象一个农村出身、初中辍学的妓女有十足的分尸经验、强大的心理素质,且对警方办案过程非常熟悉,知道抹除指纹等物证。 刘竹很显然不具备能够把警察耍得团团转的本事。 许意卿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思绪还在刘竹的那间屋子里。 那间屋子给他的熟悉感太严重了,甚至像是自己的弟弟住在那里的一样。 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 所以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缅怀自己的弟弟。 死了孩子的父母不敢打扫孩子的房间,挚友去世以后会保留对方的物件…… 【帮凶】在怀念自己的弟弟?! 这怎么可能? 他亲手把他片成了两千多块碎肉!! 脑子里的思绪有些乱,许意卿觉得有些头疼,突然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才发现杜宇和周诗都在看自己。 “怎么了?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你觉得周诗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没听见,说了什么?” 周诗就把自己大胆的猜测又说了一遍:“已知那个叫小狼的老板是李杜笙的手下,而李杜笙跟【帮凶】是站在对立面的,所以小狼没有理由会骗我们。” 杜宇点头认可,许意卿也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对,他没有理由骗我们。”周诗撩了撩自己的大波浪,伸出一根手指:“所以小狼说的那些可以当做是事实,第一点,刘竹不是【帮凶】。” “第二点,【帮凶】曾经在刘竹的屋子里住过很长时间。” “第三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那些妓女们的住处没有男人经常出入。” 杜宇跟许意卿都想到了某种可能,观察到他们反应的周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是说……【帮凶】可能是个女人!” 俩人异口同声。 周诗点头,“可能性极大。” 杜宇与许意卿回想起从去年秋末开始就与【帮凶】的种种交手,搜寻着蛛丝马迹。 良久之后杜宇叹气:“所以那个监控,也应该是【帮凶】女扮男装混淆我们视线的。” 周诗说:“只是有这种可能,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我们不能排除任何一个方向。” 她是心理侧写师,不是什么言出法随的道士。 心理侧写只能作为辅助手段而绝对不能用来定罪。 这是周诗上大学的时候,专业课上老师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另一边,许意卿在看过那个房间以后,心里有了更多的念头。 真的仅仅只是女扮男装、混淆视听这么简单么? 一通电话打断了三人的讨论。 是仍在加班加点的民警的电话,他们查到了刘竹的保险情况以及人际关系。 挂了电话,杜宇神情严肃:“刘竹名下查到了巨额保险,数量多达十几家,而且都是意外与人身安全保险,目的性极强。” “这么多保险,可以同时参保吗?”周诗问了自己的疑问。 杜宇说:“她参保非常精明,几乎把每个保险公司的条例都给研究透了,钻了各种空子。” 这样精明的参保,又是浓浓的【帮凶】气息。 顿了顿,他又说:“另外走访坝下村的民警们跟我们说,刘竹确实有个儿子,只是情况比较复杂,明天我们去坝下村的时候再具体分析……另外,刘竹跟村长李成一家是有仇的,据说是土地纠纷。” 有仇,缺钱,意外与人身安全保险……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刘竹的死绝非意外这么简单,甚至给人一种她才是始作俑者的感觉! 三人沉默不语,都在想事情。 过了良久,杜宇说:“一切要讲证据。” 周诗点头认同:“尽管种种迹象和心理分析都指向刘竹有重大嫌疑,但我同意要谨慎办案,不能感性支配理性。” 在大众的认知中,心理侧写师通过代入来模拟犯人的心理活动非常主观,但其实他们要时时刻刻保证理性大于一切。 既然要揭开死亡的真相,那么许意卿在这件事情上就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他亲手划开了刘竹的尸体,那就要替她把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告诉还活着的人。 “明天调查的重点,是刘竹的第一死亡现场。” 许意卿非常冷静与理智。 “先不管她与【帮凶】之间的关系,重点是揭开这场火灾的真相,弄清楚刘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想其他的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求票求评论求追读,对新人来说真的很重要,给大家赛博磕头,砰砰砰。 (本章完) 第29章 又见大衣,又见孤独 第29章 又见大衣,又见孤独 那件棕色的呢子大衣成为了证物,没办法让许意卿带走。 杜宇说那上面可能会有【帮凶】留下的指纹之类的痕迹线索……尽管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那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凶手不会犯下这么蠢的错误。 但不论怎样,那件衣服得在重案组侦查科的刑警手里走上好几遭,才能作为死者的遗物交还给死者家属。 外面天色彻底暗下来,许意卿和周诗告辞离开。 杜宇要继续留在重案组加班,一整天的舟车劳顿,不停地接触各方消息让他很疲惫,只能强打精神。 许意卿走了,他就可以靠香烟续命了。 消防大队、警局领导甚至是市里的领导都是他在斡旋。 现在好不容易夜深人静,也得跟重案组的同事一起整理线索写报告,可想而知工作压力有多恐怖。 杜宇是个有责任心的好警察,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要不是还有法医部的师徒二人帮忙分担压力,他怕是一周也够呛能有机会陪一次家人的。 好在现在又多了一个犯罪心理学的专家周诗,至少杜宇对未来是持乐观态度的。 出了刑警大队的楼,正月的冷风料峭,让人忍不住裹紧衣领、呼一口新鲜的冷气。 周诗去开来她的帕拉梅拉,下午回了江城她的车就一直停在刑警大队的大院里,俩人坐着杜宇那辆桑塔纳到处跑。 许意卿自个儿往大门外走,身后传来清脆的喇叭声。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车停在许意卿身边,车窗落下半截,露出周诗那张俊俏的侧脸和秀发:“顺路的事,省了你去坐地铁……你不一直很节俭么?” 许意卿摇头:“我不回家,我要去法医部。” 法医部跟周诗现在住的地方在相反的方向。 加班是杜宇的常态,对许意卿来说何尝不是呢? 周诗好看的眸子从他身上悄悄移走瞬间,眨了下眼,又挪回来盯着许意卿,随意道:“也顺路。” 许意卿这才后知后觉,周诗要送自己,跟路途远近其实没有关系的。 在读研的时候他们就是如此,两个不同的校区相隔几里地,以许意卿耿直的性子可不会主动去追女孩。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一路上许意卿靠在车窗旁边一言不发,望着窗外。 等红灯的时候,周诗用眼角余光看去,车窗把许意卿的侧脸框柱,与外面的车水马龙隔开。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孤独。 爱德华·霍普在1942年创作的油画《夜游者》用窗户和房间把人与环境分割来体现孤独,让人们知道了孤独的本质其实是疏远。 学习心理的周诗在这一刻代入了许意卿,她佷庆幸自己会侧写。 “看来你弟弟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周诗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拇指和食指比量了一下:“虽然以前你也跟块木头似的不爱说话,但比现在要强这么一点点。” 许意卿不是那种别人跟自己搭话还得冷着个脸的性子,也轻笑了一下,收回窗外的目光,扭头看向周诗。 “其实这些年已经快要走出来了,但今天一看见那件衣服,又有些……” 许意卿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 通俗来说就是很伤心,但还没到了难受的地步。 周诗知道他今晚去法医部也是想着加班加点弄清楚刘竹的死亡真相,就安慰道:“你没必要为了你弟弟的事把自己逼的太紧。” 许意卿却是摇头,认真说:“不仅仅是因为我弟弟,我是法医,就要对所有的死者负责。法医部的太平间太冷了,他们不应该躺在那里,而是应该尽早被家人接回去,入土为安。” 虽然刘竹无父无母,但也不应该当个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 等事情告一段落,刘竹的尸体没人认领的话,他会出钱火化送到坝下村的。帕拉梅拉在法医部的门前停下,许意卿下了车,周诗问:“明早来这里接你?” 杜宇说了明天直接在坝下村集合,没说几点,但为了尽快破案肯定是天亮就开始调查。 许意卿点了点头,冲着她摆了摆手:“明早见。” 周诗欲言又止。 她本想说让许意卿学一学开车吧,如今这个社会,没个代步工具其实挺不方便的,何况江城的冬天很冷。 但转念一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也没说出口,关上车窗离开了。 林生因为刚从瑞士回来舟车劳顿,在做完刘竹的尸检之后就回了家睡觉。 法医部如今只剩下了看门的门卫。 许意卿打开灯,来到了存放尸体的太平间——跟解剖室共用一间屋子,被推拉门隔开,方便法医做尸检。 他将刘竹的尸体从停尸柜里拉出来,检查了一遍缝合情况。 “那么累的情况下,缝合的针脚毫不马虎。”许意卿露出了今天难得的笑容,自言自语:“看来我给江城培养出了一个合格的法医。” 刘竹的尸体面目全非,部分地方更是化作了焦炭,其实是有些骇人的。 但许意卿并不觉得害怕,他心里只有对死者的责任和作为法医的纯粹。 将裹尸袋拉上、把尸体送回停尸柜里。许意卿洗了手,在隔壁的休息室挑灯研读尸检报告,企图找出些对案件有用的蛛丝马迹。 独自一个人在七具尸体的隔壁睡觉,这超出常人的胆量也是许意卿成为全国最好法医的前提。 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若真的有,刘竹也不会害全心全意替她伸冤的许意卿,说不定还会满怀感激。 “一开始在火场里发现被冻死的刘竹,老杜想到的是藏尸,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藏尸,那1号到6号死者应该对刘竹的存在完全没有认知。是凶手纵火以后,把刘竹的尸体扔进了火场,造成一场火灾烧死7个人的假象。 许意卿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复默读尸检报告上的每一个字:“但是后来实地考察以后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在火灾现场,周诗对着尸体痕迹白线做了侧写,还原了火灾之前死者们最可能的心理状况。 他们没有躲进距离火源最远的卧室。 因为他们知道刘竹的尸体在里面。 他们不想跟尸体共处一室。 “而刘竹在死之前,参保了大量的人身意外保险,并且【帮凶】住在刘竹的住处掩人耳目……”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这说明刘竹和【帮凶】是认识的。 许意卿猜想之所以【帮凶】住在妓女们的宿舍里而小狼又不知情,很有可能是周诗推理的那样,对方是个女性。宿舍楼鱼龙混杂,妓女们互相并不熟悉,导致【帮凶】出入住所也没人觉得不妥。 所以她在没有监控的老旧住宅楼里,与刘竹密谋了什么。 但不管密谋了什么,许意卿觉得这个结果应该不是她们想要的。 “如果刘竹想要骗保,那么大可跟其他死者一样葬身于火海,而不是冻死。” 昏昏沉沉之间,许意卿睡了过去,他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要跟杜宇好好聊一聊骗保的可能性…… 他觉得不仅不是刘竹杀人骗保,反而刘竹极有可能是被那些死者杀死的。 死人,杀了人。 (本章完) 第30章 傻庆,你妈死了 第30章 傻庆,你妈死了 翌日,周诗接上了有些落枕的许意卿。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你……也没强到哪去。” 许意卿打量了一下周诗,她很漂亮,所以平日里只化淡妆,不怎么靠胭脂水粉包装自己,有一种清冷自然的美。 但今天即便是多用粉底扑了两下,也遮不住她的黑眼圈。 周诗打了个哈欠:“我昨晚想了半夜,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说?” “昨天我跟杜老大说刘竹有可能存在骗保嫌疑,但晚上回去以后分析了很久,我觉得刘竹的死因未必是自己想要的。” 这句“未必是自己想要的”包含的意思很深。 周诗说:“从刘竹参保来看,她确实是想死的……只不过不该是冻死。” 许意卿也点了点头:“民警走访说刘竹跟村长李成有仇。死在仇人家里,未免太巧了。” 周诗突然问:“你发现你的仇人快要死在你的眼前了,你会怎么做?” 许意卿一愣,下意识说:“打120。” 周诗也是一愣,很明显她是想用“代入法”来引导许意卿思考刘竹与村长李成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后知后觉,浅笑着轻轻摇头:“当我没问,你的回答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许意卿也反应了过来,周诗的意思是刘竹与李成之间的仇恨,会让他们兵戎相向,而不是做出看见仇人在外面快冻死了,把她带回家取暖的举动来。 俩人默契十足,只需要一个眼神,周诗就明白许意卿懂自己的意思了。 于是她轻声补充:“所以我们还需要去了解刘竹与李成一家,究竟有多大的仇……是不是大到刘竹想要烧死李成全家,而李成又巴不得杀了刘竹。” —— 早上七点刚过,周诗开车带着许意卿来到了坝下村。 跟昨天不同的是,他们刚进村子就看见那矗立在村旁的破旧屋子里有一个隐隐戳戳的人影。 农村人起的都很早,尤其是老人们,此刻天刚亮村口就有吃了早饭出来晒太阳的老年人扎堆了。 几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呼朋引伴,享受着正月假期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傻庆,你妈死了!” 停下车还没等走两步,许意卿与周诗都是一愣。 现在江城周边的村子已经不讲究正月不说脏话的习俗了吗? 怎么大早上就开始骂人? 俩人循声望过去,就看见有几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把手里的塑料垃圾袋当投掷物,往那破旧屋子里扔。 垃圾袋落地,传来玻璃瓶与易拉罐碰撞的清脆声音,滚落满地。 屋里有个邋遢如流浪汉的男人躲在墙后面,冲着他们吼。 那吼声完全没有语言,像是很原始的表达愤怒的宣泄。 见有人望过来,那几个孩子便缩着脑袋一溜烟跑走了。 在俩人不解的时候,杜宇从村里出来接他们,早在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到坝下村替换值夜班的同事了。 许意卿问:“你真的睡了吗?” “一小会吧。”杜宇摆了摆手:“家常便饭了……对了,那个,那就是刘竹的儿子。” 他指向破屋的方向。 许意卿和周诗都是一惊。 “他就是刘竹的儿子?” “那屋子能住人啊?” 杜宇叹气:“说来有些话长……但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智力有缺陷。” 外勤民警的效率很高,后半夜的时候杜宇就已经完全了解到刘竹与儿子的情况了……毕竟人是社会动物,必须倚靠社会关系才能活下去。 流浪汉也不例外。 许意卿望向土路对面的那栋房子,木梁腐朽、墙壁塌了一半,一看就不是能住人的样子。 刘竹的儿子蓬头垢面,看不出年纪也看不清样貌,所在角落里怕人,不敢出来。 许意卿突然如噎在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诗已经皱着眉头看向旁边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了:“那屋子还住了人,你们就往那边扔垃圾吗?” 在昨天第一次到坝下村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破屋周边全是垃圾,俨然已经被村民们当成了垃圾场。 期初他们还以为是废弃的屋子,就没多想。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的本性下意识会逃避责任。 所以有人连连摆手:“不是俺们,是村长,村长把垃圾场迁到那边的,本来在村西头嘞!你看,那垒了个石头墩子,村长亲自垒的。” 在破屋的旁边,仔细看能看出来用石砖垒的矮墙,事用来堆砌垃圾的。只不过现在垃圾太多,已经远远超出了规定范围,弄得小屋四周也尽是垃圾。 有村民语气不屑:“傻庆平日都不在那的,不知道跑哪去野,就晚上偶尔过去睡,也臭不到他。再说了他妈都那样……” 于是人群开始小声嚼舌根,在农村里刘竹的职业不仅不光彩、还会招来很多闲话。 杜宇无奈看向俩人,意思是这情况他已经了解过了,村子里确实对刘竹风评不太好。 “大娘,我问点问题。”杜宇开始转移话题。 他从村里出来除了来接许意卿和周诗之外,还想顺便走访一些昨晚早早睡下的老人。她们喜欢傍晚扎堆,堪称村里的情报站。 村民们见杜宇身上穿的警服,还是很听话的,老年人特有的尊敬政府。 “你们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或者是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杜宇指了指失火的村长家:“就那边。” 老人们纷纷陷入回忆。 不知道是昨晚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还是老年人的记性不好,众人都是摇了摇头。 杜宇有些失望。 突然有个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神情激动。 杜宇破灭的希望也燃了起来。 “昨晚我又听见李成跟他老婆吵架了!”老人很激动地说。 然后众人也都跟墙头草似的摇摆起来,纷纷开口八卦村长家里的家事:“可不是嘛,他老早就看他老婆不顺眼了!” “要不是王小翠家里有钱。” “你看看王小翠那个泼皮样子……胖的跟猪站起来似的。” 杜宇重新变得失落,重重叹了口气。 这种家事,他已经从王小翠那边听过了,毫无价值。 吵架能吵出人命来? 那自己早被那些对他执法不满的人用舌头吊起来绞死了。 仨人走到火灾现场,漆黑的宅基地和残垣断壁在清晨的雾霭里透露着凄惨。 今天这里比昨天多了很多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让专案组的三个人颇为头疼。 王小翠从医院里回来了,哭的嗓子已经哑了,眼皮肿大,坐在家门口怀里抱着消防员给她抢救出来的一些财物。 其他一些生面孔也在哭,杜宇解释这都是死者家属……算是王家的同族,有几个是李成的朋友家眷,也是村里人。 “警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我老公?” “我大伯真的死了吗?” “我那苦命的爹啊!” 他们也知道杜宇是领导,说话好使,所以瞬间围了过来。 一人哭带动许多人哭,于是场面马上就要失控了。 杜宇头疼得很,但又理解死者家属的心情,所以站出来安慰大家。 “王小翠,我想问你一些关于昨晚的问题。”好不容易稳住了现场,杜宇赶紧把王小翠拉到一边做笔录:“昨晚你是几点离开家的?” 王小翠哭哭啼啼:“七点来钟吧,我吃了饭以后本来想着刷一会短剧就睡,没成想那死鬼接了个电话就拴不住了,硬要叫人来喝酒……他们都这副德行,一个电话说喝就喝!谁家老婆说话也不好使!” 从她的言语里,众人能听出王小翠对丈夫李成酗酒的痛恨。 可惜现在人已经死了,她再怎么恨,一想到过去的点滴,也就恨不起来了。 周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杜宇又问:“你昨晚跟李成吵了什么?有没有可能让他酒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出乎众人意料,王小翠神情微怔,“我没跟他吵架啊。” “没吵?”杜宇一愣:“有人说昨晚听见了你跟你丈夫吵架……不是因为喝酒的问题?” 王小翠连忙摇头:“怎么会,大过年的,谁会吵架?吵架不吉利的……所以就算是我再生气,也忍了。他就是知道我这一点,才那么肆无忌惮的!” 说到这,周诗和许意卿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其中周诗思维最是敏捷,她很快闻出了线索的味道。 “既然有人说听到了李成跟你吵架,而你又说没有,这说明那个女人不是你。” 王小翠连连摆手,在涉及女人尊严的时候格外严肃。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女人呢?我走到我妈家反应过来手机没带,打电话他也不接,我还回去取手机了呢!看见他醉醺醺的样子在门口不知道干啥,我当时确实起疑心把家里里外外都翻过了。可是没人,就我那些叔叔伯伯跟他那几个狗肉朋友!” 周诗一直在观察王小翠的微表情,跟众人施以眼色。 她没有撒谎。 许意卿跟杜宇对视一眼。 “如果说李成确实跟某个女人大吵了一架,让外面的路人都听见了,而那人又不是你……” “同时你还确定家里也没有外人的话……” 俩人绕到了已经烧毁的房屋侧边,靠近一片林地。 在屋子旁边转了一圈,发现了两道不太明显的车辙印。 “你家里有车吗?”杜宇问。 王小翠坚定地摇了摇头。 求评论,求追读,求月票,求推荐票。 (本章完) 第31章 第一死亡现场 第31章 第一死亡现场 以王小翠娘家的财力肯定是买得起车的。 但是因为李成入赘的缘故,那辆本来作为嫁妆、价值十几万的小汽车也被王小翠的哥哥开了去。 专案组的三人猜测李成心里对大舅哥这种霸占东西的行为绝对存在怨言。 王小翠心里也清楚,但她认为这没什么不合理的……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边是酗酒抽烟变得越来越颓废的丈夫。 李成已经没有初来坝下村时候的风光了,那时他是村里的村官,也是镇上初中的老师——一座比他现在的家大不了多少的瓦房充当的学校,升学率几乎是零。 一个城里来的大学生村官在那个年代还是稀缺人才,何况李成年轻时候长得也不错,当时的王小翠是喜欢李成的。但现在这种感情早已磨灭,只被婚姻和孩子禁锢着。 她跟专案组的几人大倒苦水,声称丈夫有怨言那自己挣钱去买呗,她的车给从小疼她的哥哥开,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都是一家人。 许意卿与周诗对视一眼,好似在问这样的心理是否合理……自己也是结过婚的人,却对王小翠的想法十分不理解。 周诗悄悄耸了耸肩,示意女人不爱了有一万种理由敷衍男人,这压根不是钱的事。 杜宇问:“所以你的车一直是你哥哥在开?你哥现在人呢?” 王小翠抹着眼泪点点头:“俺哥初三就回去了,他在外面包工地,说初五就得动工。” 杜宇掏出昨晚整理的卷宗,里面有记载死者李成的人际关系。翻到妻子王小翠直系血脉那一栏确实有写,王小翠的哥哥是个小包工头,常年在外务工。 杜宇又问:“既然你家里没有车,那这些车辙印是怎么回事?” 王小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是不是消防车的?” 杜宇又去仔细观察了那些车辙印,手指在上面轻拭之后,捻了捻:“车辙印上有雪。” 许意卿想了想说:“最后一场雪是昨天上午。” 那时候他跟林生在饭馆里等杜宇,见到了刚回来的周诗。窗户外面下着大雪,林生还感慨过完年以后雪下的出奇。 这说明车辙印至少是昨天之前的,消防车是下了雪才来的村子。 杜宇问旁边的民警:“昨天的雪是什么时候下的?” 民警回答:“昨天凌晨,中午结束的。” 也就是说案发前一天的晚上,以及火灾发生以后都是没下雪的。 所以出现在李成家旁边的车辙印绝不可能是消防车或者警车留下的。 就在这时,王小翠恍然大悟:“有可能是前天晚上来喝酒的那些狐朋狗友开的车。” 周诗疑惑:“同村的人有开车必要吗?” 王小翠解释:“不一定都在村里,我老公认识一个二道贩子,是个卖鱼的,专门给酒楼饭店送鱼。昨天给我老公打电话的就是他,他说刚接了一大笔单子第二天要给酒楼去送鱼,人逢喜事就想喝点庆祝。” “他叫什么名字?” “是叫刘柱吧?我们都叫他柱子。” 许意卿在尸检报告里翻,翻了一遍又倒回去重看,然后说:“应该是这个人,民警查的户籍里他叫刘翥,翥与柱同音。6号死者,是死在正屋里的俩人之一。” “我看看。”杜宇凑过来:“刘翥,年龄四十一岁,丧偶,没有孩子。征信里有一笔信用卡的负债,还有车辆的贷款。” 他看完以后问王小翠:“刘翥的家住在哪?” 王小翠说:“村西头第一家就是。” 专案组是从村东过来的,刘竹的儿子住在那边,村子的界碑也在那……如果那个破屋能称之为住所的话。 专案组的三个人和重案组的刑警们一起前往刘翥的家,他家的后面是一滩已经没有水了的死水塘。此时正值隆冬,水塘周边全是已经干枯的小树林。 那些树是刘翥十年前种的,他觉得种树能够发财。常言道,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刘翥很显然是具有一定经济头脑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种树自己砍有时候也犯法。 拐过一颗只剩下枯枝的大槐树,一行人来到了刘翥家。 很普通的农村小院,房子已经是老房子了,看得出来是祖上留下来的红瓦房。房子的外围让刘翥又加固了一些,盖了一个车库。 杜宇走着走着,突然猛地抬手。 刑警们和许意卿很默契地瞬间停下脚步,只有从外地调回来的周诗反应慢了半拍。 那是很专业的“停止前进”的手势。 杜宇年轻的时候当过武警,转业回地方进的公安。“怎么了?”许意卿小声地问。 旁边的刑警甚至都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杜宇指了指地上:“别紧张,只是怕踩了痕迹。” 于是众人才发现面前的泥土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车辙。 许意卿蹲下观察了一会,笃定道:“跟刚才火灾现场附近的车辙印是同一个纹,而且痕迹上都落了雪。” 周诗说:“这说明两个车辙出现的时间至少都是在下雪之前……也就是火灾前一天晚上。” 杜宇点头:“一辆车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火灾现场又没有这辆车,意味着刘翥的车先是停在了李成家,然后又开到了这里。” 众人顺着杜宇的目光看过去,那不太明显的车辙一直延伸到了刘翥家旁边的车库门前。 他的车库是那种卷帘门的,此时大门紧闭,白色的卷帘门上贴了一张纸条。 “家里没人,还有意向致电:1xxxxxxx” 专案组的三个人都快得ptsd了,一看见这种透明胶和字条就想起了给李杜笙的和刘竹住处发现的字条。 进而联想到【帮凶】。 细心的周诗上前看了看贴纸条用的透明胶,“透明胶很新,而且上面有指纹。” “有指纹那应该不是。”杜宇摇了摇头:“【帮凶】心思缜密,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紧接着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现在任何一个调查的方向都不能错过,杜宇一边打电话一边让旁边的刑警通知后勤同事,去查这个电话。 在响铃了很久之后,电话接通了。 “你好,致远二手车,请问有什么事?” 杜宇按了外放,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你好,我是看见了你贴在坝下村刘翥家里的纸条给你打的电话。” “坝下村……哦哦,你跟前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人什么关系?” “前天晚上给你打电话的人?” “对啊,前天晚上你们村的人给我打电话,说要卖车,让我第二天去收车。结果我去了没人在家啊!哦对了,你们村是不是着火了?我听说烧死七个人!” 现在互联网过于发达,哪里出了什么事,比记者还快的传播方式是朋友圈,然后是各种媒体和营销号。 想要封锁消息很难很难,而且封锁消息对于领导的压力也很大,杜宇一点都不意外火灾消息传播开的事实。 “没事了。”杜宇说:“我是警察,后续会有民警去跟你对接,请保持手机开机、通话畅通。” “诶,什么……警察?我们……” 没再理会对方,挂了电话,杜宇深吸一口气说:“刘翥要卖车。” 杜宇并不担心对方会骗自己,现在这个社会只要查到了电话号码,就等于查到了你全部的个人信息。 不出半小时,后勤民警就会调取对方的信息,只要他在江城,一个小时以后外勤民警就会登门拜访。 到时候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无所遁形。 许意卿说:“刘翥喝了一顿酒,突然就要卖车,这根本不合理。” 周诗也说:“第二天收车的车贩没有联系上刘翥……所以说车应该还在车库里。” 杜宇冲着旁边几位刑警同事招了招手,他们决定破拆这道卷帘门。 一层铁皮根本挡不住这几位练家子的力气,于是一阵阵刺耳的金属形变的声音回荡在清晨的坝下村。 很快卷帘门就被打开了。 看清楚了刘翥的车,许意卿瞳孔一缩。 “我想我们找到了。”他说:“刘竹的第一死亡现场。” 一辆运输水产品的箱式冷冻车停在车库里。 (本章完) 第32章 失温症 第32章 失温症 冷冻车又叫冷链车,是运输水产品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 江城是个鱼米之乡,去年重案组还查了赵钱宇那个渔民,居然忽略了冷链车也是能冻死人的。 而且像刘翥这样跑在路上给酒楼饭店送水产的二道贩子并不在少数。 杜宇拍了拍脑门懊恼:“居然遗漏了这么明显的线索。” 许意卿安慰他:“至少是查到了……而且现在是冬天,本身也存在迷惑性。” 杜宇神情凝重:“我觉得这套逻辑是合理的——昨晚村民听见了李成与女人争吵,他老婆又说不是自己,回家也没看见人……当时刘竹很可能被关在这里面!” 冷链车的车厢现在是上锁的状态,靠近箱门能闻到一股鱼腥味。 单靠现场的几人很难将车门打开,于是杜宇打电话给后勤寻求增援以及消防的帮助。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杀到了坝下村,由侦查科的民警和消防的同志们过来破拆车门。 在一阵电锯的火中,冷藏车的门被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冷气混杂着鱼腥味让周诗忍不住皱眉,她后退了半步,怕里面有恶心的画面出现……很显然之前有过心理阴影。 杜宇自然是不怕的,直接打着手电钻了进去。 他这人一身正气,让他抱着尸体睡一晚上,只要能抓到犯人,眉头都不眨一下的。 “里面全是冻鱼和一些水产品。”杜宇看了一圈回头说:“没有尸体。” 周诗分析:“刚才王小翠说刘翥接了一大笔订单,出于高兴所以约李成喝酒,这一车的水产品估计就是所谓的大订单了。有这么一大笔订单在,刘翥却突然要卖车,完全不合理……何况他还有车贷要还。” 杜宇冲着许意卿使了个眼色,许意卿心神领会,戴上手套进了车厢。 “这里面的温度很低,大概也就零度左右。” 他在等消防和支援到的这段时间里,去查了贴在挡风玻璃上的车辆信息和年检情况,查到这是一辆b类冷冻车。 b类的温度调节范围在12c到零下10c之间,现在外面是冬天,运送水产没有必要调节的温度太低,这个温度是合理的。 温度太低会让鱼类变得不新鲜,也卖不出好价钱。 杜宇问:“这样的温度能冻死人吗?我感觉还不如我家冰箱。” 许意卿说:“你这体格肯定冻不死,但刘竹就不一定了……李杜笙的马仔小狼不是说过,刘竹最近食不果腹吗?这样的温度足够了。” 低温环境会让人体内的热量逐步耗尽,身体素质差的就会引发心肺问题。 杜宇说:“这方面你是专家……能确定这就是刘竹第一死亡现场吗?” 许意卿摇头:“不能,我需要更专业的工具和更专业的助手。把车带回法医部吧,我打电话给阿生让他准备接收。” 一个好的法医不仅仅要对人体熟知,同时也要是一个合格的昆虫学家、甚至是合格的保洁员和厨子。 宋慈在《洗冤录》里记载,让全县的人举着自己的镰刀在街上走,没过多久有苍蝇落在某人的镰刀上,因此抓到了杀人犯。 于是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法医学诞生了。 许意卿要跟林生一起把这一辆能装十五吨货物的冷链车里里外外“舔”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很快林生就做好了交接工作,他永远是许意卿最好的助手,能够让许意卿没有后顾之忧地扑在解剖台上。 冷链车送到了法医部的大院里,在这里他们有最先进的设备和最专业的场地。 最重要的还是许意卿这个全国最好的法医,和林生这个最好的法医助手。 把所有的水产品全部搬下去,许意卿跟林生两个人耗时两个小时,就在这不到八平米的车厢里面检查了数遍。 当他俩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然是中午了。 杜宇就在大院里站着等,见他们往楼里去,连忙上去问:“怎么了,有线索了?” 许意卿点了点头:“找到了一些血液,如果化验能跟刘竹匹配的话,基本可以确定刘翥的冷链车是第一死亡现场了。只不过……” 杜宇看出了他的犹豫:“只不过什么?” 林生接话:“我跟许哥还提取到了一些别的液体……几滴精液。” —— 化验科午饭之后来了消息,血液能够跟刘竹匹配,重案组将刘翥的冷链车定为了第一死亡现场。 因为火灾的缘故,刘竹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了,所以无法断定这些血是因为受了什么伤。 不过许意卿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能够笃定刘竹当时受的伤不足以致命……任何致命伤都会留下内出血,比如头部的颅内出血和身体的内脏出血。 这种痕迹是无法通过灼烧毁去的,除非把人烧成碳。 “是皮外伤。”许意卿给出结论,“刘竹受了皮外伤,然后被人关在冷链车里,最后冻死了。” 而那些在车厢里提取到的精液,则跟村长李成的dna匹配。杜宇不敢置信:“李成在车厢里跟刘竹发生了关系?” 许意卿说:“我倾向于强迫,毕竟那个环境以及他们之间的矛盾……等等,我现在不保证一定发生了关系。” 作为法医,许意卿的一切结论都不能带有主观论断,哪怕是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了。 但他要对死者负责,所以要通过尸检证明杜宇的结论。 林生很抱歉地看向杜宇:“因为火灾和低温,我没办法在刘竹身上找到性侵的痕迹,她的皮肉烧得太厉害了。” 而想在李成身上找到痕迹就更难了,本身尸检鉴定男性的性行为就很困难。 杜宇双手环抱胸前,皱着眉头:“所以就没办法了吗?” 许意卿低眉沉思,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在法医部的办公室里转,不停地踱步。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看向杜宇:“快,给王小翠打个电话,我有事情问她!” 杜宇给留在坝下村的民警打了电话,很快与王小翠取得了联系。 许意卿问:“你有没有病?” 王小翠懵了,“什么?” “性病。”许意卿说:“你有没有性病?” 王小翠支支吾吾,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该是露出了难为情的表情:“警官,你……你这问的是什么呀!” 杜宇在一旁语气严肃:“请你配合。” 王小翠这才连忙大声回答:“没有,俺怎么可能有那种脏病呢!” “老杜,一会你让民警带她去体检,确保她说的是真话。”挂了电话,许意卿招呼着林生往解剖室走:“把李成的尸体拉出来,我要进行二次解剖!” 第一次解剖时间有限,而且杜宇只给了弄清死因的任务,所以许意卿在查明李成的死因之后就没有深入解剖了。 杜宇跟在身后,一边穿防护服一边戴口罩:“老许,你想到怎么查了?” 许意卿也戴上口罩和隔离面罩,声音就变得瓮声瓮气了:“我忽略了一种可以断定性行为的方式……刘竹是常年从事卖淫行为的特殊职业者。” 或许是他将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许意卿从没有把刘竹当成妓女看待,只是同样需要尊重的死者。 而刘竹这平日里为人诟病和非议的工作,也许成了能还她清白的关键。 林生将李成的尸体放到解剖台上。 许意卿说:“刘竹因为工作原因有性病,而李成又跟她发生了关系……我不认为那种情况下李成还能准备防护措施。” 很快许意卿把提取到的样本送去了化验室。 化验室在加班加点之后,给出了几人想要的答案—— 在李成体内找到了疱疹病毒! 许意卿解释:“其他的性病潜伏期在两周到十五年不等,而疱疹是最快的,三天内就会发病。” 杜宇松了一口气,有了证据案情进展就快的多了。 “至少刘竹被关在冷链车里这件事,李成是绝对知道的,甚至还强奸了她……可是为什么?” 一个新的疑问又出现在了杜宇脑海里。 他不理解,那可是冷链车啊! 李成会在那种地方图谋不轨? 许意卿给专业的人打去了电话。 周诗在听到了许意卿的尸检证据以及杜宇的疑惑之后,发挥自己的侧写专长,经过分析以后得出结论。 “我认为李成这个人是有长期的性压抑的,”周诗说:“他跟他的老婆不合,且他的老婆不符合李成的审美标准……王小翠供述已经很久没有跟李成有过夫妻生活了。而经过走访可以确定,刘竹这人有几分姿色,样貌符合大众审美,而且这么多年身材也没有走样,李成对刘竹动手,是有可能的。” 她话锋一转:“但是,能在那种情况下发生关系,一定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契机才行……这个契机因为条件不足,我实在没办法特写出来……因为我侧写的结果,都是刘竹主动勾引李成。这与我们现在的线索相悖。” 杜宇摩挲着下巴:“俩人有仇且仇恨极大,刘竹再怎么水性杨,也不可能主动勾引仇人。” 许意卿在听到这话之后,却是神情凝重,想了半天:“我觉得其实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只不过不是刘竹本人的主观意愿罢了,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失温症。” 杜宇不解:“失温症?” 许意卿点头:“一种常出现于冻死尸体的反常表现,具体为表情带笑、自己把衣服脱掉。” (本章完) 第33章 不完整的真相(合章) 第33章 不完整的真相(合章) 真正引发死亡的并不是寒冷,而是失温。 许意卿说:“现在是冬季,外面的室温比刘翥冷冻车里的温度还要低,但谁也没听过走在路上会冻死。人是恒温动物,身体会自主御寒,不让热量流失。” 杜宇说:“可刘竹在冷冻车里冻死了。” 许意卿点头:“对,因为她失温了。冷冻车里湿气太大,湿冷的环境会让人快速失温。” 2012年,台省的一位老人在清晨骑车时摔倒,因为淋雨湿了衣服,在12c的气温中失温而死。 泰坦尼克号大部分的死者并非淹死,而是在接近零度的冰冷海水中被活活冻死。 许意卿说:“失温会导致人体快速流失温度,最开始出现呼吸加速、精神亢奋的现象;随之开始心率下降,血液流速变慢。紧接着智商降低、出现失忆。然后大脑中枢神经受损,让人产生温暖的错觉,出现‘反常脱衣’、‘苦笑面容’等症状……最后心肺衰竭而死。” 杜宇面露震惊:“你的意思是,刘竹在冻死之前出现了反常脱衣的举动,但被李成误以为是生性浪荡的主动勾引,于是性压抑许久的李成跟刘竹发生了关系?” 许意卿叹气:“恐怕是的。出现‘反常脱衣’的时候已经是人体极限了,那时候李成若及时回头还有可能救回刘竹。但他选择施暴,刘竹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杜宇皱眉沉默,想了一会:“可他为什么要把冻死的刘竹搬回家?我以往处理的案件中,过失杀人之后,嫌疑人常常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而选择迅速处理尸体,留下诸多线索。” 许意卿也觉得有道理,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李成应该迅速提上裤子,把刘竹的尸体搬走,等家里人散了赶紧处理尸体。 手机还没有挂断通话,周诗一直在听俩人的分析。 “因为李成不认为是自己导致了刘竹的死。他施暴结束以后发现了刘竹死了,出于惊恐,决定找‘同伙’商量……他有这种想法,那刘竹受伤被关进车里,是有很多人参与其中。” “李成认为把刘竹关进车里的人要负主要责任,那个人极大可能是急着处理车辆的刘翥。”周诗说:“他在刘竹死后,把车开回了家联系了二手车公司,并连夜徒步返回李成家商量对策。” 杜宇说:“我相信专家的判断,而且听起来也符合我对同伙作案的认知……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把刘竹关在冷链车里?随便找个屋子也不至于冻死……还是说他们本来就打算杀了刘竹?” 许意卿想到了上午在坝下村的时候,王小翠说的话。 “李成的妻子说她当晚回了娘家,但是忘记了带手机。” 杜宇恍然大悟:“对,有这么一回事的。” 周诗在电话里说:“如果是我突然找不到手机,那我会先给我的手机打个电话。” 杜宇思考之后说:“而当时手机被王小翠落在了自己家里。李成等人刚跟刘竹起了冲突,将刘竹给制伏。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们一跳!” 许意卿点头:“是了,这样就说得通。李成很了解自己的妻子,知道自己不接电话,妻子极有可能会回来,准备把刘竹藏起来。” 周诗说:“而开车过来喝酒的刘翥立马提议可以把刘竹关进自己的车里,等风头过了以后从长计议。” 杜宇说:“王小翠说她回家以后见李成在大门口鬼鬼祟祟,还以为家里藏了人,特意找过却什么也没找到……这么一想,当时李成很可能刚把刘竹关进冷链车里。” 当晚刘竹与众人争执之后的真相,逐渐被专案组的三人还原。 正值春节假期,以李成为首的一群同村酒肉朋友相约晚上在家里喝酒打牌。妻子王小翠受不了丈夫这种酗酒的行为,又碍于春节期间的民俗不想与丈夫吵架。 于是王小翠索性眼不见心为静,要回自己娘家。 因为王小翠的娘家离得不远,她决定徒步前去,在离开后不久,刘竹突然闯入了李成的家。 这个常年不回村子、据村民说与李成有仇的女人不知和这群男人发生了什么争执,导致刘竹被众人殴打。 想必那是非常激烈的争吵,让隔了些距离的村民觉得是李成在跟老婆吵架。 此时,王小翠抵达自己娘家,却发现手机不见了,焦急之下给自己的手机打了很多电话。 另一边的李成做贼心虚,任凭妻子的手机一直在响也不敢接。 他判断自己的妻子极有可能回来取手机,于是与众人商议对策。 经过商讨,他把疑似受伤昏迷的刘竹关进了刘翥的冷链车里,因此王小翠回家以后并没有听到任何呼救的声音。 在王小翠把家里翻了个遍以后,李成将她哄出家门。 确定外面没人注意,他准备去把刘竹从冷链车里放出来,打开车门以后,却见到了刺激眼球的香艳一幕—— 刘竹把自己几乎脱了个干净,脸色因为失温而变得红润,弓腰蜷缩,脸上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神迷离,气若游丝。 对于失温症完全没有认知的李成被这一幕狠狠地震惊到了。 他有着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一个越看越讨厌的妻子。 再加之对刘竹在城里的工作略有耳闻,于是李成见色起意。 等到李成发泄之后准备将刘竹带回家里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 刘竹冻死了! 他很害怕,很慌张,但潜意识中认为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其他的人都有责任。 于是他把刘竹的尸体搬到家里去,藏在次卧,和众人商讨对策。 天亮以后,一把大火将一切付诸一炬。 专案组的三人在一点点更正猜想、还原真相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一直在一旁的林生叹气感慨:“真惨。” 他因为休息没能参与案件的全部,有些事情是不了解的。 此刻在许意卿二次解剖了李成的尸体以后就一直在屋里旁听,记录众人的推理,留作备份,以后也许能成为证据。 只听了这段,他不免有些同情这个女人……她不光彩,但不该死。 杜宇也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如果李成当时没有见色起意,说不定刘竹还有救。” 许意卿看向隔了一层玻璃的停尸柜,那里面躺着死前承担了巨大痛苦的刘竹。 最先从这种沉默气氛中缓过来的是周诗。 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她有很多疑点需要去解决,继续拼凑这个并不完整的真相。 “所以为什么李成会如此忌惮让王小翠见到刘竹?”她提出了一个疑问。 杜宇跟许意卿对视一眼,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这时候林生说出自己的想法:“肯定是怕事情败露啊!” 这也是其他俩人的第一念头。 想躲就是害怕。小三躲正主,小偷躲警察,犯了错的孩子躲父母,没写作业的学生躲老师,迟到的员工躲领导。 周诗立马说:“没错,就是这个,因为李成害怕。问题就是,李成在怕些什么……毕竟当时刘竹还没死,完全不存在过失杀人隐瞒真相的可能……虽然王小翠讨厌自己丈夫,但在仇家上门被打这件事上,我的侧写结果是王小翠会站在李成那边支持他。” 杜宇想了想,“因为李成是入赘的,所以打心底里是怕老婆的,害怕王小翠见家里有人所以误会?” 许意卿摇头:“我觉得这应该没什么好怕的吧?当时李成的家里有很多人,又不是单独他们俩个……何况刘竹是突然造访,其他人也能给李成作证。” 说了这么多,在场的人都不笨,于是经过周诗的这么一提醒,大家立马察觉到了,应该跟刘竹与李成等人的争吵有关—— 在李成认知中,那是绝对不能被妻子知道的事。 于是周诗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李成强奸刘竹,除了失温症导致的误会之外,说不定远不止见色起意那么简单。怕老婆知道却不怕朋友知道,大概率是与性有关。” 许意卿说:“而且别忘了,刘竹十分缺钱,相对的李成的家境很富裕。” 一个女人在正月里突然拜访了堪称地头蛇的村长家,不知说了些什么,被以村长为首的村霸们拳打脚踢。 杜宇笃定道:“按照我以往办案的经验,刘竹手里应该是握有李成等人的把柄,以此敲诈勒索。而李成等人恼羞成怒,殴打了刘竹。” 他提出那么几种可能。 几率比较大的,就是刘竹很早的时候就跟李成有染,而且不是你情我愿的那种。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直接导致了他们之间的仇恨和矛盾,甚至有可能是导致刘竹进城务工的直接原因。 这是刘竹对李成的把柄,被她牢牢攥在手里,与仇恨一起小心呵护着,以备将来有一天狠狠地咬李成一口。 紧接着她又收集了这群村霸更多的把柄。 终于在火灾的前一天晚上,刘竹认定时机成熟,于是上门勒索,以此换取大量钱财。 “是因为她儿子的病。”杜宇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理依据:“她儿子的病需要很多钱。” 许意卿蹙眉,“这种勒索行为成功基本为零。一个女人单刀赴会敲诈六个男人,怎么想也不会成功的。” 这就好比是劫匪劫持了人质的照片,毫无威慑力。 周诗纠正:“是七个,李成的小儿子现在还在医院的icu病房里躺着。” 在一旁做记录的林生抬起头,犹犹豫豫说:“也许……她压根就没打算活呢?” 许意卿跟杜宇转头看他。 这让一直以来都只负责解剖的林生有些压力,便赶忙补充:“许哥,杜队。你们也说了,死者生前买了大量的意外保险……这肯定是有原因的。反正我第一念头就是谁买这么多保险,要么不想活了给家人留一笔钱,要么有预感自己要出事。” “有道理!” 杜宇眼睛一亮,拍了拍林生肩膀以示鼓励。 他看向许意卿:“老许,你说刘竹会不会做了两手打算?敲诈勒索如果成了能拿一大笔钱,如果敲诈不成就烧死自己和李成,还能拉他全家陪葬,这样也能拿到那十几家保险公司的意外赔偿。” 许意卿歪了歪脑袋:“你是说李成家的火是刘竹放的?” 杜宇点头,信誓旦旦。 许意卿反驳:“你要是说刘竹敲诈成功了以后放火灭口还有些可信度,但刘竹因为意外被冻死了,怎么放火?” 杜宇愣住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周围的氛围瞬间凝固了。 刘竹想烧死李成一家给自己陪葬,却意外先死了。 死人当然不可能杀人…… 所以她有帮凶! 他眉头紧皱,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又是那狗日的!” 当一起案件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再离谱也是真相。 没人会觉得李成在经历了被敲诈勒索、强奸、意外致人死亡、协商毁尸之后,却死于意外失火。 专案组在查到【帮凶】住在刘竹宿舍里之后,其实心里就一直在提防着对方何时会出现。 此时此刻许意卿提出了这个想法以后,瞬间就让专案组的三个人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的案件调查方向,要往刘竹存在主观纵火意向,并且有同伙从旁协助这个点上靠拢。”杜宇给重案组的后勤打去了电话:“跟局里的领导说,这起火灾已经基本排除意外的可能性了,接下来由【帮凶】专案组接手。” 重案组的后勤民警火速响应,开始转变调查方向。 只不过农村很少会安装监控,即便是调取附近公路的摄像头,也很难在雪夜当中抓住一个经验十足的老狐狸。 与此同时,重案组的后勤也给了杜宇一个好消息—— 躺在医院icu里的那个名火场幸存者醒了! 许意卿跟杜宇马不停蹄赶往江城市人民医院,周诗比他们先到,正跟神情激动的王小翠一起与主治医生谈话。 王小翠那肥胖的身体跪在地上,一个劲给医生磕头,磕完了头嘴里却念叨着感谢佛祖之类的话。 在她愚昧的认知中,救活自己儿子的主要功臣,是这几天自己去各种庙里磕头的那些佛像。 如若不这么想,那自己这几天的头不是白磕了? 杜宇问:“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生回答:“已经基本恢复了意识,但仍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烧伤极有可能带来感染,即便是现在看起来好转,也许……” 他顿了顿,避免被家属听到,小声跟杜宇说:“有可能一个晚上情况就急转直下,毕竟感染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烧伤致死的医疗事件里,有90%都是死于之后的感染,全身大面积的烧伤感染饶是医生也回天乏术。 杜宇点了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跟他聊一聊?” 既然当晚唯一活着的证人随时有危险,那他这个做刑警的也只能强压着心里的同情,一切以案子为重。 “现在可以试试。”主治医生说:“病人醒了以后其实就一直在说些什么,我们不懂。但我要提醒一下,警察同志,可不能刺激他。” 想问一下各位读者,遇到推理过程不方便分章的情况,是断开发两章还是合章? 您可以留下宝贵意见,我都能看到的。 (本章完) 第34章 敲诈勒索 第34章 敲诈勒索 王小翠的小儿子叫李乐,今年二十七岁,大学毕业以后在外面跟着舅舅跑工程。 跑了几年以后,他觉得在工地待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没有同龄人,没有女人,没有乐子。 恰逢此时,有一个体量庞大的跨国制药公司打算在江城开工厂,坝下村附近的大片土地成了首选。 与其在外地工地里一年到头吃灰,不如回村子里看看有没有发展机会。 毕竟王小翠的娘家在本地有些势力,而李成再讨厌自己的婚姻也对儿子有感情的,光是这份关系在,就强过多少同龄人。 只要那个跨国公司的工厂开起来,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机会。 工厂、办公区、对江城的投资等等,会带来一系列的就业岗位和人脉关系。李成出身知识分子,眼光看得很远,就把自己的儿子喊回家乡发展。 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土地是村里的,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把地转让出去是件好事。 于是村长李成伙同自己那些村霸酒友开始了对村民们长期的欺凌,目的就是让他们在同意书上签字。 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们,李成还算是有些收敛,软硬皆施。 可刘竹常年在外,再加上李成与她有仇,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她在村里的儿子就成了李成重点迫害的对象。 把垃圾场从村子的另一头迁到刘竹老宅附近也是李成的主意,用他的原话说就是“那傻子不是总爱翻垃圾吗?这下还省去了走路,他还得谢谢我。” 那间屋子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许意卿他们看见的这么破旧,村霸们让自己的孩子合伙去欺负那个傻子,逐渐圈了整村的人都不待见他。在一枚一枚石头和流言蜚语的攻击下,房子没了玻璃,人心和墙也千疮百孔。 杜宇站在icu病房的外面看向屋里,一行人隔着玻璃用呼叫机跟屋里的护士通话。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进来,这是无菌病房。”护士说:“有什么要问的告诉我,我代为转达。” 杜宇问:“李乐,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护士趴在病床前跟已经清醒过来的李乐传话,他身上裹着绷带,几乎没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许意卿完全能够想象出绷带下面的景象,要不是李乐还有一口气,跟现在法医部停尸柜里的那些尸体没什么两样,骇人且丑陋。 李乐艰难开口,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牵动烧伤的面部。 火焰夺走了他的表皮和嘴唇,也限制了他的说话能力。 护士很遗憾地跟杜宇说:“警察同志,他不愿意说,一直在问自己父亲和叔叔伯伯们怎么样了。” 杜宇准备如实回答,周诗抢先一步制止了他:“换一种说法。” 她悄悄的跟杜宇说了些什么,杜宇眉头一皱,觉得有些套话的嫌疑,但眼下也没别的好办法。 杜宇说:“李乐,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们家失了火,很不幸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你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 隔着玻璃,三人看见躺在床上的李乐情绪激动,手脚挣扎,连带着周围那些医疗仪器和输液管发出声响。 护士连忙安抚他的情绪。 杜宇继续说:“我知道你很伤心,抱歉李乐,但我是警察,有这个义务跟你说实话。所以我想请你也跟我说实话,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见李乐还是没有要交代的意思,众人就明白果然那天晚上刘竹是去李成家里敲诈他了。李乐作为亲人,肯定不会松口说出对自己父亲有害的情报的。 毕竟敲诈的意义就在于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些秘密。 于是杜宇只能轻叹一口气,照着周诗说的做:“现在火灾的原因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但很有可能是人为纵火。你兄弟、父亲和叔叔伯伯们已经死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把实话说出来,这样还能帮我们破案。你也不想让家人们死的不明不白对不对?” 过了良久,李乐终于开口了。 他示意护士把传呼机拿过来,他要亲自跟警察对话。 即便他现在的身体动一毫米都会引发疼痛。 “我家失火……跟那个女人……有没有关系?” 杜宇明白李乐口中的女人指的是刘竹,他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性。” 听见正面答复,李乐缓缓闭上双眼,经过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决定把那晚刘竹到访之后的真相说出来。 “那晚上我妈刚走。”李乐喘着粗气说:“我爸的朋友们陆续来了,我哥跟他们混的很好,我有些怕生,我爸说这些叔叔伯伯平日里帮他不少,让我也学学我哥。” “紧接着外面大门就响了……我出去开的门,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李乐神情激动,“我不认识她,她说有事找我爸……我看见她提着些东西,以为是来送礼的,就没多想让她进门了。” 杜宇听到这开口打断:“刘竹带了什么?” 李乐说:“一些奶、橘子……还有些蜂窝煤,说买的都是好煤。我家不烧炉子,我就让她放院里,等有空我去送村里亲戚。” 说到这,他一阵懊恼,表情痛苦,也不知道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后悔:“早知道我就赶她走了!” 杜宇继续问:“之后呢?” 李乐说:“之后她进了门,我走前边,跟我爸说有人来送礼。但我爸见到她的瞬间就变了脸,问她来干什么。” “刘竹说她来给我爸送礼,我爸是不信的,屋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也不信,都轰着让她滚。” “我这时候就有些懵了,我哥把我拉到了一边。我爸问她搞什么名堂,她说要跟我爸借钱。” “然后那些叔叔伯伯们听了就笑,说有钱喂狗也不借她,当初不卖地,现在来借钱,当他们是傻子。” 杜宇跟许意卿对视一眼,意识到刘竹果然是为了钱。 借无非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敲诈。 而且听李乐的说法,她这番举动真有可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家里的地被村霸强行抢走,儿子在村里受尽欺负,此刻上门借钱,怕不是来借命的。 杜宇问:“刘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李乐眼神惊恐:“她说如果不借她钱,就把我爸那些破事告诉我妈……我从来没见过我爸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本章完) 第35章 竹花凋零 第35章 竹凋零 以王乐的视角,专案组三人看到了那晚的混乱。 刘竹走进房间说要借钱,被李成冷嘲热讽之后,拿出了她与李成过往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威胁他—— 早些年李成来坝下村的时候,是作为村官和附近学校的教导主任,来下乡支教的。 刘竹曾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年轻时候的她远没有现在这么落魄和不光彩,虽说父母早亡,但至少还有个爷爷相依为命。跟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她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只不过年迈的爷爷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只能给刘竹以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让她不会饿死。 至于对孩子的教育,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巧的是坝下村的教育一直是一个问题。村办学校中小学连读,只是为了普及义务教育,空有学校的名头,实际上就是一个问题儿童的托儿所。 缺乏师资力量,没有教材没有教具,甚至屋里连个像样的黑板都没有,更别提桌椅板凳了。 愿意来学校肯定不是为了学习,因为这里有同龄人,他们就在屋子里吵闹。老师也不上课,学校成了这群学生的聚集所,人齐了就呼朋引伴离开,去别处找乐子。 那段时间进城务工的风头很盛,大人们都在江城找活干,村里全是留守儿童。 刘竹跟他们混在一起,很快就被带坏了。 某天,十几岁的刘竹被一群孩子带着去镇上游戏厅玩,结识了很多年纪更大一些的痞子。 这群不良混混带她在打街机、去酒吧鬼混,去影厅看盗版光碟。 没人会认为这群痞子只是出于好心愿意带一个陌生的女孩玩耍……只有刘竹自己不知道。 也是那天,刘竹第一次接触了色情影片。 同天晚上,她在酒精和言巧语的麻痹之下失去了自己的贞洁。 因为教育的悲剧,刘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依旧跟这群痞子混在一起。 如果她及时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兴许自己的人生还有挽救。 但农村的悲剧远不止这些。 刘竹因为向往城市的生活,竟然对学校里年轻的教导主任李成有了念头。 李成当时的年纪跟刘竹差的不多,他二十多岁,刘竹十几岁。 他一表人才,浓眉大眼符合当时的审美,说的普通话与村里的土话格格不入,让那些说着方言的人在刘竹眼里都矮了一头。 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再加之李成也不是什么好人,很快他们就做出了不被社会法律和道德认可的事情。 刘竹幻想着自己找到了真爱,却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了真相。 李成是有“爱人”的,那一会他还在经受王小翠娘家的考验,想要入赘到坝下村。 刘竹没受过什么教育,所以不知道什么叫做第三者,但是生物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浓浓的嫉妒,想要驱赶情敌,于是跑到学校里闹。 这着实是吓了李成一跳,他警告威胁刘竹,生怕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坏在这个没有爹妈的小贱人身上。 他跟刘竹坦白自己只是为了找人发泄,跟她只是玩玩,她这样的破烂货没人会要的。 恰逢那一阵疼爱她的爷爷也因病去世,撒手人寰。没人管的刘竹了野孩子,梦想中的真爱也变成了龌龊的关系。 在双重打击之下,刘竹受不了这样的真相。 于是她跑了,跑去了她向往的城里。 在城里她什么也不会,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正确的三观,过于善良、容易遭人欺骗。于是刘竹只能靠着一边出卖身体赚钱,一边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 这么多年过去,她很少会回村里,哪怕是回村也会躲着李成。 李成也在躲着她。 时间会淡忘一切,就在李成儿子都已经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大的时候,他认为这些事早就成了过去,会被自己带进坟墓里。 却没成想刘竹突然在雪夜出现,当着他的面威胁他,要把这些事告诉他的妻子。李成害怕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这个钱。 谁知道刘竹是有备而来的,她想要更多的钱,于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甚至还把李成朋友们的一些丑事也搬到了台面上作为筹码。 她声嘶力竭地咒骂李成等人,声音大到邻居都隐约能听到。 众人越来越害怕,害怕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捅出去,被路过的人听到。 于是他们上前制止刘竹的咒骂,很快推搡演变成了殴打。 污言碎语充斥着屋子,拳打脚踢吓坏了李乐,但他本能地相信自己的父亲,没有选择报警。 就在这时,被王小翠落在家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也制止了殴打。 众人这才发现刘竹已经昏过去了,李成也有预感妻子可能会回来。 巨大的恐惧让他的后背在大冬天湿了一片,比狗还低下的家庭地位让他清楚,如果被王小翠知道了自己跟刘竹的过去,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王小翠娘家千百倍的殴打和报复。 他抛弃了前半辈子跑到坝下村,好不容易有了后半辈子的富裕,却险些被刘竹给毁了。 于是他要把刘竹藏起来,随便藏在哪里都好,只要过了今晚。 至于其他人,刘竹收集了他们跟李成一起作威作福的很多证据,扬言不给钱就报警,或者是把他们在外面找小姐的事情告诉他们老婆和孩子,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 很难想象,刘竹这个教育水平甚至不如城里小学生的农村女人,这几十年居然也在江城发展出了自己的情报网。 跟这个打听两句,跟那个说两句,连这群村霸哪天去的江城,去的哪家按摩店都明明白白。 于是做贼心虚的众人赶紧帮忙,集思广益之后,他们决定把刘竹关进刘翥的冷链车里。 果不其然,李成刚把刘竹关进去,王小翠就回来了。 她觉得丈夫鬼鬼祟祟像是偷人,就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在这期间,众人看似稳妥,懒懒散散地喝酒打牌,实际上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王小翠好不容易走了,他们才松了口气,让李成去把刘竹放出来,准备跟她好好商量一下,这钱不行就给了。 杀人这两个字说着轻巧,但真摆在眼前了,谁也不敢下手。 那就只能妥协,任凭刘竹敲诈了。 可谁知道李成出去了有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惊恐地背着刘竹的尸体。 李乐满脸痛苦:“我们把她杀了!” 杜宇很想跟他说刘竹的死其实是你爸的责任,但已经知道了真相,就不再刺激他了。 “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处理刘竹的尸体?” “等天亮以后埋到地里去,或者是埋到乱坟岗……还没商量好,第二天就着火了。” 杜宇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他转头跟许意卿和周诗说:“刘竹的死跟咱们推理的基本没有出入。干得好,两位专家。” 许意卿说:“现在整个案件就只剩下刘竹儿子和火灾原因这两个疑点了。” 周诗补充:“我现在可以肯定,火灾百分之九十九跟刘竹有关……还记得消防说过的火灾原因吗?” 许意卿说:“鞭炮之类的东西点燃了放在院子里的煤。” 根据李乐刚才的口供,他家不烧炉子。 那些煤是刘竹带来堆放在院子里的。 (本章完) 第36章 十年 第36章 十年 本身李成家的院子里是没有可燃物的,即便是有火星意外落进院子也不会引起火灾。 许意卿思索片刻,说:“但想要证实这一点有些难,那些煤早就在火灾中烧掉了,不可能找到刘竹的指纹。” 杜宇拍了拍许意卿的肩膀,笑着说:“老许,不要拘泥于什么都从犯罪现场和尸体身上找证物。我们刑警也不是离了法医就寸步难行的……江城卖煤的虽多,不过也比全城搜捕嫌疑人要简单。” 李月月那个案子里,如果不是上头给咬死了破案时间,杜宇把整个江城舔一遍也能带着李月月的照片查到狗肉馆。 如今只不过是把狗肉馆换成卖煤的商贩罢了。 于是许意卿和周诗回去休息,杜宇则开始阶段性收尾工作——寻找刘竹买煤炭的商贩,带王小翠体检确定她没有性病,传唤二手车市场的业务员配合调查。 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以后,只剩最后一条就可以写本次火灾的报告了。 其实到了这一步,领导们悬着的心已经放了下来。只要不是因为燃放烟爆竹引起的火灾,他们的乌纱帽都是可以保住的。 江城作为周边第一个开始试点解禁燃放烟爆竹的城市,可是有不少人在盯着的。 个人仇恨引起的刑事案件,交给警察去处理就好,并不会引发社会恐慌和骚动。 周诗把许意卿送回了他的家,她提出想上去看看,许意卿并没有反对。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跟楼道里没什么区别,家里所有的窗在许意卿离开之后都会打开通风。 外面阳光明媚,里面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周诗很快就推断出了原因。 家里实在是太空旷了,没什么家具,一切从简。这里不像是人常住的屋子,倒像是租客离开时把自己的东西打包以后留下的出租屋。 她并不觉得意外,读研的那一阵因为能力出众,许意卿和周诗都是有自己单独宿舍的……她去许意卿的宿舍串过门,简直就像是新生入住以前的模样,甚至还因此闹过笑话: 某次宿管查寝的时候,许意卿正好下楼去取快递。宿管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面比毕业季某些毕业生的宿舍都干净。 她以为许意卿一夜之间卷铺盖走了,却没人通知她。夜不归宿都是小事,可丢了学生就了不得,宿管当场慌了神,赶紧给领导打电话。 校领导一听也害了怕,虽说法医学读研都那个年纪了管的也宽,可在学校里丢了人也是要出大事的。 随后许意卿抱着快递往回走的时候,就跟风风火火的导师和生活导员撞了个满怀。 自此之后,他出门都会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以证明自己还是有些贵重物品的,没有突然搬走。 “我离婚搬走以后,你就不添置新东西了?”周诗开了个玩笑:“你在等什么?” 原本她和许意卿的住处就像是两种颜色的拼图拼起来的画板,此刻只剩下了一种颜色,很自然地产生在等着什么人来填补空缺的感觉。 她一边说一边四处转转。 十年前俩人刚结婚,就是住在这里的。 这是周诗出钱买的婚房,离婚以后她没要,留给了许意卿……当时是顶了些家庭压力的。 原话是江城的房子她又带不去大城市,打官司烦死个人,不要不要。 但许意卿知道她只是嘴硬罢了。房子卖了钱,钱哪有带不走的道理? 她只是想着以后有可能的话,再回来看看。以及向认识他们的亲朋证明,离婚不是感情问题。 “你把东西搬走了,我自己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回到原点罢了。” 许意卿的脑海里只有法医学,是周诗给他简单朴素的生活描绘一些别的颜色。 可惜迫于各种各样的压力,俩人的婚姻注定走不到一起。 许意卿说:“你有想过搬回来吗?” 周诗想了想,“你能放弃当法医吗?” 许意卿摇了摇头:“不能。” 顿了顿,他看向周诗:“而且我不干法医了,那些人就能当我没有解剖过那具尸体吗?” 周诗叹了口气,这又是没有结果的争论。 十年前这样,初七那天也是这样。 “我饿了,能不能给我做顿饭?”周诗决定转移话题,好不容易有闲工夫休息,干嘛非要拌嘴? “好,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许意卿挽了挽袖子。 “没有就出去买呗。”周诗把自己的包往沙发上随手一扔,然后撩起自己的头发绑成马尾辫,整个人立马从成熟稳重变的有些活力了。 她晃了晃脑袋,带动头发也轻轻甩了甩:“我正好也想看看,十年了,附近有什么变化。”许意卿笑道:“那变化可大了。” 十年,平地起高楼,楼起楼塌。路修了又修,人走了又走。 在难得的惬意午后,已经离婚十年的许意卿和周诗又跟许久以前一样,一起买菜做饭。 在这期间,周诗没有问许意卿有没有新欢,许意卿也没有问周诗再婚了没有。 俩人出奇的默契。 只是越是如此,许意卿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在李杜笙认领了李月月的尸体以后,跟他说了声谢谢,这让许意卿感到十分惊讶。 因为很少有家属会在法医将亲人的尸体开膛破肚以后,还能对法医保持尊重的。 —— 专案组休息了一天半,在第三天的早上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了许意卿。 是杜宇打来的电话,他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许意卿一愣。 “快来医院,李乐不行了。” 事发突然,许意卿打了个车直奔医院,等到了医院以后,见到了杜宇和周诗。 以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王小翠家人。 “医生,你救救我儿子啊!” “我给你磕头了,医生,我外甥千万不能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这一个独苗了!” “老许,你来了。”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李乐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杜宇叹了口气:“烧伤还是感染了。” 有医生过来找人签字:“谁是病人直系家属?” 王小翠连滚带爬:“我是,我是!” 医生把病危通知书往她面前一伸:“签个字吧,准备手术。” 王小翠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又哭又闹,死活不在那上面签字。 她觉得病危通知就跟死亡通知一样,签了儿子就没了。 这等愚昧看的周诗一阵皱眉。 最后还是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的王小翠的哥哥劝她签了字,李乐跟着他在外面工地打工有些感情,当舅舅的也很揪心。 按理说手术跟专案组的三个人没什么关系,可李乐是唯一的证人,虽说口供已经录好,但证人活着终归是没有坏处的。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就连王小翠都哭累了。 突然有人怯生生来问:“请问谁是家属?” 王小翠带着哭肿的眼说:“我是。” 来人并非医生,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个子不高。 光从气场来说,就不是医院的职工。 她有些狐疑:“你叫许意卿?” 离着王家众人有些距离的专案组三人闻言都是一愣,杜宇从排椅上站起来,冲着她招手:“在这边。” 女人过来问:“谁是许意卿?” 许意卿说:“我是。” 女人露出了高兴的表情,“那请你出局一下死亡证明,把保险金领了吧。” “谁的死亡证明?” “我看看……参保人刘竹的死亡证明。” (本章完) 第37章 狗尾草 第37章 狗尾草 经过简单的交流,众人得知女人是众多保险公司派来的代表,为的是刘竹的意外人身保险。 紧接着她就遭到了王家人的集火,手术室里还有他们的亲骨肉生死未卜,来了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任谁都会觉得晦气。 好在现场还有杜宇这个刑警能管事,制止了王家人的暴动,带着业务员离开。 他们驱车回到了刑警大队,在重案组办公室里,业务员还在皱着眉头一个劲嘀咕,埋怨刚才王家人的野蛮。 “都是些什么人啊?” “你也消消气。”周诗说:“他们亲人在手术室里抢救,难免情绪激动。” 杜宇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医院的?” 保险业务员说:“不是你说的吗?” 她指了指许意卿。 许意卿懵了:“我?” 保险业务员说:“你打电话给我,说刘竹死了,让我去医院,你给我死亡证明。” 杜宇和周诗对视一眼,察觉到不对劲。 杜宇问:“我看看,什么电话。” 保险业务员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快递电话呢!” 通话记录里显示一串虚拟号码。 现在很多网购平台、外卖平台甚至是推销电话,都会使用虚拟号码,导致电诈分子有可乘之机。 而在重案组里,近期的可疑号码都会引起重视。 杜宇给同事使了个眼色:“让网警去查查这个号码。” 保险业务员不解,看向许意卿:“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你的声音跟电话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的声音?”许意卿指了指自己:“我确定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保险业务员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刑警,拿出那份保险:“不管了,你给我出示刘竹的死亡证明,我给你钱……受益人到场了没有?电话里你说你是受益人的监护人。” “受益人叫什么?” “刘庆。” 杜宇闻言看向另外俩人:“刘庆是刘竹的儿子。” 紧接着杜宇把近期民警走访坝下村和江城风月场所收集到的关于刘竹和她儿子的情况做了简单说明。 刘竹在去往江城之后的几年里逐渐认清了这个黑暗的社会。 就在她已经摸索出了自己这种小人物怎么在江城苟延残喘的时候,一个意外打破了平静。 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只有亲身体会过成为父母才能明白孩子的冲击力,刘竹之前也怀过几次,却从没有这一次特殊。 于是她萌生出了一个想法,要把孩子生下来,回坝下村去过平淡日子……尽管她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两个月已无从查起。 那段时间她瞒着身孕,疯狂敛财,想给自己和孩子未来的生活攒一些保障,直到自己瞒不住了才坐上回村的城乡公交。 此时她已经有三个半月的身孕。 回了村以后,面对乡亲们戳脊梁骨一样的眼光和谣言,她默默忍受着一切,等待着孩子的降临,每天做梦她都能梦见规划好的未来,然后被自己笑醒。 那一阵,刘竹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牛劲,尽管几个月前她拧瓶水都费事。 随后她的儿子刘庆出生了。 名字是她自己起的,不知道孩子的父亲也就没办法上户口。没什么文化的刘竹觉得也没什么问题,户口有什么用?娘俩安安稳稳过日子,以后找个不嫌弃自己的男人嫁了,这辈子也挺好的,落叶归根了。 可生活不会一帆风顺,或许是因为怀孕期间刘竹仍然我行我素,也或许是小时候的一场高烧,导致刘庆比正常的孩子智力要低。 而且已经是低到了无法自主生活的地步,在别的同龄人已经上学的年纪,他就连开口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他饿了哭,冷了哭,热了也哭,不会说话就始终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这哭声惹烦了邻居,也哭崩溃了刘竹。在无数个夜里,她跟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起放声大哭,有时候还会盖过孩子的哭声。 梦里描绘的未来破碎了。 刚开始刘竹还抱有希望,但随着刘庆年纪越来越大,她终于接受了现实。 一个风月女子,本就没有任何当母亲的经验,只凭着决心更不可能抚养一个傻孩子。 刘竹种着爷爷留下的几亩地,却因为没有经验毫无收成。早些年攒的钱也光了,她终日以泪洗面。 终于在某一天,刘竹受不了了,她要凭着自己仅剩不多的美貌和青春,去勾搭一个能保证自己下半辈子生活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绝不可能是村里人。 孩子成了累赘。 所以在某天清晨,她带着儿子挨家挨户去给人磕头,把家里剩的一些粮米油盐给孩子留下些,其余的都送给了乡亲们,身上的钱都在村口小卖部买了劣质的烟和酒。电视,冰柜,锅铲,甚至是插排,谁要就给谁,只求给孩子留张床。 紧接着刘竹就人间蒸发了,带着仅有的三块钱车费去了江城,独留一个傻儿子在村里。 刚开始,还有村里看不下去的好心人去给傻庆送点饭吃,把他妈留下的那些粮食做成热食,不让他饿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好心渐渐磨平,傻庆又是一个不懂的什么叫感恩的傻子,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村里的孩子打架。 谁也忍不了上午去给他做了饭,下午他就跟自己的孙子扭打在一起……尽管是村霸的小孩先惹了傻庆。 就这样傻庆成了孤儿,没什么人再去管他了。 他从村子的这一头徒步走到另一头的垃圾场,去捡菜叶子充饥,渴了就去长满苔藓的村边水湾喝水。 终于有一天,傻庆把自己吃坏了。 他疼的终日哀嚎和痛哭,村里人看不下去,去给他喂药,他却嫌药太苦,吐的到处都是。 后来,村里人在城里见到了刘竹,跟她说了她儿子的情况。 人们猜测这时候的刘竹应该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只当是死了,可乡亲的描述又勾起了她作为母亲仅剩的一点良心。 于是刘竹回到了坝下村,看到了她那个睡在破旧放屋里,整天捡垃圾吃的儿子。 还没等走到家门,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随后她带着刘庆去了江城市的人民医院检查,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胃癌。 她时隔多年再一次陷入了作为母亲的崩溃。 住院费是一个天文数字,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医院也委婉告诉她,她儿子的情况特殊,不适合住院,除非能出得起钱住单人间。 办理退院手续的那一天,江城举行了热闹的游街。 她跪在雪地里,感受着人间疾苦。 刘竹带着刘庆,去剪了头发,吃了五块钱一碗的面条,买了一身还算整洁的新衣服。 出乎意料的,那一天被疾病折磨到喜怒无常的刘庆没有哭没有闹,饶是胃疼的厉害,也还是把那一整碗面条全吃了,汤都没有剩下。 尽管到了晚上,他就把面条吐了一地。 不知道刘竹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又在临近年关的时候离开了,于是村里人都说,刘竹不会再回来了。 等她下一次再露脸,就是敲响了李成家的大门,抱着一堆礼品和拖着一麻袋的蜂窝煤。 “我们走访的这几天,偶尔会遇上刘庆回那间破屋,问他什么也不说,没办法沟通。给他吃的,他也会因为胃疼吃不下去……偶尔看见他疼的跪在地上拿头撞门框,嘴里喊着妈。” 杜宇说:“只唯独给他买面条吃,他会安安静静全吃下去……唉,虽然最后也会都吐出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你们刚去坝下村的时候,还记得刘庆家附近种了很多狗尾草对吧?他会拔狗尾草嘬上面的嫩穗,嫩的穗是带甜味的。而那种甜味,是他为数不多的幸福来源了。” (本章完) 第38章 一张照片 第38章 一张照片 百万家产距离负债可能只隔着一场病。 富豪都是如此,何况普通人呢? 一场大病就能压垮一个家庭,可到底治还是不治? 不,这已经不是治不治的问题了,只是愿不愿意散尽家底让病人少受些罪。 蝇营狗苟这么多年,到头来蚂蚁还是抵不过命运。 刘竹只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人,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只是用自己的生命换钱。 保险业务员看着陷入沉思、表情凝重的几人,怯生生地开口打破这种气氛。 “能不能请受益人来签个字?我今天还有业务要跑的。”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核实保险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要尽量挑刺,往“这也不赔那也不赔”的公司宗旨靠拢。 但眼见着这事跟警察扯上了关系,她也不敢再耍小聪明了,只求早些签了单子离开,免得给自己也惹得一身骚。 杜宇说:“受益人来不了。” 许意卿说:“刘竹的死亡证明在这里。” 能够出具死亡证明的单位有很多,医院甚至是村委会都可以。 而刘竹死于意外,那就只能由公安机关调查之后才能出具死亡证明。 很显然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的人是知道这一点的,对方清楚刘竹死于意外,而且死亡证明在许意卿手上。 许意卿翻找了刘竹的档案袋,里面有她的个人信息和尸检报告,死亡证明也在里面。 这些他都不需要操心,林生会安排好一切,每当许意卿需要相关的任何材料,只需要找一找林生给他弄好的档案袋即可。 实在不行就给林生打个电话,还没有一次出现纰漏的情况。 保险业务员在确认无误之后,留下了死亡证明的复印件。 在等待打印机工作的这段时间里,许意卿观察着保险业务员,对方有些漫不经心,只把这件事当做是自己必须要完成的工作,丝毫没觉得这份死亡证明有多沉重。 他猜想并非是这人有多么冷血,更可能是干的多了、见得多了,每一份保险确认单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就跟自己一样。 “留一个卡号,保险金纳税之后会打到卡号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杜宇留了重案组金融科的公用卡号。 他挠了挠头,有些伤脑筋:“又得写报告了。” 周诗笑道:“你还得给会计同事买奶茶喝。” 杜宇也是呵呵一笑:“没事,突然收到几百万入账对会计来说是小事,要是突然多了个几块钱几分钱的,哪才能吓死他们!” 保险公司效率很高,不过许意卿猜测更大的可能是业务员回去跟公司领导说过了情况,此事涉及刑事案件,不快不行。 谁也不想让警察上门走一趟。 所以汇款下午就到了,许意卿提议去看一看刘庆。 “这笔钱是他妈妈的卖命钱。” 杜宇也点头同意。 他是一名刑警,所以出于立场考虑,他不认为刘竹为了报仇杀李成全家是对的。 那样会导致社会恐慌,他的职责就是维护社会安定。 可刘庆毕竟是无辜的,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笔钱一定会继承刘竹做母亲的决心,把刘庆治好。 许意卿坐在帕拉梅拉的副驾驶上,望着写有“坝下村”字样的界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来村里了。 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在冬天气味的传播不如夏天活跃,低温会导致很多东西失去活性……甚至包括空气流动性。 所以即便是能看到破屋周边那一堆一堆的垃圾,可不走到眼前是闻不到臭味的。 即便如此,这里也不是适合长久居住的地方。周诗皱眉不悦,言语之间充满了鄙夷:“李成居然还把垃圾场迁到了刘庆家旁边,真是有够恶心的……人渣!” “如果是以前,我会跟你说一句尊重死者。”杜宇摊了摊手:“但现在我认为你说得对。” 许意卿走到那些狗尾草附近蹲下,冬日的冷风一吹,那些草就摇啊摇,却没了春夏时节的生机与翠绿,变得枯黄又脆弱。 他用手扯下一根狗尾穗,将细的那头递到嘴边咬着。 这幅样子活像是在爱耍帅的年纪喜欢叼着狗尾草到处跑,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孩的青葱少年。 “是涩的。” 他摇了摇头,将嘴里的狗尾草拿下来。 冬天,傻庆连最简单的甜味也尝不到了。 冬天,他没了妈妈。 “刘庆,还记得我吗?” 杜宇敲了敲已经没有门扉的门框,破屋里传来低声的呜咽。 三人走进去,看着只剩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屋子,第一次如此形象地感觉到什么叫家徒四壁。 墙到处漏风,刘庆蜷缩在床上盖着那床发了霉的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杜宇从兜里掏出几板药片,周诗手里拿着路上买的八宝粥。她还很贴心地让便利店的店员帮忙用热水烫过。 药是杜宇自己掏钱买的,两盒药了一百多,虽然对于治疗胃癌没有任何帮助,但至少能帮助缓解疼痛。 许意卿第一次看清楚了刘庆的脸。 头发说长不长,年前刘竹带着他刚去理过发,所以没那么糟糕。 只是刘庆的认知中不存在洗头这个说法,所以他的头发已经从布满油渍变成了干黄枯燥,上面布满头屑。 眼角和脸上全是黑色的污渍,脸上的胡茬让人没办法准确判断他的年龄。 杜宇没有丝毫嫌弃的样子,径直坐到了床上,拿来保温杯的热水和八宝粥:“吃点东西,把药吃了,我们带你去医院。” 刘庆嘴里嚷着断断续续的“疼”和“妈”,听的人揪心。 他的人生如此短暂,短到了只用这两个字就能概括。 周诗在屋子里转,下意识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只不过这里着实没什么好端详的,屋里一共就一张床还有一张一碰就吱呀乱晃的木头桌子。 桌上摆了些面包和开了瓶盖的瓶装水。 她微微蹙眉。 许意卿走过去问:“怎么了?” “生产日期很近。”周诗说:“最近有人来过。” 杜宇在喂刘庆吃东西,顺便帮他打理一下仪容仪表,以便待会去市里医院住院。 他头也不回说:“可能是我的同事吧,走访的民警都说他太可怜了,给送吃的也不奇怪……有人还要捐款呢!” 周诗仔细观察了以后,问:“民警走访的时候会翻柜子吗?” 杜宇一愣,下意识摇头:“不会,只是走访了解情况。虽然屋子破成这样,但我想我的同事也不会翻箱倒柜。” 周诗看着木桌说:“这抽屉上没有灰尘,最近被打开过。既然杜队你这么说,那肯定不是来走访的民警了。” 许意卿说:“也不会是村民,他们已经对刘庆避之不及了。” 本着职业操守,他下意识从兜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用手套戴上,然后轻轻地、缓慢地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张正面朝上的照片。 (本章完) 第39章 关于自己的真相 第39章 关于自己的真相 “杜队,我觉得你应该来看一看这个。” 许意卿的声音凝重且认真,杜宇立马察觉到问题,起身过来:“有线索?” 许意卿给他展示抽屉里的照片。 那是一张许多人一起的合影,一共站了三排,每排三到四个人。 照片已经很老旧了,泛了黄,质地很脆,距今至少十多年的样子。 有的地方已经磨损到看不清楚,只剩下了寥寥几人还能依稀辨认面容。 在看清楚了照片以后,不光是杜宇大为震惊,就连周诗都面露疑惑和不解。 她表情微怔,看向许意卿:“你认识李成?” “不认识。”许意卿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杜宇问:“你记得这张照片吗?” 许意卿再次摇头:“不记得,没有印象……也不可能。” 那照片里仅剩的几位还能辨别样貌的人里,有许意卿和李成! 在第二排中间靠右的位置,站着两个不管是身材体态还是样貌都极其相似的双胞胎,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眼里有光。 周诗和杜宇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左边的是许意卿,站在右边的是许意卿的弟弟。 如果单单是这么一张照片,不会让他们吃惊,最离谱的是第一排靠左的那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李成! 杜宇连忙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有他保留的死者们的个人信息,对比身份证上的证件照,显然老照片上的李成要年轻的多。 但无可置疑,那就是李成,他长得很有特点,年轻的时候更是有些姿色,所以才能招蜂引蝶。 李成和许意卿合过影? 周诗强忍着心中巨大的疑惑和冲击,仔细观察那张照片,指着许意卿弟弟身边的人说:“这个人的脸被划掉了,划痕是新的。” 杜宇想了想:“恐怕就是放这张照片的人。” 照片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抽屉里。 结合这段时间喜欢干这种事的人,杜宇合理猜测这个把自己的长相划掉的人就是【帮凶】。 可问题是,许意卿怎么可能也跟【帮凶】合过影? 周诗指了指照片第一排中间的人,“李成旁边这个人也能看清脸。” 杜宇立马继续对火灾死者们进行对比,却没有相似长相的人。 他收起手机,“这张照片我会带去让侦查科的同事鉴别真伪,然后通过户籍系统全国搜索对比这个人。” 照片里还能看清楚样貌的只有疑似许家兄弟,李成和这个陌生男人。 许意卿的弟弟死了,李成也死了,众人只能寄希望这个人还活着,能够找到他,从他口中得知这张照片背后的秘密。 反复端详了照片以后,杜宇又低头去看抽屉,伸手进去到处摸。 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蹲下来直接拱到了桌子底下去,就差把桌子搬起来翻个面了。 许意卿问:“你在找什么?” 杜宇没空回答,周诗则是解释:“按照以往对【帮凶】行事准则的了解,如果真是她做的,那么应该会留下一张字条。” 杜宇一边翻找一边点头,“如果有这么一张字条,老许你肯定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钻在桌子里而显得瓮声瓮气。 许意卿想了想,跟他说:“不用找了,如果真是【帮凶】留下的,那字条一定在最显眼的地方。” 第一次留下字条是放在装李月月头颅的外卖箱里。 第二次留下字条,是在刘竹住处的桌上,用透明胶带粘着,生怕被风吹走。 这两次【帮凶】都在最显眼的位置留下了自己的挑衅。 如果真是她的话…… 许意卿把照片翻了过来。果然在照片的背面,有用钢笔写的三个遒劲有力的字—— 来抓我。 杜宇心里居然觉得松了口气,“果然有……这次还是手写的,真嚣张!不过怎么感觉这笔字好像在哪见过?” 他没有察觉到,许意卿在看见这三个字以后,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反而更凝重了。 周诗则是忧心忡忡看着许意卿,显然也看了出来。 良久之后,许意卿无奈摇了摇头,有些犹豫,话语里更是充满一种气极反笑的感觉:“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老许?” “这……这是我的字迹。” —— 江城市人民医院。 许意卿坐在住院部的走廊里,看着情绪激动的刘庆被打了镇静以后从单人病房里推出来。 他要去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以确定胃癌的具体情况。鉴于他的智力存在缺陷无法正常沟通,医院只能出此下策……而单人间和镇静剂都是要钱的。 那张照片已经被装进证物袋里送去了侦查科鉴定真伪。 但是许意卿的第六感告诉自己,那张照片就是真的。 可自己真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了……更不记得会在那张照片背后写字。 如果说字迹可能是伪造的,有人在模仿自己,那照片呢? 他低头看着手机,转交证物的时候他拍了张照片留存,想从照片里看出些端倪,却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脑子里乱乱的,第一次有种置身旋涡中心的感觉……在此之前,他都是站在解剖台旁边,旁观者清。 等天暗下来以后,刘庆已经被安顿好了,杜宇也从重案组办公室来了医院。 他跟杜宇坐在走廊外的排椅上。 杜宇歪头看着他,有千言万语在脑子里打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还是许意卿先开的口:“照片是真的,对吧?” 杜宇点了点头:“是真的,而且不存在造旧的情况。” 许意卿看了看天板:“也就是说十几年前,我真的跟李成合过影。” 杜宇说:“也有可能是跟你很像的人,总之我是不信的。” 许意卿说:“你不信,但警局领导们不一定不信。” 杜宇犹豫片刻:“对,这件事如果不尽快处理,有可能影响到你……毕竟本身因为你弟弟的事情,你就已经跟领导们闹崩过一次了。按理说你现在都不是一线正规法医,名义上法医部的负责人是你徒弟林生,你已经退休了。” 许意卿沉默了很久,“江城需要法医,这件事也必须水落石出。” 很久之前,他一直在追求真相。 可这真相并不属于自己,而是为了弟弟,为了李月月、刘竹这样的死者。 今天这张照片,已经把真相跟他绑死了……这让许意卿这种感情淡薄的人,都第一次对关乎自己的真相产生了好奇。 内在有许意卿自身对真相的渴望,外在有警厅高层的压力,已经许多年没有陷入过这么棘手的困境了。 “刘庆怎么样了?” 许意卿决定说些事情来转移话题,在找到照片上那个人之前,不能让士气动摇。 也许【帮凶】就是想看专案组彼此猜疑呢? 杜宇苦笑着说:“钱如流水。以前觉得几百万是天文数字了,有这钱这辈子不完,结果进了医院也就那回事……难以想象刘竹当时承受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 刘庆被诊断为胃癌晚期。 医院说已经回天乏力了,但杜宇坚持继续治疗。 刘竹生前没有放弃,甚至付出了生命,正义感促使杜宇想抓住一切可能救治刘庆。 哪怕是只能让他走之前没那么痛苦,也算是对得起火场里那具冻死的尸体了。 (本章完) 第40章 最深沉的葬礼 第40章 最深沉的葬礼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庆都在江城市人民医院住院治疗。 李乐仍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两个从出生开始一个天一个地的同村人,只有在面对死亡的这一刻,才平等地站在天平两侧。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刘庆缺失了常人天生就有的很多东西,却多了比他们更深沉的母爱。 李乐那天手术以后仍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在icu里已经昏迷了好几天。 刘庆的病房也在同一栋楼,有时候杜宇等人来探望刘庆的时候,还会遇上王家人。 他们憔悴了很多,王小翠没了往日里的风光,整个人都消瘦了,顶着个黑眼圈,嗓音沙哑着。李乐的舅舅放弃了外地的工程主持这个家,为病房里的外甥揪心。 当得知刘庆拿着她妈的保险金也住进了医院时,王家人来病房里闹过,他们痛恨刘竹,也痛恨这个在村里不招待见的傻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刘竹害死了李成,害得王小翠家破人亡。 好在杜宇及时出面,以重案组的名义保障刘庆能够得到应有的治疗……尽管他其实没有这个义务。 手里刘竹那笔保险金越来越少,杜宇却觉得那张银行卡的分量越来越重。 这一天许意卿接到了杜宇的电话,说是省里的警局领导要来江城督查。 死三个人以下是一般事故,这样的案子在市里就能开会解决。死三到十人就属于较大事故,得层层上报了。 一把火烧死一家六口,伴随着强奸、胁迫、非法侵占土地等恶性事件,再怎么说省里也得过问,这样的督查也在意料之中。 只不过来的并非什么特派员,而是省里的领导班子亲自走了一圈,着实有些风雨欲来的压力 许意卿早早来了刑警大队,在在会议室外面等。 他问:“为什么喊我?” 杜宇抿了抿自己干燥的嘴唇:“领导看了整个案子的报告,因为涉及在逃嫌疑人【帮凶】,所以咱们在刘庆家里找到的那张照片我也写进了报告里。” 许意卿看出了他的歉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这是你的职责,老杜。再说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你觉得这对我有弊,瞒了下来,事后再被查到,那真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杜宇松了口气,很高兴:“你能理解我就够了。放心吧,我跟你是一边的,我信你是清白的。” 会议结束,江城市公安局的局长怀里揣着记事本,像是刚被老师训完的学生,沉着个脸从会议室里出来。 他迎面看见许意卿,表情略有缓和,准备关门的手停了下来。 “进去吧。”局长让出身子,小声跟许意卿说:“别再跟年轻时候一样和领导吹胡子瞪眼了!有什么话换种说法,一个意思但效果完全不一样。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许意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付局。” 姓付的局长一愣,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最后什么也没说。 杜宇敬了个礼:“局长再见。” 许意卿进了门,环视会议室的u型桌子,零零散散就坐了几个人。 可这几个人肩膀上的却不低,往那一坐,身上就有种压迫感。 “小许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领导们好。” 许意卿入座,他对眼前的领导们其中几位还有些印象。 当初坚持要给弟弟翻案的时候,曾经跟他们吵过架……那时候的许意卿沉稳的性子里还夹着一些青春和耿直。 当时许意卿都预料过自己有可能因此被开除,以后做不成法医了。好在其中一位德高望重力排众议,表示理解许意卿。同时鉴于许意卿优异的成绩和背后师门力挺,没有给他处分。 今天这位老领导也来了,比之许多年前更加苍老。 那时候的他只是有些老态,还很有精神。如今头发已经白了一片,只剩下了几根黑头发顽强藏在岁月里面。 老领导说:“案子的报告我看过了,鉴定科说那张照片不是伪造。” 许意卿说,“可我真的没有印象拍过那张照片。” 老领导说:“照片上有这起火灾的死者,他涉及多起刑事案件和贪污受贿。” 许意卿仍旧否定:“我真的不记得了。” 几位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由老领导做决定。 他说:“仅凭一张照片没办法说明些什么,不过这对你来说很不利。当然了,在说这些之前,我要代表省里对你提出表扬,感谢你这些年来给江城做的贡献。” 老领导起身,他也跟着起身,于是在场没有继续坐着的了。 他走到许意卿面前,缓缓抬起手敬了个礼,许意卿有些受宠若惊,也回了个礼。 这是一名刑警出身的领导对法医的尊重。 许意卿已经三十六岁了,不再年轻气盛,知道有时候领导突然的表扬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了表扬,该谈谈叫你来的正事了。小许同志,你也是公安系统里的人,应该很明白,公职人员不能跟刑事案件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牵扯。” “我希望对你不利的报告到此为止,你是全国顶尖的法医,实在不行调去别的地方吧。”老领导还是爱惜人才的,他说:“去我那里,离着这些是非远点,更能发挥你的本事。” 这样的橄榄枝是多少警察梦寐以求的机会? 许意卿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他是不可能走的,他的家在江城,他的朋友在江城,他的魂在这里。 老领导叹气,然后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那就尽快查明真相,我不想下一次接到关于你的报告,是被自己人控制调查。” 说完以后,几位领导便收拾东西离开。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在江城开个会就要回去。 等领导们走了,杜宇打趣从会议室出来的许意卿:“我刚才都看见了,能让这么大的官给你敬礼,老许,你够有本事的。” 这当然是在开玩笑。 许意卿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作为多年的搭档,杜宇由衷替许意卿被省里领导认可感到高兴……这说明许意卿这些年来为江城办的实事,别人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许意卿摊了摊手:“领导们也说了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恐怕我会被强制调离江城……甚至于被立案调查。” 杜宇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调走挺好的,远离之后的琐事你会更安全。而且你其实也还年轻,江城太小了,三十来岁对咱们这一行来说,也就刚起步……” 没等杜宇说完,许意卿瞥了他一眼,一副“我还不懂你”的表情,微微挑眉:“说实话。” “你调走我得哭死。” 杜宇自知不是那种会劝人的性子,于是整段垮掉,哭丧着个脸。 “先不说这么多年朋友了,我肯定舍不得。你要是调走了,光是整个江城的刑警,得多少人崩溃?没了你他们等于没了主心骨。说实在的,老许,你在这群人心里比我都牛逼。” 许意卿摆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想要确保自己以后能继续在江城当法医干到死,就必须查明白那张照片背后的秘密,给领导们一个交代。 也给自己心里渴望真相的念头一个交代。 “照片上的人有没有新的进展?”许意卿问。 杜宇打了个响指,领着他往办公室走:“还真有!现在大数据社会了,内网系统是真好用。以前要是光凭着一张照片想找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进了办公室,后勤文员们吓了一跳,以为是领导来突击检查,他们听说过今天上面来人的。 看清楚了是杜宇和许意卿,就都松了口气。 在隔间里偷着抽烟的那几个更是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但他们看了眼许意卿,又看了眼刚刚藏在后面的烟蒂,很有默契地都把烟掐了。 “这个人,我觉得八成就是照片上这一个。”杜宇坐在自己工位上,给许意卿拉了张椅子过来,然后点了几下鼠标,调出一个人的户籍文档。 那张照片放在证物袋里也在杜宇的桌子上,许意卿拿起来对比一下,点了点头:“是有些像。”他再一转头,看见杜宇用一种希冀又担心的目光看着自己,微怔之后明白了杜宇的意思。 “没印象。”许意卿摇了摇头:“我可以很确定地说不认识这个人。” 杜宇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意识到那这样的话对许意卿更加不利。 如果许意卿真的之前拍过这么一张照片,不管是什么活动也好还是聚会的照片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不记得当时在场的人是很合理的。 可许意卿坚持说没有印象了,而照片又不是假的,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层他觉得不利的原因—— 照片上现在能查到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只有许意卿一个人好端端的,能在这里站着跟自己聊天。 杜宇说:“这个人我们了解过,失踪了。” “失踪?”许意卿也皱起了眉头。 在当下这个社会,失踪很可能意味着死亡,尤其是意外引发的失踪。 “这个人叫何云柯,今年三十八岁,已婚有两个孩子,也是咱们江城人。两年前这人还在外地进修,前年举家搬回了江城生活。” 杜宇说:“半年以前他的家人报过案,说何云柯失踪了,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人。” 许意卿呢喃自语:“半年前……比李月月案还要早的时间。” “对。”杜宇点了点头:“而且更巧合的是,这个人是富美公司在咱们江城的副总监,是负责福美公司在江城开发的负责人之一。” “富美公司?”许意卿不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公司的名字。 杜宇神情严肃:“我说一点你就懂了,这个公司就是要在坝下村搞开发建设工厂的公司。” 许意卿一愣,许多许多的疑团在他的脑海里涌现。 一张自己没有印象的老照片,上面跟自己合照的许多人如今不是死了就是失踪。 现在这个失踪的人,还跟李成扯上了关系。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杜宇说:“我问过周诗了,她分析坝下村的火灾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目的,也就是【帮凶】会帮助刘竹的原因。” 许意卿点头:“【帮凶】没有理由要帮刘竹,所以借刘竹之手除掉李成有可能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顿了顿,他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帮凶】为什么要帮赵晓梦杀李月月?” 杜宇表情凝重,深深叹气:“所以这背后可能藏着更大的秘密,远不止连环杀人这么简单……而且很不幸,老许,这件事也把你牵扯进去了。” 他从许意卿手里拿过那张装在证物袋里的照片,放在许意卿脸庞比对。 一个沧桑沉稳,深陷旋涡之中;一个敛藏锋芒,也藏着巨大的谜团。 —— 正月十六,元宵节之后的第一天。 江城市人民医院传来了噩耗—— 李乐和刘庆都死了。 两个人死在了同一天。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王家人的恸哭与哀嚎声,他们咒骂着一切,包括这个世道和医院。 而刘庆的病房外面只有杜宇一个人,静悄悄的,安静到让人感到悲伤。 杜宇默默地签署着离院手续……他甚至连刘庆的面都没见到,刘庆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等待着火化手续。 葬礼举办的那一天,专案组的三个人都到场了。 天还没完全亮,远天泛着鱼肚白。 按照坝下村的习俗,葬礼要在清晨举办,中午之前就下葬完毕,然后主家宴请全村出力的乡亲们。 李乐的葬礼声势浩大,碍于王家人的淫威,大半个坝下村的乡亲都去帮忙了,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白色的旌旗和纸钱。 哀乐悲壮,哭声里面混杂着鞭炮声,可着浮于言表的悲伤却没办法让人同情。 杜宇站在刘庆的老屋前沉默不语,远远望着那浩荡的葬礼队伍渐行渐远。 许意卿走到他身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想抽就抽吧。” 于是杜宇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抽出三根插在刘家老屋的地上。 他说:“我等烟灭了再走,不能给再让这间屋也被烧了。” 他在等叫来的殡葬团队。 刘庆和刘竹的尸体都已经火化,两个骨灰盒此刻就在他身后的警车上放着。 等约好做白事的老师傅们来了,他就会把骨灰盒交给他们,让他们把刘家母子俩埋进村里的祖坟。 苦了一辈子了,他至少想让刘竹和刘庆落了归根。 等到那屋前的三枚香烟烧完,杜宇把烟屁股踩灭捡起来,冲着老屋敬了个礼。 自从给刘庆签署了火化手续以后,他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许意卿知道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也在为刘家母子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悲伤。 他们实在是太苦了。 杜宇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刻他希望这对母子下辈子能过得幸福,刘庆能对刘竹说一句爱她。 周诗有着女人特有的感性,她将怀里的那一捧白色菊放在屋子前。 刘庆收到的第一束却是在自己人生的结束。 许意卿觉得少了些什么,想了想,恍然过来。他蹲下从破屋旁边采了一把狗尾草,郑重插在那一束菊当中。 那是刘庆最喜欢的。 很快,做白事的师傅们就乘坐着面包车赶了过来。 出乎杜宇的意料,在面包车后面还跟了许多辆各式各样的车。 从车上下来的人他都认识。 那都是他手下的民警和刑警,多数人负责了这起案子。 他们走访过坝下村调查,走访过江城调查,杜宇就是从他们口中的点滴拼凑出了刘竹母子的遭遇。 杜宇一愣:“你们……”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号召,可是刑警大队半数的民警都来了。 大家没有多说什么,氛围沉寂苏穆,都自发来送刘庆最后一程。 李乐的葬礼已经接近了尾声,王家人哭哭啼啼往回走,村民们也都扛着各自的工具回来。 他们惊讶的发现,有一只更加壮观地队伍,从村子的这一头出发,朝着刘家的老坟过去。 以杜宇和许意卿为首的江城市刑警们,带着刘竹和刘庆的骨灰,沉默寡言。 没有锣鼓喧天的鞭炮齐鸣,也没有浩浩荡荡的队伍,更没有送行的乡亲们。 就亦如刘竹和刘庆这一辈子的写照一样。 于是那些对刘竹和刘庆尚存一息同情的村民们,在杜宇他们路过的时候,纷纷转头,默默跟在了队伍最后。 就这样,送行的队伍一直延伸了很长很长。 就像刘竹的母爱一样久远。 (本章完) 第41章 市民公园 第41章 市民公园 农历二月廿一,春分。 早早醒来的许意卿翻身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 因为床靠近落地窗的缘故,那一层薄薄的纱窗帘离着他的脸很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毛被轻拂而过。 透过纱窗帘往外看,外面朦朦胧胧的。 嗅了嗅鼻子,许意卿闻到一股浅浅的土腥味,把窗帘拉开他才发现也许不是窗帘的问题。 外面下起了小雨。 于是许意卿莫名的有些开心。 或许是性格有些异于常人,许意卿比起晴天更喜欢雨天,尤其是这种雨下的不大还能待在家里的天气。 他问过杜宇,杜宇就不喜欢雨天,他说下雨天会毁掉很多证据……同样的周诗也不喜欢,因为下雨就没办法出门逛街了。 从坝下村火灾结案以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江城出奇地安静。没有凶杀案,意外死亡极少,算得上是几年间江城市法医部最闲的一段日子了。 他拿来放在床头的手机,手机电量掉了一些,解开锁屏以后是暂停播放的视频。 在被省里领导提过调任的事情以后许意卿就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些焦虑。 以前睡觉之前他会看一会手机再睡,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演变成不听些什么就无法安眠的地步了,比如相声或者早些年的小品。 许意卿猜测自己这段时间的焦虑,可能是和毫无线索的【帮凶】有关。 自从留下那张照片以后她就销声匿迹再没有动静了,连带着照片上叫何云柯也都还没有找到。 何云柯的失踪案成了杜宇工作的重点,可是查到现在毫无线索。再过几个月离着家属报案就一年了,重案组心头其实都对何云柯的生还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敢明说。 如果是作案以后逃窜那么还在情理之中,但何云柯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刚从外地调回老家担任跨国公司的地区负责人,任谁来看都有光明的前途。 这样的精英人物会隐姓埋名逃走,怎么想都不可能的,也不合理。 起床洗漱完许意卿决定在阳台上看两本书欣赏一下,然后接到了杜宇的电话。 许意卿问:“有案子?” 杜宇在电话里说:“有案子应该是你徒弟通知你,不要精神这么紧绷。老许,你今天有没有事?” 听着杜宇那轻松且略带希冀的语气,他就知道肯定又在打自己主意。 许意卿无奈说:“你又想干什么?联谊我真不去了,上次冬至聚餐,嚷着让我唱歌,我哪里会?还收了一堆东西……拿人手短的。” 杜宇笑了笑:“不是联谊,是剪彩。” 许意卿疑惑:“剪彩,就是开业的典礼?” 他已经脑补出了杜宇拿着一把剪刀把绑成大红的红色绸缎一下子剪开的场景了。 什么典礼能让一个刑警大队的队长参加? 杜宇回答了他的疑问:“在市中心有一个改建的公园你有没有印象?已经重弄了两三年了吧。” 许意卿对杜宇口中所说的公园是有印象的,他是江城本地人,小时候那里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市民公园,承载了不少孩子的童年记忆。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公园的设施逐渐老旧,绿化无人打理,甚至部分雕像建筑都已经风化开裂,有潜在危险。 公园急需翻新,但江城财政有限不支持这么大的工程,只能尽力去维护,走一步看一步。就在两三年以前,公园突然被市政用铁皮给围了起来,说是要翻修了。 许意卿想到了什么:“公园翻修结束了?” 杜宇说:“岂止是翻修,简直就像是重新建了一个公园似的!铁皮昨晚已经拆了,我现在就在这边,漂亮的没话说!” 许意卿问:“公园剪彩为什么会叫你去?你去给他们搬水泥了?” 或许是听说了小时候玩的公园翻新,许意卿难得有些兴致开了个玩笑。 杜宇回答:“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出钱赞助市政、承包公园翻修项目的公司就是那个跨国企业富美集团。他们想在江城拓展市场开设工厂,算是下了血本了。” 与政府合作才能更好地贴合政策,倒是符合这些商人的行事风格。 这个对江城人有着特殊含义的公园翻修,这么一看就是富美集团的投名状了,意在笼络人心,给自己造声势。 这样一想那许意卿也理解了为什么杜宇会出席公园剪彩仪式了。 他是江城市刑警大队的队长,是江城警方仅次于局长等人的实干派代表,也算是政府的门面之一。 剪彩现场肯定需要警察维护治安,杜宇带队前去顺便讲个话也合情合理。 “那我就更没理由去了。”许意卿摇头:“我就是个法医,而且名义上还已经退休了。” 许意卿是江城的白月光没错,可也仅仅是对江城警方来说,在明面上的分量不如杜宇。 虽然刑警大队的队长听起来没什么牌面,但他好歹二级警督,是正处级。在江城警厅里仅仅比兼任了市委常委的付局长低。 杜宇怂恿他:“就当是来玩了,我问过周诗了,她也会来……就这么说定了啊老许,到门口给我打电话,我让人出去接你!” “诶……我!” 不等许意卿再说些什么,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他有些无奈,杜宇总是这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给正在读的地方插上书签,许意卿合上书从阳台躺椅上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 剪彩仪式,许意卿已经能预料到肯定是一些领导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虽然去听一听平日跟自己说说笑笑的朋友难得正经发言也挺有趣,但这并不是最吸引许意卿的地方。 除了周诗也去之外,富美集团让他很在意。 连带着富美集团想要在坝下村建设工厂那件事的话,那这个公司与照片上的两个人有关系—— 何云柯和李成。 第六感告诉自己,何云柯的失踪很有可能也是这一系列连环事件的其中一环。 甚至于从许多年前自己弟弟的案子开始,一个横跨数年的秘密就已经把那张照片上的所有人串在了一起,自己不知何时也被裹挟其中。 这不是想躲就能躲的,与其被【帮凶】牵着走,不如尝试着追上她的脚步。 于是思来想去,许意卿简单冲了个澡洗漱,穿戴整齐出门,打了个车往公园去。 (本章完) 第42章 展翅的铜雀 第42章 展翅的铜雀 路上出租车司机一听许意卿的目的地是新的市民公园,便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的见闻,对公园的翻新一个劲夸赞,顺便也夸了一夸背后的金主。 “昨天围着公园的铁皮拆了以后,我看过了,晚上跑车路过还亮灯呢,漂亮得很!拐过弯去你就看见了……到了!” 离着老远,许意卿坐在车里就看到了公园外景。 往日被铁皮隔开的绿植此刻枝招展,公园外侧种了很多参天的杉树,绿荫小路在蒙蒙的小雨中格外透着清幽。 意境很美但一点都不冷清,今天公园来了很多人,老人孩子居多,毕竟是工作日,再就是一些自媒体博主和媒体记者过来采访了。 下了车以后,许意卿看着公园入口的拱门,确实感受到了大气。 他掏出手机给杜宇打了电话,杜宇说马上让人出来接他。 许意卿在等待的时候还担心也没跟杜宇说自己穿的什么衣服,万一出来的人不是自己、自己也不认识对方怎么办?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杜队跟我说你会过来,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周诗一身长款风衣尽显御姐风范,她手插在大衣兜里、脸上戴着女款墨镜,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打趣许意卿:“什么时候改脾气了?” 许意卿说:“没想到杜宇说出来接我的人是你……我也不想来的,杜宇非让过来,而且我也对这个跨国集团有些兴趣。” 周诗瘪了瘪嘴,故作失落,叹气道:“唉,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来的。” 俩人往里面走,许意卿沉默不语。 周诗以为许意卿是在逃避这个问题,于是产生了女人独有的懊恼,脚下的步伐也在无意识之中加快了些。 可走着走着,许意卿突然开口。 “有一点。” “就一点?” “好吧,再多一点。” 周诗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不再捉弄许意卿,脚步也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放慢脚步就不是下意识了,而是她故意的。 慢一点,多走走,就跟以前一个速度。 这公园以前他俩也来逛过,十年前他们是很恩爱的模范夫妻,约会自然也是常态。 那时候的公园没什么好玩的,几步就能走到头,池塘的水很脏,绿植倒野蛮的很,没什么人来玩,躺椅上落满了树叶。 可饶是如此,许意卿跟周诗也能逛上一整天,连在公园里摆摊的小商贩都认熟了他们,屡次三番尝试引诱他们,来用毫无准头可言的玩具枪打气球。 现在公园翻修了,比以前更好,他俩却因为理想和家庭的原因分道扬镳十年了。 许意卿不再去想这些,打量起了四周。 看得出来富美集团是下了血本的,所有的布局全部重新洗牌,那些老旧的雕像和建筑拆了重建,池塘抽水扩建,绿植挖掉换新的,连地砖都抠了铺上更好的。 三年的工程,给江城带来了不少岗位和投资,而且不出意料这份成果还会算在江城市领导班子的政绩上。 许意卿对这背后的博弈没什么兴趣,只要是利好老百姓的事就是好事。 从刚才出租车司机的言谈举止以及今天热闹的氛围来看,起码江城的百姓是高兴的。 俩人走的很慢,边走边谈,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到剪彩仪式的现场。 仪式在公园中心的广场上举办,人很多,忙忙碌碌,还特意搭了个台子。 许意卿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些嘉宾和市领导,而是广场正中央如此醒目的建筑—— 一个想要展翅高飞的铜雀! 铜雀下面是混凝土做成的底座,底座样式是一截粗壮的树枝,铜雀雕像就放在树枝上昂首振翅,十分壮观。 整个铜像连带着下面的混凝土底座一共高约八米,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光这个雕像估计了不少钱。”许意卿不懂雕像,但是能感觉到震撼至少不会太差。周诗摘下墨镜收起来,她对艺术有一定了解,“雕像设计在国内算是一线水平,不过做工差了点,所以总体来只能到二线……主要是混凝土底座拖了后腿,如果整个都是铜的会更好。” 许意卿点头:“那估计会更贵。” 周诗笑了笑:“如果你知道了这个雕像的设计者,估计会很惊讶,也会更感兴趣。” 许意卿疑惑:“我认识?” 这一问倒是给周诗问的一愣,她想了想,轻叹一声:“我倒是倾向于你不认识……是何云柯。” 许意卿面露惊讶,继而又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尊大气磅礴的雕像。 这居然是何云柯设计的? “他是建筑师?” “并不是,据调查何云柯是医药学的博士,富美集团也是跨国的医药企业。” “但你说这是他设计的,而且刚才也说了雕像的设计有一线水准。” “是啊,但调查的结果就是这样,本来这是杜宇剪彩结束要跟告诉你的,索性我直接跟你说了。”周诗说:“三年前富美集团接了公园翻新项目以后,这个项目就扔给何云柯负责了,他是江城地区的总监。” “公园翻新项目引来了很多工程队的招标,自然也有雕像的竞标,而就在那时,何云柯突然提出要自己设计一个雕像并且跟公司提交了自己的方案企划书。” “雕像的设计图很专业,就像是房屋的设计图一样。没有点专业水平的话,制图都画不明白的。后来富美公司高层找来专业的雕塑师看过何云柯的方案后,给予了高度评价,在听说何云柯并非科班出身以后更是震惊。” 听了周诗的说法,许意卿摩挲着下巴:“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周诗冲着远处扬了扬下巴:“他们公司负责人说的,你没来之前,杜队特意去问过,搞得好像做笔录似的,还被付局长给训了。” 许意卿朝远处看,在搭建的讲台旁边,一身警服的杜宇正在跟另一个穿着西服的女人交谈。 “何云柯失踪以后,那个女人接替了他的职位,现在是富美集团在江城的总监了。” 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异变。 一个带着两个小孩的女人从人群中冲向了女总监,杜宇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引来保安和现场民警的骚乱。 许意卿和周诗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 没等靠近,他俩就听见女人冲着总监哭诉:“求求你们了,帮我找找我老公吧!” 女总监于心不忍,示意杜宇放开对方:“嫂子,何总监失踪我们也很痛心,能做的我们都做过了……警察就在这里,不信你问问。” 杜宇也看清楚了来人是何云柯的家属,面露歉意:“实在抱歉,有任何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但请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找人的。” 许意卿和周诗过来与杜宇会面。 “老许,你来了。” “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杜宇有些惭愧。 他正义感和责任感很强,最怕的就是在案子没结束之前面对报案的家属了。 女人哭哭啼啼,却在见到许意卿的瞬间一愣。 “你……” 许意卿看见女人那种错愕的眼神,突然萌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 紧接着女人说的话就让杜宇和周诗震惊无比。 她吸了吸啜泣的鼻子,好奇地问许意卿:“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本章完) 第43章 【法医】 第43章 【法医】 许意卿震惊之余,反问女人:“你认识我,还认识我弟弟?” 女人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有些唐突了。” 她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泪然后说:“我不认识你,可我见过你的照片。和我丈夫的合照……你知不知道我丈夫在什么地方?求你了,告诉我些什么吧!” 照片! 许意卿和杜宇、周诗俩人对视一眼,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了那张照片的样子。 何云柯手里也有同样的合照! 是了,合照这种东西每个参与的人都有这才是合理的,像是毕业照总不能只洗一张,那样的话给谁合适? 于是许意卿脑海里蹦出一种想法,如果每人都有,那自己的那张合照在什么地方呢? 看来一切的谜团都要找到何云柯才能知晓答案。 在这一刻,何云柯的下落成了在场所有人关心的事情,尤其是许意卿。 他太想弄清楚至今为止这些指向自己而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的秘密了。 许意卿略带歉意跟何云柯的妻子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丈夫,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何云柯的妻子都要崩溃了:“怎么可能?你都跟他拍过照片!还有你的弟弟!” 杜宇见状赶忙将何云柯的妻子拉至一旁,小声解释:“这位是我们公安的法医,叫许意卿。他的弟弟前些年出意外去世了,您丈夫的事情我很抱歉也能共情,但也不要刺激别人,他也是受害者。” 于是何云柯的妻子就捂着脸哭,蹲在那里显得很无助。 她的两个孩子—— 一个稍大一些十一二岁的男孩和一个九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怯生生躲在妈妈的身后有些无助且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大人,眼底还有些怕生的恐惧。 男孩则抱着妈妈的头,满脸愤恨,却也看不出到底是生谁的气。 他只是知道自己妈妈哭了,因此感到愤怒罢了。 许意卿冲着杜宇摇了摇头,示意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对弟弟的事情早已不是提起来就会感到伤心冒犯的程度。 倒不如说现在有任何与自己弟弟有关的线索,他都十分乐意倾听。 “怎么称呼您?” 许意卿走到女人身边说,眼神先与两位孩子对视。 那女孩下意识便移开了眼神,立马把头埋下来抵在妈妈的臂膀上,当起了鸵鸟。 而男孩则坚持了几秒钟,才露出了怯意。 女人抬起头,抹了抹自己眼睑的泪,站起来说:“邹怡。” “邹女士,你丈夫有一张跟我的合照是吗?”许意卿问:“我的弟弟也在照片里。” 邹怡点了点头。 许意卿又问:“那照片上还有你认识的人吗?” 邹怡摇了摇头,“没有,我一个人也不认识。那张照片他跟宝贝似的锁在柜子里,我问他他也不说。有一次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拿出来看,他还为此跟我吵过一架,然后把照片抢走锁起来了。”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许意卿的手臂,“我看他那么珍惜那张照片,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的……许医生,你真的不知道我丈夫去哪了吗?” 许意卿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觉得那张照片确实是关键,它还在你家里吗?” 邹怡说:“对。” 许意卿问:“那方便我们拜访吗?” 邹怡点头同意。 于是专案组三人约好等剪彩仪式结束去邹怡的家里看一看。 她说:“只要能找到我丈夫,随便你们,把我家拆了都可以。” 周诗安慰:“倒也没那么严重……会找到的。” 杜宇要参加剪彩仪式的讲话,所以专案组三人还要等剪彩仪式结束。邹怡其实也想看一看自己丈夫设计的雕像,也留在了现场。 她总是在蹲着,不是在摸自己儿子的头就是把女儿揽在怀里,看得出是一个很顾家的女人。 邹怡流着泪望着那尊欲要展翅飞向苍穹的铜雀,跟身旁的周诗说:“我丈夫他对这个雕像倾注了很多心血。自从三年前负责公园翻修以后,工作之余就开始设计这个雕像,我看着他夜夜伏案画图,一点一点把这个雕像建了起来。” 周诗问:“雕像在设计之初,就是这个样子吗?” 她指了指铜雀和下面的混凝土底座:“鸟和树枝不是同种材质。” 邹怡眼神略有躲闪,“对,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 周诗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停顿,凭着自己的专业自然能听出邹怡的语气不坚定。 可她不是侦探,没办法凭此推断出什么,便没有点破。 剪彩仪式开始了,主持人有请富美集团江城总监上台讲话,邹怡双眼无神盯着台上那个身穿西服的女人。 许意卿用余光打量着邹怡的神情。 原本现在站在那上面的应该是何云柯,是她的丈夫。 也许她在幻想丈夫身穿定制西服上台讲话的场面吧,许意卿也不知道,他对人心的揣测一窍不通。 杜宇和公安局的局长坐在一旁,与市里的领导低声说些什么。 自打坝下村的火灾之后,江城警方收到了江城领导班子的一致表扬,为他们避免了一场可能葬送前程的深坎。 讲台底下大多都是各大地方企业的代表们,再就是那些在不停走位调整位置的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对着台上一阵拍摄。 群众来的也不少,不过他们对讲话没什么兴趣,驻足听两句就离开去继续逛公园了。 比起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新翻修的公园更加吸引他们。 许意卿有些出神,眼神一直落在前面那人的裤腿上,但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就连杜宇讲完话的鼓掌都是听见周围响起了掌声才反应过来,跟着拍手。 突然,一只有些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摩挲着他有些粗糙的手背。 许意卿抬头看去,对上了周诗关怀的眼神。 “别想太多。”她说,“想太多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你以前可是天塌下来也不犯愁的。” 许意卿想了片刻,然后露出了笑容。 “你说得对。”他反手握紧了周诗的手,捏了捏。 独自一人的烦恼总会让人钻牛角尖,这时候就需要贴心的好友或是懂你的女人了。 有的人会借着大醉一场不吐不快,有些人会做点刺激开心的事情转移注意。 像许意卿如此纯粹的人,其实只要周诗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找到何云柯,一切都会有眉目的。”他轻声开口,不知是在跟周诗说还是安慰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许意卿在众多的江城地方企业代表里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李杜笙也受邀来参加剪彩了。 他和许意卿隔了一大群人,默默地站在角落里,身旁全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和马仔。一反往日的嚣张跋扈,他今天格外低调,在人群的外围站着,身旁的心腹给他打着雨伞。 雨其实并不大,毛毛细雨而已。但李杜笙这人对雨非常敏感,他讨厌下雨,因为在港城的时候下雨是个砸场子的好天气,也就意味着下雨就要出事。 “我去一趟。”许意卿跟周诗打了招呼,然后往李杜笙那边去。 在靠近的时候就有马仔发现了许意卿,警惕地看过来,发现是他以后赶紧去跟李杜笙说。 “许医生,没想到您也来了。”李杜笙见到许意卿,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也对,我该猜到的……杜sir和您的相好也在,您理应也在。” 许意卿一愣,紧接着意识到李杜笙已经查过自己了,知道了自己和周诗的关系。双方都是聪明人,李杜笙见他那微怔的瞬间就明白了许意卿心里对这种行为存在芥蒂,解释道:“不好意思,是上次小狼说的。一个跟杜sir一起的生面孔,总归要查一查,并不是有意针对您。” 许意卿闻言便没有多说什么,问:“你也受到了邀请么?” “算是吧。”李杜笙呵呵一笑:“原本听说杜sir也会来,不愿意来触霉头的。但您也知道,想做生意得有眼光。” 李杜笙出身很差,这是他洗不去的底子。 就连港城那边都开始没有他们这些人的立足之处了,于是和身手一样了得的头脑告诉他,得尽快洗白。 是在江城呼风唤雨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是顺应时代发展? 道理摆在那里连三岁小孩都懂怎么选。 富美集团的投资让他看到了方向,赚钱然后投资江城的建设也许是一条出路。 所以今天他来了,想看看接下来江城的风往那边刮,会不会有什么风口。 “许医生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李杜笙很聪明,他知道许意卿来找自己绝非是叙旧这么简单,毕竟这么久了除了查刘竹时通过电话,许意卿一次都没有找过他。 这很合他的心意,有傲骨的许意卿才是他认识的许意卿。 刻意保持距离反而会让李杜笙越发欣赏许意卿。 “想请你找个人。”许意卿说。 李杜笙点头:“没问题,找到以后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叫什么名字,有照片最好。” “叫何云柯。”许意卿说:“照片没有,不过他本来是富美集团在咱们这里的总监,今天站在台上的应该是他。去年下半年失踪了,今天的剪彩才换了人。” 听到这里李杜笙一愣,紧接着开始沉思,想些什么。 许意卿看他这幅模样,以为比较棘手,于是开口:“麻烦的话就算了,照片确实不能给你,说到底这件事是我们公安的事,来找你已经坏规矩了。” “不不不。”李杜笙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照片不重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就行。富美集团的总监……我明白了。” 他笑了笑:“不仅不麻烦,倒不如说这对我也是个机会,我会尽力找人的。至于您……您只是过来跟我叙了个旧,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有机会请您吃饭,希望赏脸。” 许意卿没有多停留,吃饭的事也给了明确的拒绝,然后回了周诗和邹怡那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找李杜笙帮忙是好是坏,毕竟杜宇跟李杜笙着实不对付,他也很清楚李杜笙对自己尊重的背后,并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 转头去看那双目无神的邹怡,她那副憔悴的样子像极了望夫石。 一个母亲和两个孩子望眼欲穿,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回来。 许意卿只想早点结束她们的等待,也许多一个人寻找就能多一点希望。 在找人这方面,李杜笙有更多的手段和耳目。 剪彩仪式结束了,杜宇亲自开车送邹怡回家,周诗则仍是开那辆帕拉梅拉载着许意卿跟在他的警车后面。 “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在车上,周诗突然问。 许意卿想了想日子,点头:“还真是,我都快过忘了。” 这一年来事情太多,再加上他本身对生日也没有太多念想。 因为以前都是两个人过,自从弟弟死了以后,生日总会让他想到什么,渐渐地也就不重视了。 周诗瞥了他一眼,有些神秘地笑着说:“你过生日我送你个礼物。”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邹怡的住处。 她的家在高档的别墅小区,这里的房价寸土寸金,足可见何云柯的收入以及他们的家庭美满。 但这样一个家庭,却随着顶梁柱的消失而濒临崩塌。 邹怡没有工作,全靠着丈夫的工资过活。 “进来吧。” 邹怡把一行人迎进家门,杜宇和许意卿说了句打扰了,换上了拖鞋。 周诗打量着房间的布局,企图从装潢等方面看出些信息—— 关于何云柯这个人的。 一个人长久生活的地方总是会留下他的痕迹,这个痕迹是性格方面的,譬如许意卿的家里十分简洁,也能侧面看出他这个人无欲无求的物质追求。 杜宇的家里规整至极,但少有他的痕迹,说明杜宇因为工作而忽视了家庭。 在周诗打量的这段时间里,邹怡让孩子们去卧室里玩耍,然后把那个上锁的盒子抱出来。 盒子大概七十公分长,五十公分宽,高三十多公分,很有分量。 “照片就在里面,还其他一些我老公的东西。” 杜宇摸了摸那个盒子,看了上面的锁,不管是盒子的样式还是锁都很精致。 锁头凹槽的部分落了灰尘,说明这盒子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杜宇感慨:“这盒子可不是随便找的收纳盒,您丈夫对照片很重视。” 邹怡点头,看向许意卿:“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位许医生认识我丈夫。” 趁着邹怡给三人倒水的功夫,周诗扯了扯许意卿和杜宇的袖子,在一边小声说:“锁起来其实不一定代表何云柯对照片的珍贵……也有可能是害怕!” 许意卿问:“你看出了什么?” 周诗说:“出去再说。” 紧接着杜宇在邹怡的授权下,暴力破开了盒子的锁。 果然,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也磨损的很严重了,中间部分像是经历了砂纸打磨,许多人都看不清楚脸,只能隐约辨别男女。 好在许家兄弟二人站在边缘没有受到波及比较清晰,所以邹怡能一眼认出许意卿。 虽然照片破坏严重,但对比刘庆家里那张还是有价值的—— 至少能看到那个被划掉【帮凶】划掉脸的人! 那人拍照时紧挨着许家兄弟,也尚能看清样貌。 只不过出乎意料,那居然是个男人。 这跟众人推测的【帮凶】是女人且在照片上划掉了自己的脸有出入。 那要么【帮凶】不是女人而是另有其人,要么【帮凶】划掉的不是自己的脸。 而且对比之前那张照片,这张照片上一些人底下还被何云柯用笔写上了字。 “【雕塑师】?”杜宇念着何云柯下面的字,“他不是医药学出身的吗?难道是给自己定的人生目标?” “我觉得可能是职业。”周诗说:“李成下面写的是【教师】,符合他在坝下村学校里当老师的经历。” 杜宇继续看照片:“我看看老许写的是什么……被抹掉了?” 照片里应该每个人下面都曾经被何云柯写过代号,只不过其中有一些代号现如今被不知何人给抹掉了,只留下了黑色碳素笔的一团污渍。 许意卿则是对着那个第一张照片被划掉、第二张照片很清晰的男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觉得男人的脸有一点点的面熟。 “这个人下面写的是【法医】。” (本章完) 第44章 被砂纸磨掉的恐惧 第44章 被砂纸磨掉的恐惧 “法医……” 杜宇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何云柯给许意卿写的“代号”是法医倒还显得合理——就姑且先把这些标注叫做代号,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其他解释。 许意卿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就选择了非常冷门的法医专业,经过五年研修又毅然决然选择了保研。 可以说他少时为了成为法医而储备知识,壮年在解剖台前日夜奋战,把前半生都奉献给了这份事业。 不管是志向还是未来的规划和工作,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法医这两个字就跟许意卿这个名字紧紧的绑定在了一起。 如果何云柯早就认识许意卿,再怎么说这个【法医】的头衔也该写在照片里许意卿的下面才对。 而照片里站在许意卿弟弟身边的这个男人,何德何能? 周诗也跟杜宇一样,在端详照片。 这照片已经有些年岁了,不管是许家兄弟还是何云柯都很年轻,有着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像太阳。 唯独这个人年纪偏大,与其他还能看清楚样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把其他人比作是大学生团建,那这个男人就像学校领导陪同着拍照留念一样违和。 【帮凶】在刘庆家里留下了1号照片挑衅,却唯独把这个男人的身形和长相划掉。 她在企图掩盖什么? 杜宇说:“邹女士,这张照片我要带走,可能跟你丈夫的失踪有关。” 周诗提醒杜宇小声些,杜宇这才察觉到小别墅的二楼栅栏旁边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 被发现以后,两个孩子就立马缩回去了。 邹怡说:“拿走吧,都拿走吧!只要能找到我丈夫……” 杜宇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邹怡都如实回答。他这一身警服好歹能安慰邹怡此刻的心情,给她一些希望。 许意卿是个法医,并不擅长与活人打交道,更不知道问些什么对警察找人有帮助,索性坐在一边抱着那个盒子一一翻看里面的东西。 还有另外一点,他很怕对上邹怡的眼神。 那眼神给了他一种无从说起的责任,好似自己与何云柯有这么一张合照,就跟对方产生了没由来的情谊,该对何云柯的失踪着急。 可许意卿真的不认识何云柯,俩人更不可能是邹怡猜测的那样,算多年的老友。 盒子里除了那张照片以外,都是一些平日里用不到的证件,比如房产证、结婚证等等。 证件下方有两部手机,邹怡解释是丈夫的旧手机。 因为在跨国公司身居要职,何云柯的手机换下来他都没有处理,怕里面有些残存的公司文件流出去对公司造成损失进而被追责。 像是财务报表、员工薪资、公司在地区的未来规划和产品企划书,这都是商业机密。 杜宇说:“手机我们也可以带走吗?” 邹怡有些犹豫:“那你们可能要问一问我丈夫的公司,我怕有什么保密协议,到时候要赔钱。” 这说法倒是朴实且令人信服,于是杜宇说会跟富美集团新的地区总监商量的,将手机也装进了证物袋里。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盒子里就剩下了一些设计图了。 许意卿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让周诗从邹怡身边坐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像是学生时代同桌共用一份试卷。 她对艺术有些研究,说不定能看懂这些东西。 “是雕塑的设计图。”周诗仔细看过以后说:“但不是公园广场上那尊铜雀的设计图,是其他一些练手的草稿。” 她转头看向邹怡,问:“铜雀的设计图呢?”邹怡立马摇了摇头:“不清楚,大概在三年前给施工队的时候就没留下备份吧。” 周诗能看懂设计图,但对雕塑的具体制作流程也不熟,点了点头就没再多问。 眼见着到了饭点,杜宇给几人使了个眼色,表明自己要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撤了。 其实早在邹怡报案的时候,民警就已经把调查失踪能用到的问题都问过,这次来也只是因为那张特殊照片牵扯出的一系列附加问题。 譬如何云柯有没有提过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上面的磨损是他自己弄的吗之类。 “我们还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了。”一行人起身准备离开,杜宇跟邹怡握了手:“希望下次见面能给你个好消息。” 邹怡连忙说:“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一会真有事。”杜宇连连摆手,连带着许意卿和周诗也随声附和,“对,还有工作。” “那……那就拜托你们了。” 邹怡将三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然后冲着三人弯下了腰鞠躬感谢。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程度的感谢了。 把车开出了小区以后,三人停在路边商量刚才的事。 杜宇从警车上拿了瓶水下车,拧开灌了一口,一边盖瓶盖一边回头打量,生怕邹怡跟出来被看见。 他走到帕拉梅拉旁边,凑过头到驾驶室小声问周诗:“你刚才在她何云柯家里的时候,看出什么了?” 周诗落下车窗,回忆着别墅一层的布局和装潢。 “他家客厅里有一个壁橱,里面放的东西很有意思。有奖杯奖状和一些小玩意,我猜应该是生日礼物之类的纪念品……上学时候收到的吧,不是很值钱的小物件和小玩具,同事估计不会送这些。另外还放有他孩子的成长照片,都用相框裱了起来,很精致。” 杜宇想了想,不太确定:“保留以前的礼物,说明他很念旧?” 许意卿也在思考,他尝试代入进去何云柯的心理,“而且把那些东西摆在客厅这么显眼的地方,说明他有表现欲。” 周诗笑了笑:“不如你俩作伴儿,尝试考一个心理证书吧,不难。” 她开了个玩笑,然后点头,一脸正色。 “是的,据我分析何云柯有一定的表现欲望,如果合照对他来说真的很珍贵,不该锁起来,而是跟其他照片一样裱了放在显眼的位置。那个盒子里装的要么是淘汰下来的手机、设计稿,要么是常年不用的证件。” “我猜想何云柯将照片锁起来,是不想在家里经常看见那张照片。在看见照片被用砂纸打磨过以后我更加确定了照片对他来说有其他含义的想法……比如不想再见到照片上的某些人,但又不舍得将照片扔掉,于是磨掉了不想见的那些人。” 顿了顿,周诗又继续说:“另外我还发现橱柜里摆放的那些东西,一部分上面有裂纹或者磕碰。” “裂纹……” 杜宇想了片刻,也没想出这对于搜寻何云柯的下落有什么用处,便只把这件事记下。 杜宇车上放着那张装在证物袋里的照片,经过这次走访以后关于何云柯的线索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了。 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 明明合照里他的笑容灿烂,可如今却忌惮着当初一起拍照的某些人,以至于用砂纸磨掉了他们的脸,把照片锁在不会打开的盒子里。 此时专案组的三人突然意识到,何云柯会因为邹怡打扫卫生时把照片拿出来而跟她吵架,并非是出于珍惜。 而是生气妻子让他又看到了那张照片,回忆起了他害怕的某些人! (本章完) 第45章 “棺椁”里的碎尸 第45章 “棺椁”里的碎尸 杜宇回刑警大队去了,他要把从邹怡那里得到的新线索汇总,然后让侦查科鉴定何云柯的2号照片与刘庆家的1号照片是否是同一母版洗出来的。 能确定的话,说明1号照片划掉的人就是2号照片上代号【法医】的男人,可以开始在户籍系统里排查了。 顺便他还得联系富美公司的总监,询问手机内容的事情,方不方便让技术科的民警破译何云柯的旧手机。 以公安目前的刑侦手段,别说是锁了屏的旧手机,就算是刷了机都能查到许多有用的线索。 说不定这些旧手机里就有何云柯失踪的真相。 许意卿则跟周诗很默契地又去了翻新好的市民公园散步。 毛毛细雨在剪彩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停了,此时雨过天晴,公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让人心情很好。 两个人漫步在公园的鹅卵石上,商量着一会去哪吃饭。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烤鱼。” “你是说影院附近那一家?” “对,你下午有没有事?”周诗用小指撩拨着一缕秀发顺到耳后,随口问道:“吃完饭要不要看场电影?” 许意卿一摊手:“烤鱼店早就倒闭了,影院也搬走了。” 周诗一愣,紧接着轻声念叨:“是啊,也对。都已经十年了,也该有些变化的。” 许意卿瞥着她略带失望的表情,紧接着看向远处的绿植,故作随意:“烤鱼店变成了炖骨头,不过也挺好吃的。影院也没搬太远……丑话说前面,我看网上对现在的电影评价很差。” 周诗闻言重又喜笑颜开,展颜一笑:“烂片我一般不看的,但是烂到一定程度我就得看看到底怎么样了。以防日后别人说起来,我只是随口附和着烂,却不知道烂在哪。” 简单的两句对话就是他们从认识到相恋再到结婚的写照,单纯不知如何主动的许意卿,遇上了一个愿意不让他猜来猜去的周诗。 许意卿在心里想就算真是烂片,跟不同的人一起看也会有不同的观感……至少今天下午这场电影在自己人生中的评价不会太差。 走着走着,他们俩不自觉就走到了公园的中央广场。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长椅湿漉漉的坐不了人,他们就在角落里站着,看广场上的人群玩耍。 临近中午,附近写字楼那些打工人也趁着午休来逛一逛,拍个照发朋友圈。 公园翻新算是最近一段时间江城的大新闻了,今天的朋友圈估计全是怀念旧公园和打卡新公园的文案。 老人们领着孩子在广场上玩耍,有些小孩子调皮到企图爬上混凝土底座。 遛狗的带着自己的狗过来,还跟老人们起了冲突,老人害怕狗咬伤孩子,遛狗的辩解自己牵了绳而且狗也不咬人。 两方僵持地面红耳赤,只有狗围着铜雀雕像嗅来嗅去,最后还抬起腿撒尿标记领地,丝毫不去管人类的这些破事。 逛完了公园,许意卿和周诗去了那家炖骨头的店,在下了单等上菜的期间,周诗还恶作剧作祟,坏心眼地问许意卿当法医以后再吃这些骨头类的东西会不会有不适。 许意卿就跟她说,这种不适早在学校里面对大体老师的时候就已经适应了。 吃了饭,他们果真去看了电影。 烂片是真的烂。 但俩人电影散场以后从黑暗的通道出来,把牵着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撒开以后,又都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烂。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下暴雨。 许意卿照常上班,没有尸体需要法医鉴定的日子里他也会兢兢业业准时打卡,然后给林生上课,帮他准备评职称的材料和进一步深造的方向。 “最近的雨下得很大。”许意卿在法医部办公室望着外面的天。 林生问:“许哥,公园剪彩那天你去了吗?” 许意卿回答:“去过了。” 林生问:“那你见过鬼嘛?” 许意卿蹙眉:“什么鬼?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他是最不信鬼神的那一类人,按理说法医都不该信这些东西。 所以他也不希望林生心里抱有这种想法,会对以后的工作产生影响。 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林生说:“都是最近微信群里传的聊天记录,说是在雨夜的公园里见鬼了,有鬼在公园里游荡。我觉得应该是见不得富美集团好的那帮人在造谣。” 许意卿这才记起来,好像林生家里也挺有钱的,算是个富二代,有一定的商业眼光。 林生接着说:“富美集团把市民公园当做投名状,公园就是他们在江城搞生产活动的门面。如果公园里出了事,会影响这个集团在本地的口碑。而那些怕被抢了财路的人肯定巴不得富美集团出事,我猜是他们干的……说不定还会有更过分的事。” 许意卿不懂这些勾心斗角,他看向窗外的暴雨,心里有些异样的压抑,眉头紧皱。他有预感好像真的要出事。 “千万别应验。” —— 墨菲定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江城接连的几天暴雨之后,有人发现市民公园里,铜雀雕像的混凝土底座出现了开裂的现象。 那么大一座雕塑出现任何一丁点裂痕都是严重的安全隐患,何况那里常有小孩子玩耍、攀爬。 于是接连好几通举报电话打到了市政那里。 市政人员冒雨带着富美公司的人现场进行勘察,结果在混凝土底座附近闻到了浓烈的臭味。 他们担心发生什么事,又打电话给了市公安局,付局高度重视,让杜宇带人赶到了现场。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们在还没靠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那股气味的来源——那是尸体腐烂散发的! 这么大的雨天都盖不住气味,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杜宇当机立断,决定破拆雕塑。 饶是富美集团的女总监冒雨也赶到了现场,都阻止不了杜宇。 在刑事案件面前,一切资本都往后靠,这是他坚决不能触犯的底线。 于是在傍晚能见度极低的特大暴雨中,杜宇叫来了施工队将铜雀雕像从混凝土底座上取下来,然后破拆了了底座。 果然在混凝土底座里发现了人骨和碎尸! 法医部连夜加班,许意卿和林生面对着送来的、几乎将解剖室堆满的碎水泥块,要一点一点在这些残骸里将尸体与水泥分开。 这是一起典型的水泥藏尸案! 杜宇此刻就在隔壁的办公室里等,他神情阴沉的可怕,比外面的天还沉,像是要滴出水来。 一个不好的念头萦绕在众人心头。 许意卿把碎尸当中提取的dna送去了检验,很快检验结果就出来了。 与邹怡提供的孩子们的dna有血缘关系,那么尸体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我答应过家属,下次见面给她带些好消息的!我答应过的!!” 杜宇在办公室里发火,没有对象,更像是在对自己生气,用拳头砸墙,咚咚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邹怡解释,何云柯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几天前的剪彩仪式上,她的丈夫在离着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人碎尸藏在了水泥里! 他的尸体一边腐烂一边见证本属于他的剪彩热烈进行着,他设计的雕像压在他自己身上! 人们簇拥着他的棺椁欢呼雀跃! 跟在办公室里愤怒的杜宇不同,许意卿和林生还在进行着法医鉴定,他们需要足够的镇定,以分析各种情况、不错过每一个细节。 把尸体从水泥里一点一点抠出来就了他们数个小时,真正开始做尸检已经后半夜了。 腐烂的尸臭口罩完全挡不住,饶是许意卿这种有经验的顶尖法医也在强撑着。 “根据骨头损耗程度推断的年龄,与失踪人员何云柯相符,耻骨推算的年龄也吻合,拼接情况完好……基本能证明碎尸是同一具尸体。” 鉴别骨头的工作由林生这个骨头专家负责,他把尸体的耻骨放在容器里煮沸,以便更好地观察耻骨联合面的情况。 通过耻骨联合面推断的年龄,误差不会超过两年。 许意卿对所剩无几的腐烂组织进行尸检,这种更考验技术的工作还是要由他来完成。 而且他很清楚这次案件有多重要,容不得一点马虎。 经过初步尸检,林生放下了手里的骨头,许意卿也放下手术刀,俩人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蹊跷。 “死者是最近被杀害的。” “鉴于尸体被碎尸后封在水泥里,所以腐烂速度比通常情况下还要快。以白骨化程度和组织残存情况分析,死亡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内……不,一个半月之内。” 水泥里没有氧气,给尸体里的厌氧菌提供了绝佳的繁殖条件。同时水泥里的氢氧化镁与硅酸反应产生弱碱环境,碱对人体有腐蚀性,会加快大分子水解,也会加速尸体的腐烂。 那么,一个巨大的疑问摆在解剖台上。 水泥封尸,尸体的死亡时间绝对会比混凝土风干的时间要早,这样尸体才会被封在里面。 可铜雀的混凝土底座一年前就完工了,就放在公园的中央广场等待最后铜雀完工以后组装。 这是有目共睹的,底座完工以后从来没有动过,更不存在被替换的可能,许多工人都能作证。 这个时间甚至比何云柯失踪的时间还要早! 所以杀害何云柯的凶手,是怎么做到把他分尸以后,藏进了早已风干定型的混凝土中的? (本章完) 第46章 尸检 第46章 尸检 林生感慨:“我的天,这是我见过最离谱的水泥藏尸案了!” 许意卿也摇头:“别说是你,我也第一次见。” 普通的碎尸案和水泥藏尸案许意卿见过太多了,但死者死亡时间比雕像建成时间晚这么多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就像是把人活着埋进混凝土里一样……可是混凝土底座建成的时候,何云柯甚至还没有失踪。 况且这是分尸,凶手把尸体碎块搅拌进了水泥,才会出现这种四分五裂的情况。 他环视着解剖室角落堆放的混凝土残骸,送来的时候这些水泥就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每一部分里结结实实埋着高度腐烂的尸体。 林生不禁疑惑:“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许意卿思索片刻,说:“不清楚,咱们毕竟不是侦探。但我想只要能抓到凶手,作案手法一定会水落石出。” 法医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查明死因,给刑警办案提供足够的证据。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得起死者来解剖台上躺过一遭了。 林生在一旁记录尸检报告,他问:“尸源身份就写死者是何云柯吗?” 许意卿回答:“仅凭dna的血缘关系还不能肯定,咱们要做到万无一失,得有绝对的证据才能确定死者身份。” 林生问:“那怎么办?尸体已经腐烂成这种样子了。” 因为是外科专业中途转的法医,再加上职业生涯也短,林生在面对很多大案、要案的时候缺乏经验。 至少江城很久没有出现这么恶劣的碎尸案件了,且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距离完全白骨化仅隔着一些腐烂的脏器和肌肉组织。可以说这是林生当法医以来第一次面对腐烂这么严重的尸体。 许意卿说:“那我教你两种高度腐烂的情况下也能确认死者身份的方法。第一种方法用于有疑似尸源信息的情况,比如尸体有人认领,或者在住所内发现的腐烂尸体。” 他走到解剖台旁边,双手扶正颅骨:“颅像重合,把无名尸体的颅骨与可疑死者的头部照片进行比对。在相同方向、相同角度各拍摄照片然后重叠观察。重点观察口鼻眼的位置,确定眼眶、鼻中隔和牙龈的相似度。” 林生在心里默默记下,给自己以后独当一面增加本事。 “但是许哥,像已经能确定血缘关系这种,还有必要做颅像重合吗?”他想了想,叹气道:“要是能提取指纹就好了。” 死者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手指部位几乎全都是腐败留下的油脂,这种情况提取指纹可能性为零。 许意卿胸有成竹:“这就是第二种方法……你去准备二氯甲苯溶液。” 林生照许意卿说的做,拿来二氯甲苯溶液。 许意卿说:“用溶液浸洗尸体的手指,多次洗刷,然后再用丙酮涂抹。” 林生把丙酮涂在多次用溶液洗刷过的死者手指,等丙酮干燥以后,突然发现原本满是油脂的尸体十指重新出现了指纹! “有了!” 他将提取到的指纹扫描后传输给刑警大队侦查科。 很快后勤民警给了反馈,死者的指纹与何云柯的指纹基本吻合! 确定了尸源,许意卿却没有露出松气的神情,反而是轻叹一声:“现在尸源信息,可以写死者何云柯了。” 何云柯真的死了。 那张照片背后的真相要靠自己去一点一点调查了。 而且就像是杜宇担心的那样,照片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奇死亡,不幸的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在自己的头上。确定了死者身份,接下来尸检的重点变成了死因。 寻常的刑事案件中,绝大多数都是法医确定了无名尸体的身份,然后剩下的工作就交给刑警,由刑警根据死者的人际关系排查凶手和动机,最后让凶手交代作案过程。 所以凶杀案最累且压力最大的是警察。 但在江城,许意卿会把所有分内的事情做到极致,尽量减轻杜宇的工作。 尸体身份、死者死因、死亡时间甚至作案工具和动机,只要是能从尸体上获得的信息,他无一疏漏,极大的缓解了刑警的压力。 许意卿和林生站在拼成人形的碎肉和人骨旁边,开始检查能确定死因的任何一点细节。 林生首先去观察尸块的断骨处,他拿在眼前仔细端详,然后用抚摸截断面:“是锯子,凶手分尸用的是锯子一类的工具,骨头不是剁开的,而是锯开的。并且凶手经验丰富、十分冷静,知道怎么分尸最省力气……断口都在骨头最薄弱的部位。” 许意卿检查残存不多的肌肉和组织,给出结论:“凶手分尸之前把尸体冻过。冰冻的肉用锯子更方便处理,而且死者的尸体有解冻留下的组织溶解现象。” 林生在尸检报告上写:“尸体被冷冻过,凶手有能装下整个人的冷冻容器。” 写完以后,他开始检查其他骨头损伤情况,因为腐败情况很严重,表皮伤已经无从调查了,死因要从骨头上留下的伤口入手。 最终确定尸体骨头的主要损伤有两处—— 颅骨有裂痕和伤痕,胫骨和肋骨上有很细的缺口,这些都有可能成为致命伤! 许意卿说:“要先判断这些伤口是死前造成的还是分尸过程中造成的……做骨磨片吧。” 林生说:“我来做,这个我擅长。” 骨磨片,顾名思义就是把伤口附近的骨头做成一毫米左右厚度的骨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如果是何云柯死前凶手留下的伤痕,那么伤痕周围出血会浸染到骨质中,在显微镜观察下会出现血红素。反之如果是冰冻分尸以后或腐烂过程中形成的痕迹,骨磨片则不会有血红素。 林生拿来细磨刀石开始加工,他做成的骨磨片非常标准,堪比教科书。 “许哥,骨磨片上有血红素形成的小点!” 许意卿点头:“那可以肯定伤口是死前形成的了,而这么密集且在致命部位的伤口,可以初步判断为致死原因。” 林生记录下新的发现,又仔细观察了颅骨、胫骨和肋骨上的伤口:“骨头上都是锐性伤口,类似于斧头砍出来的。可是这个深浅程度,真是斧头的话未免有些太浅了。” 他蹙眉思考,斧头的设计初衷便是用于挥砍,所以力学设计更加省力。 即便是力气小一些的人群,诸如女人和青少年,也能轻松劈裂人的头盖骨,造成头骨的贯穿伤,而不是只留下这样的骨面伤痕。 许意卿思索片刻,说:“是类似于砍刀的东西,砍开皮肉,然后在骨头上留下划痕。” 那么在城市里什么样的刀具最为常见,且能留下类似的伤口呢? 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菜刀!” 何云柯被人用菜刀在头部、颈部以及胸前挥砍数刀,最终死于失血过多! (本章完) 第47章 分尸的意义 第47章 分尸的意义 确定了何云柯的死因,许意卿和林生开始分析其他能够成为破案关键的细枝末节。 许意卿问:“凶手为什么要碎尸?” 林生一愣:“这……” 许意卿说:“我是指大多数的碎尸案。” 林生便回答:“为了掩人耳目,将尸体肢解然后抛尸。这其实是一种由害怕产生的防御心理,尽量毁坏尸体,把尸体分散抛到远离自己的地方,多见于熟人作案。” 一般的碎尸案中,凶手处理尸体的规律可以大致总结为“远抛近埋”。 即抛尸现场若离着凶手住所或是犯罪现场很近,凶手会选择将肢解的尸块掩埋;而如果抛尸现场离着很远,凶手在陌生环境里会因为害怕而节省时间,那些被带到远处的尸块,凶手会选择只抛不埋。 所以有些经验老到的老刑警,在侦破碎尸抛尸案件的时候,会根据发现尸块的隐蔽程度,来分析凶手的安全圈。运用简单的几何知识确定凶手住所或第一犯罪现场的大致方向。 许意卿说:“不论凶手碎尸抛尸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归根结底是为了不让警察发现死者。即便找到了尸块其中某一部分,也没办法确定死者身份。” 然后他指了指解剖台:“我从尸体被送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哪里很奇怪,现在我才意识到可疑的地方……凶手把何云柯碎尸,但没有抛尸。” 林生经许意卿提醒,也意识到摆在眼前的这具从混凝土里扒出来的尸体,虽然碎成了十多块,但拼起来至少是完整的。 许意卿用问题的方式来思考,问林生的同时也在问自己:“一个凶手在什么情况下,会把死者碎尸但不抛尸?” 林生摇了摇头,他想不出来。 许意卿也沉思片刻,最终没有一个结论。 好在江城公安在刚过完年就请了这方面最权威的专家,就为了应对这种无法揣测凶手心理的情况。 许意卿打电话给了周诗,跟她简单说明了尸检的概况,然后问出了这个横在解剖台上的问题—— 凶手为什么不抛尸? 那把何云柯锯碎的意义在哪? 法医部与时俱进,解剖室里用上了类似车载助手的智能系统,简单的拨号和接电话只需声控就能完成,不用再穿脱防护服了。 过了片刻,周诗的声音在解剖室里响起:“你们怎么认为凶手没有抛尸呢?” 许意卿说:“这些尸块是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的,如果不是得把死者拼起来,这跟普通的水泥藏尸没什么区别……哦对,还有死者死亡时间比雕塑建成时间要晚,这是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但暂时先不讨论。” 周诗说:“以我学的知识,抛尸的定义是凶手将尸体带到案发现场之外的地方处理。而肢解之后抛尸,无非是增加警察抓到自己的难度,自欺欺人罢了。所以其实不存在碎尸之后不抛尸的情况,只有为什么要分尸这一个问题。” 许意卿经过周诗的点拨,意识到了碎尸的原因,但还有些举棋不定:“是为了方便运输?” “对,我猜每一个被肢解的部分的尸块大小,都在五十公分左右,可能更小。” 林生闻言拿出尸检报告,里面有测量过的数据,果然尸块大小非常均匀,跟周诗猜想的差不多。 周诗对自己的判断有七成把握:“他把死者杀害以后冻起来,锯成了方便携带的重量和大小,然后分批次扔进了混凝土里……只要公园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也都算是抛尸了。” 许意卿听了以后点了点头,他从很久以前就对周诗这种揣测别人心思的本事很钦佩。 这次又帮了自己大忙。 “谢谢你,我继续工作了。” “呵,”周诗轻笑一声,感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一句见外的谢谢。” 电话挂断了,丝毫不给许意卿再说什么的机会,像是女人甩了头发就别过头去,不听不听,什么也别解释。 林生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偷着笑,还是被许意卿眯眼盯着才反应过来,轻咳两声,假意在忙。心里却在暗自嘀咕,杜队说的果然没错,师父师娘的感情一点不像离过婚的样子。 许意卿见状颇为无奈,都让杜宇给带坏了,迫不得已拿出了身为师父的架子来。 “光用耳朵听,一会就忘……去,在尸检报告里写,凶手极有可能多次进出翻新公园的施工工地进行抛尸。” “好嘞,这就写。” 为了节约运输成本,铜雀雕像的底座就是在公园翻新的施工现场浇筑的。就在广场中心,从土木工人们第一次打灰到浇筑完成,底座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 说完以后,许意卿缓了口气,轻声自语:“人员排查一直都是刑警的擅长,杜宇那边查这个应该很快。这样一来就有多了一份线索帮助破案……离着照片的真相也更近了一步。”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化验科那边传来了消息。 许意卿之前让林生把死者的胃溶液送去了检验……实际上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胃溶液了,伴随着胃部的高度腐烂,里面的液体粘稠且稀少,像是熬煮过火的色。 林生拿着报告念给许意卿:“胃溶液里检测到了地西泮。” 许意卿说:“地西泮是一种化学物质,是苯二氮卓类安眠药的主要成分。” 林生说:“何云柯是被人下药以后在睡梦中被杀的!” 许意卿摩挲着下巴:“一个同时有床和菜刀的地方……第一犯罪现场应该是某人的家,而且是熟人。” 能进家门喝水被趁机下药且困了能休息的地方,说何云柯跟对方不熟许意卿是不信的。 即便是有宾馆这种可能,但哪家宾馆也不敢提供菜刀。 至此尸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已经足够了,死亡原因、死亡时间以及凶手的某些动机,甚至还有可能的第一案发现场。 于是许意卿不再耽搁,把尸检报告交给了一直在法医大楼办公室里抽闷烟的杜宇。 杜宇的脸色依旧很差,有些阴沉,没了往日稳重里带着的开朗。 看得出来又要去给家属报丧对他的打击很大,尤其是这次崩溃的家庭里有无助的妻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许意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就我去说吧,死亡通知这种事,法医来也合规矩。” 杜宇摇了摇头,声音因为抽烟和沉默而有些沙哑:“不必了老许。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而且尸检报告里也提到了凶手可能是熟人,按照流程,我还得去给邹怡做笔录……唉,顺路的事。” 虽然杜宇并不觉得邹怡会杀害自己的丈夫,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顿了顿,他的眼神变得锐利:“等从邹怡家回来,何云柯的旧手机我会直接让技术科破解。已经出人命了,我可就不管什么商业机密。” 在杜宇心里,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这已经不是失踪案这么简单了,人都死了! 如果手机里能有任何关于熟人的线索,那他不管富美集团配不配合,也是一定要查的。什么狗屁商业机密,大不了摘了警徽不干,也得给何云柯的遗孀一个交代。 许意卿轻叹口气,然后语气坚定:“我陪你一起去邹怡家。放心吧老杜,我会帮你的,这也是我的事。” 何云柯的死,已经不是单纯的法医工作了。 危险摆在眼前哪有退缩的道理? 合照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奇死亡,许意卿回头就能看到黑暗蔓延到了自己脚下。 但他永远也不缺迈向黑暗寻找真相的勇气。 (本章完) 48.第48章 最好的同情就是揭开真相 第48章 最好的同情就是揭开真相 尸检完毕已经是后半夜了,外面下着瓢泼大雨。 邹怡应该早就睡下了,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确认遇害。所以许意卿和杜宇商议之后决定等天亮以后再登门,让何云柯的妻子和儿女睡最后一个踏实觉。 杜宇坐在沙发上往后仰,让后脑勺也靠在靠背上,一只手横在脑门前用手背遮住双眼。 他觉得天板上的灯光有些刺眼,下意识想要逃避。 “这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听着多年好友的叹息,许意卿知道为何杜宇的心情这样沉重。 杜宇也是为人父的年纪,他跟何云柯差不多大,家里也有两个孩子。只不过杜宇家的孩子是同卵双胞胎,而且是一对小伙子。 所以他尤其对何云柯那个故作坚强的儿子抱有同情心,进而想想自己妻子的操劳,也不免开始担心何云柯的遗孀以后怎么独自一人拉扯这两个孩子? 就算是改嫁,孩子都这么大了,以后的家庭和睦也是大问题。 这是一个无解题,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存在如果,按理说刑警只要做好分内事,破案缉凶就对得起身上的警服。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杜宇本以为自己这些年看惯了悲欢离合,该像许意卿面对解剖台时一样适应。 到头来死人跟活人就是不同,活人会哭、会闹,会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盯得你发毛。 许意卿把沙发让给了杜宇,自己则拿出角落里林生买的折叠躺椅展开,在靠门的地方躺下,一伸手把办公室的灯关了。 如果七点出发,他们还能睡五个小时。 房间里没了声音,只剩下外面的雨声哗啦。 沉默了许久,许意卿说:“我在解剖台上看到的第一具尸体,是学校里的大体老师。他是出车祸死的,生前签署了遗体捐赠,是个很伟大的人。” 杜宇没有说话,可许意卿知道他在听,于是继续说。 “跟其他所有同学的反应都不同,我没有觉得不适,也没有装逼的故作镇静。而是在脑海里不自觉地去想,他生前最后一刻的遭遇,他疼不疼,害不害怕……其实直到刚才给何云柯做尸检,我也会忍不住这么想。越想越代入,最后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眼睛慢慢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许意卿转头,果然看见杜宇在看自己。 “可我从来没有在你身上看到过这种难受。”杜宇说:“说难听点,就是对死者的同情。” 许意卿说:“因为我知道同情没有用,唯一对得起他们的就是早点查明死因,还死者一个真相。所以对邹怡来说,最好的安慰就是早点抓住杀何云柯的凶手。” 这种道理杜宇当了多少年刑警,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凡事被人说出来安慰,跟自己脑子里想完全是两码事。 于是杜宇语气轻松了些许,出声感慨:“老许,我越发觉得你不能调走了。” “不能的。”许意卿也轻声笑了笑:“我认识的人全在江城,还有个装神弄鬼的连环杀人犯挑衅我,我真调走了得后悔一辈子。” “把何云柯案子破了,一定会有收获的。” “我能做的都已经在尸检报告上了,凶手疑似熟人,第一案发现场可能是家里,曾多次出入工地抛尸……” 没等许意卿说完,杜宇开口打趣:“不睡了?” 这句话像是学生时代的呼朋引伴,“去不去打球?”“吃不吃饭?”“走不走?” 于是许意卿翻身坐起来,把办公室的灯又打开,“就捋一小会,多睡这一会也不能长命百岁,少睡这一会也不会折寿。”杜宇几乎是同时翻身坐了起来,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突然打开灯,强光让他眯了眼睛。 可他却觉得灯没有刚才那么刺眼了。 许意卿把尸检报告放在桌上,开始给杜宇仔细讲其中的细节。 “熟人……且能多次进入富美集团的工地进行抛尸,其实这个人际圈子很容易排查。” 杜宇听完以后思索片刻,说:“如果找到当时的施工队,他们说没有在施工期间见过生面孔的话,那调查更是简单了。” 许意卿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直说:“符合熟人特点且第一案发现场可能是家里,邹怡也是有嫌疑的。” 不能因为邹怡是报警人且表现得很痛苦就排除她的嫌疑。 相反很多刑事案件里报案人往往就是凶手,他们有着掩耳盗铃的心理,觉得报警会做高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凶手都有一定头脑和较硬的心理素质。 杜宇点头:“流程一定是要走的,我想邹怡也会理解。可假如是邹怡,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 许意卿也回答不上来,通过走访调查,所有认识何云柯的人都说他们夫妻感情和睦,而且是学生时代的青梅竹马,一直从校服穿到了婚纱。 邹怡也非常支持何云柯的工作,他去国外深造也会跟着,在外省镀金也跟着,调回江城更是忙前忙后打理这个家,毫无怨言,妥妥的贤内助。 这样的妻子,会杀害丈夫么? 还有一点因素,是杜宇一直觉得邹怡可以排除的地方——许意卿的尸检报告很明确地说了,何云柯的死亡时间在两个月前,即便是有冷冻因素,也不会差太多。 而距离邹怡第一次到警局报失踪,还有几个月就满一年了。 这直接排除了邹怡杀死何云柯然后报失踪的可能,杜宇相信许意卿的专业能力,对死亡时间的判断不会误差那么大。 翌日清晨。 【帮凶】专案组的三人约定好在小区门口汇合,一起去邹怡家里跟她说这个沉痛的消息。 同时随行的还有林生,根据流程,何云柯的家也符合第一案发现场的特征,所以法医二人组要对何云柯的家进行实地侦查。 周诗本来其实可以不用一起的,虽然众人只是怀疑【帮凶】与这一连串的案子有关,可现在没有实际性的证据。 但她认为既然是一个团队就该共进退,上次一起来调查,这次也应当一起。说难听些,不能把报丧这种事扔给两个大男人,自己好歹是个女人,又精通心理,说的话也许能让邹怡好受些。 杜宇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来了!” 很快门口的可视门铃传出了邹怡的声音:“找谁?” “是我。”杜宇说:“我是刑警大队的杜宇。” 门很快就开了,邹怡那张怯生生的脸出现在门口,当她看清楚杜宇身后跟着的人时,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恐。 (本章完) 49.第49章 农神食子 第49章 农神食子 杜宇摘下头上的警帽,语气沉痛且带有同情:“很不幸,邹小姐,您丈夫确认遇难了,昨晚发现了他的尸体。” 邹怡觉得天都塌了,脚下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还是林生眼疾手快,一步迈过去扶助了邹怡,甚至比杜宇的动作还快了几分。 “你们……你们是来……” 邹怡声音微微颤抖,在巨大的冲击之下,连一句利索的话都说不明白。 “我们是来通知您这个消息的。”杜宇继续说:“另外因为现在失踪案变成了凶杀案,所以我还有些问题要问您……还请理解。” 邹怡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来:“进来说吧,先别告诉我孩子。我什么时候能见见我丈夫?” 杜宇说:“如果您想的话,下午就可以。只不过……我觉得您还是不见的好。” 何云柯的尸体是他带着人在瓢泼的雨夜里从混凝土底座抠出来的,那种惨状连他这个刑警看了都直皱眉,何况是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的家属。 而且何云柯的尸块还经过了一晚上解剖,解剖可不是做手术,为了查明死因法医们会对尸体进行许多不可逆的操作,比如把骨头煮沸,内脏组织化验,把伤口磨成薄片。 邹怡也意识到了自己丈夫的尸体可能已经没法看了,但她仍坚持要给丈夫收尸,杜宇承诺做完笔录会带她去法医部认领尸体。 “您第一次去警局报失踪,是去年的6月末,在您丈夫失踪之前,你有没有跟他吵过架?” “没有。” 邹怡很坚定地摇头:“我从来不会跟丈夫吵架。” 周诗在一旁看着邹怡的微表情,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杜宇又问:“那他在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他坐在沙发上,敲了敲手里的记事本。 其实这些问题早在去年邹怡报失踪时就该由接警的民警记录,可他们当时并没有当回事,没有把失踪往命案方向靠拢,这种小案子又不会经重案组的手,所以他根本不知情。 杜宇在心里暗自决定,经过这件事的教训,得加强江城公安的内部集训,以后的失踪案也得重视。 如果早些找到何云柯,说不定他就能幸免于难了。 邹怡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有,我丈夫失踪前几天非常焦虑。” 闻言众人纷纷眼睛一亮,杜宇忙问:“具体表现呢?” 邹怡有些害羞,扭扭捏捏,最后小声说:“晚上那什么的时候,他一会就累了,力不从心的。” 在场的人都见过大风大浪,就林生这个年轻人别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邹怡继续绞尽脑汁回忆着失踪之前丈夫的反常。 “而且那段时间他经常在阳台上抽烟,一抽就是半个小时。晚上还总是盗汗,我一摸他后背,浑身都是汗。问他什么他也不说,饭吃没两口就不吃了,晚上总早早就回家,以前他都会加班到很晚的。” 一口气说了很多,明眼人都能从细节听出邹怡这个全职家庭主妇的细致入微,小到吃饭的胃口,大到丈夫的行为举止,她都默默观察着。 周诗跟许意卿俩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比上次悄悄打量更加光明正大地调查。 她走到最显眼的橱柜前,伸手拿起用玻璃裱起来的毕业证书,上面有些细小的裂纹:“邹小姐,这些东西上面的磕碰是怎么回事?” 邹怡看过来,想了想说:“啊,是以前在外省住的时候遇到了小地震,东西都摔下来了。” 周诗点了点头,然后笑道:“首都大学艺术院表演系?这么说咱们还是校友。” 她指了指自己还有旁边的许意卿:“心理学院,医学院。”邹怡眼神暗淡了些:“我和丈夫念的同一所高中。当年我丈夫很喜欢艺术的,可是他家里并不支持他学艺术,最后被首都另一所大学的医药专业录取,偶尔他来找我玩,我就会领着他逛一逛我们艺术院。可是……可是现在他却……” 说到伤心处,邹怡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杜宇连忙安慰他,眼神示意许意卿去查他想查的。 杜宇说:“邹小姐,出于办案需要,我们要调查一下你家里……还请理解。” 邹怡说:“请便吧,我能理解。” 许意卿说:“弄脏了家里,还请见谅。” 邹怡只是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于是他带着林生和周诗去了何云柯夫妇的卧室,独留杜宇继续给邹怡做笔录。 林生问:“许哥,真的有必要用鲁米诺试剂吗?就算有极小的概率,邹怡在这间屋子里杀了何云柯,可粘了血渍的床单我肯定会换了。” 许意卿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周诗,她手里拿着一张相框。 周诗解释:“何云柯有念旧的习惯,橱柜里保留了很多他以前生活的照片,其中就有何云柯夫妇在外地搬家前的留念。” 林生拿着照片仔细看,发现照片里何云柯卧室的布局和现在几乎如出一辙,看得出他在尽力还原自己熟悉的环境。 其中照片中双人床的床单与眼前的床单一模一样,何云柯失踪以后,邹怡就搬到了孩子们的卧室里去睡,这间卧室就原封不动保存了下来。 尽管如此,许意卿其实不抱任何希望的。 果然在床单泼洒了鲁米诺试剂以后,只在床尾处发现了一些块状的微小反应。 林生问:“这是血迹吧?” 但许意卿却摇了摇头:“邹怡是个女人,这点血不能证明什么。而且真像咱俩尸检分析的那样,第一案发现场的床应该会有大量喷射状血迹。” 许意卿指了指床头的枕头,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片区域:“在这里,何云柯的脖子被菜刀砍中,颈动脉的压力会让血溅到对面的墙上。” 卧室里什么也没有查到,几人又在别墅里转了转。 周诗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一间上锁的房间。 “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 闻讯赶来的邹怡说:“里面是我丈夫的一些东西,算是他的杂物间吧,他失踪以后我就锁了门,没怎么进去过了,我怕会想起他。” 周诗问:“我们能看一看吗?也许对破案有帮助。” 邹怡找来钥匙,开门的时候小声说:“你们别被吓到,我丈夫他热衷于艺术,所以喜欢收集雕像和画作,其中有一些……挺吓人的,我锁门还有一个原因是怕吓到孩子。” 被她提醒以后,众人心里都有了些许准备,可开门以后还是被冲击到了。 先不提堆满屋子的、各种断臂、断肢的雕像,仅仅是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的油画就有些骇人。 杜宇蹙眉:“这是什么?让我有些反胃。” 林生说:“我有印象,画上的是希腊神话里的神,宙斯他爹。” 周诗说:“是《农神食子》。” 晚上就不要好奇心作祟去百度了 (本章完) 50.第50章 一模一样的房间(5K) 第50章 一模一样的房间(5k) 农神吞噬其子。 古希腊神话中,农神克洛诺斯推翻了自己父亲的统治,用镰刀阉割了他,成为了希腊神话的第二代神王。 随后有预言称克洛诺斯也会被自己的孩子推翻,害怕预言实现的克洛诺斯便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全部吞进了肚子里,残忍至极。 这一幅西班牙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创作的《农神食子》画的就是库洛诺斯正在吃自己孩子的场面。 阴暗的环境、狰狞的巨人以及残缺的尸体,都让看过这幅画的人毛骨悚然,也让其被誉为史上最恐怖的油画之一。 杜宇说:“我仿佛听见了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林生心直口快:“谁会在家里挂这种画?” 许意卿轻咳了一声,示意在别人家里说这种话欠妥。 邹怡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没事……其实我也……” 周诗的注意力则放在了旁边那些残缺的雕塑身上。 这些雕塑大多都是石膏或是大理石材质。 石膏作为初学者常用的雕塑材料应用广泛;而大理石不如岗岩坚硬、容易磨损,则不适合放在室外展出。 所以可以肯定这些雕塑都是何云柯的个人收藏,他并不打算展出,甚至其中还有他的练手作品。 雕塑的大小不一,便于搬运,周诗猜测何云柯的这种爱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并不是调回江城以后才开始的。 她问:“这些雕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 邹怡回答:“我丈夫去国外深造的时候就开始收集了,回国以后我们住在外地,那时候是他对雕塑最有热情的阶段,这里面大多数的雕塑都是那时候买来的。” 周诗若有所思。 林生拿出相机给屋子里的部分物品贴上标签然后拍照留存,一行人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杜宇在本子上快速写了什么,然后把纸撕下来说:“我给您个地址,是法医部大院的。您下午有时间的话联系我,我安排尸体认领。” 邹怡捂着嘴,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离开何云柯的家,一行人回到了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周诗看着林生拍的那些照片说:“事情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杜宇问:“看出什么了?” 周诗回答:“何云柯收集的那些雕塑,本身应该是完好的,是他自己把雕塑的四肢砍了去。” 杜宇不懂艺术,他说:“搞艺术的不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像那什么断臂维纳斯,我应该没记错吧?那个雕塑不就没了双手,我看还有一堆人夸好看。说不定何云柯也是这么想的。” 周诗摇头:“断臂维纳斯怎样我暂且不说,但何云柯一定是对人体残缺有特殊癖好的。” 在断臂维纳斯火了以后,也有一部分雕塑家开始追求刻意的断臂,但那些雕塑都会注重失去肢体以后的身体曲线比例和柔美。 跟何云柯这种买了完好的雕塑然后自己砍去四肢有着明显区别,雕像会变得丑陋无比。 周诗观仔细观察了雕塑的照片,“似乎何云柯喜欢破坏美好……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尊重死者,但我觉得何云柯有些心理变态。” 杜宇皱眉,许意卿也陷入了思考。 “很匪夷所思,何云柯喜欢断肢,然后他被分尸了。他又喜欢雕塑,然后被埋在了自己设计的铜雀地下。” 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而且很了解他,用这种他痴迷的方式杀到了他! 周诗则是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也符合对艺术的献身,要不是何云柯被碎尸了,我要怀疑他是自杀了。” 杜宇拍了拍手:“还是要从人际关系入手,我已经联系了富美集团的总监,就是剪彩仪式上你们见过的那位女士。她和她的团队下午就过来。” 自从杜宇非常强硬的要检查何云柯的旧手机以后,富美集团从一开始的不同意到后面的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答应,但同时申请负责人陪同。 杜宇正好也想调查何云柯的人际关系,便同意了富美集团的申请。 中午,周诗约许意卿吃饭,许意卿则觉得没有必要午休时间跑出去吃,不如就在刑警大队食堂对付一下。 周诗欣然同意,可能她觉得在哪里吃饭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人一起。 食堂打饭的阿姨认出了许意卿,执意多给了他俩一人一勺肉。 倒不是说连一个食堂大妈都认识他这个江城公安白月光,单纯是冬至那天,许意卿很喜欢她包的饺子,笑着跟她说过‘好吃’。 对一个厨子来说,厨艺被认可是莫大的高兴,可比什么道听途说的人脉好用多了。 “许医生,以后常来!”阿姨笑着揶揄:“跟对象一块!” 许意卿回以微笑,破天荒的没有像之前一样强调“前妻”。 他打了饭在食堂里环视,只看见周诗的餐盘放在角落的桌上却不见人。 坐下以后不久,才看见她端了两个铁碗脚步轻缓小心地走过来。 许意卿伸手去接,周诗连连摇头:“很烫,坐着去,别碍事。” 她将其中一碗放在许意卿面前,入座以后把手指在耳垂上捻着,吹了吹热气。 刑警大队的食堂里供应免费的汤和粥,汤是紫菜蛋汤,清爽的口感很解腻,粥则是用玉米面做的黏粥。 许意卿因为长期加班导致饮食混乱,其实肠胃有些不好,喜欢喝点粥养胃,没想到周诗还记得这些细节,她自己喝的是汤,给许意卿盛的是粥。 “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还挺便宜的。这一盘也就几块钱。”周诗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尝过以后眼前一亮:“嗯!味道也不错~” 许意卿笑了笑,“公家饭都这样,便宜实惠还好吃。” 周诗一边吃一边说:“我觉得他有些问题。” 许意卿一愣:“谁?邹怡?” “不是,是何云柯。”周诗说:“虽然邹怡我也感觉行为举止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但何云柯给我的感觉问题更大。” “什么感觉?” “如果非要说哪个人让我很不安,那我一定会选何云柯。以我的侧写,何云柯更像是杀人的而不是被杀的。不管是《农神食子》还是那一屋子的断肢雕像,都赤果果的展露出一个变态的内心。” 许意卿不懂心理学,吹着热气喝了口粥,喉咙和胃滚烫舒服。 “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过?” “相信我,何云柯的心理一定有问题。”周诗郑重其事:“甚至是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了。只不过造成这种心理一般是经历了悲惨的童年或是坎坷的社会经历。” 许意卿说:“但是何云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嗯!这个锅包肉也好吃,你尝尝……” —— 吃过午饭以后,俩人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找了个地方趴着眯一会,杜宇很识趣地让出了自己的办公桌,连带着旁边的民警也急匆匆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实则被杜宇拉去了楼梯间抽烟。 下午,富美集团的女总监带着个男秘书赶到了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她仍是一身职场装,只是没有剪彩仪式那天正式了,棕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衬衫,给人一种女强人的既视感。 “介绍一下,尹琳,富美集团江城的地区总监。”杜宇给大家做介绍。 尹琳个子高挑,但是样貌并不出众,只是从言行举止和那坚毅的眼神中能看出这人不简单。 尹琳谦虚道:“叫我小琳就好,我听说过各位,在江城都是实干人才,我们富美集团是最尊重人才的。” 杜宇摆了摆手:“尹总客气了。” 许意卿前些日子听周诗说起过这个女人,原本是何云柯的助理兼副总监,他失踪以后,尹琳才上位接替了何云柯的位置。 所以尹琳是存在作案动机的。 像何云柯这类高管失踪,第一受益人和仇人永远是警察首先要考虑的对象。 于是许意卿和周诗的目光从她进办公室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对方,尤其是知道接下来杜宇要说什么的情况下,更是不能放过尹琳任何一个微表情的变化。 杜宇略带遗憾:“尹总,请您过来除了何云柯手机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您。昨晚在雕像的混凝土底座里发现的尸体,经我们法医鉴定,能够确定是失踪的何云柯。” 许意卿适时接话:“不管是dna亲子鉴定还是指纹都能对的上,请节哀。” 肢解分尸的身份鉴定必须慎重,以排除碎尸里掺杂多名死者的可能。何云柯的每一部分尸块都经过了鉴定,且能拼成完整的人体,已经能百分之百下定论了。 跟在尹琳身旁的秘书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的表情。 而尹琳只是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这样,昨晚出事之后我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何总还是……” 顿了顿,她唉声叹气:“这可怎么跟何总的家属交代?嫂子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怎么过?” 周诗与众人对视,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震惊,但这个反应也符合尹琳这种心思缜密的女强人的性格。 目前为止,周诗没有看出尹琳有什么可疑之处。 杜宇说:“死者家属就不劳尹总费心了,我们警方会负责。弄清楚何云柯死亡的真相,早日抓到凶手就是对家属最大的安慰。” 他冲着旁边的的技术员使了个颜色,“我们来说正事吧,尹总贵人多事,早点忙完不耽搁您。” 话语虽然客气,但透露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对尹琳表现得客气些是出于感谢富美集团在江城的投资建设,带动了经济发展的同时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让很多年轻人不至于往大城市里跑。 但涉及命案,杜宇一向很强势。 尹琳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来之前盘算好的最后的斡旋,也在听说了何云柯的噩耗以后说不出口。 技术员想打开解锁的手机易如反掌,在富美公司地区总监的见证下,杜宇调取了何云柯聊天软件失踪前三个月的聊天记录以及通话记录。 尽管手机看上去已经被何云柯在淘汰使用的时候就清理过了—— 通话记录和通讯录都被何云柯删除了。 可技术员总有办法还原,用数据线链接手机和电脑,电脑里飞速运行着只有技术员能看懂的程序。 其中聊天软件里过期的文档也都被还原,在尹琳面前一一打开,询问其能否备案之后,由重案组负责收录。 一直忙活了三个小时,何云柯的两部旧手机全部审查完毕。 尹琳松了口气,这两部手机看起来已经被何云柯弃用很久了,里面的公司文件都是前些年的战略方针和季度财报,即便泄露也无关痛痒。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尹琳带着全程录像的秘书跟众人道别:“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我司会不予余力配合,也是对我们公司员工的负责。” 等人走了以后,杜宇说:“是大公司该有的气度。” 周诗微微蹙眉:“但自从正月坝下村出事到昨天的雕像藏尸,其实对富美公司打击挺大的……原本支持卖地的村长李成死了,工厂建设一拖再拖。如今代表富美公司在江城门面的市民公园又出了这么恶劣的事件,就像是有人在背后针对富美一样。” 杜宇望着电脑屏幕里一连串的通话记录:“先一步一步来,查明何云柯的死因是现在的首要任务。” 林生回法医部值班去了,周诗和许意卿在刑警大队待命,等待杜宇对通话记录的筛选。 “在想什么?” 周诗递给许意卿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她洗劫了办公室的零食柜,找到了一点能提神的东西。 她知道许意卿昨晚开始就没怎么休息,午休的那一小会根本起不到什么缓解疲劳的作用。 许意卿在出神,回过神来以后接过咖啡说:“整个案子最开始也是最离奇的谜团,凶手是怎么做到何云柯的死亡时间比雕像建成时间晚数个月的?” 既然分尸是为了方便携带抛尸,那按理来说混凝土还在打灰之前,何云柯就已经死了,凶手才能多次把他的四肢和身体扔进混凝土里。 周诗松了松肩,甩了甩自己的头发:“这其实不该是你去纠结的问题……为什么对何云柯的案子这么上心?” 许意卿不答。 其实周诗也能猜出来。 或者说他们三人都在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成了三人专案组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到【帮凶】。 他们都隐约觉得这案子也有对方的影子,在等她现身。 李月月案里帮赵晓梦收拾残局、杀死李月月;坝下村案子中替刘竹参保、在她死后纵火杀死李成全家。 如今雕像藏尸案里,她又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出现留下挑衅? “老许,周诗。有新发现。”杜宇喊他俩:“通话记录里面有一个号码很可疑。” 俩人凑到电脑前看,杜宇指着其中一个号码说:“从何云柯调回江城以后,他就偶尔跟这个号码有电话联系,经过户籍民警调档,这人是个女的,跟何云柯是高中同学,与邹怡也认识。” 许意卿问:“这人有什么可疑的吗?” 杜宇说:“她这个号码在三个月前通话频率就开始急速减少,现在已经几乎不用了。而两个月前,她去营业厅申请了一个全新网络运营商的号码。” 许意卿对时间很敏锐:“两个月前,跟何云柯死亡时间差不太多。” 杜宇当机立断:“备车,不拉警笛,去她登记的住址走访一下。” 两辆警车,专案组的三人和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驱车前往半个城市之外的地址。 从刑警大队过去要路过市民园,许意卿坐在杜宇的副驾驶歪头往外看,已经看不到那高耸的铜雀雕像了。 现场一片狼藉,拉上了警戒线禁止闲杂人等靠近,雕像原地是砸碎的混凝土底座,下过雨之后更是凄凉。 有人给了富美集团的脸面狠狠地一巴掌,留下了满地的碎土块和躺在解剖台上一样碎的尸体。 许意卿脑子仍在想那个问题,凶手到底是怎么做把尸体塞进建成的雕像里的? 这个问题过于烧脑,以致于等众人到了目的地,许意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高档小区。”杜宇看了看漂亮的高楼:“虽然比何云柯家差了点,但能在江城买得起这样的楼房,也够有钱的。他们那个高中出来的人都是精英啊!” 何云柯自然不用说,邹怡也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想必这个叫潘瑶的老同学混的也不差。 一行人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找谁?” “是潘瑶家吗?” “是我。” 潘瑶长得很好看,性子很飒爽。 她一开始只隔着门说话,看清楚是警察,这才打开门。 可面对穿着警服的杜宇,潘瑶一点不犯怵,大大咧咧的:“警察找我什么事?” “有关一起刑事案件,方便我们进去谈谈吗?” “进来吧。” 潘瑶把门打开,众人进了屋子。 杜宇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来过潘瑶家。 不光是杜宇,周诗和许意卿脸上也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参观一下你的家?”周诗突然说:“虽然有些唐突……不过我也算是公安在编,不是什么可疑人员。” 潘瑶见周诗是个女人,而且比自己还漂亮有气质,下意识觉得对方非富即贵,不像是坏人。 又考虑到有警察在场,也就没有过多警惕:“不要乱翻东西啊,看看倒是可以。” “卧室也可以吗?” “嗯……算了,看吧。”潘瑶又重复提醒:“别乱翻东西啊!” 周诗推开卧室的门,眼睛立马就瞪大了。 “意卿,你过来看看这个。” 许意卿闻言走过去一看,刚到门口往里一瞅,也同样愣住了。 潘瑶的卧室跟何云柯家的卧室是一模一样的布局…… 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本章完) 51.第51章 左和右 第51章 左和右 一模一样可能有些许夸张了,毕竟高档住宅楼和独栋别墅的户型上肯定是有区别的。 可正是因为有区别,只看一眼的情况下,潘瑶的卧室还是能让周诗和许意卿两人有何云柯家的既视感,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是刻意装修成这样的。 许意卿的记忆力很好,他目测了一下卧室内的装潢然后说:“虽然窗帘、床甚至是床头柜的样式乍一看很像,但仔细观察还是有区别的,大小的差距就更明显了,并非原封不动照搬。” 他猜测道:“潘瑶和何云柯、邹怡都是老同学,也许是潘瑶装修的时候去过何云柯的家参观,借鉴过?因为买不起同款,就买了近似的。” 何云柯是跨国公司的高管,年薪至少也得有个几百万,家里的装潢非常奢华,家具自然也都是昂贵的奢侈品。 把他家里那张床搬过来,估计潘瑶这个高档公寓的卧室都会被塞满。 周诗说:“正因为家具的大小和样式不一样,所以才更能说明问题。” 她走进卧室,站在床尾与墙壁中间,“单单以比例来说,床的长度和房间的长度跟何云柯卧室是等比例的。” 许意卿闻言想了想回答:“说明床是特意挑选的尺寸,为了还原那种感觉。” 周诗点头:“不仅仅是床,包括床头柜、衣柜甚至是衣帽架的挂钩都在尽可能还原比例,这已经不是借鉴装修风格那么简单了,而是在塑造自己熟悉的环境。之前也分析过了,何云柯是个很念旧的人,所以设计装修这间卧室的人……” 许意卿恍然大悟,接话道:“是何云柯!” 周诗说:“仅仅是帮助老同学设计房间,没必要按照自己的习惯来。所以他在这里住过。” 虽然没什么证据,可是透过行为猜测嫌疑人的心理正是犯罪心理学存在的意义,周诗的专业知识足以给她下定论的自信。 何云柯一定在这里住过,而且还不是借宿这么简单,是长时间居住! 抛开破案不谈,许意卿和周诗站在卧室门口往里看。 房间里窗明几净,家具样式极具美感,摆放合理且符合审美,拉开的窗帘让采光很好,让人心旷神怡。 不得不说,何云柯对于艺术不仅仅是热爱那么简单,他是真的有在投入精力研究。 不过俩人显然没有这份享受的心情。 不断追逐线索进而产生的收获让专案组觉得破案就在眼前了,尽管旧的悬念总会引出新的悬念,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己离着最终答案越来越近。 他们在一点点揭开何云柯的外表,窥探他的内心。 许意卿悄悄把在卧室的发现和周诗的结论告诉了杜宇,杜宇心下了然,开始了对潘瑶的询问。 潘瑶问:“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我可没犯法。” 杜宇说:“别紧张,就是一些例行询问,没说你犯法。” 潘瑶仍是有些狐疑,看了看旁边在做笔录的民警,显然是不信的。 但从小的思想教育还是让她有配合警察的自觉,所以点了点头:“你问吧。” 杜宇说:“你认识何云柯吗?我们有了解你们是高中同学。” 潘瑶眉头一蹙,显然这个名字对她产生了触动。 而且即便是不懂心理学的人也能看出来,潘瑶的脸色不太好,且略带气愤,表明俩人之间有过不合。 “我不想提他,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我没有犯法,那我是不是有不回答的权利?” 杜宇说:“有,但还请配合我们。” 潘瑶问:“你先告诉我他怎么了。” 杜宇斟酌片刻说:“他死了。” 潘瑶明显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杜宇摊了摊手:“我们还在查,他的手机里有跟你的通话记录。” 潘瑶眼神有些躲闪:“有通话记录的人多了去吧?” 杜宇说:“其他通讯录里可疑的人员我们也会逐一排查……” 他有些纳闷,一开始潘瑶表现得挺配合的,很顺利的让重案组进了门,还倒水招待,也摆出了一副我没犯法你随便问的架势。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顽固? 周诗轻咳了两声,小声说:“杜老大,我来问吧。” “那你来。” 他给周诗让出地方,只要能问出些有用的线索,谁问都一样。 周诗坐到潘瑶面前,光是那个眼神对上,就让潘瑶心里的抵触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周诗在大学里选修过心理咨询,资深的心理咨询师每天都要面对各种自我封闭的患者。 导师上课教的第一堂课不是分析这分析那,而是教你怎么让患者肯跟你说话。 “其实没什么丢人的,我猜咱们应该也是受害者吧?” 周诗柔和的语气以及拉进距离的话术,让潘瑶有些动容。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潘瑶,眼前这个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于是潘瑶叹了口气,表情诚恳:“我当时真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要不然我怎么会同意呢?那不是犯贱吗?” 杜宇一挑眉,许意卿也开始摩挲下巴。 哦豁,有瓜! 虽然刚才听周诗分析何云柯在这里住过就有所怀疑了,但是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们微微惊讶。 那照片里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的何云柯,不光心里有些变态,居然还搞外遇?! 杜宇在心里鄙夷,对得起家里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吗? 他自己就有家室,因为常年公务繁忙觉得亏欠家庭,最看不起这种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了。 许意卿则在心里思考,邹怡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那她不就有作案动机了吗? 不对,那这样说潘瑶其实动机更大一些,毕竟她现在是确确实实知道了自己当过小三,并且对何云柯也表现出了言语上的憎恶。 周诗丝毫没有意外,她早就猜到了。 女人的直觉以及专攻心理的优势,让她在听说何云柯经常跟以前的女同学有沟通开始就察觉到了猫腻。 不过她还是对潘瑶表示同情。 杜宇问:“你真不知道何云柯已经结婚了?他老婆也是你同学,老同学一点不联系吗?” 潘瑶摇头:“我们当时那个年代都用qq的,后来长大了换微信,已经没了很多同学的联系方式。再说了高中同学,那时期动不动就分班,其实同学感情也就那样,毕业了就不联系的比比皆是。” 许意卿跟杜宇对视一眼,听起来倒是挺合理的。 周诗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问在一起还是……” “开始暧昧也算。”“哎呀,那可就有些久了,从好几年前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总聊天。” 潘瑶有些扭捏,“该说不说,何云柯算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了,长得帅学习好,家里听说也有钱,都送他出国了。我当时是暗恋他的,毕业了也就偶尔关注一下。”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开始跟我在聊天软件上频繁联系,我以为他对我也有意思,就这么一直聊。聊了一两年吧,他深造结束回国了,偶尔出差会来找我,一来二去,就……” 杜宇皱着眉头掐算时间,那段时间正好是何云柯结婚没多久,估计邹怡还有身孕。 妻子怀孕就出轨,这不妥妥的渣男? 如此一来,杜宇对何云柯的印象急转直下,但警察的职责让他还得尽心尽力,即便是是个人渣,也得给让何云柯死个明白。 许意卿突然记起了什么,问:“那段时间何云柯跟你有没有提过他对小孩的看法?” “小孩……”潘瑶想了想:“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孩子,每次约会路过幼儿园看见家长接孩子放学,他都会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见众人不说话,潘瑶缩了缩脖子:“警官,讨厌小孩也没什么吧?我也不喜欢小孩,吵死了,有些没礼貌的能气死人。我家楼上就有一个……” “好了好了,这是每个人的自由,我们不会管这个的。”杜宇连忙伸手制止她继续说。 话虽如此,但专案组的三人都在脑海里浮现出了同一个画面。 那是一张油画。 《农神食子》。 而按照潘瑶的口供,何云柯是很讨厌孩子的。 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周诗继续问:“你是怎么发现何云柯有家室的?” 潘瑶闻言很气愤:“就前几个月!我看到朋友圈里有高中同学帮忙转发寻人启事,我一看是他,上面说他从去年开始就失踪了,我还在纳闷,他一直跟我住一起啊,怎么会失踪,再仔细一问,才知道是他老婆在找他,他老婆也是我高中同学!” 此言一出,专案组们的眼睛都瞪大了。 合着何云柯失踪的这段时间,都躲在潘瑶家里? 杜宇连忙问:“你是说去年何云柯失踪以后,都跟你住一起?” 潘瑶点点头:“对,他说工作原因调回了江城,然后调回来一段时间以后就跟我表白了,给我买了房子,我俩就同居了。” “那装修也是他负责的了?”周诗问。 潘瑶说:“我什么也不会,全是他搞得,当时我还觉得找到真爱了,有钱还有责任心……结果是个渣男!” 她说到这里就开始哭,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众人也得理一理思路,就让潘瑶哭完了缓过劲,才继续问。 “何云柯就是几个月前死的,你有什么头绪?”杜宇直截了当。 潘瑶闻言有些慌,连连摆手:“我不知道啊,当时我看见朋友圈的寻人启事,我俩已经分手了……也不是分手,我以为我被甩了。我们在此之前吵了一架,然后他就突然走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杜宇皱眉问:“什么时间?” “年初……”潘瑶皱着眉头仔细想,突然茅塞顿开:“大概是初七左右,我记得那天乡下出了事,有地方起火了嘛!就那天晚上,他突然变得很暴躁,我当时也心烦,就吵了一架,当晚他没回来,然后找不到了。” 初七大火! 是坝下村的火灾! 果然这一系列事情之中有着某种联系,而且何云柯还是知情人! 许意卿问:“何云柯跟你同居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说过什么?就是……过去的同学朋友之类的,或者有什么仇人?” 潘瑶说:“没有吧,以前的同学他都没怎么提,不然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跟邹怡结婚了?仇人的话,倒是听他说过。” “那段时间他也不怎么出门,我问他不需要上班吗?他说在家里办公也可以,还说以后要尽量减少出门次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个以前关系不错但闹翻了的债主最近可能回江城了,他怕遇上。” 杜宇蹙眉:“债主?” 潘瑶点头:“我心想他欠了多少钱呀,居然害怕债主……他一个月赚那么多钱。我就问他,他说欠的也不是钱,总是很复杂,但也不说。我就问那债主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万一找到我头上,我也还有个数。” “何云柯怎么说的?” “他还是不肯说嘛,就说是以前关系不错的朋友,在当什么清洁工,后来翻了脸。我一想我认识的同学里也没有干保洁的,估计也不是高中同学,可能是他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吧。” “有时候还会听见他自言自语,说什么不会要跟所有人要账吧之类的。”潘瑶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只要不问我要钱就行,而且何云柯看起来也不拮据,给我钱挺大方的,我想这就够了,再也没问。” 杜宇心下了然,又问:“初七那天你们为什么吵架?” 潘瑶说:“他神经病,突然说要跟我一起搬走,我连个准备都没有就让我收拾行李,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说,我就非不。他又改口带我出去旅游,妥妥的借口,然后他就急了,砸东西,还打我!我让他滚,他就摔门走了。” 说起这个来,潘瑶一阵气愤,“他打女人!而且打得我好疼,气死我了,本来想着第二天等他消气了再好好找他骂他,让他看看给我打的多惨,结果第二天愣是连个淤青都没有,人也不见了。” 这一趟专案组的收获极大,又了解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杜宇说:“感谢你的配合,后续请保持手机畅通,可能还会联系你。” 潘瑶问:“协助破案有钱拿吗?” 杜宇说:“那得有重大帮助才行,总之欢迎你后续提供任何线索。” 专案组决定收队,左右看看发现少了个人。 许意卿不在客厅。 “老许,收队了!”杜宇在门口喊:“你干啥去了?” 许意卿从走廊里探出头,冲着站在玄关的杜宇说:“杜队,你过来,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众人过去,就见许意卿站在走廊里,一会伸出左手一会伸出右手。 他退回客厅,然后闭着眼睛慢慢走进走廊。 “如果何云柯是一个极度念旧、甚至于不惜还原一切细节的人,那他都把房间尽可能还原了,会忘记方向这种细节吗?” “你什么意思,直说吧。” 许意卿仍是闭着眼,“在何云柯家里,卧室是在左手边对吧?” 他推开左边的门,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书房。 周诗点头:“对。” 当时她跟许意卿、林生三人是去过何云柯卧室做试剂测试的,记得很清楚。 何云柯家里的走廊,从客厅进去,卧室在左手边。 许意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以此类推,在我右手边的房间应该是……” 他也推开门,里面是潘瑶家的卧室。 周诗恍然大悟:“在何云柯家里,这间是堆满雕像的储藏室!” (本章完) 52.第52章 失踪 第52章 失踪 杜宇此刻也明白了许意卿的意思。 “你是说,何云柯家里卧室跟储藏室的位置调换过?” 许意卿摊了摊手:“我不敢肯定的,只是猜测,你就当一种可能性吧……你知道的老杜,我不擅长这些,只会跟死人打交道。” 他看向一旁的周诗,继续说:“不过你可以相信周诗的专业能力。” 以目前为止对何云柯的心理侧写得出的结论,他是一个念旧且有强迫症的人,对艺术有着近乎变态的追求。 常言道疯子与天才都在一念之间,何云柯就是如此,虽然脑子里偶尔闪过一些疯狂的念头,但他的心思缜密是不容怀疑的。 所以周诗和许意卿都觉得他连小三家里的布局都装修成了自己熟悉的样子,没有理由会连左右这种简单的细节都给忽略了。 别说是进门以后卧室在左边还是右边了,有些人入睡的时候身体往那边侧躺都必须保持一致才能睡得着,到底是面朝墙还是面朝门,都是有个人习惯在里面的。 杜宇陷入思考,同时回头看向跟在众人身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潘瑶。 “你去过何云柯家吗?” 潘瑶自嘲:“怎么可能?我要是知道他家里还有个老婆,我会知三当三吗?我才没那么贱的。” “之后再去何云柯家里的时候调查吧。”杜宇说:“肯定还会去的,得先确定邹怡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她是存在动机的。” 潘瑶闻言有些紧张:“啊?你们要把我跟何云柯的事告诉他老婆啊?能不能不说?” 杜宇摇头:“这是破案的一部分,死者家属有权知晓。” 潘瑶瘪着嘴,很不高兴:“她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杜宇说:“你可以报警,其实个人作风问题我们警察不管的……但鉴于现在的情况,我们会在跟邹怡说明的时候告诉她你也是受骗者。” 潘瑶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杜宇的承诺而变得缓和,依旧是垮着张脸,自言自语嘟囔些什么。 最后在来访的众人准备出门告辞的时候,叫住了周诗,小声说:“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是学心理的吧?” 周诗点头。 潘瑶就悄悄地说:“你可多小心邹怡!” 周诗问:“她怎么了?” 潘瑶说:“别被她看起来柔弱的样子骗了,其实那人心眼可多了,上学时候就妥妥的绿茶一个。” 很显然邹怡给潘瑶的印象并不好。 周诗也不能确定是因为“情敌”的关系,还是说客观的评价。 总之潘瑶信誓旦旦:“她整天跟林黛玉似的矫情,实际上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今天跟你好的像亲姐妹,明天就叫她都不答应了,只是为了叫你帮她的忙,都是装出来的……而且那女人心里可歹毒了,高中大扫除,我亲眼见过她一脚踩死老鼠眼都不眨一下,何云柯路过又装作害怕的要死。” 周诗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 “老许,你最近要注意安全。” 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杜宇突然双手搭在许意卿肩膀上,把他按在座椅坐下,义正严词。 许意卿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弄得很疑惑,轻笑着打趣:“冷不丁说什么呢?” “李成死了,何云柯也死了。” “这我知道,你想说照片的事?” 之前杜宇就很很担心许意卿的安全问题,毕竟事实就是照片上的那些人几乎全死了。 他弟弟,坝下村的李成,富美集团的何云柯。 杜宇说:“之前只是担心,现在我是真能肯定有问题。” 他拿来放在证物袋里的2号照片,是在何云柯家里发现的。 “仔细看看这里。”杜宇指着照片其中一人下方被擦去的黑色笔迹:“已经看不清写的什么字了,但还是隐约能看出是三个字对吧?” 照片被何云柯用砂纸打磨过,其中打磨的最厉害的那个人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何云柯给那人写的代号也被他给擦了去。 不过代号应该写了有一段时间了,黑色的记号笔已经干了很久,才会有这种擦完以后仍然留下黑乎乎一团笔迹的情况出现。 许意卿点了点头:“能看出来,原先是三个字。” “我仔细看过了潘瑶的笔录,何云柯在失踪那段时间躲在她家里,曾经表现的很忐忑对吧?根本不出门,他在躲人。” 杜宇说:“何云柯口中找他要债的清洁工我猜不是职业,而是一个代号,就跟他自己的【雕塑师】、李成的【教师】一样。” 许意卿看着那张照片上的磨痕,能够想象出何云柯当时是多么的用力,要把这个人的脸彻底抹掉。 他在害怕对方,怕到了骨子里。 许意卿说:“你怀疑这个人就是何云柯在躲的【清洁工】?” 杜宇说:“我相信世界上有巧合,但我不相信巧合恰巧落在我负责的案子上。何云柯躲在潘瑶家让邹怡误以为丈夫失踪的时间是去年下半年,不久以后惠民苑就发生了李月月案。然后今年正月初七,坝下村着了大火,何云柯恨不得当晚就逃去外地。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李成死了,下一个就到他了。” 说到这里,杜宇顿了顿:“虽然我不确定李月月跟这张照片有什么孽缘,可何云柯销声匿迹跟李月月案脱不了关系。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怕得要死。既然何云柯觉得李成死了下一个就到他,那你也在照片上,你很危险的!” 许意卿也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正视杜宇的眼睛:“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听你的吧,不然你肯定不放心。我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搬到法医部去,等案子办完了再回家……反正独居,睡哪都一样。” 杜宇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就喜欢跟你这种听劝的人当同事,再说了你那家还不比一定比法医部办公室强……起码办公室里有投影仪和多媒体,你家里光秃秃的连个电视都没有。” “那我回家去收拾东西。”许意卿说。 杜宇点头:“明天跟我去一趟郊东外环的工地,那个施工队就是之前翻修市民园的施工队,说不定能找到些关于凶手抛尸的线索。” 许意卿问:“之前没排查人员吗?” 杜宇叹气:“情况有些复杂,得我亲自去一趟。你也看见了,我一直有事脱不开身,今天又太晚了,那边的负责人晚上有个酒局要陪,调查的事只能等明天。” 许意卿点点头:“明早法医部接我。” 既然答应了杜宇暂时搬到法医部去,索性许意卿晚上连回家睡也不打算睡了,回去拿些必备的生活物品,晚上就在法医部过夜,主打一个效率。 于是他喊了林生给自己当司机,师父发话了小伙子做事很麻利,在夕阳最后一道光落下的时候把许意卿送到了小区门口。 “许哥,真不用我帮你一起?”林生看着下了车的师父,摇下车窗满脸诚恳:“别看我挺瘦,搬个柜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许意卿呵呵一笑:“我又不是搬家,搬衣柜干什么?就拿点洗漱用品,顺便把枕头拿过去就行,咱们办公室里连被子都有,你那个折叠躺椅睡着也挺舒服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摆了摆手,示意林生真的不用,然后往小区里面走。“【清洁工】会不会就是【帮凶】呢?” 走在被车压得坑坑洼洼的十年老小区里,许意卿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第六感来说,他倾向于这种可能性。 李月月案是【帮凶】替赵晓梦脱罪,坝下村火灾替刘竹纵火,在这两起案子的时间点,何云柯都表现出了害怕和逃避的情绪,那这样来分析有八成把握了。 杜宇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觉得许意卿危险,毕竟潘瑶的笔录里说,她曾听见何云柯自言自语,说【清洁工】要找所有有罪的人收债。 谁也不敢肯定那张照片上的人,是否就是何云柯所谓的“罪人”。 许意卿的角度却完全不同,他在思考李月月案里有什么人跟照片能联系的起来? 李月月也在照片里? 感觉……可能性比较小,帮凶帮着刘竹杀李成一家还有阻止富美集团拿地建厂的可能,但李月月的死对谁有好处真想不出来。 赵晓梦就更不可能了,照片拍摄的时候她还是个少女。 赵钱宇? 那死的应该是他,而不是现在还逍遥地活着。 甚至于何云柯有可能还跟李成保持着联系,富美集团要开设工厂的事一开始是何云柯负责的,他跟李成里应外合从坝下村村民手里抢地,合情合理。 想着想着,许意卿走进了单元门,他家层数不高,路过电梯的时候看一眼,只要不是正好停在一楼,他都会走楼梯上去,省时间也当锻炼了。 结果刚走进楼梯间上了一层,他就听见身后跟着若有若无的脚步。 那脚步在刻意放慢和掩盖脚步声。 有人在跟着自己! 一瞬间许意卿脑子里就想起了在刑警大队里杜宇那郑重其事的语气。 难道已经找上门来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上走。 后面的脚步依旧在刻意压低。 在自己家的下一层,许意卿突然拐出了楼梯间。 他很清楚,自己楼下的住户有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孩子,家里有老人帮着照顾起居,这个时间绝对是在家里的。 而且平日里自己跟他们家关系也还不错,逢年过节还会串个门。 只要自己呼救,他们肯定会出来帮忙的。 于是他猛然回头,冲着楼梯间大喊:“谁!出来!!” 声音之大把楼梯间刚熄灭的声控灯给震亮了,拐角处果然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只不过当许意卿看清楚那人的时候,却表情一愣。 林生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慌张,本能的闪身要下楼逃走,明白已经来不及以后,表情立马变成了讪笑。 “许哥。” “阿生?”许意卿都懵了,刚才还以为有人尾随自己要图谋不轨呢,没成想是自己徒弟:“你跟我身后干什么?” 林生摸了摸后脖颈,有些尴尬:“这不是想着帮许哥你拿点东西嘛,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肯定不用我,就想着到家门口的话,你再撵我走也没用了。” 许意卿闻言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你吓我一跳,脚步静地跟猫似的,还以为有人要害我。” 林生眼神躲闪,嬉皮笑脸:“有吗?我也没注意,可能小时候偷鸡摸狗习惯了。” 果然,听见许意卿的大喊,邻居打开门往外看,许意卿冲着他们道了个歉,就领着林生上楼去了。 在回法医部的路上,许意卿仍在写写画画。 林生的车上有笔和本子,许意卿就在上面写自己被脚步声打断之前思考的问题。 他下笔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本子上写着几个代号。 【清洁工】、【雕塑师】、【教师】、【法医】。 目前为止能确定的代号只有这四个,其中两个已经死了,一个生死未卜,一个疑似连环凶手。 许意卿心想自己的弟弟也是被这其中一个人给杀了吗? 是目前嫌疑最大的、疑似帮凶的【清洁工】? 还是那个十年前就已经中年样貌的【法医】? 在开车的林生用余光瞥着许意卿放在腿上的本子,视线落在那几个代号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晚许意卿在法医部过了夜,林生送他过来以后就回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意卿被杜宇的电话给吵醒了。 他一看手机,早上六点半。 “怎么了,老杜。”许意卿打了个哈欠:“施工队负责人那边起这么早?我还以为昨晚有酒局,他怎么着也得睡到中午的。” 杜宇的语气却很凝重:“先别管施工队那边了,有更重要的事情……邹怡失踪了!” 许意卿微怔,紧接着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翻身起来就开始穿衣服,裤子几乎是跳起来一蹬腿就套上了。 “速来接我。” “快到了,两分钟。” 杜宇的警车几乎是飘逸进的法医部大院,许意卿跟动作片里跳进车的特技相比只多了一个拉开车门。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民警就尝试联系邹怡,毕竟咱们在潘瑶家里做的笔录她有权知晓。可是联系不上,当时挺晚了,大家都以为邹怡睡了,就没打扰她跟孩子。” “今早又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于是队里觉得有问题,就派人去看。” 许意卿蹙眉:“家里没人?” “孩子在家。”杜宇表情严肃:“但是邹怡人不见了,孩子说妈妈昨晚就出门了……一晚上没回来。” (本章完) 53.第53章 通缉尸体 第53章 通缉尸体 在去往别墅住宅区的路上。 许意卿问:“你觉得邹怡出事了?” 杜宇说:“我更倾向于她潜逃了。”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许意卿的意料,毕竟在这之前杜宇都觉得邹怡是个纯粹的受害者,作为死者家属还要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属实不易,出于办案流程将邹怡列为调查对象,可其实心里对她作案的怀疑很小。 “怎么突然就认定邹怡可能潜逃了?”许意卿问:“是作为杀害何云柯的凶手潜逃?” “我知道之前可能表现的很相信邹怡,那前提是她没有作案动机。法律讲究疑罪从无,只要没证据,邹怡就不是嫌疑人而是受害者家属。” 杜宇表情认真,目视前方的马路:“但昨晚了解何云柯存在出轨行为以后,邹怡就有了动机,从那时起,我对邹怡的同情就仅存在于道德层面了。现在,该秉公执法就秉公执法。” 许意卿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肯定民警去她家里的时候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什么新进展?” “根据孩子们的口供,邹怡在昨晚把家里来了个大扫除,里里外外都擦拭过了一遍,然后就失踪了。” 杜宇说:“今早联系不上邹怡,民警们去登门拜访,进门以后觉得家里干净的过头了。再加上孩子们说的,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尝试提取指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许意卿皱眉:“邹怡把自己的指纹全部擦掉了。” “对,侦查科现在还在她家里找,看看有没有漏掉的指纹和毛发。”杜宇说:“这种举动太过于反常了,所以说我倾向于她潜逃了而不是出了意外。” 主动失踪要么犯事了害怕东窗事发,要么跟何云柯那样躲人。 邹怡的行为基本可以断定她属于主动失踪。 杜宇有同情心归有同情心,但这种时候还是能拎清主次的。 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邹怡畏罪潜逃了。 到了何云柯的家,门外停了好几辆车,有警车也有林生熟悉的雪佛兰和帕拉梅拉。 别墅的大门开着,门口站着几个民警。 里面现在正在进行勘察,他们不方便进去,怕留下痕迹扰乱同事工作,索性在外面待命等队长过来。 周诗也在门口,正在蹲着安抚两个孩子的情绪,很显然这种场面有些吓到他们。 许意卿跟着杜宇往里走,他瞥了眼周诗,后者也看到了他,但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多交流。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我们去车上暖和缓和吧。”周诗拉着两个小孩的手远离现场。 一进玄关,许意卿就闻到了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几名重案组侦查科的技术员正在小心谨慎地到处寻找指纹和毛发。 林生也在,这么早估计是直接从家里来的,也在帮忙,手里拿着荧光灯正趴在地上往家具地下的缝隙里看,整个人都贴地上了,毫无形象可言也不嫌脏。 不过倒看的许意卿很欣慰,眼里有活,像个法医的样子了。 帮他评职称可以再上上心,许意卿在心里想,回头给老师打个电话吧。 “情况怎么样了?”杜宇站在玄关没有往里进。 有侦查科的技术员抬起头来,冲着他抿着唇摇头。 许意卿穿上鞋套、戴上头套和医用手套也往里走,“阿生,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许哥早。”林生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长出一口气,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什么也没找到,真是怪了!按理说邹怡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贵妇,怎么可能打扫的这么干净?” 他冲着屋子里挥了挥手,说:“以我的观察,邹怡应该是晚上让孩子们进屋以后,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打扫成了这个样子……不是有专业的反侦察能力,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 许意卿对自己爱徒的说法还是相信的,林生现在已经具备了独自做现场侦查的能力。 况且周围还有这么多重案组侦查科的民警,哪怕他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人多力量大,同事们也会帮忙留意的。 那这样的话…… 许意卿环视周围,何云柯的家里似乎没有什么调查的价值了。 自己较真再事无巨细检查一遍,只会让侦查科的同事们脸上挂不住。 难道邹怡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自己家里一点住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许意卿突然心里有了一种熟悉却又不怎么好的既视感—— 家里太干净了,却不是没有垃圾或是一尘不染的干净,而是把某个人存在的痕迹都给抹除了似的,让人细思极恐,背后发毛! 他低着头,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背抵住下巴思考。 想了片刻,许意卿突然想起什么,问林生:“储藏室和卧室,查了吗?” 林生微怔之下还是如实回答:“查过了,没有指纹和毛发。” “不是指纹,而是……”说到一半,许意卿突然意识到昨天去潘瑶家调查的人里面没有林生,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推论,索性也没有细说,而是直接安排工作:“去车上拿鲁米诺试剂还有卷尺、亚克力板和毛棒。” 林生的车都快变成法医部的公家车了,车上什么工具都有,方便有意外任务的时候随时到场。 他很快按照师父的要求拿来工具,跟着许意卿去了卧室。 林生说:“许哥,咱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不都已经撒过鲁米诺试剂了吗?而且你看邹怡把床单被褥全都换过了,恐怕更查不到什么了。” 上次许意卿过来往卧室的床和墙壁上撒了一些鲁米诺试剂,确认了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林生和周诗都在的。 试剂弄脏了床单,后来邹怡干脆连洗都没洗,直接把床上用品整套换了。 许意卿摇头:“不是查血迹,而是痕迹。” “痕迹?”林生不解。 许意卿站在卧室里四处看了看,最终看向门口冲着的那面墙。 他站在墙边抬头比划着什么,嘴里呢喃自语:“以何云柯那种近似强迫症的念旧,应该是挂在这。” 他用毛棒摩擦亚克力板的表面,让其带上静电。 然后举起表面带着微弱静电的亚克力板,慢慢地靠近墙壁,若即若离,看上去像是印在了墙上,但实际上还留着一点点的距离。 “一幅画挂在室内,在背光的情况下其实并不会在摘下来的时候给墙上留下特别明显的痕迹。”许意卿给林生解释:“何况何云柯搬过来也就一年左右,所以更不可能了。” “而没留下明显的痕迹,也就没有打扫的必要……这恰恰有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许意卿在举了几分钟以后,把亚克力板拿了下来。 上面赫然有一条非常非常浅显的、由灰尘组成的线条,线条淡的几乎看不见,不过确实有。 这条线是呈现出方体的折线,类似于u型。 “虽然肉眼看上去没有痕迹,但房屋里只要有气压密度不均的情况,就会有尘埃漂浮,被画盖住的地方与外侧的灰尘密度是不同的。” “本身已经有了灰尘密度的差距,那么画拿走以后两侧都暴露在同一片空气中,后续留下灰尘的量是一样的,一开始的差值就会一直保留。” “再加上这种白墙很吸灰,所以细小灰尘肉眼不可见,但用静电吸附的办法还是会留下分界线,这是不被故意破坏就能保存很久的证据。” 许意卿拿卷尺量了亚克力板上面痕迹的长度,与上次在何云柯家里调查时,那幅挂在储藏室里的《农神食子》尺寸基本吻合。 他看向此刻光秃秃的卧室墙壁,“可以肯定那幅《农神食子》在这里挂过一段时间了,而邹怡也说过她很害怕那幅画,所以必不可能让何云柯挂在卧室里。”林生恍然大悟:“所以以前这间卧室才是储藏室!” 许意卿点头,示意林生给自己手里拿着的亚克力板拍照取证:“这就是物证。” 俩人又去了储藏室,依旧是锁着的门,侦查科的民警开个锁的技术还是有的。 只不过民警开锁的过程出奇的顺利,他看了看门锁,说:“锁的款式很老,但是质量是新的,有点奇怪……有换锁的痕迹。” 顿了顿民警说:“这种锁完全没有意义,也就能挡住小孩子了。” 小孩子? 林生恍然:“邹怡是怕被孩子们看见才上锁的吧?” 许意卿推门进去,示意把灯关上,然后往储藏间里喷洒了鲁米诺试剂。 林生拿着灯笔往里面一照,眼睛立马瞪大了! 墙壁上到处都是喷洒形状的蓝色痕迹! 堆满残肢断臂的房间里阴森的可怕,那幅狰狞的《农神食子》可怖的眼睛盯着屋里,反差的是旁边的血迹却跳过了那幅画在墙壁上肆意蔓延。 在不久之前这里曾经血流如注,鲜血四溅! 许意卿后退两步,倒退回走廊,歪着头冲外面喊:“杜宇!” “怎么了?” “第一作案现场找到了。”许意卿说,“可以发布通缉了,邹怡有重大作案嫌疑。” —— 现在这个社会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如果不打车或是开车,甚至连外地都去不了。 仅仅是失踪一晚上,杜宇有足够的时间来抓邹怡,她不可能跑得掉。 在许意卿确认了何云柯的家就是第一作案现场以后,杜宇就让刑警大队全体出动,在江城各大高速路口设卡拦截车辆,盘问信息记录和查看身份证。 同时也给汽车站高铁站都去了消息,核实从昨天到未来一周内所有的乘客信息,一一核实邹怡的身份证。 “她跑不掉的。” 这句话一直挂在杜宇的口头。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最开始的信誓旦旦,到三天以后还是没有任何邹怡的信息,杜宇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捏着自己的眼角,语气里已经有些烦闷了。 三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第四天的上午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但却不是往好的方面。 这天早上杜宇刚来上班,屁股还没坐下就接到了外勤民警的电话:“杜队,有命案。” 杜宇说:“案子转接队里,让老钱的二队负责,另外通知法医部那边准备尸检。我今天得去一趟外地,就不到场了,有需要签字盖章下结论的时候再问问我。” 四天了都没有在江城查到任何一点关于邹怡的消息,这不得不让他承认,邹怡可能已经逃出江城了。 所以他决定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周边城市,收拾了材料就得准备动身去外地。 民警在电话里说:“杜队,你还是亲自来一趟吧,地点是别墅区。” 杜宇闻言眉头紧皱。 别墅区。 那不是何云柯家所在的小区吗? 思来想去,杜宇心里有些异样,决定还是去看看。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别墅区的保安已经记不得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几次有警车呼啸着进门了,他忧心忡忡,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换分工作。 杜宇驱车赶到,发现报警的地方是住宅区的另一栋别墅,离着何云柯家有些距离。 “怎么回事?” 别墅门口站着民警,许意卿和林生拎着工具已经到场了,只要有命案他俩就是随叫随到。 许意卿说:“我也刚来,但听说是屋主旅游回来以后发现了尸体。” 有民警接话:“我们接到了两个报警电话,第一个是屋主说家里进过人,怀疑丢了东西让我们去。结果我带着同事们刚出门两分钟,他又打了个报警电话,说冰柜里发现了尸体。” 杜宇和许意卿进门,首先看到了屋主。 他和妻子年纪都偏大了,五十岁左右,此刻俩人颤颤巍巍表情惊恐。 男人说:“我和老伴旅游回来,看见桌上被人放了东西,感觉进人了就打电话报警。然后到处找看看丢没丢财物,检查到厨房的时候,就……就……” 他面色恐惧指向厨房的方向,民警已经在里面拍照取证了。 杜宇问:“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民警把装进证物袋里的一份报告拿过来:“这个。” 杜宇定睛一看,懵了:“尸检报告?” “对。”民警说:“就是这个东西。” 普通百姓家里怎么会有尸检报告? 许意卿说:“我去看看尸体。” 他往里面走,进了厨房,指挥着民警把尸体在不会影响尸检的情况下从冰箱里取了出来。 这个冰箱很大,住别墅的都是有钱人,家里厨房都有俩,冰箱更是挤一挤塞下俩人不成问题。 所以把尸体拿出来难度不大。 可当许意卿看清楚尸体的脸时,顿时一愣。 邹怡?! “杜宇,我觉得你可以取消今天的外地行程了。”许意卿有些遗憾:“死者是邹怡。” 杜宇蹙着眉大步走进厨房看,对着那微微蜷缩、已经冻得梆硬的尸体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找了四天的嫌疑人,居然也死了。 刚刚有些眉目的案子现在死无对证,而且不谈这个,杜宇一想到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那两个小孩,就有些惋惜。 “等等,哪里不对劲。”许意卿突然说。 他蹲下,戴着手套开始检查邹怡的尸体。 “不对……很不对。”他一边检查一边皱眉,甚至到了最后神情越来越震惊。 “怎么了?” “尸体已经被解剖过,甚至还缝合了。”许意卿神情严肃的可怕,杜宇少见他这样过。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这具尸体已经死了两个月左右了!”许意卿想了想,笃定道:“跟何云柯的尸体差不多的死期。” 此言一出,连杜宇都愣住了。 两个月? 可五天前他们才刚见过邹怡! 如果说这是邹怡,那之前的是谁?如果之前的是邹怡,那这又是谁?! (本章完) 54.第54章 到底谁抓谁? 第54章 到底谁抓谁? “会不会是因为冻了所以有误差?” 这是杜宇第一次对许意卿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别说是他了,就连许意卿自己都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专业知识和常识认知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邹怡怎么能在两个月前就死了呢? 而且还跟何云柯的死亡时间差不多! 他将这些抛诸脑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寒窗苦读和经验:“把尸体运回法医部吧,我回去立马尸检,确认具体的死亡时间以及死者身份。” 林生点了点头,立马开始跟现场其他民警同事交接工作,并且联系法医部的文员们准备写档案。 指纹可能存在造假,但dna一定是准确的,在手术刀下不存在谎言。 现代法医学若是连一个人的身份都确定不了,怎么对得起科技的发展和那些解剖台上的怨魂? 但前提是这个人是个死人。 许意卿只能百分百确定死者的身份,而活人却最容易被忽略。 说起来,好像在剪彩仪式上第一次见到邹怡的时候,所有人就默认了她是何云柯的妻子…… 毕竟何云柯的同事认识她,她的孩子也没有异样,杜宇更是在她报案失踪那段时间就登记过她的身份证信息了。 仔细想想,到底怎么样才能确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呢? 这些还不够? 想不通,许意卿觉得自己脑子疼,索性也不想了,往客厅里走,“我看看那份尸检报告。” 尸检报告在杜宇手里,俩人站在窗前,把窗开了个小缝,吹着外面的料峭的冷气,一起翻阅那份尸检报告。 “死者:女,骨龄推算年龄为35岁,死前有过性行为,死亡时间超过六十小时。” “死者背部、前胸与右侧躯干有少量坠积期尸斑,上述尸斑有明显出血点。死者左侧有大面积暗紫色尸斑。推测死后30分钟至2小时为仰躺状态,后被搬运,造成尸斑在新的低下部位出现。” “尸斑颜色为紫红色,不符合冻死、中毒死的颜色特点,确认为常温状态下形成。” “角膜浑浊,瞳孔不能透视,下腹部未见明显绿色斑块,经解剖确认大肠未见腐烂情况,确定死后24小时内进行了冷冻处理。” “死者颈部有明显压迫痕迹,解剖后胫骨有挫伤和淤血。凶手以双手扼颈的方式,双手拇指抵住死者喉部,其余手指压迫颈部两侧,将喉头压迫向后方造成机械性窒息。” “死者颜面发绀、肿胀,眼球外突、结膜有瘀斑性出血,有玫瑰齿出现,有大小便失禁出现,解剖发现存在肺气肿和肺水肿。” “综上所述,尸体表征特点与机械性窒息死亡相符,鉴定死者死于颈部压迫造成的窒息,死亡时间60小时以上。” “注:与死者死因无关,在死者身上发现大量瘀伤,经过鉴定为经年累月的击打造成,怀疑死者生前遭受长期家暴。” 杜宇轻声读着,视线已经扫到了尸检报告的下方落款。 “报告负责人:法医。” 没有任何姓名,只是单单签署了法医两个字。 连普通人都明白的常识,尸检是法医的工作,落款这种署名简直是多此一举。 可许意卿和杜宇都知道这个法医指的是什么意思。 许意卿说:“是【法医】。” 照片上那个代号【法医】的人! 杜宇看着这张报告,神情凝重:“我有种很强的既视感,除了这份报告,还应该有三个字的。” 说罢他把报告翻了过来。 果然,在报告的背面有用钢笔写的三个遒劲有力的字。 来抓我。 整份报告都是打印出来的,只有这三个字是手写。 而且笔迹和在坝下村刘庆家里找到的1号照片一样…… 许意卿叹了口气:“又是跟我的字迹很像。”不用辩解,杜宇知道许意卿肯定是不知情的。 他更不会去考虑什么精神分裂之类的心理疾病,周诗这么一个心理学家就在许意卿身边转,要是许意卿真有什么心理疾病,周诗会发现不了吗? 对了,周诗。 既然涉及到了照片上的代号和人,那就是【帮凶】专案组的工作了,而不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 于是杜宇也打电话给了周诗,不久之后周诗就赶到了现场。 她看着那份报告,站在窗边表情狐疑,好看的侧脸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少了几分她性子里的慵懒,多了些认真。 过了片刻,她转头看向俩人。 许意卿问:“有发现?” 周诗说:“能确定【帮凶】留下的字条都是打印的对吧?” 许意卿点头:“对。” 杜宇接话:“1号照片和这份尸检报告的字迹却都是手写的。” 突然间杜宇一愣,紧接着也露出狐疑的表情:“你不会想说这是两个不同的人留下的吧?” 周诗说:“很有这种可能,【帮凶】最开始两次纸条都是类似规格的打印,我分析是因为谨慎的性格以及她想展现这种性格。至于后来这些手写的笔迹……” 她看了许意卿一眼,继续说:“抛开跟意卿的字很像这一点,只说背后的逻辑。留下亲笔字迹的人,一定是带有一种轻松和自信的……杜老大,你会在什么情况下特意用钢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杜宇想了想回答:“签名的时候。” “你会把自己的名字写的漂亮吗?” “当然了,”杜宇点头:“练字不就是练给别人看的嘛!” 周诗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字就是写给人看的。而且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代号【法医】这个人从字迹来看,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云淡风轻,根本没在怕的。” 杜宇皱着眉头,轻轻用拳头捶了桌子,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闷响:“太嚣张了!一个【帮凶】就算了,现在又出来一个这么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的【法医】!” “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有其他想法。”在这时,许意卿开口说:“按理说法医是站在警察这边的对吧?解剖尸体就是在变相追凶。所以这份尸检报告一定不是【帮凶】写的。” “依次为前提,那我认为【法医】和【帮凶】,可能是站在对里面的。” 此言一出,杜宇和周诗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越想杜宇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同时周诗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有没有可能,这份报告不光是打算给咱们看的?” “包括在刘庆家里那张照片,当时我们都以为划掉了长相的就是她本人……其实这个思路没错,只是我们忽略了留下照片的可能不是她,所以在得到2号照片的时候,才会疑惑为什么被划掉长相的是个男人。” 杜宇恍然大悟:“1号照片是【法医】留下的,所以他把自己的脸划掉了!而2号照片是经由假邹怡的手给我们的,所以照片上能看到【法医】的长相和代号,并单单把自己【清洁工】的代号给擦掉了!” 假邹怡不想毁了那张照片,想给警察留下关于【法医】的线索! 周诗说:“【法医】知晓她跟刘竹的密谋,知道她一定会去刘庆家里,所以留下了1号照片……” 他和杜宇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茅塞顿开的感觉。 “1号照片和这份尸检报告后面用钢笔手写的‘来抓我’,其实是【法医】留给【帮凶】的挑衅,而不是【帮凶】写给咱们的!” 她在追杀他,而他轻松写意地留下了自己的落款和挑衅。 来抓我。 (本章完) 55.第55章 致两个月后的你 第55章 致两个月后的你 抛开专案组在谜团一点点揭开之前给这个连环罪犯的代号【帮凶】,她更早的名字应该是【清洁工】。 一个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的女人,身怀各种作案的专业知识,潜藏在城市的钢铁森林之中,只为了作为帮凶推动某些凶案,借他人之手杀掉照片上的旧友,顺便推动一个巨大的计划缓慢前行。 代号【老师】的李成死了,【雕塑师】何云柯更是在李月月案之前就察觉到了危险,怕【清洁工】怕到把自己关在小三家里好几个月。 坝下村火灾以后,他最终也没有躲过去,死于自家卧室,被乱刀砍死。 【清洁工】就像是死神一样步步紧逼,对照着那张好像所有人都有罪的照片,一个一个去收何云柯口中不知何物的欠债。 可是【法医】却云淡风轻地留下了一份十分专业的尸检报告,并且模仿她对警察的挑衅,也留下了“来抓我”的字条,跟她躲藏在同一片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里。 手写的三个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他正面回应了【清洁工】的追杀,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安危。 并且还真的让这个连警察都十分头疼的专业罪犯,拿他毫无办法—— 在该快她一步的时候让【清洁工】找不到他,不知道藏在了江城的何处;在该慢的时候,尾随找到了【清洁工】藏起来的尸体,完成了尸检。 许意卿检查了那张放有尸检报告的桌子,很长很宽的椭圆形,近乎一张很长的方桌了。 “【法医】是在这张桌子上解剖了疑似邹怡的尸体。”许意卿说:“他把这个当成了解剖台。” 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开始幻想当时的情况。 许意卿更注重专业水平,开始分析对方的解剖能力如何,可以在这么随意的环境里完成解剖……【法医】自带了专业的工具吗?手术刀、组织剪、血管钳……甚至是电动开颅锯? 还是说他只用了厨房里简单的厨具? 许意卿开始脑补,如果是自己,能不能用这些简单的工具进行尸检? 答案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更多的时间。 杜宇蹙眉沉思,揣测这个人是敌是友。 而最擅长犯罪心理学的周诗,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侧写。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构思出了这栋别墅的模糊画面,客厅正中的椭圆大理石桌上平放着一具女尸。 一个模糊的黑影十分优雅地站在旁边,嘴里念叨着对死者的第一次解剖开始。 解剖之后,他也许会坐在沙发上吹着风,喝着冰箱里的啤酒——刚才周诗有注意到保鲜格里摆放整齐的江城啤酒罐少了一听。 亦或者是站在窗口抽一支不知名的香烟——窗台上有少量的烟灰。 小酌之后,他开始对女尸进行缝合,按照许意卿的话来说,他缝合的很漂亮。 而许意卿之前也说过,一个好的法医一定是会缝尸的。 所以【法医】的解剖水平很高,按理说这种水平的法医不该籍籍无名,全国法医也就万数,抛开那些像林生这样有些本事但还没到火候的学徒,用枚举法也能找到才是。 可对方就像是周诗此时脑海里的侧写,模糊、神秘又无法确定是敌是友。 或者【法医】根本对敌友之分没有任何兴趣,只专注于尸检本身。 杜宇揉了揉眼角,开口说道。 “本身刑警和法医应该是刑侦不可或缺的两面,合起来才是一枚有正反的硬币。可现在这个人,有专业的解剖水平,却似乎没有想帮咱们的意思,可又能确定他跟【清洁工】对立……简直就像是硬币竖起来的中立面,乐于江城的水越来越浑浊。哪边也不想帮,只想着置身事外。” 如果【法医】真的是想帮警察,那他应该报警。 跟警察说这栋别墅的冰柜里冻了一具死亡两个月的尸体,是那家失踪高管的妻子。 而不是留下一份详尽的尸检报告以后飘然而去,让想杀他的【清洁工】找不到他,也给警察好不容易清晰一些的视线又带来了一枚烟雾弹。 想罢杜宇说:“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别墅里提取到【清洁工】或是【法医】留下的指纹和毛发吧……虽然我不抱什么希望。” 那么专业的一个法医,肯定知道怎样才能隐藏自己。 好的猎人首先要学会的是猎物的习性。 果不其然,找了一圈,侦查科的民警们摇了摇头:“没有,除了我们进来的这些人和户主夫妇之外,没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和痕迹。” 如此一来,杜宇只能寄希望于尸检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决定性的证据。 —— 法医部,解剖室。 林生去准备解剖手续和尸检记录,许意卿把【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挂在墙上。 他得重新把邹怡的尸体再解剖一遍,才能确定上面写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值得一提的是,【法医】的尸检报告里有一些地方是空白的。 比如颈部伤痕后面空了一行。比如消化系统的检查更是有着大片留白。 这并非是试卷上老师最痛恨的学艺不精,而是像一道道填空题,指引着后来者作答。 这宛如一场考试。 【法医】给两个月后的许意卿,出了一份承载了生命之重的试卷。 “来吧。” 许意卿眼神坚毅,不管对方是何方神圣,他坚信自己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和三千具尸体的解剖经验,绝对不输给任何同行! 解剖进行的很顺利,甚至许意卿觉得自己跟对方可能师出同门……至少缝合的手法很像,解剖下手的力度和方向也很像。 如果是自己,也会用肋骨钳从这个方向剪开死者的肋骨。 如果是自己,也会这样下刀,因为后续操作会更方便,创口也更小。 一边解剖,许意卿一边在思考,江城以前有过能力如此出众的法医吗? 现如今法医部就自己跟林生俩人。 首先排除自己,其次林生水平到不了这种程度。 何况2号照片上有何云柯明确标注了代号为【法医】的中年男人,不管是样貌还是长相都跟林生对不上……也跟自己对不上,毕竟当时自己跟弟弟也在合影里,就站在【法医】身旁,笑容灿烂,眼神充满朝气。 很讽刺,完全没有印象的、有自己身影的合照,竟然成了摆脱嫌疑最有力的证明。 根据毛发dna检测,可以确定死者身份就是何云柯的妻子邹怡。 她在两个月前就死了。 之后那个假的邹怡一直在演戏,硬是拖了两个月。 联想到之前周诗的心理侧写,许意卿突然意识到了为何她要铤而走险,不惜假扮邹怡也要稳住警方,不大范围搜查江城—— 她要拖到公园的剪彩仪式,让被压在雕像下的何云柯碎尸尝一尝被人簇拥着棺椁欢呼的戏谑!! 何等的变态!! 何云柯究竟有什么罪孽,让【清洁工】把他的死设计的如此讽刺? 至今为止照片里出现的这些有代号的人,不论李成也好、何云柯也罢,现在连所谓的帮凶【清洁工】都有潜在的犯罪快感和变态心理。 许意卿皱着眉,这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先把尸检做完,再把发现这些一并告诉杜宇。 “死者颈部痕迹上提取到了何云柯的指纹。” 许意卿指点林生写尸检报告:“人在死后会停止皮肤的代谢,所以皮肤上的指纹可以保存很久……同时也说明了压迫颈部致死伤的指纹不是邹怡死前很久留下的,否则会很快消失。” 何云柯掐死了邹怡。 化验科那边传来了消息,林生拿着化验单很兴奋:“许哥,邹怡胃部残留物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跟何云柯胃里的成分一模一样,还多了些没有被腐烂侵蚀的其他成分。最关键的是,邹怡胃里也检测到了地西泮!” 安眠药! 何云柯跟邹怡的胃里有一样的残留物和一样的安眠药! 再加上俩人死亡时间几乎一样,胃溶液成分相同以及邹怡死前有过性行为,许意卿得出了一个结论—— 邹怡给何云柯做了最后一顿饭,俩人吃过以后,进行了最后一次夫妻恩爱。 然后她打算拉着何云柯一起死! 平日里都是邹怡做饭,她在饭菜里下了药! 何云柯那段时间在躲【清洁工】,在跟潘瑶大吵一架之后,不知为何回去见了自己妻子,然后邹怡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想拉着何云柯共赴地狱。 可是邹怡毕竟是个大小姐,她不知道安眠药想杀人的话,她下在饭菜里的那点药量根本不够。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 俩人的死因均不是安眠药引起的中毒和器官衰竭。 一个是锐器伤失血过多死的,一个是颈部压迫导致的窒息死亡。 安眠药分量不足的情况下,体格更好、心事更重的何云柯率先醒了过来。 意识到了妻子的企图之后,何云柯恼羞成怒,掐死了昏迷的邹怡。 而后他被另外一人持刀闯进卧室,砍死在了妻子的尸体旁边! (本章完) 56.第56章 师出同门 第56章 师出同门 现在雕像藏尸案前半段已经很明朗了。 何云柯杀了邹怡,【清洁工】杀了何云柯。 准确的来说,以【清洁工】以往两期凶杀案的风格推断,应该是邹怡动手她来善后。 邹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饭菜里下了毒准备和丈夫同归于尽,【清洁工】去收尸的时候发现邹怡错估了安眠药的药效,用药的剂量不够。 两个人都没死,何云柯更是心狠手辣掐死了邹怡,所以【清洁工】只能亲自动手杀掉何云柯。 恰好住宅区里有很多空房子,富商买得起别墅却未必会住。 她在别墅小区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完美藏尸的地方,把这对丧命的鸳鸯冻在冰柜里。 此时距离公园的剪彩仪式只剩不到两个月时间了。 【清洁工】为了拖到在剪彩仪式上用戏剧的方式侮辱何云柯,假扮了邹怡混淆视听。 若不是因为出了命案,民警隔三差五给在外面旅游的户主打电话联系,他们也不会提前赶回来,邹怡的尸体怕是还得再过很久才能被发现。 得知这个消息的杜宇在刑警大队里发了火。 “你们干什么吃的!” “尸体就藏在同一个住宅区里……直线距离都没超过一公里!邹怡的尸体在里面冻了两个月,你们还天天往住宅区里跑……是不是人家户主不回来,这案子就一直结不了?” 他捶桌子,在办公室里呵斥。 “什么时候江城的警察没了群众帮忙就破不了案了?!” 同事们噤若寒蝉,其实多少有些委屈的。 心想有人在家,还能敲门走访。家里没人,难不成警察办案还能直接闯进去搜家吗? 而且最开始何云柯只是失踪,不是刑事案件更不可能趁着户主不在进去搜了。 归根结底办案要讲证据,挨家挨户去查的前提也得是有证据支持。 许意卿也在办公室里,他是来给杜宇汇报尸检情况的,见状叹了口气安慰杜宇。 “老杜,也不怨他们。”许意卿说:“之前何云柯失踪以后,就算是搜查住宅区的所有别墅也查不到什么的……当时何云柯在潘瑶家里躲着,邹怡也还没死。藏尸的那间屋子空着,里面什么也没有。” 杜宇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坐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 只觉得心里郁闷,若是能早一点找到躲起来的何云柯,这一系列案子就不会发生。 周诗也被喊来了办公室,在许意卿对案件的分析中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需要她来帮忙推理。 那就是即便【清洁工】有能伪装的本事,邹怡跟何云柯的孩子分不出母亲换了人吗? 周诗说:“之前去何云柯家里做调查的时候我就觉得邹怡哪里怪怪的,当时我心里是觉得她有可能知晓些什么,在跟我们演戏。” 就像是很多经典桥段里面报警人即是犯罪分子一样,邹怡可能杀夫报警,装成是受害者。 她说:“因为邹怡许多言行举止太过天衣无缝了,就像是在严格践行某种设定好的人设。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符合一个没了丈夫的妻子该说该做的,这其实并不正常。” “最开始,我以为是邹怡在演戏,我有注意到邹怡的学历,她毕业于首都大学的表演专业……现在想想,原来连身份都是假的,【清洁工】在假扮邹怡,才会有那种过于合适而产生的违和。” “至于何云柯的两个孩子……” 周诗说:“你们记不记得在去何云柯家里调查的时候,当时她都在尽量避免我们接触孩子?” 被周诗这么一说,杜宇突然意识到好像是这么回事。 每次去家里调查,假邹怡都会说‘别吵到孩子’、‘让孩子去卧室待着’这种话。 当时专案组的人也没多想,只当是一个母亲不希望丈夫失踪甚至遇害这种事被孩子知道,造成童年的心理阴影。 现在想想,就是在防止警察从孩子们身上了解更多的线索。 周诗继续说:“而且【清洁工】这个人肯定精通心理学,心理催眠并非什么高深玄妙的东西,就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而小孩的心智还不成熟,更容易使暗示生效。” “即便他们觉得自己妈妈变得有些奇怪,也会在各种心理暗示下觉得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导致的。比如爸爸不见了,妈妈性情大变,只会让孩子内心觉得害怕,变得不敢与人交流,而不会主动跟警察说这些。” “归根结底在小孩的认知中,警察是陌生的、可怕的,母亲变得再奇怪也是安全的,他们会更愿意相信亲人。” 听完了周诗的分析,杜宇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江城市刑警大队的队长非常失职,让一个连环作案的凶手逍遥法外不说,还在自己眼皮底下把自己耍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没什么脸面再责怪同事了。 “各单位听好了。”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以后失踪案必须重视,刑事案件任何一条线索都要事无巨细,走访对象从嫌疑人和受害人的亲属扩大范围,力求不遗漏任何人际关系……本次案件是我的无能,我会跟局长写报告的,希望各位共勉。” 许意卿望着杜宇那沉重的背影,觉得他对自己有些太严格了。 他上前拍了拍杜宇的肩膀,说:“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弄清楚【清洁工】是怎么把何云柯的尸体塞进雕像里,这件案子才算是完了……说不定对我们抓住她还会有决定性的启发。” 杜宇点了点头:“一会陪我去一趟郊东的施工现场吧,这么多天终于是闲了些。” 既然已经能够确定何云柯失踪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是躲在潘瑶家里,而且邹怡的尸检也说明她在两个月前还被何云柯给掐死了,那也就是说,何云柯的尸体还真不是被【清洁工】在雕像底座完工之前扔进水泥里的。 他就是被分尸以后,塞进了已经凝固的混凝土里! 杜宇说:“去之前,我想先去看看何云柯的两个孩子……反正顺路。” 许意卿说:“我跟你一起。” 重案组会议结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会跟杜宇出外勤的民警去做了准备,剩余那些后勤民警则把许意卿的尸检报告记录在案。 许意卿出了办公室的门,在走廊里看到了坐在楼梯间里的林生。 “怎么不回去?”他走过去问。 因为不会开车,解剖完邹怡的尸体以后,是林生开车送他来的。 林生抬起头来见自己师父开完了会,露出憨厚且真挚的笑容:“这不是想着许哥你有可能会再用车嘛,等确定你不用了,我再走也行。” 许意卿欣慰一笑:“没事,周诗也来了,她能送我。” 林生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脑门:“原来师娘来了,那是我不懂事了……怪我。” 对于林生喊周诗师娘这件事,许意卿倒也没说什么,其实是默许的。 但他并不想过多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赶紧说点别的转移话题:“在看什么?” “藏尸现场放心的那份尸检报告。”林生说:“这份报告……许哥,说句有些奇怪的话,我感觉这份报告好熟悉。” 许意卿问:“怎么个熟悉?” 林生回答:“有种上学时候抄同学作业的既视感……就是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习惯,所以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总会有些答题技巧和习惯是相似的。我也去过国外的法医交流会,反正其他法医写的报告跟许哥你写的报告,蒙着名字我也知道哪份是哪份。”许意卿在藏尸现场跟杜宇一起翻看【法医】留下的尸检报告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熟悉,很想自己的风格。 如果林生将来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法医,他写的报告也会是这种风格。 然后林生的徒弟依旧会继承……总之,这是属于口口相传的师徒的解剖习惯。 【法医】还能跟自己师出同门? 许意卿不解,自己导师门下的师兄弟自己都有过眼缘,别说是样貌了,就是年龄也跟照片里那个男人对不上。 如果说自己导师那就更不可能了,许意卿还没到了认不出自己老师的程度。 就像林生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一定会认出自己一样。 杜宇还在办公室里处理取消外地出差的手续,等待的这十分钟时间里,许意卿坐在楼道里跟林生聊天。 “阿生,你觉得凶手是怎么把何云柯的尸体塞进雕像里的?或者说简单点,怎么把人塞进墙里。” 林生想了想说:“要么是在砌墙的时候把人弄里面,要么只能把墙砸了塞进去再把墙补好。我是只能想出这两种办法。” 许意卿闻言点了点头:“所以真理就是不存在有把尸体塞进混凝土的情况,【清洁工】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 林生感慨:“不过要把墙砸了把人砌进去再补上,动静也太大了。别说是放在公园中央广场里的雕像,就是一面公共厕所的墙砸一个人形的窟窿出来,也会非常醒目的。” 许意卿突然微怔,自信琢磨着林生最后说的这句话。 醒目…… 一整个人的窟窿太过于醒目了…… 他脑袋里还想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一样,一片混沌里闪现了光芒。 “对,一整个人太大了!”许意卿很兴奋,“就是因为一整个人太大了,所以【清洁工】把何云柯给分尸了!” 林生也跟着一愣,然后明白了自己师父的意思,蹙眉问道:“许哥,你的意思是,她把雕像砸开了然后把何云柯的碎尸放进去,然后又给糊上了?那也不对吧,先不说混凝土的颜色会不会有差距,剪彩仪式之前,工地里每天早上都有工人在干活的,那混凝土底座突然多了新砌的地方,肯定会引起怀疑。” 许意卿眼神坚定:“所以问题出在铜雀的设计图纸上!我记得在提及铜雀设计图纸的时候,假邹怡的脸色有过不自然的变化,说明设计图很重要……得赶紧去一趟施工队。” 正想着,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周诗在楼道门前探进头来看向许意卿:“原来你在这,杜老大找你呢,可以出发了,我也跟着去……你好林生。” 林生见周诗转过头来跟自己打招呼,连忙站起来:“师娘好,那什么许哥我先回去了,法医部那边我还得把邹怡的尸体安排柜子,跟火葬场沟通后续的火化时间,我先回去了!” 他拍了拍自己屁股,拿着那份【法医】尸检报告的复印件匆匆跑下了楼去。 周诗见状俏皮地看向许意卿,掩嘴轻笑。 “你这个同事可比你脑子转得快多了。” “你说林生比我聪明?” “聪明倒不至于,但起码不是根木头。”周诗打趣着许意卿,然后冲着他勾了勾手指:“走吧,何云柯家集合,杜老大找不到你估计已经先去了,你跟我一起。” 许意卿坐上帕拉梅拉的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突然间一枚钥匙递到自己眼前。 他一愣,两眼因为聚焦在鼻子前的钥匙上而有些滑稽:“这是什么?” “拿着。”说罢周诗两根葱白的指头一送,那钥匙掉在了许意卿的怀里,“车钥匙。” “我不会开车。”许意卿还以为周诗要让他开。 见状周诗笑得很开心,“想什么呢,我可不想你同事回去不久突然接到通知要解剖两具死于车祸的尸体……是你的生日礼物。” “还没到我的生日。”许意卿看着手里的车钥匙:“而且你不会要送我一辆车吧?” “那怎么了,又不贵,几万块钱而已。”周诗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鉴于你不会开车,第一台车太贵了磕了碰了怪心疼的,先拿便宜的练手吧。” 许意卿知道周诗家里有钱,几万块钱的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要是换成别的等价值的礼物,他也不会矫情,说声谢谢,记在心里就好。 可这辆车,许意卿有些不想要。 周诗一下子就看穿了许意卿的心理,或者说在选择这件礼物之前,她也有过同样的担忧。 于是她一边开车往别墅住宅区去,一边小声安慰:“又不是说你学会了开车以后就不用我了……你可以开车带着我嘛……哪有一直让女人给男人当司机的?” 听着她嘟着嘴好似抱怨一样的小声嘟囔,许意卿笑了笑,最终收下了车钥匙。 “我知道了。”他说:“以后换我来开车接送你。” 周诗见他收下了钥匙,嘴角带上了欣慰的微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连杜宇都能感觉到许意卿可能会被【清洁工】盯上,她又怎会分析不出来呢? 如果会开车的话,起码会有一些安全上的保障,不必再加班到深夜,徒步走在凌晨的城市街头了。 俩人很快就赶到了何云柯的家。 两个孩子没了父母的照顾,杜宇安排了两位女警在何云柯家里帮忙照顾两个小孩,等待孩子的爷爷奶奶赶过来。 何云柯的父母年事已高,而且生活在国外,办理护照和长途跋涉需要时间,这几天就只能由公安暂时负责孩子们的安全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妈妈也出了事,两个孩子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杜宇觉得有可能是【清洁工】留下的心理暗示又加重了,连忙让周诗给看看。 周诗看过以后,发现两个孩子确实有些心理问题,不过主要的原因居然不是出在【清洁工】身上。 妹妹直接不说话,谁问都不说,怕生得很,躲在房间角落里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所有人。 大一些的哥哥虽然没有那么害怕,但一直低着头,有一种充满负面情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脚。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周诗觉得问题不小。 周诗问:“不要害怕,爸爸妈妈只是去外地了,很快爷爷奶奶会来接你们。” 哥哥闻言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爸爸死了才好。” (本章完) 57.第57章 家暴 第57章 家暴 周诗一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末了确定这是从一个几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 不开玩笑,这话放江城任何一个家庭里,前脚孩子刚开口,后脚巴掌已经呼脸上了。 不过周诗并没有严厉制止。 而是声音更加柔和,循循善诱,让小孩知道即便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也不会被训斥,这样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把更多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pua,心理暗示都是上位对下位的向下兼容,是精神操控的方式。 只不过周诗会将其用在破案上,而【清洁工】则用在犯罪上。 尤其是哄骗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为什么这么说,爸爸做了很过分的事吗?” 果不其然,说出‘爸爸死了才好’那句话的时候,小男孩心跳很快,不敢抬头,觉得要被警察阿姨骂了。 但见到周诗居然没有训斥自己,他的胆子也就变得大了些。 “妈妈不让告诉警察叔叔。” “你喜欢妈妈吗?” “嗯。” “阿姨不是警察。”周诗扯着自己长款风衣里面的针织毛衣:“你看,阿姨没穿警服,跟楼下穿警察衣服的叔叔阿姨是不是不一样?” 小男孩抬起头来打量周诗,拿捏不准。 但是看见周诗那温柔的眼神,他心里的防线还是没能抵挡得住。 “阿姨你认识我妈妈吗?” “认识。” 周诗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讨厌爸爸?” 她在心里想,难道何云柯的那些变态艺术喜好被他孩子给发现了? 还是说邹怡跟孩子们说过什么? 小男孩又低下了头,略显委屈:“爸爸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妹妹。” “为什么?” 小孩子的心思其实很细腻的,他们或许不明白一些高深的道理,但是对别人对自己观感十分的敏感。 尤其是对自己的父母。 小男孩轻声说:“爸爸从来不去接我和妹妹放学,也不会给我买东西。我和妹妹的生日也不记得……他还打妈妈。” 周诗微微挑眉,心想果然。 【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里说邹怡的尸体有许多旧伤留下的淤青,再结合她自己分析的关于何云柯心理变态的推测,有暴力倾向也不足为奇了。 能让邹怡不惜下药一块死也要拉上何云柯是一定有原因的。 许意卿也在旁边,他想了想说:“还记不记得去潘瑶家里做笔录时候,潘瑶说的话?” “关于什么的?” “正月初七坝下村大火那天,何云柯很害怕,想跟潘瑶一起私奔,但是潘瑶拒绝了。” 周诗回忆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潘瑶说何云柯动手打了她!” 杜宇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门,闻言想起了笔录上的内容:“她说何云柯打人很疼,可是第二天潘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明显的淤伤,这说明他是有经验的,知道怎么样打人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被别人发现。” 由此专案组得出结论,何云柯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而且经常对邹怡进行家暴! 三人在一旁小声交流,尽量不让孩子们听见。 周诗说:“仅仅是受不了家暴,那么邹怡可以选择离婚或者其他手段离开何云柯,而且也肯定早就爆发了。一个人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邹怡在此之前一定也进行过其他尝试。” 许意卿点头说:“我同意周诗的观点,家暴只是雪崩前其中之一的雪,还有其他导致邹怡绝望的原因。” 杜宇沉思片刻,说:“有没有可能是邹怡发现了何云柯外遇?” 许意卿问:“何云柯跟潘瑶同居的事?那她为什么不取消警局的立案?” 周诗说:“那就很有可能是外遇的某些证据,但邹怡还不清楚何云柯与潘瑶住在了一起,直到……何云柯害怕【清洁工】的报复,下定决心要远走高飞。在与潘瑶协商无果之后,回到家里准备拉着邹怡一起走。” 而这时候,很可能【清洁工】已经与邹怡联系上了,说了一些蛊惑的话或者拿出了何云柯外遇的证据,摧毁了邹怡的心理防线,让她做出了想跟丈夫一起死的决定。 邹怡自从嫁给何云柯以后就没有再工作了,吃吃喝喝当一个富太太,拿着何云柯的钱挥霍,被何云柯养成了金丝雀。 在这种情况下,何云柯对她的爱就是邹怡生活的全部和保障,甚至生个孩子拴住何云柯也成了邹怡对自己孩子们尽心尽力的初动力。 后来的爱就是来自母爱了,为人母才能体会那种来自灵魂的爱有多伟大。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何云柯并不喜欢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一点从那幅挂在储藏室里的《农神食子》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于是邹怡很慌,即便是经常受到何云柯的家暴也没有放弃这份婚姻,在她看来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后的保障了,离了婚她也就失去了生活的动力。 如此病态的价值观还没有崩塌,全仗着邹怡觉得何云柯还爱着自己,有爱情支撑,婚姻就不会破裂。 直到她拿到了丈夫出轨的实质性证据。 于是邹怡崩溃了。 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没有理智的人是无法用常理推断的。 周诗去问何云柯儿子:“爸爸之前回过家吗?” 小男孩摇头:“没有。” 周诗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妈妈变了?” 小男孩想了想,点了点头。 果然! 三人发现了关键,不管【清洁工】的伪装能力多么强,肯定不能百分之百模仿一个人,那也太恐怖了。 杜宇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你妈不一样了?” 小男孩说:“从爷爷家回来。” “从爷爷家回来?你去过爷爷家?”根据调查,何云柯的父母都在国外,可不是开车去隔壁城市就能去爷爷奶奶家过夜那么方便的。 小男孩点头:“妈妈把我和妹妹送去爷爷家了,我不喜欢爷爷家,我听不懂。” 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妹妹也跟着点头,脸上露出害怕和恐惧的表情,很显然爷爷家的环境让他们觉得不安。 小孩子的表述有问题很正常,周诗猜测听不懂应该指的是外国人说外语,那种陌生的环境别说对一个孩子了,就是把成年人扔外国去投奔自己的亲戚,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不适应。 “后来妈妈把我和妹妹接回了家。”小男孩说:“妈妈就有些不一样了,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让我跟妹妹出门……她说这样爸爸就不会回来了,我不想爸爸回来,就听妈妈的……” 从孩子嘴里能了解到的情况也只有这么多了。 杜宇又打电话给了在办理入境手续的何云柯父母,电话里他们说两个月前儿媳妇确实去了一趟国外,把孩子们送到了他们那里暂住。 因为两个月前正好是快过年的时候,在骨子里的传统让这俩已经移居外国的老人能在春节和孙子孙女团圆很开心。 再加上儿子在国内不知所踪,两个老人觉得儿媳妇可能有其他想法,也就默许了。 在电话里,这个操着一口别扭普通话的老人说:“她想要改嫁的话,我们也不拦着,孩子不能跟她走,房子她想要就给她……不过不久前她还是来把孩子接回去了。想继续养孩子我们也乐意,给了她一笔钱,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何云柯的父母以为邹怡想通了不离婚,很高兴,再加上也跟孩子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发现孩子太小还不适应国外的生活,就又让邹怡给领回去了。 杜宇问:“那你们没有觉得儿媳妇哪里不一样吗?” 老人说:“有吗?我觉得挺正常的。” 杜宇又问:“你上次见到你儿子和儿媳妇是什么时候?” 老人说:“是他们的婚礼。” 杜宇沉默片刻,说了句没事了,请他们快些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他叹了口气跟其他俩人说:“没有任何价值,公公婆婆得有快十年没见过邹怡了,就算是儿媳妇换了个人也看不出问题来。” 周诗也说:“外国那种陌生的环境让孩子们觉得恐惧,这时候妈妈把他们接回去,就算是本能里觉得邹怡有问题,在国外环境和国内熟悉的家之间,孩子们也会选择跟邹怡走。之后这种陌生感会随着回归熟悉的环境而逐渐被抹平……再加上【清洁工】有一定的心理暗示能力,几十天下来,也不会主动跟警察说些什么了。” 许意卿皱眉:“真是大胆,冒充死者生活在别人家里,跟死者的两个孩子朝夕相处,甚至警察找上门来都不怕,这样的心理素质是我见过的凶手里最难缠的。” “别忘了她还住过夜店街的老旧民宅,跟一群风月女子同吃同住。”杜宇表情认真:“现在她可能还在江城,不知道住在哪里,甚至可能就躲在我们周围。” 灯下黑永远是躲藏最安全的地方,杜宇曾经查过不少大案,早些年连监控都不普及的年月,有一伙盗墓贼就住在派出所的隔壁,买了些盗版光碟放在出租屋里,每次去查也就查他们个贩卖盗版,几天就放出来。 直到不久之后有一次销赃不及时,家里流落了冥器带出来的土,让当时还是辅警的杜宇给察觉到了异样,这才破获了一起跨省大案子,杜宇也因此转正加连升。 “接下来几天我会加大排查力度,”杜宇说:“就从她住过的地方开始,旧厂区旁边的夜店街跟这里为中心,只要她还留在江城,早晚有一天能查到的!” —— 从何云柯家离开,杜宇领着几名专业的技术员,跟许意卿和周诗又去了江城郊区的一处工地。 这个时节正是国内房地产无比兴盛的发展期,全国各地都在拆迁建房,所有富商都想来分一杯房地产的羹,江城的建筑队更是香饽饽,没点关系想接工程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工地负责人几乎天天都有应酬,杜宇找了好几次,对方都推脱没空,再加上邹怡的事让杜宇也脱不开身,就一拖好几天,知道现在。 车辆开到工地门口,见是警车过来,门卫不光不放行还喊了很多人拦路,那架势看的杜宇脸都沉了。 还是门卫接了个电话,这才火急火燎把大门打开,让一行人进去。 许意卿不解:“他们在怕什么?” 周诗说:“怕记者。” 杜宇咬了咬牙:“回头一定让市政那边过来查他们。” 周诗呵呵一笑:“他们要是怕就不敢做了,杜老大信不信你让市政查,什么也查不到。你自己来,还会有人不让你来,来了你也进不去。”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施工工地旁边搭建的活动板房。 工人们在这里睡觉,工头在这里办公,烟酒从这里进去然后倒手跑到江城的各大酒桌上,变成印章再飞回这里的文件夹里。 负责人是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头上戴着安全帽,笑呵呵在门口等着。 见杜宇他们的车直接从大门开到这里,更是松了口气一样的高兴。 “是刑警大队的杜大队长吧?”男人赶紧跑过来给杜宇开车门,那叫一个客气:“我是施工队的负责人,我叫戴广华,叫我小戴就行!” “戴老板客气。” 杜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很讨厌这一套,觉得男人比富美集团的女总监让人讨厌多了。 但转念一想,其实这些生意人都一个样子,只不过眼前的男人更市侩些,女总监市侩外面还穿了一层体面的衣服。 戴老板并不觉得不穿这身体面的衣服有什么丢人的,反正装孙子能赚钱,有了钱他在别人面前也是大爷。 “杜队长来是想问我跟富美集团的工程?” 他把一行人请进了活动板房里,内部装修简陋,但是家具都是高档货,坐下来喝杯茶,仿佛让人忘了这是工地。 只有耳边传来的各种机械和施工的声音能帮助认清现实。 杜宇说:“市民公园的雕像里找到了尸体,我想戴老板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戴广华点头,但是一脸无辜:“真的跟我们施工队没关系,市民公园的工程半年前就差不多完工了,我就把人弄到这边来,那边就剩了个壳子。大概一个月前吧,也就有看门的老头还在那边了,值钱玩意都已经撤走了……你想想,本来就是个公园,公园还怕偷啊?” 杜宇问:“也就是说,半个月前虽然有铁皮围着,但其实里面是没人的。” 而没有人也就意味着没有目击证人。 公园没有投入使用,也不会安装摄像头,戴广华嘴里说的看门的老头,杜宇不相信他会24小时醒着。 虽然一些大型的机器肯定会被发现,但有什么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出入公园,是能做到不留下任何证据的。 杜宇又问:“那铜雀雕像也是一个月前就完工了?” 戴广华摇了摇头:“雕像是在剪彩仪式前三天完工的,合同里有说不能太早,不然泄密了的话就没有话题热度了,就得在公园亮相前几天弄好,才有热度。” 杜宇说:“时间来得及吗?那么大一个雕像。” 戴广华说:“装上就行,其实挺简单的。那个铜鸟不是我们弄,我们只负责做那个混凝土底座。做好了以后放在那,等剪彩前铜鸟运进去一组装就完工。一点不麻烦,一上午就完工,两辆吊车开过去弄完了,都不耽误吃午饭。” (本章完) 58.第58章 有鬼! 第58章 有鬼! 杜宇敏锐察觉到问题出在公园翻新完工以后,到铜雀雕像组装好之间的这一个月时间里。 “我们要见一见当时负责看门的门卫。”杜宇说。 许意卿补充:“还有混凝土底座的设计图。” 在完成了何云柯尸检的第二天,杜宇就根据“碎尸是为了方便运输和抛尸”的尸检报告,派遣了民警来找施工队调查混凝土底座浇筑时候的人员往来情况。 负责浇筑的工人都声称绝对不可能出现有人往水泥里面扔尸体的情况。 如果尸体是扔在搅拌车里面,往外倒的时候旁边的工人绝对会发现有异物;如果是浇筑的时候偷偷溜进工地抛尸,工地24小时不停工,他们也会有所察觉的。 当时民警走访之后问他们要监控,负责人说时隔那么久监控早都删掉了,于是这条线索也就不了了之,杜宇他们就把工作重心放在了调查何云柯人际关系上面,往潘瑶那条线去查了。 戴广华一听许意卿要混凝土底座的设计图纸,第一反应就是搪塞。 “设计图纸这个东西吧……它……它涉及商业机密,我们跟甲方合作的合同哪有随随便便就给人看的道理,万一惹上官司怎么办?” 杜宇蹙眉:“惹上官司我们江城公安给你打,况且富美集团那边有什么异议,也轮不到找你的麻烦,我们公安局长给你顶着你怕什么?协助调查是公民义务,请戴老板配合。” 戴广华嘴里念叨着配合,挠了挠自己已经开始秃顶的额头,“那我去给你们找找图纸,几位警官现在这里喝口茶。” 杜宇说:“别忘了把门卫喊过来。” 戴广华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杜队长,我丑话说前头,那老头嘴里没句实话,是个无赖汉子,迷信得很!他总是把鬼神挂在嘴边,实际上就是不想干活。他说这些您别信,也别往外传,对我们工地声誉不好。” 杜宇说:“你把他叫来就行,至于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警察自己有数。” 戴广华离开了,屋里就剩了专案组的三人和几名陪同的技术员民警。 有人问:“杜队,我看这负责人有问题。问他要图纸犹犹豫豫的,找他要人也话多。” 杜宇看向周诗,略带打趣:“专家怎么说?” 周诗想了想回答:“应该跟案子没关系,早先我就听说过这些工地‘吃拿卡要’的情况严重,估计是偷工减料怕被咱们发现。” 杜宇点头:“事后让别的单位来查吧,今天以案子为重,尽快结案。” 虽然雕像藏尸案没有坝下村火灾案对领导班子的压力那么大,也没有给规定破案时间,但这次案子仍然影响恶劣。 出资翻新的公园里居然发现了碎尸,而且还是失踪的前公司高管,这给了富美集团很大的打击。 有企业投资民生建设这是好事,也是活生生的政绩。 结果闹得人心惶惶,社会舆论压力太大,付局还是让杜宇抓紧时间结案,凶手抓不到就并为连环案件,先出具案件通告稳住社会舆论再说。 杜宇并不想草草结案,虽然已经能肯定是凶手是【清洁工】了,可抛尸的时间、手法都不知道,怎么跟民众解释混凝土里发现了碎尸?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专案组三人茶水都快喝饱了,才看见戴广华领着一个老头出现在板房外面。 “一会进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用我教?” “不用。” “要是我第二天听见咱工地不好的风声,你也不用跟着我干了,回老家种地去吧。” 警告完看门的大爷,戴广华推开门,满脸堆笑,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找设计图了点时间。” 许意卿上前接过文件夹,杜宇则给老人让了椅子,老人连连道谢。然后几人就这么站定,看着戴广华。 戴广华一愣,后知后觉,脸上的堆笑都有些僵硬了。 “我刚想起还有点事,你们聊。”戴广华往里进的脚步一顿,退到门口:“杜队长,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他走了以后,杜宇和颜悦色地跟老人说:“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别害怕,就是走访调查……先写个名字、籍贯和联系方式吧。” 旁边民警把笔录的表头递过来。 门卫老头有些局促,按照杜宇说的去做。 也不知道他是没见过这阵仗,还是想起了老板的警告。 杜宇说:“你们施工队上一个项目是市民公园的翻修是吧?” 门卫老头说:“俺不懂。” 周诗说:“你上一次看大门的地方。” 门卫老头说:“城里,对面有个贸易城,俺还去买过马扎。” 众人心下了然,就是市民公园。 杜宇又问:“上次那个工地,你们老板说最后人和器械都撤走了,就留你自己在那里看门?” 门卫老头想了想:“哪次都是留俺自己在工地看大门。” 杜宇说:“公园中央有一个特别大的混凝土底座,有没有印象?形状是一截很粗的树干。” 周诗打开手机递上来,里面是她剪彩仪式那天拍的照片。 照片里振翅欲飞的铜雀站在混凝土树干上恢弘大气,雕像前是许意卿的背影,这张照片是周诗偷拍的许意卿。 杜宇和其他技术员都心照不宣地嘴角微扬。 当事人许意卿有些无奈,但周诗却一点都不害羞,反而坦坦荡荡看着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许意卿伸手示意先做笔录,问门卫:“当时应该没有上面这个铜鸟,只有下面的混凝土底座。” 岂料门卫老头突然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死死盯着照片里面的铜雀雕像。 “别别别,”他突然挥手,“别来找俺,俺没干亏心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众人一跳,杜宇怕他从椅子上摔下来,赶忙去搀扶。 这老人年纪得有个六十多岁了,还在给人家看大门,人老了就怕摔了碰了,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别害怕,我们警察在这里。”杜宇安慰他。 门卫老头眼神中的惊恐仍是没有消失,嘴里嘟囔着:“有鬼!” 有鬼? 许意卿一愣,突然间觉得这个说法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本章完) 59.第59章 凹槽接口 第59章 凹槽接口 在一旁托着下巴沉思了很久,许意卿恍然想了起来。 是发现何云柯尸体那天,在法医部加班的时候,林生提及最近坊间有传闻说在翻修的新市民公园里看到了鬼魂游荡。 当时许意卿还教育过林生,法医这个职业不能迷信,一旦相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就会对死者产生没必要的恐惧。 敬畏死者应当敬畏生命本身,而不是敬畏那些民俗传闻。 林生其实也不信这些东西的,他的看法是富美集团在本地投资会触动很多人的蛋糕,那些见不得富美集团好的人会散播这类消息,从而打压富美集团的投资。 现在看来,可能不是商业战争这么简单的事情。 许意卿问:“您说说,到底是什么鬼?” 门卫老头很害怕,“俺自己在那看门的时候,看见有鬼在这个大水泥墩子上坐着,一过去就没了……隔三差五就能看见!” “前些日子雨下的大,俺看场子每天晚上都得巡逻,下雨天也得去,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俺记得清清楚楚,是正月底最后一天。” 旁边有民警补充:“农历最后一天是晦日。” 所谓的晦日就是一个月当中阴气最重的那天。 门卫老头继续说:“当时给俺吓了个够呛,腿都开始打哆嗦了,但是木得办法,俺就卯着劲冲着喊,谁!结果那鬼影一个倏忽就没了。俺壮着胆子在大水泥墩子周围转了两三圈都没看见人影。下着大雨,它要是跑了俺肯定能听见声音,没人影也没声音,就这么没了!” 说到这里,门卫老头眼神里的恐惧更浓郁了,浑身打颤:“这不是鬼是什么?从那以后只要是下雨天,俺巡逻的时候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那个大水泥墩子上坐着个鬼,吓得俺从那以后都不敢去了,再后来下雨天也不巡逻了。” “不是前两天都说在那个大墩子里挖出死人了吗?肯定是那人让人给杀了以后怨气太重了,晚上下雨阴气也重,就坐在那上头……千万别来找我,千万别来找我……” 门卫老头絮絮叨叨,看得出来他很怕鬼神,跟戴广华说的没错是个很迷信的人。 末了安慰好了自己,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麻烦杜宇:“警察同志,你们可千万别跟俺老板说这些,他来之前还叮嘱俺别说三道四的……他要是知道俺胡说,就不让俺在这干了。” “放心,我们不说的。” 杜宇安抚了门卫老头,让他先回去了。 活动板房里又剩下了公安的这些人。 杜宇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说说各自的看法吧。” 周诗说:“性格敦厚,典型的传统思维,不像是撒谎。基本能认定他看到的是真的,但也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面。” 许意卿接话:“世界上没有鬼,他看到的肯定是人。” 杜宇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应该是【清洁工】没错了,下雨天的夜晚很适合抛尸,专门挑了路上没人以及施工现场也没人的时候,说明【清洁工】很会踩点。” 许意卿说:“门卫也说了他被吓到以后就再也不敢下雨天去巡逻了,【清洁工】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能干很多事情。” 杜宇则是皱眉:“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如果确定了门卫看到的鬼影是抛尸踩点的【清洁工】,那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门卫绕着底座转了很多圈,也确定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那【清洁工】藏在哪里?” 在场的人都没有笨的,听杜宇这么一说,也都意识到问题出在混凝土底座上了。有民警不解:“难道说底座是空的?那这样的话藏尸也就好解释了。” 杜宇则是摇头:“绝对是实心的,破拆雕像还是我让市政干的,当时我在现场,混凝土底座一定是实心的。” 发现何云柯尸体的起因是有市民在公园玩耍的时候,发现混凝土底座某些地方出现了细小的裂纹,那么大一个雕像任何一条细小的裂纹都有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而市政前去调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于是市政又喊了刑警大队。 杜宇赶到以后当机立断,让市政调来器械拆除了雕像,这才在砸毁的雕像里发现了藏尸。 许意卿突然问:“老杜,你发现何云柯尸体那天,我记得是不是也下了大暴雨?” 杜宇点头:“对,能见度很差,但我能肯定如果有人在雨中奔跑的话,我一定会听到的。而贴近雕像巡查一圈,有人也一定能看到。” 许意卿把手里的文件夹打开:“抛开一切不可能,最后剩下的再离谱也是真相。我赞同门卫发现【清洁工】之后她没有跑,而是躲在了混凝土底座里……但混凝土底座也确实是实心的。所以设计图很关键,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他拿出设计图仔细看,越看眉头越凝重。 杜宇有些期待地问:“看出什么了?” 许意卿把设计图递给旁边的技术员民警:“我看不懂,果然隔行如隔山。” 技术员接过图纸,铺在桌子上仔细看过一圈,然后跟众人解释:“这只有混凝土底座的设计图,铜雀的设计图不在里面。” 杜宇问:“那怎么能确保最后焊接的时候不出差错呢?” 技术员说:“雕像不是焊接的,而是采用水泥浇筑的办法,铜雀正中有一根很大的承重柱,插进混凝土底座里面然后用水泥固定。当然了一根肯定不够,底座上还会留有更多的用于固定的凹槽接口,就看最后能用到多少了。” 许意卿问:“其他用不到的呢?” 技术员指了指设计图上的某处,反正许意卿是看不懂的:“像这种多余留出来的就是保险措施,用不到的话最后封上就行。” 杜宇闻言突然灵光一闪:“用水泥封住?” 技术员点了点头:“应该是用水泥吧,得看施工队怎么处理了。” 杜宇把设计图拿起来,问许意卿:“老许,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个预留出来的凹槽接口有些眼熟?这几个数字是尺寸吗?” 他指着设计图上某个凹进去的方形线条旁边的注解问。 技术员点头:“对,560mm就是五十六公分,这个720mm也同理。” 许意卿比量了一下,明白了杜宇的意思:“五十多公分,恰好跟何云柯碎尸尸块的大小差不多!” (本章完) 60.第60章 葬礼上来自死者的电话 第60章 葬礼上来自死者的电话 杜宇让技术员把所有尺寸符合的凹槽接口全部标记了出来,数量远多于何云柯碎尸。 “这些凹槽接口几乎都在混凝土底座的上半部分,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铜雀和底座是上下结构,浇筑链接的部分在整座雕像的中间。而整座雕像高约八米,即便铜雀占了大头,下面的混凝土底座高度也超过了正常男性的身高。 周诗说:“如果那天雨夜【清洁工】藏在了底座正中给承重柱留出来的巨大凹槽里,是有可能骗过门卫大爷的。他年事已高,再加上当时的恶劣情况,底座湿滑、害怕的心理等种种因素,我推断门卫并不会爬上底座仔细寻找。” 在他自己吓自己的时候,正有一个披着雨衣、身上背着数条人命的杀人犯藏在与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静静等待他离开。谁也不敢保证一直以来都以帮凶的身份参与犯罪的【清洁工】会不会去杀一个无辜的门卫。 可以说那是门卫这辈子离着死亡最近的一天! 杜宇思来想去,“也就是说,【清洁工】抛尸的准确时间,并不是我们推理的两个月前底座完工的时候,而是在剪彩的前两天才把何云柯的尸体分尸,分别放进了这些凹槽?” 旁边的技术员挠了挠头:“可雕像拼接的时候,施工队的工人难道发现不了这些凹槽里有异物吗?而且凶手怎么会知道哪些备用接口是多余的,哪些又能用得到?” 用简单到不太恰当的例子来说,雕像就是一个乐高玩具,铜雀底部有‘一主多辅’许多根凸出来的铜柱,混凝土底座上有凹陷下去的接口。 连施工队都不清楚最终雕像组装的时候会用到几个接口,不然也不会在设计之初预留这么多备用了。 许意卿思考片刻回答:“有没有可能【清洁工】是在雕像拼接之后才抛尸的?毕竟铜雀雕像已经安装在混凝土底座上了,这样哪些接口没有用到,被施工队填补上,一目了然。” 杜宇蹙眉:“接口都用水泥封上了,怎么再把尸体塞进去?这不又回到了问题最初的矛盾点。” 许意卿说:“这起案件最开始的悖论是尸体死亡时间与水泥凝固时间相差太久,足足隔了数个月。可如果是几小时的话……我猜水泥凝固也是需要时间的,刚才戴老板也说了,他们安装好铜雀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甚至没耽搁中午吃饭。” 杜宇看向旁边的技术员,为了今天这一趟,他特意把局里学历最高的小年轻给带上了。 公安大学刑事科学技术专业的高材生,擅长理化检验技术和犯罪现场勘察。 “水泥凝固需要多久?” “看水泥的材质,一般来说水泥凝结分初凝和终凝。初凝时间指水泥加水拌和起至水泥开始失去塑性。终凝时间就是指从加水到完全失去塑性。国标的标准是硅酸盐水泥终凝时间不得超过390分钟,普通硅酸盐不得超过600分钟。” “国标……”周诗摊手:“我看这个施工队不像是会按照国标来的样子。” 杜宇冲着技术员使了个眼色:“去工地上看看,问问工人。” 技术员心领神会,出去转了一圈回来。 “一出门就有俩人跟着我,看我问东问西就开始让工人别说话去干活……不过还是问了,是普通水泥。” 杜宇摩挲着下巴:“十个小时,算他们中午十点完工,到水泥产生硬度也到晚上了。” 许意卿接话:“我不信他们会这么守规矩,特意安排人一直等到晚上水泥完全塑性。八成是第二天天亮了来看一看效果,没有太大问题就跟富美集团签署交付了。” 杜宇又问:“水泥没完全干透之前,把长宽大概五六十公分的立方块挖出来,难吗?” 技术员想了想说:“有些难度,但如果仅仅是在水泥没干之前把尸块弄进去,这个难度就小很多了。” 【清洁工】毕竟只有一个人作案,没有器械车辆辅助,完全把水泥挖出来再浇筑是做不到的。 但是只在水泥干透之前塞进尸块,理论上能够做到……即便是会让凝固以后的水泥有些瑕疵。 可雕像组装完成以后,没人会去在意那些多余的凹槽用水泥浇筑以后是否平整美观。毕竟都是些视线死角,检查起来也费劲不讨好。 只要铜雀的拼接处符合验收标准,不管是甲方还是乙方就都会满意。 而何云柯的尸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压在了他自己设计的雕像底下。 这也间接说明了【清洁工】可能跟邹怡早有联系,能够策划出这样的抛尸行为,【清洁工】一定是看过何云柯设计的图纸,才会对雕像从分开制作的第一步到最后拼接起来的流程如此熟悉,才会知道混凝土底座上预留了许多用以拼接的凹槽可以藏尸。 于是她把何云柯的尸体冻起来,在合适的时机切碎成合适的大小。 让人不寒而栗的缜密计划和行动能力。 而且算算时间,【清洁工】从李月月案之后,几乎是无缝衔接了坝下村火灾和雕像藏尸案。她一边帮着刘竹想办法骗保,一边帮着邹怡解决家暴。 可以说前脚刚烧死李成,后脚她就把何云柯砍死冻起来,然后用锯子切成了十多块! 抛尸的手段基本明了,杜宇可以出具案情通报了。 这件事对江城市政和富美集团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富美集团,在这件事情之后许多高管引咎辞职,同时也跟江城市公安提出了保护申请。 再愚笨的商人也该嗅到从过年以来的种种案件在针对富美集团,有人并不想让这家跨国公司落户江城,跟江城扯上关系。 专案组的三人清楚富美集团口中的“有人”指的其实只有一个,但他们还没调查明白【清洁工】为何要针对富美集团…… 亦或者是照片上的这些人为什么都跟富美集团有瓜葛。 最终,雕像藏尸案跟前几起案子并案处理当做了连环案,江城公安面向全国发布了【清洁工】的通缉,有任何提供线索者都会给予现金奖励。 于是在人民赏金这个私营的企业汇总平台上,除了最低4块钱的网诈通缉犯某某鹏之外,又多了一个让很多人为之侧目的数字。 五百万。 在国内大兴土木的年代,五百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中也包含了富美集团的决心,对外宣称会给前公司高管何云柯的死一个交代。 只不过这个悬赏犯如今连张照片都没有,更不要提其他身份信息了。 江城公安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为女性,身材比例与邹怡相仿,便把邹怡的数据张贴了出去。 —— 何云柯跟邹怡的葬礼在剪彩仪式之后的第四十二天举行。 邹怡是单亲家庭,只有她老家的父亲和弟弟妹妹出席了葬礼,其他亲戚因为路途遥远,只送来了礼金和吊唁。 杜宇和许意卿照例参加了俩人的葬礼,这已经是他们约定俗成的老传统了。 巧合的是,葬礼的这天也下了雨,天气灰蒙蒙的。 虽然雨不大,但仍然让公墓里透露着一丝哀伤。 何云柯的父母坚持要给何云柯举行西式葬礼,所以墓园里没有鞭炮和唢呐,只有一个个撑着伞的人围着墓地周围,看他们老夫妻领着两个孩子恸哭。 与以往不同,今天林生和周诗也来了,毕竟这起案子他们也出了力,抛开警察的身份,对一个亲眼见证破碎的家庭表示哀悼,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何云柯和邹怡的家属实在是太少了,甚至还没有何云柯的同事、朋友多……在公墓外面的时候,许意卿还隐约看到了潘瑶站在人群外围。 于是他问旁边给自己打伞的林生:“你跟家里关系好吗?好像一直没听你提过自己家里。” 他只知道林生家里挺有钱的,仔细想想,确实也没见过林生提起过家人。 林生轻叹:“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反正我奶奶说出国做生意。” 许意卿问:“阿生你是独生子?” 林生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我爸妈要是活着,指不定还能再养一个。反正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光有钱有什么用?对我奶奶不管不顾的……我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反正我从不指望他俩,自己照顾奶奶。” 顿了顿,林生瞥了眼身旁的师父:“许哥你呢?” 许意卿呵呵一笑:“我有一天要是死了,也就你们几个能来参加我的葬礼吧。” 杜宇撑着伞走了过来,站在许意卿身旁。 林生就很识趣地去了一边。 杜宇说:“关于邹怡的作案动机,这几天也查清楚了。在国外的时候,何云柯被人蛊惑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思想,他很讨厌小孩,已经到了生理厌恶的地步。周诗分析可能是因为何云柯的事业蒸蒸日上,潜意识里认为孩子会拖累他,所以被有心之人给得逞了……你也知道,国外很多宗教喜欢渗透这些跨国公司的高管,经济科查到了一些这方面的资金往来。” “之后何云柯迷恋上了希腊神话,《农神食子》那幅油画就是典型,你也看过那张画,是不是很渗人?” 许意卿点头。 杜宇说:“那张画里让人不安的其中一点就是断肢,所以何云柯开始产生了迷恋断肢的变态心理。恰巧邹怡想用孩子拴住何云柯,惹来了何云柯的不满。”“当他第一次把拳头打在邹怡身上的时候,一切都完了。家暴的界限很分明,要么从未发生,要么不断重演。以至于后来何云柯甚至有过对邹怡动刀的冲动,那次吓得邹怡带着孩子回娘家躲了一段日子……就是何云柯跟潘瑶暧昧约会的那段时间。” 只看身材,邹怡无疑是完美的。 何云柯那种破坏人体美好的冲动已经不再局限于是雕像了。 他动手杀人也是迟早的事。 甚至周诗分析,何云柯的设计图之所以留了那么多的凹槽接口,很可能是他给自己以后作案抛尸留下的后手,最后被【清洁工】用上,埋葬了他自己。 展翅高飞的铜雀,实际上是一把锁,也是一口棺材。 古时曹操用来畅享自己的宏图霸业、囚禁女子,何云柯在无数个站在储藏室残肢断臂雕像之间的夜晚,或许也曾幻想过亲手杀死一个女人,把她肢解,压在自己设计的铜雀底下。 而那个女人,邹怡是最有可能的。 最终受不了家庭暴力的邹怡,在【清洁工】拿着何云柯出轨证据找上门之后,只能接受自己幻想破灭的事实了。 至于雕像的裂纹,技术员后来分析是因为接二连三的暴雨导致后浇筑的水泥出现了黏合问题。而杜宇砸雕像那天晚上也因为暴雨能见度极差,导致一些细节被众人忽视了,这才让被破拆以后嵌着水泥的碎尸看起来毫无规律。 杜宇说完以后,目视着身穿黑色衣服的牧师念完了祷告词,然后指挥众人把黑色的棺椁放入了公墓墓地里。 俩人有注意到那黑色的棺椁上用鎏金镌刻着一只鸟雀。 “呵,也不知道这假洋鬼子是两个老人从哪请来的。”杜宇望着那位神情肃穆的牧师,轻声开了个玩笑。 反正他对何云柯没什么好感,却觉得邹怡有些可怜。 不管怎样,她确实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这个家庭。 虽说当初生孩子的目的不纯,也有想嫁入豪门的拜金心理,可邹怡确实尽到了一个母亲和妻子的责任。 反而是家暴出轨的何云柯不值得同情。 周诗走了过来,杜宇也跟林生一样很识趣地要走,顺便把伞塞给了许意卿:“别老是让女人给你撑伞。” 没等许意卿要说什么,杜宇跟周诗擦肩而过。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偏西方的葬礼。”周诗说。 许意卿接话:“我死了以后还是想听听唢呐的声音。” 周诗笑道:“你都死了,还怎么听?” 许意卿摊了摊手,记起了杜宇说的话,示意周诗把伞关了,跟自己共用一把。 周诗见状微微惊讶,心想木头今天开窍了呢。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想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许意卿一愣,这才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连杜宇和林生都不知道他生日,甚至自己都快忘了……因为过生日总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弟弟,这些年来都不会过生日,也就周诗还记得。 居然恰巧跟何云柯的葬礼在同一天,也不怪周诗说有些不合时宜了。 “谢谢。”他十分真诚和感动,“一会要不要去我那?有什么想吃的……” 下一秒,没等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许意卿掏出手机来一看,是一串完全没有规律的号码。 境外电话! 许意卿神情凝重,跟周诗对视一眼。 周诗也瞬间明白了打电话的是谁。 于是她赶紧去喊杜宇,许意卿跟在身后小跑着,生怕电话挂了。 犹豫之间,他决定先接起来,打开免提和录音。 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求饶和惨叫。 “别,别……咳,别杀我!当年的事跟我没有关系的,我不是参与者……是【法医】、【警察】和【屠夫】他们挑头的!” 声音断断续续,期间夹杂着风箱一样的呼吸声。 许意卿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因为他的脖子受了伤,声带的震动受到到了影响。 是何云柯! 许意卿瞪大了眼睛。 虽然自己从没有见过何云柯,也没有跟他交流过,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可就是一下子能肯定,说这句话的人是何云柯! 所以下一秒,许意卿也意识到了这应该是录音。 【清洁工】在给自己放录音……何云柯死之前的录音! “对不起……对不起……” “说祝福。” 这句声音被处理过了,听不清男女老少,很显然【清洁工】打这通电话是有备而来的,音频分段处理,给自己声音打了个音频马赛克。 “生……生日……快乐。” 何云柯气喘吁吁按照【清洁工】的要求说出了祝福。 许意卿停下了跑动的脚步,任凭雨水在眼前的伞边滑落形成雨幕。 雨突然下大了,这还是通过手里的雨伞变得沉重察觉到的。 在自己生日这天,许意卿收到了来自死者的祝福,还是被杀死他的凶手强迫说出来的。 诡异,不安! 不等他思考,紧接着就是何云柯的惨叫以及利器劈砍肉体发出来的令人牙颤的声音。 【清洁工】砍死了何云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等何云柯彻底没了声音,电话沉寂了数秒,然后响起了似乎是录音结束的滴声。 “听到了吧?很遗憾没让李成也祝你生日快乐。”【清洁工】在电话里说。 许意卿能肯定这一段不是录音了,而是她切切实实在电话另一头跟自己交流! 就在此时此刻! 冰冷的话语、何云柯死亡的冲击再加上那马赛克导致的刺耳音质,都让【清洁工】接下来说的话仿佛恶魔低语。 “下一个就到你了。” (本章完) 61.第61章 自首 第61章 自首 逍遥法外的凶手居然敢威胁公安人员的安全,这件事在警方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杜宇都快气疯了,之前怀疑【清洁工】会对许意卿不利那是猜测,凶手在暗地里策划凶案跟主动打电话挑衅差别可就大了。 这几乎是在对整个江城公安下战书。 付局长在开会的时候委婉地让许意卿不要把受到电话威胁的事情说出去,这样会影响江城警方的公众信誉。 杜宇则把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加班上,只要有报案不论事情大小他都会看一下笔录。 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免何云柯那样失踪案演变成连环凶杀案,但至少能少一些。 周诗见许意卿的频率更加频繁了,几乎每天都会去等他下班然后送他回家,一直到他进了公寓单元门才会回去。虽然名义上说是为了联络感情,但许意卿知道周诗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每当他跟杜宇提及此事,觉得周诗关心则乱,真要找个人保护自己,自己可以让林生接送。 杜宇听了就会沉思片刻,然后就会感慨许意卿对女人确实一窍不通。 “你跟周诗是怎么谈的恋爱?”杜宇问:“感觉你是连主动跟女人牵手都不会的性格。” 许意卿就说:“都是她主动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你说得对,我把握不好她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接受这些,害怕感情不够让她觉得冒犯。” 杜宇点了点头,没有恋爱经验确实会有这种烦恼,出于害羞,不知道关系进展到何种地步做这些暧昧的事情合适。 许意卿笑道:“好在周诗很好,她会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牵手,什么时候可以一起过夜……我记得很清楚,在快要毕业前的某天,她跟我说去领个证,毕业跟我回江城。” 所以许意卿觉得这段感情一直是周诗在付出,自己亏欠她,从来不会拒绝周诗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比如周诗要求他每周末都要去练车,尽快拿到驾照,不然她给许意卿买的那辆车什么时候才能开? 什么时候许意卿才能开着那辆车带她去兜风呢? “现在驾照考试这么难吗?” 驾校练车场地里,许意卿从教练车上下来摇头叹气。 他跟下一个要练车的学员交接以后去了休息区,周诗正戴着墨镜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见他过来,嘴角露出了妩媚的微笑。 她想让许意卿快些拿到驾照,好带自己去兜风。可是见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许意卿在这种小事情上吃瘪,又觉得很有趣。 “怎么,又被骂啦?”她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热气,递给许意卿。 许意卿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感慨着科目二的困难。 他以前是有驾照的,在很多年以前考驾照还不是很难的时候,他曾抱着也许用的上的理念去考了驾照,但后来舒适不喜欢开车,驾照就一直荒废。 后来他把要换驾驶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逾期一年被车管所给吊销了驾照,索性就再也没有重新考过。 “教练哪有不骂人的。”许意卿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语气不怎么好。我记得很多年前考驾照,练久了不会教练是真的会骂人。” 他喝过了水,瞥了眼身旁玩手机的周诗,问:“你水杯呢?” 周诗见状轻轻一笑,从他手里拿走保温杯,就这么递到嘴边也喝了一口。 “带两个杯子很麻烦诶。”她嘴里含着水说话含糊不清,说完以后把杯子递到许意卿面前,挑了挑眉。 许意卿心神领会,把盖子盖上。 “家里的东西你是不是都没换过?”周诗突兀问道。 许意卿点头应道:“没有,都是你搬走之前的样子。” “防盗门也没换对吧。”周诗说:“其实我记不得我搬走以前防盗门是什么样子了,只是感觉门很旧。” 他们俩谈起当年的事,都在刻意避开“离婚”俩字,好像那不是感情的终止,而仅仅是暂停。 也许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如果你没换过,防盗门已经很老久了。”周诗轻声说着:“用了十多年,门锁是不是也没换过?” 许意卿想了想,防盗门确实有些松动,每次关门都会有轻微晃动。 至于门锁,那门的设计换锁就得换门。 “没有。” “那我搬回去吧。” “什么?” 许意卿一愣,其实他听清楚了,因为不理解而疑惑。 周诗解释:“你一个人住太危险,【清洁工】都能打电话威胁你,说明你的个人信息和住址她了如指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哪天假装外卖员敲你的门你都不知道。所以你需要有人跟你住一起,确保你的安全。” 这一下子就连许意卿这种情商的木头都听懂了。 他觉得自己心跳快了一些,心里痒痒的。 自从踏出校门跟周诗结婚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 “好。” 许意卿点头同意了,但是不敢去看周诗的眼睛。 距离自己三十七岁的生日又过了三个月,天气回暖,春末夏初,许意卿感觉到自己跟周诗的感情有破镜重圆的希望。 “诶,教练喊你了。” 教练车又在科目二的训练场里转了一圈,学员交班来喊许意卿。 “这就来。”许意卿起身过去。 “再练两遍回去了。”周诗鼓励他。 坐在驾驶座上调整座椅和反光镜,许意卿有些心不在焉,他回头去看周诗,看见她仍是坐在那里玩手机。 整个休息区就只有她一个陪着过来练车的,其他学员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这让许意卿突然觉得有些幸福。 “笑这么开心?”教练打趣:“你好好练,能早点跟你女朋友回去,别再压线了。” 许意卿就摇头反驳:“不是女朋友,早结过婚了。” 放以前他要强调俩人是前妻前夫,可现在许意卿因为周诗的陪伴正在悄悄改变自己耿直的性格。 —— 练完车以后,因为是周末俩人都不用回去上班,就去了江城最繁华的商业区逛街。 周诗并非本地人,她老家在南方,是做生意的很有钱,所以有奢侈购物的习惯。许意卿就是普通老百姓出身,小时候买个奥特曼玩具都得考试成绩进步才能买,而且还得跟弟弟一起共享。 按理说俩人的消费习惯就走不到一起。 好在他们的价值观一样,周诗爱钱那是因为她有钱,只要不强迫别人替她买单,想买什么都无所谓。 更甚至结了婚以后绑定银行的手机号还是许意卿的,这样周诗买了什么都会让他知道,家里存了多少钱也都清楚,消费观念差距极大的俩人,却没有一次因为经济问题吵过架。 倒不如说俩人吵架的情况都很少,周诗明事理,也不矫情,许意卿则觉得感情方面亏欠周诗,她想做什么都依着她。 不管今晚倒是逛完了街产生了些分歧。 “我觉得你应该休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帕拉梅拉停在了刑警大队的大院里,俩人从车上下来。 许意卿有些无奈:“杜宇只打电话给了我,没说非让你跟着一块。” 在逛街的时候,杜宇给许意卿打了个电话,说江城市某辖区的派出所有一个奇怪的人自首,他点名道姓要见杜宇,派出所的人就把嫌疑人接到了刑警大队。 到了刑警大队,杜宇问那人,他又什么也不说,点名道姓要见许意卿。 放在以往,这种嫌疑人值班民警都会按寻衅滋事处理,难道他说要见市里领导,还得让领导也跑一趟? 可有了前段时间何云柯案子的经验,杜宇对这些报案人都是高度重视,思来想去,还是给在休假的许意卿打了个电话。 周诗也下了车,拎着自己的包,并不管许意卿的劝说。 “一听又是有什么幺蛾子,非要点名见你……”周诗轻声嘟囔了句,然后提了提嗓音,义正严词:“我是江城市公安局聘请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像这种行为有悖常理的嫌疑人,我有权利旁听笔录,然后提出自己的合理建议……再说了现在又没死人,你一个法医都能来刑警大队,我为什么不能来?” 许意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口才说不过周诗,就由着她了。 他只是觉得周诗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周末休息,还得陪着自己东跑西跑,开了一天车。于是许意卿越发觉得自己拿到驾照势在必得了。 在审讯室外面,许意卿见到了杜宇。 “老杜,怎么回事?” “老许,你来了……周诗你怎么也来了?” “她非要跟过来。” “那也好,有你在我们也能轻松些……感觉里面那人沟通困难,说话也不太利索,像是个结巴。” 杜宇跟许意卿和周诗解释,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已经很委婉了。 当刑警的得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他不好妄下结论,但仍是觉得地方辖区送来的这个报案人有些脑子不正常。 许意卿和周诗心下了然。 是个精神病。 “那还是得见见。”许意卿说:“我倒想知道为什么一个精神病人会提出要见我。” 杜宇推开门,嫌疑人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桌前。 周诗悄悄的问:“杜老大,这合规矩吗?” 就算是精神病人,也不应该直接上手铐吧? 许意卿知道一定有什么隐情,杜宇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守规矩,别说是精神病了,就算是凶手站在他眼前,没有人证和物证能指明对方就是嫌疑人,杜宇也不会上铐子的。 果然,杜宇有些无奈:“他傍晚的时候去辖区派出所自首,说自己杀了人……这还了得?像这种认罪的嫌疑人肯定是要限制的。只是问他什么也不说,一直嚷着见你,我们连笔录都没法做。” 承认自己有罪在这个时代很重要,有些刑事案件只需要嫌疑人写了认罪书就算结案,也导致某些地区大记忆恢复术泛滥,造就了多少冤假错案。 “他杀了谁?”许意卿问。 叫自己来是有尸体? 可那不应该直接送去法医部让林生准备交接尸体吗? 而且看样子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不然杜宇也不会表现得一筹莫展了。 杜宇摊了摊手:“不说,我一度觉得被耍了。” 许意卿拉了张椅子,坐在了离着审讯桌有些距离的地方。杜宇刚才也说了嫌疑人精神有些问题,他怕对方暴起伤人,又扯了扯周诗的衣袖,让她往自己身后靠。 “你找我?”许意卿问。 嫌疑人一直低着头,许意卿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听见许意卿的话,嫌疑人抬起头来,许意卿才看清他的模样。 一个很清秀的小青年,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比林生还年轻。 样貌普通,说不上帅气,甚至因为木讷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太好相处。 是普遍意义上很轴的那类人。 光看长相,许意卿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对方。 “你……你是许……许意卿?” “是我,找我什么事?” “我……我杀了人!”嫌疑人跟许意卿说:“有人……告诉我,杀了人来找你。” “杀了人来找我?”许意卿皱起了眉头,回身看向杜宇。 杜宇则摊了摊手,意思好像说‘别看我,我们沟通起来也这个样子,不明所以。’ “能麻烦你说得明白些吗?”许意卿问:“什么叫杀了人来找我。” 嫌疑人结结巴巴:“她说……你是,最最……好的法医,什么样……的死人……你都知道……怎么死的。” “我确实是法医,也很擅长解剖尸体查明死因。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们你杀了谁。” 嫌疑人说:“我杀了校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再结巴,眼神里甚至有凶光! 这眼神让原本觉得遇上精神病有些无奈的杜宇立刻凝重了起来。 因为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杀人犯的眼神! 于是他上前两步,双手用力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用具有压迫感的眼神看着嫌疑人:“哪个学校的校长,叫什么名字,在哪杀的?!” 在许意卿来之前,不管谁问他都不说,只是一个劲说自己杀了人,要见杜宇,要见许意卿。 现在,他终于肯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就让杜宇明白他绝非在开玩笑,也不是精神不正常的寻衅滋事,而是真的打心底里杀了某个人! 嫌疑人说:“四……四中的校长!” 江城四中,作为江城市不多的初中一直以来都是城市里重要的学校。 倒不是说师资力量多么雄厚,恰恰相反,市里的三所初中只有四中有教无类,愿意接收周边乡镇来城里上学的学生。 可正因为生源复杂,江城四中的声誉不太好,学生升学率不高,导致很多划分在江城四中的家长宁愿费高额借读费,也要让孩子去其他重点初中上学。 学生里面都流传着四中打架最狠的传闻,校内不学无术的学生很多。 这种现象自从江城四中的校长上任以后,改观了很多,不少学生家长都觉得四中校长是个有本事的人,也许真能把四中改好也说不定。 所以杜宇当即就觉得额头冒汗,这样的人要是死了,事情可就大了。 于是他赶紧让民警去联系校长,警车呼啸着从大院里开出去。 二十几分钟以后,警车又呼啸着开回了刑警大院。 杜宇皮鞋的声音在楼道里踩得响亮,他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咬牙切齿。 许意卿问:“死了?” “没有。”杜宇也不知道现在是该庆幸还是生气,但总之很郁闷,甚至骂了脏话:“妈的,这小子报假警。” 民警敲响四中校长家门的时候,校长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见这么多警察他反倒一点不怕,说自己一没贪污二没包庇,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带去哪里。 弄得民警也不好意思说来看看你死了没,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就撤了。 杜宇现在可以肯定,这是一场精神病人弄的乌龙。 一直在看管嫌疑人的民警问:“老大,那这咋办?放了?” “不放。”杜宇叹了口气:“先不说报假警的事,他连自主沟通都成问题,放出去出了什么事谁管?先联系有没有监护人,没有亲属什么的就先住局里,起码这地方包吃包住,饿不死他。” 许意卿和周诗都清楚,杜宇这样已经很仁慈了,对社会负责,也对眼前的‘嫌疑人’负责。 民警之后又问了他住哪里,有没有亲人之类的问题。 嫌疑人前言不搭后语,上一秒说自己住学校,下一秒又说住医院,民警挨个联系,这些地方都说没有这号人。 无奈之下只能按杜宇说的,先安置在警局里,等周一去问问精神病院,收不收这样的病人,有什么手续。 许意卿和周诗也准备离开,只是走之前,周诗回想着嫌疑人说自己杀了人时眼中那种夹杂了渴望、痛快、仇恨和怨毒的目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一个平安无事的周日之后,周一的清晨,刑警大队就传来了噩耗。 四中校长真的死了! (本章完) 62.第62章 对不齐的血迹 第62章 对不齐的血迹 杜宇在电话里说案发地点是江城四中的校长办公室,让法医部的俩人赶紧过来,现场人很多,怕尸体遭到破坏对尸检不利。 许意卿便和林生马不停蹄赶到了江城四中。 四中在江城市里的最西边,再往西就是开往乡下的国道,沿途全是低矮的民房。 此时此刻四中门口停满了车,像是有什么重要会议一样。 在跟门卫简单沟通之后,门卫放行了林生的雪佛兰,于是他一脚油门踩到了行政楼下,此时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守在门口了。 许意卿问:“阿生你来过四中?” 林生很显然是知道江城四中校内环境的,刚才也没有问门卫就知道校长办公室的位置。 林生下了车以后从后备箱里拎出装工具的袋子,望着校园颇为感慨:“四中是我母校,我以前在这里上过两年学,第三年被我奶奶送去重点一中了。比起最后一年的学习氛围,我还是更怀念前两年在四中的日子。” 楼下有民警在等,见法医部两位到场,赶忙领着他们往楼里进。 “现场什么情况?怎么人这么多?” 许意卿有注意到行政楼里面有很多人,包括穿着校服的学生和年纪明显偏大的家长。 民警小声回答:“都是来找校长的,直白点说就是送礼。” 这些家长神情慌乱,明显不想摊上事情。 谁能想到本来是为了自己孩子来找校长谈谈今年招生的,结果碰上了命案,一个个的一边说还有急事一边就要走。 “求您了同志,我一会真有事。” “我刚来,跟我没关系。” 维持秩序的民警自然不能放他们走,拦住这些想离开现场的家长。 除了家长之外还有几个负责打扫行政楼卫生的学生,聚在一楼大厅不知所措。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学生东张西望四处询问,好奇怎么来了这么多警察,而已经知道出了人命的初中生则面露惊恐的神色,明显是被吓到了。 “出什么事了?我刚去了厕所。” “校长好像……死了。” 于是不知情的几个学生也开始恐慌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死亡,刚十几岁的年纪,难免害怕。 民警便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他们赶紧回自己班级去找班主任,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四处乱说。 林生望着学生害怕的样子,轻声感叹:“虽然现在的小孩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思维也早熟,但遇上死人了这种事,该慌还是慌。” 林生虽然做不到跟自己师父一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也对死亡这种事习惯了。 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学弟学妹们有没有将来能接过江城法医衣钵的后辈。 民警说:“尸体是早上被发现的,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行政楼的保安,他现在就在楼上,跟杜队在一起。” 校长办公室在顶楼,上了楼以后,许意卿见到了杜宇。 他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神情严肃,面前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脸上带着欲哭无泪的崩溃。 不出意外这位就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保安了。 保安说:“我发誓钥匙一直在保安室里,绝对没丢!而且我一早来的时候门是锁着的,千真万确!” 杜宇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就连看见许意卿都没有缓解。 “老许,事情有些棘手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第一层意思是跟那个“报假警”的精神病说的一样,四中校长真的死了。 第二层意思是这起案子也很棘手。 杜宇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密室杀人。” 许意卿说:“我先看一下现场。” 办公室的门开着,许意卿戴上脚套、医用手套站在门口往里看。 四中校长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伤口在脖颈处,几乎是一刀毙命。 许意卿带着林生小心翼翼走进房门,看见墙上用血写了醒目的几个大字—— 我有罪! 跟杜宇一样的感触涌上心头,又是一起极其棘手的案子。 许意卿招呼林生给尸体拍照取证,然后检查了屋子。 办公室里有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墙上的壁挂式空调以及一个衣柜。 电脑没开,空调也是关着的,死者躺在房间正中央,但是血迹却在衣柜附近。 许意卿仔细观察了一下,衣柜是双开门的样式,正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只是血迹早已干涸,跟死者身上的血迹类似。 林生也观察过后开口:“这血迹至少也有十个小时了。” 许意卿点头:“可能要更久。” 他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衣柜表面血迹的边缘,两根指头捻了捻,确定了粘稠度。 不看尸体的尸斑和尸僵,光是在这个室温下的血液干涸情况就能判断死者至少是昨天死的。 然后他蹲下开始检查死者的伤口,无明显外伤,配合脖颈处血液的痕迹,能判断这是生前伤。 人死以后血液循环结束,心脏不再提供血压,颈动脉破裂就不会有喷射状的血迹了。 基本能肯定脖子上的伤口就是致命伤。 “是利器伤。”许意卿检查过后呢喃自语:“伤口右深左浅,几乎是水平直线。凶手惯用右手,用正握方式刀刃朝外,从右往左划开了死者脖子。” 这种正握方式很像军队格斗技巧。 很多人对匕首的握法有误区,认为刀刃像拿菜刀一样的方式是正握,实际上恰恰相反,对于匕首而言,刀刃朝上是反握,刀刃朝下才是正握。 许意卿喊来杜宇,跟他演示了一下凶手杀死死者时的持刀姿势。 杜宇是武警退役转的刑警,对体系内的格斗技巧很熟悉,他闻言仔细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我,我会刀刃朝内,直接狠扎死者的脖子,从侧面破坏颈动脉能更快致死。毕竟脖子的血管实际上是有四条,两条动脉两条静脉,一动一静为一组,分别在脖子两侧。” “反正当时我们是这么教的。而你比划的这种刀刃朝外划开脖子的方法,更像是外籍兵种的方式,为的是切开死者气管防止其呼救。” 经过短暂商讨,俩人得出结论,凶手绝非普通百姓,熟悉杀人技巧,擅长综合格斗。 房间里响彻着林生按动快门的声音,突然他嘴里发出疑惑的轻咦。 “许哥,杜队,你们来看一看。衣柜上的血迹是不是不太自然?” 闻言许意卿和杜宇起身,来到衣柜前端详林生说的血迹。 很快许意卿就发现了林生说的不自然在哪里。 他指了指衣柜双开门的中缝:“血迹对不上,右侧比左侧高了两公分。” (本章完) 63.第63章 密室杀人 第63章 密室杀人 血迹对不上只有一种可能性,在死者喷血的那一瞬间,柜门其实是半开的状态。 杜宇轻轻碰了一下柜门,确定柜门是内开的。 而且因为是右边血迹比左边高,再加上柜门内开,所以能断定死者在喷血的瞬间,左边的柜门半开,才会造成血迹对不上,右侧比左侧高的现象。 杜宇又稍加用力,推开柜门,里面是挂着的衣物,上面也都沾染着飞溅的血迹。 血都溅衣柜里面了,但现场的衣柜却是关上的。 于是许意卿立马意识到,柜门在死者死后被人动过! 他转头问站在门外的保安:“你进来发现尸体以后动过柜子?” 保安连连摇头:“我没有啊!” “当时柜子就是关着的?” “应……应该是吧,我吓傻了,怕得要死,立马去喊人了。” “谁跟你一起发现的尸体?” “就我自己。”保安都快哭出来了,没人能给他作证:“快要上课的时候来了很多家长,说想找校长谈谈今年秋季招生的事情。我来之前看见校长的车在楼下,觉得校长应该已经来了,就让他们在一楼大厅里等会,我上来问问。” “结果上来以后发现办公室的门是锁了的,我喊了好几声没人应,以为校长出门了。刚准备走就闻到了办公室里有血腥味,感觉事情不妙,用备用钥匙开了锁……可我推开门就看见校长死了!” “你进来过?” “就……就几步,探着头往里看,看见校长脖子让人砍了,怕得要死,赶紧去楼下喊人了。” 许意卿看向杜宇,杜宇点头:“跟楼下那些家长的口供一致,他们说保安上楼几分钟以后就风风火火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喊死人了,拉着他们上来看。家长们跟着保安上来,就是眼前这样子。” 许意卿又问:“那些家长没有破坏现场?” 保安赶紧说:“保护现场这点常识我还是知道的,只让他们给我作证死人了,没让他们往里进。” 许意卿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门是锁了的?” 保安点头:“对,钥匙就我跟校长两个人有,周末休息,我的钥匙放在保安室里。” “校长的钥匙呢?” “在他外套里面。”杜宇挥了挥手,侦查科的民警把装进证物袋里的钥匙拿过来给许意卿看:“当时死者的外套也在地上,我们经过勘察以后,在外套里发现了钥匙。” 内部上锁,只能用钥匙打开房门。 死者的钥匙在屋子里,保安的钥匙在保安室,一楼大厅和保安室里都有监控,能证明钥匙从上周五保安下班就一直放在保安室,没人动过。 非常典型的密室,许意卿这下明白杜宇头疼在哪里了。 他看了看躺在血泊里脸上已经开始有淡色尸斑出现的死者,又抬头看了看墙上这无比醒目的“我有罪”三个大字,叹了口气。 “把尸体运回法医部,准备尸检吧。” 许意卿只能寄希望于能在尸检报告里获悉更多线索了。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 致命伤一处,除此之外死者身上只有屁股、肘部有一些淤青,便再找不到其他伤痕了。 死者被人一刀划开气管和颈动脉,后仰倒在地上,屁股和手肘先着地,死前只挣扎了几秒钟就失去了意识,失血过多死亡。 死亡时间能准确为周日上午九点左右。 刑警大队办公室。 杜宇望着手里这份近期以来最简短的尸检报告,有力无处使的难受。 尸检报告越短,许意卿能发挥的用处越少,这对重案组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林生留在法医部,接替他的变成了周诗,分析案情显然她更擅长。 许意卿问:“现在怎么办?” 杜宇说:“我让人去走访死者家属了,另外那些暂时叫来警局的家长也都有人在做笔录……另外有好消息是四中行政楼的大厅和保安室有监控,我看过了,正好能拍到大楼唯一的出入口。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凶手一定是从正门进从正门离开的,有监控,把出入人员挨个排查都没问题。” 周诗说:“在等监控的这段时间,我觉得有必要再审问一下周六的报案人。” 刑警大队审讯室里,那个年轻的精神病仍戴着手铐,这次更是直接被铐在了桌子上。 杜宇坐在他面前,眼神锐利:“说吧,同伙是谁。”周六报警说杀了人,周一那人就真的死了。 这期间嫌疑人一直关在警局里,绝无可能跑出去行凶,所以杜宇断定他一定有同伙。 也就是帮凶。 所以在场的专案组三人立刻明白,沉寂了几个月的【清洁工】又开始动手了。 这次为什么是一所初中的校长? 而且还要帮眼前这个精神病? 嫌疑人一点都不害怕,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他死了,我杀了他!他他他该死!” “砰!” 一声闷响,杜宇拳头砸在桌子上,吓了嫌疑人一跳。 这种威慑是必要的,心理的压迫会让嫌疑人更早崩溃。 只不过很显然这招对精神有问题的嫌疑人不太奏效。 他只是被吓了一下,却丝毫不怕,眼神中的兴奋逐渐变成了癫狂起来:“警察,我自首,我除了杀……校长,我还杀了别人!” 杜宇咬牙切齿:“你给我适可而止!别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周诗也认为这样的人也许打一顿更有用。 许意卿蹙眉询问:“你还杀了谁?” 嫌疑人兴奋的表情突然消失,陷入了痛苦的记忆,捶着自己脑袋:“他……他叫什么来着?” 过了片刻,他恍然大悟,大喊大叫:“我想起来!他叫……叫宋朗!” 于是杜宇让民警火速排查这个叫宋朗的人,因为不像四中校长那么有指向性,他原以为找这个人会些时间。 可是出乎意料,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民警就查到了这个人。 他只在档案系统里输入名字筛选了一下,就有了对方的信息。 所以很明显,这个人有过前科。 杜宇找到许意卿,重重叹气:“又变得麻烦了。” 许意卿说:“我猜猜,这个人现在还没死。” 杜宇点头:“不光没死,他还是熟人。” “熟人?” “你我周诗都见过,宋朗外号小狼……李杜笙的马仔。” 许意卿恍然,是那个夜店老板。 “那他现在很危险。”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杜宇说:“有必要的话我会布防,我有预感,也许这次是个逮住【清洁工】的好机会。” “为什么【清洁工】要帮一个精神病杀四中校长和李杜笙的马仔?这俩人一定有什么联系。”许意卿沉思:“【清洁工】不像是会滥杀无辜的人,而且她说过下一个要杀的是我。” “哪有盼着自己死的?”杜宇拍了拍许意卿的肩膀:“放心老许,有我在你不可能死,豁出我这条命去也得逮住她,往大了说是职责,往私人说,我欠你太多。” 很快四中行政楼的监控被外勤民警取了回来,先不谈宋朗那边的布控,杜宇今天得先把四中校长遇害的案子处理完。 只不过专案组三人加上侦查科的技术员分段观看监控加快效率,都快看到傍晚了,气氛是越看越沉闷。 直到最后一个人目睹着屏幕里的视频结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摇头。 没人! 从周五下班一直到周一上班为止,中途只有校长自己在周日上午八点半来学校加班。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入过行政楼大厅! 那凶手是怎么在周日上午九点,在密室里杀死了四中校长然后悄无声息消失了的? (本章完) 第64章 宋朗 第64章 宋朗 周诗指了指监控视频:“之前我还在想,校长周日加班死在办公室里,监控也没拍到有人出去。保安周一上班发现大楼的大门没关,不会有所怀疑吗……结果是校长自己锁了门。” 视频里,四中校长进了大门以后,反手就把大门锁上了。 许意卿想了想说:“可能是一栋楼里只有自己,怕丢东西,所以把门锁了吧。” 杜宇却摇头否认:“并不是,我让外勤民警去走访了校长的亲朋和同事,据他们反应,校长有反锁屋门的习惯。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办公室,只要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反锁,不让别人进。” 周诗闻言点头:“是有这种人的,这类人都比较怕隐私暴露,喜欢有私人空间。而锁上的门会给他们安全感,制造一个私人空间。” 许意卿自言自语:“所以办公室的门也是他自己锁的,而不是凶手杀了人以后伪造了锁门密室……那凶手是怎么进去又怎么离开的?” 门锁着,窗户没被破坏且外面有防盗窗。 简直就像是自杀。 可许意卿能够肯定,这绝非自杀,现场没有凶器,凶器被凶手带走了。 周诗说:“墙上的字有查过吗?我看了现场的照片,我很好奇凶手指的罪是什么罪。” 许意卿又暗自点头,对,还有墙上的字,割颈自杀可没有时间留给死者写字。 究竟是什么罪呢? “今天是江城四中的家长会?”许意卿突然想到什么:“上午去的时候看见校门口停了很多车,学校里也有很多家长。”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一座城市一共就那么几所学校,遇上放假、家长会之类的事情,口口相传,就连不怎么关心琐事的许意卿也会有所耳闻。 法医部除了许意卿和林生这两个法医之外,也有其他工作人员,比如负责编辑档案的文员、负责检验化学成分的检验员。 许意卿依稀记得最近有听谁提起过四中要开家长会的事……大概是检验员吧。 周诗说:“家长会是周五开的,我朋友圈里很多人都在讨论……不会错的。” 周诗有信息强迫症,看见朋友圈有未读红点标志就会点进去看一眼。 她对这些社会时政比较敏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也方便对潜在嫌疑人进行侧写。 同时通过微信好友发的朋友圈来揣测对方的性格和目前生活现状,也有助于锻炼心理分析能力。 杜宇蹙眉:“周五的家长会,为什么周一门口还停了这么多车?” 旁边有民警说:“杜队,我们调查了关于四中最近一段时间的传闻,有说四中暑假期间会对校内设施进行一次全面翻新,更新教育器械,引进更多的优秀师资力量。” 杜宇说:“学校三五年一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再说了学校翻新和这么多家长去学校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印象中每次都是毕了业学校就开始修路盖楼,时间也差不多三五年一个循环。 民警解释:“这次跟例行修缮完全不一样,从周五开完家长会市里就有传闻,说江城四中最近拿了一大笔钱,校长雄心壮志要把四中变成咱们江城最好的初中。如此一来有些知道内幕的家长就开始打秋招的主意,想趁着现在四中招生门槛低,先去给校长送礼,把借读名额占上。” 杜宇心下了然,说是送礼,也就是行贿。 这种为了孩子利益的事在家长心里就跟山呼海啸一样,一个能卷去十个,十个就能卷去一百个。 最后在人心里形成猜忌和忐忑—— 大家都送我不送,是不是我的孩子就会输在起跑线上? 送礼的占少数,人会记住那些送了的;等送礼的成了多数,就会记住谁没送。怪不得周一一大早,上课时间还不到,校长办公室楼下就挤了一堆江城各地的家长。 “这未免太巧合了。”许意卿沉思:“周五家长会以后才有的江城四中要冲刺市重点初中的谣言,周一校长就死了……而且这些家长的鱼贯而入,会让四中变得混乱,就像是凶手预料到了大家周一会发现命案现场一样。” 杜宇点头,对民警说:“去查一查周末这些谣言都是谁传的。” 民警却回答:“杜队,我们早就了解过了,这好像不是谣言……江城四中有钱翻新设施、引进师资力量,是富美集团的决定,也属于市政投资的一部分。而且咱们江城政府网站上也发布了明年新增的教师编岗位,四中光需求岗位就有五十多。” “富美集团?” 闻言三人都是一愣,紧接着他们心里就明朗了些。 好像知道了【清洁工】去帮一个疑似精神病的嫌疑人杀学校校长的理由。 可是那个精神病对李杜笙马仔宋朗的死亡预言又是为什么呢? —— 带着这样的疑惑,许意卿决定跟着杜宇去一趟夜店一条街,去找那个外号“小狼”的夜店老板。 夜幕已至,再加上天气转暖,比上次他们来的时候不知道繁华了多少,整条街的人流量大的出奇。 人太多了,杜宇只能把车停在街口,跟许意卿和周诗步行进去。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调查刘竹的人际关系。”杜宇有些感慨:“一晃又是好几个月。” 6=9+ 许意卿接话:“都快半年了,那时候刚春节,现在夏天马上开始。” 因为来过,也算是轻车熟路。 还没进夜店的门,许意卿就听到了里面有争执的声音。 推门进去,说是争执其实有些夸张了。 小狼跟去年相比没什么变化,仍然是那副高大且肌肉匀称的模样,看得出经常健身。 唯一算得上区别的是他头发更长了,用头绳梳了背头,扎了一个小辫。 “同志,请回吧,你们在这里会妨碍我做生意的。” 小狼用颇为无奈的语气在跟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交流:“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们这一身皮,如果要查什么请尽管说,但不要站在店里不走……想要我命的人有很多,不用你们特意过来提醒。” “理解一下,我们也有公务,没有队长的指示不能归队。” “那你们不能穿便衣来吗?” “穿便衣执法比你想象中麻烦的多。” “可现在麻烦的是我,再怎么说我也是老百姓,你们人民警察已经对我这个老百姓产生影响了……我得做生意赚钱糊口。” 杜宇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民警见队长可算来了,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抱怨:“队长,你可算来了,他犟的跟头牛一样!” (本章完) 第65章 相信 第65章 相信 小狼一看是杜宇,而且杜宇也穿着警服,立马觉得头都大了。 “杜警官,我知道你们刑警队一直看不惯我们这些做夜店生意的,可是犯不着正开始上座的时候来查吧?我宋朗扪心自问,最近可没惹你们。” 他看向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晚上八点,按照以往的客流量,现在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钞票像雨一样被大款扔向空中,落在地上以后又变成水汇聚到他的银行卡里。 可自从傍晚的时候来了两个穿制服的民警进店找他,门口就不再有人往里进,甚至本来在店里的客人也都匆匆结账走人。 毕竟这里是江城有名的夜店酒吧,光陪酒小妹就二十几个,来这里的客人大多也不是冲着酒来的。 所以见了警察光顾,谁还敢逗留? 甚至于杜宇的警车开到街口的时候,原本繁华的步行街都开始有客流量减少的趋势了。 小狼估摸着现在江城各大按摩群、同城交友群都在传警察正在这边查店,今晚想喝酒泡吧的都安生些。 杜宇见状说:“宋朗,你觉得比起赚钱来说,命重不重要?” 小狼说:“杜警官,刚才你的同事都已经跟我说了,说我最近很危险,有人可能要杀我。不瞒你说,我把这家店开起来的时候得罪了一整条街的人,晚上窗户被砸,白天有人往屋里泼粪的时候,我也没见警察来抓过人。难道非得他们把烧着的酒瓶子砸我脑门上你们才管吗?” 说这些的时候,小狼眼里是有不屑的。他不是不信杜宇,警察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什么线索指明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危险。 可比起相信一直不对付的江城公安,小狼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大哥李杜笙。 他刚才已经给李杜笙打过电话了,李杜笙说今晚会派点人过来看场子,顺便保护他的安全。 既然是道上的事就按道上的规矩办,他不愿意把性命交给刀不砍身上就不算正当防卫法律。 杜宇有些不高兴,但宋朗说的都是事实。 他其实也懂这些同行争斗很厉害,其中不乏那些断我钱财就得搞你寝食难安的愣头莽夫。 但警察办案讲究证据,不能因为他威胁要烧你的店就把他抓起来……只能等到他掏出打火机。 这也就导致了警方有所行动的时候,总是在破坏已经变成既定事实那一刻。 杜宇说:“今天你的损失我很抱歉,但我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你店里喝酒了,不如我们坐下谈谈?” 只有杜宇一个人,小狼肯定会一口回绝的。 但他看到了杜宇身后跟着的许意卿。 于是小狼叹了口气,许医生跟着一起,他肯定要给面子的。 他去后厨给李杜笙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以后,回到店里大厅:“坐下聊吧,听说许医生也在,大佬说一会亲自过来一趟。” 杜宇破天荒对此没有表示异议。 因为比起宋朗,他觉得李杜笙也许更能沟通一些……他那个人是个人渣、鸡贼的很而且非常精明。 但正因为精明,才更能权衡利弊。 小狼拿来酒杯,周诗婉拒不想喝,杜宇要开车也不能喝,于是他只给许意卿拿了杯子。 “度数很低,毕竟是调的酒。” 许意卿没有拒绝,说浅尝辄止,喝一口意思一下。 他觉得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也许是让宋朗妥协的第一步—— 专案组的目的有两个,要么在夜店和宋朗的住处布控,保护他安全的同时等待【清洁工】露出马脚。 要么把宋朗带回警局,让他住在刑警大队,直到案子告破。 这就是宋朗拒绝合作的原因所在。 第一条会让他不自在,吃饭睡觉都有人盯着,谁能自在? 而且有警察布控,夜店生意做不做了,先不说有没有人客人来光顾,那除了卖酒之外的收入呢? 陪酒小妹能当着警察的面在客人身上扭来扭去,屁股抖得客人心尖儿颤?第二条更是离谱,说得好听,跟抓自己蹲两天派出所有什么区别。 许意卿跟小狼碰杯,尽量展现的随和真诚一些,希望打动对方。 琥珀色的酒在杯中摇晃,和冰块撞出味蕾最好的享受。 小狼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倒上,发出感慨:“我从凌晨一直睡到下午,饭没吃水没喝,没成想第一口酒是跟许医生您碰的杯,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自从许意卿那天来问过刘竹的事情以后,小狼也私下里打听过许意卿。 得知他在江城警方里面很有威望,却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对谁也都没有架子。便觉得大佬说的果然没错,许医生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许意卿酒杯里的酒也就小半杯,他抿了一口。 第一感觉是发苦,但紧接着伴随滚落喉咙的一点点酒精带来的火热,口腔中居然开始弥散轻微的香味。 是杏仁的味道。 伴随着时间推移,杏仁的香味逐渐浓郁,并从口腔蔓延到鼻腔。 6=9+ 深吸一口气,口鼻间全是雨过清晨以后山松与杏仁的芳香。 小狼见许意卿吸气,笑着说:“我自己调的酒,味道还不错吧?许医生喜欢可以常来。” “我平时不喝酒,酒量其实也很差。”许意卿把自己杯中剩下的一点点酒喝完,摆了摆手:“而且没有案子我不会来找你,所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面。” 小狼摇晃着自己的酒杯,“许医生,您跟大佬说的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许意卿说:“你调的酒很好喝,连我这个讨厌酒精味道的人都觉得很香,想必很受欢迎。” 小狼很自豪:“我特意学过,这条街上我家的酒卖的最好,我又比店里雇的调酒师还受女人欢迎。” 许意卿说:“所以我觉得肯定有很多人会想以后也能喝到你调的酒。” 小狼一愣,明白了许意卿的意思:“许医生,我信不过警察。” 许意卿说:“我能理解,但是没有证据,警察也不会提出限制人身自由这种方法来保证你的安全。” 涉及尚在侦破的案子,许意卿不方便过多透露关于江城四中校长死亡的内幕。 只能委婉表示警察找上宋朗并非空穴来风。 许意卿表情真诚,语气诚恳:“宋朗,我真的不希望现在跟我有说有笑的人,会在不久之后躺在解剖台上推到我面前。” 小狼见许意卿如此真挚的眼神,突然一愣。 他从许意卿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尊重。 没错,就是尊重。 自从跟了李杜笙,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仿佛身上贴着过去和现在。 普通人会投来异样的目光,警察会露出怀疑的神色,就连路上被那些三三两两的学生撞见,他们都会因为害怕而低着头躲着走。 表现最明显的就是杜宇,小狼知道自己干的这些事逃不过警察的一遍遍盘查,查了认罚,罚了不改,被警察看不起也是天经地义。 所以他很清楚,杜宇提出保护自己的安全,也仅仅是因为“案子”,是警察的义务在驱使杜宇。 可许意卿不一样,他现在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在尊重自己这条命,跟尊重所有生命一样。 于是小狼沉思了很久,最终跟许意卿说:“许医生,既然大佬信你,那我也信你一次。” (本章完) 第66章 母校 第66章 母校 李杜笙在八点四十的时候赶到了夜店。 这时候小狼的酒已经喝完一瓶了,作为一家主营陪酒的夜店,店长的酒量自然不必多说,一瓶酒下肚仍然神志清醒,谈笑风生。 李杜笙的眼睛里藏着一头熊,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抬高了些。 他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 “不好意思,来的有些晚。” 他冲着许意卿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杜宇。 杜宇也在转头看他。 俩人的目光有些针锋相对。 就跟一直以来他们俩背后代表的关系一样水火不容。 虽然体型上俩人差了得有两圈,但杜宇那锐利的目光甚至可以盖过李杜笙。 随着年龄的增大以及马仔的增多,李杜笙不再是那个港城拿两把砍刀能砍一条街的红棍了,少了初衷多了顾虑; 而李杜笙不管身上抓嫌犯受的伤和头上的白头发怎么增加,心中永远有着一名刑警该有的热血和正义。 俩人对视,谁也不肯先开口。 但破天荒的,李杜笙这次居然率先伸出了手:“杜sir,有些日子没见了。” 杜宇觉得意外,这是跟李杜笙杠上这么久以来,对方第一次先找台阶下。 “确实有些日子,你最近倒是安分不少。” 近半年是杜宇接到关于李杜笙夜总会报案最少的一段时间,并非是李杜笙用更高明的手法掩人耳目继续欺压,而是确确实实有所收敛。 李杜笙说:“只是想晚几年再让许医生破费给我上香。” 他开了个玩笑,只属于他跟许意卿知道的玩笑。 因为许意卿曾在李月月的葬礼上跟他说,不希望以后在解剖台上见到李杜笙的尸体。 李杜笙则感慨自己死了以后,别人不知道,但许意卿肯定会在自己的葬礼上烧柱香的。 杜宇听不懂,但也能感觉到李杜笙近期的收敛。 李杜笙想要洗白,学着富美集团那样在江城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不然迟早有一天,这世道会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以后做的事不能抹掉过去做的事。”杜宇说:“你犯过的罪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你送上法庭。” 李杜笙语气平静:“静候佳音,杜sir。我姐姐埋在这里,我也会死在这里,不会跑的。” 说完这些,他开始处理正事,一会还约了几个江城当地的企业老板吃饭。 李杜笙看向几人围坐的桌子。 许意卿和宋朗两人面前各有一个空酒杯,酒杯内壁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于是他意识到了宋朗的选择。 “小狼,事情我已经在电话里听过了,你想怎么选?” “大佬,我还是去蹲两天派出所吧。” 小狼说:“我去蹲两天,店还能让旁人看着。让警察在店里待着,不用一周店就得黄。” 一直没说话的周诗解释:“倒也不是关在派出所,只是有警察保护你会更安全。” 杜宇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既然已经作出决定,那宋朗你跟我们回去吧。放心,不会问你别的,不限制人身自由,管吃管住。” 小狼起身,呵呵一笑打趣:“不带铐子上警车还是头一遭。” 几人陆续出了夜店,夏初的晚风很是凉爽。 李杜笙目送小狼上了警车,然后对着许意卿轻声说:“许医生,我知道小狼的脾性,他不会愿意相信警察的,所以我想他是选择了相信你。” 许意卿点头:“对。” 李杜笙露出了微笑:“果然没错,许医生,你纯粹的性格和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态度,会给你带来好人缘的。”许意卿也上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却在想,自己真的有好人缘吗? 那为何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打算要了自己的命? 而且…… 自己真的跟【清洁工】素未谋面吗? 许意卿从之前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只是一直没有深思。可医学常识告诉他,没有动过手术、没有伤过大脑、没有受过剧烈情绪波动,人是觉得不会失忆的。 更不可能被篡改记忆。 —— 警车很快就回了刑警大队,小狼下了车以后看着灯火通明的总队大楼,心里颇为感慨。 “我现在人也过来了,能告诉我你们警察为什么断定有人要杀了我吧?” 许意卿跟杜宇对视一眼,杜宇招了招手:“你跟我来,我带你见见。” 小狼跟着杜宇进楼,“另外我有点饿,你们说管饭的。” 杜宇跟民警说:“去食堂给他弄个盖饭……你想吃什么?” 小狼说:“无所谓,填饱肚子就行,我只对酒有追求。” 6=9+ 一行人来到了审讯室门外,民警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把那个精神病从隔间带到这里了。 小狼双手环抱胸前站在屋子里,打量着这个环境,心想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也可能被拷在这里? 然后才看向那个一定在盯着自己看的精神病嫌疑人。 嫌疑人的眼神先是一阵迷茫,然紧接着就变成了阴毒怨恨。 小狼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眼神。 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的人都会在背后使绊子,而且是那种不死不休的阴沟老鼠。 杜宇问:“认识他?” 小狼努力回忆着,然后摇头:“不认识。” “你……你不……记得……我。”嫌疑人听了宋朗的话,牙齿打着摆子,声音结结巴巴,发出令人难受的磨牙声:“我记得……你!!” “我得罪过你?”小狼不解。 嫌疑人却闭口不谈,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低着头,用那双怨毒的眼神自下而上从阴影里瞪着他。 出了审讯室,小狼问:“这个不会就是想要我命的人吧?” 许意卿说:“对了一半。” 杜宇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果然是认识?” 小狼摇了摇头:“从他眼神里看出来的,要么我俩有仇,要么他有大病。” 周诗想了想,一摊手:“说不定两个都有。” 小狼问:“他要杀我,你们还把我带警局来,什么意思。” 杜宇说:“动手的另有其人,而且很棘手。” 紧接着杜宇问了宋朗一些基础的问题,比如家庭籍贯,近期的人际关系和仇人,还有最重要的跟四中校长的关系。 岂料这一问不要紧,专案组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小狼说:“四中校长我记得没错的话现在应该是老刘,我习惯叫他老牛。” 周诗问:“你认识四中校长?” 小狼说:“岂止认识,他以前是我班主任,也是我们那一级的年级主任。我爸还给他送过礼呢,找了个酒店吃饭,我给他敬过酒。” 宋朗是从江城四中毕业的,而已经被抹了脖子的四中校长以前是他的老师! (本章完) 第67章 密室 第67章 密室 很快民警就把弄好的盒饭给小狼送了过来,两荤两素,满满当当一大碟菜,还有泡沫盒装的大米饭。 “辣炒土豆丝和醋里脊。”小狼眼睛一亮:“都是我喜欢的菜。” 他把米饭直接扣在铁盘里,筷子一搅就成了拌饭,大口吃饭的架势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就跟他说的一样,营业到凌晨然后一直睡到下午起床,一点东西都没吃,当真是饿坏了。 “你们警察伙食还不错。”这是小狼对这顿晚饭的评价。 如果管饭都是这种水平,而且还不用戴手铐和关单间,他觉得未来几天的“牢狱生活”还是不错的。 吃过了饭,天色已晚,许意卿打算回去了。 临走之前,小狼约他在刑警大队的大院里逛一逛。 小狼说:“我还没来过刑警大队的院子,以前都是去我们辖区的派出所。” 他的那家店和江城四中在一个辖区。 许意卿问:“我有个同事也在四中上的学。” 小狼来了兴趣,问:“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许意卿摇头:“跟你不是同一届,年龄差很多。” 月色如水,他低头思考。 这两起案子的关键肯定是在江城四中,看似没有联系的四中校长和夜店老板之间,一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个联系,就是带来死亡的原因! 许意卿问:“你在四中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得罪过人?” 小狼说:“上学时候那些屁事能算有仇?小屁孩知道些什么。” 以在社会上历练过的经历回头去看初中时候的种种事情,小狼真觉得那时候都是些小打小闹。 什么小团体,什么情窦初开引发的争风吃醋,什么没写作业被请家长。 这些在大人看来无足轻重的事情,当时却仿佛觉得天都塌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班里有跟老师顶嘴被请家长以后,平时嚣张跋扈的班级痞子在办公室门口哭得声泪俱下。 也还记得因为几个女同学在放学后约架的男生。 不得不承认,当时四中的氛围确实很差,这也为小狼后面踏入社会后做这些偏门生意、拉帮结派埋下伏笔。 听着小狼那充满不屑的语气,许意卿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说:“我们会尽快查明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如果你想起了关于那位嫌疑人的任何线索,就告诉值班的民警。” 刚才在审讯室里,许意卿清楚地听到了嫌疑人那句“我记得你”。 难道他也是当时四中的学生? 但看年纪俩人又不像是会在学校里遇见的人,林生比小狼小几岁,而嫌疑人跟林生差不多大。 小狼问:“许医生这是打算回去了?” 许意卿点了点头:“我还有些工作。” 他看了眼手机,现在是九点多,还能回去再检查一遍四中校长的尸检报告。 自从年初雕像藏尸案以后,许意卿就很少住在家里了,毕竟是独居,在哪里睡觉不过是过个夜的事情,睡办公室里也一样。 他在办公室买了一张折叠床,本身也不是个在乎物质享受的人,床不必太舒服,只要能睡就行。 小狼轻笑:“这么晚了还得干活,许医生您也不容易。有空的话欢迎去我那里坐一坐,只要是许医生您带着朋友,一切免单。” 许意卿问:“是李杜笙说的吗?” 小狼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认为您是一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许意卿想了想,说:“我这个人很无趣,而且我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狼神情认真:“您是这么多去过我店里的警察里面,唯一一个不把我当坏人的,所以即使您不想交我这个朋友,我也认您这个朋友。我刚才说的永远算数,您来玩我就免单……跟我笙哥没关系。” 许意卿笑了笑:“有机会的话,你调的酒确实很好喝。” —— 晚上十点,许意卿回了法医部。 林生早就已经下班回家了,整个法医部只剩下了看大门的门卫,就连文员和检验员都不在。 许意卿打开停尸房的门,打开灯,检查了一遍还在这里面放着的尸体。 路过编号206的柜子时停下了脚步。 206,今年已经有过206具尸体在这间停尸房里逗留过,在解剖台上躺过,被自己的手术刀划开皮肤。 有编号1到7坝下村火灾的尸体,有因车祸而死的尸体,有工伤而死的尸体,有医院送来鉴定死因的尸体,有死于谋杀的尸体,有压在雕像下的尸体…… 直到最近这具编号206被人割喉而死的尸体。 许意卿手里拿着尸检报告,因为死因过于明确,他实在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把尸检报告放回档案袋里,又从档案袋里掏出案发现场的照片以及衣柜的照片。 6=9+ “密室杀人,知道【清洁工】是如何制造密室的,也许就能早些日子抓到她。” “凶手是怎么从密闭的房间里逃出去的呢?” 想着想着,突然门外传来了异响。 灯突然灭了,然后门被人关上! 在满是尸体的房间里来这么一遭,换做其他人早就吓个半死了。 就连林生其实都不敢大晚上的在停尸房里逗留。 可许意卿却一点不害怕,而是冲着门口喊:“是谁?” 关上的门又被推开,是楼下的门卫。 “许医生,你在里面啊?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天小张和小王他们走的时候老是不关灯,我以为他们又忘关了……你这么晚了还在忙呢?” 门卫脸上带着讪笑,把灯重新打开。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都十点了,许意卿还自己一个人往停尸房里钻呢? 而且他都没有注意到许意卿回来了,不能让许意卿知道自己刚才在偷懒刷手机。 法医部的钥匙除了门卫之外只有两个法医有,所以许意卿和林生可以在不用麻烦门卫的情况下回来拿东西或者加班。 “案子很关键,这几天我会经常加班,你下班就回去吧,水电门窗我会负责看的。”许意卿说。 门卫闻言心里高兴,能早下班谁不开心,但嘴上还得说些好话。 “许医生,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从命了……毕竟我要是把你关里面从外面锁上,你真得在这跟尸体过一夜,明天上班的时候才能把你放出来。” 说完这话,门卫环视了一圈屋里的停尸柜,觉得浑身发寒。 许意卿闻言却是一愣,好像有一团灵光乍现! 密室大体能分十二种,这十二种密室杀人其实归根结底就两类。 真的密室和假的密室。 真的密室是凶手在不进入房间的情况下杀死人,亦或是离开之后把钥匙放回房间里。 假密室就很简单了。 要么那个屋子压根不是完全密闭的。 要么……凶手根本就没离开过房间! (本章完) 第68章 死亡 第68章 死亡 许意卿从停尸房离开,把会议室的白板搬到了办公室。 他在白板上写写画画,根据记忆和林生现场测量的数据,画出了校长办公室的平面图。 他将林生拍的那些照片贴在白板上,然后不停的推演。 “要是周诗在就好了。”许意卿咬着白板笔,双手抱胸盯着写满了字和剪头的白板。 推理侧写不是他的强项,所以他决定等天亮了把自己突然想到的灵感告诉杜宇和周诗,让这两个专业的人来判断。 许意卿呢喃自语:“要是能从尸体上获得更多线索就好了。” 突然间一股困意袭上心头,许意卿打了个哈欠,看向墙上的万年历。 已经十点四十了。 他决定先睡觉,于是去厕所洗了把脸。 门卫也已经下班回家,整栋法医部的大楼黑暗无光,走在走廊里会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 因为太过于安静,偶尔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比如水滴声和莫名其妙的钢珠掉落的声音。 就算是杜宇那种老刑警的胆量在法医部独自过夜也是会犯怵的。 毕竟跟你同眠在一栋楼里的只有那些死于非命的尸体。 人难免会自己吓自己。 可许意卿这人就不一样,他好像天生缺失对于尸体和死者的恐惧,一个坚定到不能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任何鬼怪,任何时候都会用理性思考未知事物。 洗了脸以后回到办公室,他准备把折叠床拿出来弄好。 随手拿过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许意卿突然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 都是杜宇的。 还没等他给杜宇打回去,第三个电话已经来了。 许意卿接通电话,那边语气焦急且严肃:“老许,宋朗出事了!” —— 许意卿没有去刑警大队,打了个车直奔江城市人民医院。 在夜晚急诊的手术抢救室外面,许意卿见到了脸色阴沉的杜宇。 “怎么回事?” “你走了以后我们就给宋朗准备了一间屋子让他休息,同时安排了值班民警轮流在他门外的办公桌坐着值班。十点半左右,宋朗突然开门出来喊人,说他肚子有些疼,胸闷的厉害。” “值班民警喊了我,赶过去的时候,宋朗已经脸色惨白,浑身冒虚汗了。我握过他的手,很冰很凉,而且他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许意卿问:“什么叫奇怪?” “就是,似笑似不笑的,”杜宇蹙眉回忆:“要不是他脸色真的很难看,我都要以为那些小表情是他在跟我开玩笑。” 许意卿看向手术室亮着的抢救灯:“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杜宇坦白:“我看事情不好,就赶紧给他送过来了……刚进去不到半小时。” 许意卿也神色紧张,握了握拳头。 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 过了几分钟,手术室的灯灭了,主治医生推门出来,摘了口罩:“你们是哪个辖区的?里面是同事?” 杜宇起身:“刑警队的,我叫杜宇。” “啊,你就是杜队长。”很显然医生对杜宇的事迹略有耳闻,“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病人还是没能救过来。” 一瞬间,所有病房外的警察都如遭雷劈。 死了!宋朗死在了严防看守的刑警大队! 杜宇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后退两步又重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许意卿也十分震惊,一小时前还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宋朗,现在已经被医生宣告死亡了! “死因呢?”他问。 医生叹气:“心脏骤停……你是法医吧?我见过你。” 许意卿点头。 医生说:“那一会做一下交接,我们医院的任务是抢救患者,确定死因出具报告,还是交给你们比较专业。” 法医部和市人民医院多有来往,大部分都是死在医院的患者的家属闹事,医院无奈让法医出具尸检报告跟病患打官司。 所以他们已经习惯把尸体送去法医部的流程了。 但这不代表这些警察们就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跟那个精神病宣告的一样,他被关在警局里,可有两个人死在他恶毒的诅咒之后。 许意卿打电话给了法医部所有的工作人员,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晚上加班已经成了这些编制人员的常态……没办法,政府机关不能睡觉。 6=9+ 在林生接收宋朗的尸体之前,许意卿跟着杜宇回了一趟刑警大队。 他把宋朗落脚的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然后把他用过的所有杯子、饭盒包括纸巾,都让侦查科的同志装进证物袋里一并带去法医部检验。 杜宇问:“你怀疑是中毒?” 许意卿说:“我会先确定宋朗有没有心脏病史,如果没有,能造成急性心脏麻痹的原因,中毒的可能性最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能致死的毒发作时间也很快,如果真是中毒,宋朗中毒的时间太反常了。” 杜宇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晚上吃的盒饭?!” 许意卿摇了摇头:“就算是那个盒饭,毒发时间也太久了,按理说发作时间最晚的致死毒药,二十分钟也该发作了。”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杜宇描述宋朗在送医之前的那些表现。 心脏骤停…… 氯化钾,氰化物,坤中毒…… 都不是,这些药物致死量发作的时间绝不会低于半小时! “妈的!” 杜宇骂了句脏话,冲到关押嫌疑人的单人间前,一脚揣在铁门上,吓得原本已经缩在角落里睡着的他滚落在地。 杜宇双手死死抓着铁门,瞪着他,咬牙切齿:“你到底跟她密谋了什么?!为什么要杀宋朗!!” 都把人接到刑警大队来了,可还是死在了警局里。 这无疑是在打杜宇的脸,在打整个江城警方的脸! 嫌疑人原本脸色有些迷茫,但见杜宇那凶狠的目光,再听他说的话,就知道宋朗死了。 于是他脸色瞬间变得兴奋,手舞足蹈:“他……他该死!他就是该死!” 这一幕看的许意卿都直皱眉头,紧握着拳头,小声问杜宇:“在什么情况下能合法地揍他一顿?” 杜宇抬头看了眼走廊里的监控,默不作声。 嫌疑人很显然听不进他们的话,但他突然话锋一转,指着许意卿说:“他俩都该死……她说……你……你也是,下一个,就到你了!” (本章完) 第69章 绝无可能的中毒死因 第69章 绝无可能的中毒死因 “把门打开。”杜宇说。 旁边的民警二话没说就开始翻找钥匙。 “老许,你回法医部去吧。”杜宇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眼神不善:“今晚我不睡他也别想睡。” 不动私刑是杜宇最后的底线,但是除了动手以外他还有很多办法能让嫌疑人开口,其中“熬鹰”是最常用的那个。 许意卿点了点头,他现在紧要任务是发挥自己解剖的本事。 杜宇看着戴着手铐从单间里被领出来的嫌疑人,神情平静但眼神紧盯着他。 “觉得杀人很好玩是么。”他比嫌疑人高出了半个头,挡在对方面前斜瞥着:“我不管你跟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嫌疑人闻言突然变得很激动,“杀人偿命,对……杀人偿命!” 他想伸手去抓杜宇,旁边的民警手疾眼快按住了他。 杜宇面对嫌疑人的暴起,丝毫不怕,半步都没有退,就这么被他用肩膀撞在胸口。 嫌疑人越来越激动,口齿变得更不清楚了,“我问你,我问你……怎么……样才算杀人!怎么样才算杀了人!!” 杜宇冷冷地看着他:“我会知道的,你也会知道的。” —— 刚才还黑着灯宛如夜幕下沉睡巨兽的法医部大楼,此刻已经灯火通明了。 住在江城各地的法医部同事都被喊了回来。 “我这才刚到家。”门卫叹了口气,在传达室里坐下,“这是出了什么案子,这么着急……” 能把人都喊回来加班说明案情很严重,而且他有看到许医生走进法医部的脚步和背影有些沉重。 许意卿现在的心情确实是沉重的。 他穿戴好防护服和医用口罩,站在解剖室里面等着。 林生现在正在停尸间里和医院来的工作人员做死者档案交接,在不久之后,他就会推着一具刚送来的尸体送进解剖室和自己一起做尸检。 很快就跟许意卿预料的一样,林生推着盖了白布的尸体走进解剖室。 林生从刑警队那边听说了关于宋朗的事情,跟许意卿共事多年他对自己师父的情绪变化再熟悉不过了。 即便许意卿的脸现在被医用口罩遮住,但林生还是能感受到此刻他的心情。 于是林生轻叹一声,开始工作:“尸体编号207,姓名宋朗,年龄28岁,身高……” 207。 两个小时前还在刑警大院里聊过天的大活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编号。 跟这个数字一样冷的是此刻宋朗的尸体。 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脸色惨白、表情痛苦的熟悉面孔呈现在眼前。 许意卿已经记不住上次在解剖台上见到熟人是什么时候了…… 肯定不是自己的弟弟。 因为弟弟根本就没有全尸,只有一堆堪比碎肉的肌肉组织。 是谁呢? 许意卿记不清了,恍惚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种奇怪的地方。重新将思绪拉回现实,他只觉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手术刀划开了宋朗纹有群狼纹身的皮肤,用肋骨钳剪短他的肋骨,一颗已经不在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 “抽血,送去化验……静脉血和动脉血都要,还有心室内的血液。” “许哥,你怀疑是中毒吗?” “我看过人民医院发来的档案了,宋朗没有心脏病史,也没有家族病史,我不信不到三十岁的人会突发心脏病。” “有没有可能猝死?”林生问:“现在这个社会熬夜和加班都成了常态,我听杜队说死者是经营夜店的,长时间睡眠颠倒。” “任何人都有猝死的可能性,睡眠颠倒其实并不会增加猝死概率,不规律的作息以及睡眠不足才会。” 熬夜然后早起,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跟晚上不睡白天不醒,但一躺就是九个小时是不同的概念。 先不论中医怎么看待熬夜,至少在许意卿这里用法医学知识解释,宋朗的身体状况没有糟糕到会突然猝死。 而且有四中校长做先例,这也肯定是【清洁工】动的手脚。 于是许意卿率先怀疑的手法就是下毒。 动脉血流向全身,静脉血流回心脏,如果真是下毒引起的心肌梗塞,静脉血和动脉血应该会有明显的化验差距。 然后就是…… 他切开了宋朗的胃,一阵连医用口罩都遮挡不住的难闻气味在解剖室里弥散。 这次不用许意卿发话,林生已经开始提取宋朗的胃溶液连同血液一并送去化验了。 “还有这些。”许意卿指了指放在一进门柜子上那些装进证物袋里的餐具:“这是宋朗在警局吃完饭留下的垃圾,还好没有处理过,一会也去化验残留物。” 他有些担心,如果一旦证明了宋朗是吃盒饭被毒死的,那就说明凶手在警局内部! 这大概是最坏的情况了。 很快被叫回化验科加班的化验员来了消息,他打通了解剖室的内线电话:“许主任,血液的毒物检测还需要时间,不过胃溶液残留以及餐具的化验情况已经出来了……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 林生闻言不解:“没中毒?” 许意卿摇头:“我还是坚持绝非意外,麻烦血液毒物检测快一点。” 挂了电话,许意卿松了口气。 至少能说明宋朗不是因为在警局吃盒饭被毒死的。 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想必杜宇也会自责把宋朗接到警局结果害死了他。 对宋朗的尸检很快就结束了,没有外伤也没有内出血,死因就是简单的心脏骤停,宋朗死前的种种痛苦症状也符合心肌梗塞猝死的表现。 到底是毒死还是猝死,一切就等血液中毒物检测的报告了。在等待化验结果的这段时间,许意卿完成了宋朗尸体的缝合,他缝合的很认真,尽量留下的痕迹少一些……即便最后尸体总会送去火化,只剩一堆骨灰。 “第207号。” 许意卿跟林生一起把尸体送回了停尸房,他站在停尸柜前,手掌抚摸过208号柜子的柜门,现在里面是空的。 想起在何云柯葬礼上接过的电话还有刚才警局里嫌疑人的预告,许意卿看向林生。 “阿生,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独当一面的法医,到时候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啊?许哥,你要退休啊?” 许意卿刚过完三十七岁生日,这个年纪别说是退休了,放在某些城市正是打拼的黄金时期呢。 他没有把自己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情告诉林生,只是不希望躺在208号柜里的不要是自己。 倒不是怕死,许意卿自从当上法医之后,就对生死看得很开了。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因为刑事案件躺在江城的解剖台上,毕竟还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书,死后他想把遗体捐给母校,用以培养更多的法医。 6=9+ 再多活几年吧。 许意卿心想,趁着自己还有些本事,多替死者伸冤,多破些案子,少生病健康一些,让自己的尸体更符合教科书里的案例。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在【清洁工】手里,而且一定要抓到她…… 就在这次! 他要弄清楚那张照片背后的秘密,弄清楚自己身上的真相,还有哪些困扰专案组许久的代号。 代号…… 没由来的,许意卿突然想到了邹怡的尸检报告。 那个代号【法医】的神秘人是怎么看待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呢? 他又会是谁呢? —— 从解剖室回到办公室,林生看着办公室里的白板满是好奇和惊讶。 “师娘来过?” “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这些是许哥你自己写的啊?” “算是吧,突然想到了一些关于四中密室杀人案的灵感,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跟杜宇说,宋朗就死了。” 许意卿用手背敲了敲白板:“拍个照。” 林生照做,然后许意卿将白板擦掉,把医院送来的宋朗在抢救室里的心电图打印件挂在白板上。 “阿生,你是外科转的法医,对心电图应该比我熟悉,一块分析一下排除心肌梗塞的可能性。” 许意卿这里用的说法是“排除心肌梗塞”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他本人潜意识里还是不认可宋朗死于身体健康的猝死。 林生点了点头,开始跟许意卿仔细分析宋朗最后的心电图。 “很紊乱。”他说:“绝对不是急性冠状脉综合征……和心肌梗塞很像,不过这个心电图案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生努力回忆着教科书上的内容,自言自语:“在心率完全失衡之前,死者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心律不齐。乍一看确实跟猝死差不多,可是心律不齐变成心肌梗塞不会这么突兀的。” “我说的突兀的意思是太刻意了。”林生指了指心电图上的某个位置:“期前收缩和心音低钝,后者是心肌梗死的前期症状之一,前者也有可能出现。但问题是期前收缩是很常见的心律不齐,如果宋朗有这方面的问题,他的心电图应该自始至终都存在这种异常波动。” “可是在这段心电图里,明显宋朗实在送医之后才出现的,他平日里的心电图很正常,这不符合常识。” 林生的外科知识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许意卿也听懂了,意思是有什么诱因导致了宋朗突然心脏出了问题。 于是他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是神经麻痹引发的急性心力衰竭?你说的这种心电图反常,是神经系统已经遭到破坏引起的。” 林生一愣,但仔细沉思了片刻,点头说:“有这种可能,神经系统麻痹确实能造成急性心肌梗死。可如果这样的话问题又会变成神经麻痹的原因,这相当于直接断定宋朗是被毒死的。” 人可能因为疾病或健康原因造成心脏病。 可绝不会因为自身原因而出现神经麻痹的情况。 窗外天色渐白,法医师徒二人基本能断定宋朗死于中毒,但到底是哪种毒物还不确定。 凌晨四点左右,化验科终于来了最后的毒物检测报告。 林生拿着报告念:“未检测到氰化物,未检测到坤元素,排除大部分毒物。” 许意卿闻言皱了皱眉。 没检测到毒物? 林生说:“许哥,毒物检测没有异常,不过血化验倒是有奇怪的地方……血电解质检查,钠、钾、氯的浓度异常。” 许意卿闻言一愣,突然想到了一种靠破坏人体钠离子浓度从而破坏神经系通过引发猝死的毒物。 “乌头碱。” 林生闻言一拍脑门:“乌头碱中毒!宋朗是被乌头碱毒死的!” 但紧接着许意卿却摇头,神情疑惑,满脸凝重。 “不可能是乌头碱,人体摄入2mg乌头碱就会死亡,毒发时间绝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对宋朗胃溶液和餐具化验已经很明确了,他吃饭的时候还没中毒,如果是乌头碱,吃完饭他就已经不行了。” 新的问题出现了,宋朗到底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已经排除了在警局里晚饭下毒的可能性。 宋朗一整天就下午跟自己喝了酒,除此之外滴水未进。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时候中的毒,早该毒发身亡了才对。 更何况自己跟宋朗喝了同一瓶酒,自己怎么没事? (本章完) 第70章 一石二鸟 第70章 一石二鸟 早上六点,忙碌了一整晚的法医部同事们又下班回家去了,他们心里祈祷着上午不会再有命案把他们叫回来加班。 楼下的门卫直接在传达室里趴桌子上睡着了,许意卿路过的时候也没有把他叫醒。 反正法医部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就连器官贩子都不会打这里的主意,毕竟停尸间里的尸体大多数都惨不忍睹,即便有外表完好的,内脏也都已经被解剖过了。 一晚没睡,许意卿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有些打盹。 他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老许,老许!” “嗯?” 许意卿回过神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杜宇。 杜宇黑眼圈也很明显,事实证明打哈欠会传染,他也忍不住张大了嘴。 “老许,你困了一会忙完了就先回去吧。”杜宇轻叹:“老是这么熬,身体早晚有一天扛不住。”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了,随着这些年的工作,杜宇愈发意识到自己大不如从前。 刚参加工作的那一阵,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牛劲,需要两个人轮班的蹲守,他一个人不眠不休能蹲两天,之后还能狂奔两条街追刚从宾馆出来的嫌疑人。 可现在只要一晚上不睡,他第二天就觉得心跳有些快,而且注意力不集中了。 许意卿晃了晃脑袋,刚才自己应该也是没抗住疲惫有些走神了,清醒以后连忙问:“刚才说到哪了?” 杜宇说:“中毒,你说宋朗死于中毒。” “对,血液检测里面钠离子浓度不对,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心脏骤停,我和阿生商量过以后认为是乌头碱中毒导致的神经麻痹,进而引发了心梗死亡。” “报告上怎么没写?” 杜宇揉了揉眼角看向电脑,他打开许意卿刚才发给他的尸检报告文档说:“上面只写了死因为心脏骤停。” “因为尸检报告还没写完,我没办法出具准确的结论,文档里写的只是医院给出的死因。” 和许意卿搭档了这么久,杜宇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死因还有疑点?” 许意卿点头:“时间对不上,乌头碱中毒半小时就死了,甚至于体质差的人中毒几分钟就会有反应,脸色苍白,表情痉挛,浑身冒汗。” “跟宋朗死前的症状差不多。” 杜宇回忆着半夜民警突然发现宋朗不对劲时候的样子,符合此刻许意卿所描述的中毒症状。 但就像许意卿说的那样,时间对不上。 晚上20:40分,他们从夜店启程回刑警大队。 21:05的时候,宋朗说自己有些饿,民警去食堂给他弄了盒饭,杜宇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看了眼手表,在心里琢磨食堂还剩什么菜。 21:45,许意卿跟宋朗聊完天离开刑警大队,宋朗在民警的带领下去了给自己安排的房间,躺在里面玩手机。 22:00,许意卿回到法医部加班,差点被门卫关在停尸房里一晚上。 22:30的时候,已经休息了的宋朗突然觉得很难受,肚子不舒服,找到值班民警求助。 22:40许意卿接到了杜宇的电话,往医院去。 23:00整,江城市人民医院宣布宋朗抢救无效死亡,死因为心脏骤停。 杜宇绝对相信许意卿的专业水平,经过许意卿的尸检解剖没有发现其他致命伤以及内伤的情况,中毒应该就是宋朗最准确的死因了。 可血液化验情况检测出来的毒物,却跟现在已有的线索相悖。 杜宇说:“像你说的那样,宋朗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才出现异常,那他应该在你走后才中毒。可当时宋朗别说吃东西了,连口水都没喝,他自称喝酒喝的有点多,只想尿尿,一点也不渴。” 许意卿闻言皱眉:“是酒?” 很快他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观点。 自己也喝了宋朗调的酒,那瓶酒就算被人下了毒,也该是一整瓶都有乌头碱,不存在宋朗给自己倒的酒有毒,他自己喝的没毒。 杜宇揉了揉肩膀:“如果能确定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我就能逮到那个疯女人了。” 饭里有毒就控制住所有接触过饭菜的,包括厨师、传菜员甚至是送菜的和种地的。 酒里有毒就把酿酒的、送酒的、端酒的全都问一遍,总能找到凶手。 与其说警察就是干这个的,倒不如说杜宇的强项便是透过蛛丝马迹抓人……还有肉搏追凶了。 “我先不回去了,就在你这休息一会。”许意卿看了眼手表:“八点……算了,九点吧,咱们去一趟宋朗的店里,就从昨天咱们见到宋朗开始顺着时间线往后走一遍,总能找到他到底是哪个时间段中的毒。” 杜宇点了点头,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跟许意卿说:“老许,从现在开始委屈一下你了。喝水你只能喝没开封的瓶装水,吃东西也吃罐头一类的东西吧。毕竟下毒这种事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 在宋朗出事之前,专案组按照以往【清洁工】的作案风格,提防的重点都是她亲自杀人。 李月月是被她一刀毙命然后砍头,李成全家是被她放火烧死的,何云柯被她用菜刀砍死,四中校长不出意外也是被她用匕首割喉。 再加上【清洁工】曾经假扮邹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许久,所以宋朗死前,专案组在想这一次她会乔装打扮成什么身份接近宋朗杀他。 没想到居然是下毒。 —— 许意卿和杜宇在桌子上趴了三个小时,抓紧任何碎片化的时间休息,然后在九点十分的时候去了宋朗的店里。 周诗和林生也接到了消息一起来,前者负责回忆昨晚众人的点滴细节,侧写如果自己是凶手,会在什么情况下动手。 后者则带了专业的工具,用来保存可能存在的证物,随时送去检验科化验。 而且用杜宇的话说,现在需要更多的清醒头脑,以自己和老许连轴转的状态难免有犯浑的时候。 但如果是周诗在,那他们就能放心了。 出乎俩人的意料,除了民警之外,他们赶到的时候宋朗的店门口还站了另外一帮人。 李杜笙站在店门口沉默不语,默默地透过窗户看着冷清无人且关着灯的店里。 “李杜笙。”杜宇看见他明显有些意外,先是一愣,紧接着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李杜笙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俩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底却有着一抹悲伤。 “小狼……死了。” 这并非疑问,而是一种基于事实的陈述。 先不说李杜笙在江城掌握的信息如何迅速,光是江城市人民医院那边就得先通知死者家属。 所以昨晚李杜笙就已经得到小狼的死讯了。 今早听说警察到店里来,他便二话没说亲自赶了过来。 杜宇有注意到李杜笙脸色也很疲惫,想必昨晚接到宋朗死讯以后,他也没睡好。 昨晚他跟江城本地的几个企业老板吃饭,本来吃完饭以后还有第二场娱乐活动,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接到宋朗妻子的电话,说宋朗在医院里不行了。李杜笙立马扔下了那边的生意赶到了医院,得知宋朗的尸体已经被送往了法医部做尸检,就打道回府,一直等到现在。 跟李杜笙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杜宇对他是个什么人非常清楚。 能忍到现在而不是昨晚就到警局要说法,说明他还是有脑子的。 也正是因为李杜笙此时的冷静,让杜宇有些内疚。 人是自己带走的,然后在警局出了事,最后死在医院里。 扪心自问,杜宇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可李杜笙显然并不想听他说些什么,而是看向许意卿。 “许医生,小狼是怎么死的?” 许意卿说:“具体死因还不清楚……我个人认为是中毒。” “中毒。” 李杜笙闻言一愣,很显然这个回答出乎他的预料。 6=9+ “中毒啊……那就没办法了。” 紧接着,众人都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人知道李杜笙为什么会觉得如释重负。 只有他自己清楚,如果是中毒而死,他就不必为了自己心中的义气和给底下人一个交代,而得罪警察了。 自从姐姐死了以后,李杜笙其实心底里的思想已经在悄然发生改变,他迫切想要有个正当的名分,给自己,给这帮跟着自己吃饭的兄弟。 再加上年初参加富美集团的剪彩仪式,让他更加明白跟政府对着干绝无好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虽说心里时刻有这个准备,但李杜笙还是想试一试,在这个社会能不能拼出一条新的路数洗白自己。 “中毒防不胜防,连你们条子都没办法……”李杜笙看向杜宇:“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杜sir。在警察局都保不住小狼,我也没这个本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又苍老了一岁,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狼……他是我最喜欢的后生仔。他不该就这么早早瓜柴的,是我害了他。” 许意卿没听懂,周诗悄悄在他耳边说,这是港城那边的方言。 他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收住了声,引来李杜笙侧目,但见自己的恩人只是看自己,没说其他的,便将目光移向了旁边。 “杜队,你来一下。” “怎么了,老许。” 许意卿把杜宇拉到一边,悄悄说:“刚才我见李杜笙自责,我本想安慰他说宋朗的死跟他没关系……他以为宋朗是被寻仇的仇家下毒给毒死的。” 杜宇说:“你跟他说就是了,宋朗不是被他连累的。【清洁工】杀宋朗应该跟宋朗自己有关……自从得知宋朗也是四中毕业的,我就更加肯定了。” 患有精神疾病的嫌疑人跟宋朗的仇恨,经过周诗的侧写,重案组把调查重点放在了宋朗以前在四中上学这个方向上。 宋朗是四中毕业,四中校长是他以前的班主任,如今他们都死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许意卿摇头,神情严肃:“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刚才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清洁工】本有很多机会能杀了宋朗,很轻松就杀了他,为什么她没有用手,而要用下毒这种手段?” 毒死某人,常见于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的情况,比如力量差距悬殊,比如没有胆量杀生,比如需要隐蔽行事。 这些条件很显然不符合【清洁工】,对方是一个有过国外格斗训练的杀手,精通各种反侦察技巧,心思缜密,心狠手辣。 她想杀宋朗,有一万种办法轻易做掉。周诗曾对【清洁工】做过侧写,一个擅长心理、伪装和杀人手段的女人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会相信在自己眼前失去生机的尸体。 甚至周诗猜测坝下村火灾那个案子,【清洁工】放火以后,在李成家附近一直藏到听见消防警笛的声音才消失在村子周边的树林,确保没人活着从火场里走出来! 可为什么这次她偏偏用了最不稳妥、最不能保证结果的下毒? 杜宇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许意卿接着说:“很明显,【清洁工】是知道咱们在四中校长死后,一定会保护宋朗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嫌疑人宣布第二个死的是宋朗以后,就把他接到警局里保护起来。而这时候她再下毒毒死宋朗,责任就在咱们了。” 杜宇意识到了许意卿所说的责任是什么,脸色变了变。 “【清洁工】很清楚宋朗是李杜笙很喜欢的小弟,宋朗死在警局里,李杜笙会认为咱们要对宋朗的死负责任,然后跟咱们起冲突……她想除掉李杜笙?!” 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认为帮派跟警察起冲突,警察会有危险。 扫黑需要理由,反恐只需要名单。 所以只要李杜笙脑子稍微不那么冷静,不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为了宋朗跟警察起冲突,最后被连根拔起来的一定是李杜笙。 【清洁工】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杜宇眼神凝重:“她到底想干什么?两年四起案子,三件针对富美集团,两件针对李杜笙。” 无头碎尸案受害者是李杜笙的姐姐。 坝下村火灾案死的李成和其同伙巧取豪夺村里的土地卖给富美集团。 雕像藏尸案死者是富美集团在江城的地区总监。 眼下这个连环案子,更是直接一石二鸟,针对两方: 四中校长跟富美集团有合作,拿了他们的钱准备扩招学生、改革四中教育,打算把四中建成江城最好的初中。 只要这次成功了,富美集团照样会在江城扩大影响力。 可四中校长死了,扩招搁置,也不会再有家长干把学生送到四中。 宋朗是李杜笙最喜欢的小弟,他被毒死在警局。 李杜笙差点跟警察起冲突,要不是他信任许意卿的尸检能力以及本身也很有大局观,现在在夜店门口的这些人,估计已经跟民警对峙起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直接的后果就是省里会开展一次针对李杜笙的专项行动,最终他连同手底下这帮人在江城销声匿迹。 杜宇和许意卿突然意识到,这个到处杀人的疯女人并非是无差别杀人,也并非只是帮助那些毫无联系的嫌疑人替他们隐藏身份、协助作案。 【清洁工】在挑选值得自己帮助的嫌疑人,替他们完成“心愿”的同时,其实目的性很强—— 富美集团以及李杜笙! 许意卿把自己的猜想也告诉了周诗。 在夜店旁边的小巷子口,专案组的三个人经过了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以后,周诗突然提出了一个假设。 “这么久以来,我们都认定【清洁工】是这些连环案件背后的真凶……当然了,我不是说她不是,而是在想,这背后真的只是个人跟组织的冲突吗?” 周诗说:“【清洁工】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在江城准确找到这么多跟自己目标有仇的嫌疑人,帮他们作案吧。” 许意卿问:“你是说有人也在帮【清洁工】?” 周诗说:“只是个猜想,毕竟那张旧合照上可是有很多人的。” (本章完) 第71章 两只杯子 第71章 两只杯子 周诗分析完之后,杜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用一种充满古怪的眼神看向许意卿。 许意卿原本也在思考,回过神来看见杜宇在看自己,便是一愣。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他不经意瞥了眼周诗,然后微微低头闻了闻自己领口:“身上有味道?” 劳累奔波了两天连续解剖过两具尸体,再加上差点被关在停尸房里,虽然也有洗漱过,但周诗在场他还是有些在意自己。 “有一点吧,消毒水的味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是你呢?” “什么是我?” “既然【清洁工】针对的是富美集团以及我们现在假设的李杜笙,可跟你有什么关系?” 杜宇小手一摊:“你的工资又不是富美集团发的,要说跟李杜笙的关系,你只是因为李月月案才认识的李杜笙,其实根本没什么联系,更不可能因为李杜笙就非要杀了你。” 许意卿闻言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嗯……因为那张照片?”他不太确定:“我在照片上,尽管我不记得有拍过这么一张照片。” 杜宇说:“那张照片上有很多人,如果她是按照合影里的名单杀人,那早该动手了,没有必要等到李成要把地卖给富美、何云柯从外地调回江城的这些节点上才开始行动。” 之前局里开会分析过【清洁工】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大家一致认为【清洁工】的活动范围就是在江城,这一系列凶杀案的契机也肯定是跟在江城发生的什么事情有关。 城市里正在酝酿着秘密,他们要把这个秘密揪出来。 许意卿思考着。 自己跟李杜笙肯定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因为帮他姐姐伸冤这件事对李杜笙有恩,所以李杜笙才发自内心尊敬自己。 难道是富美集团? 那张合影也许和富美集团有关。 至少现在照片上已知身份的人,除了自己和弟弟之外,李成跟何云柯都跟这个跨国企业扯上了关系。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清洁工】并不想让这个研究医药为主的资本集团在江城发展。 杜宇拍了拍手:“这些事等回去以后再考虑也不迟,开个会总比个人在这瞎想要强得多。现在先调查一下夜店现场。” 许意卿点了点头,案件背后的隐情迟早会查清楚的,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弄清楚宋朗以及四中校长的死因,抓到【清洁工】。 到时候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几人从小巷子里出来准备回夜店,杜宇走在前面,周诗在许意卿身后。 她突然脚步快了几分,凑到了许意卿身旁,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背着手歪着头在他身上嗅了嗅。 许意卿往旁边躲了躲,他从不会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羞耻的感觉,但他也知道做法医这一行,身上难免会沾染一些洗都洗不掉的味道。 他不在意自己,不代表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 尤其是周诗。 “嗯……有一点点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除此之外就是沐浴露了。”周诗有些好奇,笑了笑:“你在法医部还会洗澡啊?” 许意卿倒也不瞒着:“有水就能洗,男厕也不会有女人进来。” 闻言周诗笑意更甚,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这么爱干净还怕别人闻啊?”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许意卿的领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褶皱,末了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算得上一表人才的前夫,小手握拳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一下。 “自信点,就算有味道又如何?我对你做的事一直都……不讨厌的。” 她笑了笑,然后走出巷子拐进了夜店的门。 许意卿觉得一股暖意在心间流淌,周诗是善解人意的,换做其他女人,不一定能接受自己身边同床共枕的男人整天跟尸体打交道,身上一直带着医用消毒水的气味。 正因如此,法医部的同事们单身居多,三十好几还没结婚的大有人在,就连林生这种家里有钱长得还很板正的小伙子,别人一听是法医,也都敬而远之。 许意卿庆幸自己有周诗这么体贴且有主见的爱人。 只可惜她的家人就没有她那么开明了。 李杜笙让马仔们都散了,只留了几个开车的心腹在门外等着。 他跟杜宇说:“从昨晚小狼跟你们走了以后,我就让店里歇了。小狼那个人我清楚,这店是他一手弄起来的,他不在店里就会惦记,怕出点什么事下面的人处理不好,所以我干脆就没让营业,也省的他担心。” 说罢李杜笙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盒,“现在他仙游了,以后这家店该怎么办,我还没想好。” 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兜准备找火机,突然意识到许意卿不喜欢烟味,而且他的马子也在了,便把叼着的烟又放回了烟盒里。 周诗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擅长揣测人心的她自然能通过这些小细节看出李杜笙对许意卿的尊敬。 于是她嘴角微微一笑看向许意卿,眉头挑了挑。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就是有人格魅力。 许意卿不理解周诗的眼神,也不会去在意李杜笙的细节,他现在一心在案子上。 “也就是说昨晚我们走了以后,直到现在,店里都没有收拾过。” 他的目光落在夜店大厅靠近吧台的圆桌,桌上还放着空酒瓶和酒杯、揉成团的纸巾。 “太好了,”许意卿松了口气,如果昨晚夜店营业,恐怕会损失很多证据:“阿生,把那张桌子上的东西全都送去化验……小心点,别直接接触皮肤。” “好嘞许哥。” 林生干活很是麻利,他招呼了旁边的民警,给他们发了医用手套和口罩,一起帮忙把证物装进密封袋里。 许意卿凑近桌子,低头闻了闻那个空酒瓶,又闻了闻宋朗的酒杯。 “跟昨晚酒的味道没什么不同,闻起来发苦,但后调偏甜。” 不知道宋朗用了什么配方,让杏仁的苦涩里面掺杂了一些甜味,用来模拟雨后山间的空气。 不得不承认,宋朗调酒真的很好喝,连许意卿这个不喝酒的人都觉得好,这是有本事的。 他本想着有机会真可以来买些宋朗亲手调制的酒回家存起来,等有机会跟周诗在家里约会的时候喝。 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李杜笙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平静的面色下有一点点忧伤和惆怅。 他少了一个很好的、能称为朋友的马仔。杜宇望着夜店吧台后面那一整墙的酒,过去挨个检查。 “很多都是没开封的。”他一边说着一遍低下头去看吧台里面:“这些应该是调酒用的原料……这个我认识,杰克丹尼跟帝萨诺力娇。” 那些酒开了封,杜宇猜想宋朗昨晚喝的酒应该就是用这几种调出来的……以及其他诸如杏仁之类的干果。 许意卿说:“开了封的都带走拿去化验。” 尽管他不认为酒里面有毒……自己也喝了酒。 虽然只有小半杯,但如果里面有乌头碱,那个剂量已经足够杀死上百人了! 许意卿不认为自己除了一身解剖的本事以外,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防止自己死个几百来回。 杜宇看向李杜笙:“不光是开了封的,这所有的酒我们都想带走调查。” 酒架上有很多名贵的洋酒,他看不出价值,但周诗倒是认识其中一两个牌子,不说原价只谈售价的话,很多都是几千甚至上万一瓶。 宋朗经营的这家夜店档次不低,来玩的都是些江城有名的二代,多数是冲着这里是李杜笙管辖的区域,不用担心闹事的和隐私问题。 所以酒架上还有些客人在这里存的酒,杜宇觉得应该问一问李杜笙的意见。 6=9+ 李杜笙点了点头,很痛快:“都拿走吧,至于客人那边,我会去交涉。” 于是民警们开始搬运夜店吧台里所有可能被下毒的东西,过程小心翼翼,毕竟有心算无心,谁也不知道宋朗到底是喝了酒中毒的,还是碰了哪里中毒的。 许意卿之前看过某部侦探动漫,其中有一集就是凶手在死者的指甲油里下了毒,死者有咬手指的习惯,因为嘴唇触碰到了指甲油被毒死了。 “纸巾,酒,酒杯,甚至可能是桌子,沙发……” 许意卿眉头紧蹙看向夜店的布局,这里是宋朗的店,他喝多了不回家的时候甚至就住在这里,到处都是他碰过的东西。 难道要把所有的桌子和沙发也都搬回去化验? “老许,我觉得差不多了。”杜宇拍着手上的灰尘从屋外进来,他刚才跟着民警一起搬空了吧台:“你看看还带走些什么?” “不用了。”许意卿摇了摇头:“把那些酒和宋朗擦过的纸巾带回去就行,以【清洁工】的习惯来说,她不会在沙发这种不确定因素太多的地方下毒,一定是能确定宋朗百分百会接触的地方。” “许医生,你们要回去了吗?” “后续可能还会联系你。”许意卿看着李杜笙,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另外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听了以后,首先冷静。” 李杜笙见状神情认真起来:“许医生您说。” “你姐姐的的死,可能没有当初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赵晓梦确实是因为跟你姐姐有仇想杀她,但真正动手的那个凶手,根绝这大半年来我们的调查,也许跟你有关。” 他说完这句话,在李杜笙的脸上看到了震惊与愤怒。 可李杜笙的表情明明都没有变化过,人的情绪真是神奇。 沉默了很久很久,李杜笙问:“那小狼呢?” “跟你姐姐一样,有人想杀他是因为私仇,但真正毒死他的凶手,应该还是冲着你来的。” 李杜笙问:“是同一个人?” 许意卿说:“如果我代表警方,我会说无可奉告。但个人的猜想……是的,是同一个人。” 李杜笙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我知道了,许医生。这家店我会关门歇业,直到你们破案。”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许意卿:“这是店门的钥匙,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查。” —— 法医部办公室,今天的人格外齐。 除了许意卿和林生这两个原本就应该在这里的法医之外,还有周诗和杜宇。 他们都在等检验科的化验结果。 周诗在屋里踱步,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打量着这个平日许意卿住的地方。 自从受到【清洁工】威胁以后,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在法医部度过了。 周诗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思考他在这里久住还缺点什么东西。 嗯…… 弄个微波炉吧,办公室里不方便做菜,但是有个电器能热东西,起码可以吃上口热乎的饭菜。 杜宇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在努力思考除了昨晚八点四十这个节点,还有没有其他时间可能中毒? 周诗在屋里转了一圈,也坐下开始分析案件。 “杜老大,能确定宋朗不是在警局里中毒的吗?” 杜宇点头:“他昨晚在警局里所有碰过的东西都已经化验过了,没有毒物残留。食堂去年冬至来的那个厨子我们也做过笔录了,看那个状态应该没问题。主要是证据,食堂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也没有毒素残留……如果有的话,我现在也已经在解剖台上了。” 说完以后他开始担心,从今以后重案组的成员们也得小心下毒这种事情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负责化验的检验科同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看了眼在座的人,先是一愣,心想怎么连刑警大队的队长都来了……不会又有案子吧? 他已经不想加班了。 “许主任,检验结果出来了。” “直接说就行。” “我们把你们带回来的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化验过,酒里没问题,但是杯子里化验出了毒素。” 杯子! 众人闻言都是神色一禀。 果然是在喝酒的时候中的毒吗! 杜宇若有所思:“如果是在杯子里下毒的话,【清洁工】怎么能确定宋朗一定会用有毒的那只杯子?” 化验员闻言一愣,连连摆手:“杜队长你误会了,不是一只杯子,而是两只杯子里都检测出了毒素。” 这句话更是如晴天霹雳,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本章完) 第72章 以毒攻毒 第72章 以毒攻毒 杜宇说:“两个杯子都有毒,那就是酒里有毒了。” 化验员说:“杜队长,我们化验过酒瓶了,酒没毒。” 杜宇闻言说道:“所以【清洁工】把所有的杯子下了毒?这样也就不会出现宋朗拿错杯子的情况了。” 说罢他眉头紧皱,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性质极其恶劣的投毒事件了。 要不是昨晚夜店歇业了,搞不好要死很多人! 越想杜宇越觉得后怕,同时也愈发有压力。 警察也不是神仙,就算江城警方24小时不眠不休,能杜绝九成的凶杀案,也防不住潜在的投毒危机。 外国那些总统、顶级富商被暗杀的例子比比皆是,敌暗我明总有疏忽的时候,何况投毒比起用凶器更加隐蔽和便于逃脱。 化验员闻言解释:“其他的那些空杯子我们也化验过了,什么也没查到。其实就只有那两只装过酒的杯子里有毒,倒不是说所有的杯子都有问题。” 杜宇一愣,“只有你们许主任和死者用过的两只杯子有毒,酒还没问题?那凶手是怎么确定他俩一定会用那两只杯子的?”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很疯狂的想法。 不会下毒的是宋朗本人吧! 周诗却没顾得上讨论这些,而是转过头去看许意卿,满脸担忧:“你要不要紧?去医院看看吧。” 许意卿摇头:“都过去十多个小时了,要死的话我早就跟宋朗一起躺隔壁屋,然后阿生哭丧着脸解剖我呢。” 林生闻言顿时表情就垮了,许哥对他而言亦师亦友,真哪天出事了他得难受死。 “许哥,你可别说这种晦气话,我是真怕你出事。” 许意卿见他脸上真的满是担忧神情,有些欣慰,打定主意不再开这种玩笑了。 周诗还是不放心:“你说过以乌头碱的毒性,宋朗不出半小时就死了,可他还是隔了两个小时才发作……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好。” 化验员适时接话:“其实这个化验出来的毒物,跟乌头碱的成分也有些出入。” 杜宇摸着脑门,感到伤脑筋:“这下连杯子里的毒都跟你们许主任分析的毒物不一样?” 他相信许意卿的判断,所以没有怀疑是尸检失误。 许意卿也看向化验员,怎么可能连毒物都不对呢? 宋朗的血化验不会有问题的,毕竟那可是从死者心脏里抽出来的,做不得假。 化验员见状就知道大家误会了,连忙说:“确实有乌头碱的成分……但不只有乌头碱,因为混合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所以各项指标都有异常。许主任你看看报告吧,我们化验科的意见是乌头碱不纯或是复合毒素。” 在法医部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其实不只是法医部,在哪都一样,拍板的事情让领导来,下边的人只负责阐述事实就好。 尽管现在法医部明面上管事的是林生,但大家都知道林生资历太浅了,所以就算许意卿辞职以后只挂名顾问,但该听他的还是听他的。 “我知道了,这就看。” “那我先去忙了,有事喊我。” 许意卿打开办公室的电脑,办公软件里有化验科刚发过来的报告文档。 杜宇也凑过去看,乍一眼看过去这份报告有点像自己的体检报告,抽血化验以后就会有这些自己看不懂的指标,至于哪里有异常又是因为什么导致的,就得挂号去问医生了。 自己看不懂没关系,在法医鉴定这方面许意卿可以说全能。 “不会有错的,虽然有几项数据不太明显,但应该是乌头碱没错了。”许意卿说:“乌头碱极容易水解,昨晚喝过酒以后的玻璃杯残留有液体,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水解,数据不明显是很正常的。只不过……” 许意卿招呼林生:“阿生你来看,除了乌头碱之外,还有其他化合物成分的数据异常,你觉得是什么?” 林生挠了挠头,开始搜肠刮肚回忆以前学的病理知识。 “组氨酸含量偏高,组氨酸的话也是生物碱的一种……是某种神经毒素吧?不过这类毒素是含氮的环状结构,一般比较稳定,不会水解也不会热溶解,不存在随时间推移含量减少的情况。所以单说报告里面的剂量,别说毒死人了,顶多感觉舌头发麻、口齿不清楚。” 许意卿皱眉:“神经毒素,乌头碱,中毒以后延迟发作了几小时……” 他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些什么了。 在读研期间许意卿永远是最认真学习的那一个,课余时间很少会去找乐子或是打游戏,大多数功夫都泡在了图书馆里,翻阅古今中外那些典型的法医案例。 眼前这种情况,他好像在哪里看过…… 对,一定是有类似的案例,许意卿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我查个资料。”许意卿说:“我脑子不如你们,为什么杯子里都被下了毒但宋朗死了我却没事,就交给你们思考了,我专心调查我擅长的。” 说罢他打开百度界面,努力思考当时自己看过的书籍和案例。 读研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算记忆力再好也很难记住十年前看过的书的具体内容。 “为什么在杯子里化验出乌头碱和另一种神经毒素,可宋朗体内却只检测出了乌头碱这一种呢?” 一边念叨着,他一边在搜索栏里面输入乌头碱和神经毒素这两个关键词,开始翻阅历年来的新闻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诗和杜宇在讨论昨晚所有的细节,林生在旁边默默听着,偶尔被问到的时候会从旁观者的角度提一些意见,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他们俩人在讨论。 或者准确来说是周诗分析,杜宇边听边点头。 周诗又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步了,她闭上眼睛代入凶手,侧写可能的情况。 转眼已经到了中午,其他三个人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许意卿就看了一小时的资料。 突然之间一个出现在网页关键词里的成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以毒攻毒! “就是这个!” 许意卿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点开网页链接,看着里面的新闻报道握紧了拳头:“找到了,你们过来看。” 其余三人凑过来看,杜宇看着新闻标题低吟:“日本最天才连环杀人犯,三任妻子死于心肌梗塞?” 林生发现了盲点说:“心肌梗塞,跟宋朗的死法一样。” 周诗看了看报道里案件发生的时间:“1986年,上世纪的案子了。” 许意卿说:“正因为年代久远,几十年前技术不发达,所以当时很多毒物没办法化验,再加上日本的法医鉴定有局限性,尸检需要征得家属同意,否则警方没有权力解剖死者,所以许多案子就传的有些神。” 顿了顿,他继续说:“实际上这起案子很简单,死因就是乌头碱中毒,丈夫杀妻骗保伪造了自己不在场证明……因为乌头碱中毒最快五分钟最迟半小时发作,而丈夫在给妻子喂药之后两小时妻子才毒发身亡,由此证据链不足,没办法定罪。” 1986年,丈夫神谷力树和妻子栗佐子连同妻子的三名好友一起旅游。 途中丈夫借故公司有急事坐飞机回国,临走之前强迫妻子吃下了一粒所谓的维生素药。 两小时后,妻子跟友人游玩时突然瞪大双眼、捂着胸口跪在地上,表情痛苦,头冒虚汗,脸色发白。 友人吓坏了,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可没等到救护车来,妻子就已经死了。 从开始不适到死亡,只有短短五分钟! 最后医院出具的死亡报告是因心肌梗塞导致的自然死亡。友人坚持是丈夫毒死了妻子,毕竟任谁都会觉得那颗药丸有问题。 但因为当时技术有限,根本检测不出死者体内的神经毒素残留,这起案子直到四年后才被一名教授翻案。 当时负责解剖的教授保留了死者的30ml心脏血液,在技术迭代以后,检测出了乌头碱的成分,由此确定妻子是被丈夫谋杀而非自然死亡。 听了许意卿的概述,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 “跟宋朗的死很像。” “死于乌头碱中毒,但毒发时间延后了两个小时。” 周诗问:“既然报道能写出来,说明案子肯定已经侦破了……丈夫是怎么做到的?” 许意卿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个四个字。 以毒攻毒。 “警察查到在旅行前一段时间,丈夫采购了很多川乌盆栽,他为了掩人耳目没有选择购买现成的乌头碱毒药,而是自己从川乌中提炼。”许意卿说:“除此之外,警方还调查到他买了一千条河豚。” 6=9+ 因为丈夫是生意人,再加上河豚属于昂贵食材,如此大的订单才没有引起店家怀疑。 林生恍然大悟:“刚才酒杯化验报告里,另外异常的数值是河豚毒素!” 河豚毒素,简称ttx。 是一种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中、最容易获取的生物碱神经毒素,也是迄今为止人类认为最致命的毒素之一。 许意卿说:“和乌头碱一样,河豚毒素也是神经毒素的一种,作用于人体的致死原理都是通过阻断钠离子流通,引发神经系统麻痹,进而引发心脏疾病。因为是作用于神经系统,而不是直接导致器官衰竭的中毒,所以非常隐蔽。” 杜宇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清洁工】给宋朗下了两种毒,这两种毒……嗯,怎么说呢,药性相冲,大大延缓了发作时间?” “可以这么理解。”许意卿说:“我简单点形容,乌头碱和河豚毒素,一个影响钠离子内流,一个影响钠离子外流。只有当钠离子浓度失衡的时候,才会引发神经系统紊乱。但两种毒同时起效果,钠离子浓度处于动态平衡,既不多也不少,所以一切正常。” “又因为河豚毒素在人体中的衰变期比乌头碱短很多,所以当河豚毒素消耗殆尽,乌头碱开始发挥作用,这时候距离服毒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乌头碱中毒死亡,心脏骤停。” 不管是乌头碱还是河豚毒,只要摄入几毫克就会毒发身亡,神仙难救。 可同时中这两种毒,却能让死者在无忧无虑中续命两个小时之久。 许意卿表情凝重,【清洁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擅长杀人! 而且她一定是一个高知分子,各种领域的知识信手拈来,化学、药理学、反侦察学、甚至是伪装学。 并且身手了得,很可能在国外当过兵,出手狠辣,极度危险! 杜宇和周诗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有林生在沉思。 “许哥,化验报告里乌头碱含量低可以理解为过了十几小时水解了。但河豚毒素稳定性很好,只有在弱碱性的环境里才有可能降解,报告含量比乌头碱还低,真的能药性对冲两小时吗?” 酒是弱酸性的,酒杯里残留的酒液肯定不会给河豚毒素提供一个降解的空间。 林生坚信这一点。 按理说酒杯的化验报告里,河豚毒素各种成分的含量不该这么低才对。 许意卿呵呵一笑,打趣他不认真:“看报告不仔细,阿生你还差得远。” 他动了动鼠标,又点开刚才化验科发来的报告,指着表头说:“送检液体ph值8.2,这么基础的信息应该看一眼就牢牢记住,这是法医的基本功……昨晚我们喝的酒是弱碱性的。” 目前市面上大多数的酒都是弱酸性的,但近些年来,弱碱性的酒也悄然出现。 人体的ph环境偏碱,碱性酒更适合人体,减轻肝脏负担,阻止钙流失。 宋朗为了突出苦杏仁的口感,昨晚的调酒用的是碱性酒当基调,同时磨成粉的杏仁干果ph值在7.5到8.0之间,也是碱性,导致残留在酒杯里的酒液是碱性环境。 河豚毒素在碱性中降解了一部分,如果拖时间再久一些,可能连成分都检测不出来了。 许意卿叹了口气:“河豚毒没有味道,乌头碱则带有辛辣的气味。而这种辛辣的气味恰恰被酒精和杏仁香气给冲淡了。想必宋朗喝的时候,只会当做是自己调的酒比平日里更烈罢了。” 如果当时宋朗察觉到口感不对立马送医治疗,因为两种毒素的对冲留下的两小时缓冲期,兴许是能保住性命的。 可惜这个嗜酒如命的年轻人,最终被人害死在了自己的酒杯和自信里。 许意卿关掉了档案,看向众人。 “现在已经能确定宋朗中毒的时间了,问题只剩为什么我的杯子里也有毒,但我却没死?” 周诗说:“关于这个,刚才我跟杜老大已经讨论过了,我俩一致认为毒不在酒里也不在杯子里。” 许意卿疑惑:“哪还能有什么地方?” 周诗说:“在冰块里。” 许意卿闻言一愣,而后茅塞顿开:“我没死是因为我喝的很快,没等冰块化掉我那一口酒已经喝完了?” 周诗点头:“宋朗喝太久了,冰块化掉,毒已经到了酒里。” 杜宇连忙打电话给民警:“把夜店里所有的冰块全都送检,注意别碰到冰块,小心有毒!” 挂了电话,他一阵后怕:“老许,这个畜生是真想杀了你,但凡你贪杯,就……” 不料许意卿却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沉思了一会。 “老杜,我倒有另一种看法。从以往跟她的交手来看,【清洁工】是一个十分注重细节的人,她肯定把咱们都了解过了。一个十分了解我的人,应该很清楚我一般不喝酒的,即便是喝,也浅尝辄止。”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光周诗、杜宇、林生这些身边人知道,一些关系远的同事也都知道许意卿不抽烟,酒也不怎么喝。 冬至联欢会那天,啤酒他都只喝了一点。 “老许,你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她是知道我能赶在冰块开始融化之前就把酒喝完的呢?” “你是说她压根没想杀你。” 许意卿说:“除了在冰块里下毒,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毒死我的前提下毒死宋朗……毕竟你想,她真想连着我一起弄死,直接在酒里下毒不是更方便?” 至少他不相信都能接触夜店后厨的冰块了,却不在开了封的酒里动手脚。 显然这样更稳妥,一喝就死,喝几个死几个。 宋朗喝的是自己调制的鸡尾酒,是没办法跟零售那样密封的,可以轻易完成酒中投毒。 说完自己的猜想以后,许意卿也觉得很奇怪。 【清洁工】明明都打电话威胁自己生命安全了,为什么下毒反而刻意避开自己,好似生怕杀宋朗的时候连累自己? (本章完) 第73章 凶手的不在场证明 第73章 凶手的不在场证明 弄清楚宋朗是什么时间中的毒,案件调查的范围就能缩小很多。 杜宇问李杜笙要了夜店事发当天以及前三天的监控,因为每晚营业冰块都会消耗然后补充,客流量很大所以冰块用的也很多,几乎天天都要采购。 这样一来接触后厨的人就多了,不过大海捞针本就是杜宇的强项,何况如今连海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小水湾里捞鱼。 李杜笙在电话里说需要处理一下监控,他说小狼经营的夜店算是江城最好的夜店,来店里玩的某些人并不希望被别人在监控里看到。 杜宇就反问他,万一他想处理的这个人就是杀死宋朗的凶手呢? 宋朗的命对他而言到底分量如何。 李杜笙就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然后跟杜宇说监控他会一分不差送到刑警大队,并且跟杜宇来了个君子之约,不管在监控里见到什么熟人都不要声张。 刑警大队办公室,杜宇和许意卿在等李杜笙派人来送监控u盘。 周诗连同侦查科的几位民警去了四中做调查,宋朗案子之前还有一个四中校长的密室等着他们。 林生则被许意卿留在了法医部完善宋朗的尸检报告和毒物化验,小伙子也乐得干这种文职工作,尤其是许意卿不在的时候,他自己在办公室里想怎么摸鱼就怎么摸鱼。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能把工作完成,许意卿也不会说他。 杜宇喝了口速溶咖啡,问:“你猜一会的监控里会有哪些达官贵人?” 许意卿摊了摊手:“你说的这些人真的会去夜店这种地方吗?我觉得高档的酒楼更有可能吧。” 杜宇意味深长摆了摆手:“那是你没扫过黄,你不懂。高档酒楼里可没有乐子,那种地方是吃饭摆谱谈事情的,谈完了事情总得找乐子,不然你觉得李杜笙为什么犹犹豫豫不肯一开始交监控……他可不是会墨迹的性子。” 许意卿便不说话了,这些官场沉浮和商界来往他不熟也没有兴趣,只想着做好自己的工作。 用杜宇的话说,他就是天生的牛马命,如果不是这一身在领域里顶尖的学识和本事,也会沦为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情商的普通的打工人。 但许意卿出类拔萃就在这里,他有本事到不需要去察言观色,不需要去勾心斗角。 而且他事事为别人着想,给共事的刑警省了多少麻烦,总会有人记他的好。 就连江城那个姓付的局长,尽管每次都被许意卿叫付局,但只要许意卿开口,任何分内事他都会给许意卿开绿灯。 “杜队,有人找你。” 在俩人聊天的功夫,办公室的民警接了门卫的电话跟杜宇汇报。 杜宇说:“让他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以后他环视办公室,思考了片刻,点了两个自己信得过且嘴很严的老刑警:“老刘、文远,你俩手头的事先放一放,一会跟我看监控。” 许意卿说:“那我先回法医部了,等你这边忙完给我个电话,一起去四中,我有些关于密室的想法。” “老许你就先别回了,留这一起看。” “这不合适,我又不是刑警,我哪里会看监控?” “现在这个办公室里只有咱们两个真的跟【清洁工】接触过,而且我需要你帮我留意可疑人员,你懂我意思吧,这种专业的下毒手法我怕自己看不出来。” 许意卿心想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既然是冰块里有毒,那肯定是早就冻好了,只需要留意谁接触过冰块,有没有往冰柜和冰桶里塞东西就行。 但心里一想,估计是杜宇有其他打算,随口说的留自己在这的理由罢了,也就没反驳。 很快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人让杜宇和许意卿觉得有些意外。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身后跟着李杜笙那个马仔堂弟。 杜宇和许意卿都觉得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有些面熟。 “你在外面等我。”老人跟李杜笙的堂弟说,然后看向杜宇:“杜队长是吧,我侄儿有事要忙不能亲自过来,还请担待。” 闻言许意卿和杜宇对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 李杜笙把李月月尸体带回去那天晚上,他们去找,在灵堂里见过这位老人。 当年带李杜笙去港城打拼的本家叔父。 现在正值夏初,老人一身马褂单薄但做工极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上乘的面料搭配针织刺绣,价值不菲。 头戴一顶小毡帽,进了办公室以后便摘下来拿在手里、扣在胸前。 这老人言行举止皆能看出很有涵养,以他的年纪来看,上世纪能有这般文化和格调,说明年轻时候在港城也是个人物。 如今回了江城故土退居幕后,却接连遭遇事故,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如今侄儿又麻烦缠身,不得已才出来走动。 他跟杜宇打过招呼以后,便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许意卿,从头到脚,暗自点头。 “我姓李,单名一个闯。”老人说了自我介绍,然后从怀里摸出贴身放着的u盘:“我那侄儿让我把这东西给你们。” “麻烦李老跑这一趟了,东西我们收到,u盘我用完了会放在大门口的传达室,你明天让人去问门卫就行。” 杜宇接过u盘,然后冲着刚才喊的那两个老刑警招手,让他们过来看监控。 李闯给了u盘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是站在那。 杜宇问:“李老还有什么事?” 李闯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我临来这里之前,我那侄儿跟我说让我也跟着看,还说杜队长会同意的。人上年纪了就整日清闲,反正老头子我也没其他的事,杜队长当没我这人就行。” 李杜笙的意思? 杜宇微微蹙眉,心想看来那心如狐狸的家伙还是不放心监控的事。 思考片刻,他点了点头:“可以,但别乱动别乱看。这是看在监控属于你们的份上,以及……宋朗的事我们也理亏。” 虽说中毒是在夜店,但承诺保护宋朗人身安全没能做到,杜宇心里对他的死是有些内疚的。 李闯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这是当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这么大年纪了,可不想坐牢。” 杜宇挑了最角落里的电脑看监控,倒不是说不信任同事之类,而是既然李杜笙打过招呼了,那想必监控里会看见某些脸熟的领导,算是给领导在下属面前留几分薄面。 杜宇插上u盘,心想都严打过几轮了,应该不至于太离谱。 就跟他想的差不多,因为只有大厅和后厨的监控,所以倒是没拍到让杜宇特别尴尬的人,偶尔有几个他倒是有印象,比如某房地产的老板,或者总是在扫黄时遇到的某些富二代。 “就从三天前的监控开始看吧。”杜宇分发了一下时间段,他加上两个刑警和许意卿,几人分工然后倍速播放很快就能看完。 李闯站在几人身后眯着眼睛看,背着手显得很随性,像是在逛商场挑选商品。 一会站在这边看看,一会又去哪边看看。 三天的监控,四个人三倍速看了两个小时。 每当有人出现在后厨或者接近吧台,杜宇就会暂停然后问李闯这个人的身份,据李闯自己说,其中大部分都是夜店的工作人员,有一小部分也是李杜笙的马仔。 “他们跟李杜笙多久了?” 李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什么跟不跟的,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警官。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跟我侄儿认识很久了,底子很干净。” “没有被人收买的可能吗?” “人无完人,自然是有这个可能的。”很显然李闯在港城混了这么多年,见惯了背叛和尔虞我诈,但他话锋一转说:“可小狼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真要被小人收买,现在死的也该是我侄儿,再不济是我这把老骨头。” 李杜笙之所以没过来,李闯撒了一个小谎。 从清晨得知宋朗死于中毒以后,李闯就让李杜笙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四处走动了,吃喝所有的东西都严格管控,直到警察逮到凶手为止。 他这个曾经带着李杜笙外出闯荡的叔父,暂时担起了四处奔波的大任。 杜宇继续看监控,他有发现李闯倒是经常去宋朗的店里。监控是带声音的,宋朗不管在干什么,只要见了李闯进来,就会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做足了晚辈对长辈的恭敬。 “李老你经常去夜店吗?” “之前去的不多。”李闯不管说什么都笑呵呵的,妥妥的笑面虎一个:“近些日子我侄儿想做点别的生意,小狼那边的店里就常有贵客过去玩,我时不时去给小狼打个招呼,叮嘱他些事情。” “你还喝了宋朗给你调的酒?” “小狼调酒有一手的,客人也喜欢。做买卖哪有自己没尝过自己手艺的道理?况且老头子我这把年纪了,喝了一辈子烧刀子和高粱酒,偶尔也想尝尝洋货……呵呵,说实在的,没有享受的命,我还是觉得烧刀子辛辣。” 杜宇闻言沉思片刻,没在多说些什么。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他下了逐客令。 “李老请回吧,我一会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出警……还是说您跟我一起?” “哈哈,警官说笑了,老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不叨扰了。” “u盘我会放在门卫,请转告李杜笙,让他记得来取。” “一个小玩意又不值钱,留在局里能用得上最好,就不麻烦了。” 6=9+ 李杜笙那个马仔在走廊外面等的腿都站酸了,没个凳子坐,他又不敢真把李闯一个人扔在这回去。这里面关系可不潜,因为是亲戚,他比一般马仔地位高很多,同样的也知道若是怠慢了本家叔父,李杜笙会对他发多大的火。 “三伯,你可出来了。”马仔揉着腿,捶打小腿肚,满脸哀容。 李闯瞥了眼这个比起李杜笙相差甚远的亲戚,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幸亏当初带出去的是李杜笙,当年他们姐弟孤苦伶仃,自己的一时善心结了大果。 杜宇站在走廊外,从窗户目送他们离开警局,拿起对讲机:“跟上他们,跟到跟不住为止。” 许意卿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你是故意支开他们的吧?我也信不过这个李闯。” “人都老成精了,满嘴话里面有半句真的我谢天谢地。”杜宇十分无奈:“监控我会备份下来,有任何可疑人员我通知你……另外送客也不只是支开他们。” 他指了指外面的天空:“天色不早了,周诗他们还在四中等咱们,你不是说有些想法要说吗?去了现场一起聊。” 俩人带着刚才那俩老刑警,驱车前往四中。 夏天正是天长的时候,过年时现在已经天色渐暗了,现在还是大明。 四中自从校长开始改革以后加了晚自习,学生们回家的时间更晚,此刻校门口只有三三两两家住得近的,办了走读证回去吃饭。 实际上真回家吃饭的没几个,倒是不少住宿生借了班里走读生的证件出门。 “在我读书的时候,这种事都屡见不鲜了。”杜宇一边开车进校门一边打趣。 许意卿感慨:“校长死了都没停课。” “夏天了,马上中考,你停课家长还不想停课呢。”杜宇摇头叹息:“现在的家长,唉,不说也罢。” 许意卿给周诗打去了电话,让她到行政楼集合。 自从发生命案以后,行政楼就处于半封锁状态了,校领导开会换了地方,就连他们的办公室都临时搬去了科技馆或是各年级的教务组。 门口拉了警戒线,有民警一直在守着,见杜宇来了连忙打招呼。 “杜队。” “这一天时间里,有没有谁进过现场?” “没有,校长办公室那一整层我们都封起来了,除了今天法医部的林医生和咱们刑警队的周顾问在门外站过,再没有人靠近过现场。” “我知道了。” 杜宇点了点头。 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可从发现四中校长的尸体到解开宋朗中毒之密,也就仅仅过了一天而已。 很快周诗就过来了,她下午一直在学校里走访主任和校领导,可以说是把四中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官都问了一遍。 尤其是教龄接近两位数的老教师,教过宋朗那一届的。 “喊我过来是有什么发现?”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周诗走上楼梯,看着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的俩人问。 杜宇冲着许意卿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我们的许大医生要发表重要讲话。 许意卿也不拖沓,开门见山:“行政楼就一个出入口,门口有监控。各处窗户都是防盗窗且严丝合缝,咱们都检查过了,所以【清洁工】只可能从这里进,从这里出。” 杜宇点头:“对。” “同样的监控咱们也都看了,周五下班到周一上班,这中间没有人进来过,只有四中校长来加班,并且门是他自己锁的。” “也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凶手是怎么进的校长办公室,又是怎么杀人之后离开的。” “直接说结论吧。” “我昨晚差一点被关在法医部的停尸间里,如果不是门卫发现的话,我会一直被关到第二天早上林生打开停尸间的门。”许意卿顿了顿:“我会跟尸体待一整晚。” 周诗听到这就眉头紧皱了,很显然跟一堆尸体共处一室已经很不适,何况还是过夜。 “等等。”突然间她愣住了,反应过来许意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遭遇。 “你是说,凶手杀了人以后,压根就没走……她跟一具尸体呆了一晚上?” “准确的说是一整天。”许意卿说。 【清洁工】杀了人以后一直藏在屋子里,直到门卫因为家长们来访,上楼敲门发现不对劲,打开了反锁的校长办公室! 杜宇也很震惊:“她不怕被发现吗?” 周诗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推开办公室的门说:“以一个月入四千的门卫来说,看见死了人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和喊人,我猜他不会有勇气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比如关上的衣柜。” 许意卿点头:“我也觉得当时凶手杀了人,就是藏在衣柜里。” 杜宇也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我们没看到监控里有人,是因为【清洁工】从周五家长会那天就趁乱溜进了办公室,藏在衣柜里,一直等校长周日加班?” 许意卿说:“不一定是周五就藏在办公室里了,毕竟校长走之前肯定会从衣柜里拿衣服。我倾向于是周五那天她就藏在这一层楼的某个地方,比如厕所,然后等夜深人静再撬锁溜进办公室,等校长进来。” 周诗疑惑:“那她怎么肯定校长一定会周日加班?” 杜宇笃定:“她露马脚了!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事,能肯定校长周末会返校……我这就回去查他的通话记录和消息往来!” “先等等。”许意卿制止杜宇:“如果真的像咱们推测的这样,反倒洗清了【清洁工】的嫌疑……当然了,我指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宋朗那个。” 许意卿沉思:“如果【清洁工】真的从周五就藏在楼里,杀了校长以后更是跟他尸体一起待在办公室直到周一早上门卫发现尸体之后,从开着的门逃出去的话,那她就没时间去给宋朗下毒了。” “宋朗直到咱们去找他才醒,期间店没开门,而如果从周五有毒的冰块就在店里,那营业两天,早该出现死者了。” 还有一点许意卿没有说。 【清洁工】放话要杀自己,而下毒杀宋朗的凶手又生怕害死自己。 这说明杀宋朗的其实不是【清洁工】,而是另有其人?! (本章完) 第74章 半个指纹 第74章 半个指纹 此刻办公室的门被周诗推开,过了一天里面的血腥味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浓郁了。 因为案件还没有结束,可能还会在案发现场找到些蛛丝马迹,所以不允许有任何闲杂人员靠近现场,打扫自然更是不可能了。 “这怎么可能?” 过了片刻,杜宇仍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除了去【清洁工】之外居然还有其他人参与了这起案件? 周诗则想到了那通电话:“还记得何云柯的遗言吗?” 杜宇问:“什么遗言?” 周诗说:“【清洁工】给意卿打的那通电话。” 杜宇记起来了,在何云柯的葬礼上,许意卿接到了一通来自死者的生日祝福。 当时何云柯喉咙里带着风箱的声音,明显已经受伤奄奄一息了,然后【清洁工】强迫他助许意卿生日快乐,这一度让周诗感到后背发凉,非常恶心。 许意卿虽说当时也非常震惊,头脑发白,但还是很冷静地选择了录音。 他从手机里找出当时的录音文件播放。 何云柯死前的声音又充斥在走廊里。 “别,别……咳,别杀我!当年的事跟我没有关系的,我不是参与者……是【法医】、【警察】和【屠夫】他们挑头的!” 周诗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许意卿的屏幕上,让录音又放了一遍。 “听清了吧?你们觉得何云柯口中的这三个人是什么身份呢?” 杜宇说:“代号。” 周诗点头:“既然是代号,说明他们不是真的警察和法医,那就有可能跟【清洁工】一样成为凶手。而且……【屠夫】这个代号总给我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真要说起来,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清洁工这个职业在国外有隐晦的含义,特指那些帮人干脏活处理尸体的专业人士。 “这个职业跟【清洁工】现在干的事情很像。”杜宇思考:“李成也确实当过老师,他的代号是【教师】。而【法医】真的会尸检,他解剖了邹怡的尸体。何云柯虽然是医药公司的高管,但爱好艺术,也确实会雕像,跟他【雕像师】的代号有联系。” 许意卿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恍惚,紧接着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这说明这些代号跟他们的专长是有联系的。” “【屠夫】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这也不能说明杀人的就是【屠夫】。” “暂且先把宋朗案子的凶手单独择出来吧。”杜宇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屠夫】,至少能肯定不是【清洁工】……我倒是希望【清洁工】找了帮凶去给宋朗下毒,但咱们都清楚,以她的性格,要么是给别人善后,要么独自作案,绝不会允许关键步骤落在别人身上,事实都是亲力亲为。” 周诗也表示同意,就跟许意卿推理的一样,【清洁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她周五的时候趁着家长会行政楼人来人往的间隙躲在了这里面,一直呆到周一早上才离开。 而早上夜店已经关门了,宋朗在店里睡觉,李杜笙的手下也都在店里懒懒散散的收拾昨晚的残局打扫卫生。夜店的监控大家都看过了,在民警去店里之前,没有任何可疑的女性出现在夜店里,能够接触吧台,把有毒的冰块放进宋朗常用的冰桶里。 而如果是【清洁工】周五就已经完成了下毒,就更不可能了。 现在正值夏初,而且调酒冰块用量很大,期间夜店补充过两次冰块,有毒的话早就出现死者了,等不到周一下午。 许意卿接了个电话,是林生打来的。 他说了两句,挂了电话,看向俩人:“阿生那边的进一步检验报告出来了,从夜店冰柜里带走的冰块,有一半都检测出了乌头碱和河豚毒素,可以确定毒是下在冰块里的。”“一半?总量很多吗?” “有毒的冰块大概一斤左右的样子。”许意卿回忆送检的样品:“全部都是几厘米的小冰块,是碎冰,更容易包裹毒素。” 一斤…… 杜宇皱眉:“要不是夜店停业了,得死多少人?这已经是无差别的大规模谋杀了!” 这更加让几人笃定,江城除了去【清洁工】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完全不在乎后果的疯子。 先不谈其他的,起码【清洁工】杀人有逻辑可循,不会连累无辜。不管是李月月、李成等人还是何云柯,至少她动手是基于有人需要她帮忙。 而下毒的这个人,为了确保弄死宋朗,不惜毒杀可能在夜店里消费的顾客! “先抓住去【清洁工】。”许意卿说:“她对那张照片很了解,如果真是照片上的人干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要查周五所有进过这栋楼的家长?”杜宇想了想:“虽然规模有些大,但挨个筛选还是能做到的。” 行政楼面积很大,周五那天家长会是全校性质的,初一初二在各自的班级召开,而因为马上面临中考,初三整个级部都被拉到了行政楼一楼能容纳近万人的会议大厅里举行誓师大会。 全体师生两千余人加上各自家长,听校长做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6=9+ 而当时的【清洁工】就藏在下面备受鼓舞的人群里,默默注视着他,等待散场以后藏在行政楼里! 周诗说:“也许……我们可以大大缩减筛选的范围。你们想啊,【清洁工】是周一那天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她肯定不会藏在楼里等咱们警察都离开再逃走,那样不确定因素太大,她不敢赌咱们不会搜楼。” 那清洁工是怎么离开的呢? 那天在现场的家长全都被警察拦了下来,一一核实身份确定不符合【清洁工】的特征才放行了,而且都留了他们的身份证号,随时召回。 杜宇说:“在门卫报警之后、警察到之前走了?” 有这种可能性,但微乎其微。 除了家长,还有…… 许意卿意识到了:“是学生!” 周诗笑了笑:“对,是学生!【清洁工】潜伏进行政楼之后准备了一套备用的校服,杀了校长以后在办公室换成了四中校服,然后趁乱混入了值日生里面,被民警遣散了……当时在楼里的只有家长学生和警察,总不能变装成警察吧?同事都互相认识,多一个陌生人能看出来的。而学生就不一样了,值日生来自不同班级,有眼生的也能说通,再加上当时死人的冲击。” “年纪对的上吗?” “现在的学生都比较早熟,再加上【清洁工】有一定的易容能力……毕竟有些演员都三四十岁了,还能演学生呢。” 周诗说:“【清洁工】很注意反侦察能力,以往都不会留下任何的指纹线索。但我想这一次伪装成学生的话,她就没有办法戴手套了……当天值日的学生用的卫生工具里,我猜能查到她的指纹!” 杜宇闻言立刻行动,让民警去找校领导要值日班级的信息,最后锁定了三个年级各一个班,把他们所有学生和老师的指纹录入一遍,然后侦查科民警把卫生工具上的指纹也提取下来,进行对比。 三个班加老师有将近两百人,每个人十个指纹,工程量很大。 而且经过一天的时间,卫生工具上也多了很多新指纹。 不过饶是如此,在深夜的时候侦查科还是有了好消息—— 在某个扫把上,提取到了不属于任何学生和老师的大半个残缺指纹! (本章完) 第75章 上架通知 第75章 上架通知 兜兜转转写了二十万字,这本书也面临上架了。12月20日开通v章,还请读者老爷们多多支持,首订成绩很重要,谢谢大家了。 至于感言,除了感谢各位读者一直以来的支持,再就是很感激我的编辑子良了。 没有他就没有这本书,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这个作者。 我属于是在最低谷被他捡回来的新手,在此之前懵懵懂懂,完全不会写书,其实我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进而觉得自己才能有限。 只有良大说过我很有潜力,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点就能成功。 史铁生说他腿断了没死全仗着朋友,我还能写书全是良大的鼓励。 希望有一天成为编辑的骄傲。 言归正传,明天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至少首订来捧个场。 谢谢了! (本章完) 第76章 肖勇 第76章 肖勇 警局核实完师生的指纹以后已经很晚了。 杜宇仍然在警局里忙,许意卿因为帮不上什么,回了家休息。 这是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为数不多在家里过夜。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许意卿看了眼腕表,再过一小时二十分钟,距离宋朗死亡就一整天了。 窗外夏夜的景色似乎与冬日如出一辙,却散发着独有的气息。街头巷尾灯火通明,色彩交织在夜幕之下流光溢彩。 许意卿似乎能透过窗户闻到那喧嚣里面的烟火气,孜然与辣椒粉。 可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只有凉爽的微风。 他知道现在刑警大队那边正在紧锣密鼓地排查【清洁工】的半枚指纹,心中难免有许多忐忑,以至于最近明明没怎么休息好,现在却毫无困意。 这种担心多种多样,有害怕杜宇无功而返的,毕竟指纹库里的指纹多数都是有前科的嫌疑人,很少有警察采集普通民众指纹的可能性。 另外他又怕杜宇真的找到了指纹的主人——那样的话最坏的可能就是指纹的主人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 想到这里,他把窗户开的更大了一些,想着吹吹冷风缓解心中焦虑,可并不怎么顶用。 于是许意卿下意识去厨房想着找些吃的,他有个习惯,焦虑的时候吃点东西会好上不少。 “嗯?” 打开冰箱门,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许意卿居然看到保鲜层里有些水果……有一部分不是很新鲜了,有些则像是最近几天放进去的。 明明自己这段时间不在家里,为什么冰箱里会有水果? 想了想,许意卿释然了。 是周诗。 他们俩人很了解彼此,所以许意卿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周诗知道自己这个一遇到焦虑事情就想吃东西的习惯,所以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周诗有家里的钥匙,是许意卿给他的,除了俩人关系暧昧之外,他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这是周诗的房子,她就算给了自己,理应有房子钥匙。 吃过香蕉以后许意卿感觉焦虑缓解多了,一边感慨周诗连自己水果的喜好都记得住,一边喝了杯热牛奶上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许意卿被电话吵醒。 只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打电话的居然不是杜宇而是林生。 “许哥,有尸体。” —— 许意卿出了小区,打算叫一辆网约车,心里在嘀咕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新的死者。 正想着事情,突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许意卿面前。 “走不走?”车窗摇了下来,一个非常年轻的面孔看向许意卿,非常热情:“老板等车吗?” 许意卿看了眼手机,网约车接了单还有三公里。 尸体不等人,既然眼前就有更快的选择,许意卿便取消了网约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之所以选这辆出租车还有另一个原因,许意卿有注意到这辆车和其他江城跑在路上的出租不太一样—— 车身上贴了“模范出租”的字样。 “老板去哪?” “法医中心。” 许意卿系好安全带,“我第一次见到有出租车贴这个东西……不是你自己贴的吧?”年轻的司机微微一笑,很自豪地指了一下方向盘后面的很多证书:“是公司发的,我怎么可能自己造假。” 许意卿仔细看了眼那些证书,上面写的是“见义勇为证书”。 “肖勇同志:您于xx年12月7日,在江城市水库勇救落水儿童,根据《江城市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护条例》规定,认定您为见义勇为人士,特颁此书以示表彰。” 除了第一本之外,许意卿又翻看了其他证书,几乎全部都是见义勇为的奖章,有救人的、有协助警察抓人的、甚至还有举报人贩子据点的。 司机用余光瞥见许意卿在翻自己的证书,看到举报人贩子那里,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自豪,等红灯的时候撸了撸袖子。 “这道疤就是当时抓人贩子时候留下的,他们想翻墙跑,我拽着人贩子的腿不让他们走,被攮了一刀。” “还有这里,这些,这是追小偷的时候被摩托车撞的,这是救跳楼的被钢筋划伤的……” 他喋喋不休给许意卿讲着自己曾经那些见义勇为的事迹,眼里充满了光。 许意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听他说自己的事迹之后记了起来。 “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关于你的报道。”许意卿说:“还有本地的一些公众号。” 6=9+ 警方内部有负责做宣传工作的文员,他们负责撰写一些微信公众号文章,许意卿还被杜宇拉着转发点赞过。 其中肖勇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可不低,几乎江城八成的见义勇为都是他干的。 在当今这个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刚开始盛行的年代,还有这样保持初心的爱心人士可不多了。 而且听肖勇的说法,他做的这些事危险程度还不低,几乎是一身的伤。 许意卿只见过杜宇身上这些“伤疤勋章”比眼前这位年轻的司机要多。 “有你这样的人真是江城的荣幸。”许意卿夸赞,但同样很好奇肖勇的年纪:“你比我见过的出租车司机都年轻……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二十三就开出租车吗?没想过干点别的?” “考警校没考上,说是身上有疤……小时候被热水烫的,再加上成绩不好。” 说到这肖勇的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但紧接着又恢复了:“所以我开始跑出租,天天围着江城转悠,有时候我比警察还先到现场呢!” 说这个,他很骄傲。仿佛能做类似于警察这样除暴安良、维护城市安全的工作是他的理想。 “你的手是怎么了?”许意卿问。 他注意到肖勇在大热天也带着黑色的手套。 “你说这个啊。”肖勇摘下手套,露出了一双有些凄惨的手—— 他两只手上全是丑陋的伤疤,许意卿一眼就看出了是被高温灼伤过留下的伤口,如此大面积,不是热水就是火灾,甚至可能伴有过感染。 从伤口的表面来看,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旧伤了,再联系肖勇刚才说过的,很可能就是他小时候受过的伤。 “是不是挺吓人的?”肖勇倒是很洒脱,笑了笑,又戴上手套:“我怕吓到乘客,就戴个手套。” 许意卿的关注点却十分清奇:“那你是不是也没有指纹?” (本章完) 第77章 冰箱里的水果 第77章 冰箱里的水果 肖勇很显然没想到许意卿会问这个,愣了愣,然后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我没怎么留意过,估计是没有吧。” 他又摘下一只手套确认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 “老板你关注点还蛮特别的嘛。”肖勇说:“倒是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 车到站了,许意卿一边解释一边掏手机付钱:“啊,不好意思,可能是职业病……多少钱?” “老板你是做什么的?一共二十……” 肖勇问。 “我是法医。” 许意卿话音刚落,准备给他报价格的肖勇却停住了嘴,“老板你是法医啊?那不用付钱了,当我白送你。” 许意卿微怔:“这怎么能行?” “我从小到大最佩服的就是你们这些做公安的了。”肖勇摆了摆手,捂着贴着的微信收款码:“我遇到警察都不收钱。法医……应该也是公安机关吧?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也不收钱。” 许意卿觉得不好意思,执意要给,肖勇便给他赶下车,一脚油门走了。 “怎么了,许主任?”门卫从传达室里探出头来看,问许意卿:“让出租车给宰了?没事,我这有监控,他跑不了的。” 许意卿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不是……没事了。” 进了楼上到办公室,推开门以后,周诗和杜宇都在。 “你们怎么在这?”许意卿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阿生人呢?他打电话跟我说有尸体。” 杜宇说:“林生在停尸房签手续。” 许意卿在心底轻叹一声。 编号209的尸体。 除了车祸死亡的尸体、医院方面送来的病死需要尸检的尸体之外,最近一段时间接收刑事案件的尸体频率有些太高了。 周诗耸了耸肩:“我也是刚到,杜老大喊我过来的。” 许意卿闻言就知道又是谋杀,便问:“跟那个精神病嫌疑人有关?” 杜宇双手环抱胸前,点了点头。 可是他脸上却没有特别生气的表情,反倒有些古怪,让许意卿觉得意外。 于是他试探性问:“跟【清洁工】没关系?” 杜宇说:“昨天晚上我们在查指纹,那个嫌疑人突然犯病,用头撞墙,我们拦下他的时候他满头都是血,嘴里嚷嚷着要见你。” 许意卿说:“可我没收到任何电话。” “你的安全现在是第一位,在没确定是什么情况之前肯定不会让你跑东跑西。”杜宇解释:“所以我们先问了他又抽什么疯。他说他还杀了人。” 许意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杜宇看出了许意卿的担心,摆了摆手:“这次倒不是杀人预告,他说了一个地点,我们派了民警过去,是一片田地,他说把死者埋在了里面。” 许意卿问:“209号尸体?” “对。”杜宇点头:“只不过尸体挖出来居然带着棺材,而且已经是一具枯骨了……我虽然对尸检一窍不通,但以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起码死了好几年。”任谁都不会觉得谋杀案的死者还有入棺下葬的待遇,所以杜宇第一反应是自己掘了哪家的坟,在村里四处打听。 可村民们都说不知道,于是他无奈之下就把尸体给法医部送来了。 “还有就是我问明白了,那个精神病找你,就是让你给我们挖出来的尸体做尸检。” 杜宇顿了顿,语气认真:“他说只要我们能说出死者的真正死因,就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一切。”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许意卿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交给我。” 推理并非他的擅长,前面两具尸体因为死因过于单一,并不能通过尸检获得太多的有用信息,导致许意卿这几天总是反思自己对案件的作用太小。 现在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一定得好好把握。 “那我去准备一下,尽快尸检。”许意卿说,“对了老杜,肖勇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肖勇?”杜宇微微蹙眉,低头沉思了片刻,记了起来:“哦,你说的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出租车司机吗?” 6=9+ “对,就是他。你对他了解多不多?” “不多,就某次局里对他做专访的时候,请他来刑警队参观过,见了一面,除此之外没说过话……不过我印象很深,那小伙子进了警局跟回家似的,开心的要命。你问他做什么?” “来的时候坐了他的出租车,我觉得他……算了,没什么。” 许意卿总觉得肖勇给自己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所以他曾在心里大胆假设肖勇会不会也是照片上的人,但转念一想肖勇实在是太年轻了,甚至比林生年纪都小。 那张照片至少是十年前拍摄的,肖勇才多大? 虽然1号照片和2号照片部分人像都被磨掉了看不清脸,但至少从身形上判断,没有十几岁的孩子,人均都是成年人。 于是许意卿才没有把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说出来。 他觉得最近自己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导致有些敏感。 杜宇虽然不知道许意卿在想些什么,可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许,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现在的状态我见过很多次。都是以前案子紧迫,上头给了破案时限的时候。你总是会不眠不休想问题,然后独自一个人露出这种表情。” 他冲着许意卿笑了笑:“有我呢,你只要专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 说罢杜宇瞥了眼周诗,知道周诗肯定有话要跟许意卿说,就借口出去抽烟离开了。 周诗看着许意卿,许意卿也看着周诗,俩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周诗率先开口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许意卿点了点头:“我能猜出来,肯定是怪我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知道就好。”周诗展颜一笑,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还算有些自知之明。适当的压力对自己有好处,但是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哪怕找我聊聊呢。我可是有心理咨询证书的。” 许意卿也跟着笑:“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看到冰箱里那些水果别提多幸福。” “什么冰箱里的水果?” (本章完) 第78章 死因 第78章 死因 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间有些凝固。 许意卿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见周诗歪了歪头,那天真无邪的疑惑样子,笑容就有些僵硬了。 “就是……我家里冰箱里的水果。”许意卿的笑容融化了以后,露出了些许不解和震惊:“不是你放的吗?” 周诗摇了摇头:“我没去过你家……我都知道你住在法医部,我为什么要去你家里呢?” 虽然有冰箱,但直接送到许意卿嘴里才是周诗会做的事情,而不是反正该冰箱里一直到放坏掉。 看着许意卿那震惊的脸色,周诗也意识到了闹了误会,于是神色认真:“家里多东西了?” “冰箱里多了我喜欢吃的水果。” “你吃了没?” “我吃了,昨晚吃的,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 “以后只能吃自己买的罐装食品,听见没?”周诗推开门往外走:“你做完尸检去一趟医院,这次一定要去!” “你去哪?” “我去找杜老大,把你冰箱里的东西全都拿回来化验!” 周诗出了门,迎面遇到了林生,没来得及解释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走廊里全是她急促的脚步声。 林生见许意卿追出来,望着周诗的背影也不去追,还以为师娘和师父闹了矛盾。 “许哥,这……要不你先去追?尸体我看过了,白骨化很严重,反正也不急这一时了。” 许意卿收回目光,眼神坚定:“很急,准备尸检。” 他穿戴好防护设备,做了全身消毒,戴上医用口罩和塑料面罩,跟林生全副武装面对着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 寻常尸检他们要担心死者有没有艾滋之类的传染病,要小心谨慎面对血液,尤其是自己手上有伤口的时候,小心不要被骨刺扎到。 就算是白骨化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有些病毒和细菌是能在土壤里存在几十年之久的! “准备开始对209号尸体进行尸检。”许意卿说。 白骨化的尸体已经没有了解剖的必要,而且对法医来说是极其考验水平的。 超过一周的死者就很难把尸体的死亡时间精准到小时了,何况是这种整具尸体完全变成枯骨的情况,更是能把死亡时间缩短到年就很不容易。 只有一部分精湛的法医可以精确到月。 “根据盆骨情况断定是男性。”因为涉及到骨头领域,林生这次没有只负责记录,而是也参与了尸检,“根据牙齿损耗程度判断死者年龄在12岁至15岁之间……因为尸体存放的环境有轻微腐蚀,牙齿损耗只能看出这么多。” “耻骨联合呢?” “能再精确两岁,14岁到15岁之间吧。” 许意卿点了点头,“记录的时候再补充一句,死者可能为初中生。” 这是基于四中校长以及宋朗的死推断出来的,很显然这一系列的案件都跟四中有关系,而眼前这具白骨的年龄又在14岁到15岁之间,很难不让人猜测,死者生前可能是四中的学生。 林生继续摆弄着已经变成零件的碎骨,尸体白骨化太久,骨骼之间失去了软组织的连接,都变成了散落状态,对于尸检有很大阻碍。 “许哥,颅骨有损伤!” “致命伤吗?” “嗯……像也不像。” 许意卿从林生手里接过了死者头颅,整个头颅密密麻麻遍布着裂纹。 于是他立马明白林生为什么说像也不像了。 碎成这样,人肯定会死。 可造成这种现象的伤口一定另有他处。果然在继续检查这堆碎骨以后,许意卿发现死者四肢以及躯干都有不同程度的骨裂和骨折。 其中颈部、左手手臂、胸骨最为明显。 “脖子直接断了。”林生皱眉:“这么……野蛮的伤口,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他观察着颈椎的断裂情况,想象软组织腐化之前的伤势:“简直就像是有人直接把死者的脑袋给拧了下来……还是非常大力的那种拉拽。” 但这是现实,不存在这种能直接把人头拧下来的怪物,就算是野兽,那死者头颅上的裂纹就没办法解释了。 许意卿说:“肋骨几乎全部断裂,左臂也跟颈部一样有夸张的伤口,再加上脖子……” 林生也跟着想,他想不出这种野蛮的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许意卿却已经有了答案:“可以写死亡原因了,死者是死于高空坠落,倾向于跳楼。” 一个初中生,许意卿不觉得他会从塔吊之类的地方掉下来,那么最常见的高空坠落就是跳楼。 林生闻言微怔,又自己看了一遍死者的伤口,恍然大悟。 6=9+ “他掉下来的楼层应该挺高的,左手和头直接摔断了!” 法医部以前也会接收跳楼的死者,跳楼远没有普通人想象中那样掉下来摔成肉泥,实际上死者摔得四分五裂是常有的事。 楼层低可能是骨折,死者的断臂断腿白骨外翻,十分凄惨。 高一点的楼层,人直接摔碎了是很普遍的事情。 如果尸体还有血肉的话,林生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来死者死于坠楼,但眼下血肉腐烂殆尽,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死因。 而且寻常坠楼,死者会在第一时间送来,而不是像这种坠楼多年以后才开始尸检。 林生问:“怎么会把死了这么多年的摔死的尸体拉过来解剖?我听跟我交接的刑警说,还是从棺材里刨出来的。” 许意卿摇了摇头,摘下手套和防护措施:“那就不清楚了,至少死因已经查明,另外让化验科那边尽快做放射性同位素测定以及脱钙和蛋白质测定。” 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已经有比法医经验更靠谱的科学手段来确定白骨的死亡时间了。 很快化验科那边就有了回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八年以前。 许意卿让林生写完尸检报告以后发给刑警队,自己准备打车去医院做检查,以防被下毒。 而另一边,杜宇和周诗则在许意卿常去的水果店里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十分钟以前,周诗带着杜宇和几位民警去了许意卿的家,准备把他家里所有的食物送去检验。 然后民警在翻垃圾桶地时候,找到了装有小票的塑料袋。 小票上的水果跟冰箱里的水果都能对的上号,周诗一眼就看出了塑料袋上印着的logo就是许意卿常去的那家水果店。 于是在让民警把食物带去检验之后,周诗领着杜宇去了小区门口的水果店。 “没错,是在我们这里买的。”水果店的店员点了点头,很确定:“香蕉、菠萝蜜和车厘子,每样都是300克左右,不会错的,是那个经常来我们店里的客人。” “你确定是他?” “不会记错的,只有他每次来都买这三样,不信你们看监控嘛!” 小票上有时间,所以杜宇和周诗很快就在后台调取了对应时间的监控。 但里面的人却让他们震惊和一头雾水。 是许意卿! (本章完) 第79章 自杀 第79章 自杀 “是老许自己买的。” 杜宇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小票,上面写的时间和购买的水果都能跟监控对得上。 不会错的,杜宇和周诗都不会认错许意卿那张脸。 水果店规模不小,附近的小区人流量很大,效益很好,所以监控的画面质量非常清楚。 那个体型、那个长相,绝对不可能错的。 杜宇说:“老许真跟你说他不记得买过这些东西了?” 周诗神情有些凝重,点了点头:“他跟我说家里的冰箱突然多了东西,以为是我给他买的。” 杜宇摸了摸脑门,像是给许意卿辩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老许有些累吧……最近大家都太累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很显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于是杜宇看向周诗:“小周,你比较擅长心理,回头你多跟老许聊聊,多陪陪他,我感觉就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自从李月月案以后,好像所有的事都在缠着他,一件接一件,接踵而至。我要是老许,我早喘不过气来了,但他自始至终一句怨言都没有。” 以前许意卿作为法医只需要做完尸检就完成工作了,现如今不光要尸检,还因为专案组成员的缘故要参与到刑事案件的侦破和讨论中。 相当于是在当法医的前提下还得参与刑警的工作,对于身心的压力可想而知。 许意卿已经有好几个月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了。 就在这时,杜宇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一听,是刑警大队后勤民警打来的,说是法医部那边已经提交了最新的尸检报告,汇报情况询问下一步的工作。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杜宇挂了电话,看向周诗:“小周,先做正事吧,老许已经做完尸检了……把案子先结了,老许的事情回头处理。” 周诗点了点头,但在她心里其实许意卿的事情才算是正事。 坐在警车里,她目视着街道两侧的树木向后飞驰,皱眉思考在心理学疾病里有没有类似的案例作为参考。 不应该的。 自己整天跟意卿在一起,如果他有任何异常情况,自己应该会更早察觉到异常。 健忘、失忆、催眠…… 真的有可能吗? 至少意卿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他是那种很认真的性格,这点自己是能够肯定的。 —— 许意卿从医院做完检查出来以后,甚至还没有到中午。 他活动了一下右手胳膊,用左手按了按肘窝的位置,现在还保留着抽血后的一点点疼痛。 “电子版的体检报告至少也得十个小时才能出来吗?”许意卿自言自语:“说实话要是真中毒了,十个小时已经死三个来回……算了,就当是定期体检了,也能让周诗放心。” 反正他不认为冰箱里那些水果如果真是被【清洁工】下了毒,自己去医院做个化验能保住性命。 叫了辆车,许意卿赶去了刑警大队,既然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关在警局的嫌疑人。 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许意卿先跟杜宇和周诗汇合。 “我去过医院了。”他跟周诗说:“检测结果最早下午三点能出,按照效率来看,血常规和ct影像应该是最早的……家里的水果你真的没印象了?” 此话一出,杜宇和周诗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复杂。 “老许,你……还记不记得你去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水果?” “我经常去啊,就应为常去那个水果店,李月月案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搬家以后李月月还是会去以前光顾的狗肉店买狗肉。” “所以你上次去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 许意卿原本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愣了愣。是啊,自己上次去水果店是什么时候来着? 几天前吧? 但具体是几天以前呢? 杜宇见状脖颈轻轻后仰,他看出了许意卿在努力思考,所以更加断定果然有问题。 于是他看向周诗,这种情况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处理比较好。 周诗沉默一会,转移话题:“先不谈这个了,说说眼前这具白骨的事情。” 杜宇有些不解,周诗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许意卿确实存在些许记忆力下降的表现。但究竟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导致的健忘,还是说被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进行了心理暗示,这得通过后续的观察才能确定。 但不论怎么样,心理咨询的首要前提就是不能刺激患者。 “死因已经很明确了,坠楼。”许意卿说:“但到底是自杀还是失足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因为尸体白骨化严重,已经不可能通过法医尸检的手段还原事情真相了……简而言之,我和林生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剩下的看你们了。” 顿了顿,许意卿摩挲着下巴:“嫌疑人只说了确认死因就告诉我们实情,从客观角度来说,坠楼就是死因,应该不需要推断是自杀还是他杀。” ~~ 杜宇说:“我看过报告了,死亡时间是八年以前,我总觉得这个时间和这个死亡方式有些熟悉。” 许意卿被这么一提醒,似乎也有些微怔:“头和左臂?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 杜宇说:“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几分钟以后,在档案室里找了俩小时的民警终于抱着一卷已经满是灰尘的卷宗进了办公室。 他把卷宗往桌子上一放,杜宇打开牛皮纸袋抽出里面的报告。 许意卿凑过去看了两眼,跟杜宇一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觉得熟悉。 审讯室里,精神憔悴的嫌疑人被拷在那里,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进这间审讯室了。 只知道每次过来,眼前这个刑警都在。 不同的是这次旁边还站了那个江城的法医。 嫌疑人冲着许意卿呲着嘴露出黄牙,神经兮兮地笑着问:“有……有结果了?” 许意卿点头,把尸检报告放桌上,“识字吗?” “你……你念!” “死于高空坠落。” 嫌疑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说……是谁……杀的!你法……法医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她说了,你是……你是最好的,你……肯定知道!” 许意卿把另一份打印出来的纸放在桌上。 那是八年前的新闻和当时的调查卷宗。 标题是《江城四中初三学生跳楼》。 “八年前就有定论了,是自杀。” “砰!” 一声巨响,嫌疑人的拳头砸在桌上,情绪变得非常激动,挣扎着想要扑向许意卿! 许意卿丝毫不动,因为杜宇眼里的狮子已经率先发作,整个人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直接将嫌疑人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你……你也是狼!”嫌疑人怒吼着。 (本章完) 第80章 他杀 第80章 他杀 许意卿没有说话,他在等嫌疑人冷静下来。 杜宇的手想两个钳子,死死钳住嫌疑人防止他暴起伤人。 周诗往后退了两步,她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能做的只有靠自己的脑子给大家出主意,以及现在别添乱。 另外两个民警一左一右也上去帮忙,很快嫌疑人就不挣扎了。 只是他嘴里疯狂骂着许意卿,咒骂着杜宇,控诉所有人。 他骂的很脏,只是有些词汇似乎并不恰当—— 他骂着许意卿脑子不正常,骂着杜宇白痴,说他们小的不像男人,说他们像狗在叫,连人话都说不利索。 于是乎心思细腻的周诗听懂了。 这个精神有些问题的嫌疑人,把平生所有别人伤害过他的词汇都记在了心里并加以利用。 他的口吃,他的精神疾病,他一切被人施加恶意的缺陷。 只是词不达意的表达,反而充满了浓郁的悲哀与讽刺。 最后审讯室里只剩下了他被按在桌上的哭泣和呜咽。 这时候他真的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等他没动静了,许意卿才开口:“死者姓名于洋洋,年龄14岁,四中初三学生。于xx年4月19日坠楼,医生宣布当场死亡,后经民警走访确定为自杀。” 念叨这里,许意卿有些怅然。 就连杜宇都叹了口气。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这起自杀案他们都清楚得很……那是杜宇和许意卿参加工作前期遇到的案子。 八年前杜宇还不是刑警大队的队长,只是一名普通的刑警。许意卿虽说因为出色的能力,刚工作两年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法医了,但在江城的地位跟现在的林生差不多,给当时江城的法医做助理。 在跟眼下时间差不多的季节,某天晚上法医部送去了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许意卿作为助理没有参与解剖,当时的法医主任进过简单的尸检确定了死因为高空坠落砸在宣传栏上导致的死亡。 死者的头和左臂因为剧烈碰撞和撞击面狭窄,直接断了。 死状异常凄惨,甚至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校方选择了息事宁人,尽量把舆论给压了下来。对外界的说法是初三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自杀,在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整个江城的初中都怕出事,开始减压。 那年的中考出奇的简单。 于是这件事甚至成为了某些人的谈资,也就是所谓的地狱笑话,不少后来的初中生都会开玩笑说哪天自己学校也有跳楼的就好了,又能放假考试还简单。 杜宇作为刑警审讯过当时死者的班主任—— 也就是现在的四中校长。 死者于洋洋跟宋朗是同一届学生,甚至还是同班同学。 杜宇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法医承认于洋洋是死于校园暴力。” 见嫌疑人不再反抗,杜宇缓缓放开了他。 “他……他是狼,他……该死!” 从嫌疑人结结巴巴和充满怨毒的话语中,众人了解到了当年的实情。 于洋洋确实是自杀没错,但导致自杀的原因并非校方所说的学习压力过大。 四中从很久以前就是一所在江城垫底的学校,因为生源复杂,校内的风气一直不好。 校园风气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老师们的区别对待,他们总觉得乡下来的孩子学习差又爱打架,所以充满了偏见。 而这种环境恰恰是滋生校园暴力的温床—— 城里的孩子看不起乡下孩子,乡下孩子组团取暖又拉帮结派,更加激化了这种矛盾。 再加上初中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时还流行古惑仔等电影,于是校园暴力盛行。 而宋朗作为家里有钱的城里孩子,不仅给老师送礼能够无视校规校纪,更是拉拢了一大帮在城里尝到甜头的乡镇孩子。 宋朗带着他们逛网吧、去街机厅、抽烟打架喝酒,俨然成为了小痞子们的头头,也为后来跟李杜笙混社会埋下了伏笔。 那段时间,欺负班里弱势的学生成了这帮人渣的乐趣之一。 于洋洋就被盯上了。 除了因为他是单亲家庭、衣服永远脏兮兮的之外,还因为他在同年级别的班里有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弟弟。 就是眼前的这个嫌疑人于洒洒。于是黑暗的悲剧就此开始。 尤其是那些认识于洋洋和于洒洒这对兄弟俩的乡镇孩子,知晓他们的家庭情况就更加有恃无恐,欺负弱者谄媚强者,成了一种风气。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是现在的四中校长、当时的年级主任加班主任值班,上课铃响了以后,于洋洋迟迟没有出现在班级里。 当时的于洋洋躲在厕所里。 宋朗自告奋勇说去找于洋洋,得到班主任允许之后出了教室,但没有去厕所,而是跑去了校园里享受自由。 班主任不在乎,同学不在乎,只有他心底里那颗绝望的、被羞耻充满的内心在乎。 他不想让自己这种丑态被认识的人看到,被相处了三年的同学看到……被自己弟弟看见。 谁也不知道于洋洋躲在厕所里的那一整节自习课的时间他想了些什么。 听到这里,周诗已经不忍心听了。 她学心理的最容易与人共情,尤其是代入想一想当时于洋洋的绝望,那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的绝望,就满是悲伤。 ~~ 好巧不巧,于洋洋当时跳楼的位置就是宋朗他们把他衣服扔出窗外的位置。率先发现坠楼死者的老师用自己的衣服盖住了于洋洋的尸体,一来二去,第一个到现场的120也没有问为什么死者摔碎的尸体没穿裤子。 校方以为是跳楼时候脱落的,医生以为是校方做的,警察以为是医生干的,法医以为是警察干的。 就是没有一个人怀疑是14岁的恶魔。 不,并不是。 至少熟悉宋朗为人的班主任知晓。 但出于收受贿赂的缘故,班主任选择了隐瞒真相,联合校方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参与校园暴力的学生没有受罚,反而因为于洋洋的死,度过了一次极其简单的中考。 而于洋洋的妈妈在学校里大闹一番,拿了一百万的赔偿就消失改嫁了,只留下智力有缺陷的于洒洒被校方劝退。 于洒洒握紧双拳,牙齿咬出了血:“我……我忘不了……他那张脸!他……他说……他不认识我……他该死!” 再听于洒洒说出宋朗该死这种话,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是另一种滋味。 14岁的恶魔,八年后的惩罚,这究竟是对是错? 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校园暴力和校园霸凌,仍然是全世界的难题。 沉默许久之后,许意卿开口了。 许意卿说:“法医需要理性,于洋洋死于自杀这是肯定的。不过我现在已经辞职了,站在个人角度来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于洋洋死于他杀,校园暴力杀了他。” “呜呜呜……” 于洒洒又开始恸哭,哭的撕心裂肺。 杜宇说:“你杀了宋朗,杀了当时的班主任现在的校长……虽说迟了八年,但你给你哥报了仇。现在我想知道帮你的那个人的情况。你说过我们查明死因,你就把知道的告诉我们。” 于洒洒停住了哭泣,没有看杜宇,而是看向许意卿。 “你……你不是狼。你……问吧。” “帮你的是个女人?” “是。” “长什么样子,描述一下。” “我……不知道,看不到她的样子。” “什么叫看不清样子?” 于洒洒做了个摸脸的动作。 周诗很灵性:“口罩还是面罩?” “对……对!脸……遮住了!” “那她是在哪里找到你的,你们又谋划了什么?” 于是于洒洒给了一个地址。 杜宇顿时眼前一亮,冲出门外开始喊人:“所有人,准备出警!!” (本章完) 第81章 危机 第81章 危机 许意卿已经记不得上次见到这么多警车出动是什么时候了,很少有见杜宇对嫌疑人如此重视。 抓捕嫌疑人就不是许意卿要做的事了,虽然很想看看【清洁工】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可就像周诗知道自己会碍事,许意卿也很清楚现场多一个无关人员就会给杜宇多一份压力。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两个负责看守的民警以及周诗和许意卿,于洒洒还在哭,显然初中时候的往事是他这辈子的噩梦。 周诗给旁边的民警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开始准备笔录。 她坐到了刚才杜宇的位置,安慰于洒洒:“你哥哥一定对你很好吧?” 于洒洒抬头看向周诗,周诗尝试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些许情绪波动。 除了眼底藏着的怨恨之外,周诗发现于洒洒不管是行为举止还是内心的认知,都还停留在初中时期。 可见都已经过去八年了,他还没有从当年哥哥的跳楼里走出来。 于洒洒不答,他本就理解能力有些问题,如今情绪起伏太大,已经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周诗尝试安抚他的情绪,把他当做是普通的心理疾病患者开导。 在她循循善诱之下,于洒洒终于肯开口说点别的了,尽管口齿依旧不清。 “她是怎么找上你的?” “吃……吃的。”于洒洒说:“给我……送吃的。” “天桥?” “对……” “她知道你的名字。” “对。” “她跟你说了你哥哥的事?” “她说……她可以帮我……杀狼!” “她让你怎么做。” “到派出所……自首。”于洒洒说:“跟警察说,我杀了人,杀了那个校长!” “之后呢?” “校长死了再说宋朗。”于洒洒提及宋朗,脸上满是仇恨和愤怒,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宋朗欺负自己哥哥和自己的事,永远忘不了哥哥真正的死因。 “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找宋朗。” 周诗其实有些不理解,既然于洒洒对宋朗和四中校长都怀恨在心,为什么这八年以来都没有尝试过报仇? 先不谈体格差距这种事情,如果对一个人恨到了骨子里,都到了生食其可肉渴饮其血的地步,不可能不付诸行动的。 于洒洒被这么一问有些迷茫,挠了挠头,居然说不上来。 周诗想到了些什么,问:“你是不是觉得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想去做她让做的事?” “狼……该死!”于洒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着头不停嘟囔着:“该死,该死……” 周诗转头去看民警,得到笔录已经做好的答复以后,示意许意卿跟自己出去。 出了审讯室的门,俩人站在走廊里交流。 周诗说:“我现在可以肯定【清洁工】会一定的心理暗示了。” 许意卿问:“因为你刚才问于洒洒的那个问题?” 周诗回答:“不仅仅是,我有注意到他的行为逻辑有些问题,像是被下了心理暗示……就像当初咱们猜测【清洁工】对邹怡的两个孩子那样。于洒洒因为智力缺陷,智商甚至不如普通的初中生,很容易被诱导。” 许意卿想了想:“既然如此,我有个疑问就更不理解了……【清洁工】不应该尽量阻止于洒洒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吗?她应该警告过于洒洒不要跟警察说关于自己的事情。可是于洒洒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以后,真的释怀了。” 在此之前重案组一直认为于洒洒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起码不会这么简单就告诉警察真相。 许意卿看向周诗:“他刚才跟杜宇说的那些,是真话?” “是。” 出乎意料,周诗居然非常肯定:“至少以我这些年的学识,我能推断于洒洒一定没有撒谎。如果连一个智商不到十四岁的精神病患者都没办法确定对方的心理状况,未免有些太不称职了。” 关于周诗的专业能力,包括杜宇和许意卿在内,熟悉她的人都很清楚。 既然周诗的语气这么肯定,许意卿也只能认定于洒洒说的是实话。 所以就更奇怪了。 难道是【清洁工】默许了于洒洒告诉警察关于自己的事? 还是说她已经逃之夭夭了,不在乎于洒洒跟警察说的这些。 如果【清洁工】逃出江城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许意卿皱眉思考,想来想去,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走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周诗在看自己,而且表情有些担忧。 “怎么了?”许意卿说:“是家里水果的事?” 周诗点头。 许意卿就笑着安慰她:“别担心了,我去过医院,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而且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就算是中毒也早该发作了。” “不是中毒。”周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许意卿说实话:“我现在能肯定水果没有被动过手脚了……倒是你,意卿,我很担心你。我跟杜老大去过了卖水果的商店,店员说水果是你自己买的,而且我们也查过了监控……我不会认错你的。” 闻言许意卿表情微怔,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冰箱里的水果,是我自己买了放进去的?!” 很显然他完全不相信周诗说的。 可到了嘴边的“你是在开玩笑吧”又生生咽了回去。 虽说许意卿知道周诗总是喜欢捉弄自己,可当对上她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神,又能确定周诗没有在恶作剧。 他太了解那双担忧眼神背后的爱意了。 于是许意卿觉得脑袋微微有些痛。 这怎么可能? “我居然会不记得这种事?” 他有些怀疑自己,拿出手机开始翻看支付记录,微信和支付宝都在翻。 “哪天买的水果?” “上周四。” 翻了一顿,最后果然在支付宝付款记录里找到了那家水果店的付款记录。 金额和时间都对得上。 许意卿更加迷茫了。 看着他的表情,周诗想了半天,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了她。 “也许是你太累了。”周诗轻声安慰:“没必要这么对自己,多休息一下吧。” 许意卿不言,他只觉得怀里很温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于是无欲无求的他也不自觉的贪婪吸了口气。 “这是干什么呢,在局里影响不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许意卿没有推开周诗,反而也轻轻抱了抱她。 周诗声音温柔:“其实比起办案来,我更希望你能不这么累。我是个学心理的,我没办法骗自己,在我心里案子没你重要,所以我更偏心想让你休息。杜老大肯定也能理解的。” 说完她松开了手,轻轻在许意卿肩膀上来了一拳:“所以现在你的任务是回去睡个觉,我不管你是回家还是去法医部,总之就是休息。杜老大那边抓到人最好,抓到了也是关起来,跑不了的。如果抓不住的话……那你在这耗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顿了顿,她义正严词:“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回去睡觉!” 许意卿见她强装严肃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有些感动。“行。”他点了点头:“我回去睡一觉。” “这才对嘛!”周诗展颜一笑。 目送许意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周诗的笑容却慢慢凝固,变成了担忧。 在这一刻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明明没有任何异常的。” 既然能够排除有人能伪装许意卿伪装到精妙绝伦的地步,说明买水果的就是许意卿自己。 他手机上的支付记录能够作证。 那么不管是失忆还是再夸张一些的双重人格,都是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可自己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前兆,这让周诗心里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是双重人格。”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周诗决定先排除这个最离谱也是最棘手的可能。 ~~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第二重人格会表现出跟第一人格完全不同的行为逻辑和习惯。比如喜欢吃香蕉变成喜欢吃苹果,惯用左手变成惯用右手。” 惯用手这个案例在教案当中尤其明显,周诗是不会记错的。 “可意卿还是会保留自己的习惯,买了平日爱吃的水果,回家休息,一切照旧,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异常。” 患有双重人格的患者大多数都曾跟医生表示自己的家里藏了另外一个人,时不时发现某个东西被动过手脚,甚至害怕地表示自己在家里见过有陌生人的身影。 从科学角度来说,就是行为习惯的不同,甚至是照镜子的时候不认为镜子里的模样是自己。 “嗯……”她咬了咬手指,陷入沉思。 —— 离开刑警大队的许意卿没有回家而是打算去法医部过夜。 因为刚才周诗说的话也让他很在意。 自己周四那天居然去水果店买了喜欢吃的水果,然后回了家里没有回法医部? 他潜意识里开始排斥回家。 许意卿皱眉思考,想要回忆起周四那天下班以后干了什么事,可思考到在停尸房巡查之后,就想不起来了。 “在停尸房巡查……我查到几号了来着?” 蓦然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许意卿盯着面前的停尸柜,看着上面的编号。 209号尸体。 “已经查完了。” 他看了眼周围的柜子,完成了今天的照例巡查。虽说法医部丢尸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该做的工作不能马虎。 准备离开停尸房的他顿了顿,在于洋洋的柜门前停下脚步。 拉开柜子,看着那散落不成样子的枯骨,很难想象他死前经历的巨大痛苦。 “校园暴力……” 许意卿想了想,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他会去起诉四中校方,给当年的跳楼事件还一个公道。 就在他把尸体推回柜门里之后,门外想起了脚步。 许意卿一愣,心想现在已经下班了,因为这几天的连轴转,就连门卫都已经走了,法医部里还会有谁? 他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倒不是闹鬼,而是说明法医部进来了不属于同事的人! 周诗绝不会没有通知的情况下来法医部,虽说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许意卿知道周诗是有些胆小的。 杜宇就更不可能了,整个刑警大队都在抓人呢。 于是他环顾停尸房,看向放在门口的为甚工具,随手抄起拖把,用力将拖把棍抽出来,握在手里。 “谁?!” 他冲着门外大喊,一闪出去发现林生手里也拎着把木头板凳蓄势待发。 师徒俩人对上眼,都是纷纷一愣。 “阿生?” “许哥?” “你不是下班了吗?” “许哥你不是在刑警队吗?” 一交流俩人才知道,许意卿回来以后闲不住就开始做巡查,林生则忘拿东西了回来拿东西。 双方都觉得法医部现在应该是空无一人才对,结果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误以为楼里进人了,这才起了疑心,差点闹了乌龙。 许意卿放下拖把棍,“下次觉得有人喊一声,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林生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我知道了。” “许哥你今晚在这睡?” “嗯……还是回家去吧,我怕再闹什么误会。” “那我送你?” “不用了,你先走吧。”许意卿指了指里面:“我还有四楼的巡查没做,你先回去吧。” 林生便没再纠结,去办公室拿了自己落下的东西就走了。 许意卿做完巡查已经很晚了。 他检查了一遍大楼,确定门窗水电都关好以后,锁了楼门离开法医部。 他站在法医部大院的门口准备拦一辆出租车,今天晚上有云,月光不是很明亮,好在不远处传达室的灯光给了他些许照明和安全感。 等了半天没车,许意卿决定还是打网约车,选了一个常用的路口做上车点,他揣起手机尽早过去。 路口离着法医部大门也就二百米,走在路上他脑海中一直盘悬着那些问题。 自己买水果的事,【清洁工】的事,于洋洋被校园暴力的事。 突然间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是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不对劲。 林生穿的鞋是什么鞋? 会在走廊里发出那么明显的声音吗? 而且他心里有点嘀咕,总觉得刚才离开法医部之后,像是门窗没关好似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突然间背后又响起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一瞬间,许意卿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觉得有异常了! 门卫已经下班回去了,可是刚才传达室是亮着灯的! “别动。” 一声让许意卿浑身血液都发凉的声音贴在耳后传来,紧接许意卿就感到有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微微目移,用眼底的余光去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 自己被人从身后挟持了! 听声音是个女人! 是【清洁工】! (本章完) 第82章 3号照片 第82章 3号照片 许意卿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他很清楚在武力方面自己不是【清洁工】的对手。 抛开她连环作案表现出来的各种反侦察能力以及杀人技巧,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拿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理性告诉许意卿,也不该轻举妄动。 “你想要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些,尽量让语气平缓和镇静:“你知道我的行踪,有人告诉你的。” 自己的身边……警局里有有人在给【清洁工】通风报信?! “你还是一样聪明,”身后的女人声音清冷且透露着死亡的气息:“让我恶心。” 许意卿一愣,甚至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匕首,蹙眉问:“你认识我?” 从第一次在坝下村见到1号照片开始,照片上自己那灿烂的笑容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像笼罩在海面上的琼楼玉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张照片没有印象,就像古人不知那是海市蜃楼。 此刻从【清洁工】的只言片语当中,许意卿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来自己真的拍过那张照片。 原来自己也认识身后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女人。 曾经大家站在一起肩并着肩,像兄弟姐妹一样留下纪念。 如今有几个人却被她以各种方式杀死,自己也被匕首抵住了喉管。 只消稍稍用力,便会割断自己的颈动脉,鲜血洒在月光下无人的街道上。 有谁回来救自己? 许意卿面朝前方看着路灯下昏暗的街道,无从知晓。 肩膀上吃力,【清洁工】按着许意卿示意他走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许意卿只能照做,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表现得抗拒,她会在马路上抹了自己的脖子。 巷子里幽暗深邃,连灯光都照不进来,许意卿猜测就算是自己转过身去,也未必能在这种环境下记清楚【清洁工】的脸。 而且一旦自己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他还是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于是意志占据了许意卿每一根肌肉,一旦人类超脱了害怕死亡的心理,就会在顷刻间成为英雄。 他转过了身。 甚至于就连【清洁工】都吓了一跳,她没有预料到许意卿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转身,这不符合她对一个理性至上的高知人士的理解。 电光火石之间,她控制着拿匕首的力道,在许意卿转身之后的瞬间也让刀刃贴住他的喉咙,同时还不会因为他突然的动作自杀。 这是非常精妙的控制,可见【清洁工】对匕首的使用以及如臂使指了。 她用这把匕首,杀过太多太多的人。 许意卿不会猜到眼前这把匕首就是杀死李月月和四中校长的凶器。 因为他关心的另有其事。 说实话,许意卿有些失望。 因为【清洁工】就像于洒洒说的那样戴着面部防护,黑色的口罩以及帽子,这样的装束就算是在夏天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两眼。 她甚至于巧妙的隐藏了自己的女性特征,宽松的男款衣服,普通的运动鞋,头发藏在鸭舌帽和兜帽里看不清长短。 只有那双眼睛让许意卿有些恍惚,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 “你是故意让于洒洒支开杜宇的。”许意卿问:“我不清楚到底是于洒洒自己的决定还是你所谓的心理暗示,他都崩溃成那样了,还是没有说实话。” 杜宇不在自己身边,现在整个江城的警力都在距离自己至少五公里开外,【清洁工】选在这之后动手非常明智。 可她明明有更多时间杀了自己,即便那些时刻不如现在。 再加上刚才【清洁工】刻意避开了匕首划伤自己脖子,让许意卿更加确信她有事情问自己。 “你想问什么?” 【清洁工】的眼里露出了鄙夷的恶心,看来许意卿的聪慧真的很让他反感。 “【法医】、【屠夫】和【警察】在哪里。”她眼底有凶光。 “我说之前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确定了【清洁工】真的有事情问,许意卿更加大胆了一些:“宋朗不是你下的毒,对么?” “呵,那看来你不知道【屠夫】在哪了,虚张声势。”她冷笑:“那个叫宋朗的为什么死你居然也不知道……只有【屠夫】会做那种事。” 果不其然,虽然还是聪明的让人恶心。 但许意卿还是大不如从前了。 许意卿不清楚【清洁工】口中所说的那种事是下毒还是其他,但至少跟周诗猜得没错。 宋朗的死背后有更深的隐情。 有人想杀死自己,有人不想自己死。 而很显然【清洁工】是想要自己命的那一批人。 在思考的同时,许意卿感觉到脖子上匕首的压迫感更重了一些,刀刃的微凉和划破肌肤的疼痛把他拉回了现实。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法医】和【警察】在哪?” 感受着脖子上的疼痛,许意卿能够肯定自己一旦说不知道,那么下一秒自己就会鲜血喷涌,体会被割喉是什么感觉。 但即便如此,此刻他心里却没有任何害怕,就算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也还是想知道真相。 人总得为了什么而活着。 有人是为了钱,有人是为了酒,有人为了女人,有人为了家人。 崇高的理想、简单的一日三餐,这些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意卿就变成了真相的奴隶。 他为了了解真相,甚至无惧死亡。 在这一刻,他终于释怀了。 “我弟弟是不是被你杀的?”许意卿质问着【清洁工】,好像这一刻他才是主导者:“认罪伏法的那个凶手我见过,他没有分尸的本事和胆量,有人在帮他。” 岂料自己脖颈上压迫感十足的刀刃一顿,离开些许。 【清洁工】微怔过后发出了讽刺的笑声:“你居然觉得是我杀了他……除了【法医】之外还有谁能能做到把他分尸成两千多块碎肉?!” 说到最后,【清洁工】甚至带上了愤怒的声音,言语里都是对【法医】的痛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之后她看向许意卿,眼里充满悲哀。 “我现在相信你把什么都忘了。” “等等!”许意卿见她想动手,眼睛瞪大:“我都忘了什么?!” “你先想起他的名字再说吧。” 【清洁工】步步紧逼,刀刃在自己视线中中放大。 可许意卿却瞳孔收缩。 谁的名字? 谁? 自己的弟弟? 等等…… 弟弟他……叫什么来着?! 从去年林生打电话说惠民苑发现无头女尸以来这么久了,好像从没有人提起过自己弟弟的名字!一瞬间大脑就完全空白了,越是如此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见许意卿这幅震惊且疑惑的模样,【清洁工】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考虑。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许意卿把什么都忘了。 “太令人失望了。”她说:“你弟弟如果还活着,也会很失望吧。” 眼看许意卿已经放弃了抵抗,【清洁工】准备动手,如今的许意卿对他而言已经毫无用处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小巷子里窜出了一个黑影! 许意卿只看到那人速度极快,从【清洁工】的视野死角里冲出来一下子撞向她的背后! “快跑,快跑!!” 那人跟【清洁工】扭打在一起,用手去控制她手中的匕首防止误伤许意卿。 一瞬间空气当中就开始弥散血腥味,许意卿感到有几滴液体甩到了自己的脸上,温热且带有些许甜味。 只愣了瞬间,许意卿的身体就率先自己的思维行动了起来,趁着那黑影把【清洁工】推开的空档,往巷子外面跑去,边跑边大喊:“救命!来人!” ~~ 本身走的也不是很深,再加上许意卿速度很快,很快就从巷子里面冲了出来。 外面停了辆出租车。 许意卿本想过去求援,可却发现车里没人,门是开着的。 出租车有些眼熟。 他一遍掏出手机拨打杜宇的电话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寻找其他路上的行人求救。 就在这时,小巷子里又冲出一个人影来。 “上车,上车!” 那人大吼着冲许意卿吆喝,然后一下子钻进了驾驶座发动汽车。 许意卿也紧随其后坐进了副驾驶,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出租车就已经 启动了,飞驰在马路上。 知道这时候许意卿才看清楚了司机,怪不得觉得这辆出租车眼熟。 是肖勇! “肖勇?” 肖勇的手上留着鲜血,很显然刚才在跟【清洁工】的搏斗当中受了伤。 此时是夏天,他身上穿了一件短袖,灰色的上衣被鲜血浸染之后变得更加深邃,许意卿连忙开始翻找自己的身上,最后从兜里拿出一卷纱布来。 作为法医他会随身携带一些必要的急救物件,比如纱布用来止血。 “单手开车能行吗?” “能行,开多少年车了。” 于是许意卿给他紧急包扎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肖勇的手手上很严重。 手掌到手腕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血顺着小臂一直流淌到了驾驶座里,地上全是血迹。 包扎完了手掌,许意卿才注意到肖勇的身上那些血渍浸染开来,掀开他的衣服发现身上也有刀伤,只不过并不致命,而且也都是些皮外伤。 饶是如此也很吓人,于是许意卿连忙指挥肖勇:“先去医院,直接去医院!” “不去警局吗?” “先去医院。” “行,那就去医院。” “你怎么会在这?” “我看见你们俩进巷子了,算是直觉吧。”肖勇居然露出了微笑,即便他现在很狼狈,身上全是血迹,甚至于手腕上的血都已经影响到他开车了,可他还是很高兴。 “最近江城就是不太平,晚上这种巷子里面有打架抢劫的很常见……别觉得不去报案就一定没有案子,其实很多人都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害怕被报复,所以才选择了默不作声。” 他继续说:“我常常跑夜车,就会多提防这种昏暗的巷子,只要听到求救就会进去救人,就算没听到声音,我看见有人往里钻,也会跟在后面跟着。没出事最好,算是送她一程,出事了我就过去帮忙,所以这些年才有这么多见义勇为的证书。” 原来是肖勇刚才看到了【清洁工】挟持许意卿往巷子里走,所以才跟上去悄悄看一看怎么回事。 发现居然是在动刀子,就立马出来救人了。 闻言许意卿一阵后怕,沉默了片刻说:“你救了我的命,不然我现在肯定死了。” 就冲刚才清洁工那个架势,许意卿敢断定她是来真的。 要不是肖勇,自己现在已经躺在巷子里失去意识了。 从失血过多到失去意识只需要三分钟时间,如果是砍断颈动脉,那这个时间可以提前到十秒之内。 随后在半小时的缺氧和血液循环不足,心脏停止跳动,脑死亡之后宣告真正的死亡。 “那个人是谁?”肖勇一边开车一边问:“你认识吗?诶……你是那天我拉的法医啊?” 许意卿扯了个微笑:“真有缘分。” “那你更得去报警了。”肖勇说:“我得先去医院包扎,你一定去报警啊!既然都是公安系统里的成员,你更得清楚报警的重要性。” 许意卿此刻手机电话响了起来,刚才情急之下他把给杜宇打的电话挂断了,现在杜宇给他回了过来。 “肯定的。” 他说完以后接通了电话,跟杜宇说了自己遭遇的经历以及现在要跟这个年轻的司机去医院的事。 杜宇在电话里让他不要乱跑,进了医院以后找到医生让保安科保证安全,随后问了遇袭的街道,今晚一定要抓到【清洁工】。 在医院里,许意卿目送着肖勇被医生抬上担架床推走,站在大厅里等杜宇。 “许医生,帮我看好我的车啊!我没锁车!” “我知道,你放心吧,你的车丢不了。”许意卿说:“丢了我赔你!” 肖勇这才笑呵呵地放下了心,被推走。 旁边的护士都觉得这人心是真大,浑身是血还能这么乐观。 等离开了许意卿的视线,肖勇从兜里摸出手机,示意自己打个电话。 护士自然应许。 肖勇拨通了一个号码,江城本地的号码。 对面接了电话却没有声音。 肖勇说:“赶上了,还好赶上了。” 随后电话就被那边挂断了。 之后肖勇长出一口气,躺在担架上,从兜里摸出一张合照。 合照上面是三排清晰的人像。 只不过他并不在照片上,照片右侧的一个男人和第三排左边的一个女人,被用红笔圈了起来。 (本章完) 第83章 什么是正义 第83章 什么是正义 许意卿坐在医院大厅的排椅上心悸的厉害,他低着头不停地翻看手机,全然不顾手上已经变得粘稠的血渍,那是帮肖勇包扎时候留下来的。 他自己倒是没受什么伤,这全要归功于肖勇的挺身而出。 他现在全都记起来了,关于自己弟弟的所有点点滴滴。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弟弟,一起从男孩张大成男人,小时候争抢玩具,毕业了互相体谅对方。 看着手机里弟弟参加工作那一年俩人在江城周边的景点跨年的照片,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叫许念卿,名字是俩人的爷爷取的。 许念卿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偏女性化,是因为当时得知是双胞胎以后,老人家做的是龙凤呈祥的打算,男的叫意卿、女的叫念卿。 出生以后都是男孩,索性也就不再更改,不然显得老人家有重男轻女的嫌疑,于是原本定的是什么名字便叫什么了。 许意卿作为哥哥,除了在还不懂事的时候跟弟弟抢过玩具之外,其余时间都表现出了一个哥哥该有的大度,时时刻刻谦让着弟弟。 而许念卿懂事以后也不再无理取闹,反而在学习成绩这方面比哥哥许意卿还要优异,最终毕业后也进了国家部门,只是从事的保密工作不便透露,所以连最亲近的哥哥也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许意卿在江城当法医,弟弟逢年过节也许会回到江城,也许不会,这谁也说不准,甚至可能都没办法提前通知。可每当弟弟回来,许意卿都会约他过节,或是在江城附近走走。 用周诗的话来说,这个小叔子谈吐举止很有城府,但对哥哥是真心的好。 关于这一点,曾经俩兄弟在谈心的时候聊过。小时候的许念卿很内向,他从不是一个会拒绝的人,这后来的一切也都源自他这最初的内向。他认为一旦拒绝了就会在彼此之间留下自己无法揣测的伤痕,给这段关系留下磨灭不了的钉子。 于是许念卿开始变得敏感,开始学着成为一个精明的人,成为一个能察言观色不会让所有人失望的人。 不知不觉,等他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变得比曹操还要疑心、比司马懿还要有城府。 不过周诗不太喜欢跟这种明显对别人有防备的精明人士打交道,再加上许念卿回江城的日子很少,所以不怎么有交际。 她都是从丈夫口中得知自己小叔子多么优秀,小时候多么听话,长大了又是多么的有出息。 许意卿说起自己弟弟,总是会带着微笑。 就这样兄弟情深的关系,可自己在面对【清洁工】盘问的那一瞬间,却想不起自己弟弟的任何事情了……以至于连自己挂在嘴边的“念卿”都说不出来。 许意卿闭着眼睛,用微微颤抖的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中指按在左太阳穴上,拇指横跨对面按在右太阳穴上,用力掐着;同时咬紧牙关绷住太阳穴的肌肉,就这么自己跟自己较劲。 于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手掌的颤抖是来自于肌肉发劲还是心里不安了。 医院门口响起了警笛的声音,这在医院里并不奇怪。 但心细的人还是听出了这警笛与救护车的区别,其中就包括对此熟之又熟的许意卿。 他抬起头看去,就见杜宇身后跟着数名刑警,火急火燎走了进来。 “没受伤吧?” 人还没到,杜宇就率先看见了坐在那里的许意卿,表情担忧。 他快步上前检查了许意卿身上,确定那些血都不是许意卿的,这才松了口气。 “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出租车司机救了我。”许意卿说:“他当时正好在那边,叫肖勇。” 杜宇微微蹙眉:“能有这么巧?” 许意卿说:“暂且认这么巧,这个后面咱俩细聊……你没跟周诗说吧?” “还没有。” “没说最好,明天再说,这种事她帮不上忙的,只会白白担心。” “于洒洒没说实话。” “我倾向于说了。”许意卿说:“【清洁工】利用了于洒洒。” “不管怎么样,我先送你回刑警队。”杜宇伸手把许意卿从椅子上捞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最后看向他的脖子。 感受着脖颈上来自杜宇手指的触碰,许意卿轻微有些疼痛,但是仍摆了摆手:“不碍事,一点擦伤,比起肖勇来说好太多了。” “他人呢?” “手术室里。”许意卿比划了一下自己手腕以及前胸:“被划伤挺厉害的,但是我看过了,没有捅伤,不会危及生命。手腕我及时包扎过,也不会失血过多对心脏有负担。” 杜宇点了点头,冲着旁边的老刑警说:“你留一下,尽量配合医院全力救治肖勇,任何要求都满足,缺钱直接给财务打电话,财务问起来就说我说的,不用跟局长请示。” 说罢他拉着许意卿出门上车,要把他先送回刑警大队去保障许意卿的人身安全,之后杜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全城大搜捕还没有结束。 许意卿上车之前说:“还有肖勇的出租车,他的车没锁,不能丢了。” “放心,既然他救了你,不可能丢的。”杜宇打包票:“他现在更是江城的人物了。” —— 经过了一整晚的搜捕,杜宇把【清洁工】逼到了江城市南,从切断交通一直到挨个排查身份证,可以说杜宇把江城所有的警力都用在了追捕上面。 至少能够肯定的是【清洁工】绝对逃不出江城,且她现在就在江城市南的这一片范围里,还不确定是躲在了乡镇还是躲在城中村里,但至少是不会从省道逃走。 杜宇把市南通往外地的所有省道布控,田间更是时时刻刻有警车和警犬队在巡逻,就算是夜里从郊区逃窜也一定会被抓到。 而且据肖勇在医院里供述,缠斗的时候他用【清洁工】的匕首刺伤了对方的大腿,受了伤的她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我们还有她的半个指纹。”杜宇站在医院走廊里跟周诗和许意卿说:“虽说有些劳民伤财,但现在刑警队在市南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比对指纹,也就这两天的时间了。” 周诗表情担忧又沉重,她祈祷着这次能逮到【清洁工】弄清楚背后的一切,否则许意卿要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危险之中也太让人心力憔悴了。 “老许,想什么呢?”杜宇看见许意卿在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许意卿回过神来,“在想我弟弟的事。” “许念卿啊。”杜宇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在他的认知中,许念卿也是个栋梁之材,虽说跟对方对视的时候,杜宇总觉得许念卿心里藏着天大的心事,仿佛把全人类进步的重任压在自己身上那么夸张。 早上的时候,许意卿已经把昨晚被【清洁工】挟持的过程告诉了俩人,包括【清洁工】提及许念卿结果自己什么都没想起来的瞬间。 周诗这次不敢妄下结论了,她直接联系了自己在学校里的导师,希望能请顶尖的精神科医生来一趟江城,帮许意卿诊断一下。 导师那边说会尽快联系,之后就没了下文。 另外许意卿让杜宇帮忙联系省公安的高层,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当年自己弟弟参与的是什么保密项目,可能的话想请相关部门通个信,就自己弟弟的情况做些了解。许意卿隐约记得当年自己弟弟死的时候,除了自己作为法医接触过弟弟的尸体之外,还有很多陌生的部门人员从外地专门赶过来与江城警方对接,确认弟弟死讯。 他想找到当时的那些人,了解情况。 许意卿说:“【清洁工】一定是认识我的,也认识我弟弟。而且说不定……我和念卿以前也都认识她。” 经过家里冰箱水果以及昨晚的事情之后,许意卿已经不敢打包票自己的记忆没出问题了。 可这也正是离谱的地方。 他回忆着自己从小到大的过往,在江城上的小学、初中和高中,以优异的成绩前往首都大学读书,本科期间兢兢业业,又以专业第一的成绩留校读研。 本科期间许意卿和周诗都是校内翘楚,互有耳闻。读研的时候在某次跨院的校内辩论赛上认识,周诗主动对许意卿发起攻势,随后俩人坠入爱河。 研究生毕业以后许意卿没有选择读博,而是回到江城参加工作。周诗则选择了读博,俩人有过一段时间的异地恋。但因为周诗成绩过于出众,很早就完成了毕业要求,然后拒绝了首都的顶薪工作和大好前程,选择来江城找许意卿。 后来因为某次算是称得上医疗事故的法医鉴定,即将接替主任成为江城一把手的许意卿被迫跟周诗离婚,俩人分道扬镳。 在这段时间内,哪里有空档让自己去认识照片上那些人,去认识李成,何云柯和想要了自己命的【清洁工】以及【清洁工】要找的【法医】、【警察】和【屠夫】? 至少在许意卿的回忆里,自己的人生是连贯的,没有出现断层。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而且我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清洁工】不承认是她分尸了念卿,她说只有【法医】能做到……那种情况下她没有必要撒谎。”许意卿说:“而且根据对邹怡尸检的精细程度来说,【法医】确实能做到。” 一直在听的杜宇突然一愣,深吸一口气皱眉沉思:“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念卿的尸体不是被分尸了,而是……而是被解剖了?” 此言一出仿佛平地炸雷一样惊人。 但如此暴论,被周诗他们仔细一想,却觉得越想越有可能。 分尸的话没有必要把尸体切成两千多片,而且抛尸地点也并不分散,甚至于警方很快就找齐了尸体,这样抛尸完全没有意义。 只是唯独尸体缺少头部,到现在也是一个谜。 当年是通过dna比对才确定的许念卿死者身份。 许意卿说:“另外我能从【清洁工】的话语里听出她对我的憎恨,我不明白这种憎恨从何而来。另外她对我弟弟似乎……没有对我那么讨厌,像是朋友。” 曾经在李月月案之后,监控拍到了【清洁工】穿着许念卿的遗物大衣将装有李月月断头的外卖箱放在了李杜笙ktv的门口。 刘竹案件里,警方在李杜笙管辖内的员工宿舍楼里找到了【清洁工】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面的布局在许意卿辨认之下,确定类似自己弟弟的习惯,所以公安认为她在怀念死者。 当时周诗还曾分析过,凶手怀念被自己杀死的人可能是在怀念自己作案的过程,凶手把死者看做自己的作品。 但现在推翻了【清洁工】分尸的结论,再结合何云柯葬礼上收到的生日祝福,许意卿大胆猜测,【清洁工】之前不仅认识自己弟弟,甚至关系很好。 那通生日祝福的电话,【清洁工】强迫何云柯死前留下的祝福也并不是祝福自己的……而是在打给已经死了的弟弟! 自己和弟弟是同一天生日的孪生双胞胎! 杜宇汇总了一下三人的谈话,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做了简单的笔录之后,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些我记下了,回去以后再仔细讨论。今天来主要是慰问肖勇,毕竟是老许的救命恩人,也算是我们江城警方的恩人了。” 杜宇怀里捧着,许意卿和周诗拎了水果之类,另外还有一幅锦旗和证书以及十万元的奖金后续等肖勇出院再来送,到时候请记者曝光一下……当然了,这些得等【清洁工】落网确定没有同伙,才能大肆宣传肖勇的事迹,以防被报复。 三人推开门进去,单人单间,里面有民警时刻在盯梢。 肖勇恢复得很好,躺在床上玩手机,见人进来翻身坐起,一看是穿着警服的杜宇领头,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 “你是刑警大队的队长杜宇!”肖勇很激动。 杜宇一愣:“你认识我?” “电视上看过,你是个好警察。”肖勇由衷赞叹。 杜宇呵呵一笑,但觉得这夸赞怪怪的……很少有人会夸自己是个好警察,都是夸事迹而不是夸职业。 “今天是来谢谢你救了我们江城的法医。”杜宇说。 肖勇点头:“我知道,昨晚救了以后我认出来了,那更好了,救一个好警察等于救了很多人命。” 许意卿笑了笑:“我不是警察。” “你做的是正义的事,你就是警察。”肖勇皱了皱眉:“怎么能不算?” 这逻辑…… 许意卿跟周诗对视一眼,有点怪,但也没有怪到太离谱。 只是肖勇这份爆棚的正义感着实让人好奇。 据医生说,肖勇身上的伤肯定会留下后遗症,老了以后要受罪的,但他一点不在乎,只为了自己救到了人而高兴。 救人就是正义,为了正义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肖勇都没打算自己能活到老。 杜宇等人坐下,许意卿给他剥了橘子,肖勇还很礼貌地说了谢谢。 周诗问:“你为什么见义勇为总冲在最前面?” 肖勇说:“因为我爸是个警察,警察的儿子也应该做这些事。” “你爸?” “我爸死了。” 肖勇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但难掩伤心。 “我爸是个缉毒警,在我还没成年之前就死了……听他同事说中了很多枪,死得很惨。但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我爸了,都快忘了他的样子,连怎么惨都想象不出来。我爸同事说他是个好警察,我不能丢我爸的脸,可每次想他的时候,却发现他都没留下一张像样的照片。” 说完以后,气氛有些沉默。 专案组三人算是明白肖勇如此执着于做好事的原因了。 虎父无犬子,肖勇的行为应该得到所有警察的敬重。 可没人发现,肖勇的眼角不着痕迹地瞥向了旁边的床头柜。 柜子里有他的钱包,钱包里有特殊的夹层,夹层里装着绝对不能被眼前某人看到的合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