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垃圾山上全是宝》 第001章 破烂的木板房里只有一张低矮木床,烂掉一截的床脚垫着块牌位似的破木头。 床上平躺着一个枯瘦少女,陈列馆里的干尸都比她壮硕些。 外面瓢泼大雨,屋里淅淅沥沥小雨。 一滴雨落在少女脸上,少女疲惫睁眼,对着那发霉长毛还漏雨的房顶叹气。 她叫秦悠,从小跟爷爷学修补旧物手艺的她今早正式接手家里的修补小店,开张第一单是修补一副才挖出来的破木棺材,谁知那腐朽的棺材盖凭空飞起正砸在她头上,她再醒过来还以为自己晕倒摔进了棺材里,现实却是她穿越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附身在这个大概已经死去的少女身上。 少女留下的记忆很有限,秦悠只知道她跟她同名,今年刚满十八,从小体弱多病没上过学,父母亲人均已辞世,留给她的全部遗产是一整座垃圾山以及这间建在垃圾山脚下的破木板房。 几乎没离开过垃圾山的她,脑海中对这世界的仅有印象,是妖魔鬼怪横行。 秦悠没能在记忆中搜索到妖魔鬼怪的具象,也许是这垃圾山过于脏乱贫瘠,除了苟延残喘的少女再无旁人,鬼怪都不屑来闹吧。 消化了自己穿越的事实,秦悠坐起身,一阵眩晕铺天盖地袭来,她又倒下了。 拥有丰富节食减肥经验的秦悠知道,这是饿的。 饿死的痛苦与恐惧仍残存在少女体内,秦悠不想再切身体验一把。 她得活下去,她得吃饭。 木屋后面有个塑料布搭成的棚子,里面堆满了日用杂物,脏脏乱乱到处都是,没比周围的垃圾干净到哪去。 秦悠走一步喘半天挪到棚子里,单薄的衣服湿透了,冷得她止不住颤抖。 她坐到地上,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脏破木盆踢到外面接雨水,翻出落满灰尘的生锈铁锅,再爬到堆在角落里、留着修补房屋床铺的木材垃圾前挑一些用来生火。 由于没有力气,秦悠只挑拿得动的小块,一入手,她就发现了不对。 这块巴掌大的烂木头上能摸到很明显的纹路,她曾在爷爷修补的古式玉牌上摸到过类似的。 秦悠用手小心地摩挲木头表面,扒开附着在上面的霉菌和脏污,她辨认出这是一块用来驱邪避凶的符牌。古时富贵人家往往会给少爷小姐配一块这样的玉质符牌随身携带,尤其那些容易受惊丢魂的体弱幼童。 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里,这东西当个吉祥物也能卖些钱吧? 卖相是差了点,可她能修补呀。 掌握了陌生世界的生财之道,秦悠怀揣激动的心,用那双饿得直哆嗦的手继续扒拉其他木头。 有些木料她很熟,跟把她拍到这个世界的那块大差不差;有些是捡回来的木柴,粗壮些的上面生出一看就很要命的蘑菇;有些一看形状就知道是牌位,上面的字迹模糊到无法辨认;最上面有一段松木,长出好大一丛松菇。 秦悠眼前一亮,她小时候常跟爷爷进山采蘑菇,知道这种松菇是可以食用。 食物就在眼前,秦悠感觉虚脱的身躯瞬间充满了力量。 刷锅,生火,烧水,一半水给自己洗漱,一半用来煮蘑菇汤。 破碗舀起的蘑菇汤下肚,秦悠抑制住继续吃喝的冲动,现在这副身躯可经不起暴饮暴食的折腾,喝一点就可以了。 她不想回到那个又冷又漏雨的木屋里,索性靠着干燥的旧物研究手里的破碗。 很普通的陶瓷质地,上面有两个很大的缺口,如果破掉的部分还在,她倒是能修复成完整的碗,可她就只有这样一个不完整的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的手再巧也只能将就着用。 好在碗很大,质地也不错,打磨一下能雕刻成两个陶质符牌,肯定比烂木头那块值钱些。 说干就干,有了点力气的秦悠好一通翻找,家里的维修工具很齐全,都是这些年修这里修那里攒下的。 打磨瓷碗需要力气,更需要握刻刀的手要稳。 秦悠的手抬高一点就抖,只好先修理那块木牌。本就潮湿的木牌放进水盆里洗刷干净,将干未干时刷一层隔氧防护漆,再挂在阴凉通风处晾干就可以了。 可家里没有防护漆。 秦悠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那堆整理出来的金属垃圾里扣点半干的机油抹在上面,黑乎乎的机油刚好能盖住木牌斑驳的腐朽痕迹,显得神秘贵气多了。 就是一摸一手黑有点难办。 要不卖便宜点好了。 昏昏欲睡的秦悠这样想着,抱着木牌歪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半睡半晕过去。 转天是个大晴天。 秦悠又喝一顿蘑菇汤,终于可以恢复短暂的直立行走了。 拖着棺材板改装的小木桌去到离垃圾山十几米外的空地上摆摊,木头符牌是她今天唯一的商品。不能闲着,她又找出几块更糟烂的木头块,看能不能再翻新出几样卖得出手的。 秦悠并不担心木牌滞销,她粗略瞄了眼她家祖传垃圾山,各式各样的破烂应有尽有,光是堆在棚子里的金属卖一卖也够她填饱肚子。只是家里没车她没力气,更不晓得销路在哪里,她只能先从自家门前这一亩三分地入手,等身体好些,她再考虑远途买卖。 然而现实远比计划残酷,一整天下来别说人影,秦悠连苍蝇都没瞧见一只。 就在她准备回家煮蘑菇汤之际,一辆小卡车颠簸着行驶过来,正停在垃圾山前。 开车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大叔,叼着根烟,瞧见秦悠打了声招呼。 秦悠认得他,少女管他叫孙叔。少女家人在世时会去外面收垃圾,这样能多得些可以卖钱的破烂,后来只剩勉强能够自理的少女自己,她家就再没去主动收垃圾了。可垃圾总得有个去处,这位大叔是一所高校的保安,学校里的垃圾特别多,实在没地方堆放就由他送到秦家的垃圾山。 免费送上门的垃圾,真垃圾占一多半,但挑挑拣拣也总能找到几样能用的,少女对学校的认知全都来自大叔送来的一车又一车垃圾。 秦悠握紧木牌跃跃欲试想上前推销,这种掉油泥的符牌正适合挂在车上保出入平安。 孙叔看她过来,擦擦手递给她一个大口袋:“这些衣服是我闺女不要的,都是洗过的,你别嫌弃。上面的包子是我媳妇包的,让我给你拿点尝尝。” 想从人家口袋掏钱的秦悠扭捏了,她这破木牌换算成钱可能还买不了孙叔给的这一兜。 孙叔见她不接,还以为她拿不动:“我给你拎屋去吧。” 秦悠赶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孙叔,我能拿动。” 她边说边接过来,入手像实心铁块,好悬没把她只靠一层皮连着的小胳膊给坠掉地上。 秦悠:“……”锻炼身体,刻不容缓。 不想暴露自己连一包衣服都拿不动的窘迫,秦悠乖巧地站在原地,兜子放在脚边。 孙叔卸完垃圾:“还有事啊?” 秦悠急中生智:“您这么关照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我这有一块护身的符牌,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挂车上吧。” 孙叔瞅瞅那块脏不拉几的木牌,笑得很和善:“哟,那我谢谢你了。前几天算命系的老师说我最近有大劫,出来进去得多加小心,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空去求个护身符呢。现在好了,有这么个符牌挂车上,开夜车踏实不少。” 秦悠嘴上说:“正经的符您还得尽快去求,我这个破玩意就给您当个挂件了。” 心想:算命系?不愧是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 早知道她也学点算命忽悠人的话术,指定比守着垃圾山赚钱。 送走孙叔,秦悠迫不及待坐到地上,捧起那兜足够她吃三四天的热乎包子。蓬松柔软的面皮,一咬直冒油的大肉馅,香得秦悠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哭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把这兜衣服搬回家。 一整兜拎不动,一件两件搬一次还是可以的。 秦悠忙活完已近午夜,看着堆了一床几乎还是崭新的衣服,她决定要尽快打磨出一块陶瓷的符牌送给孙叔。 衣服有厚有薄,是十三四岁小女孩会喜欢的风格。 秦悠预估自己的身高有一米六多,但架不住太瘦,这些衣服袖子裤腿略短,尺码倒是正好。 家里连个柜子都没有,她留出两件换洗的,其他衣物叠好装回袋子,放在没有漏雨的墙角。 ~ 经过几天调养,秦悠的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能干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了。 她先去孙叔送来的那堆垃圾里找找带字的纸片,尽可能搜集外界信息,运气不错,她找到一本书皮掉一半的绘符手册,书页空白处都是小王八,应该是学生丢掉的教科书,里面还夹了一沓画废的黄条符纸。 看到书上文字跟她的知识体系一致,符纸上的咒文跟她修复过的旧物相同,秦悠长舒口气,不用从头学起了。穿越前的她刚刚告别校园,要是再从认字开始学,那才是真拿了地狱级难度求生副本。 现在嘛,她有知识有文化有手艺,还坐拥一整座垃圾山,脱贫致富指日可待。 漏雨的房子得先修好。 要修房子得先修梯子。 秦悠斗志满满,补好梯子补房子,再压一块破铁板防止房盖被大风卷走。 干完体力活要坐下缓缓,秦悠抄起捡来的秃头毛笔,蘸锅底灰兑出来的墨水在那几张报废符纸上涂涂改改。 对照手册内容,这个学生要画的是最基础的平安符,说不上是手抖还是没好好画,改几笔就成了颇有杀伤力的驱鬼符。 秦悠很为难。在她那个世界,什么符都只为求人们一个心安,灵不灵无所谓;现在她身处在真有鬼的世界,平安符尚且可以算作日常图个吉利的装饰物,灵不灵影响不大,这驱鬼符却是实实在在用来保命的。就她这照葫芦画瓢的锅底灰工艺,能灵就见鬼了。 第002章 就是多看了那么几眼,紧追来人不放的鬼影竟朝秦悠飘了过来。 秦悠手脚并用向来人逃命方向狂奔,没跑几步,眼前一黑。 再清醒时,摔倒在地的她跟鬼影来了个近距离脸对脸,再近一点就贴人家红舌头上了。 寒冰贴脸似的凉气顺着脸上的毛孔钻进皮肤,那张不断放大的惨白鬼脸上露出贪婪的诡笑。 秦悠吞吞口水,扬手把逃跑时摸出来的锅底灰版驱鬼符贴鬼影脑门上了。 鬼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动也不动。 秦悠往后挪挪,拉开跟鬼影的距离。 不但没跑,还伸手戳戳鬼影扭曲得不似人形的脸颊。 好像摸到了,又好像没摸到,那触感就跟把手伸进零下二三十度的雪地里差不多。 秦悠摩挲一瞬即冻僵的手指:“你是真被定住了,还是演我呢?” 鬼影眼球凸出,密布的血丝彰显着它此刻的愤怒。 秦悠:“我贴的是驱鬼符,不是定身符,你站这不动真不是演我?” 鬼影长长的红舌头甩啊甩,看样子是想狠抽眼前这个少女了,怎奈有心无力。 秦悠乐了,她觉得好不容易遇着个鬼,简直是老天赐给她的实践赚钱良机。 “你等会啊,我回去拿手册好好对照一下。” 她往屋子方向跑出没多远,跟前面被鬼追那位碰了个对头。 那是个二十出头一脑袋黄毛的小青年,瞧见前面立着个比鬼还轻盈的干巴瘦移动体,吓得蹦起老高。 秦悠:“……我是人,不是怪物。” 小青年连连道歉:“你是秦悠吧?我是孙叔同事,替他送垃圾来的。” 比秦悠高一个头的他这时看到了不远之外的鬼影,整个人又开始哆嗦了:“你,你没事吧?那吊死鬼怎么不动了?” 秦悠担心符纸有时效性,边往回走边说:“我给它贴了张符纸,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小青年两眼放光:“孙叔说得是真的呀。” 秦悠让他说懵了:“孙叔说什么了?你替孙叔来送垃圾,垃圾呢?孙叔是有什么事过不来吗?” 小青年:“你不知道么,孙叔车祸住院了。” 秦悠一个急刹车:“车祸?严重吗?什么时候的事?” 小青年:“你别着急,孙叔伤了脚,养几天就没事了。他今天早上替学校拉点货,遇上五车连撞,孙叔在中间,前后都是重型卡车,把他那小破车夹击成了一块废铁。所有目睹车祸的人都以为车上的人死定了,没想到孙叔就崴了一只脚,还是他自己猛踩刹车没控制好力度自己崴的。” 秦悠提起来的心算是放下了。 小青年继续说:“孙叔撞车的瞬间,你送他的木牌起火了,他眼看着撞碎挡风玻璃的保险杠被木牌上的火一燎,偏离了原始方向,从他脖子旁边擦过去。前后车体挤压也都像是有钢板阻挡,驾驶位那一小块愣是保留了一个人的空隙。孙叔说这一定是你送他的符牌替他挡了灾祸,不然他必死无疑。他让我跟你说声谢谢,等他能走动了一定亲自登门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秦悠听得心惊不已。为孙叔捏一把汗的同时,还要感叹一句:那块破烂木牌真能挡灾救人啊? 她都没在那本绘符手册上找到木牌上的符咒,还以为所谓的驱邪避凶不过是古时人们附加在繁复花纹上的意象。 如果真有效果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尝试量产? 秦悠取了手册,反复对照自己补好的几张符纸,还让小青年帮着看了,确实是驱鬼符没错。 可书上说驱鬼符的作用是将鬼赶跑,能把鬼定在原地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符咒。 秦悠摸摸下巴,似有所悟——那块木牌会生效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块灵验的驱邪避凶符牌,也许是腐朽破烂才被人当成垃圾扔掉了;那些符纸本身就是学生的涂鸦之作,效力有限,她再怎么补也没用,谁让她是修补旧物的高手,对驱鬼降妖却是一窍不通呢。 如此说来,她量产符牌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秦悠很沮丧,小青年很激动。 “你这符纸好多,能不能卖我一张?” 秦悠实话实说:“这些符纸是我在废品基础上补的,有没有效不好说。” 小青年已经把钱包掏出来了:“样品在那展示着呢,肯定有用。” 秦悠看见钱很心动,可她还是说:“那张明明是驱鬼符,说不定是赶巧把鬼定住了。” 小青年急忙表态:“没关系,能赶巧我就很知足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骗子有多猖獗,前阵子有人撞鬼去求专家画符,专家天价卖给他六张,当晚求符一家就被鬼灭门了,符纸撕成的碎片到处都是,一点用都没有。” 秦悠咋舌:“专家这么坑啊?” 小青年嗤道:“可不是么,那一家人多买几块红砖都比专家画的符管事。” 秦悠见他诚心要买,纠结再三,把这沓符纸分成两份,一份给了小青年:“这个给你,拼概率里头也能有一张起点作用。” 她从自己这份里拿出一张递过去:“这个你帮我给孙叔,别管有用没用,带在身上能安心些。” 小青年的现金不多,见秦悠给他这么多符纸,脸涨得通红:“我这点钱连一张都买不起,要不算我赊的,明天取了钱给你送来。” 秦悠接过那张熟悉的红票票,心中豪气万千:“我这是二手翻新货,便宜,买一送五!” 小青年感激涕零之余狂拍脑门:“车在前面林子呢,鬼被你定在这了,我去把车开出来。” 等小青年把垃圾车开过来,秦悠问:“你怎么招惹上它的?” 小青年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路过前面那个林子怎么都转不出来,下车找路的时候撞见了那个吊死鬼。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肯定成了它的替身,也挂到树上去了。” 秦悠皱了皱眉,上次没听孙叔说林子里有吊死鬼,难道是这几天吊上去的? 小青年把垃圾卸到指定区域:“我要回去了,你一个小姑娘在这能行吗?” 秦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定住的吊死鬼:“没事,我这不是还有好些符纸么。” 小青年:“那行,你自己多加小心。明天白天我还会给你送一车大件来。”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孙叔开那车是学校的,撞成那样,学校嫌晦气,让直接拉到你这来。” 秦悠仿佛听见了钱袋子在哗哗响:“能当废铁卖不?” 小青年:“能啊,城东那边有个废铁收购厂,给的价挺高呢。明天我先拉到你这来,你看看有没有要拆要留的,余下的废铁我给你拉到那边卖了,要不你一个人也搬不过去。” 秦悠深表感谢,并多塞了两张符纸给他。 小青年一走,偌大的垃圾山就只剩下秦悠和那位被定住的吊死鬼。 小风飕飕转圈刮,秦悠搓搓胳膊,刚才没觉着,现在是有点瘆得慌。 她跟吊死鬼打商量:“你能说话吗?” 吊死鬼吹吹它的长舌头。 秦悠:“符纸影响你说话了?那我把符纸拿下来,你能不咬我吗?” 吊死鬼拼命眨眼。 秦悠揭掉它脑门上的符纸。 吊死鬼“嗷”一嗓子凶相毕露。 秦悠又把符纸贴回去了。 吊死鬼立马不动了。 秦悠心想:这张定身符能重复利用。 她又把符纸撕下来,在吊死鬼扑上来之际换了一张贴上去。 吊死鬼又不动了。 撕掉,再贴;再撕,还贴。 反复几次,吊死鬼扭头就跑。 秦悠一张符纸贴它后背上,它还是被定住了。 秦悠:“嗯,只要贴在鬼身上就能起到定身效果。” 吊死鬼喉咙里发出呜呜怪响,秦悠细听发现它在说话,受到长舌头影响,吐字非常含糊。 它说:“你放我走,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 秦悠:“你去哪?” 吊死鬼望向前面的树林。 秦悠:“你要继续找替身?” 吊死鬼的白眼珠里满是凶光。 秦悠:“那我不能让你走。” 吊死鬼杀心顿起,却又无可奈何。 秦悠把她那张摆出来就没收回去过的小桌子挪过来,忍着彻骨的冰凉把吊死鬼弄到桌子上,扛起桌子往垃圾山上走。 糟烂的棺材板当桌子随时要散架,却是隔绝鬼物阴寒之气的绝世好物,秦悠碍于体能有限,歇了三回才把吊死鬼搬到她住的附近。 那有一口破破烂烂的简易棺材。 “把你晒化了有点不讲理,可我也不是烂好人,你先消停在棺材里待几天,我想想怎么安置你。” 不管吊死鬼如何抗议,秦悠把它往棺材里一扔,回屋睡觉。 秦悠宝贝似的将红票票放在枕头底下,原以为累得要死能睡个好觉,谁知她刚迷糊过去就被一阵鬼哭狼嚎吵醒了,愣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吊死鬼在棺材里闹出的动静。 秦悠咬牙切齿,冲出去把吊死鬼嘴上舌头上贴满符纸,再在棺材四周也贴几张。 这回吊死鬼发不出声音了, 秦悠阴森一笑。 吊死鬼瞪向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恐惧。 秦悠故意拉低声线,阴阳怪气说:“你瞧瞧我这山上埋了多少死人,它们都是惹我不高兴被我镇压在地底下永不见天日。你想步它们后尘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吊死鬼拼命摇头,最后干脆闭眼装死,以实际行动表态再也不吵秦悠睡觉了。 秦悠对它的识时务很满意,盖好棺材盖回屋睡觉,梦里全是明天卖了废铁到手的票子。 第003章 第二天中午,小青年开拖车来到垃圾山。 秦悠简直认不出那个前后比上下更扁的大铁块竟是孙叔运送垃圾的小卡车。 小青年看到地上有一堆又脏又沉的金属碎片:“这些要拿去卖吗?” 秦悠怪不好意思的:“能借你的车一道拉过去吗?” 小青年乐了:“这有什么不能的,一趟过去的事。” 他跳下车,递给要动手倒腾的秦悠两个纸袋。 “这是孙婶儿让我给你带的饭,孙叔谢谢你送他的符纸。你先去边上吃,我给你搬。” 秦悠更不好意思了:“还是我搬吧,太脏了。” 小青年把饭塞给她:“我戴手套搬,没事。” 秦悠心里暖暖的,她初来这个世界遇到的都是很友善的人,怪不得少女在家人全都离世之后还能足不出户熬上好几年,这个世界总归还是给过病恹恹的她一丝丝温暖的。 她一边吃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边问小青年:“昨晚太匆忙了,都没问你怎么称呼。” 小青年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我姓周,比你大两岁,你不嫌弃的话叫我‘周哥’吧。” 秦悠乖乖叫了声“周哥”。 小青年憨笑着应了声。 秦悠:“我昨晚试过剩下的符纸,都能把鬼定住。你那几张应该也有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先去试试。” 往车上扔铁块的小青年手一抖:“怎么试?” 秦悠:“就,贴吊死鬼身上,能把它定住的就是有效的。” 周哥:“……” 他左右瞅瞅,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蹲到秦悠旁边,递给秦悠一个手机。 秦悠挑眉,这个世界跟她的原生世界很同步嘛。 屏幕上是一则社会新闻:某某日清晨一个老头受不了儿女虐待在某个树林上吊自杀。 配图是一张老人的证件照。 周哥神秘兮兮说:“这不就是前面那林子么。怪不得孙叔没撞过邪乎事,我撞上了,孙叔来那天老头还没挂上去呢。” 秦悠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九月十一。 算算时间,少女原主离世时是暑假,怪不得没人发现她饿死在那间漏雨的破房子里。 周哥示意她仔细看照片:“你看这老头跟昨晚追我那个,是一个人吗?” 秦悠这才注意去看照片上的那张脸,沟壑纵横的老脸又干又瘦又黑还很长,跟她狂贴符纸那位不可能是一个人。 秦悠:“我们遇到的会不会是老头找的替身?” 周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截止到今天,那片林子没发现过其他上吊的人。” 对鬼怪没有系统概念的秦悠虚心请教:“周哥有什么猜测吗?” 周哥声音更低了:“我怀疑昨晚那个就是老头的替死鬼,只不过在它到处游荡找替身的时候,它的尸体被别的东西穿走了。” 秦悠脊背嗖嗖冒凉气:“别的,什么东西啊?” 周哥:“我哪知道啊。” 他叹了口气:“我是想报考玄学相关专业来着,可高考分数不够,所以我放弃普通高校来玄易当保安。玄易管得严,不让随便进出,但校内职工可以在不当班的时候去旁听所有课程,我多少能一点。” 秦悠竖起大拇指:“周哥你真厉害,能够坚持自己的梦想并为之努力。” 周哥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你吃完了吧?咱走呗,我下午还当班呢。” ~ 城东的废铁收购厂颇具规模,有人蹬小车来卖,也有车拉大件来处理。 秦悠去出口拦了个骑小车的大妈,打听报废车收购价。 大妈给秦悠比个数,热情介绍经验:“老板会故意挑刺压价,你咬死这个价格,他压不下价也照收。” 秦悠空落落的心有底了,谢过大妈,跟周哥进门。 接待他们的是个跟孙叔年纪差不多的秃顶大叔:“撞成这样太晦气,拉走不收。” 周哥想说话被秦悠拦下了。 她瞅瞅旁边停那几辆明显也是车祸报废的车,明白这是砍价的套路之一。 秦悠叫上周哥就走:“别让老板为难,我们拉回去吧。” 老板挡在去路上,老大不情愿地报了个数。 秦悠在心里“啧”了声:“还是拉回去吧。” 老板不耐烦了:“爱卖不卖。” 周哥年轻气盛,对老板的态度很来气。 秦悠拦着他,对老板说:“车是学校让我们来卖的,多卖归我们,少卖我俩补差价,原样拉回去我们又不亏。” 周哥附和着掏出学校开的报废车辆归属证明。 老板一秒从敷衍到讨好:“咱玄易大学的废车肯定处理干净了,我收,报价翻倍怎么样?” 秦悠不吭声,周哥皱个眉头。 老板果断再提百分之十。 见二人同意卖,老板亲自办手续过账,话里话外套近乎,想让他俩牵线请玄易的老师们画几张灵验的符。 秦悠看向周哥,周哥微微摇头。玄易大学在这方面管得很严,只有在校学生和保安宿管这些“自己人”大难临头求上门才会帮一把。要知道绘符刻牌要依托深厚修为消耗大量精力才能制成一个,老师们在校外都是大师,常常要降妖除魔,很难分出心神绘制多余的符箓。 孙叔就是没好意思去求那些完全不熟的老师们,才遇上了要命的车祸。 幸好有秦悠的符牌。 学校更不允许学生乱卖,大多学生会点皮毛就洋洋自得,碰了钉子才知道天有多高,任由他们随便卖符会害死很多人。 秦悠这才知道,在鬼怪横行的世界,灵验的克鬼法宝同样是稀缺资源。 她摸出一张符纸,那是她大清早从吊死鬼舌头上撕下来防身的。 老板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秦悠不做奸商,所以她如实相告:“这是一张驱鬼符半成品,只能把普通的鬼定在原地。我在一个吊死鬼身上反复试验过,你要的话可以卖给你。” 老板恨不能上来抢的胖手瑟缩一下:“从鬼身上撕下来的啊?” 秦悠:“是啊,不然怎么确定它好使。” 老板颤巍巍挑大指:“不愧是咱玄易,真严谨。” 不等秦悠报价,老板直接塞给她厚厚一叠红票票。 周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是灵验护身符市场价的两倍。 秦悠对鬼怪衍生出来的市场物价颇为震惊,面上仍维持镇定,退回一半人情费,再给自己打个广告:“我有些二手货的渠道,有需要可以去垃圾山询价。” 老板愣了下:“垃圾山?你是老秦家那闺女?” 秦悠不想跟他攀关系,点下头,收好钱就走。 她在人情往来与工作赚钱之间向来分得很清楚。 谁是真的对她好,谁是见到有利可图故意套近乎,她能分辨。 从收购厂出来,秦悠数了五张票子给周哥。 周哥连连摆手:“你给我那么多符纸我已经占老大便宜了。” 秦悠说:“其实那车你可以自己拉来卖,学校只让你处理掉,又没强制你必须送到我这来给我卖。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这个钱呢也不是白给你,我有事求你帮忙。” 她把钱硬塞给周哥:“我父母在世时会去学校里收垃圾,你帮我问问我能不能接他们的班,这样也省得你和孙叔牺牲休息时间来回跑了。” 周哥:“能啊,孙叔说学校收垃圾的名额一直给你家留着呢,你去办个出入证就行了。” 秦悠没接他递回来的钱,还多拿一张给他:“你下次去看孙叔时帮我买点他爱吃的水果,告诉他不用总惦记我,我能吃上饱饭了。” 这话说得周哥五味杂陈。 秦悠:“咱们回吧,别耽误你下午的班。” 坐上车的周哥终于憋出一句话:“要不我拉你去学校把出入证办了吧,反正顺路。” 秦悠笑得很灿烂:“好呀,谢谢周哥。” ~ 玄易大学是这个世界最权威最专业的玄学灵异类高校,门槛很高,不是从这毕业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师。 学校建在城市边缘,自成一城,可见其规模。 秦悠在周哥的指引下办完手续,挂上出入牌沿着进门的小路闲逛。 学校很空旷,遥遥能望到远处的亭台楼阁,有些古香古韵,也有现代化的气派高楼。百十米的小路走下来没遇到一个人。秦悠担心迷路连打听路都找不到人,天色也不早了,她只好折返。 走在路上,她能感觉到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将自己环绕,这就是传说中防止鬼怪入侵的保护结界。不让外人随便进来就是担心有人使坏。 路过垃圾桶,秦悠朝里一瞧,内壁很干净,垃圾也集中在学生常用的文具一类。 她从里面挑出两支能写字的笔和几张画废的黄符,不同于书里夹的那些毛笔画符,这几张是用朱砂红笔绘制的。 能卖钱的大件也有几样,秦悠徒手拿着费劲,只好遗憾告别。 她得尽快弄个能拉货的小车,这样捡到好东西才运得回去。 出校前,她再望一眼恢弘肃静的校园,余光无意中捕捉到一个移动的影子。定睛一瞧,依稀是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人。 怪好看的。 对方似是路过,一晃眼就不见了。 总算在学校里见到个活人,秦悠满足了,徒步踏上归程。远是远了点,但她能在步行过程中更真实地了解这个世界,还可以沿途买些日常用品和吃食。 路过车行,三轮车的价格高得吓人,电车机车对自以为小小暴富的秦悠更是天价,她这才知道这里的人大多开车,少数御剑上天,只有极少数人才选择这类传统交通工具。 第004章 秦悠身上唯一的驱鬼符卖给了收购厂老板,她现在就只有两张刚捡回来还没想好怎么修补的黄符。以她看过绘符手册的粗浅认知,朱砂画符很珍贵,能进垃圾桶大概率是废得不能再废了。 当你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虚张声势或许是你唯一的转机。 秦悠掏出那两张黄符,喜滋滋自言自语:“千求万求可算求到玄易的老师亲手绘的天打雷劈符,妖魔鬼怪谁来劈谁,我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喽。” 流窜在林子里的阴风顷刻间柔弱下去。 秦悠很想快跑逃离,可她清楚自己不能露怯,稍有纰漏就会被藏在林子里的东西看穿她的把戏,到时她只能抱着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钱再死一回。 直到两只脚都踏出林子,秦悠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回肚子。从这里到垃圾山是一整片空旷的区域,想是垃圾山占据此地多年,附近的人们渐渐都远离了吧。 这也意味着林子里那东西想害人的话,她依旧是首选。 秦悠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无法向外界求助,想保命只能靠她自己。所以她一回到垃圾山先去吊死鬼那儿撕下两张符纸傍身,同时也怕吊死鬼挣脱桎梏给她上演一幕背刺,她给吊死鬼展示了那两张朱砂黄符。 吊死鬼早被地底下不间断的古怪声响吓破胆,见到秦悠犹如见到亲妈。 秦悠实在受不了它那白花花的大眼珠子叠加泪眼婆娑特效,赶紧盖上棺材盖,并把棺材上的符纸重新贴好以策万全。 回木屋的路上,秦悠绊了个跟头,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仗着有符纸在手,胆气大增伸手去摸,原来是一根粗糙的麻绳。 秦悠舒了口气,抓几下没能使脚挣脱出来,索性带着麻绳回到屋里。 点上新买的粗蜡烛,伸手不见五指的破屋亮堂起来,她把买回来的两大兜杂物塞到床底下,开始专心解她脚上的麻绳。 绳子顶她鸡爪似的手指三根粗,目测四五米长,老式麻绳材质很粗糙很结实,就是表面黑一块灰一块,不洗干净是没法用了。 秦悠觉着这么好的绳子不当晾衣绳可惜了,她现在也是有很多换洗衣服的人,这麻绳刚好派上用场。 记忆中,山顶上有口井,山侧面有条河,权衡过取水的体力消耗以后,秦悠决定明天去河边打水洗绳,再打盆水回来替换掉先前存那盆愈发浑浊的雨水。 这一夜没有预想中的惊心动魄,秦悠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前几天的降雨令河水暴涨,却怎么都淹不到紧邻河边的垃圾山。 秦悠瞅瞅自家仿佛被结界隔绝的山头那岿然不动的气势,刚刚升起的“哪天下暴雨会不会把我冲走”的担忧消散了。 洗麻绳是个费事的活,每条细小的纤维里都挤占了太多脏污,新买的鞋刷子刷不到里面。而且麻绳会吸水,在河里泡了一会,秦悠差点被如蛇般随水蜿蜒晃动的大绳子给拖下去。 秦悠见小半天也没人在附近流域出没,她便把麻绳一头拴在旁边的小树上,借由水流的冲击清理麻绳内部的污渍,她则端了盆水回屋研究黄符。 她走得太快,没有瞧见麻绳上沁出的大片血色。 ~ 经过对照,秦悠确认黄符名叫镇邪符。顾名思义,牛鬼蛇神什么都能镇,不局限于鬼魅。 “一张有效的镇邪符,邪祟触之如遭雷击,厉者或有余力遁走,泛泛者难逃湮灭。镇邪符效力取决于绘符者,平常人无法驱动其效。” 秦悠郁闷了,敢情镇邪符不光要绘制者有深厚修为,使用者也必须是懂行的。 有效的镇邪符在她手上发挥不出威力,捡来这两张也不可能由她来变废为宝。 白白期待一场,秦悠把黄符夹进手册,陷入沉思。 绘符手册上说符纸并非通用,像她改装而成的驱鬼符由于使用材料和绘制者都是入门级别,成品属低阶,而无论低阶高阶,原功能都是把“鬼”赶跑,中高阶驱鬼符对鬼魅能造成一定伤害——具体要看绘符者和鬼魅谁更厉害,最好的驱鬼符对妖怪僵尸之流也无效。 相对应的绘制门槛和使用门槛都很低,是普通人保护自己的利器,毕竟普通人不太能撞上高级的厉鬼恶魂,真撞上了,手握再多低阶驱鬼符也得认命躺板板。 镇邪符是不限定攻击目标的高级符咒,因而对绘制者使用者都有严格要求,这也避免了个别普通人拿到威力惊人的符纸之后作死去找厉害的妖魔鬼怪对线。 棺材里那吊死鬼如果真是被上吊老头抓来的替身,满打满算才死几天,被秦悠改动过的符咒定住就不奇怪了。但“穿”走他尸身的那位,是鬼,还是其他物种呢? 秦悠后悔昨天没多买些介绍这个世界以及鬼怪的书籍回来,主要是家里什么都缺,而她实在拎不动了。 现在那东西很可能盘亘在她出去的必经之路上,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以前,她不敢再离开垃圾山了。 趁天光犹亮,秦悠绕着破木屋翻一圈垃圾。 这几年新送来的垃圾都堆在靠近树林那一面,少女只捡她用得上的旧物,真垃圾她无力处理,渐渐形成了一座独立的小丘,跟垃圾山的体量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悠很好奇秦家收了多少年垃圾能攒这么壮观的一座山。听收购厂老板说,她家早年会在垃圾积攒到一定数量以后进行填埋,这座山是经年累月从平地上填起来的。 正在感叹的秦悠又被绊了个跟头,这回暗算她的是一堆烂木头,实在没有补救价值,她把它们拾掇进棚子里留作烧火。 就在她准备搬完最后一趟木头就回屋休息时,她在木头底下的污泥里发现几张因潮湿而字迹模糊的纸,不同于绘符手册要求的标准长条,这些符咒是金笔写在光滑的四方红纸上,乍看很像过年贴门上的福字。 秦悠越看越眼熟,小时候好像看爷爷修补过类似的物件,具体干嘛的她不记得了。 她把这几张红纸拿回去,用抹布小心擦去表面脏污。再搬几个破烂牌位回来,敲打翻新后将这些不知归属于谁的牌位摆到垃圾山前面。 听爷爷说,写过亡人姓名的牌位即为有主阴物,大量有主阴物聚集之地,凶神恶鬼亦要避让。 垃圾山本就尽是秽物,鬼怪避之不及,再在山脚下摆几个有主牌位,将物理驱鬼的被动技能叠满。穿吊死鬼尸身那位若真的盯上她,瞧见这阵势也得偃旗息鼓。 临睡前,秦悠又去看了吊死鬼,比昨天更老实了。 秦悠撕掉它口舌上的符纸,问它怎么死的。 吊死鬼鼻涕一把泪一把:“我送外卖路过树林,被一个老头给吊到树上的。” 秦悠给它描述了上吊老头的样子。 吊死鬼连连点头。 秦悠:“跟前没有住户,你外卖送到哪?” 吊死鬼:“送到这附近的空地。” 它解释说自己是大排档服务员,熟客点单他给送,那天晚上有人点了冰镇啤酒和穿好的肉串,客人要野外自己烤。他骑小车进树林就瞧见了挂在树上的老头,吓得差点撞树上,正要报警,那老头勾着上吊绳自己下来,抱起吓得腿软跑不动的他挂到了树上。 短暂丧失意识后,他发现自己也能扒着绳下来,就是怎么都离不开树林。没头苍蝇似的徘徊几天,它碰到了来送垃圾的周哥,脑海中有个声音:把他挂上去就自由了。 再就不知怎地在抓替身的过程中离开了树林,躺进了棺材。 秦悠:“你现在还想挂人上树吗?” 吊死鬼忙不迭摇头。 秦悠:“很好。” 棺材盖又盖上了。 吊死鬼:“……” ~ 第二天,秦悠起个大早,去河边捞她的晾衣绳。 麻绳经过一天一宿的涤荡犹如换了根绳,变回它原本的粗麻色。 秦悠把它捞上来挂到树杈上阴干,再搬回垃圾山搭配新捡的竹竿弄成晾衣架。 衣服要洗,漏雨淋湿的被褥没有及时晾晒已经长毛,秦悠原是想买床新的,碍于近期不敢出门还是先洗洗凑合盖几天。 一整天忙活下来,久违的头晕又找上她,秦悠往床上一躺就人事不知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外响起粗哑的呜嗷乱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秦悠揉着眼睛出门一瞧,一个人形在晾衣架下面扑腾,洗了一天的衣服被褥全在地上。 一秒清醒的秦悠趿拉着鞋气冲冲跑下去,看清挂在晾衣绳上的东西长着一张吊死鬼同款脸、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两眼暴凸,伸手向秦悠抓来,似在求救。 秦悠拍开他指甲如钩的手:“谁让你把我衣服弄地上的!” 那位:“……” 秦悠:“你挂这好好反思,别想跑,天亮给我去洗干净。” 然后她气势汹汹走了。 那位:“……” 凉风打着旋儿过去又打着旋儿回来。 满天星斗转眼全都藏到密布的乌云之后。 恐怖氛围拉满了。 秦悠昂首阔步走回木屋,重重关上房门,往门板上一靠才发现鞋子不知何时没了一只。 被穿走的尸体真的找上门了,太可怕了呜呜呜。 第005章 没指望单薄的门板给她安全感,秦悠赶紧找出所有跟妖魔鬼怪沾边的物件,连垫床脚那牌位都抽出来了。 除开不知用途的金字红纸和用不了的黄符,只有驱鬼符靠点谱。 如果藏在尸体里的是另一个鬼魂,驱鬼符就有可能起效。 是与不是,实践出真知。 秦悠深吸口气,毅然决然拉门出去做实验。 那位还在麻绳上挂着,也许是扑腾不动了,远远望去特像上吊的死人。见秦悠去而复返,它垂死状颤抖着手臂伸向她。 啪。 一张符纸正贴它手上。 那位:“……” 秦悠戳戳它僵直的手:“定住了?” 那位气急败坏要挠死她。 秦悠抱着脑袋疾跑回屋,然后跑出来找那两只都不见了的鞋。拎着鞋逃回去穿好鞋跑出来,把那位手上的符纸撕下来再跑回屋,门一关,人就出溜到地上累晕了。 那一夜,整座垃圾山回荡着闷在喉咙里的哼哼,似是在骂人,而且骂得很脏。 转天是个阴雨天,这让盼着太阳公公来壮胆的秦悠很绝望,她更心疼那一地昨晚没顾上捡的衣服被褥,怕是比洗前更脏了。 她趴在门上向外瞄,那位还挂在绳上,每次打雷都会抽抽。要不是没有电光落下来,秦悠还以为它被雷劈了。 观察半天,她确认它不是在演戏,就是不明原因挂在那根拉直的绳上下不来,而支撑麻绳那几根摇摇晃晃的竹竿竟也意外稳固,完全没有要倒的趋势。 秦悠去后面棚子撕块塑料布裹住自己,在那位麻木的注视下狂奔而去。 既然吊死鬼和它的尸体都在垃圾山,树林就安全了,她这时不去求救更待何时。 ~ 秦悠奔进玄易大学门口值班室时,当值的周哥吓一跳,赶忙给她倒热水。 得知垃圾山现状,周哥的脸惨白惨白的,上报队长以后由队长联络教务处派人来接洽。 十分钟后,守在门口的周哥说了声:“来了。” 秦悠好奇探头一瞧,门外空空,雨也停了。 周哥指指天上。 秦悠仰头望去。 一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羽扇纶巾立在半空,长相俊美身姿挺拔,若不是戴了眼镜还真有几分古人风范。 从秦悠的角度看,上面那位跟她上次来时惊鸿一瞥的活人有点相似,就是大大的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她揉揉眼睛,这才瞧见人家脚底下踩着一柄剑。 跟前世大爷大妈晨练那款差不多。 周哥给她介绍:“他是算命系的老师,孙叔有大劫就是他给算的。他这是御剑飞……” 他没说完呢,上面那位就在他俩崇拜的注视中连人带剑垂直掉下来,正摔泥坑里。 秦悠:“……” 周哥上去搀扶:“尤老师没摔坏吧?” 五体投地拍地上的尤老师撑着地扬起脸,冲秦悠绅士微笑。 秦悠回以礼貌微笑。 周哥把秦悠没喝那杯凉掉的水端给尤老师:“摔坏没有?给您叫车送医院?” 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歪在凳子上的尤老师推推那副严重影响他颜值的呆板眼镜:“不用,我近几个月每天都会这样摔个百十次,习惯了。” 秦悠心底满是同情与惋惜。 尤老师:“我听说吊死鬼和它的尸身分别作祟,可有此事?” 周哥一指苦主。 秦悠配合着瑟瑟发抖。 尤老师上下打量秦悠:“这位同学,我看你印堂发青,近来可是遇到了古怪之事?” 秦悠:“……” 尤老师轻咳:“这是我的口头禅,你无视就好。” 秦悠:“……” 周哥:“学校让您去处理啊?” 没等尤老师开口,门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回答:“学校派的是我。” 这次来的是一位运动服猛男,那胳膊抡起来能打飞三个秦悠。 周哥介绍说这位是主教体能的李老师。 李老师一进门先皱眉:“你坐车不行么?非得飞过来,现在怎么整?我们这么多人等你回家换衣服啊?” 尤老师:“换衣服干嘛,待会还下雨呢,我连人带衣服都冲干净了。” 李老师:“待会还打雷呢,小心老天爷看不过去把你劈半路上。” 尤老师:“怎么会呢,我那剑上安避雷针了。” 他边说边炫耀似的向大伙展示剑穗上面挂那枚小到无法辨识形状的吊坠。 ~ 直到坐上李老师的车,秦悠都没缓劲过来。 她以为的高人是那种超然物外不喜不悲的智者。 眼前这两位,呃。 李老师是个火爆脾气,这一点从他拿车当飞机开就能看出来。 强烈要求同行的周哥脸更白了。 李老师还能腾出精力询问事情经过。 秦悠照实讲了。 副驾上的尤老师对秦悠改过的符纸很有兴趣。 秦悠递了一张过去。 尤老师翻来覆去看半天:“这是个好东西呀。我画符这么多年都没画成一张灵验的,你一改就改成了,可见你筋骨奇特,是个可造之材。” 秦悠总觉得他下一句要收费了。 尤老师没有要钱,反而给了秦悠几张票子:“这张符卖给我好不好?” 秦悠一想吊死鬼即将清仓,她就有多余的符纸了,便把这张卖给了尤老师。 尤老师如获至宝,转手贴李老师脑门上。 李老师一个刹车,车头差点撞树上,紧随而来的是他那响如雷的咆哮。 “尤浩戈你想死别连累我们!” “你们跟我混准保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 来这几位都听秦悠说过她家的现状,然而真到现场还是被晾衣绳上挂死人的一幕惊呆了。 那位脚尖能点地,手也是自由状态,怎么就能在那根直直的绳上下不来呢? 一群人围着它转圈参观。 那位干瞪眼没辙。 李老师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想好要怎么把这位摘下来带走,只好说:“咱先去看看吊死鬼呗?” 秦悠领着他们上山。 人生头一回爬垃圾山,李老师风风火火,尤老师跌跌撞撞。 掀开棺材盖的秦悠眼睁睁看着尤老师踩裂一块木板摔进了棺材。 吊死鬼那撕心裂肺的叫喊直冲天际。 李老师拎他脖领子把人薅出来甩一边,还不忘跟秦悠打商量:“小秦老板你把这棺材和几张符纸卖给我吧,我搬回去也方便点。” 秦悠对李老师的开价很满意,在强调她要自留两张符纸以后,双方爽快成交。 于是李老师单手扛棺上肩,大步流星折返下山。 秦悠可算明白校方为什么要派个体能老师来处理了。 坐在垃圾上的尤老师看上去更呆了。 秦悠在他眼前晃手。 尤老师涣散的目光乍然聚焦,吓秦悠一跳。 尤老师:“小秦同学,你把晾衣绳卖我好不好?” 秦悠:“啊?” 尤老师瞥一眼走远的李老师,以手挡脸低声说:“李老师肯定会跟你买晾衣绳绑那死人用,你别卖给他,卖给我,我出双倍价。” 秦悠斟酌措辞:“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尤老师的音量再降一格:“那是根上吊绳,吊死过很多人。” 秦悠腿一哆嗦,也坐垃圾上了。 尤浩戈挪到她旁边给她科普:“吊死过人的绳子是大凶之物,你那根上面不光有怨气还有很重的煞气,有可能是旧年代的绞索,专吊杀人如麻的重犯和冤死的无辜。你看那被附身的吊死之人碰到那根绳怎么都挣脱不开,这叫一物降一物。” 秦悠恍然大悟。 尤浩戈仍在卖力游说:“李老师买走的话绑完尸体转手就扔,多糟践好东西。我就是个臭算命的,什么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你卖给我我一定当宝贝供着。” 秦悠认同点头,但:“不卖。” 尤浩戈委屈了:“为什么?” 秦悠:“我也缺个自保的宝贝。” 尤浩戈:“你天赋异禀!” 秦悠:“不卖。” 尤浩戈:“……” ~ 研究怎么带走绳上那位的李老师和周哥发现尤老师下山以后蔫了。 李老师懒得管他,问秦悠能不能把晾衣绳卖他。 秦悠果断拒绝。 李老师倒也痛快,钳住吊住那位的手脚塞进棺材,再把棺材塞车里。 这下好了,车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你俩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话音未落,李老师已驾车绝尘而去。 强行滞留的两人:“……” 尤浩戈打起精神:“我可以御剑带你回去。” 周哥:“免了免了。” 秦悠:“你剑呢?” 尤老师:“……在车上。” …… 送走打车这二位,秦悠对着晾衣绳犯了难。剩她自己,再看这根吊死过很多人的麻绳就有点瘆得慌了。 再用它晾衣服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可瞅瞅那些泡在积水里的衣物,秦悠胆气大增:它必须是根普普通通晾衣绳。 ~ 自打见识过尤老师的御剑之术,秦悠便打消了御剑当交通工具的想法,她这身板,摔一回就凉了。 但这不影响她在垃圾山上捡拾刀剑碎片的热情。 装吊死鬼的简易棺材搬走以后,秦悠发现下面有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去污泥,锃光瓦亮。 曾看爷爷修补过匕首的秦悠确认这是崩断的剑,质地比尤浩戈那把还要好些。 可她找遍了棺材周围也只找到这一段。 秦悠颇为遗憾地用这段剑刃垫了床脚,比垫牌位时顺眼不少。 第006章 秦悠磨镜子没费劲,镜子放哪倒成了难题。没有桌子的她以前会把小物件放枕头底下,这两天枕头在外面晾晒,她就剩一光板床了。 挂墙上也不可取,木屋四四方方面积小,挂在哪都能照到床。前世没有鬼怪都讲究镜子不能对上床,在这儿就更不能这么干了。 秦悠里里外外转一圈,最后把镜子卡在门板外面,出门时照照就够了。 忙完家里,她又马不停蹄去到市区,当务之急是解决出行难题。没有车,她没法去收垃圾。虽然山上总能挖到令人惊喜的“宝贝”,但来钱最快最稳定的还得是能卖的新收废品。 所有类别的新车都不在她的购买能力内,她的目的地是旧物市场。 旧物市场里的个别旧物比垃圾桶捡来的还破,唯一的优势是勉强能用。 秦悠看上了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人力小三轮,价格同样贵到离谱,几乎要掏空她所有的钱。 秦悠捂着装钱的衣兜蹲在墙角,纠结之外还有担心。 这种老式三轮空车蹬都要用很大力气,再装一车垃圾,她的小身板恐怕寸步难行。而且这车买回去要大修才能上路,更换的零件又是好大一笔钱,她没钱了。 始终狠不下心,她索性先去外面买个烧饼填肚子。 回来时发现市场里多了几个摊位,三轮车旁边那摊人最多。 秦悠仗着体型优势挤进人群,才看到有人在卖牛。 牛卧在地上,通体黄毛泛白,一看就知道年纪很大了。 主人说牛是他家种田的耕牛,养很多年,今年他家买了全套机械化设备,牛用不上了,吃得太多又占地方,所以要卖掉。 询问的人很多,全是在问老牛肉能不能炖熟。 牛耷拉着眼皮,全白的睫毛下那双失去神采的大大眼眸里盛着淡淡的哀伤。 它就那么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曾经的主人对它的“滋味”品头论足,任由食客们在它身上又掐又摸。 秦悠忽然很难过,这样的场景在前世也很常见,被卖的老牛老马老狗等等都曾为主家卖力工作,老了依旧难逃被吃的命运。爷爷常说世间生灵活得越久越有灵性,这些常年与人为伴的家畜被卖被杀时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被信任的人抛弃的无可奈何与悲伤。 这心境跟初来陌生世界的她有些许类似。 秦悠能理解原主人,也同情这头老牛。 所以她问:“它还能拉车吗?” 主人一愣。 老牛撩起眼皮看过来,不等原主人回答,它已利索地站了起来。 秦悠觉得,老牛在向她展示自己还很强壮。 牛比旧三轮还贵一点,秦悠掏钱却没犹豫。 秦悠接过缰绳那一刻,老牛自觉站到她身侧,卧地时一直垂着的大脑袋昂得高高的,大眼睛亮亮的。 秦悠拍拍牛头,小心翼翼问原主人:“有牛车吗?” 原主人说有一辆特别破的,拉过来怕连累牛卖不出去,她想要的话可以跟他去取,白给她,他家就在市场后面的两条街。 秦悠偷眼看老牛,老牛大力上下晃头,似在点头。 ~ 看到牛车那一刻,秦悠哭笑不得。 这车除了两个圆圆的零件能辨认出是车轱辘,其余部分抽象到需要她靠想象力去猜是什么。 原主人说套在牛身上的鞍早按废铁卖掉了,现在很少有人用牛拉车,买鞍要么定制要么去收购厂找找旧货。 见秦悠瘦得一把骨头,原主人帮着把穿起来的俩轱辘挂到牛身上,再白送一袋干草饲料。 秦悠厚着脸皮多要了个大袋子,挂到牛屁股后面,省得她还得跟在后面扫大街。 老牛甩甩尾巴:“哞。” 秦悠牵起缰绳:“反对无效。” 老牛的尾巴甩更使劲了。 多了个壮劳力的秦悠看什么都想买,一摸兜里没有钱。 她叹了口气:“你说棺材安上这轱辘能当车用不?我记得山上有口纯木的棺材,摘掉木耳蘑菇擦一擦,应该还没烂透。” 老牛的尾巴立马不动了,大眼睛贼溜溜一个劲往她这边瞟。 秦悠乐了:“原来牛也怕鬼啊。” 老牛的大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 不管拉车还是拉棺材,鞍都必不可少,既能固定牛车,又能防牛受伤。 秦悠的计划是回去找找金属垃圾,去上次那个收购厂以物换物。 可她才牵牛到家,就看到了那位据说跟少女父亲交情匪浅的收购厂老板在垃圾山下转圈。 老板见她回来,恨不能当场给她跪下。 秦悠一问才知道老板撞鬼了。 老板:“秦大侄女你这有没有把鬼赶跑的符啊?” 秦悠:“没有。” 老板快哭了:“那祖宗定在我收购厂院子里,都没人敢上门了。” 秦悠“啊”了声:“我这真没有,你可以去玄易大学请他们派人去收。” 老板说他没去过玄易但去请过好几位专门收鬼的高人,都说那就是个普通游魂,不会害人,时候到了自然会进入轮回。 问题在于“时候到了”是哪天,谁都不知道。 而且高人强调时候到了却没有取掉符纸会影响亡魂转世,被耽误的游魂会化作厉鬼找老板讨命,届时那张初阶符可制不住它了。 秦悠听得直咧嘴。 老板痛哭流涕:“求求你给叔儿想个法子。” 秦悠不想管闲事,可谁让她有求于人。 她只好说:“我可以帮你问问,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在老板的千恩万谢以及重金承诺中,秦悠卸下那俩轱辘,骑牛去了玄易大学。 周哥得知她的来意颇为无奈:“游魂是我们每个人转世前的终极形态,人死后都会在阳世停留几天,具体天数因人而异,通常不会太久,也不会被普通人看到。偶尔有例外,目前记录在册最久的游魂游荡了三十九年。被看到的也是少数,习惯就好了。” 秦悠咋舌。 周哥:“就因为停留时间有长有短,修行的师傅们才达成共识不管游魂,耽搁人家轮回会引火烧身,乱用法器符咒容易伤到游魂更是罪孽深重。” 秦悠心知老板这事解决无望,遗憾之余,她打算先捡点能卖钱的破烂让牛扛回去。 学校垃圾桶里的好东西层出不穷,秦悠捡到一双半旧的女款运动鞋,刚好她能穿;还翻出厚厚一叠试卷,上面的大红叉叉和最上面的大零蛋看得她心惊肉跳。 就在她打算翻完这个垃圾桶就回家之际,一个人在后面拍了她一下。 踩在花坛边沿、大半截身体探入垃圾桶的秦悠一哆嗦,掉垃圾桶里了。 外面那位吓坏了,扒着垃圾桶大叫:“小秦同学你还活着吗?” 秦悠头顶香蕉皮仰头瞪他:“我是掉垃圾桶里,不是掉井里。” 外面的尤浩戈讪讪一笑:“我拉你出来?” 秦悠:“你往后点,我自己能出去。” 尤浩戈踩地雷似的一步一步后撤,跟老牛站一块。 老牛瞅瞅他,他瞅瞅老牛。 老牛以踩地雷的步伐跟他拉开距离。 尤浩戈赌气似的,非站它旁边。 等秦悠费劲吧啦翻出垃圾桶,一人一牛快没影了。 秦悠:“……” 她有理由怀疑尤老师要偷她牛。 幸好尤老师“迷途知返”,硬拽着牛鼻子上的绳又回来了。 “小秦同学,我请你吃饭做补偿可好?” 正愁晚饭没着落的秦悠欣然点头,顺带替饿肚皮的老牛问问学校里有没有能啃的草皮。 尤老师说食堂每天有好多不要的菜叶子,边说边朝老牛使眼色。 老牛甩甩尾巴,不情不愿站他旁边了。 吃饭时,秦悠说起收购厂老板的困境。 尤老师说:“游魂徘徊不去,应是那里有与它牵绊颇深之物。我正好没事,待会跟你走一趟,找出游魂惦记的东西搬到僻静处就不会影响收购厂做生意了。” 秦悠对热心肠的尤老师印象好了不少。 于是开开心心多吃两碗饭。 食堂摘菜的阿姨很热心地装了好大一袋菜叶给老牛带回去,秦悠瞧见阿姨偷偷往里塞了好几把还算新鲜的蔬菜,还一个劲朝她眨眼。 秦悠觉着这一大袋不光是投喂老牛的。 老牛身上左挂一包右吊一袋,秦悠没地方坐,尤老师兴高采烈取来他的宝剑。 见秦悠拒绝得那么决绝,尤老师仍不死心:“我们可以贴地飞,掉下来也没事的。” 他边说边展示,剑身离地三指,远看像在踩滑板。 秦悠有点心动,谁知尤老师转一圈回来时剑身撞到低矮台阶被迫静止,剑上的人因惯性飞扑出去。 秦悠一闭眼,替尤老师脸疼。 第007章 收购厂里,尤浩戈和定在院子里的游魂老头大眼瞪小眼。 半晌,老头鬼先开口了:“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青呐。” 脑门撞青一块的尤浩戈:“……” 秦悠捂嘴偷笑。 老头鬼的算命话术比尤老师高明多了,三五句忽悠得尤老师要当场掏钱请老先生给他好好算算。 秦悠赶忙拦着:“别忘了你来干嘛的。” 尤老师尴尬正襟,煞有介事绕着老头鬼转了一圈又一圈,掐指算算,又去老板新收回来的那堆物件里东翻翻西找找。 秦悠假装帮他找,低声问他:“有把握吗?” 尤浩戈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叫老板把那张斑驳的铁架床搬出来。 老头鬼的眼睛死死追着铁架床,都顾不上忽悠人了。 尤浩戈揭掉老人身上的符纸偷偷塞进自己衣兜,才说:“这张床老人躺了几十年,最后也是死在这上面。” 想是老头家里觉得晦气才把旧床卖掉。 老板里外转半天也没找到适合放床的僻静地,就问尤浩戈能不能把床收走。 尤浩戈看秦悠:“不管老头走不走,这床都能照常用。” 秦悠心动了,可她实在信不过尤老师。 尤浩戈拍胸脯向她打包票,他拍得越响,秦悠越犹豫。 二人僵持之际,老头鬼面露笑意,身影一晃不见了。 老板又哆嗦了:“哪去了?” 尤浩戈一脸严肃:“肯定是躲起来了。” 老板立马包两个大红包硬塞给二人:“求您二位把这床拉走,我不要了。” 尤浩戈贴到秦悠耳边嘀咕:“老头看自己的床有人接手,安心走了。” 秦悠果断接收,并要求老板派车送到垃圾山。 那边伙计连夜装车,这边秦悠跟老板打听有没有牛鞍。 老板连忙点头,亲自找出个崭新的,免费送给她。 秦悠估计尤老师装进兜的符纸是要不回来了,她只好自掏符纸一张聊表感谢。 老板感激涕零,恭恭敬敬把两人送走。 有了牛鞍,还白得一张好床,秦悠心情大好,热情邀请搬完床累瘫的尤老师深夜观“坟”。 “你看这棺材当牛车好,还是那棺材好?这个分量轻,可木料糟烂装不了重物;那个挺结实,就是分量太重。” 尤浩戈脸上的菜色更菜了。 他由衷建议:“你不是刚撤出来个旧床么,把它改成板车就挺好。” 秦悠挑起大指:“你说得对!那床是一整块棺材盖,结实还不沉。” 尤浩戈:“……” ~ 临走前,尤浩戈看到秦悠门上的小镜子:“你这镜子装太低了吧。” 秦悠照照正符合她身高的镜子,用袖子抹去掉垃圾里蹭脸上的脏痕。 尤浩戈伸手挡在镜子前面:“装在门外的镜子是照鬼的,不能照人。” 秦悠虚心求教:“照了会怎么样?” 尤浩戈:“呃,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秦悠拍开他的手,继续擦脸。 尤浩戈瞅瞅这面还没有他掌心大的袖珍小镜子:“哪来的?我上次来还没有呢。” 秦悠:“捡的。” 尤浩戈的脸又绿了:“捡的?不会是破镜子吧?” 秦悠:“破镜子也有讲究?” 尤浩戈:“分情况,不小心打碎的镜子可以重复利用,碎掉的八卦镜绝对不能用。” 他说安在窗框门框外面的小镜子叫八卦镜,想走门窗进屋的鬼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被吓跑。 如果好好的八卦镜突然碎裂,通常是有厉害的鬼怪登门了。 秦悠前世也有这种说法,然而在这个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八卦镜成了普通人家最基本的保家镇宅物。 尤浩戈:“碎掉的八卦镜很邪门,你不知道这镜子的来路,最好丢掉。” 秦悠被他说得毛毛的,但:“你看我这邪门的东西还少吗?” 山上有棺材,床是棺材盖,绞索在下面当晾衣绳,旁边还有一长溜牌位站岗。 尤浩戈:“……行吧。” 妖魔鬼怪到访,谁先叫“救命”还真不好说。 ~ 正经的床睡着就是舒服,这是秦悠起床时最大的感触,即使铺盖只有薄薄一层,平躺在上面也能安然入睡,而不是像之前那床凹凸不平,怎么躺都浑身疼。 睡得好,精神就好。 秦悠起个大早,开始研究怎么把旧床棺材盖改装成板车。 老牛卧在屋前的平地上,吃几口菜叶哼两声,好像在给秦悠监工。 秦悠擅长修补旧物,可她没修过板车,她也没有参考资料和图纸,叮叮咣咣好几天才勉强保证牛拉车时轱辘不会掉下来。 首次赶车进城,秦悠决定不去学校,她要开辟新战场——去临近居民区捡点生活垃圾。 居民区的瓶子纸壳一丢出来就被大爷大妈们瓜分干净,秦悠捡了个寂寞,连逛三个小区仍是颗粒无收。 秦悠垂头丧气要走,被一个小伙子叫住。 “我家有个坏掉的大座钟,你收吗?” 秦悠询问价格,对方说是上个房主不要的,白送。 白送等于白捡,秦悠一扫没捡到破烂的郁闷,乐颠颠搬大座钟上车。 大座钟有半人多高,沉甸甸的,从外壳到零件都是真材实料。 秦悠恰好会修表,修好了再补补漆面,目测能卖好多钱。卖不掉也可以自己留着,省得她天天看日月来判断时间。 跟大座钟一道回家的还有几本讲妖魔鬼怪常识的书籍和一床崭新被褥,一大块塑料布。 收购厂老板的红包说多不多,秦悠打算存起来买手机,有了手机才好跟外界联系,万一再碰上吊死鬼上门这种事,她也能及时求救。 回到家的秦悠先把上次撕坏的棚子补好,再在门前空地加盖一个新棚,装她的大座钟和锅碗瓢盆日用品,这样再下雨她就不用淋一身湿去屋后的棚子找东找西了。 忙完自己,她又扛起垃圾山上挑出来的木料和洗净晾干的枯草去给老牛搭牛棚。 老牛对棺材板搭成的牛棚很嫌弃,但这几天它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新家家徒四壁,秦悠给它的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了。老牛嘴上嫌弃地哞哞叫,健硕的身体还是乖乖卧进牛棚。 ~ 夜里起风。秦悠睡得很不安稳,耳边时刻回荡木板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秦悠翻个身,心想哪天要去收购厂买几根旧角铁,在她能盖上砖瓦房前先给木屋做个加固。 慢慢地,吱嘎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细碎很有规律的嘀嗒声。这声音很催眠,半梦半醒满脑子混乱念头的秦悠彻底睡了过去,随即又被巨大的“当”震醒。 秦悠腾地坐起来,久违的眩晕令她眼前发黑,耳鸣掩盖住外界的嘈杂,唯有那不停歇的当当声直击她的脑海。 这是,钟声? 哪来的钟声? 哦,她白天收了个大座钟回来。 貌似自己还没腾出工夫去修吧? 老式座钟是纯机械制造,要手动上劲才能走。 秦悠记得自己收回来的座钟没有上劲的钥匙,那钟很久没走过了。 感官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秦悠一阵颤栗。 钟声不见了,外面静悄悄的,连狂风都销声匿迹了。 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秦悠宁愿见鬼也不想躲在屋里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便拿了驱鬼符和刚收回来的上吊绳开门出去。 座钟仍在原位,钟摆垂直向下不动。 秦悠长出口气,转身正要回屋,脊背却突然僵住。 她回程一直在看座钟,因而很确定座钟指针停在六点半。 刚刚她瞥见指针好像朝上了? 秦悠颤巍巍回头,偷摸往下转的指针“咔”一下不动了。 秦悠:“……” 恐怖的气氛在这一刻出现裂痕,秦悠挽起袖子壮起胆气,抡起上吊绳走过去,啪啪甩了两声响。 这回不光分针动了,时针也开始加速转过半张表盘。在时针精准卡在六点时,分针多绕了一圈,于是时针被迫去了七点。 一瞬的静默过后,时针又无声飞速转过一圈。 秦悠总感觉它在飙脏话。 跟座钟面对面耗了半小时,秦悠实在熬不住,见座钟没有再作妖的意思,她决定先去睡觉,白天再研究是座钟里有古怪还是哪个零件有毛病。 回屋,躺倒,睡。 整个过程外面都风平浪静。 然而秦悠刚睡熟,又被一记尖厉刺耳的尖叫惊醒了。 待脆弱的心脏适应了怦怦乱跳的节奏,秦悠杀气腾腾拉门出去。 座钟挪到塑料棚的最里面,仿佛它也是受到惊吓的那个。 秦悠狂抽麻绳,座钟颤来颤去,差点来个散架以证清白。 秦悠眯了眯眼,不是座钟发出的声音? 难道自己幻听了? 秦悠带着疑惑一步三回头地往屋走,估摸着快到门口她转过头来,正对上那面小镜子。 一条影子飞速闪过。 秦悠连连后退,跟座钟难兄难弟蹲成一排。 整了半天,家里好几个闹腾的呢? 第008章 秦悠从来没想过邪祟之间也有“食物链”,比如现在,她身边这座钟要不是没长手脚,说不定已经给她来个八爪鱼抱抱了。 闹腾的座钟这么害怕,秦悠反倒不怕了。 她问座钟:“它比你厉害?” 座钟的钟摆小幅度晃了一下。 秦悠又问:“你来的时候它就在了?” 座钟又小晃一下。 秦悠大胆假设:“是鬼?” 这次钟摆没动,改整个钟晃晃了。 秦悠嘲笑它:“瞧你的出息,拿出点妖魔鬼怪的气势不行么。” 座钟挺起自己四四方方的大身板,然后一大块翘起的漆皮就掉地上了。 秦悠:“……” 座钟又贴到棚子最里面,抖啊抖啊抖。 秦悠生怕它把棚子连她屋子都晃塌了,赶忙按住它。 这下连她也差点晃散架了。 秦悠甩甩发麻的手:“你为什么是个座钟呢,当个发电机不好么?” 插科打诨的空档,秦悠的眼睛一直在偷瞄门上的镜子。这会儿星月无光,可她不打光也能看清锃亮的镜面,总觉得那小小的镜子里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她。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起身时先甩响麻绳。 镜子尚未有所反应,座钟哐当倒地不起。 秦悠:“……” 困劲逐渐上头,秦悠忽然想开了。 她掏出驱鬼符在座钟前晃晃,又走到门前给镜子展示,最后“啪”地将符纸贴在门上。 无言拉门进屋倒头就睡的秦悠觉得,这一刻的自己超神了。 镜子不是第一天贴她门上,座钟不干净她也舍不得扔,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该睡睡该吃吃。 说不定就和平共处了呢。 半梦半醒状态下不断催眠自己的秦悠倒是忘了,绘符手册上说过:非邪灵,符纸不借外物不粘。 ~ 转过天来,秦悠迷迷糊糊洗完脸,去照镜子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 她大跳到座钟跟前,问它昨晚她错过什么没有。 座钟不动如山。 秦悠又去看镜子,阳光下光洁锃亮,挺晃眼。 要不是门上还贴着符纸,她以为自己做梦了呢。 嘱咐它俩好好看家别乱掐架,秦悠套好牛车直奔玄易——垃圾必须去收,老牛的口粮也急需更新。 今天的玄易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才翻三个垃圾桶,板车就装满了。无用垃圾只有一包,其他都是崭新的木板和被劈两半的红砖。 秦悠怀揣“我要有新房啦”的希冀,连拉三趟,门前空地堆起一座小山。 当她第四次来到校园,李老师正带着学生绕校园跑圈练体能。 学生们蔫头蔫脑活像在冰箱里放了俩月的小土豆,步子沉得仿佛能把地面踩塌。二三十人的队伍拖出百十米长,只有李老师依旧活力昂扬在最前面喊口号。 “今天不往死了跑,明天要死跑不了!高抬你们的腿,扬起你们的头,你们是今年考入玄易的天之骄子,是未来降妖除魔的主力军!拿出大师的气势,吓退牛鬼蛇神!一二一二。” 秦悠:“……” 新生们的步伐更沉重了。 看到秦悠在翻垃圾桶,李老师主动打招呼并发出邀请:“来,一块跑。” 秦悠刚要摆手拒绝,人就双脚离地被拉到队伍最前面了。 李老师:“你看你瘦的,一点都不健康,要不你以后跟新生一起来我体能课吧,循序渐进。” 秦悠偷看身后。 新生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老师一回头。 连百米之外吊车尾的学生都一秒变点头。 李老师拍拍秦悠:“就这么决定了。” 差点被他拍飞出去的秦悠:“……” 她是想锻炼,但李老师练新生的强度她可受不了,这才跑了几步,她眼前就飞蚊圈了。 她委婉表示:“我得收垃圾,没……” 李老师大手一挥:“待会儿跑完让他们帮你收垃圾。” 秦悠直咧嘴:“这不好吧?” 李老师:“有什么不好的,那些垃圾还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要是体能跟得上,他们也不用在模拟测试中浪费那么多教材。” 他边说边顺手抄了半块堆在垃圾桶最上面的红砖,手起掌落,红砖变碎沫。 新生们纷纷鼓掌。 李老师得意不已,又要去祸害木板。 秦悠赶忙拦着:“给我留点盖房原材料吧!” 李老师一愣,尴尬收回手的同时,他举起了拳头。 “同学们,让我看到你们下次模拟测试的进步!每人多劈十块砖二十块板,能不能做到?” 新生们:“……” 李老师:“大点声,没吃饭吗!” 新生们大声回应:“没吃饭!” 秦悠差点笑出声,如果她还有力气笑的话。 在李老师瞪眼要求多跑十圈的同时,她两眼一翻扑街了。 ~ 秦悠醒来时在医务室。 李老师扶着腰靠着墙一脸苦大仇深。 门口挤着一群小土豆,看秦悠时忧心,看李老师时偷笑。 秦悠依稀听见有新生在说“李老师被老黄牛顶上天了”。 玄易是全科大学,有农学院很合理,有牛不奇怪。秦悠闭眼这么想着。 “哞。” 牛叫近在耳边,秦悠猛一睁眼,老牛那大大的牛头从土豆堆里冒出来:“哞。” 它叫一声,李老师哆嗦一下。 秦悠也哆嗦了。 温柔的校医小姐姐剥一颗糖喂给秦悠。 秦悠含在腮边,像个受惊的呆滞小仓鼠。 校医戳戳她一点肉没有的干瘪腮帮,把余下的一整袋糖都塞给她。 秦悠捧着糖袋子,更可怜了。 校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李老师:“他皮糙肉厚得很,中午多吃两碗饭就没事了。” 老牛尥蹶子:“哞。” 新生们纷纷避让,给老牛大开顶人的方便之门。 李老师很无奈:“那两碗饭给你吃行了吧。” 老牛的脑袋立马缩回去了。 秦悠:“……” 她问校医:“午饭?我晕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校医:“你晕了两天了。” 秦悠惊了,腾地坐起来,又头晕倒下去。 老牛的脑袋又进来了。 李老师赶在它发威之前表态:“这几天的垃圾都给你整理好了,到时候我亲自开车给你送过去。” 个顶个一身脏的小土豆劳工们敢怒不敢言。 秦悠熟练度过眩晕耳鸣,小声问校医:“我的牛什么时候顶的李老师?” 立刻有学生朗声抢答:“你躺着,李老师站着的时候。” 秦悠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她向李老师投去敬佩目光:“李老师的身子骨真棒,挨那么多撞都没事。” 李老师的脸像个刚摘下来的苦瓜。 门口的学生作补充解释:“老黄牛一开始用板车甩他,昨天板车撞碎了,老黄牛就上脑袋了。” 秦悠又开始晕了。 ~ 挺尸到中午的秦悠被李老师带去食堂吃午饭,顺便参观他找锻造系学生给秦悠打造的新牛车。 全新的木料刷清漆,四面带挡板,轱辘两个变四个,是很轻便的轮胎结构,半新不旧还能用。 李老师说这些都是从高年级的模拟练习中淘汰的材料。 秦悠很兴奋:“它们也会出现在垃圾桶吗?” 李老师很会泼冷水:“不会。高年级更擅长一击即中,他们用过的材料低年级还能用。实在不能用的都是碎的比较彻底的,散落在模拟系统里没人收拾。” 秦悠试探地问:“我去收拾的话能给我吗?” 李老师:“能是能,但我劝你别去。” 他上上下下打量秦悠:“你这身板,都不够那些模拟场景里的鬼怪塞牙缝的。” 秦悠“哦”了声,颇感遗憾。不过看看她的新车,再看看装满一辆卡车的垃圾,以及食堂阿姨给她装的菜叶和食堂剩的好些饭菜,她的遗憾一扫而光。 跑一跑晕一晕就换来这么多,她这算碰瓷吧? 李老师反过来安慰她:“本来就都是不要的,我们学校财大气粗,从校长到老师到学生都很会浪费,你以后缺什么少什么就来学校,总能捡到差不多的。” 秦悠不喜欢占人便宜,她从小就是个自力更生的人。 她决定以后再有拿得出手的“好货”一定先送李老师一样。 牛甩车砸人什么的,有点太过分了。 到家的秦悠实在没力气收拾门前那座比房子都高的新垃圾山,便找了旧塑料盖上以防下雨,等她养好一点再规划一块好地儿着手盖房。 拉门进屋时,她下意识看了眼座钟。 白花花一四方大盒子。四周地上全是碎裂的古木色漆皮。 秦悠心里一颤,又去看门上的镜子。 正圆的边沿破了一角,镜面上还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这是,火拼过后两败俱伤了? 无力展开联想的秦悠还是进屋躺下了。 房门关闭,光溜溜的门板上就只挂了一面残破的小镜子。 第009章 躺了两天的秦悠恢复如初,开门出屋时脚下踩了什么“哗啦”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她贴门板上那张符纸。 秦悠捡起来,没有破损,便叠起来塞进衣兜。 至于家里对峙那“二位”,这两天没闹出动静,更没有对她展露敌意与威胁,那就先在她这待着吧。 她去城里收了趟垃圾,完事开始琢磨盖房事宜。 整座垃圾山最适合盖房的就是她那间木屋所在区域,紧挨垃圾山又独占一隅,屋前屋后连着木屋算下来好大的面积,足够她一个人住。 可正经盖房子,秦悠一窍不通,随便搭搭又怕会塌,最重要的是盖房要先扒房,木屋扒掉她住哪啊?如今已经入秋,天气转冷,冬天不如前世她的家乡那般寒冷,却也不是好熬的,没个住的地方绝对会冻死。 秦悠把小块的木板挑出来补到破破烂烂的木屋上,既然李老师说新生训练会产生很多木板砖块垃圾,她可以慢慢多积攒一些,挑好的来盖新房。 忙完这些,她又抱着盆去河边取水,刚把中午要吃的蔬菜洗干净,就见向来不见人影的垃圾山外小路上过去了好些人,她好奇地跟过去看,原来是河里打捞上来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 听说家里不同意二人交往,两个小年轻火气上头投河殉情,人是在上游几十里外跳的,熟人立马开车到下游来堵尸体,要不冲到更远的水域就捞不回来了。 看着那两张尚余稚嫩的惨白脸庞,秦悠不胜唏嘘,转身要走。谁知抱着两人尸身痛哭的家属突然大叫起来:“活着,还活着呢!” 秦悠回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二人紧闭的双眼睁开,过一会儿竟能在家属搀扶下起身走动。 悲伤的气氛被巨大的喜悦取代,来时哭天抹泪,走时喜极而泣。 秦悠目送一大群人离去,心中满是疑惑。 溺水的人确实容易呈现假死状态,通过及时的心肺复苏吐出哽住的水就能缓过一口气。 刚刚,有人给他们做过心肺复苏吗? 醒来的二人吐过水吗? 顺水漂流几十里,不可能一口水都没呛着吧? 瞅瞅头顶灼灼的烈日,秦悠自我安慰:也许跳河殉情是小情侣说服家人的圈套,说不定他俩水性极好根本没有溺水呢。 秦悠这么想着,又去河边取一盆水把洗过的菜重洗一遍。 ~ 把收回来的垃圾整理分类以后,秦悠终于有空坐下来看她买回来的书以及在玄易里捡回来的各种试卷。 她发现玄易这所周哥心之所向的顶级学府里,浑水摸鱼的学生可挺多。 上次捡回来那叠卷子貌似是某个班级的开学小考,五十张卷子里,及格者只占一半。 考试内容犹如恐怖故事杂志,小小一张卷子上包罗万象什么都有。 秦悠找了张零分空白考卷连蒙带猜答一遍,再用其他有对号的卷子拼凑一份正确答案,她得了六十二分。 前世只能算中等生的秦悠对玄易大学的专业水平深表怀疑。 更让她恍惚是那张跟她分数一样的卷子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赵弘枪”,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刚刚抱着打捞上来那男生的中年女人大哭时叫得就是类似谐音。 是巧合吧? 只看年纪,确实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秦悠正想着,忽听附近有人在放鞭炮。 她出门一瞧,响声是从树林那边传过来的。 在树林里放炮?谁家倒霉孩子这么不讲究! 秦悠急吼吼跑去树林,却发现林子聚集了一大群人,站在炮仗旁边的是一位身穿黄袍的长胡子大叔。 只见他对着一棵树念念有词,念几句便在炸开的炮纸上跺一脚。 四个中年男女跟在黄袍大叔身后,大叔跺一脚,他们就跪下叩三个头。 秦悠向抱着肩膀看热闹的大哥打听怎么回事,大哥说前阵子有个老头在树林里上吊自杀,那四个男女是他的子女媳婿。老人生前没少受他们虐待,死后灵魂不安夜夜回家去闹,他们请来大师作法,把老人亡灵送走。 秦悠假装不知情,只感叹:“上吊还能回家闹啊?” 大哥故作神秘:“上吊的人得找替身才下得来,他家老头能回家闹,肯定已经害死过人了。” 旁边的人听见也加入八卦行列:“我家伙计八成就是被那黑心老鬼抓替身了,老头上吊那天我们店里接个外卖单子,伙计出事一直没送到也没见客人来催,我猜订外送的就是那老头。” 秦悠乍听之下觉得有理,细想又觉不对。老头完全可以找人多些的地方随时抓替身,为什么非要提前下订单孤注一掷抓送餐伙计呢?万一伙计有附身符呢。 或者换种不用抓替身的死法。 再或者,对子女怨恨到极点的话,吊死在家里也好过跑到大老远的树林里去。 大师还在念诵听不懂的咒语,四个男女磕头如捣蒜,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 秦悠悄然离开树林,懒得再看。 ~ 傍晚,尤浩戈不请自来。 秦悠正捧着一碗菜汤小口喝着。 尤浩戈真没拿自己当外人,找一圈没找到盛汤的容器干脆抱起破锅吨吨狂喝。 秦悠看傻了:“你不烫啊?” 尤浩戈:“噗。” 秦悠:“……” 眼见尤浩戈撂下汤锅捧起水盆吨吨,秦悠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今天河里淹死了人。” 尤浩戈:“……” 这次水是从他嘴角一簇一簇喷出来的。 秦悠:“煮汤用的也是河水。” 尤浩戈往地上一躺,挺尸了。 老牛溜达过来,就着水盆两口就喝干净了,然后甩甩尾巴,送眼巴巴瞅它的尤浩戈一记大白眼。 尤浩戈两腿一蹬,心凉透了。 秦悠捂嘴偷乐,这才告诉他人没淹死,救回来了。 尤浩戈一秒诈尸,又捧起汤锅吨吨。 他喝得是汤,青菜一点没动,都给秦悠留着。 老牛终于舍得用正眼看他了。 秦悠问他来干嘛。 解了渴的尤浩戈这才说话:“这不是快到红月了么,我来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秦悠茫然眨眼:“红月?” 尤浩戈比她更茫然:“你不知道红月?” 生怕露馅的秦悠没有回答,捧着碗低着头,实力诠释弱小可怜孤苦无依。 尤浩戈没有深究:“红月就是字面意思,月亮会变成红色,每年都会不定期发生几次,修行高深的大师可以提前推演出具体哪天,明晚便是红月。红月时,妖魔鬼怪躁动不已,会到处惹是生非。玄易组织老师们分批巡城,个别闹事的不用管,聚集起来到处伤人的必须暴力驱散,每次红月玄易都会和邪祟们发生至少一场恶斗。” 秦悠:“我就只有一根上吊绳,去了能干嘛?” 尤浩戈:“不是让你去干仗,是让你去捡漏。” 他眉飞色舞给秦悠解释,玄易老师们为了应战红月会准备很多符咒法器,打斗过程中损坏一点就会丢掉来减轻负重,其实很多东西修修还能用。邪祟为了对抗玄易也准备了大量妖鬼专用法器,用坏就丢,没空修理。双方谁都没有精力在激战中去留意彼此掉落了哪些装备,事后去捡才发现几乎都被踩烂了。 尤浩戈:“你能把学生画废的符纸修补好说明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我来问你要不要跟我队伍后面捡剩儿。” 秦悠挑眉:“条件?” 尤浩戈奸笑搓手:“你有好货优先卖给我呗,价钱你放心,别人开价多少我就多少,不占你便宜。” 秦悠思索片刻,认为这买卖很划算,爽快点头。 随即她问:“你一个只会算命的老师,对上邪祟能干嘛?” 尤浩戈挺起胸膛:“我能舌战群鬼,说到它们自惭形秽主动退场。” 秦悠竖起大指,她从未想过算命系老师还有这种作用。 尤浩戈问她河里差点淹死人是怎么回事。 秦悠照实说了,然后问他知不知道“赵弘枪”这个名字。 尤浩戈摇头表示没什么印象。 秦悠问他知不知道吊死鬼和他尸身被带走的后续。 尤浩戈嬉笑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是被人害死的。” 秦悠想起听来的八卦:“吊死那老头害的?” 尤浩戈摇头:“那个老头也是被害死的。” 第010章 玄易要把从秦悠这带回去的吊死鬼送走,得先弄清楚它的死因,了结它对尘世的眷恋。 这一查就顺带把上吊老头也查进去了。 尤浩戈说:“伙计送餐时老头刚吊死半天,那时是正午,老头的魂儿可能尚未意识到自己成了吊死鬼,就算真是他设局抓替身,那时也没有把大活人挂绳上的本事。伙计不是老头抓的替身,老头鬼又是怎么恢复自由身的。” 秦悠紧张起来:“林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啊?” 尤浩戈:“肯定有啊,不然伙计的身体是怎么独立行走的。穿走他身体的是个树精,本体就在那林子里。” 秦悠颈后又冒凉气了:“树精,不能只有一个吧?” 尤浩戈郑重说:“玄易派人去看过,那些树都成精了。说也奇怪,那片林子只几十年,怎么就成精了呢?树木成精向来以千年作计数单位的。” 秦悠的心都凉透了。 尤浩戈安慰她:“它们都是初级精怪,不会害人,老头和伙计的死与它们无关。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随身带个打火机,草木精灵都怕火,准保离你远远的。” 秦悠:“不害人,它那晚怎么挂我晾衣绳上的?” 尤浩戈:“也许是它感应到身体和伙计魂魄间没有完全断开的牵绊,它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吊死鬼的。” 秦悠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定下心神的她才想邀请尤浩戈去家门口鉴定一下座钟和战损圆镜,尤浩戈却已抽出他的大宝剑上了天:“我得走了,系主任叫我回去演练作战队形。明晚十点学校门口,不见不散。” 话音未落,他就直线坠落在不远之外的地平线上了。 ~ 秦悠觉得赶牛车去捡漏有点招摇,万一成了作战双方同时关注的焦点,她容易回不来。 她赶早去旧货市场淘了个带轮子的买菜小车,自带帆布袋能装好多东西。 然后她又赶在天黑前去学校,向周哥打听红月对战。 周哥以为她从前成天躺在床上,没注意过夜里月亮的变化很正常,便认真给她科普一番,跟尤浩戈说得大差不差。 秦悠心中有数,告别周哥以后去大门口找个僻静处坐等。 日落月升时,天地刹那间被浓浓血色笼罩。 一轮圆圆红月挂在天边,妖异鬼魅危险。 秦悠仰头望月,眼神有一瞬的迷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像,好像是她幼年时经历过的现实,又好像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清醒过来时再去回味,脑子里就只剩一片空白。 她发愣的工夫,二三十人浩浩荡荡从学校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左右道骨仙风的男子。 而他身后那些位,可以用歪瓜裂枣来形容。 歪戴帽的,斜瞪眼的,挥菜刀的,抡板砖的。 拿飞剑当滑板、时不时单脚点地助力的尤浩戈在这支队伍里都是相对正常的那一个。 要不是没手机,秦悠都要报警了。 玄易大学周围很清静,鬼怪受红月蛊惑也不会随便跑这里来撒泼。 秦悠尾随这支看似慢慢悠悠实则行进速度飞快的队伍,差点累吐。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打道回府的时候,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尤浩戈的声音从最前面传过来。 “呔!尔等妖魔鬼怪休得猖狂,我玄易坐镇在此,哪个来战!” 一道尖细的声音答话:“又是你们这群多管闲事的,今晚非灭了你们不可。兄弟们,一块上!” 尤浩戈:“你们怎么不讲江湖道义呢,搞群殴是不对……哎呦。” 混战一触即发。 秦悠眼见一群奇形怪状的生命体跟歪瓜裂枣们缠斗到一处。 揪头发的,扯衣服的,拿鞋底抽脸的。 秦悠:“……” 她算是明白新生为什么都要先过李老师那一关了。 这场面,没个好体力真的顶不住。 最先淘汰出局的是板砖和菜刀。砖头碎成好几块,菜刀不是卷刃就是掉了把手。 秦悠纠结半天,挑了两把貌似还能抢救的菜刀塞进帆布袋,其他那些卖废铁都怕人家不收。 妖魔鬼怪那边飞出来的武器就更奇葩了。 磨锋利的大贝壳,当飞镖乱甩的鱼鳞,大蟹钳子小虾尾,还有俩朝天翻白的大鱼眼珠。 敢情这是一个水下团伙上岸了。 秦悠翻一圈,饿了。 她把这些下锅还能煮汤的零件们全数收走,一面琢磨可以买个旧渔网挂在河边,捞到鱼能改善伙食,捞不到也没损失。 唔,应该不会捞到死人吧? 海鲜大军终是不敌,落荒而逃。 玄易大军乘胜追击,呜嗷乱嚎。 秦悠快速打扫战场,追上气焰极其嚣张的玄易老师们。 尤浩戈在打斗过程中落在队伍最后,不时向后张望。见秦悠跟了上来,他比个“准备就绪”的手势,又冲到前面走哪骂哪去了。 这次撞上的对手明显要凶悍很多。 老师们纷纷祭出符咒,只见漫天符纸飞舞,燃起的火光比红月更盛。 秦悠第一次见到符纸在实际作战中发挥威力,对照绘符手册上的描述,这些还只是初阶符咒,就已经很有震撼效果了。秦悠跃跃欲试,瞅准没烧完就飘出战圈的符纸,大贝壳扣上去,物理灭火了。 倒也抢救下来五六张符纸残骸。 前面激战正酣,秦悠闲来无事,拿这几块残骸玩拼图,竟也拼成一张怪模怪样的符咒。 秦悠用特意买的胶带将它们临时粘在一起,揣进衣兜。 对方疑似普通鬼魅大军渐渐不敌,大盛的符咒火光随着对手的溃逃而熄灭。再看玄易的老师们,正式跨入流氓的队伍了——连专门补刀的尤浩戈也已衣衫不整,个别老师都光膀子了。 队伍继续向前,这次走出老远才迎上了新的对手。 秦悠偷偷往前凑,她想好好看看新晋流氓们是怎么在作战中把自己造这么狼狈的。 拦在队伍前面的只有一位,看上去比玄易这些位更像好人。 玄易这边所有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为首那位仙风道骨、秦悠听见尤浩戈管他叫“系主任”的中年人开了口:“你这百年老鬼凑什么热闹,回山里清修不好么。” 看起来跟系主任年纪差不多的老鬼眼露狞色:“红月当头,我出来走动走动有何不可。识相的滚开,拦路者,死。” 话不投机,只能动手。 老鬼双臂张开,阴冷的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躲在远处的秦悠被激得打了好几个寒颤。 老师们变戏法似的各持法器,有的念念有词,有的手舞足蹈。 老鬼不屑勾唇,扬手扇来好大一股黑气。 最前面几个老师倒飞出去,摔得七荤八素,其中就包括系主任。 后面的老师立刻发动法器,与老鬼正式交手。 前面两战告捷,秦悠以为是老师们实力超群。这时遇上强敌,她才意识到这些位没比尤浩戈厉害多少。 想想也是,能让算命系主任带队的,八成都是战五渣。 怪不得尤浩戈让她跟这支队伍。 去跟其他高手的队伍,分分钟就会被发现劝退。 秦悠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总不能丢下有点交情的尤浩戈,自己跑路吧。 就算她真的不顾道义自己逃命,在这红月降世的夜晚,她也很难平安回到垃圾山。 秦悠抄起系在小车上的上吊绳溜到老鬼身后,想以前世熟练的套圈技术套中老鬼,帮战五渣们制造可乘之机。 麻绳不够长,秦悠不敢孤注一掷整个丢出去,只好不断拉近彼此距离,保证手里能攥一截绳子。 一个被老鬼甩飞到她脚边的老头大概是摔懵了,见有普通人在场,立时大喊:“小丫头快跑!危险!” 秦悠:“……” 老鬼猛转过身,毒蛇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秦悠。 秦悠眼见套圈无望,就想垂死挣扎抽老鬼几下。 老鬼迅雷之势逼近她,周身鬼气压得她胸膛剧痛无法呼吸。 她依稀听到尤浩戈在叫嚷,说什么她听不清了。 意识变得迟钝,四肢又如眩晕时那般不听使唤。 上吊绳脱手落在地上,她的手软软垂下去,好巧不巧滑进了宽大的衣兜。 什么东西在她指尖划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令秦悠的神智清醒许多。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抓起兜里的东西朝老鬼面门拍去。 啪。 拼图符纸正中老鬼眉心。 老鬼惨叫着倒退,被地上的麻绳绊住,摔了个四仰八叉。 紧接着那符纸绽放蓝火,将老鬼周身团团裹住。 待火光消散,地上就只剩一根老实巴交的上吊绳。 第011章 被老鬼打得东倒西歪的老师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手被灭了。 尤浩戈最先冲过来,扶住坐在地上有点痴呆的秦悠,问她伤到哪了。 秦悠有点饿过头的恶心,但她晚上吃过饭了。 系主任系上破烂的袍子过来给她号脉:“小丫头你体质过于虚弱,刚刚被百年阴煞侵染,怕是要大病一场。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去炼丹系要几颗祛除阴气的丹药,你再多晒晒太阳,准保不会有大碍。” 秦悠推推尤浩戈,尤浩戈会意,赶紧去收了那根快被其他老师当神秘物种给解剖掉的上吊绳。 有老师好奇问道:“小姑娘,你是怎么把那个百年老鬼送走的?” 都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秦悠:“啊?” 尤浩戈替她作答:“你们没看到她往老鬼头上贴了张符纸吗。” 众人更好奇了:“什么符纸这样厉害?小丫头你看着不像修行之人,为何能绘制出那么厉害的符咒?能否教教我等?” 秦悠揉揉被他们吵生疼的脑袋:“我就是捡了几张你们用过的符纸拼成一张。” 她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拼图成品。 众人惊了:“这几张初阶符咒居然能严丝合缝拼成一张符纸,还有那么大的威力?” 有人取了符纸撕成碎片做拼图,拼来拼去也没能找准哪条线和哪条线对齐。 秦悠耷拉着疲惫的眼皮,三两下拼得大差不差,再用她随身携带的黑笔将断掉的部分补齐,胶带背面一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见过这个怪模怪样的符咒。 系主任照葫芦画瓢画了一张,怎奈不知这奇怪的符咒要怎样催动。 秦悠就更不知道了。 修整片刻,尤浩戈提议队伍转去垃圾山,先把秦悠送回家。 系主任跟统筹今晚行动的副校长电话沟通之后点头应允,这支连赢三场的队伍士气鼓舞重新出发。 混进队伍的秦悠起先很怕被人发现她跟在后头捡漏的行径,可她发现这些看似不正经的老师们其实蛮正派的,帮她拉小车那位愣是没往半开的帆布袋里看过一眼。 回程同样坎坷,队伍还没到树林就又撞上两股其他队伍打散的妖魔鬼怪,并不比那老鬼好对付多少。 好在老师们各出奇招,总算有惊无险闯过去了。 秦悠直立行走都靠硬撑,实在无力打扫战场,她在心里惋惜长叹:今晚的捡漏到此为止了。 队伍行至树林前,系主任犯了难。 谁都不敢保证林中和善的树精们会不会在红月的刺激下生出凶性,进而对他们展开攻击。 尤浩戈提议:“我可以御剑从上面飞过去。” 系主任第一个摇头:“你别半路掉进去,我们救都来不及。” 尤浩戈据理力争:“我可以飞快一点,靠惯性也能把我俩甩进去。” 秦悠:“……我可不抗摔。” 尤浩戈拍胸脯保证:“我给你当肉垫,准保摔不着你。” 秦悠:“……行吧。” 起飞前,秦悠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们算命系的老师都不会御剑?” 尤浩戈:“除了我。” 秦悠:“哦。” 尤浩戈:“他们都会。” 秦悠:“……” 尤浩戈:“可今晚只有我带了剑,他们的剑都是宝贝,怕打斗过程中损坏了。” 秦悠:“剑不就是用来打斗的么。” 尤浩戈:“我们算命系的剑只能当交通工具,拿在手里还没菜刀好使呢。” 秦悠:“……” 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以及两位当事人的战战兢兢中,那把宝剑平稳升空平稳落地。 尤浩戈得意的快上天了。 秦悠不想打击他,但:“待会儿你还得飞出去呢。” 尤浩戈信心爆棚:“无妨,我进得来就出得去。” 他把秦悠和她的小车送到门口,瞟一眼门上的镜子:“哟,这才几天,造这么沧桑。” 他边说边不经意地朝垃圾山上扫一眼,随即告辞离开。 ~ 躺了半天怎么都睡不着的秦悠起身出屋,坐在月下东瞅瞅西看看。血月下的垃圾山静谧得犹如世外桃源,她原本很担心座钟和镜子再闹起来,没成想它们一个比一个安分,生怕被血月抓了壮丁似的。 秦悠对它们的表现很满意,便开始摆弄今晚捡回来的战损破烂。 能吃的海鲜们分成一堆,明天下锅;不能吃的分一堆,看看有没有修补卖二手的价值。 菜刀是秦悠的刚需,卷刃掰开重新打磨,刚好一把她用,一把给老牛剁菜割草用。 余下的贝壳鱼鳞等,如果不会变质倒是很适合做装饰物。 除此之外,今晚最大的收获就是那张救她一命的符纸。 秦悠依照记忆画下来,留作日后慢慢研究。 ~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向来冷清的垃圾山突然热闹起来。 系主任和几位昨晚照过面的老师在垃圾山前蹲成一排,瞻仰同样排成一排的牌位。 有老师挨个点烟立在这些牌位前面。 秦悠都懵了:“你们这是?” 那老师连忙说:“给秦家祖上敬个烟,聊表敬谢。” 秦悠:“可它们不是秦家祖上。” 那老师瞅瞅牌位,小心翼翼问:“那是?” 秦悠想了想:“门卫?” 这回其他老师也都掏烟敬奉。 秦悠更懵了,问他们要干嘛。 系主任代表发言:“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两次。” 秦悠听他们七嘴八舌讲半天才明白昨晚分别以后,算命系又遭遇了一拨强敌,危在旦夕之际是尤浩戈用秦悠演示制作的那张拼图符纸救了大伙。 只有她拼那张起了一点作用,系主任画那张就不行。 就是效果远远不如秦悠使用那张。 众人一致认为五六张符纸拼一张的转化率太低。 系主任表示:他想收购一批秦悠出品的二手货,为下次红月做储备。 秦悠很高兴有生意上门,可她手里没货。 系主任给她一沓钱:“这是订金,你什么时候有货我们什么时候来取。” 系主任又给她两个小瓷瓶,一瓶是祛除阴煞的丹药,一瓶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秦悠的感谢尚未出口,几人已掏出宝剑原地起飞消失不见。 秦悠瞅瞅手里的红票票和两个精致小药瓶,这才相信刚刚的一切不是她在做梦。 ~ 为了正式开辟二手货市场,常赶牛车去收新垃圾的秦悠决定闭门三日,专心翻找自家垃圾山。 她发现越往山上走,垃圾的种类就越诡异,棺材牌位都是小儿科,那些秦悠分辨不出是什么却处处透着怪异气息的杂物们才是真绝色。 比如她拿在手里的那颗刻满神秘纹路的石头弹珠。 手串珠子大小,纹路被污泥糊住大半,秦悠凭手感竟觉得纹路走向跟她昨晚拼那张符纸有相似之处。 她还翻出两块驱邪避凶符牌,跟她送给孙叔那块是同款,修补好可以分别送给孙叔和周哥。 忙了半天只有这点收获,秦悠蹲在大坨脏污旁小心清理之余感叹:捡垃圾居然是个细致的技术活,不比考古发掘轻松多少。 考古挖出什么都是文物,她累得腰酸背痛也许就只是玩了一块特别脏的泥巴。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她从脏污里清理出来的是一张破旧的渔网。 她昨晚还想去淘个渔网挂河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把渔网拿去河边清洗,跟上吊绳同款待遇,挂树上先由河水冲洗两天再说。 天色渐晚,秦悠把新挑出来的烂木头搬到下面踩碎当柴烧。火烧起来的一瞬,秦悠眼角余光瞥见山脚下那排灵位似乎有些变化。 修补后仍显破败的牌位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秦悠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容光焕发。 烟草熏木头有这种修补奇效?没听爷爷提过呀。 下次进城一定要买包烟来做实验。 ~ 经过两天坚持不懈的挖掘,秦悠共收获石头弹珠三颗。她把上面的纹路拓印在纸上,果然跟拼图符纸的组合纹路是同一画风。 她又翻出前阵子捡的金字红纸,跟此纹路有着鲜明差异。 它们会不会是未经普及的小众咒文?或是已经失传的古老咒法? 在无法辨认其“文字”含义前,她要怎样确认这些物件是否能驱邪? 多想无益,秦悠打算先把渔网捞出来挂树上晾干,确认织网的线没有腐朽就可以正式放到河里捕河鲜。 轻飘飘的渔网落进河里竟沉得拉不起来。 秦悠只好把老牛叫过来充当拉网主力。 老牛步伐依旧稳健,就是走过的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蹄印。 秦悠的心咚咚直跳,真怕出水的网里真捞上来个死人。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渔网空空,什么都没有。 她托起渔网,轻飘飘的手感,跟她捡来时一样。 渔网没有破损,网眼只够小鱼小虾钻进钻出,其他被网住的东西不可能轻易逃脱。 秦悠说不上是怎么想的,扬手又把渔网抛进河里。 这次还是靠老牛才拉上岸。 网里依旧空空。 河对岸刮来劲风,举着渔网发愣的秦悠被糊了一脸冰冷的河水。 秦悠脊背发凉,再看这条不算湍急的河流,哗哗的流水声好似逃脱渔网那厮对她的嘲笑。 第012章 一整晚都没睡着的秦悠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玄易。 巧的是孙叔也在值班室。 他坐在轮椅上,右脚打着石膏,清瘦了一点,精气神不错。 见到秦悠,孙叔激动地差点站起来,一个劲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周哥赶紧按住他,不让他的伤脚落地。 秦悠也很开心,客套几句之后,她把修补好的两块木牌给了孙叔和周哥。 孙叔如获至宝,两手捧着连连道谢。 周哥在衣服上蹭蹭手才接过符牌:“我,我也有啊。” 秦悠借口要去收垃圾急匆匆走了,没收二人硬塞来的钱。 ~ 今天的校园比平时热闹了些,秦悠一路走进去,看到好几个班级在站桩训练。 最边上的李老师听见牛叫,整个人都僵了。 秦悠没想打扰他上课,捂着牛嘴要走,没想到李老师主动过来了。 看秦悠能走能跳四肢健全,李老师明显松口气。 他问秦悠要不要跟他的课程练体能。 老牛鼻子里喷着热气,新牛车被它甩得哐哐响。 李老师急忙说:“你可以自己掌握强度,不用非按我的标准。” 秦悠好奇:“您还敢让我练呐?” 李老师避开老牛瞪溜圆的铜铃大眼,无奈说:“这是学校新增的要求。” 原来红月那晚代表玄易出战的不仅有老师,还有一部分成绩优异的大三大四学生。 有个大二生破格进入作战队,表现非常好,可惜后半夜体能不支,被偷袭队伍的恶鬼重伤,身体和魂魄均有损伤,人现在还在玄易的私家医院里抢救。 李老师难得苦口婆心:“小秦老板你这身板真得好好练练,遇到危险,跑得快也能捡条命。” 秦悠知道他说得在理,红月那晚要不是战五渣队伍频繁遇敌走走停停,她想捡漏都追不上。 更扎心的是,她捡纸壳都抢不过天天晨练的大爷大妈。 秦悠悲从中来,当即站到训练队伍的末尾。一节课下来,她都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了。 李老师扶着她坐到花坛上,给她一瓶运动饮料。 秦悠身体累到极点,头脑反而清醒多了。 她掏出一颗石头弹珠给李老师看。 李老师一头雾水,他从未见过上面的纹路。 不过他说:“这个纹路走向和绘符运笔异曲同工,我画符成绩很差,全靠临摹混学分,所以对怎么规范落笔研究得比别人多。” 秦悠由衷挑起大拇指。 听李老师讲了些绘符运笔的技法,秦悠这个临摹都不会的人更晕了。 她换了个话题:“我家旁边那条河有没有什么怪事?” 李老师大手一拍:“那可太多了。” 秦悠脖子后头又冒凉气了。 李老师说那条河贯穿好几个省市,垃圾山位于下游,等于坐拥整条水系的恐怖传说,淹死人、船只神秘消失这些连入门级别都达不到,住在河两岸的人都不稀得为它们浪费口舌。 秦悠:“你给说个够级别的呗。” 李老师想了想:“前几年有个玄易新生受不了枯燥的入学训练跑去跳河。” 秦悠:“……” 李老师:“他跳进水里被弹了出来,不死心又跳,又被弹出来。” 秦悠心说:这毅力不是挺顽强么。 李老师压低声音:“第三次跳下去,他对上了一张巨大而惨白的脸。白脸十分愤怒,按住他直下河底,让他亲眼看看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永不见天日的白骨,听听那些困于水中不得超生的亡灵悲泣。还有那些存在于流域里的妖魔鬼怪,比陆地上常见的都要凶残嗜血,它们最恨投河寻死的人,因为他们放弃的正是它们永远都无法得到的,生活在日月之下陆地之上的权利。” 李老师的神情略显落寞。 秦悠小心翼翼问:“后来呢?” “后来……” 上课铃响起,李老师起身去给迅速站好队形的学生们上下一节课。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个学生回到了学校,查阅很多资料问了许多老师才知道那张大白脸是那条河的守河之神,原本是个清秀俊郎的帅大叔,硬是被跳河的人把脸砸成了发面饼。” 秦悠:“……” 李老师还说:“那个学生深受触动,从此发奋训练,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 秦悠望着李老师坚挺壮硕的背影,怀疑他就是那个骨子里很坚韧的倒霉孩子。 ~ 倒满一车垃圾也没瞧见其他熟人,秦悠驾车回到垃圾山,把新买来的香烛一半插给“门卫团”,一半插到河边。 她蹲在河边冲河水拜了拜,再舀几盆水回家准备洗澡。 “幸好没像以前那样站河边洗澡。你也不许自己去河边,喝水都不行,听见没有。” 秦悠一面烧水一面揪着老牛耳朵念叨。 老牛不耐烦直甩尾巴,倒是不总往河边张望了。 秦悠觉得自己总蹲河边舀水也挺危险,她打算买个桶系根绳,拿河当井用。 整理好收回的垃圾,秦悠开始摆弄她搬烂棺材板来烧时捡到的小玩意——细细一小根硬硬的白色纸卷,分量比纸重些。 有点像前世小时候玩的划炮。 秦悠扬手扔到火堆里。 嘭。 确实是炮仗。 老牛耷拉的眼皮蓦地撩起来,看秦悠的眼神很幽怨。 秦悠已经撒腿往捡木柴那片垃圾堆跑了,她记得泥土里有好多呢。 见秦悠捧了一大把炮仗回来,老牛转过身,用大腚对着她,尾巴一甩一甩很不满。 怎奈专心致志泥里找炮的秦悠没看见。 把炮仗清理干净,秦悠找出刚从校园垃圾里分拣出来的红纸贴上去,白花花的炮立马变得喜庆起来,很有过年的氛围。 秦悠把它们放进破旧小铁盒单独放置,以免突然爆炸把她这个过于脆弱的家给端上天。 ~ 连续一周,秦悠在正常收垃圾的节奏里加练一节李老师体能课,体能进步还没有显现出来,睡眠质量倒是有了显著提升。 秦悠往床上一趴,立马见到了周公。 周公和蔼一笑,掏出个二踢脚点了扔她怀里。 嘭的巨响。 秦悠闭着眼睛激灵坐起来,耳朵嗡嗡直响。 摸摸自己没有被炸碎,秦悠迷迷糊糊倒回床上,刚要睡过去,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她听清楚了,声音真实存在。 困意褪去七八,秦悠披上衣服出门看是怎么回事。 斜对面有座矮山,朝向垃圾山这面是光秃秃寸草不生的石壁,连条能下脚的路都没有。另一面是个建在山窝窝里的村子,听孙叔说那里前些年就没人住了,后来不知怎地在网上出了名,很多小年轻喜欢去村子里探险。 秦悠无法理解小年轻们的脑回路,在这个狗都知道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里,他们为什么还敢往那么偏僻的山沟沟里钻? 那两声炮,应该是某个成功打卡的探险队在庆祝吧。 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炮声,秦悠扒扒最近长了些的枯黄头发回屋睡觉。 ~ 又坚持下来一节体能课的秦悠决定犒劳自己,去学校食堂吃顿肉。 她刚坐下,尤浩戈神出鬼没坐到她对面,正冲她展颜微笑。 平心而论,尤浩戈长得极好,是看一眼都会令人心情愉悦那种级别的好看。 可秦悠只会下意识联想尤老师那从不重样的落地姿势。 谪仙固然赏心悦目,但这位神仙每次下凡都靠脸刹,身为观众能存留多少滤镜呢。 秦悠就是那位幸而不幸的观众。 所以她选择闷头干饭。 打饭阿姨多给一勺肉汤,泡饭可香了呢。 尤浩戈馋得直吞口水:“你吃的什么?我也要去打一份。” 秦悠给他指了一个窗口。 尤浩戈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轮到他刚好卖没了。 秦悠很大方地把自己那份推到中间。 尤浩戈转忧为喜,去其他窗口买了两个肉菜给秦悠,他则捧一盆米饭,泡那点可怜的肉汤,吃得好香。 秦悠看他这么吃,感觉自己还能再来一碗。 于是这俩人开启了诡异的干饭循环。 路过这桌的学生们纷纷侧目,差点以为是训练系统里的饿死鬼跑出来了。 终于吃饱的尤浩戈一手揉肚子,一手向秦悠勾了勾。 秦悠挺在椅背上:“动不了了,你就这么说吧。” 尤浩戈换到她旁边的座位。 吃完饭的学生们发现饿死鬼变僵尸陈列展了。 尤浩戈侧过头,低声说:“驱魔系副主任的儿子失踪了。” 秦悠打个饱嗝:“被人绑架了?报警呀。” 尤浩戈:“不是绑架,是失踪。” 秦悠吃饱犯困的脑子这才想起来这里不同于她前世的世界。 尤浩戈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王主任请占卜系算儿子的下落,什么都没算出来。最后是占卜系主任亲自出马,勉强算出来个‘大凶’。” 秦悠听迷糊了,让他说详细点。 尤浩戈拉着她离开人多口杂的食堂,才说:“占卜有很多分支,其中就有一门课程是专门算活物下落。王主任请的就是这门课的授课老师姜老师,姜老师只说人应该在方圆百里之间,再具体就找不到了,这意味着王主任他儿子被困在某个占卜无法探寻的区域里。” 秦悠灵光一闪:“比如结界?” 尤浩戈:“类似,但不太一样,常规的结界不会干扰占卜。不太常规的,也不至于连个范围都锁定不了。” 秦悠:“王主任儿子失踪前干嘛了?” 第013章 见秦悠面色有异,尤浩戈问她怎么了,跟他别客气,有难处就说。 秦悠问他知不知道垃圾山斜对面那村子。 尤浩戈点头:“当然知道,我暑假还去探险来着。” 秦悠:“……” 尤浩戈突然凑近她:“你要跟我组团去探险吗?” 秦悠后退,坚决跟脑回路异常人员保持距离。 尤浩戈说那就是个地理位置非常不合理的落后村庄,下雨下雪能把房子淹一半那种。前几年下过一场暴雨,好多房子因积水排不掉泡坏了墙体,村民只好全部迁走。 他摊摊手:“去过一次的人绝不会想去第二次,可他们不会承认自己脑残被骗去那种破地方探险,只会变本加厉说那个村子多神秘多好玩。我就是这么被系里其他老师骗去的。” 秦悠想想组队打怪那晚的阵容: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尤浩戈:“进村的路不难走,就是要走大半天,风和日丽时挺适合锻炼身体。” 他边说边打量秦悠。 秦悠知道他误会了,解释说她昨晚听见炮响,还以为王主任的儿子去那探险了。 尤浩戈立马来了精神:“要不咱们去找找?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当徒步锻炼了。” 秦悠想了想,这事放在心里总不踏实,她是唯一一个住在那附近的活人,去看看也好;况且废弃的山村说不定会有破烂可捡,便欣然答应下来。 尤浩戈半点没有二次受骗的沮丧,乐颠颠去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来找秦悠。 秦悠惊了:“你会开车呀?” 尤浩戈:“你以为我御剑之前是怎么上下班的。” 秦悠:“那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学御剑?” 尤浩戈仰头望天,略显忧伤:“天上不堵。” 秦悠:“……” 尤浩戈开车来一是因为进山要带的东西比较多,二是他们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到矮山另一面的入口,徒步或是坐牛车,天黑都不一定绕得过去。 秦悠看他车里塞了两个睡袋:“你要在山里过夜?” 尤浩戈说:“我的脚程要走大半天,带上你只会更慢,你也不想摸黑走山路出来吧?” 秦悠竟无言以对。 事实证明,尤浩戈还是高估了秦悠的体能。休息八回,天擦黑时,他们可算遥遥瞥见废弃的村子了。 秦悠拄着树杈颤巍巍站起来:“我还能走!” 尤浩戈真诚建议:“还是我带你御剑吧,摔一下都比你走过去健全。” 秦悠倔脾气上来了,一瘸一拐向前走,五十米后,坐地休息。 村口近在眼前,尤浩戈感叹:“比暑假那会更破了。” 秦悠望去,八成房屋彻底垮塌,少数站立的房子比她那木板房更像危房。 百十户的村子一眼能望到头,没人。 不过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瞧瞧。 秦悠缓过这口气,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尤浩戈一直低头观察地面,进村时他说:“这里有新鲜的脚印,最近肯定有人来过。” 秦悠顺着浅浅的泥脚印看去:“咦,怎么进村以后脚印就没有了?” 二人往村里走了一段,回头再看,村口那些脚印也不见了。 秦悠的腿抖得更快了:“你猜占卜能锁定咱俩不?” 尤浩戈掏手机:“占卜能不能锁定我不知道,手机信号是彻底把咱俩抛弃了。我上回来,这里可是有信号的。” 山中不知何时起了雾,破落的村子笼罩在白茫茫一片里,离恐怖片就差一曲鬼哭狼嚎了。 应景似的,村子里响起尖细的笑声,时远时近。 尤浩戈紧紧环住秦悠手臂:“小秦同学,这里不会有鬼吧?” 秦悠被他抖得跟触电似的:“你是玄易老师,你问我?” 尤浩戈欲哭无泪:“我是算命系老师,管文不管武,抓鬼我不行。” 秦悠发现自己总是能从别人的恐惧中获得勇气,身边有个害怕的,她就不怕了。 她扒拉掉尤浩戈那八爪鱼的手,拄树杈往笑声传来的方向走。 尤浩戈小声叫她无果,只能咬牙跟上。 村中雾气更重,笑声也从单一声源变成了立体循环。 秦悠揉揉额角,头晕,想吐。 她听到尤浩戈在说:“好重的阴气。” 秦悠吃了一颗系主任给她的丹药,递一颗给尤浩戈。 尤浩戈没吃:“你留着吧,这点阴气对我没影响。” 笑声从含蓄的嘻嘻变成了猖獗的咿咿呀呀啊哈哈。 秦悠忍无可忍,摸出专门带来的划炮往地上一摔——这是她装包时发现的,划炮实际是摔炮。 嘭的一声炸响。 尤浩戈吓一哆嗦。 层层叠叠的笑声停止了。 不等二人松口气,更密集的笑声围拢过来。 此外,还有一连串男女声混杂在一起的惊叫,以及一长串乱窜的黑影。 竟是一群青少年。 尤浩戈问:“谁是王旗?” 一个胖胖少年举手。 两伙人聚在一起,王旗说他们趁周末来山里探险,夜里被鬼笑吓破了胆却怎么都找不到出村的路。 秦悠问他们昨晚是否放过炮。 王旗的同学说放过,那是他在山下捡的两个摔炮。 秦悠拿出一个摔炮问是不是同款。 几个学生疯狂点头。 秦悠:“你们不会是从垃圾山那边上来的吧?” 王旗:“对啊,先攀岩再探险,多刺激。” 秦悠:“……” 王旗:“你最好别再摔了,我们就是在第一声炮响以后被困住的。” 第一个炮是王旗的同学不小心弄掉地上炸响的,家学颇深的王旗在发现出不去以后摔了第二个炮,他们很快被鬼笑围攻了。 秦悠:“……” 王旗:“这个炮应该是引鬼专用,刚刚要不是你们放炮把围着我们的鬼都吸引过来,我们还被困在那间快塌的屋子里呢。” 秦悠:“……” 她把炮全塞给尤浩戈,一指远处:“往那扔。” 尤浩戈拿出甩铁饼的劲儿,一把摔炮全丢出去。 连番炸响,鬼笑顷刻间转移阵地。 众人边往忽然出现的出村路上跑,边耳听了一场鬼笑是如何湮灭在残破房屋被炮仗炸塌的轰响之中。 直到逃出村外几百米,星月当头闪耀,秦悠最先脱力,扑到地上喘成了狗。 尤浩戈夸她:“有进步!” 王旗等人还没从“我怎么就出来了呢”中缓过神来,一个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尤浩戈果断打电话向校方求助,很快,一大群御剑者从天而降,人手提溜一个加速出山。 ~ 秦悠睡到日上三竿,一出门吓一跳,外面站了好几位,为首那位漂亮姐姐很眼熟,貌似昨晚拎她回来的就是她。 漂亮姐姐自带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美得不可方物,说话却是轻轻柔柔很悦耳。 “我叫乐童,玄易大学驱魔系老师。” 秦悠微微吃惊,她记得尤浩戈说驱魔系主任就叫乐童,比王旗他爹级别高,本事自然也要更大,没想到这么年轻。 乐童讲明来意,他们想买两个能引鬼的摔炮。一是想做研究探明原理,二是他们今早进村时鬼笑不见了,他们需要用炮声把鬼笑引出来、制服,以免日后再有人受困。 秦悠找出铁盒,里面刚好剩下两个摔炮。 乐童递来一叠厚厚的钱。 秦悠表面淡然,心里:啊,漂亮姐姐给的红票票都是香香的。 乐童退到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上前来,恭恭敬敬向秦悠鞠躬,再在秦悠略带不安的注视中递上一张邀请卡。 “我是王旗的叔叔,王家今晚设宴感谢秦小姐的救命之恩,还望秦小姐能赏光。” 看秦悠不接,他解释道:“原是该我哥亲自来送请帖,可他今日抽不开身。” 然后他跨前半步以手挡嘴:“我哥在家揍熊孩子呢。” 秦悠:“……” 推辞不过,秦悠接了请帖并把这群人送走。 昨晚的衣服脏得没法看,打水的桶却忘了买,秦悠只好抱起祖传破盆甘当大自然的搬运工。 洗搓得差不多了,她掐住一条裤腿将衣服扔河里涮涮就准备拧水晾起来。 她的手才伸出去,什么东西就从她眼前一晃划过去了。 秦悠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刚才好像看见守河之神的大白脸了? 再看被她拖上岸的裤子,另一条裤腿上多了两排镂空的牙印。 不是鱼能咬出的形状,更接近人形齿痕。 守河之神,好像没张嘴吧? 第014章 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秦悠有点扛不住这么狂野的节奏,趴在地上好半天才长长舒一口气。 贴在地上的耳朵能够清晰捕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应和着她渐渐恢复正常的心跳声,形成一道莫名和谐的旋律。 就是听久了会心慌。 探头往这边瞄的老牛看她撅屁股趴地上半天也不起来,溜溜达达走过来,叼着她的脖领子把她薅起来。 秦悠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那脸白的能与守河之神一较高下。 老牛瞅瞅被咬坏那裤子,心安理得回棚吃菜去了。 秦悠摸摸后颈:很好,衣服上也有一排牙印窟窿。 她反复对比衣服和裤子上的牙印,甚至自己在裤腿上模拟着咬两口,终于确定裤子上的窟窿是人牙咬出来的。 那可是牛仔裤,人牙能咬动? 守河之神那张白脸比盆都大,他咬一口恐怕就不是多几个窟窿那么简单了。 联想李老师讲那故事,她有理由相信守河之神刚刚是在救她。 要不是她先被大白脸吓得坐倒,这会儿早被突然咬住裤腿的东西拽下去了。 不敢再在河边逗留,秦悠抱起洗得差不多的衣服回家,那条裤子她打算明天带去学校请李老师鉴定一二。 傍晚,王旗叔叔亲自开车来接秦悠。 同车来的还有尤浩戈。 尤浩戈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褂子,头发一看就没梳理。 换上干净朴素衣裤的秦悠往他旁边一站,都比他显得正式点。 有熟人衬托,秦悠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她冲尤浩戈感激一笑。 尤浩戈笑出八颗整齐灿烂大白牙。 秦悠又想起那条被咬出窟窿的裤子了。 王家的宴请很讲排场,到场的除了王家,还有驱魔系和占卜系有份参与此事的老师们。 秦悠和尤浩戈是绝对的主角,王家百十号亲朋好友轮番上前敬酒布菜。眼瞅秦悠眉头越皱越紧、小脸越来越白,尤浩戈揽着举杯要来共饮那位到旁边那桌踩凳子划拳去了。 秦悠僵直的脊背弯下来,筷子终于能撂下了。 穿过来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对食物产生抵触情绪,眼前这一大桌越吃越多的精致菜肴比守河之神那脸都可怕。 王旗端了杯饮料坐到她身旁,肉乎乎的脸比昨晚肿一圈。 “小秦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话毕,饮料一饮而尽。 秦悠摆摆手:“不用谢我,我就是夜里听到炮响,好奇过去瞧瞧,碰巧而已。” 王旗又倒一杯饮料:“那我也要谢谢你。” 秦悠想了想:“真想谢我的话以后别往犄角旮旯钻了,实在想去先跟家里说一声,让家里知道去哪找你。” 王旗重重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说好去攀岩,半路被欣欣叫去山村探险的。” 他点开手机给秦悠看他们刚到村子时拍的照片。 个子高高那女孩就是欣欣。 秦悠觉得眼熟,可那晚黑灯瞎火她连交流最多的王旗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对照片上的其他人就没有那份莫名的熟悉感。 秦悠摸摸下巴,在哪见过呢? 宾客来敬酒打断了秦悠的思考,秦悠心不在焉端起杯子一口闷。 入口辛辣刺激,居然是白酒。 她看向桌子,那杯尤浩戈动过手脚的白开水好好在碗边摆着,她端起来的说不上是谁放桌上的酒。 咽是不可能咽的,秦悠撒腿跑到厕所吐掉,然后在别人以为她喝大了的关切问候中两眼一翻,假装醉倒。 ~ 训练间隙,秦悠给李老师看那条裤子上的牙印。 李老师说:“死在河里的人会变成水鬼,它们和吊死鬼一样,抓到替身才能离开。大多水鬼根本没机会接触活人,只能‘穿’新死鬼的肉身,或者干脆顶个头骨到处装人,嗅到人气儿就会本能拖活人下水,有手用手没手用牙。” 秦悠恍然,又问渔网沉得拉不上来是什么情况。 李老师思索片刻:“有些水鬼会故意往渔网里钻,能被打捞上岸就解脱了,上不了岸就把撒网的人拖下水当替身。” 秦悠手心直冒汗。 李老师拿来一根超粗麻绳:“要不你练练拔河?” 买了水桶却没力气提满桶水上岸的秦悠悲愤表示:这正是她最需要的项目。 然而拔河两天,她连半桶水都提不上来了。 天天替秦悠打水的老牛看李老师的眼神又不对劲了。 李老师很头大,非要给秦悠放两天假歇歇。 没河可拔的秦悠只好回归老本行,把多出来的时间用来修补新收回来的垃圾上。 最近画一半的初阶符纸出现在垃圾桶的概率特别高,秦悠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跟新生们混熟了,新生故意借她之手销毁不合格的课后作业。 眼下她前面就摆了二十张符纸,都是错版平安符,每张错的都不一样。 秦悠这个门外汉从未想过比划最少的符咒居然能有这么多种错法,真是大开眼界。 她用新买的黑笔挨个修改,撕成两半的用胶带贴上,撕成碎片的放一边,无聊时可以当拼图。 平安符在她这没市场,所以秦悠全部按照上次的方法改成了驱鬼符。二十张驱鬼符新鲜出炉,秦悠反倒犯了难,要怎么验证新一批符纸好不好使呢? 她首先看向门上的镜子。 自打镜面损坏,镜子里的东西再没露过面,不晓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鬼了还是早走了。 即便鬼还在,秦悠觉着贸然把人家叫出来做实验也不太礼貌。 万一把鬼惹毛了,她就要露宿街头了。 座钟里面那个是鬼是怪都没搞清楚,也算了吧。 自家选手全部淘汰,秦悠把主意打去了河里。 上回咬她裤子那位给她试几张符纸不过分吧? 难点在于怎么把符纸贴水鬼身上。 秦悠看向渔网。 晾晒这么多天早该撒进河里等鱼上门,就是怕网到奇怪的物种没敢往河里放。 要不,跟河拔个河? 秦悠觉得自己的胆子是个收缩装置,有时候小的像针尖,有时候大的能比天。 此时此刻,她的胆子正在无限放大,挽起袖子扛起网就往河边走。 半路被老牛揪脖领子薅回来了。 老牛喷她一脸热气,可算把秦悠上头的一腔热血给喷没了。 秦悠拍拍凉快的脑门: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呢,这世界到处是鬼,干嘛非去惹河里那些不好惹的。 可问题在于,不招惹河里的鬼,她要去哪找鬼? 秦悠眼珠一转,直奔各个老旧小区,专挑大爷大妈扎堆的地儿——听八卦。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得心不跳。 秦悠在大爷大妈声情并茂的八卦热情下真切感受了一把这个世界有多恐怖。 睡一觉起来就性情大变的被附身少年,走着走着被小鬼推下来的花盆砸死的小朋友,穿行空旷无人的长街被闪现的灵车撞成零件的社畜…… 秦悠这才意识到这里的鬼跟她固有观念里的“鬼”是两码事,跟她遇见过的鬼也大有不同,在这个世界,鬼杀人是大概率事件,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恩怨。与之相比,吊死鬼水鬼抓替身那都是小儿科。 被杀的人怨愤难平变成了杀人的鬼,如此往复,再多高人大师也收不过来。 这还仅仅是“鬼”这一个分类,妖魔鬼怪,鬼只占四分之一。 玄易大学就是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逼迫下应运而生,旨在以流水线方式缩短降妖捉鬼人才的培养时间,来实现社会的供需平衡,维持世界最基本的和谐太平。 可惜半路出家式的教育始终比不过家学渊源的从小培养,毕业后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仍是各大修行家族门派的子弟门人,其他毕业生能在危险来临时保住自己小命就算玄易教育的最大成功。 偶尔几个天赋异禀却投师无门的学子才能在玄易的栽培下一飞冲天。 玄易把专业划分那么细致就是想尽可能网罗人才,任一方面有天分都要着重培养。 秦悠摸摸兜里那堆改装符纸,突然意识到玄易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再听下去怕是不敢独自穿越小树林回家,秦悠彻底绝了主动找鬼的念头。 就在她准备顺路买点日用品就回垃圾山的时候,小区里面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刺耳尖叫。 八卦大军蜂拥过去,把秦悠也卷了过去。 一个人趴在血泊里,两眼瞪得老大,口鼻中不断有血喷出。 秦悠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身体被围观人群挤得动弹不得,她只能仰头回避。 扬高的视线里,一道人影立在楼顶天台外延,随风飘飘摇摇,像个纸人风筝。 似是感应到秦悠的注视,那“人”瞥了过来。 青虚虚的脸,赤红的眼,尖利的獠牙,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视线相对的一瞬,秦悠的心几乎停跳。 第015章 坠楼的人被救护车拉走,看热闹的人随之散去,说什么的都有。 秦悠特意听了几耳朵,好像没人提楼顶有个人影。 当时大家注意力都在地上那人身上,只有她抬了头。 秦悠打个寒颤,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步行穿各个小区里的小路比走大路快些,秦悠闷头走着,一块风吹日晒褪了颜色的砖头从天而降,在秦悠抬起来的脚还没有落下去时掉在她前面。 秦悠立即抬头,楼上很多阳台都安装了外置花架,一时很难分辨砖头是从哪掉下来的。 直到她亲眼目睹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某个阳台外延。 同一张青虚虚的脸,正对她不怀好意地笑。 秦悠心跳如擂鼓,导致太多血液在这一刻冲入她干涸许久的大脑,她一时冲动高举双手,送上中指两根。 正在变换鬼脸试图把下面那个瘦瘦弱弱小姑娘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位明显愣住。 秦悠适可而止,撒腿狂跑。 拜李老师的魔鬼训练所赐,她一口气跑到小树林竟然没晕,不过体能已到极限,胸膛闷胀双腿灌铅,撑住膝盖没坐下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最后的倔强。 秦悠抹一把头上的汗,望向全黑下来的身后。 隐约有个晃晃荡荡的白影不远不近跟着。 秦悠朝他勾勾手指。 对方迟疑着往前飘一段,又退回去了。 秦悠乐了,吹起口哨溜溜达达进入树林。 除了人车通行碾压出来的“路”,林中到处是枯黄野草,秦悠往直通自家方向的草丛里一蹲,很快她看到了尾随而来的那位。 不同于吊死鬼,这位的身形要厚重许多,明明都是脚不沾地轻飘飘的形态,秦悠就是觉得追她这位要“浑浊”些,像个实心的铁疙瘩。 是因为吊死鬼没抓到替身,而这位已经有推人下楼的前科吗? 秦悠轻手轻脚掏出符纸,唯一确定有用的那张能制住害过人的鬼吗? 今天出门没带麻绳,所以她能用来当武器的除了这叠不一定好用的符纸,就只剩那三颗被遗忘在衣兜里的石头弹珠了。 树林里的小树杈有的是,秦悠挑了个趁手的,拆下衣服抽绳做弹弓。 那鬼转了回来,左瞧右看到处找人。 秦悠捡起个石子,用新改好的符纸包上,照那鬼后脑勺射去。 纸包石穿鬼而过。 那鬼猛转过身,赤红双瞳目露凶光。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符纸只要有威力就不可能从鬼身上穿过去。 新改的符纸是无效废品。 成功完成验证的秦悠起身要跑。 鬼忽闪之间便已拦住她的去路。 秦悠送它一记皮笑肉不笑,一张符纸朝它脑门贴去。 那鬼侧头躲闪,秦悠另只手的符纸正在旁边等它。 左一张右一张上一张下一张,那鬼本能闪避,终是被贴中手臂。 那鬼凝滞片刻,凶气更盛。 秦悠又一张符纸贴它胸口。这回压根没贴住,出溜就掉地上了。 那鬼恼羞成怒。 秦悠一张符纸正中他脑门。 那鬼凶神恶煞的模样被定格,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在了原地。 秦悠把满地不好使的符纸捡回来全揣兜里,要不是有它们打掩护,她未必能一击即中。 那鬼喉咙里发出渗人的咆哮。 秦悠见它真动不了,放心了。她掏出弹珠,试探着往那鬼身上触碰。 刺啦。 那鬼肩上多了个小小黑洞。 秦悠:“哟呵。” 那鬼:“啊啊啊!” 手握“重武器”,秦悠谈笑间多了点随心所欲的小人得志。 她冲那鬼比划着弹珠。 那鬼眼珠追着弹珠到处跑。 秦悠犯了难,这么凶的鬼可不敢扛到家里去,她就这一张管用的符纸。 弄去玄易? 路程远不说,这黑灯瞎火的,她拉着个鬼满街跑,会不会被抓起来呀? 放林子里就更不安全了。 秦悠仰天长叹:“我怎么就没有手机呢。” 手机不会凭空冒出来,老牛会。 闻声赶来的老牛瞅瞅秦悠瞅瞅那鬼,大耳朵呼扇两下,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气。 秦悠眼前一亮,她塞一颗弹珠在老牛鼻孔边缘,嘱咐老牛那鬼敢跑就往它要害上喷。 老牛朝旁边的树练习一遍。 圆溜溜的石头弹珠擦着一棵树飞掠过去,蹭掉一小块树皮。 那树不干了,枝杈乱舞,枯叶乱飞,隐隐还有呜呜的哭声。 秦悠赶紧朝那棵小树拜了拜,跑去把弹珠捡回来,给老牛塞回去。 小树瞬间噤声,就是那枝丫抖得一颤一颤的。 秦悠怀疑它快哭抽了。 弹珠擦坏的树身焦黑如炭,秦悠对照在自己身上,疼得直咧嘴。 她轻拍树身:“明天我买点树漆给你补上,你别哭了。” 树身眨眼就不颤了。 秦悠幻听似的听到一句:“我要绿色哒。” 秦悠:“……” 赶在其他树摇晃求刷漆以前,秦悠一溜烟跑回家,抄起渔网又一溜烟冲回树林。 她用渔网兜住那鬼,再把网子挂到老牛身上,破布往上一盖,妥妥一包新鲜出炉人人回避的垃圾。 ~ 玄易值夜班的保安秦悠不认识,不过她有出入牌。听她讲明来意以后,保安通过队长联系到校方。 这次最先到场的依旧是尤浩戈。 剑还没有飞到,人已经翻滚着扑跌下来,正摔老牛脚底下。 老牛尥尥蹶子,很想给他来个踩背服务。 秦悠把他扶起来,看他印堂又青了。 尤浩戈掐诀收回宝剑,用剑尖挑掉破布,戳戳渔网里那位的屁股:“你这网子好啊,居然能网住鬼。” 冷风嗖过,好巧不巧吹开了那鬼额前的符纸,刮到渔网,掉了。 当尤浩戈二度将剑对准那鬼的下三路时,那鬼顶着渔网轻飘飘直愣愣从牛背上立了起来。 尤浩戈赶紧把剑背到身后,东瞧细看吹口哨。 那鬼居高临下,蔑视着在场的每个小点心。 秦悠不担心它能跑出玄易,就怕它把渔网扯坏了,扬手揪住渔网下摆用力一扯。 那鬼维持着耀武扬威的姿态被狠狠掼到了地上。 秦悠甩甩胳膊:“抱歉啊,下手有点重。” 那鬼:“……” 尤浩戈手一哆嗦,剑掉到地上,正拍那鬼烧出黑洞的肩上。 于是小洞变大口,阴寒之气顺着伤口汩汩溢出。 尤浩戈把剑捡起来往草丛里一扔,继续仰头望天吹口哨。 值班老师赶到把鬼拎走,有专门人寻问秦悠来龙去脉。 秦悠照实说了遇鬼的过程,着重强调它把人推下楼以及那砖砸她这两件事。 等他们都走了,尤浩戈拉着秦悠奔去草丛,边找剑边问她抓鬼细节。 秦悠给他看废品符纸,明明跟上批货一样,怎么就不好使呢。 尤浩戈掏出初见时买来那张反复对比:“从符文到耗材到笔法都没差别,哎,我这张怎么掉色呢?” 他平时捏符纸空白处,刚刚对比符文时手指在笔画上抹了两下,手指黑成锅底了。 秦悠赧然,补上批货时她没钱买笔,描画用的是锅底灰。 尤浩戈无所谓地搓搓手指,把自己这张折好揣兜,秦悠那叠废品还给她。 “回去再改改,说不定就管用了。实在没用就可以改成平安符蹲校门口卖,可畅销了。” 秦悠有理由怀疑他这么干过。 ~ 回到家里,秦悠把她这几样“宝贝”摆了一地。 麻绳和锅底灰符纸各有奇效,石头弹珠能对鬼造成真实伤害,对树精貌似也有作用。 那张破网能网住鬼,听尤浩戈的语气,貌似是很了不得的事。 秦悠摸摸下巴,眼前这几样加上送孙叔的符牌、卖给驱魔系主任乐童的炮仗,都是确定对鬼怪有效的器物,这些可都是从垃圾山上捡出来的。 两批符纸都是新货,没进垃圾山就被她改造了。 用锅底灰改的好用。 用笔改的失灵。 她家那口破锅底上粘的可都是棺材板烧出来的炭黑。 那么第一批明明改成了驱鬼符却只能把鬼定住的符纸,起效的会不会压根不是符纸本身,而是当笔用的锅底灰呢?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如果推测是真的,她以后都不用怕鬼找上门了。 只是这里面有个例外,红月那晚救她一命的符咒。 那张符是用买来的胶带拼成一张,勾描符咒用的也是普通笔,却送走一个百年老鬼。 秦悠摸摸手上被符纸割破的位置。 总不会是她的血异于常人,催动了符纸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因为没沾她血那张也是有效的。 正在她百思不解之际,斜对面的山里又响起惊天动地的炸响。 秦悠的心一哆嗦,耳边尽是立体声环绕鬼笑的幻听。 待炮声消失,她才冷静下来,心想:应该是驱魔系去收拾村里的东西了吧。 第016章 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这话在哪个世界都是绝对的真理。 鉴于昨天忙到半夜,秦悠偷懒宅家一天,等第三天驾车路过树林时,迎接她的是漫天落叶。她还没走出去,人已经被活埋了。 牛车原地调头,运一车柴火回家。 再进树林,秦悠举了个火把。 树精们敢怒不敢言,对此言而无信之辈唾弃到泥里。 秦悠说:“我答应的事一定照办,一会进城先买树漆,但只有你能刷。” 她一指刮掉树皮的小树。 小树枝摇叶摆,欢天喜地。 其他小树如丧考妣,默默垂叶变秃头。 秦悠熄灭火把:“各位以后都有机会,来日方……” 小树们振臂欢呼,并热情送她活埋套餐。 ~ 尝到体能提升在保命方面的优势,秦悠训练时格外刻苦,那小细胳膊抡起来居然能使百十斤重的沙袋轻轻一晃了。 李老师带头鼓掌。 轮到新生上场,平时跑步总跟秦悠一块吊车尾的小胖子一拳头,沙袋旋转着飞起来,差点实现三百六十度旋转。 秦悠备受打击,毅然决然冲去食堂干饭。 尤浩戈来得比她早,见她进来直招手。 秦悠端了两大盆饭闷头狂吃。 尤浩戈摘掉她脑袋上的落叶,问她受什么刺激了。 秦悠:“我要增肌。” 尤浩戈瞅瞅她那素得不带丁点油星儿的饭菜。 秦悠推一盆饭给他:“你也增点。” 尤浩戈:“增完再摔给学校砸得到处是坑?” 秦悠想象那场面,又把饭盆拉回来了。 尤浩戈:“增肌要吃有营养的,光吃饭不行。” 秦悠:“增肌是我第二目标。” 尤浩戈不自觉开启八卦模式:“那第一目标是?” 秦悠:“我要买手机。” 尤浩戈:“……” 教书育人巧舌如簧的尤老师开始思考要如何教导小朋友不要省饭钱去买新奇小玩具。 他正苦思冥想,就听秦悠嘀咕:“怎么就没有二手手机店呢。” 尤浩戈解释说人们都很排斥二手货,谁知道你卖的东西有没有沾过晦气,万一惹来不干净的东西轻则破财重则要命,这种责任二手店家承担不起。何况商品真有问题,第一个倒霉的通常是店家。 秦悠想到了她家那破座钟。也终于明白为何逛旧物市场的人总是看得多买得少了。 幸好她卖的二手都是用来救命的,销路不用愁。 尤浩戈说:“我倒是有一堆旧手机,就怕你看不上。” 秦悠想说“没有她看不上的旧货”,可当看到尤浩戈兜过来那堆残骸,她只想问:“它们生前遭遇了什么?” 尤浩戈无比忧伤:“它们没有我抗摔。” 秦悠用两根手指夹出个黑乎乎一坨:“这也是摔的?” 尤浩戈:“那是我御剑时打电话被雷劈的,所以我才在剑上加装了避雷针嘛。” 秦悠觉得尤老师能活到现在,堪称奇迹。 她琢磨着要怎么把这堆破烂组装成一个整体的时候,尤浩戈接了个电话,然后凝重地告诉秦悠,昨晚驱魔系征战小山村以失败告终,炮声没能引来鬼笑,不知是摔炮使用方法不对还是鬼笑早已转移阵地。 他特意强调:“你是周边唯一的活人。” 秦悠极其淡定地比了个“ok”。 尤浩戈对她肃然起敬。 ~ 秦悠回家第一件事:给破皮小树刷漆。 晋升为深秋树林唯一绿的小树欢天喜地。 没能刷上绿色的小树们羡慕嫉妒恨。 秦悠一指空着的牛车。 今晚烧水的柴火有了着落。 烧水得先取水,秦悠站在河边三米外拿新买的系绳小桶当铅球往河里扔,提水倒进大桶,如此往复。 连提几桶之后,秦悠发现手感起了变化,沉甸甸的小桶左摇右晃很不好拉上岸。等她使出吃奶的劲把小桶拔出水面,才发现桶里有条大鱼。 大鱼半截身子在桶外,一个摆尾成功脱困。 秦悠抹去迸满脸的水花,又把桶扔进河里。 这次桶里多了条跟桶差不多大的鱼,鱼头朝上,奋力一跃,赶在水桶上岸前回归河流。 秦悠不禁往河边移动些许,今儿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打水都能捞到鱼? 河水一如既往滔滔而过,亦如她幼年时蹚水玩的那条河。 秦悠挪到树边,抱住树干往河里扔桶。 这次离得近她看得很清楚,巴掌大的鱼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撞进桶里,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扔进去的。 秦悠瞅准时机立刻提桶,这次小鱼没跑了,被她倒进大桶里。 重复操作几次,大桶里的鱼快装不下了。 秦悠收手,对着河里说道:“谢了啊。” …… 转天傍晚还是同样的打水流程,只是这次她的小桶没能拉上岸。 抱住小树的秦悠撒开手往河边一蹲,任由系在树上的水桶随波逐流。 这次她看得清楚,有一只几乎与水融为一体的手牢牢扒在小桶边上。 那是,水鬼? 书上说水鬼的形态千差万别,有保留死后尸身形态的,比如巨人观;有化身丑陋怪物的,因为这样最容易捕捉替身;有附身在其他物种尸身上常年游荡,最终融为一体的;也有普通人眼难以看到的,类似游魂的亡灵,只是它们永远等不到“离开的时候”。 秦悠甩出掉渣的渔网——这可是她放在棺材烧成的灰堆里一晚上的进阶版捞鬼网。 被网住的水鬼滞了一瞬,疯狂挣扎起来。 秦悠把渔网挂到大石头上,由着水鬼在里头闹腾,她则堆在河边,朝网兜上撒锅底灰。 水鬼毫无反应,渔网被撑得快要爆开似的。 秦悠皱眉,虽然大部分锅底灰都被河水冲走,但也落到渔网里头一些,怎么对水鬼就毫无用处呢? 她摸出废品符纸,不死心地用锅底灰描了一遍符文,往渔网上一拍。 七扭八歪的渔网立时静止。 秦悠拉拉渔网,很轻,要不是网兜仍是网住东西的形态,她都以为水鬼跑了。 学生练手的初阶符纸材质太差,转眼就被河水泡烂,冲走了。 渔网重新活跃起来。 为表尊重,秦悠这次给它贴了两张。 趁渔网再度静止,秦悠和老牛合力将其拉上岸。 渔网鼓鼓囊囊,一看就是里面兜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秦悠万分惊诧,她居然把水鬼捞上岸了! 离了水的水鬼再凶也得打个折,秦悠左手上吊绳右手小弹弓,半点不虚。 她把破裤子往渔网前一丢,凶巴巴问:“你把我裤子咬坏的?” 渔网一动不动。 秦悠把符纸揭掉。 渔网立起来,小幅度左右摇晃。 秦悠了然,她也觉得咬她裤子和往桶里塞鱼两种行为差得有点远。 她又问:“昨天的鱼是你抓的?” 渔网上下轻晃。 秦悠深鞠一躬:“谢谢!” 渔网一哆嗦,显然是被吓着了。 秦悠对望着支棱在那儿的渔网,郁闷了。 “你能说话吗?” 依稀有很细软的女声飘过来,听不真切。悦耳是悦耳,渗人也是真渗人。 秦悠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算了,我想点别的交流方式。” 纸笔沟通失败。 用树叶摆字失败。 秦悠寻思这水鬼不是不识字就是做鬼实力太弱。 她只好回归开始的问答模式:“你离开水会有危险吗?” 渔网好半天才缓缓左右摇晃。 秦悠:“你在渔网里难受不?” 渔网又左右摇晃。 秦悠:“那委屈你在网兜里待几天,容我想想怎么交流。” 渔网上下动动。 秦悠把渔网搬回垃圾山,找了口还算干净的棺材整个放进去。她只在棺材缝隙上贴了符纸,离开时嘱咐水鬼有什么事就大声叫她。 ~ 隔天是周末,秦悠不用去学校训练,索性蹲在家里摆弄那堆手机。 这个拆块主板,那个拆半块屏幕,这个电池还能用,那个也就螺丝还能二次利用。 她正忙着,一辆面包车开到垃圾山下。 开门最先下来的居然是王旗。 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在王旗身后站成一排。 要不是王旗笑嘻嘻跟她打招呼,秦悠会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王旗拎来两兜零食,都是他这个年纪最爱吃的。 “小秦姐姐,我们明天要出去玩,你跟我们一起呗。” 秦悠拒绝很干脆:“不去。” 王旗噘噘嘴,他身后那一排人围拢上来各出奇招,有两个躺地上撒泼打滚。 秦悠按压额角:这就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群人里有两个女生,个子高高的那个王旗给秦悠看过照片,叫欣欣。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柔软软直抵人心:“小秦姐姐你就去嘛,上次你救了我们,我们都没机会向你表达感激之情。你跟我们年纪差不多,我们一定能玩到一起去的。” 秦悠不好意思怼软萌小女生“我可不跟你们去作死”之类的话,木着张脸假装没听见。 王旗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连忙说:“我们这次不乱跑,是去新开的度假村泡温泉。” 他拿出几张门票,那是人家老板硬塞给他爸的,他爸不愿意去就给他了。 秦悠瞄一眼门票,哟,好像是个挺高档的地儿。 垃圾应该也挺高档吧? 欣欣亲昵地挽住她手臂:“去嘛去嘛,我们就两个女生好没意思,你跟我们一起好不好。” 第017章 度假村建在深山老林里,毫不夸张地说,比废弃那村子更偏僻。 要不是有专门的接送小车代步,秦悠刚到山脚就打道回府了。 她背了个破旧的大包,更像是去进货的。 尤浩戈打扮得倍儿帅,一路都在兴高采烈跟大伙聊天,跟两个女学生聊得最多。 王旗悄声问秦悠:“小秦姐姐,他是不是看上欣欣和小惠了?” 秦悠难得八卦:“他应该是看上欣欣了,跟他前女友有点像。” 王旗咧嘴:“那他没戏了,欣欣有男朋友。” 秦悠好奇地伸过耳朵。 王旗说欣欣和男友是高中同学,男友现在玄易读大二,欣欣为了进玄易复读两年。其实她的成绩可以读玄易以外所有好学校,家里要求她今年必须去读大学,并联合男友家里一起施压二人分手。 结果俩人跳河殉情了。 家里不敢再逼,就由着欣欣继续复读,成了王旗的同学。 秦悠搓搓脑门,这就对上了。 众人抵达度假山庄时,秦悠听八卦听得耳朵快长茧了。 尤浩戈那边也跟学生们彻底混熟。 趁大伙各回各屋休息的时机,他俩碰了个头,交换各自路上获取的信息。 听完欣欣和男友间要死要活的爱情故事,尤浩戈表示:“她压根没提过自己有男朋友。” 秦悠打个响指:“这就是问题所在,她不是欣欣。” 尤浩戈:“我给她掐算过,她今年确有一大劫,有惊无险,自有贵人相助。” 二人对视一眼,不自觉挺直腰杆,迈起贵人四方步开始第一轮翻垃圾桶。 秦悠问:“你能验证她是真被水鬼附身吗?别是咱俩想多了。” 尤浩戈拎个大袋子帮忙装垃圾,一面分析说如果秦悠从河里捞上来的真是欣欣,交流不该存在障碍,她这个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她的魂魄四分五裂,你捞上岸的是其中一份。” 秦悠差点扎垃圾桶里:“河里还有啊?” 尤浩戈摇头:“又不是魂飞魄散,不会那么零碎,河里就一份,其余的在她身体里。” 溺水之人将死未死时魂魄不稳很容易发生这种情况,丢了一部分魂儿的人救起以后会稍显呆滞,请大师去河边招魂就能复原。 欣欣的情况特殊在她刚入水就被困在水里的妖邪盯上了,妖邪鸠占鹊巢强行占据她的身体,所以她没经过急救便自行苏醒,神智也没有任何异常,而欣欣被挤出去的那部分魂魄相当于妖邪抓到的替身,被困在了河里。 “她体内残余的魂魄能很好掩盖妖邪气息,大师也得依靠专门用法器查验,肉眼无法分辨。” 秦悠掏出战损小圆镜:“这个能当法器不?” 尤浩戈触电似的跳开:“你别拿它照我!” 秦悠眯起眼睛,高举小圆镜跃跃欲试。 尤浩戈扛起一大包垃圾就跑:“我才不照破掉的八卦镜,救命啊!” ~ 夜幕下的温泉有种朦胧神秘的吸引力,吃饱喝足消化完的秦悠被欣欣和小惠拉去泡温泉。 男池女池一墙之隔,大声说话就能听见。 秦悠脱衣服时偷偷用圆镜去照欣欣,镜面黑了一瞬。 等镜子恢复正常,欣欣早出去了。 秦悠只好把镜子夹在浴巾里,伺机而动。 三个女生泡一个池子很宽敞,秦悠不喜欢跟别人挤,自己占据一角,毛巾往脸上一蒙假装睡觉。 欣欣和小惠挨着坐,时不时聊天低笑。 小惠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我的脚。” 欣欣咯咯笑:“是泉水啦,你可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很小的。” 秦悠泡在温水里也止不住周身恶寒。 小惠又说:“好像缠住我的脚……” 她话都没说完,噗通,人被拉进水里,腾起好大水花。 那边男生问怎么了。 欣欣笑说没事,不许他们偷看。 水面归于平静时,女池就只剩欣欣一个。 她勾起唇角,眼底阴寒森森。 ~ 秦悠打从下水就加了小心,小惠说有东西挠脚时她也感觉到了,是泉水流动还是异物挠脚,她分得清。 被拖入水那一刻,秦悠屏住呼吸,两张加了塑封的锅底灰符纸直往脚上拍去,另只手从腰间小包里掏出刚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泳镜。 瘦就是这点好,腰上缠个战备包都没人发现。 秦悠睁开眼就瞧见小惠正在水底拼命挣扎,一坨海藻样的东西牢牢缠住她,水面近在眼前,她却怎么都不能露头。 秦悠绕开自个儿脚边定格那坨“海藻”,避开小惠本能抓向她的双手,两张符纸贴到“海藻”上,再趁小惠撕扯“海藻”尚未出水的时机潜到欣欣脚下,又是两张符纸贴上去。 欣欣水下的双腿瞬间僵直,秦悠起身出水,抄起她晚饭时偷偷丢进温泉池的上吊绳把欣欣捆成个粽子。 男生们没有关注这边此起彼伏的哗哗水声,因为那边也正在上演水下大作战。 男池人多,奈何战斗力也只有一个。 王旗掐诀在水面上画驱魔符,没画完呢,人就被拖进水里。 尤浩戈蹲在池边抓耳挠腮。 他只有四张符纸,两两一组,可现在水里满是坨坨,他贴谁好呢? 王旗不愧世家出身,成了本场唯一露出水面的选手。 尤浩戈递他两张符纸。 王旗右手画符驱走脚边的“海藻”,左手的符纸贴到旁边那坨上,成功拯救队友一名。 尤浩戈把人拎上岸。 那坨没摘掉的“海藻”也一并出水。 尤浩戈可算看清楚了,那哪是海藻,分明是一大坨粘腻的头发。 以人体某部位形态出现的,通常是鬼魅。 尤浩戈把秦悠临时抱佛脚临摹出来的低阶驱妖符往肥大泳裤的兜里一揣,挥舞驱鬼符下水作战。 秦悠换好衣服来男池增援时,一堆光膀子男生手拉手站在池子里跳小天鹅。 就是那连成一片的“黑裙子”顾涌顾涌,令人头皮发麻。 秦悠搓搓手臂,这场面跟她在小圆镜里看到的差不多嘛。 她问:“什么情况?” 尤浩戈正坐池边擦头发:“打乱套了呗,都系一块了,人也缠里面拉不出来了。” 秦悠这才发现若干坨头发交错着系成死疙瘩,谁都挣不开谁,战斗力锐减,男生们手拉手相互支撑勉强能维持站立不倒。 王旗叫苦不迭:“小秦姐姐尤老师,给我爸打电话吧。” 这么多鬼魅聚在一块,手机信号直接归零,秦悠在这守着,尤浩戈跑去房间打座机。 老师们赶到时也被这样的大场面给恶心到了。 王旗他爹带领男老师们摘头发救人,乐童和两个女老师去隔壁看欣欣和小惠。 小惠惊吓过度,倒是没有受伤。 乐童用法器在欣欣脸上一扫。 欣欣嫩白的脸上浮出丝丝缕缕黑气,表情闪过片刻的狰狞。 乐童笃定地告知秦悠:欣欣确实被脏东西附身了,要尽快把她带回学校。 得知欣欣遗失的魂魄在秦悠那,乐童立即开车随她去取。 这边帮不上忙的尤浩戈同行。 路上,秦悠问乐童和尤浩戈认不认识一个叫“赵弘枪”的男生。 乐童摇头。 尤浩戈:“你上次问我之后我打听了一下。红月那晚他是唯一出战的大二生,结果体力不支重伤入院,现在还没醒呢。” 秦悠惊了:“是他?红月那会他已经跳过河了。” 尤浩戈猜测:“听说他各科成绩都很好,也许魂魄稳固没受水鬼影响?” 乐童皱眉:“人都快淹死了,魂魄再稳固也不会长留体内。再说以他的成绩,不该不清楚死在水里的代价,为什么还要带着喜欢的女孩子跳河呢?” 尤浩戈脑洞大开:“水鬼无法离水入轮回,俩人就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好浪漫啊。” 秦悠打个喷嚏:“抱歉,我浪漫过敏。” 乐童瞥一眼后视镜:“我也过敏。” 尤浩戈:“……” ~ 看到棺材里呈现人形的渔网,乐童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尤浩戈抢先开口:“这是小秦同学保命法宝,不卖。” 乐童似有遗憾,把欣欣的残魂收到特定法器中匆匆离去。 秦悠瞅瞅尤浩戈:“你咋不走?” 尤浩戈:“我怕你害怕。” 秦悠:“我不怕。” 尤浩戈:“我怕。” 秦悠:“……” 尤浩戈看看秦悠挂竹竿上的破裤子:“你这裤子是他们跳河以后被咬坏的吧?” 秦悠仔细回忆,她在河里遇上的所有怪事都发生在他俩跳河之后。 她喃喃道:“王旗他们去那村子探险,也是欣欣提议的。” 学生们被救走以后,“鬼笑”就不见了。 尤浩戈:“细思极恐,我果然是害怕的。” 他边说边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坐到牌位们的最边上。 秦悠:“……” 第018章 更深露重的,秦悠真怕他在外头坐一宿会冻死,从此垃圾山脚又多一个闹腾的鬼。 她去山上精挑细选了一副还算干净的棺材搬到屋里,底下垫两块砖,这就是尤浩戈今晚的床。 尤浩戈快哭了:“为啥不用外面那堆木板搭床?” 秦悠搔搔后脑勺:“我说我忘了你信么?” 尤浩戈:“不信!” 秦悠:“哦,我故意的。” 尤浩戈:“qaq” 秦悠把洗过的旧铺盖丢给他:“我没力气倒腾了,你自己整吧。” 尤浩戈抱着铺盖像棵风吹雨打的小白菜,可他也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咬牙跳进棺材——就当提前体验人生了。 尤浩戈睡醒时,秦悠早不在屋里了。 破败的木板房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尤浩戈嗅嗅自己:很好,完美融入。 他把几乎占了整个房屋空地的棺材搬出去,就见秦悠已经在生火烤鱼了。 秦悠把只撒了盐粒的烤鱼递给胡乱洗把脸的尤浩戈。 尤浩戈吃得欢天喜地:“守着河也挺好,这鱼可真鲜。” 秦悠:“鱼有的是,你敢下网捞么?” 尤浩戈:“这鱼不是捞的?” 秦悠:“这是欣欣塞我打水桶里的。” 尤浩戈:“……” 秦悠很认真地提出设想:“她男友还在水里,要不咱跟他商量商量帮抓点鱼?” 尤浩戈咧嘴:“你别乱来,不是每个水鬼都像欣欣那样通情达理保有人性。” 他指指秦悠那条牙印裤子。 秦悠咬一口新鲜出炉的烤鱼,咸鲜味美,这要是摆个夜市摊,她分分钟脱贫致富。 可惜她就只剩两条存货了。 秦悠望一眼随风摇晃的破裤子,镂空牙印仿若恶魔的狞笑。 她叹了口气:“即便欣欣明年考上玄易,赵弘枪都快毕业了,两人上不上同一所大学有什么区别么?两家反对的是欣欣继续复读,又不是反对他俩在一起,干嘛非要殉情。” 尤浩戈摆弄着啃贼干净的鱼骨,若有所思:“玄易的学生很了解水鬼有多凄惨,神智会在无休止的受困中彻底湮灭,变成一心害人的邪祟,比下地狱更可怕。没有灭门的仇恨绝对干不出双双变水鬼的蠢事。” 回想小情侣间甜甜蜜蜜的八卦,秦悠提出一个大胆猜想:“他俩会不会不是殉情啊?也许只是在河上泛舟约会结果船翻了,被两家人误以为他们想不开?” 尤浩戈认为这种可能性极高,当即回学校找赵弘枪的室友打听他落水前几天的表现。 秦悠没有跟他同行,一是男生宿舍她进不去,二是她从度假村扛回来那一大包垃圾还未整理。 此次度假之旅,最大收获就是那一包垃圾。 有平时在小区里根本摸不到的纸壳塑料瓶,还有一堆客人随手丢掉的好货,比如那副派上大用场的泳镜。 秦悠把要卖的破烂单放一堆,要留的这堆里有一面全身穿衣镜,镜面刮花了指甲盖大的一点就被主打高端市场的度假村淘汰了。 秦悠给镜子钉了个木质带支架边框,立在垃圾山脚下,再搭个草棚以免下雨淋脏。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没有长肉,但气色比她刚穿来时好了许多,起码像活人多过像干尸了。 哼着愉悦的小调,秦悠挑出一叠度假村宣传贺卡,卡纸质地比世面常见那些好得多,要是符咒画在这上面,她也不用赶早去城里给符纸加塑封了。 这钱花得她心疼。 她随手翻开一张贺卡,一段细小的红字跃入眼帘: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你就中了血之诅咒。请用新鲜血液誊抄这段内容并在三日内将其交到别人手上,若不照做,血之诅咒将为你带去血光之灾。 秦悠查看其他贺卡,每一张上面都有这样一段话。 这是上一位游客中招就以同样手法传给下一位游客? 她小学玩剩下的居然在高端度假村里成为流行? 一想到贺卡上的红字都是用血写上去的,秦悠就有点恶心,她把红字部分剪下来,一把火全给烧了。 糟烂的棺材板们烧得劈啪作响,火苗旺了不少。 ~ 周一一早,秦悠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李老师率领新生们已经绕场跑完十圈,小土豆们躺了一地。 从垃圾山徒步跑来的秦悠觉着她跑得距离可能比小土豆们还多点。 李老师见老牛没跟来,腰杆直了不少。 秦悠说她昨天赶牛车去附近村庄帮人们拉了几车稻谷,担心老牛累坏了,今天给它放假一天。 李老师对此表示不屑:“你累坏它都不带累坏的,那老东西大概率是成精了。” 秦悠虚心求教:“动物成精门槛这么低吗?” 李老师给她科普,野外动物成精需要天时地利以及多年潜心修炼,家禽家畜常年与人相伴,沾多了人气儿自然更容易通人性——这是动物成精的入门第一槛。 然而家禽家畜大多躲不过菜刀,这也是鲜少有家禽家畜成精的缘故。 老牛被前主人当肉牛贩卖是它的生死大劫,秦悠买下它便是帮它渡过了劫难,让它在成精的门里更进一步。 李老师着重强调:“牛本身就是很有成精机缘的动物,牛眼能视一切邪祟,比人类更得天独厚。” 秦悠想到了涂牛眼泪能见鬼的说法。 李老师予以肯定:“能是能,可牛轻易是不会掉眼泪的。” ~ 回到垃圾山,秦悠把扛回来的新鲜蔬菜喂给老牛。 老牛瞅瞅菜瞅瞅她,大眼里满是警觉。 秦悠一本正经打包票:“没下毒,放心吃。” 老牛张大鼻孔喷热气。 秦悠堆笑:“哭一个呗?” 老牛大耳朵呼扇呼扇,看她跟看傻子似的。 秦悠说了一通牛眼泪的作用,老牛油盐不进。 秦悠捞走新鲜蔬菜扔自己锅里。 老牛气得直尥蹶子。 ~ 秋收阶段,村庄里再多车辆也不够忙。秦悠的牛车成功占据小小一席市场,帮村民拉点包谷稻草赚点辛苦钱。 老牛以前专门干这个,熟门熟路效率很高,给秦悠小赚一笔。 秦悠很大方地给老牛买了一包它爱吃的饲料。 把村民们不要的荒草捆起来搬到车上,秦悠一转头就看到老牛正跟一头小牛交头接耳。 她叫道:“该回家了。” 老牛一蹄子踹小牛屁股上。 秦悠急了:“你干嘛呢?” 老牛赶在她拉缰绳前又踹一脚。 小牛犊被它踹哭了。 老牛歪歪脑袋,斜眼瞅秦悠装水的塑料瓶。 秦悠:“……” 赶在小牛主人发现前,秦悠装了半瓶牛眼泪偷摸溜走。 夜里狂风大作,黑云层层叠叠往下压,闷得人透不过气。 秦悠抓紧给屋子和牛棚加固,完事再给尽忠职守的门卫们搭个简易雨棚。 今晚格外冷,秦悠边往火堆里加柴边琢磨火炕要怎么搭。冬天风大温低,她关门烧柴取暖可太危险了。 农忙最耗体力,秦悠才在纸上勾画个火炕的雏形,人已沉沉睡去。 夜色愈浓,卧在槽边的老牛甩甩尾巴,睁开了眼。 一抹红彤彤雾蒙蒙的影子逆风飘到垃圾山,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老牛闭上眼往地上一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红影站在门卫岗前东张西望,很快锁定那间破木屋。 它兴冲冲往木屋疾驰,突然“嗷”一嗓子调头跑没影了。 老牛睁开眼,瞄瞄那面一米八的穿衣镜。 是比小小八卦镜威风多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红影夜夜到访,前几晚每次都会被穿衣镜一秒吓退,后来吓习惯了,它开始尝试避开镜面溜进木屋。 这天秦悠还没睡,她的火炕搭建图纸正式完工,等忙完秋收这一阵就要施工了。 最近她忙得连玄易都没空去,每天的体力输出却有增无减,她感觉再干一阵说不定手臂就能长肌肉了。 唯一惹她好奇的是尤浩戈一直没来跟她更新赵弘枪的调查进度,这很不符合尤浩戈的八卦精神。 秦悠决定明天抽空去趟学校,正好她最近补好了几张新符纸,送两张给李老师以示答谢。 把取暖的火盆搬到室外,秦悠铺好床刚要睡觉,一股飕飕凉气不知从哪钻进屋内。 秦悠打个寒颤,这破木屋四壁漏风,可也不至于刚烤完火就这么冷吧? 更凛冽的凉风从头顶直旋而下,秦悠抬头望去。 嗯?她房盖呢? 第019章 深空当头,偶见繁星几颗。 秦悠裹着被子仰着头,有种梦回前世参观天文馆的恍惚感。 寒意随风直掼下来,秦悠一个激灵,急忙爬起来连夜修房。 垃圾山上没有电,秦悠只好烧火当光源,视野亮起来那一瞬,秦悠透过晃动的火苗瞥见一抹妖异的红。 不同于红月那种铺天盖地无处可躲的压迫感,眼前这抹红晕飘飘忽忽时远时近,就像一条挂在狂风中的薄纱,脆弱中自带狂狷王霸之气。 秦悠一火把杵过去。 薄纱扭曲着飞出老远。 秦悠眉梢挑起老高:“你把我房顶掀了?” 薄纱扭得更起劲了,怎么看都是在叫嚣。 秦悠转动脖颈,骨骼咔咔作响:“给你个弥补机会,把房顶给我盖回去。” 薄纱不为所动,甚至想把整个木屋彻底干塌。 秦悠的火气比手里的火把更旺,她拿火把当标枪投掷出去,在薄纱炫技般躲闪之时掏出弹弓,一颗石头弹珠弹射出去,正中薄纱。 虚影状的薄纱凝固不动,随即炸了开来,铺红半边垃圾山。 秦悠捏紧第二颗弹珠,寻找下手时机。 薄纱蠕动着拼凑成原本模样,却是不敢再张牙舞爪,正巧大风卷过,薄纱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悠严阵以待片刻,这才揣起弹弓弹珠,搬梯子修房。等她把房顶盖好,太阳都升起老高了。 秦悠抹一把清晨冷风都没能吹掉的热汗,佝偻着酸疼的腰背去山上找那颗射出去的弹珠。 指甲盖大的小东西落进一眼望不到头的垃圾山,寻找难度堪比大海捞针。秦悠一夜未睡又不停干活,走到半路便支撑不住,找了块破木板当床,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秦悠起身,揉着朦胧的睡眼往前走。 山间鸟语花香,林木茂盛,微风拂面而过,幽兰馨香沁人心脾。 遥望处,一抹白衣负手而立,长发轻舞,身姿挺拔。 秦悠只觉那道背影眼熟,可她的关注点却不自觉落在白衣身旁那口漆黑的大棺材上。 这个,好像更眼熟呢? “哞。” 沉闷的牛叫响在耳畔。 秦悠一个哆嗦猛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牛脸,吓得她一骨碌扎垃圾堆里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仍蜷缩在木板上,日头已然偏西,她人都快冻僵了。 老牛扇扇耳朵,满脸“你怎么这么不让牛省心”的幽怨神情。 秦悠像个霜打的茄子,在垃圾堆里挣扎好半天才爬起来,才迈出一步,脚下踩了什么又摔了个大马趴。 老牛低头瞅瞅人没摔死,甩甩尾巴走了。 秦悠看它的背影特像子孙不争气的沧桑老将军。 秦悠这次起身耗费了更多时间和体力,不过也算小有收获,害她趴地上的正是她要找的那颗弹珠。 弹珠被她踩进脏泥里,秦悠把它抠出来才瞧见下面有张纸,挖出来一瞧,原来是一张破破烂烂的黄符。 比起她捡来那两张高阶镇邪符,这张符可谓饱受摧残,上半截被撕破下半截留有烧过的焦痕,所幸符文还是完整的,擦干净留起来再说。 天色更黑,秦悠实在懒得烧火做饭便骑老牛去玄易食堂吃现成的,打饭时顺便问打菜阿姨见没见过经常跟她一起干饭那饭桶。 没想阿姨真知道:“尤老师对吧?他受伤了,中午我看他一瘸一拐来打饭。” 秦悠对尤浩戈受伤既意外又不意外,成天自由落体好几回,伤与不伤全凭运气。 阿姨给她指了算命系办公楼,她可以去那问问。 于是秦悠快速造完一份盒饭又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赶到算命系时,下班的老师正在锁门。 得知秦悠来找尤浩戈,这位老师好心地拨了通电话。 尤浩戈惊天动地的叫喊在电话接通那一刻震撼整座大楼。 “老王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呐,三天,三天啊,你都没舍得来看看我。” 王老师立马挂断电话,温文尔雅向秦悠说了声:“抱歉,容我换个打电话的姿势。” 秦悠:“……” 她没想到王老师当真原地劈叉,这回电话再接通,尤浩戈的语气居然正常了。 秦悠的内心生出灵魂疑问:算命系还有正常人吗? 王老师开车载秦悠去教师校外公寓,让秦悠切身体会了一把天上飞十分钟地上堵两小时是什么滋味。王老师说这还不是高峰期,谁让住在这片公寓的全是高人大师,各地闻名而来拜访的、求符的、求救的、拉关系走后门的,不计其数,好多资深大师不堪其扰搬到校内去挤简陋老旧的职工宿舍,现如今没点资历根本申请不到校内宿舍,只能在这片高档公寓区苟着。 说到这,王老师长长叹息一声:“冬天要来了,飞不动喽。” 秦悠瞄一眼后座那床超厚棉被,大抵能够理解他的心酸。 ~ 尤浩戈是拄着拐来给秦悠开门的。 秦悠发现他不是瘸腿,而是两条腿都有伤,左腿伤势较轻,勉强还能踩在地上。 尤浩戈夺过秦悠手里的包子,喜笑颜开吭哧一口:“谢谢你给我带晚饭,我正饿呢。” 秦悠很想说那是她明天的早饭,瞅瞅他那两条惨不忍睹的腿,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尤浩戈窝在沙发上连啃两个包子,终于有力气为秦悠答疑解惑了。 令秦悠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腿不是自个儿摔的。 “我那天晚上下班晚,刚出校门被一团红雾袭击了。” 秦悠心里咯噔一声:“红雾?” 尤浩戈点头,详细给秦悠描述红雾形态。 秦悠越听越觉得红雾跟薄纱是一个东西。 她问:“你碰过度假山庄里的宣传贺卡吗?” 尤浩戈:“碰过啊,每个房间都有一份,我把男生几个房间的偷偷都塞你那垃圾袋里了。” 秦悠:“……” 尤浩戈:“我问过前台那就是给当天入住客人的,不算偷拿。” 秦悠:“你没看到上面的血字吗?” 尤浩戈:“血字?贺卡上有血字?” 秦悠给他比划血字的位置,并叙述内容。 尤浩戈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秦悠修房顶时反复想过,近期能来找她麻烦的不是血字诅咒就是附身欣欣的水鬼同伙,对比温泉里那堆头发的形态,薄纱很可能是血字诅咒招惹来的。 尤浩戈满面愧疚:“我不该手欠乱拿东西。” 秦悠安慰他:“诅咒来找咱俩总比去找那些学生好,而且那些卡纸修补符纸很好用。” 尤浩戈闷闷不乐。 秦悠想了想,掏出弹弓和一枚弹珠递给他。薄纱昨晚在她那吃了亏,短期内不见得敢再登门;红雾在尤浩戈这占了上风,说不定会趁机痛打落水狗。 秦悠演示弹弓用法:“能瞄准吧?” 尤浩戈一扬手,客厅灯泡碎一个。 秦悠:“……” 尤浩戈打碎自家灯泡犹如一雪前耻,一下子振奋起来,他跟秦悠说起赵弘枪的调查结果。 赵弘枪性格沉稳,话不多很靠谱很上进,身边没人知道他曾跳河,更不相信他会带女友去殉情。 据他室友说,赵弘枪曾在宿舍聚会酒醉后说他其实更喜欢艺术,上玄易是因为他女友立志要考玄易,没想到他一考就考上了,他女友却连败两年。他刻苦学习专业课就是想偷偷给女友补课——玄易对有一定修行基础的考生有加分政策。 “玄易更注重降妖捉鬼的动手能力,赵弘枪能不能是带着欣欣去河上练抓鬼,没斗过人家掉河里了?” 秦悠十分赞同这个猜想。 叮嘱尤浩戈万事小心,秦悠告辞离开。老牛自个儿先回了垃圾山,她只好步行回家。 今晚有星有月,是个难得的好天儿。 秦悠还是头一回这么悠闲地往家走,有种小学生放学后不用做作业的轻快。 路上行人不多,或疾行匆匆或闲庭信步。 秦悠拐过街角时被人撞了个趔趄,对方看都没看她,一路快走拐进下一个路口。 秦悠揉揉撞生疼的右肩,有点恼火,可人都没影了,她也没必要为一口气追上去讨要说法。 莫名一股寒意,她双手揣进衣兜。 右指尖触到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掏出来一瞧:石头吊坠? 乍看像玉石的石头入手沉甸甸冰冰凉,上面刻了个龙飞凤舞的“凶”字。 经过她身旁的老奶奶嘀咕道:“造孽哦。” 秦悠忙问怎么回事。 老奶奶说吊坠上的“凶”字是高人作法刻上去的,塞别人兜里就是要强买强卖对方的性命。很多年前都是丢路边,谁捡谁倒霉。后来大伙都知道这东西要命没人肯捡,一些坏心眼的人就会硬往别人兜里塞。 “人家起码塞个金的做补偿,他塞块石头,心坏透了。” 老奶奶摇着头叹着气走远了。 秦悠掂掂吊坠,重新揣回衣兜。 她诅咒贺卡都收一麻袋了,还在乎多块石头么。 第020章 被一堆邪门玩意惦记上的秦悠生活如常,唯一的新鲜感来源于欣欣在玄易几位教师陪同下前来河边为赵弘枪招魂。 附身欣欣的确实是水鬼,但不是普通溺水而亡的死灵。它和那堆“头发”是同源,曾常年聚集在垃圾山斜对面那个废弃村庄的地下,是埋葬在山中、村民先祖存留世间的一缕牵挂。村庄每逢下雨必积水,将这些早该散在天地间的亡人遗愿浸泡在阴暗湿水的地下;水属阴,使其滋生出许多无法消解的怨念。 怨恨难消者,是为鬼也。 致使整个村子搬离的那场大雨积水最终通过地下排入不远之外的河里,附身欣欣那东西不幸随水入河,成了受困的水鬼。一朝脱困,它引学生们去村庄探险,给曾经的伙伴们送“口粮”。 它的同伴没经历过河下折磨,没有那么重的戾气,所以困了学生几天没下杀手。 直到玄易介入,它们被迫搬离“家乡”,怨念被激发,才上演了度假村里的惊魂一幕。 秦悠找了个眼熟的老师打听赵弘枪的情况。 那老师紧皱眉头:“他在红月之夜被邪祟冲撞重伤,我们都以为他身上浓重的阴煞戾气是这么来的,谁成想他出战前就被邪物附身了。现在他体内残余一半魂魄,另一半也许在河里,也许在红月大战时损毁了。” 秦悠的心凉了半截,她犹豫半晌,还是去问了欣欣她二人坠河的始末。 欣欣的眼睛红肿得已然流不出眼泪,看到秦悠,她死灰一样的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她不顾其他老师探究好奇的目光,紧握秦悠的手求她救救自己的男朋友。 秦悠安慰她好半天才问清楚,他俩那天的确是去捉鬼的。 上游有个小孩贪玩溺水,家人及时救上岸却发现孩子脚踝上有个黑手印,打那以后孩子高烧不退手印不消,请过几个法师都没能解决。 赵弘枪暑假带着欣欣接手过几件鬼事委托,也算小有名气,家属辗转找到他俩头上。 赵弘枪判定水鬼认准那孩子作它的替身,躲是躲不过的,想救孩子必须先找出手印的主人。 谁料想害人的水鬼没找出来,他俩先掉河里了。 相熟的老师偷偷跟秦悠吐槽:“他俩居然在经常淹死人的水域无差别招魂,玄易的大校长都不敢干的事让这俩半瓶水的蠢娃娃干了。” 秦悠:“……” 欣欣哭得更惨了。 秦悠问老师要怎么找赵弘枪。 老师说:“把写有赵弘枪生辰八字的防水纸人放进河里,河里有他的魂魄就会受到召唤进入纸人,其他水鬼会被阻隔在外,除非八字完全相同。” 秦悠见几个老师已经在往水里放纸人了,她也拎起渔网蹲到河边——这么多人守在这,她可算能安心捞几条鱼了。 等待无比漫长,老师们从斗志昂扬到晒成萝卜干就只需要一个烈日炎炎的大中午。 秦悠瞅准时机兜售她的秘制烤鱼,老师们的赞不绝口在得知鱼是用棺材板烧火烤出来的以后演变为无止尽的沉默。 秦悠劝他们想开点:“晚上没准还得吃呢。” 老师们:“……” 捞人比捞鱼难,捞魂儿简直难上加难。 当秦悠新的一网撒下去,捞上岸的不仅有活蹦乱跳的鱼,还有个泡成发面馒头的死人,一尾鱼隔着渔网咬在死人身上,宁愿被捞上岸都不肯撒嘴。 中午吃了鱼的老师们脸色比那位亡故多日的仁兄还要难看些。 秦悠摘死人出渔网时,“咦”了一声。 这位凸起的牙齿轮廓跟她裤子上的镂空很像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瞧见那位体积泡发成她三倍大的死人圆睁的大眼泡变得更大了。 秦悠立马后撤,被她夸张动作吸引注意力的老师们眼睁睁看着那位死人兄直挺挺立了起来。 老师们积压一整天的郁闷找到了宣泄口,正想上前好好料理一下这位不开眼的老兄。 跑出老远的秦悠又跑回来,扯起地上的渔网使劲一拽。 站在渔网上的老兄摔了个四脚朝天,膨胀的身躯当场冒泡。 袖子已经挽起来却没能动上手的老师们:“……” 不想再来一顿烤鱼的老师们在夕阳西下时打道回府,捞上来的尸体被他们一并带走。 秦悠背手立在河边,望着水中那载浮载沉的纸人,心酸之余也无可奈何。 ~ 转天还是这几位老师。欣欣没有跟来,小姑娘的魂魄才归位,哪受得住一整天以泪洗面和捞起死人的惊吓,病倒了。 秦悠看到老师们人手一个保温桶,赚钱的心拔凉拔凉的。 没钱可赚,她只好另辟蹊径,拿那两张捡来的报废黄符问点老师们专业对口的问题。 一位绘符系老师告诉秦悠,这两张镇邪符报废是因为绘符人既没有深厚修为也不懂运笔技法,说白了,这就是用上好绘符材料画出来的两张画。 秦悠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位什么都学、什么都废的尤老师。 既然保不住符纸的高阶,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往低阶符箓修改,说不定能超常发挥威力。 老师们的这一天仍是无用功,离开时,一位上年纪的老师给秦悠一张传音符以及一叠钱。如果河里的纸人会动了,请秦悠烧掉传音符,他们能即时收到消息再赶过来,最大限度节约时间。秦悠也不必时时守着,每天来看一眼即可。赵弘枪的魂魄进入纸人便出不去了。 秦悠愉快应下,反正她每天都得打水。 入夜时分,秦悠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吵得她心烦。 可这垃圾山方圆十里除了她就只有老牛一个活口,老牛平时是个闷葫芦,她倒希望它没事哼两声来解闷。 幻听是不可能幻听的,差点饿死时的耳鸣她体验过,如今这点怪动静只可能是有邪祟在搞鬼。 秦悠掰手指头数了数觊觎她的妖魔鬼怪们,唔,一时居然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找上门来。 她屋里屋外先转一圈,没瞧见红雾,看来血之诅咒可以暂时排除嫌疑。 坐等鬼怪太无聊,秦悠抄起那半瓶牛眼泪,淡淡的黄色装在压变形的塑料瓶里,看上去脏脏的。秦悠担心往眼睛上抹得去挂眼科,于是把瓶子当眼镜放到眼前,一看之下吃惊不小——那颗被她随手扔在门口的“凶”石头正在冒黑气。 秦悠戳戳石头。 黑气立刻缠上她的指尖,气焰十分嚣张。 就在秦悠思考要不要把这石头挂河里冷静一下的时候,凉飕飕的冷气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这回不用牛眼泪,她就看到了久违的漫天飘红。 许是上次吃了败仗,薄纱再度出征变成了扬沙,眨眼便把垃圾山上空搞得乌烟瘴气。 秦悠抄起新做的弹弓,她剩两颗弹珠,实在不行还可以烧传音符求救,保命不成问题。 心里有了底气,秦悠的思想开始自由放飞。 她首先盯上的,是那颗为污染垃圾山环境添砖加瓦的“凶”石头。 当“凶”石头上了天,黑气红雾都凝滞了好一会。 一个是别人转嫁的灾祸,一个是传递过许多人的诅咒,二者本质上是同一种类,在秦悠这个“受害者”家门口相遇,彼此成了抢夺客源的竞争对手。 一场殊死搏斗就此拉开帷幕。 秦悠抓了把老师留给她的瓜子,坐在木板钉成的小板凳上看得津津有味。 石头悬在半空,若透过牛眼泪就会发现它被黑云般的黑气托着,弥散整个山头的红雾凝聚在黑气四周,伺机攻击。双方实力相当,你攻我防难解难分,直到石头摇晃得越来越剧烈,被凝成箭形的红雾射成碎块坠落满地。 秦悠舒展筋骨,正打算射一颗弹珠结束今晚这场漫长的晋级赛,没想红雾自己鸣金收兵,赶在太阳升起前遁走了。 秦悠打个哈气,趁耳根清净抓紧补觉。 ~ 一连三天,红雾没来找茬,河里的纸人也没动过一下。 秦悠担心红雾又去找尤浩戈的麻烦,抽空去了趟学校。 尤浩戈不愧是千锤百炼摔出来的硬骨头,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回学校上课了。 得知秦悠被人塞了“凶”石头,尤浩戈的脸罕见地黑成了锅底。 他向秦悠要了石头的残骸,找校领导去查刻字大师的身份。 世上有一心降妖捉鬼保一方平安的卫道者,也有为名为利不择手段的邪修。 给人刻这种害人石头的修行者,比杀人恶鬼更可怕。 秦悠以她书上看来的浅薄灵异知识为基础提出疑问:“石头毁了,灾祸不会反噬他们吗?” 尤浩戈:“如果是你毁了石头,石头携带的凶事会反噬给原主,他想丢给你但没丢成,只能自己受着。现在石头是被诅咒给毁了,等同于灾祸被更凶的祸事给摆平了,自然就没有反噬了。” 他忽而坏笑起来:“那人想转嫁的灾祸没了,可诅咒记住了石头的气息,会顺藤摸瓜找上他的。” 秦悠觉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话可太有道理了,不过:“他不会把诅咒也转嫁出去么?” 尤浩戈:“会,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帮他刻字的人。” 第021章 诅咒从来不是单线一对一的狙杀方式,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血字贺卡了。 这要是通过刻字转嫁给别人,会引发难以阻断的蛛网式惨剧。 人海茫茫,找一个秦悠毫无印象的擦肩路人不如找刻字大师来得快。 不过这事得校方牵头,靠秦悠和尤浩戈两个,没戏。 秦悠见暂时没能帮上的忙便自顾自去收她的垃圾,几天没来学校,所有垃圾桶爆满成她搬不动的形态。 巧遇她的李老师一面帮她倒垃圾上车,一面说最近校方又给新生开了耗材量激增的加练模拟课,目的是防止再有学生像赵弘枪那样乱来。 秦悠问:“校方为什么不请守河之神帮忙寻找赵弘枪?” 李老师叹气:“守河之神守的是河,救人是因为他心善,遇上了顺手救一下。饶是如此,每天仍有很多人淹死在那条河里,赵弘枪在玄易是优秀学生,在那条河里不过是芸芸众鬼罢了,守河之神想找也未见得能找到。况且他还不一定在河里。” 李老师见四下无人又补充一句:“守河之神只存在于传说中,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大校长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跟人家连上线。” 秦悠了然,最后这句才是中心思想。 牛车快要装满时,尤浩戈从天而降,一头扎进刚腾空的垃圾桶里。 李老师拧着眉毛把他拔出来,扔到牛车最上面。 “小秦老板,这货自投罗网,麻烦你一块拉走吧。” 秦悠很为难:“他比牛吃的都多,养不起啊。” 李老师真诚建议:“那货抗造,要不你开发一下他吃垃圾的能力?” 秦悠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可行性。 尤浩戈顶一脑袋脏破塑料袋坐起来,无限幽怨:“我来找你们前排吃瓜,你们只想喂我吃垃圾,你们对得起我的热血和我摔这一脑袋包么。” 李老师眉毛一挑:“又哪有热闹看了?” 然后他对秦悠中肯点评:“那货冲在全校吃瓜第一线,他啃第一口的瓜都可精彩了。” 得到赞许的尤浩戈瞬间切换八卦模式,不计前嫌从垃圾堆上出溜下来,拉他俩围成一小圈。 尤浩戈眉飞色舞:“前几天拉回来那死人诈尸啦!” 李老师满脸兴奋:“在玄易里头诈尸?艾玛你怎么不早说,去晚了尸体都被值班老师料理完了!” 秦悠举手:“不会是从河里捞上来那泡发死人吧?” 尤浩戈连连点头。 李老师两眼放光。 亲手捞那仁兄上岸的秦悠:“……” ~ 诈尸发生在医学院。 玄易的医学院主修鬼怪伤害治疗,欣欣就是医学院的老师帮忙复原魂魄的。 秦悠才知道李老师从她那带走的吊死鬼及尸身当初也是暂存在这里的。 河里那位仁兄身份未明死因不详,不能为了防止他二次诈尸就火化了事,只得拉回玄易妥善保管。 经过几天休养生息,这位被秦悠一渔网摔冒泡的仁兄缓过来了。 吃瓜三人组赶到时,他正在手舞足蹈到处咬人。 秦悠无法理解一个死在水里的人为什么这么爱咬人。 李老师说:“河里鱼多,他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以为自己是条鱼。” 秦悠突发奇想:“他会不会真是条鱼?” 李老师:“几乎不可能。水下物种不受水困,与水上物种有天然隔离。鱼虾不会附到人身上,人也不会附到鱼虾上。” 尤浩戈幽幽补充一句:“除非鱼虾成了精。” 人形并非动物修行的必经之路,但总有些成了精的动物对人形存有执念。修成人形难于上青天,它们往往会走捷径,找一个现成的人形皮囊。 秦悠:“比如吊死鬼被树精穿走了尸体?” 尤浩戈点头。 李老师摩拳擦掌:“是不是被鱼精附身,按地上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被诈尸追着咬半天的值班小老师快哭了,他是刚入职的实习生,没有任何被鬼怪追着咬的经验,按倒诈尸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不被按倒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了。 校方把有点本事的老师全派出去调查刻“凶”石头的大师,如今自个儿家里诈尸却没人能处理。 李老师当仁不让冲上去跟对方肉搏,可他最大的力量和耐力优势在不知疼不知累的死人面前成了鸡肋,敌我双方都有手脚,死人敢咬他,他可不敢咬死人,很快就落于下风。 秦悠和尤浩戈面面相觑,都在想自己上去是在帮忙还是在帮倒忙。 战况愈发焦灼之际,一男一女闪进战圈。 男生挥拳击中诈尸侧脸,打歪他堪堪咬到李老师脖颈的血盆大口。 女生并指画符,指尖落处隐隐有金光浮现,符咒即成,一缕青光自诈尸头顶飘出。 尸体重重倒地。 男生举起个小玉瓶念念有词,将那渐渐凝成鱼形的青光收入其中。 从他们入场到战斗结束不过几个眨眼之间。 秦悠心里的小人儿疯狂鼓掌,这二位的闪亮出场成功拯救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跑偏认知。 原来高手是真实存在的,降妖驱魔是可以如砍瓜切菜一样的。 二人确认在场几位没有受伤,帮着小老师将尸体放回停尸房就离开了。 尤浩戈这才跟秦悠介绍:“他们是大四学生,男生叫许宗,女生叫杨知夏。” 秦悠有些吃惊:“学生都这么厉害?” 尤浩戈:“他们都是名门世家出身,有天赋,有人教,自小打下好根基,来玄易就是镀个金,扩展一下圈内人脉。他们读普通学校照样能成为大师级的捉鬼师。” 秦悠对比了一下赵弘枪欣欣和许宗杨知夏,不禁长叹一声。 ~ 回到垃圾山的秦悠先去看一眼河里的纸人,依旧没动。 这意味着赵弘枪大概率不在河里。 那么他不见了的半个魂魄很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没了半个魂魄的人,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秦悠心里有些难过,她坐在河边,望着滔滔河水,思绪逐渐飘回到那个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科学世界。 在那里,她有父母有家人,有朋友有同学。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她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关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被身边的所有人爱着。 她从小就喜欢跟爷爷学习旧物修复,父母很支持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她也很有天分,在同龄小孩只会拆不会装的年纪,她已经可以轻松组装最复杂的老式闹钟了。 爷爷不只修旧物,也修文物,眼看那些损毁的出土老物件在爷爷手下一点点恢复旧时模样,秦悠兴奋不已,她相信自己也能成为爷爷那样厉害的旧物修复师,修补承载着旧梦的旧物,修复见证了历史的文物。 然而她壮志未酬,人就被棺材盖给拍到这来了。 这个世界的秦悠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原世界的她,是被拍死了吗? 秦悠不敢深想这个问题,更不敢去想前世的亲友会有多难过。 她深吸一口裹挟河水腥味的潮湿空气,压下所有不安,微笑着勇敢起身。 然后她就跟水里的一张大白脸对上眼了。 秦悠:“……我不跳河。” 大白脸沉了下去。 秦悠伸手挽留无果,只好大喊:“哎哎我又想跳了。” 大白脸翻着白眼浮上来。 秦悠一指纸人:“你见过他吗?” 大白脸斜楞纸人一眼,又要沉下去。 秦悠急了,抄起防身的渔网捞个正着。 那一刻,秦悠仿佛在守河之神那超大号的眼珠子里看到四个大字:你礼貌吗? 秦悠赶紧赔笑,点上仅存的几根香烛作供奉。 被渔网兜在河里的守河之神貌似气顺了些。 秦悠又问一遍。 守河之神那张大脸上下晃了晃。 秦悠一喜:“他还在河里吗?” 大白脸又点了点。 秦悠:“你能把他带到纸人里面吗?” 这次守河之神左右晃脸。 守河之神似乎不能与人说话交流。 秦悠试探着讨价还价:“给点口型提示呗?” 守河之神张开洗衣盆一样的大嘴,咕咚咚,河面都被他喝下降了。 秦悠:“……” 她只好把所有想到的可能性全部问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赵弘枪的半个魂魄被困在落水区域,自身无法脱困,感应到纸人也过不来。 秦悠松了渔网恭恭敬敬把守河之神送走。 守河之神瞄一眼烧完的香烛。 秦悠大方承诺等找回赵弘枪一定多多供奉。 她以为把这消息转告玄易,救人、上供都没她什么事,万没想到玄易最近实在抽不出人手来处理此事,最后这活儿落到了闲人尤浩戈头上。 当看到尤浩戈代表玄易来垃圾山跟她接洽时,秦悠是绝望的。 当尤浩戈邀请她同行去救人时,秦悠是拒绝的。 “咱俩去,分分钟步赵弘枪和欣欣的后尘。” “不会的,学校是人手紧缺,又不是法器紧缺,我这次带了好些厉害的法宝。” 尤浩戈挨个给秦悠展示:高阶镇邪符,避水符,收鬼符,还有一把七彩流光大宝剑。 尤浩戈说那把剑上天斩龙入海斩蛟,保命妥妥的。 秦悠觉得装备确实很精良,问题在于:“你会使吗?” 尤浩戈:“……” 第022章 如果法器符咒能使一个普通人变身高人法师,玄易早改行去开法器制作工厂了。 尤浩戈能在玄易任教肯定不是普通人,奈何他看起来还没有普通人靠谱。 见秦悠死活不肯去,尤浩戈把这一包往秦悠面前一推:“这些都是你的了。” 秦悠很心动,奈何她更不会用。 她问:“不是还有许宗杨知夏那样的高手吗?” 尤浩戈很无奈:“他们再厉害也是玄易在校生,校规在那摆着,谁敢派他们去。我死外面那叫因公殉职,他们在外面掉根头发都是校方失职,你是校长你怎么选?” 秦悠咂咂嘴:“那也不能送你去死吧,我跟你又没仇。” 尤浩戈一脸幽怨地瞪她。 秦悠咋舌:“你跟校长有仇啊?” 尤浩戈很委顿:“也不是有仇,就是入职面试的时候聊了聊几位校长的隐私。” 秦悠:“……” 尤浩戈摆弄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头:“我是算命的嘛,不拿出点真本事他们怎么会录取我。” 秦悠:“懂了,你这种情况有两个专属词。” 尤浩戈:“什么什么?” 秦悠:“借刀杀人,杀人灭口。” 尤浩戈:“qaq” ~ 秦悠还是去了,她怕尤浩戈自己真的会有去无回。 赵弘枪落水点在上游几十里,几乎算是另一个城市的边缘了。 秦悠坐在汽车里,一面看风景一面思考要怎么救人。 尤浩戈很想得开,只要他们不下水,水里的东西就拿他们没辙。 至于赵弘枪能不能救上来,这不是他现阶段能顾得上的。 缠上小孩的水鬼已经被上一波来放纸人的老师们处理了,那是个先小孩两天落水身亡的游客,搞不好也是其他水鬼索命的替身。游客的尸体一直没捞起来,很可能就是在玄易诈尸的那一位。 秦悠喃喃:“游客被水鬼抓了替身后要抓小孩当替身,到头来替身没抓到被老师超度了。他的尸体被鱼精占据,跑到下游咬我裤子……这里头也没有赵弘枪的事,他会被困在哪呢?” 尤浩戈语调带颤:“先别管他被困在哪了,你看看咱俩是不是在这条路上走三回了?” 秦悠这才留意到窗外的景色好久没换过了。 尤浩戈一脚刹车,差点把他俩掀车外头去。 秦悠解开安全带,吓飞的魂儿才找到回归的余地。 她推门下车,腿有点抖。 尤浩戈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抖得比她还夸张。 秦悠问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尤浩戈晃晃脑袋:“我怎么感觉那诅咒又回来了呢?” 秦悠紧张地到处瞧,并没有特别醒目的红色。 这是一段城郊荒路,两面是一人多高小土坡,偶尔种几棵歪七扭八的树。 若是夜里来这儿,会很有夜闯荒坟的视觉效果。 尤浩戈车前车后转一圈,回来时指尖沾了一点红色。 秦悠的心一哆嗦,真是血之诅咒找回来了。 可诅咒不是去找石头原主人了么? 尤浩戈也不知因由,手机信号受阻,找个场外救援都费劲。 这俩连半瓶水都算不上的临时救援人员面面相觑,恐怖气氛没来得及飙升就这么被稀释成了无止尽的尴尬。 半晌,秦悠搓搓快被冷风吹成面瘫的脸,问:“诅咒还带鬼打墙效果吗?” 上两次交锋都在垃圾山,那是她的地盘,诅咒的威力没能全部发挥出来。 尤浩戈挠挠脸颊:“按理说,没有。” 玄易要查刻字大师,自然要顺带查一下血之诅咒的来源。 最原始的血之诅咒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人,在传统诅咒法阵中放干自己的鲜血,诅咒所有害过他的人血尽而亡。此类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诅咒通常没有法师愿意接手,除非下咒的人是疯狗乱咬人而被咒者尽是无辜。 因果循环,被诅咒者害人终害己,等他们都死光了诅咒便消失了。 尤浩戈:“现在这个是简化版本的血之诅咒,几个专门研究诅咒的老师认为最开始可能是无聊人士搞出来的恶作剧。” 秦悠:“……” 尤浩戈:“每个人都有阴暗面,被传递了诅咒之后就会把恶意无限放大给你恨怨的人,于是恶作剧滚雪球成了能要人命的诅咒。” 秦悠扶额:她招谁惹谁了? 尤浩戈专门问过诅咒的特性,跟其他邪门术法不同,诅咒好比匕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血封喉不玩虚的,所以不太可能上演鬼打墙这种更像是在吓唬人的把戏。 既然不是诅咒,他们这是又招惹到什么了?什么时候惹上的? 秦悠自我检讨一番,她这好像没有“讨债”的了。 她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举目望天,多少是有点心虚。 秦悠人狠话不多,直接亮出大宝剑。 尤浩戈举手招供:“我一开始御剑来着,不小心掉人灵车上了。” 秦悠:“……” 尤浩戈很委屈:“我给死者和家属道过歉了,也给火葬场赔修车费了。” 秦悠抚摸剑锋。 尤浩戈瑟瑟发抖:“有话好说,你把剑收起来行不?” 秦悠挽了个剑花,朝路旁的石头劈去。 金石相交,石头应声碎裂。 秦悠把剑往地上一杵,大有“谁敢拦路就砍谁”的豪横霸气。 冷风逆向拂过,前路一片坦途。 尤浩戈头一次知道无法驾驭的法器还能这么用,对秦悠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宝剑吓退的不只是拦路的鬼,还有诅咒。 尤浩戈调侃:“诅咒八成是来找我的,没想到你也在车上。” 跟诅咒两战两胜的秦悠掏出弹弓摆弄两下。 尤浩戈踩油门都有底气了。 ~ 赵弘枪的落水点是一处急湾,早年很多小船在此地搁浅翻船,一部分人撞到石滩当场丧命,更多人被冲到下游基本很难救回来。 可是架不住两岸风光实在秀丽,如今仍有很多游客专门来此地打卡,也总有不怕死的人无视岸边警示牌下水游玩,被水冲走枉做水鬼。 急湾之上架了一座木桥,专门修来给游人游览风光,又能方便附近居民过河。 秦悠和尤浩戈站在桥上,湍急河水自身下汹涌而过,桥身的震颤以及隆隆水声彰显着大自然对渺小人类的蔑视与震慑。 偏就有那不信邪的人在桥下滩边往河里伸腿。 秦悠裹紧厚厚的外套:“他不冷么?” 没人搭她的话茬。 秦悠扭头一瞧,尤浩戈不见了。 再看桥底下作死那位,嘶,好眼熟啊。 秦悠冲下桥的时候,尤浩戈已经在河滩三进三出了。 秦悠看他脚丫白白的,一点没有冻红的痕迹,再看自己,露在外面的指尖已经红彤彤了。 尤浩戈猴子似的蹦蹦跳跳跑上岸,脑门上满是热汗。 秦悠真怀疑他这逆天的体质能是人类可以拥有的么。 尤浩戈看她一脸紧张,笑着说:“玄易前几天才来过,其他水鬼不敢这么快冒头。” 秦悠友情提示:“诅咒可还盯着你呢。” 尤浩戈猛然一惊,急忙穿鞋站到水花迸不到的远岸,手握弹弓一惊一乍。 秦悠:“……” ~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会收鬼,秦悠只好把纸人带过来,待赵弘枪脱困能有个让他们带走的途径。 附近水流太急,游人又多,秦悠冒险将纸人挂到不起眼的草丛下面。隐蔽是隐蔽,她想看纸人动没动却很麻烦。 尤浩戈象征性地甩出几张问路符,意思是问问水下的亡灵见没见过他们要找的人。 秦悠真心求教:“你要怎么接收亡灵的回复?” 尤浩戈一派很专业的模样:“据说有亡灵回话符纸会自燃。” 秦悠看看水面,符纸一下去就被卷没影了。 尤浩戈挠头:“好像燃也看不见,那咱来点实际的吧。” 他在浅滩上画了一堆复杂纹路,然后在中间写下赵弘枪的名字和八字。 接下来就像在演算一道很复杂的数学题。 秦悠眼见尤浩戈的手指越画越快,地上的纹路她一个都不认识,却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着一股隐晦而强大的能量。 当整个浅滩几乎被画满,尤浩戈才停了手。他脸上的嬉戏不见了踪影,只剩满满凝重。 他说:“河底有个很厉害的法器残骸,赵弘枪落水后部分魂魄当即离体,被那法器吸入其中,法器是在保护他。” 秦悠好奇心爆棚:“你怎么知道的?” 尤浩戈一指满地纹路:“根据赵弘枪的八字结合此地风水以及他落水的时间节点算出来的。” 秦悠眉毛挑起老高:“这都能算出来?” 尤浩戈的眉毛挑得比她更高:“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几位校长八卦的?” 秦悠吞吞口水:“我要是校长,我也要灭你的口。” 第023章 秦悠不会真把尤浩戈灭口,所以法器残骸要怎么捞上来就成了没法解决的难题。 秦悠问:“这段水域有多深?” 尤浩戈:“不深,官方数据也就一百米出头。” 秦悠:“……” 法器鲜少有大件,能在这种流域长期不被冲走肯定是卡在了河底的沟沟坎坎里。 这种流速,这种深度,专业水下救援都不敢贸然行动。 俩人肩并肩往河边一蹲,愁云惨淡。 秦悠想请守河之神帮忙,奈何守河之神死活不露面,连她路上买来的香烛都不收了。 她问尤浩戈:“淹死在这的人那么多,法器为什么独独收走了赵弘枪的魂魄?” 尤浩戈:“我猜一是因为赵弘枪乃修行之人,气息与法器原主相近;二是他离体的是不完整的未死生魂,护住这部分魂魄,人说不定能救活。” 可法器毕竟是个死物且有损坏,眼下倒成了救活赵弘枪的阻碍。 秦悠想打退堂鼓,既然法器在这待了那么久,也不差多等几天,总有其他老师忙完的时候。 尤浩戈却不肯走,生魂离体越久,赵弘枪越危险,他们已然找到这了,总该尽力一试。 想起欣欣哭肿的双眼,秦悠心软了。她掏出渔网挂到河里,又从尤浩戈的战备物资里挑出几张针对水下精怪的符纸。 尤浩戈看得稀奇。 秦悠说:“我打算用你的名义画几个饼,反正你早上了校长们的暗杀名单,无所谓的。” 尤浩戈:“你确定画完饼,校长不会改暗杀为猎杀么。” 秦悠很认真地想了想:“要不你给自己算算?” 尤浩戈:“……” 秦悠的计划简单粗暴:她要捞几条鱼精,威逼利诱它们去把法器托上来。 插在岸边的宝剑负责威逼,利诱嘛…… 秦悠:“我听说玄易会收编一部分妖鬼充当模拟训练的工具人。” 她塞给尤浩戈一叠问路符:“我捞一条你问一遍,总有愿意上岸的冤大头。” 俩人忙活大半宿,还真有两条上钩的愿者。 再看他俩身后那两个大桶,一个装满了普通鱼虾,一个装满了不接受招安的叛逆小精怪,再旁边还有个火堆,上面架了口烧着沸水的锅。 尤浩戈怀疑这两条鱼精是怕变成鱼汤才投诚的。 秦悠装模作样用手在鱼身上划拉几下,把它们放回河里。 两条鱼上了发条般拼命下潜,生怕速度慢一点,施加在它们身上的术法就把它们钩进铁锅。 尤浩戈难得良心发现:“这么骗鱼是不是不太好?” 秦悠一指那桶被渔网罩住的愤怒小精怪:“你还是想想怎么骗你们校长把这些祖宗都收下吧。” 尤浩戈立马把良心掖裤腰上:“玄易最近正在加强水下训练,最缺专业对口的小可爱,咱标高价卖给他们。” ~ 两尾鱼精不负众望,合力将法器带上水面。 那是个铜制器物,破烂得看不出原本是个什么形状。 尤浩戈对暗号似的敲了半天,确认赵弘枪的半个魂魄就在里面,安然无恙。 他说:“你把纸人捞回来,我试试把魂魄倒过去。这个法器你拿回去修修再卖给玄易。” 秦悠真切感受到尤老师对校长们的怨念。 ~ 纸人在水与草之间浮浮沉沉,秦悠小心翼翼挪过去解开绳子,却险些被一股巨力扯进水里。 她下意识死死拽住绳子,膝盖磕在礁石上,疼得她不停抽气。 可当她看到水里的纸人手舞足蹈想要挣脱绳子桎梏时,她差点被抽进去那口气给呛死。 尤浩戈见她久去未归赶来帮忙。 秦悠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 尤浩戈轻手轻脚摸过来,跟秦悠合力硬拉纸人上岸。 轻飘飘的空壳纸人仿佛灌满了水,沉得二人生怕它突然破开,然而那一比一的仿真手脚在不停挥舞,实在不是灌水能产生的效果。 秦悠轻声问尤浩戈:“你不是说赵弘枪在法器里吗?” 尤浩戈比她还困惑,他很确定赵弘枪在法器里,难道施救过程出了纰漏,飘了一小撮魂魄进入纸人? 纸人扎得再好也还是鬼气森森,会动并且还在滴水的纸人就更恐怖了。 眼见上岸的纸人愈发像那位诈尸的仁兄,秦悠很头疼,纸人可不抵死人抗揍,万一打坏了放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魂儿,他们白忙一场不说,赵弘枪也得凉凉。 尤浩戈肉疼地掏出他那张锅底灰驱鬼符,谁成想只定住纸人片刻便自燃成灰烬。 恢复自如的纸人凶相毕露,两眼隐隐泛起红光。 秦悠见势不对,当机立断烧了那张传音符。 救援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来,秦悠和尤浩戈只好抱头逃窜。 尤浩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居然还有心思闲聊:“会不会是诅咒钻进去了?那俩红眼可挺像。” 秦悠不在意谁钻进了纸人,她只想确定赵弘枪在不在。 尤浩戈表示:这得重新算。 纸人火烧屁股似的追着他俩,算是没法算了,尤浩戈只得狂打求救电话。 终于,收到传音符的老师最先赶到。 他还没落地呢,尤浩戈一脑袋撞过来,于是天降神兵和甩不掉的追兵抱团落水“同归于尽”了。 ~ 校方没想到派出去尤浩戈一个,拉回来两卡车。 管后勤的老师看那一大桶鱼又一盆的鱼直皱眉,看到某资深教师跟纸人拥抱着卷在渔网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尤浩戈指挥出体力的学生们搬这搬那,每样先抬到后勤老师面前结算账目。 后勤老师很郁闷,他怎么不知道采购这活儿派给尤老师了呢? 尤浩戈尊重买卖自由:“我可以都倒回河里去。” 后勤老师瞅瞅那些成精的鱼虾,倒回河里早晚成祸端,还是收了吧。 最后车上还剩下一桶鱼。 后勤老师:“那个免费送的?” 尤浩戈:“那是人家不卖的,你要买得加钱。” 后勤老师:“……” 尤浩戈一指包裹着难舍难分那二位的渔网和损毁法器:“这俩是小秦同学租给我的,按小时计费。” 后勤老师:“渔网现在就可以还回去。” 尤浩戈:“节外生枝的话得加钱。” 后勤老师:“……那就租到明天吧。” 秦悠揣着老厚一沓钱回家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老牛瞅瞅专车送回来的那桶鱼,嫌弃地直哼哼。 秦悠甩甩钞票:“明天给你买饲料。” 老牛呼扇着耳朵回棚里啃剩菜去了。 秦悠数了三遍才是舍得把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笔钱放起来,待心跳平复下来,她才发现垃圾山旁多了一小堆垃圾。 垃圾山不是本地唯一的垃圾填埋场,在原身父母过世以后,其他有专门人运送的垃圾场包揽了大半垃圾处理业务,但也有少数离垃圾山近的、跟秦家有点交情的人会把垃圾丢到这边来。 秦悠习以为常,把新垃圾规整到玄易那堆垃圾里。 新垃圾里有个断成两截的木牌,跟她送给孙叔周哥的是同一类,表面干干净净,比她从垃圾山上挖出来那几个新多了。 好久没有修理旧物的秦悠技痒难耐,修补完木牌还不过瘾,她又把家里那几张黄符翻找出来。既然学校捡回来的那两张镇邪符确定无用,她便把它拆解下来补到其他可能有效力的黄符上,比如她在垃圾山上刨出来的那张。 经过对比,这是一张镇宅符。 如果说八卦镜负责守门,镇宅符就负责守家,能把闯进家门的妖魔鬼怪给吓跑。这张符下面烧掉一块,肯定是有厉害的邪祟闯进家门被它自燃给惊跑了。主人以为符纸烧过等同于作废就给丢了,却不知符文完整镇宅符依旧有效。 破破烂烂的卖相指定没人会买,秦悠裁掉焦黑边缘把它贴到无用黄符上,连接处的突兀用红笔描花边作掩饰,底图的驱邪符若隐若现透在镇宅符上,看起来就比普通符纸有威力。 秦悠预感它能卖个好价,却没料想它当天就能出手。 登门求“货”的是那位擅长套近乎的收购厂老板。 他说有个朋友近来家宅不宁,高价请回来的符牌被邪物冲撞成两半,就想寻个更厉害的镇宅法宝。 秦悠瞄一眼挂牛棚上那补好的木牌,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能把符牌撞成两半的必然是个狠角色,秦悠不敢保证自己补好的符纸能救人家的命,也就不敢乱开价。 老板误会了,当即打电话沟通,对方开出高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 秦悠摆手:“镇宅符你交给他,若替他挡了灾祸再给钱也不迟。若挡不了……” 老板看秦悠犹如在看世外高人,一连串“我懂”的应承之下捧着镇宅符走了。 秦悠并不担心对方赖账,她更在意自己修好的二手货不好使。 尤浩戈说学生们会在一次次模拟训练中印证自己的绘符、制作的法器是否有效,随着修为加深,他们会跟符纸法器产生共鸣,好不好使一入手就知道了。 秦悠不指望自己能跟二手货们产生共鸣,要不她想办法去蹭蹭模拟训练? 第024章 玄易的模拟训练依托于系统科技,游戏闯关般划分不同年级不同专业的模拟课程进度,内容上使用了大量真实妖魔鬼怪,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加上妖魔鬼怪属于珍惜耗材,学生们也不是想进模拟训练就可以进的。 秦悠这种毫无修行根基也没有自保之力的编外员工就更别想了。 秦悠颇为遗憾,一头扎进才从模拟训练场搬运出来的垃圾里。 她回到垃圾山的时候,收购厂老板和一个秃顶大叔正焦急地等着,见她回来先叫“救命”。 秦悠微微吃惊:“镇宅符烧了?” 秃顶大叔迎着寒风冒着冷汗,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昨儿夜里烧的,今早我起来只看到一地纸灰。” 他恭恭敬敬递上两沓钱,感激秦悠的救命之恩。 秦悠只接了一沓:“我这没有其他护家保命的东西了。” 秃顶大叔脸上的汗更多了。 他求助似的望向收购厂老板,老板求情道:“只要是能救命的,什么都可以,不管灵不灵我们都照常付钱。” 秦悠手上确定管用的物件就那几样,保她自己的命都不一定够用。 其他的。 秦悠一拍脑门,她才从尤浩戈那得来一批符纸,不过那些都是攻击系,跟镇宅符这类静待猎物上门的防御符纸有本质区别。 首先,她得问清楚秃顶大叔惹得麻烦是哪类。 秃顶大叔很纠结,在老板催促下才讪讪说他收了个从地下刨出来没多久的古董,可能是上面的阴气没散干净招来了不速之客。具体什么物种,他没见过不敢乱说。 见秦悠一副无语的模样,老板帮忙解释:“古董在符牌裂两半当天就送走了。” 古董不在,镇宅符还是烧成了灰烬。 秦悠卖了张收鬼符给秃顶大叔,附赠两张锅底灰驱妖符。 秃顶大叔千恩万谢,付了钱便走了。 秦悠回屋时瞥了眼至今没能搬进屋的全身镜,里面映出四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她。 秦悠回头,大叔已经坐进老板的车里,来得是两个人。 她再看向镜子,车却在这时开走了。 秦悠蹙眉,是她看花眼了还是有什么东西跟他们来又跟他们走了? 追汽车肯定追不上,秦悠只好按下心底的不安,把取回来的渔网塞到床底下。 损毁法器还得续租几天,因为留守这些位没人能把赵弘枪放出来。 ~ 第二天难得暖阳,秦悠把铁架床挪进塑料棚,在木屋里砌火炕。 木屋面积太小,通风也不好,秦悠只好把火灶搭在外面,正好搭配上回买来威胁鱼精的那口铁锅。 第一步,先在单薄的木板上锯一块下来。 秦悠没想到担当木屋墙壁的木板还挺有分量,也不晓得垃圾山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棺材,竟能靠拆木料盖出一间房子。 她把锯下来的木板平放到地上,阳光照在腐朽而成的坑坑洼洼上面,居然有种流光溢彩的异象。 秦悠盯着看半天,确定那是腐成的随机图案而不是隐藏的神秘符文,这才开始搬砖搭炕。 由于担心锅灶紧挨木板会高温着火,秦悠把连通屋内外的这段通道砌得很长,这就导致她以为足够盖间房的砖头不知不觉用完了。 灶台缺一半,炕还缺个角。 没砖可用的秦悠郁闷地去垃圾山上捡破砖,忙到天黑勉强算把这项大工程给完结了。 有了炕,铁架床和原本塞在床底下的一大堆东西没了落脚地。 秦悠第二天把门口的塑料棚拆掉,将她的窄小单间成功升级为简陋版一室一厅。 看看所剩无几的训练淘汰木料,秦悠拼出一张木桌和一个贴墙木柜。 她的小破木屋终于有点家的模样。 破屋升级,秦悠决定按照前世风俗请朋友来家里吃饭。 尤浩戈是第一也是唯一的邀请对象。 尤浩戈欣然赴约,还给她带来一整套粉粉嫩嫩的餐具作贺礼。 俩人各捧一碗酱,蹲在锅灶前啃黄瓜。 秦悠:“你会烧火么?为什么烧不起来呢?” 尤浩戈:“我没烧过,我可以试试?” 十分钟后,木屋内外烟雾弥漫,辣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到处都是黑炭灰。 秦悠摸摸下巴:“好像忘盖烟道了。” 尤浩戈打嗝都是一股烟熏黄瓜味:“咱今天还能吃上饭不?” 大花脸秦悠抄起大铁锅到山脚下架柴火。 大黑脸尤浩戈搬着食材和锅碗瓢盆一路追下来。 眼瞅这顿一波三折的饭要出锅了,一辆轿车风一样疾驰过来,好悬没把铁锅撞上天。 饿得快咬人这二位腾地跳起来,虎视眈眈逼视从车上急吼吼下来的收购厂老板。 老板吓一哆嗦,还以为自己撞上夜游神了,腿一软坐到地上。 大花脸语气稍好些:“你怎么又来了?出事了?” 大黑脸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一锅汤洒一半,赔钱!” 老板把赔款递过去才认出这二位是谁,他跺跺脚:“老王出事了。” ~ 老板在场,剩下的菜是没法做了。 老板很有眼力见地提出请他俩吃饭,尤浩戈却让他带他二人去老王家实地考察。 秦悠扯扯他袖子,低声跟他介绍情况。 尤浩戈抹一把自己焦黑的脸:“我现在饿出一肚子气,必须找个发泄对象,揍人揍鬼你决定。” 秦悠:“你确定是去揍鬼,不是被鬼揍?” 尤浩戈立马蔫了。 秦悠让老板先说明情况。 老王也就是秃顶大叔,刚刚莫名昏迷,人送去医院各项检查做下来都很正常,就是怎么都不醒。 老王家里到处去请高人,老板就信秦悠,接到消息直接找上垃圾山。 看见尤老师也在这,老板皱成一团的脸上可算有点笑模样了。 尤浩戈打破他的幻想:“我是算命系老师,不会驱邪。玄易连救自家学生都腾不出多余人手,想请高人还得看你们自己的门路。” 老板的笑脸垮了,可他还是求二人去医院瞧一眼。他们这些普通人请不到本领高强的大师,能请到的非大师们集思广益说不定也能研究出个救人的法子。 秦悠拗不过他,尤浩戈跃跃欲试。 只能去了。 老板承诺晚点请他俩吃饭赔罪,先在路边买两个盒饭垫肚子。 尤浩戈端起来就吃,无视老板递来的湿巾。 他说:“脸黑显凶,煞邪祟。” 秦悠觉得有道理,也顶着一张花脸抓紧扒饭。 ~ 医院病房门口早已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大师”齐聚一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有专家座谈会。 秦悠和尤浩戈两个格格不入的人缩在墙角,连病房门口都靠近不了。 忽然,病房里喧闹起来。 门口的人们蜂拥着往病房里挤,乱哄哄的简直人仰马翻。 尤浩戈仗着个儿高垫脚向里张望,惊奇道:“床上那人是老王吗?他醒了。” 老王的昏迷和苏醒都很突然,好不容易挤出病房的医生艰难地挤回病房,一番检查后宣布老王可以出院了。 收购厂老板停好车上来时,老王正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往外走。 老板一头雾水,问秦悠二人什么情况。 秦悠摊手。 尤浩戈神神秘秘冒出一句:“你们仔细看,老王没有影子。” 第025章 秦悠前世就听过影子和魂魄有密切关联,没想到这里真有这类说法。 只是。 “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你能看见他的影子才恐怖吧?” 尤浩戈:“呃。” 浇灭“大师们”高涨的热情只需俩字:没钱。 等这些人骂骂咧咧从老王家出来,秦悠和尤浩戈可算看见当事人了。 老王的脸色比去买符时更白,乍看都不像活人。 老板问他怎么了。 老王疲倦地躺在床上,好半天也没说一句完整话。 秦悠瞅瞅头顶的灯,看看床头的墙。 好像真的没有影子。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扬手便把锅底灰驱鬼符贴到了老王的脑门上。 老王瞬间僵直,两眼暴凸。 坐床边的老板吓得一秒贴墙。 尤浩戈被老板惊吓得也贴墙上了。 秦悠问他:“这不能是正常人吧?” 尤浩戈使劲点头。 老板抖得墙都颤了,哭腔问秦悠怎么办。 秦悠哪知道怎么办,尤其在眼见着老王顶着符纸直愣愣坐起来以后,她也贴墙上了。 仨人在雪白的墙壁上贴成一排,渴望地瞄着远在床另一侧的房门。 坐起来的老王仍是僵硬状态,符纸挡在他的面颊中部,他的两只眼瞳诡异地游到眼尾,直勾勾盯视三人。 符纸没有任何起伏,这意味着他没有呼吸。 老王面上肌肉猛地抽搐几下。 墙上三人跟着他抽抽。 秦悠低声问:“他还是活人吗?” 尤浩戈的后槽牙正在疯狂打快板:“是,是吧?” 秦悠的胆气壮了不少:“都是活人,怕他干嘛。” 她冲出去捞起自己的大破包,掏渔网就往老王身上罩。 尤浩戈和老板还懵着,老王已然落网。 秦悠把渔网四脚绑到床脚上,被固定在床上的老王别管是人是鬼都甭想逃出生天。 ~ 玄易后勤老师看见只开来一辆卡车,竟然有种欣慰之感。 可他看到车上卸下来的是个网在床上的秃头大叔,又郁闷了。 “人可以收,渔网可不能续租。” 尤浩戈二话没说,解开渔网还给秦悠。 重获自由的老王一蹦老高,撒腿跑进小树林。 后勤老师气得直跺脚。 尤浩戈把秦悠推到他面前:“你可以雇她去抓。” 后勤老师:“……” 秦悠:“……” 即使没有大咖老师坐镇,邪祟也别想在玄易里面兴风作浪。 老王被两对学生小情侣人手一肢拖出树林,还要送他一句“老不正经”。 等老王被后勤老师五花大绑亲自押走,收购厂老板才算松一口气。 天色已晚,老板承诺改日请二人吃大餐,然后拉上那张床送回老王家。 秦悠辞别尤浩戈,溜达着往家走。 今晚路上行人不少,秦悠发现大伙都在看她,才想起自己顶着张黑灰大花脸。 不好意思再走大路,她钻进没有路灯的小区,一路穿行回家之余还可以翻上几个垃圾桶。 老旧小区亦如往常,只是今晚显得格外冷清,秦悠走过三个小区都没见着个人。 虽然此时的温度已不适合聚众聊天八卦,但也不至于连下班放学的人都不见一个。 秦悠裹紧外套,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克制大家扎堆的大概只有层出不穷的要命鬼怪了。 路过上次有人坠楼的附近,秦悠忍不住瞥了眼伫立在暗夜中的顶楼。 她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那楼顶,赫然站着个人。 秦悠屏住呼吸,仔细去看那“人”是真人还是非人。可四周实在太黑,她看不准。 咔哒咔哒的高跟鞋踩水泥地声在身后响起,秦悠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回头一瞧,原来是有人路过。 对方看到她扭过去那张花脸,惊得叫出了声。 秦悠赶紧贴垃圾桶站好,好像她的脸是掏垃圾时蹭脏的。 那人拍拍胸口,目光自秦悠的脸向上移动,落到站着“人”的楼顶。 她的脸色微白,倒是没有惊诧和慌乱。 秦悠装作被吓到的样子问她那上面是不是有人。 那人摇头:“那是个假人。” 秦悠这才知道她遇见有人坠楼之后几天,又有两个人从那上面一跃而下,小区人人自危,凑钱请大师来给瞧瞧。大师说那栋楼风水有点毛病,经年累月爆发出来,会将人心里的负面情绪无限扩大。跳楼的人多了,鬼也就多了,它们会徘徊在楼顶,“帮”其他来到楼顶的人解脱。 那个假人可以迷惑楼顶的鬼,挂上去好些天果然没再出事。 秦悠松一口气,谢过那人后与那人朝相反方向各走各路。 没走几步,她感觉不太对劲,刚刚那响亮的高跟鞋走路声呢? 秦悠脊背窜起一股凉气,猛转过头朝后望去。 小区空空,哪有人。 秦悠的呼吸不自觉加快,她左右看看,这条路两边没有单元门也没有可以躲人的死角。 她又下意识瞥向楼顶。 歪在楼边上的那个人影蓦地倒栽下来。 没有重物落地的巨响,没有人摔下来。 饶是把整个作战家底背在身上,秦悠仍是连打几个寒颤,一口气狂奔到大街上,站在明亮的街灯下面,她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才稍稍安定些。 ~ 秦悠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新房”一片狼藉,烟是散了,屋里也彻底入味了。 秦悠在床上躺半天才想起没洗脸,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河边打水,回来时瞄了眼全身镜,浑身的汗毛又炸起来了。 她身上那件跟她的脸同款乌漆墨黑沾灰外套上有好几个手印,手掌有大有小,每个尺寸都不一样。 秦悠很确定从出门到回家从没有人推搡过她,沾一两个她或尤浩戈的手印有情可原,其他的都是哪来的? 前襟有,后背更多。 秦悠把外套丢在地上,头皮发麻。 ~ 第二天她去找了尤浩戈,在办公室门口蹲半天才等来这位眼圈青黑一脑袋乱毛的迟到分子。 两人对视,皆吓一跳。 尤浩戈:“诅咒也去找你了?” 秦悠:“你也被盖手印了?” 异口同声之后,二人同时沉默。 半晌。 秦悠:“诅咒又找你了?” 尤浩戈:“什么手印?” 又是一阵沉默。 食堂里,小小的桌上摆满了饭菜。 两位玄易知名饭桶却谁都没动筷子。 秦悠给尤浩戈看了那件衣服,又说了昨晚分别后的经历。 相比秦悠每次撞鬼都有新花样,尤浩戈遇诅咒那是老生常谈了。 还是刚出校门,还是猝不及防受到攻击。所幸他那一脸黑灰可能是阻碍到诅咒对他的身份识别了,尤浩戈及时掏出弹弓,吓退了诅咒。 秦悠:“诅咒没伤着你,你这造型是怎么弄的?” 尤浩戈:“诅咒在暗我在明,我哪敢开车,就御剑了呗。” 后面不用他说,秦悠也能脑补出许许多多的版本,比她撞鬼的花样更丰富。 秦悠问:“校方不能先把你的诅咒解了吗?” 尤浩戈:“带赵弘枪回来那天说给我解来着,我拒绝了。” 秦悠:“……” 尤浩戈:“我怕他们趁火打劫往死里收费。” 秦悠:“……” 尤浩戈:“反正他们找出刻字那人以后会追查他做过的所有坏事,诅咒自然会被清理掉。” 秦悠:“你就不怕夜长梦多,暗遭毒手么?” 尤浩戈:“诅咒对我的伤害都没御剑来得大,以我命硬的程度,诅咒和我谁怕谁真不好说。” 秦悠:“……” 尤浩戈对自己的事很随意,对秦悠那件满是手印的渗人衣服却很上心。 他翻来覆去看半天,推断这上面大部分手印来自于医院。医院每天“迎来送往”,到处都有不可见的游魂,昨天老王住院那么大动静,游魂们也会好奇围观,结果就跟他俩一样挤不进病房只能站墙边看热闹。 尤浩戈:“你身子骨弱阳气弱,游魂不会像避活人那样避你,不过……” 他指指后心上一个大大的手印:“这个不是游魂的。” 游魂的手印是大伙挨一块看戏的正常推挤,尤浩戈指的这个细看会发现有一点焦黑的痕迹。 “你不要小看衣服上的烟灰,你家烧火都用棺材板,灶台还嵌了几块坟砖,这几样遇火一烧可不是普通亡魂能受住的。” 凝眉静听的秦悠表情突然就裂了:“坟砖?” 尤浩戈不以为意:“对啊,就边上又脏又破那几块。” 秦悠:“你确定?” 尤浩戈:“确定啊,坟砖比普通红砖扎实,你没觉着那些砖很沉么?” 秦悠当然知道那些砖有多沉,那可是她一块一块搬到河边洗刷干净又搬回来砌上的,还以为是在垃圾堆里年头多了吸了潮气才那么沉,没想竟是坟砖。 一想到火炕有一半是坟砖砌的,秦悠就很绝望——她才告别棺材板床几天呐,又睡死人上头了! 更糟心的是她房后还有剩余坟砖,原打算补盖烟道的。 可要是真补好了,一烧火一冒烟不跟火葬场焚化炉有一拼了么。 秦悠双手抱头,心如死灰。 尤浩戈抖抖那件外套,给秦悠心上的火又添了把柴:“按手印这哥们标记你了,你这几天小心点啊。” 第026章 被鬼标记什么的,秦悠习以为常,甚至嘲笑对方不自量力。 她比量着那个手印,恨不能把鬼从衣服里薅出来原地胖揍,以解她比鬼更浓重的怨气。 在这种心理作祟下,秦悠下午练体能时格外拼,一脚将那个大沙袋踢得平飞起来。 李老师带头鼓掌,掌声未落,秦悠就被摆回来的沙袋撞飞到草坪上挺尸了。 李老师&新生们:“……” 老牛溜达过来趁机啃几口草坪,再把秦悠叼起来往装满垃圾的车上一丢。 正欲往学生堆里躲藏的李老师长舒口气。 老牛的大眼珠子骤然瞪过来。 李老师都吓没脉了。 ~ 秦悠在家颓废了两天,痛定思痛决心将她的坟砖一用到底。 反正她又不忌讳这些。 确保灶台烧火不会再把烟排到屋里,秦悠终于能好好收拾下家里了。 打扫床底时,她找到一块断剑碎片,才想起自己还捡过这么个玩意。 小小一截断剑锃光瓦亮,竟比尤浩戈给她坑来那柄大宝剑还要有质感。 秦悠试着用断剑在大宝剑上轻碰一下。 大宝剑毫发无伤,断剑的刃口也没有崩坏。 秦悠惊了,大宝剑虽然算不得顶级神兵,但也是随手一挥就能切开石头的利器。能跟它碰一碰的,得是等级相当的物件。 秦悠宝贝似的轻抚断剑剑身,即便找不到更多碎片,她也要等条件允许时将它回炉重炼,搞个飞刀之类的。 喜滋滋将断剑放好,秦悠兴致勃勃去垃圾山上溜达。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未游览过整座垃圾山,一是因为垃圾山不是景点,实在激不起她探索的欲望;二是她没那么多体力和时间,回顾这些日子,她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被鬼怪追杀。 精彩得有些过头。 如今细细去看垃圾山,她才发现这座靠垃圾填埋一点点堆叠起来的山头跟她前世记忆里的垃圾堆有着天壤之别。乍看上去脏得无处下脚,细看却会发现这里并没有塑料袋脏纸巾这些最常见的垃圾,反而棺材板坟砖这些普通垃圾站看不到的垃圾在这里到处都是。 山势还算平坦,想走到山顶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座看上去占地就很可观的垃圾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脚丈量的,爬到一半就放弃了继续向上的念头,找了个平台的角落坐着歇气,顺便朝她没能踏足的上半截山头张望。 山上,好像有树? 秦悠觉得很神奇,垃圾山上能出树来,树根是穿透了整座山和地下填埋的深坑吗? 不过那稀稀拉拉的树们令垃圾山看上去多了几分活气儿,使垃圾山看上去更像是一座“死去”的深山。 秦悠突发奇想:垃圾不就是“死去”的物品么。 这么算的话,垃圾山就是坟山,那山上堆那么多棺材板坟砖就很好理解了。 秦悠自己把心里憋的这股气捋顺了,人也提起了精神,大踏步下山回家。 秋收告一段落,秦悠的生活又恢复到两点一线,每天去玄易收垃圾,回家翻翻垃圾山上的“宝藏”,时间充裕就去周边小区转转。标记她的手印主人始终没有露面,不晓得是被她的武装实力吓退了还是被别人捷足先登给揍趴下了。 不过秦悠也不敢在天黑之后再去那个小区,她已经在那里集满两个撞鬼名额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她从不热衷作死。 黑天不去,白天还是偶尔要去的。 她要去卖货。 经过一次小考的玄易新生们给她贡献了大量报废符咒,她连修带改再蹭锅底灰,成功收获了一大批有点保命价值的符纸。 紧俏商品在哪都好卖,但秦悠想优先卖给有需要的人们。 小区的大爷大妈都眼熟秦悠这个赶牛车来捡垃圾的小姑娘,见她拿了一叠符纸来卖,权当照顾她生意人手一张。 没过两天,秦悠在小区外面路过时被买过符纸的大爷拦住了,求着秦悠再卖他几张符纸。 秦悠很为难,这批货卖没了。 大爷哎哎叹气,拄着拐杖颤巍巍要走。 秦悠多嘴问了句怎么了。 大爷摆摆手,昏黄的老眼湿乎乎的,却已是哭不出来了。 他就住在有人跳楼那栋楼里,他和老伴带着小孙子三个人常住,儿子儿媳经常出差很少回家。打从第一个人坠楼,大爷就想搬家,怕小孩子受到惊吓。可没等他们搬出去呢,这栋楼就接二连三出事,搞得整个小区人心惶惶。 大爷心急之下租了个离着近的房子搬了过去,没想搬完家反倒出事了。 一开始是小孩子夜夜啼哭,怎么哄都止不住。 后来孩子不哭了,老两口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一睁眼,孩子不见了。 老旧小区没有监控,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小孙子。 在旧家那栋楼的楼顶上。 老两口吓坏了,把孩子带回家以后俩人轮番守着,也请过几位大师,都说孩子大半夜跑出去是受惊过度导致了梦游,不是撞邪。 二老以防万一还是看见辟邪的物件就买,那天回旧家拿东西碰巧赶上秦悠卖符纸。 “昨晚孩子又要往外走,我把符纸贴他身上,他就不动了。” 老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随即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他们只买了秦悠那一张符纸。 秦悠脸上淡定,心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上一个贴上锅底灰符纸就不会动的人是老王。 老王是玄易盖章被鬼附身的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附身,他是被很厉害的鬼夺了肉身,也就是夺舍,到现在老王的魂儿还没找回来呢。 符纸能暂时定住老王是因为那时的厉鬼还没有跟他肉身磨合好,自身鬼气太重。 也因为厉鬼段位较高,符纸只能定住他一时。 小孩子能被符纸定住,最好的情况也是被不怎么厉害的鬼附身了。 大爷是个通情达理好沟通的人,所以在秦悠提出带他和孩子去玄易求助时,大爷感激涕零并立刻带上秦悠回家接孩子。 谁知二人一进门只瞧见晕倒在地的老太太。 老太太后脑勺上有血迹,旁边还有个带血的玩具。 小孙子不见了。 大爷着急的哭叫声引来了邻居,有人帮忙报警,有人帮叫救护车,秦悠见有人安慰大爷便一个人去了旧小区。 天黑后的旧小区更显荒凉,亮着的灯比以前少了许多。 秦悠直奔那栋楼,仰头望去,那个假人还立在楼顶边沿。 她把装满垃圾的牛车赶到楼底下,万一小孩跳下来,有垃圾缓冲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上楼去瞧瞧的时候,高跟鞋走路声突兀地出现在她背后,转眼而已,声音就已直抵她背后。 秦悠猛转过身,一张符纸拍过去。 对方吓一跳,狼狈躲开了。 秦悠认出她是上次见过一面又神秘消失的那位。 对方狂拍心口,忌惮秦悠手中符纸的同时,她担忧地望向楼顶。 秦悠紧盯她抚在胸前的手,跟衣服上的大手印哪哪都不一样。 不是她? 时间紧迫,秦悠开门见山:“你不是人。” 对方也很敞亮:“我是鬼,上一个从楼顶跳下来的就是我。” 秦悠微怔,她的警惕尚在,看对方的目光却不自觉柔和下来。 对方说自己是半夜被鬼附身带到楼顶,一跃而下之际才恢复神智,然而为时已晚。 她看到害自己坠楼的鬼正对着她狞笑。 横死之后,她徘徊在小区里,每当有人落单她就会现身再突然消失,以此来吓跑不知此地危险的路人。 这个小区变成现在这番寂静光景,她的功劳比楼顶那位大多了。 秦悠问她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上楼。 那位摇头:“我以为你要上楼。” 她闪身进了楼里,很快又闪出来,确定地说楼上没人。 秦悠又问上次小孩半夜跑到楼顶的事。 她说确有其事,不过那次遥控小孩上楼的不是害死她的鬼,因为那个鬼夜晚都在楼顶。 大师安置的假人能在夜里迷惑那个鬼,等它推“人”下楼推累了就会自行离开。 这是大多数没本事收鬼又懂一点门道的“大师”最常用的法子。 那位说小孩一家搬走了,楼顶的鬼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锁定到茫茫人海里的具体某个人,问题怕是出在他们新租的那套房子里。 秦悠的心一路凉到了肚脐眼。 第027章 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无异于大海捞针,秦悠没有盲目乱跑,她坚信那个孩子半夜跑去楼顶必有用意。 即便“指使”他上去的是另一个鬼。 陆续有大爷的邻居赶到楼下,那位悄咪咪掩去身形远离阳气旺盛的人群。 来的这些邻居都住附近,对这个小区的恐怖传闻如数家珍,这会儿人多势众才壮起胆气结伴上楼。 秦悠跟着人群去到楼顶,四面循环的冷风足以吹散众人脑子里的热乎气,一个个遍体生寒。 秦悠小小一只好不容易钻到人群前面看到了那个假人。 身高、体型、轮廓,都是一比一真人定制的,套上衣服确实能在黑天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邻居们窃窃私语,环顾楼顶没见小孩又推推搡搡着急下楼。 老楼只有楼梯,人们像拉磨的驴子一圈一圈又一圈,转迷糊了也没瞧见出口在哪。 恐惧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蔓延,谁都不敢吱声,生怕他们说出来的话会坐实将要临头的不幸。 只是沉默同样换不来光明的前路,人们转过几道弯,眼前依旧只有楼梯,所有人都没有勇气再往下走了。 除秦悠外的所有人都在掏手机,理所当然不会有信号。 秦悠一直在留意每层楼的住户,上楼时每家每户都不同,住人的房屋门上都有小镜子。下楼时却是千篇一律的漆黑,大家带进来的手电没电似的只余一点点光亮,刚好让人们能够看清彼此脸上新鲜出炉的惊恐。小镜子倒是一面都没有了。 她踱步到走廊的窗户,窗外是雾蒙蒙的黑,好像玻璃外面罩了一层黑纱。 秦悠今天是照常到处收垃圾,没带那一包救命武器,她身上就只有弹弓和那根平时兼职捆垃圾的上吊绳。 人们窃窃私语的慌乱渐渐演变成无声的压抑,有人握紧随身带的护身用品默念着什么,有人不停用后脑勺撞墙壁,有人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欲哭无泪。 秦悠有些惊异,没有人乱冲乱撞,没有人大声咒骂,也没人将这份呼之欲出的恐惧幻化成无能的愤怒施加在同为受害者的其他人身上。 原来这才是妖魔鬼怪横行之下的真实人性写照。 善良的人不会因为自身遭遇不幸去向不相关的人施暴。 比如那位尽全力阻止别人靠近这栋楼的鬼小姐。 秦悠欣慰之余却不喜欢眼前这种认命的无力感,人多势众,他们明明比鬼有优势。 她把手缩进袖子,一拳捣碎走廊窗户。 玻璃碎裂声惊得众人一阵颤抖,离她最近的阿姨抓过她的手看有没有受伤。 秦悠垫着衣服捡起一块玻璃当镜子用,其余碎片被她用脚踢成一堆,装进随身垃圾袋,免得这点不起眼的小东西成为对手反攻他们的致命武器。 借着微弱的光亮,秦悠眯眼细看玻璃上映出的影像。 鬼打墙都是因地制宜,客观环境什么样就会把人困在什么样的幻象里,这样能在不知不觉间引活人入局,也更省时省力——利用鬼打墙把人困住的鬼魅邪祟通常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 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怪从来都是正面硬刚,不屑用这类不入流的障眼法。 对修行之人不屑用的,对普通人就更不稀得用了。 困住他们的鬼不仅用了障眼法,还把原环境有的八卦镜给变没了。 那么镜子就一定是它的软肋。 秦悠笃定这一猜想,镜面在整个空间里缓缓扫过,映出一张张紧张害怕的脸,以及一个后脑勺。 秦悠抬眼望去,果真瞧见个刚才没有的人。那人背对她,背对所有密切关注秦悠一举一动的人。 行为如此诡异,秦悠扬手送他一颗石头弹珠。 担心误判加上距离较近,秦悠是空手投掷。那颗弹珠穿过那人身体,还未落地,人已不见。 眼睁睁看着一个“同伴”在自己眼前消失,大伙的情绪再绷不住,纷纷尖叫起来。 楼上响起零星的开门声,更多光亮集中到他们这一层。 这里,是无人居住的地下室。 ~ 秦悠出来时,手里握着那颗捡回来的弹珠,心跳得飞快。 上回动用弹珠对付的就是在这栋楼缠上她的鬼,没想到这回还是。 由于不清楚弹珠上纹路的真意,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它,鬼怪不是诅咒那种没有具象的邪物,秦悠担心有误伤。 受惊的人们尽数散去,楼前就只剩秦悠和老牛。 老牛歪着脑袋朝上翻眼皮。 秦悠抬头,正瞧见上面那假人翻下楼来,这次没有半路消失,而是倒吊在半空中,随风磕碰着楼宇外墙。 凉风凛冽,乌云翻涌。 秦悠很想回家挺尸,可是被附身的小孩子还没找到。 她不会把自己揽上身的活儿转嫁给别人,但这次不一样,她需要场外救援。 首先,她得借个手机。 ~ 尤浩戈御剑而来,裹着一床厚厚棉被,连人带被在牛车上摔得结结实实。 剑还在半空横着。 秦悠怀疑他裹被而来是为了免伤的。 尤浩戈顶一脑袋垃圾爬起来,未曾说话先惊叫半声。 另外半声被他自己捂嘴堵回去了。 秦悠顺着他叽里咕噜转的眼睛看过去,是那位鬼小姐。 鬼小姐显然没想到场外救援会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出场,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来告知秦悠:楼顶的鬼不见了。 就在刚刚。 秦悠一怔:“我们进楼找人的时候,它在楼顶?” 鬼小姐点头:“你们出来时它还在呢。” 秦悠的心更凉了。 辞别鬼小姐,秦悠和尤浩戈商量去哪找小孩。 尤浩戈沉吟半晌,认为秦悠最开始的思路是对的:小孩上次跑去楼顶必有缘由。 八成跟驻扎在楼顶的鬼有关。 现在那个鬼不见了,会不会是去找附身小孩的鬼了? 秦悠想不通:“困住我们的又是哪位啊?” 尤浩戈指指上面:“那么大个人形物体摆在闹鬼重灾区,天长日久滋生出什么都不奇怪。你要清楚一点,它每次被推下楼都是在替活人挡灾,你是它的话想不想从活人身上找点补偿?” 秦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尤浩戈:“你不用同情它,被推下楼的是假人,困住你们的却是借假人的人形凝聚成的邪物妄念。它没害你们是因为它还没有害人的本事,不是它天性良善。要是给它成了气候,整个小区的人都要遭殃。” 他拉起老牛往外走,还不忘再说一句:“我觉得给你盖手印的就是它,正常人鬼哪有那么大的巴掌。” 秦悠忍不住又往楼上看了一眼。 拴住假人的绳子承受不住楼体边沿一而再的摩擦,断了。 假人坠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秦悠看看滚到她脚边的假人脑袋上那直勾勾瞅她的两个大眼珠子,脑抽似的冒出一句:“这搬回家当门卫不错。” 尤浩戈两腿一软。 老牛趁机一扯缰绳。 尤老师扑街了。 ~ 尤浩戈的找人方法简单粗暴——要来小孩子的八字发给占卜系的老师起卦寻人。 听占卜系老师在电话那边一边骂天骂地一边占算,秦悠才知道玄易的人手愈发紧张,连接待他们的后勤老师都被派出去找老王的生魂了。 尤浩戈对玄易老师们的操行习以为常,为了占卜老师能专心,他充当对方嘴替帮骂了十分钟。 其中九分钟是骂校长光让加班不给加班费的。 秦悠听得直挠头,小小声问尤浩戈动不动就把所有老师外派到全世界抓鬼降妖,学生们谁来教。 尤浩戈:“谁有空谁教,都没空就学生自学,大不了延期毕业。” 那边的老师附和:“要不然怎么会扩招这么多年依旧人手不足,没毕业就是在校生,就得遵守校规不能独当一面,各家族的优秀子弟都是这么被耽误在学校里,到头来冲在战斗第一线的还是我们这帮老骨头。” 秦悠咋舌,一时间竟不知是玄易的学生更惨还是老师更惨。 不同于之前算王旗的下落不明,这次占卜系老师准确给出小孩方位。 老师特意提醒:“找找外援吧,你俩去够呛。” 尤浩戈怯怯地问:“很凶?” 老师:“凶不凶你都打不过。” 尤浩戈:“……” 秦悠觉得尤浩戈挂断电话的姿势帅爆了。 如果他抓鬼能有这么帅就好了。 面对撕打得难舍难分的两条鬼影,秦悠一筹莫展。 小孩子就倒在她前方十余米外的地上,她却不敢上去抢人,因为其中一条鬼影的腿还连在生死不明的小孩身体里。 尤浩戈眉头深锁,小孩子魂魄太弱,再这么折腾不死也会变傻子。 他捞起大棉被把自己裹成个球,招来宝剑直冲上天,直直坠落到扭成一团的鬼影队伍中。 许是他砸得太狠,那条鬼腿抽搐着离开了小孩子。 秦悠趁机将孩子抢回来,万幸,还活着。 再看前方那一坨,呃,就只能看见被子下面在蠕动。 秦悠赶忙去掀被子,第一眼看见的是跟尤浩戈一起坠落的那把晨练宝剑。 一个浑身墨染的鬼影被它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外那个鬼影脑门上贴了张符纸,秦悠怎么看怎么像是贴过老王的那张。 再看尤浩戈,他正抱着怼在地面上的腿一个劲搓,被子的蠕动全是他一个人的动作。 秦悠挑起大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尤浩戈梗起脖子:“我打没打过?” 第028章 秦悠先把昏迷小孩送回家,再把无法直立行走的尤浩戈送回家,等她回到自己家,天都亮了。 通宵一宿,秦悠精神有些恍惚,目光所及皆是重影。 她一头扎在门前晾晒的草堆上,晒着初升的太阳昏睡过去—— 又是那座风景秀丽的山,秦悠熬夜熬出来的火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她爬起来,熟门熟路往山上走。 山很高,山势很缓,她走了很久也没能走到山顶,也没瞧见任何活物。耳边的虫鸣鸟叫蓦地消失,光影暗淡成无法辨识的墨黑,森风阵阵,呼啸成一曲催命的摇篮曲。 秦悠猛一抖睁开眼,眼前依旧全黑,只一个一个遥远的小光点在闪啊闪,晃得她头晕想吐。 她坐起来,顿觉天旋地转,重新躺下缓过这一阵才发现自己睡在门外,睡了一整天。 秦悠小孩耍脾气似的哼唧蹬腿,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感冒了呀。 一个人生活在远离人群物资匮乏通信阻断的荒郊,小感冒也是会要命的。 秦悠深知这一点,趁身体还听使唤赶紧去生火烧水煮菜汤,完事裹起大被缩在暖和的火炕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前世熟悉的脸一张张在她脑海中闪过,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分辨他们是谁,只剩满满的陌生感。 脑子像一锅沸腾的粥,秦悠恨不能全倒垃圾桶。她挥手乱划拉,引来一阵惊叫。 有人按住她的手。 秦悠火气上涌奋力挣扎,可就是挣脱不开。 等脑子里过剩的水分烧干,秦悠睁开眼,医院标配的纯白天花板看得她直晃神。 她这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穿越回家了? 一张大脸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尤浩戈居高临下瞅瞅她,摸摸她脑门。 “退烧了呀,不能真变傻子吧?” 秦悠拍开他的手。 尤浩戈慌手慌脚按住她。 秦悠看到自己手上插着吊瓶,被她动得回血了。 听尤浩戈絮絮叨叨,秦悠才知道自己是被尤浩戈送来医院的。尤浩戈摔伤了腿,生活艰难自理中又担心诅咒趁虚而入找他麻烦,他就想去秦悠家付费躲两天。 敲半天门没人开,他踹门进去就看到秦悠高烧都冒烟了。 “初冬你敢睡室外,还费劲盖火炕干嘛。” 弄清楚她发烧缘由的尤浩戈一面抱怨一面给她端来温水。 秦悠咽刀片一样吞下两口水,干涸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活络。 她看到床头柜上有好些鲜花和水果,问是哪来的。 尤浩戈说:“被附身那孩子和他奶奶都在这医院,家属送的。” 他给秦悠剥水果,秦悠没胃口,尤浩戈转手塞自己嘴里,吃得可香。 秦悠:“……” 尤浩戈把自己尚未消肿的腿搭到床尾,抱着果篮边吃边给秦悠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刻石头的人抓到了,是十几年前玄易开除的学生,天赋很高,可惜心术不正。这些年没少替有钱人撇灾避祸,受牵连的无辜不计其数。” 秦悠:“给我塞石头的也是有钱人?” 尤浩戈:“肯定是。你知道他刻那样一个石头多少钱么?” 秦悠看尤浩戈比量的数字,不胜唏嘘:“那么有钱怎么不舍得给我塞个金疙瘩呢,要不他把钱都给我,我想办法给他把灾祸灭了。” 瞅瞅这单间病房,秦悠心疼得慌,大病一场,她好不容易攒那点积蓄又要归零了。 尤浩戈及时掏出定心丸:“你住院的所有费用玄易报销。” 秦悠:“啊?” 尤浩戈:“我跟学校说你住院都是那块石头害的,害你的人是玄易教出来的,这笔钱玄易必须承担。” 秦悠踏实了。 ~ 出院的秦悠还是很虚,她终于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是病弱孤女,病弱可不仅仅是吃不饱饭饿出来的。 孙叔和周哥来给她送过两趟垃圾,嘱咐她冬天少出门多在家养着,垃圾他们给送,缺什么可以跟他们说,他们下次帮捎过来。 孙叔还给她拿来两件特别厚的棉衣,说是自家闺女不要的,但秦悠看得出是新衣服。 秦悠无以为报,唯有送上符纸几张。 ~ 不用去学校的日子,秦悠闲到长毛。 她托周哥去旧物市场买了一堆乱七八糟小零件,专心修那几乎被她遗忘在角落的座钟。 自打半新不旧的漆面莫名光秃秃以后,它就消停得像个普通旧货,秦悠几次倒腾家里都会敲敲它聊上几句。 毕竟是一起被小圆镜吓到贴墙的交情。 修表是个需要耐心和时间的细致活儿,秦悠选在暖洋洋的正当午掀开了座钟的外壳,严丝合缝的零件之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细丝,阳光下闪烁熠熠彩光。 秦悠大致看了下里面的结构,每个转轮都卡得严丝合缝,没有严重磨损到罢工的地步。 问题就出在那些不起眼的细丝上,是它们阻碍了发条发力,零件转动不起来。 秦悠用小镊子挑起一根细丝凑到眼前观察,柔柔软软的丝线随风摇曳,轻得好似没有分量。 她试着扯了扯,竟没能扯断。 韧性这么好,难怪能把好好的座钟给别成废品。 阳光当头,细丝无所遁形。 秦悠耐心地将所有丝线取出放到小盒子里,上了发条的座钟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动以后恢复正常计时。 秦悠拿过外壳没等盖回去,余光瞥见地上有个砂糖橘似的小玩意,定睛一瞧:八只爪爪八个大眼泡,蜘蛛? 对方八条爪爪僵在原地,黑黑大眼泡在它那过于鲜艳的橙红肤色衬托下格外醒目,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秦悠接收到它此刻的心声:我出门觅个食,家就被端了? 气氛略显尴尬。 秦悠干咳两声:“那是你吐的丝啊?” 蜘蛛瞅瞅挑出来的丝线,黑幽幽的眼泡湿漉漉的。 秦悠很少哄人,哄蛛就更不会了。 气氛尴尬升级。 秦悠抱着座钟的壳,安回去不是,不安也不是。 蜘蛛举一只螯肢搔搔头顶,试探着移动到装丝线的小盒子旁,探头往里瞅瞅,螯爪撑高圆滚滚的身体迈进去,乖巧趴好。 秦悠:“……” 她把座钟装回原样搬到旁边,蹲盒子前跟蜘蛛大眼瞪八眼。 蜘蛛缩成个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呆萌一点。 秦悠扯扯嘴角:“我不怕蜘蛛,你……” 话音未落,蜘蛛的八条腿就摊开到盒子外面。 画面多少有点麻麻辣辣。 秦悠:“……” 蜘蛛瞄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狼狈地把长腿缩回来,只留两只螯肢扒着盒子前沿。 秦悠深吸口气:“之前座钟乱走你是搞出来的?” 蜘蛛螯肢缩紧,像个受欺负的小倒霉蛋。 秦悠反省了下自己的恶人言行,露出和蔼微笑。 蜘蛛八条腿缩得快抽筋了。 秦悠怒指:“这没有你的观众,别给我演绿茶。” 蜘蛛摊开爪爪,口吐白沫。 秦悠:“……” ~ 蜘蛛成精是显而易见的,秦悠见它没有恶意,胆子也是真小,就把它留在垃圾山。 秦悠:“你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待着,别被我一脚踩了。” 蜘蛛慢吞吞爬去牛棚,在老牛翻上天的白眼瞪视下织了个网,把自己挂在牛棚上沿的避风墙角。 此角落避风避光,隐秘又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秦悠忽然觉着自家这是安了个二十四小时耗能一只苍蝇的生物电子眼。 解决故障的座钟刷上新漆像个成功翻新的古董,不一定值钱却很气派。 秦悠担心二手货卖不出好价,索性留在自家看时间,这样她会方便许多。 给座钟在屋里找了个安置点,她又去研究自家新添的门卫。 那个假人还是被她捡了回来,既然人形物能聚集邪祟,那以后她再遇上诅咒黑气之类不就可以直接塞进假人封住扭送玄易,省得每次都被它们跑掉到处流窜。 摔碎的假人拼凑起来并不难,就是光不出溜有碍观瞻,密密麻麻的裂纹看起来更添恐怖。 秦悠把铁锅上最新鲜的锅底灰全给它抹上,再把它往灵位边上一放,拍拍手去打水做晚饭。 如果她多看一会就会发现牌位们齐刷刷向假人偏移了小小的角度。 假人那叉腰的手也拘谨了些许。 ~ 天气彻底冷下来的时候,秦悠终于又能亲自出门收垃圾了。 老牛比她激动,板车飙得比轿车都快,引得车主纷纷侧目。 秦悠沿途捡了些能卖钱的破烂,又拐去旧货市场淘修手机的零件。 尤浩戈给她的那堆手机简直是她维修履历里难以跨越的高山,她到现在都没构思出要怎么把它们融为一体,哪怕是不能用只能看的整体。 溜达一圈,秦悠去到玄易,食堂蹭一顿饭再给老牛收一袋子剩菜。 遇到眼熟的算命系王老师,她才知道尤浩戈出差了。 秦悠惊掉了下巴:“派他去?校长是有多想不开?” 王老师摊手:“最近出差业务太多,好多老师都累病了。我今早刚回来,待会又得走了。” 秦悠为学生们掬一把求学辛酸泪之余,随口问了句尤老师被派去哪了。 王老师说的地点秦悠很耳熟,那不是捡到诅咒信的度假山庄吗? 第029章 尤浩戈就是被派去处理血之诅咒的。 这个任务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他的。 校长理由充分:你自己顶着诅咒心不慌么,快去处理掉。 而尤浩戈作为诅咒当事人之一,确实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于是他不去也得去。 秦悠借王老师的手机跟尤浩戈通了个电话,不等她说话,尤浩戈就哭唧唧了。 “小秦同学还是你最有良心,他们都不管我的死活。” 秦悠等他演过瘾了,问他处理进度如何。 尤浩戈:“四舍五入,约等于零。” 秦悠:“……” 尤浩戈:“小秦同学,你来支援我吧。” 秦悠思考自己到底能不能真帮上忙,就听尤老师在那边神神秘秘低声说:“无限期的免费度假。” 秦悠:“……” 她算知道为什么进度会是零了。 ~ 度假山庄主打高端市场,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诅咒信在度假山庄里流传有一阵子了,换言之,被连累其中的有钱人可是不少。 如今又查出那位不走正路的“大师”主要服务人群也是有钱人,二者客户群之间必有交集,许多消息想瞒也瞒不住。 度假山庄作为祸源起始点,名声败坏得无法挽救不说,连带老板和投资人都被一部分牵连其中的富豪们永久拉进黑名单。 曾经门庭若市,如今飞鸟都不愿意在这站一脚,生怕沾到晦气。 尤浩戈大概是唯一乐颠颠在这长住的人了。 秦悠深知遇到状况玄易也派不出人手来救援,索性把整个家底都拉过去了。 包括刚收编的蜘蛛和门卫。 尤浩戈看到满满一牛车晃悠进了度假山庄,感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里开不下去了,好些东西要处理,你牛车满着来还能拉回去什么呀。” 秦悠:“我可以多跑几趟。” 精力过剩的老牛长哞一声,跑去啃山间还没有枯尽的草。 尤浩戈带秦悠去了上次住过的房间,这次就他俩,安全起见只要了这一间带大客厅的套房。 秦悠把门卫搬到门口,蜘蛛自觉爬到假人微张的嘴巴里,八只黑眼泡无死角环视走廊。 尤浩戈凑过去看稀奇。 蜘蛛螯肢搭假人嘴唇上,跟尤浩戈深情对望。 秦悠实在看不了这么别致的画面,找仅剩的几个工作人员打听近期有无怪事发生。 建在隐蔽深山中的宅院图的是清静,是亲近自然,是山好水好空气好。 这样的地方活人喜欢,非人更喜欢。 活人络绎不绝时,非人会尽量避让。一旦活人不来,非人就要来占领高地了。 山庄眼下面临的便是此种困境,客源断绝,员工散伙,连先前坐镇山中的老板都跑去庙里烧香求后半生还能翻盘,现在留守这几位都是八字够硬,老板专门雇来给尤浩戈打下手的。 据他们讲,山庄从未出过肉眼可见的诡异事,诅咒信都是闹开以后大伙才知道的。老板内查过好几轮都没闹清楚那些写过字的旧贺卡是怎么到了新客人的房间里。 秦悠心中有数,诅咒信有很严格的时间限制,人们深信诅咒存在的话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信转发出去。发给熟人不仅得罪人还会暴露自己的险恶本性,最保险的法子是发给身边的陌生人。 顺门缝塞一张随处可见的贺卡什么的。 人们回房间看到地上有贺卡通常会顺手捡起来,大概率还会翻开瞧瞧。 受到诅咒再用自己房间那张新的贺卡再写一张,传递到其他房间。 谁是第一个,早无从查起了。 ~ 山庄大厨离职了,仅剩这几位谁乐意动手谁就去厨房自由发挥,也可以选方便速食。 秦悠原想随便吃一口。 尤浩戈却兴致勃勃拉她去厨房,这里食物储备很充足,各种高端食材应有尽有。 秦悠看他边忙做饭边往麻袋里划拉干货食材,有点心虚。 尤浩戈不以为意:“老板说这里所有东西都不要了,想卖又脱不出手,谁能帮他处理掉他倒找钱。” 秦悠:“可留守员工也要吃饭呢。” 尤浩戈嘻嘻一笑:“我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秦悠:“?” 尤浩戈:“就咱俩这半斤八两的技术,遇事能保护谁呀。这里吃喝用住都是现成的,他们在与不在都一样。” 秦悠觉得是这道理,但是:“你之前怎么不让他们走呢?” 尤浩戈:“他们都走留我一个人,我害怕啊!” 秦悠:“……” ~ 事实证明这么大的山庄里,两个人并不会比一个人有存在感。 尤浩戈哆里哆嗦跟在秦悠身后,月光投射下来的树影晃两下都能吓得他面如土色。 秦悠倒很自在,跟垃圾山比,这有活气儿多了。 尤浩戈:“咱们要找什么呀?” 秦悠:“什么都不找。” 尤浩戈:“那……” 秦悠:“咱得让诅咒来找你。” 尤浩戈:“qaq” 秦悠:“被诅咒盯上的又不只你一个,给我塞石头那位没人去跟进吗?” 尤浩戈:“也是我啊。” 秦悠:“那你跑这来干嘛?” 尤浩戈:“谁让他死了呢,你总不能让我捧着他骨灰等诅咒上门吧。” 秦悠吃惊:“死了?” 尤浩戈耸肩,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他给你塞完石头过于惊慌,过马路被卡车撞了,压得跟照片差不多了。” 秦悠:“……” 尤浩戈:“他不刻石头转嫁灾祸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人在做天在看,他这叫活该。” 秦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击碎石头的诅咒找一圈没找到目标,才回头来找你的?” 尤浩戈满面幽怨,活脱脱一大冤种。 秦悠讪笑,原本他们两个分摊的诅咒全跑尤浩戈一个人身上,现在又被派来处理善后,是挺冤的。 尤浩戈很想得开,诅咒一天不找上门他就在山庄里住一天,诅咒一辈子不来他就在这公费养老了。 秦悠觉着干等不是办法,还是得引蛇出洞。 她说:“你出点血,把诅咒传递给我。” 尤浩戈很倔:“不行。” 秦悠:“诱敌之计,没关系的。” 尤浩戈往地上一躺:“我晕血。” 秦悠:“……” ~ 诅咒很沉得住气,好几天都不曾露面。 尤浩戈成天带着秦悠在山庄里转悠,能搬走的都给秦悠装车上,包括好些崭新的电器。 秦悠总觉得他俩是在趁火打劫:“这些就不要了吧,我家又没通电。” 尤浩戈二话没说,把山庄房顶的太阳能设备给拆下来了。 期间山庄老板过来了一趟,见他俩这拆拆那拆拆,真就给封了两个大红包以示感谢。 秦悠听老板吐苦水才知道他这阵子不仅愁自己的名声,也愁山庄后续怎么脱手。 谁做生意都图个吉利,山庄地处深山,注定只能往旅游度假的方向规划,即使有老板愿意接手并且能请到高人给这里重新布置,也得考虑日后有没有人给自己使坏。 诅咒的前车之鉴在这摆着呢。 尤浩戈揽着老板肩膀耳语半天,老板的苦瓜脸肉眼可见灿烂起来。 等老板风风火火走了,秦悠问他跟老板说了什么。 尤浩戈神秘一笑,只叫秦悠抓紧把家电桌椅都搬到后院,营造出它们已经是垃圾的场面。 转天一早,老板陪着个劲瘦的白胡子老头来到山庄门口。 秦悠在玄易的校内板报上见过老头照片,知道他是玄易的校长之一,姓白,是个道行高深的修士,也是尤浩戈私底下跟她吐槽最多的校长。 白校长在山庄内外转一圈,对这里十分满意,当即拍板以玄易名义买下山庄,给学生们做训练场馆。 客房刚好可以给学生当宿舍。 合同都签完了,白校长才看见客房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一副无辜模样:“老板说山庄转手给谁都得重装,我特意叫人帮他把旧物件都收走了。” 老板连连附和称是。 白校长皱眉,宿舍简单装修即可,却需要不少时间和人手。 尤浩戈见缝插针:“旧物还没拉走呢,要不您去挑挑?” 白校长知道这里头全是坑,偏又非跳不可,气得老头吹胡子瞪眼:“你抢劫呢!刚拆下来就卖这么贵,打折!不打折我宁愿买新的也不要你这些破烂。” 秦悠从一堆垃圾里冒出头来:“那您买新的去吧,这些我要拆零件。” 她边说边拆了个电视机,从里面拆出几个能安到手机里的小零件。 白校长:“……” 见秦悠是认真在拆,白校长不干了:“那都是好东西,拆了多浪费,还是卖给我吧。” 秦悠竖起一根手指头:“加价百分之十。” 白校长胡子又起飞了:“凭什么?” 秦悠瞅瞅他:“要不您自个儿往房间里倒腾?” 白校长:“……” 付了钱的白校长气咻咻走了,没一会儿又气咻咻回来,手里抄着一柄大宝剑。 “谁给我解释解释丢了的法器为什么会在牛车上?” 尤浩戈:“我不是说过么,跟水鬼拼命的时候剑掉河里了。” 秦悠:“我住下游垃圾山,打鱼捞上来的。” 白校长:“……” 秦悠:“看在您是大主顾的份上,宝剑可以便宜点卖你。” 白校长:“……” 秦悠:“不买也没关系,我留着切菜挺好使的。” 白校长捂着心口倒退几步。 第030章 玄易近来收回不少妖魔鬼怪,正是丰富模拟训练的好时机。如今连场地都已就位,再不着手实践就不礼貌了。 白校长一天往山里跑八遍,恨不能把尤浩戈的耳朵念着火。 “小小诅咒你能不能赶紧处理掉?学生们的课程耽误那么多,不得趁期末追追进度么!” 尤浩戈油盐不进:“我也想赶紧处理掉,诅咒不来我有什么法子。” 他斜楞白校长一眼:“现在想起学生了,早干嘛去了。你把我消耗在这,我教那几个班怎么办,你去教呗?” 白校长熟门熟路跟尤浩戈对着阴阳怪气:“现在想起几个班的学生没人教了?那你怎么还好意思在这磨洋工呢?你个当老师的都不着急自己的学生,我着什么急啊。” 尤浩戈瞪眼:“我着急有用吗!我一个算命老师能处理诅咒吗?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拿我当装修工使唤好几天,我要加班费了吗!” 白校长拧一瓶饮料吨吨吨,从表情到动作全是对尤浩戈此番言论的嘲讽。 尤浩戈一把抢走他饮料:“这都是收费的,你给钱了么就喝。” 白校长跳脚:“整个山庄我都买下来了!” 尤浩戈冷哼:“你花的是自己的钱么,当玄易是你家开的呢,当大校长是死人啊。” 白校长:“你敢说大校长坏话,我要举报你!” 尤浩戈:“赶紧去,别在这碍眼。” 白校长背着手走了,出门前被乱丢的垃圾绊了好几次。 围观全程的秦悠见尤浩戈心情不错,急忙凑上来打听他俩之间有何恩怨。 尤浩戈:“他在面试上要求我算出他的秘密,我算出来了他又不承认,我就只好把他的隐私都抖落给在场所有校长了。” 秦悠:“……” 尤浩戈:“他非说我提前调查过他,不算数,让我算其他校长的秘密。你是没见其他校长当时的脸色,都要生吞他了。” 秦悠:“……” 尤浩戈:“不过那老头人品还算过得去,记仇但不会暗中捅刀子,挺守规矩一个人。你以后缺啥少啥就往死里坑他,不用给我留面子。” 秦悠:“……” ~ 诅咒尚未解决,第一批学生已经被任课老师拉过来了。 还在一趟趟往家里倒腾好东西的秦悠瞄了几眼,都是陌生面孔。 不是新生。 任课老师瘸着条腿给学生们训话,分配训练任务。 他姓章,前几天跟恶鬼大战一场身负重伤,没好利索就跑来给自己班级的学生加练。 秦悠瞅瞅靠在树上赏风逗鸟的尤浩戈。 尤浩戈冲她清雅一笑,早已痊愈那条腿突然就瘸了。 秦悠:“……” 章老师把学生都安排好,来找尤浩戈闲聊:“你算的是真准,要不是按你提醒早做准备,这趟我就回不来了。” 尤浩戈高人范儿摆手,无声诠释“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悠在章老师全方位的感谢中才知晓尤浩戈平时会给出外勤的老师们算算运势,有灾有劫的就提点一二,听他劝的老师个顶个载誉而归,拿他话当耳旁风的轻者重伤重则要死——没死是因为同行的其他老师听劝,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章老师遭的是必死之劫,躲在家里都能塌房的程度。 求了好些老师也没能给他指条明路,他破罐子破摔顶了一位同事特别危险的出差任务,并叮嘱家里抓紧给他筹备后事。 谁知出发前一晚尤浩戈找上他,给他说了几点注意事项。 章老师死马当活马医全部照做,结果真就保住了小命,腿伤虽重,养几个月照样能跑能跳,他这一劫相当于全须全尾躲过去了。 他活着回校的消息连大校长都惊动了,从几千里外打视频电话来慰问。 章老师捶捶胸口:“大恩不言谢,有啥事跟哥说,哥赴汤蹈火也要替你办到。” 尤浩戈:“你能替我暴揍姓白那个臭老头不?” 章老师:“……” 尤浩戈摆手把他轰走了。 章老师偷偷拉过秦悠,嘱咐她尤浩戈遇到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秦悠不解其意。 章老师叹了口气:“你当死劫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呢,人各有命由天定,尤老弟救我是逆天而为,要一命偿一命的。” 秦悠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去看叼一根枯草逗老牛的尤浩戈。 她眼见着尤浩戈抢草没能抢过老牛,被老牛撂倒在地,附送一脸口水。 秦悠拽住要去救人的章老师:“你少操点心吧,老天来跟他讨命都不一定谁先挂。” 那边尤浩戈已经抱住脏脏的牛蹄子作势要生啃了。 章老师:“……” ~ 见尤浩戈这边有人照应,秦悠回垃圾山住了几天。 这一趟得了太多好东西,奈何她那小破屋什么都放不下。 她都怕那太阳能往房顶上一装,木板房就塌了。 秦悠用木板临时圈出一块空地,所有电器搭配太阳能都放在这,再把食材们塞进冰箱,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旁边放两桶水半自动机洗。 不用人力做家务的秦悠空出大把时间挑拣垃圾,又出品了一沓低阶符纸,拿去旧小区兜售。 这回卖得更快了。 秦悠卖符价格公道又灵验,大爷大妈们只要瞧见她就会主动让出当天的垃圾桶给她捡,秦悠怪不好意思的,随便翻了两个便落荒而逃,待天彻底黑下来、小区寂静无人之时才做贼似的夹着好些纸钱溜回旧小区,点了一支高价买来的引魂香在小区里转来转去。 眼瞅香要烧没了,秦悠心痛地准备再去买一根,一转身跟偷偷飘在她身后的鬼小姐碰了对脸。 人吓一哆嗦,鬼吓得直按人中。 秦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鬼小姐:“我走路没声音才是正常发挥吧?” 秦悠:“……” 鬼小姐:“你找我?” 秦悠:“是啊,害死你的鬼已经被玄易处理了,你……” 鬼小姐欣喜不已,不等秦悠多言,鬼体便逐渐消失了。 秦悠赶紧把纸钱烧给她。 鬼小姐无以为报,离开前奋力一甩,把那双惊吓过许多人也救下许多人的高跟鞋踢给了秦悠。 秦悠瞅瞅这双并非实体却能看能触碰的鞋:“……” ~ 再出发去山庄前,秦悠从垃圾山上铲了两桶脏兮兮的破烂丢在牛车上,最近的山庄连垃圾桶都没得翻,她得自带点垃圾过去。 山庄又来了两批学生,想在这偷懒养老的尤浩戈被迫教学,白校长说这是他秉承“人尽其才”的理念为尤老师谋的福利。 秦悠来到时,尤浩戈正坐在地上画圈圈诅咒白老头。 秦悠:“你这诅咒没有杀伤力吧?” 尤浩戈杀气腾腾:“有!” 秦悠赶紧往旁边挪开一段距离。 尤浩戈很幽怨:“你不是应该劝我‘做人要善良’嘛。” 秦悠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你没把血之诅咒传给他已经很善良了。” 尤浩戈的眼睛顿时亮了。 当白老头兴致勃勃跑来看尤浩戈带学生训练的狼狈样,瞧见的却是学生站成两排,人手一张贺卡,每个人的食指都是血糊糊状。 白校长炸了:“尤浩戈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让学生碰诅咒!” 学生齐刷刷扭过脸来,麻木的脸上带着嗜血的狂欢。 白校长后撤两步,两手各自凭空画符,空气犹如实质般凝聚起来,一缕缕金光自他指尖迸发,恣意张狂的符咒流转起来,仿若天罗地网,只看一眼便叫人心生敬畏。 尤浩戈举着手机录像走出来,大声说:“白校长亲自教学的化解诅咒方法,你们学会了吗?” 失智状的学生们一秒回神,大声回道:“没学会,请白校长再演示一遍!” 白校长:“?” 尤浩戈:“让我们给予白校长最热烈的掌声,请他老人家拆解步骤慢动作再来一遍。” 学生们热烈鼓掌,个别人嘴馋,鼓掌间隙舔舔手指上的番茄酱。 白校长:“……” 有那么一瞬,白校长要咬人。 尤浩戈不怕死地把手机镜头怼他脸上。 白校长转怒为喜,笑出八颗牙齿。 尤浩戈拉开镜头给学生们讲解:“这就叫笑里藏刀,你们在对手脸上看到这种笑容时不必手下留情,也不用讲江湖规矩,手边有板砖就抡板砖,有菜刀就上菜刀,先发制人一击制胜,记住了吗?” 学生们受益匪浅振臂高呼:“记住了!” 白校长压着怒火低斥:“我们是正经大学,不是混社会的。” 尤浩戈满眼诧异瞅瞅他:“我也没教别的呀。” 学生们纷纷亮出秦悠专门给他们拉来的坟砖,人手一块。 白校长:“……” 第031章 赶鸭子上架的白校长被动接过教学任务,给学生们讲解他刚刚那一套老师们都不一定能学会的驱邪技法。 尤浩戈厚脸皮举着手机全程录像。 秦悠蹲在学生后面偷偷记笔记,偶尔假装学生提几个问题。 比如诅咒迟迟不上门该怎么主动出击。 白校长明知学生问不出这种有经验的问题,还是得耐心回答,因为任何一个提问都会成为学生们的关注焦点。 半天课结束,白校长累得要吸氧了。 他指着尤浩戈的鼻子,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了。 秦悠转着笔杆忧心忡忡。校长不亲自授课是因为他们跟学生的等级相差太多,即使白校长已经尽可能选用“平易近人”的术法来演示了,秦悠作为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普通人依旧无从下手。 她看向手舞足蹈气老头的尤浩戈。 想想这位的日常学习战绩,可能还没她学到的多呢。 她扯扯尤浩戈的袖子:“要不还是跟白校长好好商量一下,让他顺手把诅咒处理掉得了。” 尤浩戈微微一笑:“你看他这熊样还有劲走么?” 秦悠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然后她就看到尤浩戈的手机正在视频通话,镜头另一边,她家假人门卫戳在山庄门口,四肢僵硬地比划着白校长刚刚拆解的招诅咒术法。山庄布置了玄易同款结界,秦悠仰头看天并无变化,可镜头里外面半黑半蓝的天空顷刻间便被一层血红笼罩了。 假人四肢各跑各的狂奔进大门,被门槛绊倒摔得四分五裂,一个圆溜溜的砂糖橘骨碌出镜头。手机被丢在外面,实时直播诅咒来袭的大场面。 散开的学生全都围拢过来,跃跃欲试想去练手白校长教的本事。 白校长双眼暴凸,青筋绷起老高。 秦悠真怕他厥过去,现在外面这情况救护车也进不来呀。 她把老牛召唤过来,只要白校长翻白眼,它就尥蹶子上暴力版心肺复苏。 白校长立马跳起来,一副“我很硬朗”的样子。 尤浩戈宣布:“由白校长为同学们打个样儿,今天完成驱散诅咒的练习就正式下课。” 同学们亢奋不已。 白校长不情不愿把他讲了一下午的内容实地拆解,在大门重开一瞬间,气势汹汹的血之诅咒被轰成了无数尘埃,再也聚不成型。 ~ 山庄的训练进入正轨,尤浩戈因为校方暂时没有其他老师来接班而暂时留任,白校长再没来过,听说老头气得出差揍邪祟去了。 秦悠拼凑零碎的假人时有学生好奇来问它为什么能动。 秦悠瞅瞅缩进假人脑壳里装死的蜘蛛和遍布四肢的蛛丝,毫无心理负担狂吹一波“你们尤老师厉害”。 而尤浩戈一派高人范儿倚在树旁,接受学生们崇拜的注目礼。 连章老师都以为尤浩戈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怪不得把校长得罪个遍还能在玄易混得风生水起。 呃,如果他御剑不是每次落地都靠脸刹的话,他的高人形象就完美了。 诅咒彻底解除,秦悠就打算回家。 尤浩戈挽留她多待半天,学生们是临时被拉过来的,缺这少那急需有人代买,秦悠可以把这业务接下来赚点跑腿费。 秦悠等学生们写代购单的时候清理了下带出来的那包垃圾。 一堆烂得跟泥巴难舍难分的布料里面,有个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哨子,小小一个沉甸甸的,材质应该不错。 另一堆垃圾里清理出两根麻绳,跟上吊绳差不多质地,要短很多。 尤浩戈说那是专绑死刑犯的,上面也有血迹,很可能跟上吊绳是一套设备,没有上吊绳那么凶却也是防身的好物件。 秦悠大方送他一根,并答应帮他改成趁手的鞭子过阵子送过来。 代购比收垃圾轻松得多,秦悠当晚就把单子上近百样物品买齐送去山庄,揣着丰厚的代购费踏上回家路。 出山路漫漫,秦悠仰躺在牛车上晃啊晃,身上盖了床刚淘到的老旧厚棉被,欣赏她前世只在幼时才见过的满天星斗。车斗四壁替她挡去大半山风,又有厚被保暖,秦悠像个躺进摇篮的婴儿困得睁不开眼。幸好老牛最近常走这条路知道怎么回家,秦悠放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秦悠舒服得不想睁眼,直到她感觉到冷才不情不愿坐起来。 前方重峦叠嶂,身后树木琳琅。 星光在头顶熠熠,照进山中却尽显幽暗。 秦悠一个激灵,这是走哪来了? 老牛早已驻足,它显然也很纳闷沿着出山的路为什么会走入大山深处。 秦悠很郁闷,白校长在拉学生过来前很仔细“打扫”过进出的山路,她会迷失说明她运气差到爆,遇上徘徊在山里的精怪了。 山中精怪远离人烟,鲜少会招惹活人。它们突然拦路,要么是转性想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要么是有事相求。 秦悠找出一张问路符左右甩甩,符纸蓦地自燃,吓得她赶紧捏着符纸缩回车上,待符纸烧尽她才想起符咒烧起的火星并不会引燃其他物品,虚惊一场。 纸灰化为飞灰在车后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勾勒出一个细细长长的模糊影像。 秦悠从它堪比上吊绳的身材上判断,这应该是一条尾巴尖点地的蛇。 “你,有事?” 秦悠对成精的动物没太多畏惧,主要是她打过交道的妖怪们都还蛮讲道理的。 蛇僵硬点头,蛇信吐出一半又急吼吼缩回去,生怕吓到秦悠似的。 秦悠心中有了判断:这位没有恶意。 “你会说话吗?” 蛇晃晃三角脑袋。 秦悠把假人晃悠起来,蜘蛛瞪着一堆黑眼泡晕头转向找拦路蛇沟通去了。 ~ 蛇精的诉求可怜又可笑:它的肉身冻僵了,求秦悠救它。 秦悠纳闷,成精的动物大多可以规避习性弱点,就像蜘蛛在冬天要么挂掉要么冬眠,她家这砂糖橘依旧活蹦乱跳的。 蛇精能在出山路上把她拐到这来,本事可比蜘蛛大多了,怎么反倒冻僵了? 假人一手搔后脑勺,一手费劲地划拉尤浩戈这几天硬逼它认的字。 它写的是:雷劫未过。 雷劫是用闪电符号表示的。 能修到雷劫的精怪非常罕见,秦悠对蛇精肃然起敬。 蛇精修行是在山里,应雷劫也是在山里,而且它被劈有段时间了,只是最近越来越冷,它实在扛不住才拼尽最后的力气释放灵识出来求救。 奈何山庄有结界守护,它真身都不一定闯得进去,更别说现在了。 白校长它是不敢去拦的。 所以它早就盯上了秦悠,白天尝试几次都没能把同为精怪的老牛拐跑。 这会儿属实是占了天黑的便宜。 秦悠并未计较,在一个逼仄的山洞缝缝里掏出蛇精那硬邦邦的肉身,足有三四米长,手臂粗细,花里胡哨的颜色一看就是咬人一口能要命的狠角色。 农夫与蛇的故事秦悠很熟,她不想当农夫。她让蛇在远处等她一会儿,她跟蜘蛛老牛三头聚在一块商量要不要救蛇精。 老牛对偷摸拐它进山的蛇精毫无好感,要不是秦悠拦着,它早把蛇身踩烂糊了。 蜘蛛倒是傻呵呵直点头,听秦悠说出她的担忧时,蜘蛛探出它那艳彩八爪,呲出它那一嘴从来不露的大黑獠牙。 秦悠看它半天才后知后觉,这位才是剧毒界的扛把子。 而且它能模仿白校长正统修行的术法并且招来诅咒,是不是意味着它的修为也很高? 忐忑秒变底气十足,秦悠爽快搬蛇上车。 蛇精松一口气,虚弱地钻回肉身蜷缩到垃圾袋后面,尽量减少存在感。 秦悠戳戳它:“你先给我们指条明路,往哪走?” 蛇精:“……” 于是它只好探出不怎么灵便的尾巴充当向导,引牛车顺利出山。 ~ 秦悠回到垃圾山先生了一堆火。 蛇精被那腐朽的棺材板震惊了,三角脑袋上全是:我上贼船了? 老牛朝它喷一口热气,嘲讽技能拉满了。 蜘蛛操控着假人把无法自由移动的蛇身搬到火堆旁,再送它破被一条。 秦悠看假人能替她忙活,索性把蛇精交给它全权负责,她把两根麻绳系到河里漂洗,那个哨子也穿了根结实的布条丢进河。 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一阵低沉的怪响划破垃圾山周遭的宁静。 秦悠抱着被子坐起身侧耳静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听错了? 应该是听错了,这附近的流域不走船只,怎么会有号角声呢。 第032章 秦悠再睁眼时天还是黑的,她摸摸自己能烤地瓜的脑门,唉,又生病了。 上次在医院做过全面检查,她这个身体除了营养不良没有其他毛病,但就是弱得连医生都叹为观止,认为她能活到现在堪称奇迹。 可不是奇迹么。秦悠当时心里是这么嘀咕的。 在这个玄幻的世界,医学解释不通的可以从玄学角度解析。 尤浩戈说她可能是魂魄有先天缺陷,随着年纪的增长,魂魄与肉身之间的排异反应越来越严重,就像脚上穿了不合适的鞋,磨合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使彼此遍体鳞伤。 通常有这类问题的孩子多在幼时夭折,秦悠能活过成年,在玄学领域那也是奇迹。 秦悠讪笑着没敢接话,心中倒是多了些想法——原身魂魄被磨下线,她过来以后貌似健康了些,是否说明她的魂魄跟这具肉身不必殊死磨合? 可说到底这不是她的原身,魂魄与肉身之间肯定要经过漫长的相互适应,这期间生病体弱是无法避免的。 万一磨合失败,她再挣扎也只能凉凉。 吃了两片退烧药的秦悠裹紧被子,翻出山庄打包回来的速食,电水壶早给她备好了热水,她终于不用咬牙硬挺着去给自己生火做饭了。 许是吃饱了,许是退烧药起效了,秦悠脑门浮起热汗,人也精神起来。 她靠在炕头上,第一次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这阵子她赚到不少钱,不必为了生存成天穿梭在垃圾里了,只是她能做什么呢?她从小到大都在专注于旧物修复,偏偏这个世界的人们很忌讳旧货。她从山庄搬回来那些家电包装一下能当全新样品出售,现实却是它们只能进垃圾站,要不是玄易接手了山庄,她真得把里面所有东西都拉回来当垃圾堆起来。 旧物废物倒买倒卖行不通,她可以上门给各家不舍得扔的旧物做修复,问题是普通人家的旧物不是家电就是桌椅板凳这些,它们不属于她修复的旧物类别。秦悠会修,却不想把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手艺全耗费在这上面。 修古董什么的,她没有门路,谁会把贵重的古董交给她一个垃圾站长大的小姑娘来修? 秦悠苦思冥想中瞥了眼角落的座钟,眼睛忽然亮了。 她可以修复法器! 鬼怪横行的世界,法器的数量不会太少,不同于她熟知的旧物类别,法器可是耗损品,坏得快着呢。 她跟玄易又很熟,能接触到大批使用法器的人群,这个生意真做起来的话前途无量啊! 秦悠越想越激动,眼前又开始冒金星,她卷在被子里往炕上一窝,迷糊过去了。 ~ 秦悠这次恢复很快,转过天来就能正常行动了。 她把河里那两根麻绳捞起来。 麻绳泡肿一圈,特像挨过胖揍。 秦悠把它们晾干,韧性不错的麻绳安上手柄就能当鞭子用。 手柄当然是皮革类趁手,可她手头没有皮革原料,买的话普通皮革又贵又不耐用,秦悠转了两天也没找到合心意的,索性把先前那条被咬坏的牛仔裤拆了。 两根鞭子新鲜出炉,老牛不太高兴。 秦悠作势在它面前比划。 缓过这口气的蛇精躲在秦悠身后冲老牛比划。 老牛的白眼要翻上天了。 秦悠手上没力气,甩出去的鞭子中途拐了个弯,直直落向后面。 蛇精七扭八扭躲开,黑豆子眼里满是惊恐。 秦悠一个劲跟它道歉,才让它相信她不是背后长眼。 这回换老牛躲秦悠身后呲出两排大白牙,笑得格外惊悚。 蛇精缩成蚊香,自闭了。 ~ 秦悠的法器修复事业开展相当顺利——她才把校园垃圾桶清理干净就撞见了背手闷头走的白校长。 白老头不愧是校长,出差当天就把很厉害的邪祟揍成了猪头。 可他自个儿也损失惨重,跟了他三十年的收魂瓶被厉鬼撞碎了。 看见秦悠,白校长气不打一处来,生怕自己气头上拿她当了尤浩戈的替代品,特意绕开她走,没想她居然主动迎上来,假笑的样子很符合尤浩戈所说的拍砖上菜刀流程。 白校长“哼”一声扭开脸,坚决不承认自己那天笑这么虚伪。 秦悠觉得任何阿谀奉承在这种尴尬气氛下都很难发挥正面作用,干脆开门见山问他:学校里有没有要修复的法器。 白校长的天灵盖都要上天飞一圈了:“你成心挤兑我是吧?” 秦悠:“啊?” 白校长:“是不是那混球告诉你我的收魂瓶毁了,派你来给我添堵的?我这就去劈了那小子,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秦悠从白校长那劈叉的嘶吼中解读出有效信息,笑容逐渐变态:“你有法器报废了呀?” 白校长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我警告你啊别动歪脑筋,我我我不怕你!救命啊!” 下课的师生们眼见着他们的白校长发疯似的一路奔逃,还以为玄易被妖魔鬼怪攻破了呢。 秦悠一路追到办公室,扬言要派老牛撞破门板才把白校长给“请”出来。 白校长的脸黑得跟牛梯子有一拼了。 他把碎成一滩的收魂瓶往秦悠手里一塞:“有本事你给我恢复原样,不然以后别来烦我。” 秦悠研究碎片怎么拼呢,白校长又甩过来一包。 那是她从河里捞上来的法器残骸。 赵弘枪的魂魄已经被白校长取出来了,这破玩意谁都不知道干嘛用的,得知还要天天付租金,白校长就想起他被秦悠坑走的大把钞票。 虽然是学校付钱,他也心疼呐。 秦悠不了解法器的原理,只修外形会不会影响功能? 白校长耐着性子告诉她,法器跟人们日常使用物品差不多,她可以把收魂瓶当成花瓶,单单拼回原样是不行的,会漏水;内里用防水胶填补也不行,瓶身太脆弱,换水搬动时会碎掉。 秦悠豁然开朗,把碎片还给白校长。 白校长下巴扬起老高,正准备嘲讽几句。 秦悠先送他一句:“我去买些修补用品,明天中午我当你面修复收魂瓶。” ~ 瓷器是秦悠闭眼睛都能修复的物件,毫无难度可言。 第二天中午,秦悠约在餐厅跟白校长碰面。 白校长抱着手臂一脸不高兴。 他觉得自己像个猩猩,因为太蠢而被学生们集体围观。 秦悠细心打磨每个碎片边缘,用防水胶先将其固定成瓶子的形态,再用特殊工艺在内壁进行加固。 学生们眼见一堆碎片转眼拼成完整的瓶子,纷纷惊讶赞叹。 白校长也被秦悠的手艺惊着了,他问过几位修补古董的专家,对方表示碎片拼回瓶子毫无难度,但一定会漏。花瓶漏水可以当摆设、插干花,法器漏还怎么关住妖魔鬼怪。 秦悠修复的手法一点不比专家差,很多细节做得甚至更好。 白校长的手不自觉攥到了一起,期盼着自己这位老伙计能重生继续陪他降妖除魔。 秦悠完成瓶身的修复以后,将打磨下来的碎粉整理起来,和水泥似的将它们抹在瓶身外面的裂缝处。裂缝无法全部消除,但可以做到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的程度。 围观人群屏住呼吸,怕打扰到如此精细的工艺。 整个修复过程从午饭高峰持续到晚饭高峰,吃完午饭开始干活的秦悠抹一把脑门上的汗珠,起身打回来一大盘丰盛晚餐。 白校长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瓶子蹭来蹭去,像个小孩。 秦悠瞅瞅他:“那个……” 白校长:“不用给我打饭,我不饿。” 秦悠:“你饿我也不请你吃。” 白校长:“……” 秦悠:“我就是提醒你记得付我维修费。” 白校长:“……” 秦悠:“最好再替我宣传宣传。” 白校长送她俩白眼:“那你得付我宣传费。” 秦悠看向捧着各式瓷器来找秦悠修的学生们:“不用你宣传了。” 白校长:“……” ~ 秦悠借接单之便收购了一波学生们不要的符纸法器,这些大部分是学校每学期都会发的教具,效力有限又不耐用,只有新生刚入门才会用一用。 还有一些是参加模拟训练时用坏用废的,修吧不值当,学生们很大方地都送给秦悠了。 秦悠带着这些意外收获回到垃圾山,挑些能够回收另卖的优先修补,修好后可以卖回学校也可以卖给普通人,就看谁更需要了。 其余大部分报废很彻底,就比如烧掉一半的符纸,得好几张才能拼成一张,还不一定管用。 秦悠把它们暂时搁置,随着废品的不断增加,总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生活渐渐充实起来,秦悠每天都活力满满,只在偶尔夜半被疑似号角的怪声吵醒时才会发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 这天秦悠收回来几件好货:学生们淘汰的旧手机。 同样是训练摔坏的手机,这几个换屏幕就能用。 秦悠没有匹配的屏幕,就把手机零件全拆下来安装到她的超大手机显示屏里。 安上电话卡,能用。 她终于能跟外界通话了。 秦悠激动地拨通尤浩戈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同时,尤浩戈出现在超大屏幕上。 恰好此时有玄易老师来垃圾山找秦悠修法器,看到尤浩戈说了一句:“哟,尤老师上电视了?” 那边的尤浩戈:“啊?” 老师嘀咕:“这是哪家电视台采访啊,尤老师是长得帅,可也不能一直怼脸拍吧?” 第033章 来的这位老师要修的是一把古琴,有点像琵琶的简化版。琴身上篆刻繁复花纹,琴弦入手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摩擦感,细看才会发现上面居然也刻满了纹路。 秦悠惊艳其制作工艺之余,得知这位姓刘的老师出身玄门世家,家族里千百年来报废的法器多到数不清,有些早早被丢掉,有些没舍得扔和没来得及扔的,堆满了一整个仓库。刘老师见白校长成天举着失而复得的收魂瓶到处嘚瑟炫耀,便拿了他自己报废的法器前来碰运气。 “这叫魔音琵琶,专门用来对付魔音的。” 听刘老师科普,秦悠才知道这个世界确实存在“魔音穿脑”,魔是一种非鬼非妖非人类的罕见物种,没人知道它们起源为何,后来慢慢演化出生命体能够感知的威慑力,比如视觉可见、听觉可听、触觉可碰,它们可以随意变换形态,防不胜防。 驱魔系主打的就是攻克“魔”这一分类,只不过魔实在罕见,驱魔系也会教给学生其他驱邪技巧,培养全面型人才。 先前困住王旗和秦悠他们的鬼笑就很符合“魔”的特性,所以一度被驱魔系承包下来,直到附身欣欣的水鬼落网才明确它们是鬼非魔。 “魔音可以攻击人,迷惑人,于无形间要人性命。魔音琵琶能驱散魔音干扰,是人魔对战时最有利的武器之一。” 秦悠恍然,这不就是呐喊助威啦啦队c位么。 这把琴在两年前一次红月对战时遭受重创,琴身千疮百孔,看似仍是一把完整的琴,可若是摔到地上,木质部分怕是要化为齑粉了。 秦悠赶紧缩回这摸那摸的手。 刘老师连连叹气,几乎不抱希望地问:“小秦老板,它还有救吗?” 秦悠:“你想救成什么样?” 刘老师:“呃,就……能用?” 秦悠:“如果碎成木块,我可以重新拼起来,用木工卡扣在内里做固定。如果碎成粉末,我是没办法的。” 刘老师愁啊,这把琴是古董,木料经历几百年本身就已腐朽,现在放在锦盒里都没人敢去碰。 他决定退一步:“能维持住现在的形态就可以,上面的驱魔符箓早已失传,琴身毁了的话那魔音琵琶就彻底失传了。” 秦悠不解,复刻很难吗? 刘老师说符箓是正反两面篆刻,外面的只是皮毛,精髓全在中空的琴身里面。现在琵琶一碰就碎,谁都不敢冒险做各种尝试。他们宁愿这把琴永远放在仓库里落灰,也不想自己担下损毁至宝的不孝恶名。 秦悠见刘老师惋惜之外更多是心痛与无奈,有点敬佩他把偷偷拿琴给她修的勇气。 秦悠久违的斗志被激活,技痒手更痒。 她问刘老师是不是只要能够拓印完整的符箓,这把琴是否还保得住并不重要。 刘老师一怔,偷瞄向琵琶的眼神十分犹豫。 秦悠赶在他退缩后悔前盖上锦盒,假人门卫触电般猛一甩手,一条花里胡哨的大蛇飞过来,正落锦盒上。 刘老师吓一激灵。 秦悠把仍有些许僵硬的蛇拿到一边:“我们要做公平交易,不要明抢。” 刘老师:“……” 秦悠冲他礼貌微笑。 刘老师很想落荒而逃。 秦悠解释半天自己不是土匪,刘老师的表情比撞鬼都惊恐了。 秦悠无奈,只好重新拨通尤浩戈的号码,请尤老师来给她做个人证。 谁知听明原委的尤浩戈一顿胡吹狂捧之后,刘老师已经抱住自己瑟瑟发抖,想跑已经腿软了。 秦悠:“……” 她深吸口气:“一句话,修还是不修。” 刘老师想说“不修”,没敢。 秦悠颇为遗憾地摸摸锦盒,人家实在不想冒险,她就不强求了。 就在她打算物归原主送人走的时候,尤浩戈一句话逆转了乾坤。 他说:“刘啊,你最近的气运很不稳,你家族里近期会有很多人意外过世。” 刘老师一惊,忙问详情。 尤浩戈摇头:“你没有牵扯其中,只算你看不出端倪。你想想家族近期有没有大批人扎堆的情况,问题也许就出在那里。” 世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玄易挂职教课,但所有参与修行的家族成员都会尽自己所能除魔卫道,所以一个家族的人往往过年都很难凑齐,很多人扎堆…… 刘老师给家人打电话,通话越久脸色越白。 秦悠很想跟尤浩戈先通个气,奈何能占半面墙的手机是没办法“悄悄”了。她只好把电视屏幕掰到刘老师看不到的角度,用口型问尤浩戈什么情况。 尤浩戈一脸严肃:“要么是举家出游遇天灾,要么是遇上全家人都搞不定的厉害邪祟,我个人倾向于后者。” 刘老师忧心忡忡走过来:“我堂哥那边接个除邪委托,失手了。” 他堂哥开了个驱邪工作室,专接私人委托,业务比玄易老师更忙。上周有个除鬼的小委托是工作室新人独立接手的第一单,谁都未曾料想这么简单的任务会死人。 “被鬼附身的人和新人双双惨死,尸身零碎拼不回人形。工作室其他人抽不开身,堂哥就请家里人先过去瞧瞧。” 刘老师吞吞口水:“我家最近接手的事就这个最可疑,家里要派我小妹去历练,被我拦下来了。” 一件平平无奇的委托,死了人也不会提升世家的警惕。 刘老师已经脑补了后续:小妹没能回来,同辈兄姊去查;兄姊没回来,长辈去查。 这就是个索命的无敌深坑啊。 尤浩戈打断他的焦虑联想:“鬼的话你小妹去就能处理。” 刘老师:“难道不是鬼?” 他不自觉瞥向魔音琵琶,眼神突然坚定起来:“小秦老板,这把琴就交给你了。” 秦悠很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拓展服务——复刻符箓后多雕几把琴出来。 刘老师目瞪口呆:“你还能制琴?” 秦悠略显尴尬:“对音色有严格要求的话,我肯定不行。” 刘老师连忙摆手:“音色无所谓,拨弦成曲其实是在吟唱符箓,能弹出声就行。” 秦悠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把既想现场围观又想回家的刘老师给请走了。 尤浩戈一改沉重,嬉皮笑脸问她要不要帮忙。 秦悠想了想:“你出得来的话帮我买个手机过来呗,我有钱。” 尤浩戈一呆:“还买手机?你不是有手机了吗?” 他那张大脸又紧紧贴到屏幕上,像是要穿过屏幕来看看秦悠跟他通话用的是啥。 ~ 秦悠用放大镜反复看琴身正面的纹路并手绘下来,等尤浩戈送手机来以后再拍照存留校正。 她不敢给琴翻身,背面没法记录,里面就更别说了。 她叫来自家门卫,由蜘蛛用它那比发丝更细的韧丝去“摸”肉眼不可观的符箓。 尤浩戈对电视手机发表了一番感慨并当场视频通话,目睹自己“上电视”有多帅气夺目。 臭美够了,他问秦悠有没有把握复刻魔音琵琶。刘老师一家的劫难存有一线生机,常年算命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与秦悠、与那把琴息息相关,因此他才会当即提点刘老师。 秦悠不置可否,她的初步设想是用高粘合透明胶水淋透整把琴确保它不会散架,再把琴劈开获取里面的符箓。 这么做最稳妥也最慢,而且琴是肯定保不住的。 所以她问琴重不重要。 现在着急救人,她想先让蜘蛛试试看能否靠蛛丝不损坏琴身来临摹符箓,然后她淋胶水牢固琴身,不劈开琴身也不考虑音色的话,旧琴外面直接做固定说不定还真能再上阵占据气氛组c位。 尤浩戈去远处弄了两筐沙子给蜘蛛寻找“绘画”灵感。 蜘蛛先用后面的符箓找手感,连绘了三遍。 尤浩戈把三张照片放在一起比较,一模一样。 蜘蛛信心倍增,细丝轻巧地顺着琴身上的细孔钻进琴身,探索中空部分的神秘符文。 蜘蛛这边有尤浩戈打配合,秦悠很放心,于是她去到垃圾山上寻找制琴的木料。 前阵子她清理了一部分脏污,更多棺材被清理出来,材质比只能烧火那批好得多,棺材板的厚薄正适合魔音琵琶。 她卯足劲推了一口成色还不错的棺材下山,正好蜘蛛已经把全套符箓收集齐全,尤浩戈正在汇总。 尤浩戈看她用棺材制作琵琶,哭笑不得:“魔音琵琶是驱魔用的,对鬼怪也有少许干扰作用。你用装死人的料子做是不是有点过分扎鬼怪的心了。” 秦悠熟练拆卸木料,新买的锯子就是比生锈的锯条好用,锤子是比她用脚踹省劲。 她说:“驱魔神器叠加扎心buff,功效加倍嘛。” 尤浩戈竖起大拇指:“你最好别让鬼怪知道这招是你想出来的。” 秦悠把锯下来的边角料往火堆里一扔,快熄灭的火立马烧起老高。 摇摆的火苗像是在耀武扬威:来呀战呀谁怕谁呀。 短暂出场快速退场的蛇感受到温度,慢悠悠游出破被。 目睹这一幕的尤浩戈眨眨眼:“小秦同学,今晚有加餐了。” 蛇扬起三角脑袋凶巴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蛇精本精! 尤浩戈出手如电,精准攥住它七寸。 蛇精:“……” 尤浩戈弹弹它没来得及收回嘴里的信子:“小东西还挺凶,一看就没受过社会毒打。” 蛇精细长有力的尾巴卷上他的脚踝,用力一扯。 尤浩戈失去平衡,连人带蛇扑到被子上纠缠成一团。 战况过于激烈,秦悠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就听尤浩戈突然大叫起来。 第034章 有那么一瞬,秦悠的心忽悠忽悠几乎突破她承受的极限。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还是顽强地朝记忆中的方向冲过去。 老牛快她一步,先叼她脖领子把差点扑进火堆的她扔旁边地上,再咬尤浩戈裤腿子把他拖到空地上。 蛇精缠绕在他身上,跟他一块哆嗦。 秦悠忍着耳边鼓噪的心跳,爬过去拍拍尤浩戈。 尤浩戈诈尸似的坐起来。 蛇精早已摆脱他的束缚,三角脑袋却牢牢窝在尤浩戈颈边,一副受到惊吓的倒霉样。 以为尤浩戈被蛇精咬了的秦悠一头雾水,问他们怎么了。 老牛冲着那床被子长哞两声。 那床厚重的旧被居然缓缓蠕动起来。 秦悠以为自己眼花,正要走近去看。 老牛和尤浩戈一左一右薅着她后退,坚定坚决跟那床诡异的被子拉开距离。 完成绘画工作的蜘蛛爬过来,瞅瞅这边不同种族同款表情的同伴们,再瞅瞅那边奇形怪状的被子。它的螯肢挠挠头顶,探出两根细丝以解剖的精细专注去触碰远处的破被。 破被突然动了一下。 蜘蛛原地吓麻爪,八条腿耷拉下来,大眼泡都不亮了。 缓过不适的秦悠把它捞到队伍里,反复确认那旧被是真的在扭来扭去,比蛇精更像蛇精。 秦悠这一刻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她摸摸心口,还好还好,在跳呢。 尤浩戈问她:“你从哪捡来的宝贝?” 秦悠苦着脸:“那是我买的。” 尤浩戈:“在哪买的?” 秦悠:“医院门口。” 住院部很多病人会自带铺盖,个别人觉着进过医院的铺盖晦气就会丢掉。 秦悠原是想捡现成的,反正她都是放在垃圾车上用,脏了扔掉不心疼。 可这床被子厚得一条顶三条,原主人也太舍不得扔,秦悠就付了些钱买下来。捡回蛇精以后,她专注于修补旧物,不会长时间赶车外出,她就把这床被给蛇精保暖用了。 秦悠看向盘在尤浩戈脖子上,好像尤老师多长了个蛇头的蛇精,眼神满是审视。 蛇精疯狂摇头。 尤浩戈忽然问:“上次住院,你冷吗?” 秦悠:“啊?” 尤浩戈:“市里的医院我基本都转过,从没见病人盖这么厚的被。” 秦悠:“所以?” 尤浩戈揪着蛇精七寸给它丢过去:“把被子撕开。” 蛇精呲呲它那几颗可怜的尖牙,疾速蛇形去牛棚躲了起来。 尤浩戈看向老牛。 老牛喷他一脸热气。 尤浩戈看向蜘蛛。 蜘蛛还瘫着呢。 他正琢磨怎么精准驾驭宝剑去划一道,秦悠已经向被子伸出了魔爪。 刺啦一声。 露出来的不是棉花或丝绒,而是一根根黑色细丝。 比蛛丝稍粗,很柔顺,蠕动起来很带劲。 秦悠咂咂嘴:“这不会是头发吧?” 跟泡温泉那次的头发可太不一样了。 上回天黑,秦悠权当它们是一个个没洗过的脏拖布头。 这些从裂口里顾涌出来的一根根疑似头发特别有视觉冲击效果。 秦悠挠挠胳膊,退回到队伍里。 尤浩戈一脸铁青:“那是怨丝。” 秦悠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词。 怨丝:死人咽气前的怨念凝聚而成,生人吸之必大病一场。 生命的逝去本身就带有不可抗力的无奈,再善的人死前也会生出怨念,这也是人们常说的:千万不要被死人最后一口气喷到脸。 怨丝无形无色,肉眼难以视之。 秦悠揉揉眼:“怨丝是异变了还是?” 尤浩戈:“复生了。” 秦悠:“复生?” 尤浩戈:“赶在死人断气前剪一缕他的头发,用头发接他最后一口气,怨丝就会复生。” 怨念因死亡而起,自然对“生”有着偏执的计较。 头发和指甲都是需要定期修剪的人体组织,它们象征着不死不灭的永生。 用头发或指甲接住怨丝,相当于死者的怨念以为自己尚在人间。 尤浩戈说:“它们确实是活的,不过已经脱离了人和鬼的范畴。” 秦悠心思微动:“魔?” 尤浩戈点头:“确实可以归在魔这一类里,等级最低的那种。” 秦悠的手又痒痒了,现成的实验对象都送上门了,她的魔音琵琶还没做出来呢。 见秦悠兴高采烈冲去打磨木料,尤浩戈是懵的。 当秦悠嘱咐他“务必别让怨丝跑掉”的指令,尤浩戈硬着头皮过去,用宝剑将爬出来的头发扫回去,拿宝剑当夹子往破口上一插,然后火烧屁股似的跑远了。 ~ 秦悠修琴很拿手,制琴是妥妥新手,连刻两块木头都把中空掏成了破洞。 尤浩戈给她出谋划策:“又不是真做琵琶,你挖两个凹槽刻符箓,差不多就能用。” 秦悠受到启发,既然是内外符箓在琴弦符箓的引导下发挥作用,她刻成四方形是不是也行? 四方形比圆形好打磨多了,秦悠很快切出个迷你古筝,琴身横向剖开篆刻符箓,再钉成个整体,最后刻外面的符箓,再留出挂弦的空间——刘家有许多备用琴弦。 尤浩戈一会惊叹一会皱眉,在秦悠即将完工之际提出最真诚的建议:“做琴太屈才了,要不你改做骨灰盒吧。” 秦悠:“……” 成品是挺像个放大版的骨灰盒。 她瞟一眼垃圾山上的棺材们:“直接往棺材上刻更快。” 尤浩戈:“……” ~ 刘老师接到电话带着备用琴弦赶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才回家没一会儿,堂哥那边具体情况都没问清楚呢,魔音琵琶就修好了? 然而秦悠展示给他的是一排粗制滥造的骨灰盒。 刘老师要跪了:“我家族的劫难逃不过去了吗?” 他求助似的望向尤浩戈。 尤老师哪有心思管他忐忑与否,正跟秦悠研究怎么给骨灰盒上弦呢。 刘老师:“qaq” 鉴于琵琶的弦在外面,秦悠把骨灰盒盖打磨成凹陷,这样琴弦才有弹拨空间。骨灰盒都是按魔音琵琶的尺寸打造,琴弦长短正合适。 秦悠迫不及待抱起第一个成品跑到被子附近。 她的身后,双眼圆睁的老牛,盘成蚊香支棱着三角脑袋的蛇精,扒在蛇精头上的蜘蛛,一字排开,声势相当浩大。 尤浩戈见秦悠准备妥当便掐诀念咒隔空拔剑,演练五分钟,宝剑丝毫未动。 刘老师看迷糊了:“请问几位这一系列的行为艺术有何深意?” 尤浩戈送他两枚大白眼,发足冲上去拔起宝剑加速绕场一周回归气氛组。 小幅度蠕动的被子骤然疯狂扭动起来。 刘老师倒抽冷气:“里面有人啊?” 秦悠生怕他冲上去被怨丝活啃了,把骨灰盒往他怀里一塞:“弹。” 刘老师很想问骨灰盒要怎么弹,虽然它安了琴弦,跟乐器依旧沾不上边。 可他还是听话地开始拨弄琴弦。 怪腔怪调的弦音一出,所有人都想捂耳朵。 怨丝大概也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调调,僵在原地不动了。 秦悠靠近查看,只见密密麻麻的发丝散得到处都是,用木棍扒拉也毫无反应。 她示意刘老师停手。 弦音消失,头发们犹如初春的百足之虫,逐渐复苏。 她又尝试几次,只要弦音响起,怨丝就毫无生气。 她的翻版魔音琵琶成功了! 刘老师兴奋之余上前几步,这才看清他们的实验对象是什么,脸色比得知家族厄运将临时更难看。 他问:“这是哪来的?” 秦悠照实说了。 刘老师皱紧眉头,一面给学校发信息汇报一面催尤浩戈替他弹琴,千万别停。 尤浩戈拍拍饱受摧残的耳朵,宝剑一扫新添了边角料烧得正旺的火堆。 火焰落到被子上,瞬间烧起来。 已经钻出被子的怨丝想逃,被陆续丢过来的火苗拦路,头发本就是易燃物,转眼垃圾山脚下弥漫起一股刺鼻的蛋白质烧焦气味。 当火熄灭,那块地就只剩一摊焦黑。 刘老师看傻眼了:“怨丝被火烧没了?怎么可能?” 尤浩戈把骨灰盒重重送还到刘老师手上:“咱这不是普通火,什么都能烧。” 刘老师看看骨灰盒,瞅瞅旁边那堆越看越像棺材板的木料:“……” 没挂断的手机那边,白校长正在嘶吼:“你倒是说清楚哪家医院啊!” 秦悠报了个医院名字。 白校长骂骂咧咧挂断电话。 秦悠听得出白校长不是在骂他们,那老头是动真怒了。 刘老师说:“头发复生的怨丝是害人用的,这一床被子可不是一两个人的发量,这么庞大数量的怨丝盖在谁身上都是要命的。” 盖过被子还睡了一觉的秦悠头皮都麻了。 第035章 刘老师带走几个骨灰盒以及完整的符箓记录,留下了魔音琵琶。 魔音琵琶通体淋胶水需要时间晾干,后续修复更是耗时耗力,急不得。 而秦悠要先去医院。 尤浩戈没有跟去,他今天是溜出来的,再不回山庄学生们要翻天了。 临走前,尤浩戈叮嘱她:“有危险你就躲白老头身后,不用心疼他,他厉害着呢。” 秦悠送他一根鞭子,揣上所有战斗装备骑老牛直奔医院。 搜查无果的白校长正蹲医院门口生气,见秦悠来了,胡子要吹上天了。 “你还记不记得卖你被子的人长什么样?” 秦悠一指拎兜水果往里走的阿姨:“就她。” 白校长横眉竖目追上去,片刻后又垂头丧气溜出来。 “被子是她捡的,看挺厚实想拿回家盖地窖,你肯出钱就卖给你了。” 专职捡破烂的秦悠:“……” 她领白校长去医院后面的临时垃圾站,这里都是病人和家属丢弃的物品,仔细挑挑能捡出不少好玩意。 可惜它们的原主人很多都已离世,收垃圾的车怕晦气都是等这里实在装不下才来运一趟。 秦悠那天就是在这遇上了实际是刚捡了被子要走却被秦悠误以为要丢被子的阿姨。 白校长围着垃圾堆转好几圈,胡子又开始蹦跶了。 “死人用过的物件最容易沾染怨念,可你瞧瞧这地儿。” 秦悠掏出瓶装牛眼泪放到眼前,垃圾堆毫无变化,一丁点邪门的气息都没有。 白校长一回头先瞅见秦悠被瓶子放大扭曲的大眼珠子,差点当场掏宝剑。 秦悠不懂就问:“这里的怨念是被怨丝吸走了?” 白校长抚抚心口:“不是被吸走了,是死人的怨念没来得及散开就被怨丝拦截了。” 生老病死是生命的常规过程,绝大多数人死后化为游魂,“到时间”就走,本身并不会遗留过多怨念,再把最后一口气吐在头发上,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秦悠的心哇凉哇凉的,莫非整间医院过世之人都被剪了头发做怨丝? 想想那被子的分量,恐怕还不止。 白校长利用关系网调查这家医院的死亡记录,结果显示并没有比其他医院高多少。 秦悠突发奇想:“它的主战场会不会不在医院里?” 白校长胡子直哆嗦,如果被子不只涉及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秦悠瞥了眼一直无人光顾的垃圾站,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 后面几天,秦悠恢复从前的收垃圾频率。除了去玄易,她跑最多的就是医院垃圾堆,每次来都能满载而归。 出入医院的人们看她一个瘦巴巴脏兮兮的小姑娘赶牛车进进出出,都觉得可怜,有好心的大叔大姨遇见了会给她塞水果点心,嘱咐她天冷多穿件衣服。 秦悠吸溜着鼻涕裹紧破烂的单薄棉衣,爬上牛车拽了条新捡的脏被子盖在身上。 暗中观察的白校长都想给她扔钱了。 秦悠把捡回来的被褥一部分留在车上,一部分铺进牛棚,还有的故意蹭很脏盖到家电上,令整座垃圾山看上去又像从前那般破落。 再然后,她就蹲在屋里修补魔音琵琶,一连好几天没出门。 躲在牛棚阴暗角落的白校长裹着破棉被给秦悠发信息:小丫头,我怀疑你在故意整我。 秦悠回:再等等,一定有人会上钩。 白校长:假如没人上钩,我就上吊。 配图是个卡通小人儿把自己挂到绳套里。 秦悠回他一张麻绳照片。 白校长:…… 白校长:你连上吊绳都准备好了,还说不是跟尤浩戈那混球串通一气耍我! 秦悠暂时把他拉黑了。 夜深人静时,一道人影鬼鬼祟祟踏进垃圾山范围。 首先入他眼的是那一长溜牌位。 寡星无月的森冷之夜,门卫们尽职尽责烘托着恐怖氛围。 来人却毫不畏惧,蹑足潜踪直奔木板房。 白校长打一半的哈气硬憋回去,给秦悠发信息:来了! 消息被拒收。 白校长:“……” 那人推开没有上锁的门,一股浅淡的腐败气味迎面而来。 那人掩住口鼻,没有急着进屋。 冷气钻进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的屋子,床上那一大坨却没有任何反应。 来人眯起眼睛,床上堆着的是那床他找了很久的厚棉被。 他故意敲敲门。 无人应答。 他冷酷一笑,进屋掀开被子。 被子下面,一个人直挺挺躺着,头发凌乱盖在脸上。 腐朽的味道变得浓郁,那人没有多看,探鼻息确认人已死去,捞起被子便走。 出门时,门上的小镜子闪了闪。 来人侧目,那就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上面还有划痕。 他没有理会,径自往外走。 一只涂了红甲油的纤细手掌伸出来,在他腰间挠了一下。 那人浑身一震,警觉四望。 寂静的屋内响起沉闷怪声,像一口黏痰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来人猛转回身,只见床上僵直的死人直挺挺立了起来。 木屋不高,站在床上的她一脑袋撞在房顶上,咚的一声,她又倒了下去。 骨碌碌,她的头滚到地上,身体还在床上。 她的四肢剧烈颤动起来,磕碰在只铺一层薄褥子的铁架床上的声响如同骨骼在摩擦。 来人疾退两步,眼睁睁看着床上的“人”以一种变异似的扭曲姿态下了床,四肢各晃各的朝他走来。 白校长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出来,心急地扒着牛棚探出头来。 他很担心秦悠的安危,可秦悠千叮万嘱他没听见声音不要露面。 他正犹豫是听秦悠的还是现在去抓人,木板房那边突然爆发出一连串顶破天灵盖的惨叫。 白校长一激灵,人都冲到门口了,脑子才反应过来:发出叫声的貌似是个男声? 他定睛一瞧,刚刚对牌位们不屑一顾的人摔倒在地,身下是一床厚重旧被。 来人似乎没发现身后有人靠近,双目紧盯漆黑室内,浑身颤抖着想踹开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可不知是他过于紧张还是怎么着,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没能挪动半分。 白校长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室内,正瞧见没了脑袋的秦悠在屋里四肢大开大合到处乱晃。 白校长:“!” 他一巴掌拍晕叫得人脑仁疼的来人,跳进屋里。 诈尸秦悠一秒乖巧倒地,动也不动。 差点被门口人头绊趴下的白校长:“……” 秦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是叫您先别上来么。” 人头就在身后的白校长汗毛倒竖,忍不住惊叫一声。 秦悠:“……您轻点贴墙,别我把房子撞塌了。” 白校长瞅瞅从里屋出来的秦悠,瞅瞅地上身首分离那位,小心翼翼探出脚尖去勾那头发乱蓬蓬的脑袋。 人头转过半圈,头发散开,露出一张硬邦邦的假人脸。 白校长:“……” 秦悠出门看那人还在,长舒口气。 她一招手,躲在被子下面卷住那人一条腿的蛇精慢吞吞游出来,顺带扯走缠住另一条腿的上吊绳。 白校长又吓一哆嗦。 秦悠推开贴门的白校长:“你压着人小姑娘了。” 白校长已经不想去深究“小姑娘”是谁了。 此时此刻,他十分同情倒地那位并万分痛恨自己——他不提前冲上来,受惊吓的就不是他! 秦悠扯掉假人的假发,把脑袋安回去。 假人晃晃悠悠爬起来,用那床厚被卷起那人硬塞给白校长。 白校长夹起铺盖卷落荒而逃。 ~ 为防来人有同伙,秦悠又在家里猫了两天,直到白校长给她发来消息:涉及怨丝棉被的人已全部落网。 那是一个偶然间获知头发接怨念变怨丝的人,起先纯属好奇,借自家过世老人做了几缕。渐渐地,他发现很多被病痛折磨的人都想提早解脱,于是怨丝棉被问世了。这其中不仅涉及金钱交易,所有死于怨丝的人也将为棉被“添砖加瓦”。 交易方式很简单:他将被子放进垃圾站,家属去取;家属用完再将被子“丢”在垃圾站,他会取回。 这招万试万灵,直到这次租期已满,那人却没能在垃圾站找到归还的被子。 将死之人被怨丝害死也属横死,他们的最后一口气比自然咽气的人凶险许多。 更别说死于被子的人并非全部出于自愿了。 秦悠唏嘘之余,愈发理解这个世界的人们不敢购买二手货的心理了。 自然形成的妖魔鬼怪已经够要命了,偏偏还有懂行的、不懂行的捣乱作怪。 看来她要多出产些二手法器,让普通人也有保命的底气。 第036章 玄易进入期末考试周,每天都有大批临时抱佛脚的练手符纸。 新生练初阶基本功,高年级练中阶高阶符咒和法器制作,老师监考无聊也会随手画一会,发现有学生偷瞄就故意画错几笔…… 秦悠每天修补这些废品时都忍不住猜测下笔者的精神状态,没点抽象思维真没法将这些“作品”变废为宝。 模拟训练耗材出现在垃圾桶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所有专业都有模拟实景考试,共有两次机会,第一轮算是练手。 这学期很多学生就只参加一两次模拟训练,手生得很,老师又经常出差,所以大伙都很珍惜宝贵的实战机会。再皮的学生正经起来,那也是能抡砖头逮谁拍谁的。这不,一个新逮来的小妖不怎么守规矩,在模拟训练场里跟愣头青新生发生冲突,新生捡起块石头拍中小妖的脸。小妖是个爱美的,当场炸毛,给新生以及拉架的老师挠了个满脸花。 秦悠跟李老师就蹲在出口,一面闲聊一面等当天的耗材清理出来及时清走。 模拟器一打开,几个大花脸踉跄出来,给门口这俩吓坐地上了。 李老师连做几个深呼吸,对秦悠说:“我我我要买定身符。” 秦悠掏一张现成的给他,李老师比划半天,愣是不知道先贴谁。 无辜挨挠的老师很气愤,撂挑子回家了。 下一批等练手的新生们急啊:“李老师,我们今天还能排上不?” 李老师苦着脸打了好几个电话,大伙各有各忙,谁都顾不上这头。 秦悠问:“你不能监考吗?” 李老师的脸更苦了:“模拟系统都是自动打分,不用监考,我是愁场景清理。” 模拟系统里妖魔鬼怪应有尽有,李老师可以出体力搬搬抬抬,可他打不过那些npc似的见人就揍的祖宗们。 一个关卡会由某一位或几位老师固定整理,他们跟这一场景里的鬼怪熟悉些,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摩擦。即使鬼怪暴起,他们也知晓如何迅速有效地制服对方。 刚被气走的就是负责这一关卡的老师。 老熟人都被挠成那样了,他进去不得零碎啊。 秦悠试探询问:“我去行不?” 李老师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这大块头都得零碎,秦悠这小身板怕是进得去出不来了。 秦悠想了想,给白校长打了个电话。 白校长正被怨丝的后续调查气得三魂出窍,听秦悠说想进模拟系统帮收破烂,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秦悠朝李老师晃晃手机:“我出不来你就找白校长,他全责。” 李老师:“……” 李老师听说过秦悠这几个月的辉煌战绩,但还是再三嘱咐她有危险就跑,出口有结界,能阻止妖魔鬼怪出逃,她只要逃到外面就安全了。 秦悠点头,扛起她的战斗装备走进模拟系统。 李老师实在放心不下,也受不了身后那群兔崽子巴巴期盼的小眼神,咬牙追了进去。 秦悠一脚踏进门里,周遭骤变成阴森幽暗小树林,阴风呼啸,枝叶哗哗作响。 李老师推着半自动推车,沿路捡拾上一批学生制造的垃圾。 秦悠扯出鞭子严阵以待。 李老师看得稀奇:“你会用鞭子呐。” 秦悠很老实:“挥十下抽自己八下算会用的话,我会用。” 李老师:“那两下抽哪了?” 秦悠扬手一甩,麻绳自己打结了。 李老师:“……” 秦悠:“你试试?” 李老师接鞭随手一甩,落下的枯叶碎成两半。 秦悠:“……你拿着用吧。” 李老师一手推车一手握鞭,还不忘给秦悠科普:“这一关主要考察学生们的应变能力,安排在这的妖鬼战斗力不强,但是数量非常多。”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鬼影闪现到他背后。 秦悠一张符纸贴过去,鬼影不会动了。 李老师抹一把脑门的冷汗,朝秦悠竖起大拇指。 秦悠一转身,给悄咪咪来到自己身后的鬼也贴住了。 李老师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有鬼靠近?” 秦悠给他看手机,正在播放的在线音乐刺啦一下,秦悠就开始疯狂贴条。 这里面多少有点赌的成分。 李老师:“……这也行?” 秦悠把手机揣兜里,两手各捏符纸加快速度:“不是说训练模拟真实场景么,我就碰碰运气。” 李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外面那群小土豆要是有你这脑子就好了。” 秦悠莞尔一笑:“实战培养手感,等他们多撞几次邪就会灵活发挥了。” 她边说边一上吊绳抡过去将那个符纸定不住的小妖给甩飞了。 李老师咂咂嘴,他怎么觉着这句轻飘飘的话里满是心酸呢。 现如今玄易以外的世界这么危机四伏了么? 二人一路来至关卡最里面,推车差不多装满了,秦悠的符纸也用完了。 她瞅瞅一路行来这壮观的定身大军,出去时要把它们都放开,贴出去的符能全数收回来,不亏。 最里面有一截断掉的树干,这是他们此行要运走的最后一样垃圾。 李老师当仁不让上去出力气,他刚弯下腰,一只干枯爪子就从斜刺里伸过来直挠他的脸。 警戒四周的秦悠眼睛很敏锐,速度实在跟不上,她看到有东西从树后跳出来时已经来不及救援了,只好大喊“小心”。 李老师斗法术不行,斗体力和身手却鲜少吃亏,抬臂格挡开那只指甲缝里还留有血丝的小爪子,他的脚强有力地横踹出去。 对方灵巧闪避,另一只爪子裹挟劲风挠过来,跟李老师你来我往缠斗起来。 秦悠才看清那黑乎乎一团原来是只猴子,手臂很长,指甲是纯黑色,双目猩红,满嘴獠牙。 前世被猴子抢过包的秦悠一下子就不觉得它爱挠人脸是什么奇葩嗜好了。 李老师出拳如风,猴精虽然灵巧但力气明显不足,被李老师一番强攻逼到角落,不得不举手投降。 李老师很有风度地收手,转身去收垃圾。 猴精翻唇呲牙,凶相毕露。 可惜它没能偷袭,因为秦悠就防着它这手呢。 当它被渔网兜头罩住,挂在树杈上时,它那张脸扭曲得几乎辨不清五官了。 秦悠收紧渔网,淡定掏出一把生锈剪刀。 猴精沉默了。 李老师也沉默了。 秦悠:“爪子伸出来。” 猴精攥起小拳头的爪子藏进身下。 秦悠又亮出一把卷了一半刃的破刀。 猴精作势要哭。 秦悠把那截木头拽过来,掏出打火机。 李老师很上道地接了一句:“我饿了。” 猴精这次是真要哭出来了。 秦悠扬扬下巴,让猴精自己挑选她的作案工具。 猴精贼溜溜的红眼睛转来转去,不情不愿伸出爪子。 李老师铁钳似的手攥住它的爪,秦悠麻利地把它尖利的指甲全剪秃了。 整个训练场里回荡起渗人的哭嚎。 ~ 从模拟系统里出来,李老师筋骨舒畅,大手一挥招呼他的学生们进去考试。 秦悠把推车上的垃圾倒腾到牛车上,满载而归。 她把那条她用只能自伤的鞭子送给李老师。 李老师爱不释手,仿佛战斗力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秦悠回程半路照例拐去附近居民区,把那些经过实战检验的符纸售卖出去。 曾经的突发奇想居然就这么轻松地实现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又投入到魔音琵琶的修复工作中。 她对比过几十种胶水,最终选定了牢固且持久的一款,反复实验后才敢用在魔音琵琶上——胶水一旦凝固便无法彻底清除,也就是说胶水好坏直接影响魔音琵琶的使用寿命。秦悠希望自己修复的物品都能尽可能久地保存,并且不影响它的使用。 胶水已然晾干,秦悠取出高价定做的水晶壳,将魔音琵琶严丝合缝放置进去。 她问过尤浩戈,水晶在这个世界是有灵性的材质,常被用作法器制作,用它来做外壳不仅不会影响琵琶发挥威力,还能起到一定加成作用。 水晶易碎,她又在外面包了一层透明的软胶壳。 琴弦紧一紧,魔音琵琶就算修好了。 她给刘老师发信息,刘老师说他最近在跟家族处理堂哥接的委托,过阵子再来取。 秦悠把大了一号的琵琶放进锦盒,盒盖是盖不上了,她找了块布盖在上面防止落灰,然后推进床底下。 寒冷的冬天最适合躺在热乎的火炕上玩手机,秦悠早早钻被窝,点一盏拉线进屋的小灯泡,通过手机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不知不觉犯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她又听到了那种号角一样的怪声。 这次多了另一种乐响,古色古香,悠远绵长。 秦悠将醒未醒,在这二重奏似的时近时远声响辅助中彻底睡熟了。 她醒来时,天色将亮未亮,却已到了她起床的时间。 秦悠神清气爽跳下炕,活力满满挑柴生火做饭烧水。 去河边打水时,她瞄见下游对岸石头上挂了一小块碎花布,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她的吗。 她用那块布干嘛来着? 啊,清理两根做鞭子的麻绳那天用来拴了个哨子。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她取两根麻绳时没瞧见布条,也就把哨子忘没影了。 想来是布条不结实,被河水冲断了。 现在它挂在对岸石头上,那哨子是否还在布条下面? 第037章 一河之隔,就是另外一座城市。 而且跟上游观光点邻近的还不是同一城。 秦悠穿来这么久没有离开过本市,这次难得过河,她打算在那边多待几天,就当是新年旅行了。 家中这几位全员留守,老牛有干草有饲料,还有假人帮忙打扫卫生,秦悠很放心。 这几位祖宗联合看门,她很安心。 她找出孙叔给的新棉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带上保命战斗装备开开心心坐上过桥的车。 隔壁是小有名气的旅游城市,河流下游的激流区、入海口都是当地颇有人气的观光点,新年伊始,好多人涌来这座小城游览打卡。 秦悠挤过两条街才找了家小旅馆,高昂的住宿费令秦悠很有打道回府明天再来的冲动,可瞅瞅黑下来的天色,她咬咬牙还是住下了。 斜对面有家高级酒店,门口人山人海,所有人都高举手机相机。 秦悠对类似场景很熟悉,前世她也曾短暂地追星过一阵,也曾是那疯狂守门大军中的一员。 后来觉得,明星哪有棺材板好看,于是她在爷爷的带领下一头扎进千年古棺的维修工程中闭关修炼,再出关时,她追的那位明星塌房塌得连棺材板都没给她留一块。 此时此地触景生情,秦悠首先想到的不是那位明星,而是把她砸来这个世界的破烂棺材。 算起来,她跟棺材还真是有着不解之缘。 ~ 初来乍到,吃是重中之重。 秦悠瞄了眼去河边的路线,每条都人潮爆满,也不晓得大冷天人们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往河边跑。她打算等夜深人静时偷偷溜过去,毕竟要下到河沿最低处取布条,万一有人学她往岸边趴会很危险。 旅游城市的餐饮行业都很发达,好不好吃且不论,贵是一定的。 秦悠肉痛地点了一份砂锅配饼,喝到自己浑身冒汗才有勇气顶着冬日寒风到处溜达。 沿街很新的小区绕到里面仍是旧时破落模样,很多小旅店就开在里面,倒是增添了许多人气。 秦悠左晃右晃,不知不觉又站到了垃圾桶跟前。 秦悠仰头望天,原来垃圾捡久了也是会有职业病的。 几个垃圾桶里都有塑料瓶,秦悠忍住没有去捡,卖瓶子那点钱不够她坐车回家,旅店也不会让她把捡来的瓶子堆得到处都是。她是出来玩的,什么都不捡,嗯。 转身走出老远的秦悠又倒退着走回来,从垃圾桶里捞走那个粉嫩嫩脏兮兮的毛绒小熊。 ~ 冬夜气温直降,街上游人渐少,街边商铺纷纷关门。热闹的城市瞬间切换成夜间模式,路灯熄灭大半,每隔几十米留一盏权当照明。 秦悠裹紧棉衣尽可能沿宽敞的马路走,时不时瞄一眼身后,或是用手机镜头当镜子。整条街道空空荡荡,就只有她一个人。可秦悠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她在家成天撞鬼也不会在夜里独自压马路时生出这类感觉,她坚信这不是错觉,而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与她同行。 秦悠摸摸自己的战斗包裹,无声叹息:怎么就忘了把牛眼泪带出来了呢。 敌在暗我在明,秦悠唯有以不变应万变顺便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背包斜背,脚步看似很慢实则走很快,背包没拉严的缝隙里耷拉出一截不起眼的麻绳和一角写有红字的黄纸。 拐过一条街,秦悠背贴在墙上。 一道人影匆匆赶来。 秦悠忍了又忍才没伸脚去绊他。 对方发现秦悠没往前走,吓得连连倒退。 秦悠眯眼上下打量,竟然是个大活人。高高的个子,超长纯黑棉衣包裹全身,连帽罩头,貌似还戴了副墨镜? 秦悠瞅瞅他过于明显的喉结:“有事?” 对方呛咳起来。 秦悠:“碰瓷呢?” 对方深吸气憋住咳嗽,下一秒咳得墨镜耷拉到鼻子下面,露出一张白净精致的面庞。 见秦悠在看他,他急忙将眼镜推回原位,以手掩口闷声咳嗽。 秦悠出于礼貌,让他先咳一分钟。 一分钟后。 秦悠:“我记得那边有个诊所,要不你去看看吧。” 咳到蹲在地上的男人虚弱摆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秦悠后退一大步,真怕对方倒地要她赔钱。 对方:“你是不是人?” 秦悠:“我可以不是。” 这回换对方后退一大步。 四目相对,气氛愈发尴尬,街角这盏昏暗的路灯许是看不过眼,彻底罢工了。 黑暗降临那一瞬,秦悠听见对方在低声惊叫。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对方刚刚的问题。 秦悠:“呃,按物种分类的话,我是人。” 对方退得更远了。 秦悠:“你跟着我干嘛,有事说事。” 对方一直沉默。 秦悠耐心告罄,转身就走。 对方踩着慌乱的小碎步远远跟着。 秦悠猛转回身怒目而视。 对方吓一激灵,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秦悠:“……” 她这是遇上精神病了么? 被鬼追、收诅咒信、被塞凶石头都没慌过的秦悠慌了,撒腿一路狂奔。 可惜身后那位有身高优势,任她怎么跑就是甩不掉。 秦悠边跑边喊:“你能不能别追了?” 对方边追边喘:“你能不能别跑了?” 秦悠:“你不追我不就不跑了么。” 对方:“我不追你不早跑没影了。” 秦悠哪敢站住。 对方紧追不舍。 直到俩人累瘫在漫漫长街的尽头。 秦悠跟李老师练体力以来还是头一次累这么惨,她都想掏上吊绳跟对方同归于尽了。 对方那双紧盯她的晶亮眸子却在此时转向旁边。 秦悠诧异望去,一辆轿车拐过街角朝远街驶去。 这是她今晚看到的第一辆车,她还以为这座城市夜里没车呢。 对方:“看到了吧。” 秦悠:“啊?” 对方:“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秦悠真想送他俩白眼,可惜没劲。 对方:“刚才咱们闯进鬼域了,你看街灯。” 秦悠往上望去,这才发现街边的所有路灯都是亮的。远处的主干道上时不时有车经过,冷清却与先前的死寂全然不同。 对方一指自己因狂奔而泛红的俊脸:“我,认识不?” 秦悠看半天,摇头。 对方:“……真不认识?” 秦悠连头都懒得摇了,不过对方这么问,她倒是能猜到他是谁。 “你住星光酒店?” 对方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原来你是私生饭!” 秦悠:“……为什么不能是狗仔?” 对方裹紧胸前衣襟,防色狼似的防着撑墙起身的秦悠:“谁家狗仔说自己是狗仔?” 秦悠:“……” 对方:“再说你见过不带相机的狗仔么?” 秦悠:“……” 她连白眼都懒得对这个自恋小白脸翻,扶墙继续往河边走。 对方居然又巴巴地跟上来。 秦悠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对方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秦悠不胜其烦:“你到底要干嘛?” 对方可怜兮兮:“我害怕。” 秦悠火冒三丈:“跟着私生饭就不怕了?” 对方小心翼翼:“保命比较要紧。” 秦悠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明白了始末,对方收工后让座驾去吸引粉丝和狗仔,他独自走小路回酒店,不知不觉闯入鬼域,再没见过一个活人。 她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形物种,所以他连她是人是鬼都没确定就跟了上来。 秦悠不想节外生枝,带个明星去河边,明天不得上个头条热搜啊。 秦悠:“我送你回酒店,你付我护送费。” 对方瞅瞅她比划的手指头,试探道:“只要钱,不要别的吧?” 秦悠一脸“你有病就赶紧治”的表情。 对方爽快掏钱。 秦悠爽快拦了辆出租。 对方:“……就这样回去?” 秦悠:“不然呢?” 对方:“……” 把对方送到酒店后门,秦悠也懒得再往河边走,索性绕一条街回旅店。 躺在床上,她反复回忆今晚的种种,什么时候进入鬼域的呢? 他们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莫非她“警告”跟踪者的小心机被制造鬼域的邪祟捕捉到了,邪祟不敢硬刚就把他们放出来了? 秦悠想着想着睡了过去,这一晚的梦里全是妖魔鬼怪,以及连妖魔鬼怪都要退避三舍的精神病患者。 第二天尚未天亮,秦悠起了个大早,她要去做昨晚没能做成的事。 结果她一出旅店的门,又跟那位裹得跟粽子似的明星撞上了。 对方连连告饶:“你能不能别跟踪我了?我送你一张签名照。” 被硬塞了一张照片的秦悠瞅瞅那张笑得很刻意的俊脸下面的鬼画符似的签名。 对方警惕:“除了签名照,我不能给你别的了,你别得寸进尺啊。” 秦悠“哦”了声把照片往兜里一揣:“这个留着辟邪挺好的。” 对方:“……” 秦悠转身就走。 对方叫住她:“你没别的想说了?” 秦悠:“妄想症是病,抓紧治吧。” 对方:“……” 秦悠:“还有,你到底是谁啊?” 对方:“……” 第038章 秦悠如果看过电视,一定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问题是,她的电视被改造成超大屏手机,至今为止在那上面出现过的就只有尤浩戈一个。 她的手机目前除了通讯就是看各类科普常识,还没涉猎到娱乐范围。 如果多捡几个饮料瓶包装盒,她也会眼熟这个男人。 偏偏她在这类废品的抢夺上从来没占据过优势。 如果她在城市繁华区多转转也一定能看到该演艺人士的广告牌和动态广告,可她日常赶牛车,主城区商业街她也进不去呀。 如果她认字……她认字,然而她连签名照上是几个字都没看出来。 所以她问得理直气壮。 对方七窍生烟,只觉得她在故意找茬刷存在感。 于是对方高贵冷艳昂首阔步地走了。 秦悠对他精神病的身份认定也更坚定了。 眼瞅天色亮起来,秦悠不得不打车前往河边,幸好没人大清早跑来游河,她顺利捞到那根挂在水线附近尖石上的布条。 万幸,哨子还坠在下面。哨身被河水冲洗多日,污渍尽褪,锃光瓦亮焕然一新。 哨子放在掌心小小一个,沉甸甸凉冰冰,周身刻满怪异纹路,秦悠越看越眼熟——这运笔方式跟魔音琵琶内外的符箓有点类似嘛。 莫非,这也是个对付魔物的法宝? 秦悠激动起来,她小心地将哨子擦干装进背包,看太阳马上升出地平线,索性寻了个避风的角落欣赏日出,一边吃她来时打包的早餐肉包子。两个包子下肚,太阳正式上岗。 秦悠拍拍屁股正要离开,一扭脸又撞见那黑柱子似的一长条人。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升级。 对方阴阳怪气直哼哼,抱在胸前的双手拢紧了衣襟。 秦悠:“……我说我来看日出的你信不?” 对方:“呵呵。” 秦悠把滑下去的背包带揽上肩,半开的拉链里垂出来一截绳子头。 对方的嘲讽戛然而止。 秦悠:“别紧张,这绳子不绑活人。” 对方紧张得快抽了。 秦悠真怕他像昨晚那样咳个半死,赶紧跟他拉开距离。见有人一脸紧张往这边跑,秦悠才发现她避风的大石头那边有一小撮人和摄影器材,原来这位明星是来这工作的。 秦悠对明星的工作情况毫无兴趣,所以她走得很潇洒,只留给当事人和赶来的助理一个洒脱的背影。 以及掉地上的一张签名照片。 明星捡起照片,望着秦悠的背影若有所思。 助理很紧张:“私生饭啊?” 明星犹豫很久,终是摇头。 助理遥望一眼,瞧见上吊绳了:“绑匪啊?哎呦我这就叫导演多雇找几个保镖贴身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明星被吵得头疼,捂着耳朵蹲石头后面自闭去了。 ~ 秦悠的游玩之旅还算顺利,除了没能按时回家。 她都买好回程的票了,却在上车前撞见了熟人。 刘老师满脸惊喜:“小秦老板你怎么来了?” 秦悠看他吊着条胳膊:“你堂哥接的委托不会在这里吧?” 刘老师苦笑:“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玄易的老师出差频率那么高,一半是因为世界各地都有邪祟作乱,一半是鬼怪流窜起来可比人类逃犯方便多了。 刘老师说家族长辈亲自确认此番作祟的并非小鬼而是魔物,而且是近年来刘家遇到过最厉害的魔物。鉴于尤浩戈的提点,刘老师向玄易驱魔系求援,系主任乐童和王副主任都赶来支援,几方人马围剿还是叫那魔物跑了,他们一路追踪到这里。 他的手臂是在围剿过程中受伤的。 秦悠有些意外,貌似除了红月对战,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高手一起行动。 她那晚闯进的鬼域,会不会与此有关? 刘老师听她说完,也很吃惊。 正巧乐童等人搜索归来,看见秦悠招呼她一块去吃晚饭。 秦悠的车票就过期了。 ~ 天黑之后,秦悠领众人去到她住过的旅店,沿那晚的路线给他们讲解进入鬼域前后的细节。 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特别是乐童。 她问:“你那时有阴森森的感觉吗?” 秦悠对比几次跟鬼面对面的经历,笃定摇头。 乐童:“这就对了。鬼域类似于结界,鬼域范围越大越考验施法鬼魅的本事。小鬼只能搞搞鬼打墙来吓唬人,大鬼张开鬼域必有所图,不会轻易放你们出来,它们也无法掩盖自身鬼气,活人身处其中一定会有阴寒之感。” 不是鬼域,那就只能是魔物搞出来的迷魂阵了。 乐童:“那个人在遇到你之前一直受困,后来跟着你才跑出来,说明他才是魔物的第一目标,你的闯入打乱了魔物的计划,它不得不暂时放你们离开。” 秦悠捕捉到重点词汇:“暂时?它还会动手?对同一个人?” 几人同时点头。 秦悠赶紧掏包,找半天也没找见那张照片。 她只好带几人直奔星光酒店,刚进门就瞧见了那天早上在河边照过面的助理。 不等秦悠给几人介绍,助理凶巴巴冲过来,先发制人:“你把我们家青杨还回来!” 秦悠:“啊?” 助理:“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谁都别想跑,赶紧把青杨还给我!” 秦悠:“谁?” 王旗他爹接过话茬:“不见的人是沈青杨?” 助理后退半步,警惕打量这几位气度不凡的男女。 王旗他爹又问一遍,语气带上些严厉。 助理不自觉点头。 众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刘老师小声告诉秦悠,沈青杨算是玄易的在读生。当年玄易为了进一步激发年轻人投身玄门的热情,特招了十六岁就已大红大紫的沈青杨。沈青杨也乐得跟玄易攀上交情便同意来给玄易当门面,还专门推掉大把娱乐圈资源来玄易上课,结果他先天体质太弱无法支撑新生的高强度训练,所以直到今天他仍挂名在玄易,是玄易有史以来大一留级最久且没有被劝退的在读生。 沈青杨不只在吸引招生方面做出杰出贡献,也时刻提醒着头脑一热就想考玄易的学生们——考进玄易难,毕业更难,报名请三思。 秦悠了然,怪不得这些位老师都知道沈青杨,也怪不得沈青杨那晚能说出“鬼域”二字。 想想沈青杨那貌似还不如她的身子骨,秦悠略有担心:“魔物附身有什么后遗症吗?” 刘老师:“魔物不同于鬼魅,鬼魅是独立个体,通常会跟宿主魂魄挤在同一个身体里,或是把宿主挤走,最厉害的鬼可以夺舍吞噬宿主生魂。魔物附身主要靠侵染宿主灵魂,最终与宿主融为一体,一损俱损。” 秦悠的心凉到嗓子眼了。 几位老师当即决定分头找人,秦悠不想拖后腿,回对面小旅店联系尤浩戈,再由尤浩戈联系占卜系的老师们占卜寻人。 尤浩戈两部手机各忙各的,还有闲心跟秦悠闲聊:“沈青杨呐久闻大名,我还没见过真人呢。电视上看他长特帅,他真人什么样,有我帅不?” 秦悠认真对比了一下:“那还是你帅。” 尤浩戈笑得老开心了。 秦悠听他笑,心情舒畅不少,房间憋闷,她干脆出门觅食。 走着走着,秦悠觉得不大对劲:“喂,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尤浩戈:“能呀。” 秦悠瞅瞅又只亮一盏的路灯,迷惑了:“难道路灯真坏了?” 尤浩戈:“什么路灯?哎?你的定位怎么消失了呢?” 秦悠给他共享了手机定位,现在,那个代表秦悠的小红点不见了,通话却仍是畅通的。 尤浩戈回忆占卜活物的步骤给秦悠卜了一卦,什么都没算出来。 尤浩戈抄起宝剑原地上天,一面大声提醒秦悠:“我这就去找你,你别怕啊。” 秦悠:“呃,我怕你半路掉河里。” 很应景地,那边传来“噗通”一声。 秦悠:“……” 几乎同时,秦悠背脊的汗毛全部起立。 那晚被人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 第039章 秦悠不认为自己一个人能打过几位老师联手都没抓住的魔物,尤其它可能已经附在沈青杨身上。 身娇体弱还金贵的大明星,她动一根手指头都得赔得倾家荡产。 她呼叫尤浩戈,电话那边回应她的是没完没了的“咕噜噜”。 秦悠给乐童几人发去求救信息,想了想,又给自家电视机发了条语音:尤老师掉河里了,谁有空去捞一下。 几位老师始终没有回音,家那边倒是秒回一条语音。 秦悠一点开,此起彼伏的老牛哞叫和蛇吐信的嘶嘶声。 秦悠:“……” 牛鬼蛇神四个大字瞬间立体形象起来。 许是扬声器里的嘲笑过于鬼畜,秦悠都不觉得暗中窥伺自己的魔物可怕了。 她提一口气,朝前面狂奔而去。 她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奈何四周太黑,她看不清追她的是不是沈青杨。 秦悠清楚自己的体能不占优势,与其体力耗尽再无还手之力,她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她的包里有符纸有渔网有上吊绳,还有不明用途的哨子。 秦悠的手在哨子上摸了摸,还是选中了自己的老搭档,渔网。 拐过街角,秦悠扬手一甩,渔网铺天盖地向身后罩下去,正网住紧追她的人。 秦悠用手电光一晃:“沈青杨?” 对方喘得快断气了:“你不是不认识我么。” 秦悠收紧渔网往路灯上一系。 大黑棉服从头包到脚的大明星秒变任人宰割小白兔,跑歪的墨镜下,那双圆溜溜亮闪闪的眸子眼波流转楚楚可怜。 秦悠看他这样,赶紧把渔网又紧了紧。 沈青杨:“哎哎轻点,都是老熟人能不能别这么暴力。” 秦悠掏出上吊绳凌空一甩。 绳子头挂树上了。 沈青杨:“……” 秦悠也不跟绳子较劲,牵住另一头朝沈青杨比划:“是你老实交代,还是我刑讯逼供?” 沈青杨吞吞口水:“你,你真是绑匪啊?” 秦悠:“我不是。” 沈青杨胆子壮了些:“不是绑匪你绑我干嘛,放开。” 秦悠一甩绳头。 沈青杨自动自觉贴灯柱上了。 秦悠看看手机,与尤浩戈的通话不知何时断掉了,她给乐童和刘老师打电话,不通。 她看向沈青杨。 沈青杨抱住灯柱装自闭。 秦悠假装没看见他偷偷解渔网的手,问他为什么会在这。 沈青杨很委屈:“跟那晚一样,走着走着就闯进鬼域了。” 秦悠眯眼。 沈青杨抱着灯柱转一圈,离秦悠远了一点才敢问:“你又是为什么大晚上在街上溜达?” 秦悠送他一记皮笑肉不笑:“你猜。” 沈青杨:“qaq” 左等右等也不见援兵,电话一直打不出去,秦悠知道这次只能靠她自己了。 眼前这个沈青杨各方面看上去都很正常,但秦悠不敢赌他是没被魔物上身还是魔物善于隐藏,她不敢把人放出渔网,又没那么大力气拉着渔网里的大活人找出路,把人留在原地、自己去找出口更是万万不能。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沈青杨一指上空:“看,有流星!” 秦悠一脸“你幼不幼稚”的表情防贼似的紧盯他。 然后她就被骤然收紧的上吊绳拽倒了。 一张泥猴似的脸倒挂在她面前,淌下来的泥汤滴秦悠一脸。 秦悠眨眨眼:“尤老师?” 尤浩戈:“小秦同学你先把我放下来呗,我喝一肚子水,倒立容易吐。” 秦悠急忙起身把挂到树上的尤浩戈摘下来,一块落地的还有那把糊了老厚一层泥巴的晨练宝剑。 沈青杨紧抱灯柱跟触电了一样:“你,你还有同伙!” 秦悠把宝剑往树下泥地里一插:“你知道的太多了。” 沈青杨捂住自己的嘴,抖如筛糠。 尤浩戈这才瞧见还有个人,围灯柱转半天,问秦悠:“这谁啊?” 沈青杨两腮鼓鼓的,快气爆炸了。 秦悠:“沈青杨。” 尤浩戈:“沈青杨?” 沈青杨不高兴了:“你后退是什么意思?我很可怕吗?你给我回来!” 尤浩戈拉着秦悠退到一边:“这是原装还是旧瓶装新酒啊?” 沈青杨听得清清楚楚:“你才旧瓶装新酒,我是如假包换的国民偶像!你放开我我证明给你看!” 秦悠不为所动:“是不是原装带出去就知道了。” 尤浩戈轻挑眉梢,左右瞧看:“我这是歪打正着掉迷魂阵里了?” 正在跟渔网作斗争的沈青杨一震:“迷魂阵?不是鬼域吗?” 尤浩戈:“哟,还知道迷魂阵和鬼域的区别呐。” 沈青杨没了斗嘴的精神,整个人急躁起来:“你们不是绑匪就赶紧把我放开,迷魂阵不是闹着玩的。” 尤浩戈:“你能破迷魂阵?” 沈青杨:“不能。” 尤浩戈:“那你老实在网里待着吧。” 秦悠解开系在灯柱上的线头,交给尤浩戈。 尤浩戈扯扯渔网,沈青杨踉跄着险些摔倒。 尤浩戈:“网眼那么大,你不能把脚伸出来正常行走么。” 沈青杨:“你给我伸脚的时间了么。” 尤浩戈:“现在给你时间你脚也没出来呀。” 沈青杨:“我腿软。” 尤浩戈掐诀起手,宝剑穿过网兜原地起飞,维持在网兜离地五公分的高度匀速慢行。 沈青杨抹一把宝剑滴他脸上的泥巴:“你会御剑,你是修行法师?她也是?” 秦悠:“我不是。” 尤浩戈:“我也不是。” 沈青杨抬头,宝剑是飞着呢。 尤浩戈高人派头十足:“我不是修行法师,我是你老师。如果你能顺利升级毕业的话,我进玄易那年正好带你。” 沈青杨一下就闪了脖子。 得知玄易好几位老师在到处找他,沈青杨放松下来。他窝在网兜里,有气无力地说:“原来被盯上的人是我。” 秦悠感受到他投递过来的目光:“你以为我是魔物的目标?” 沈青杨点头。 他送秦悠那张签名照还真就是签了个辟邪的符咒上去。 怎奈他学艺不精,照葫芦画瓢都没画明白。 秦悠有点感动,不多。 她左右四顾:“咱们要怎么出去呢?” 尤浩戈说:“我赶来前把你失踪前的定位发给了刘老师和乐主任,他们肯定也在找我们。” 秦悠瞅瞅他:“你……” 尤浩戈用袖子抹掉脸上的大泥:“我本来没事,眼瞅过河要成功了脚滑了一下,栽浅水区的烂泥里了。” 秦悠只希望家里那几个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翻开背包找衣服,不小心把其他东西掉在地上。 尤浩戈帮忙捡起来:“这个哨子很别致。” 他边说边放到嘴边吹了一声。 霎时间,三人耳畔响起劲风过境的肃啸。 三人没来得及捂耳朵,周遭蓦地亮了起来。 沈青杨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脸,缩在网兜里装死。 秦悠和尤浩戈后知后觉,他们出来了。 尤浩戈把玩哨子:“还真是降魔哨啊。” 秦悠虚心讨教。 尤浩戈说降魔哨是古早时期降魔的武器之一,哨音直击魔心,能在瞬息间令魔物溃不成军。 “它和魔音琵琶同为声音法器,琵琶主防,它主攻。” 秦悠觉得稀奇,哨子小小一个,符箓刻再多也比不过琵琶,居然能有这样的威力。 尤浩戈笑着说:“进攻只管抓住一点搏命拼杀,越利越要命,最容易磨损;守却要护住方方面面,把敌人进攻偷袭的可能全部封死,所以琵琶上的符箓才会那么多。不过……” 他轻抚哨身上的符箓:“这东西失传几百年了,玄易几个驱魔世家都没有。我只在书上见过,刚刚是抱着侥幸吹吹看。” 秦悠:“哨子里面不会也刻字了吧?” 尤浩戈:“不知道,你可以预售给他们,等你拿回家研究明白怎么复刻再发货。” 他指向街角。 刘老师等人正从四面八方快跑而来。 ~ 秦悠三人住到了刘老师几人的酒店。 其他老师围着沈青杨问这问那,尤浩戈优哉游哉去洗澡。 秦悠沾湿抹布帮他擦宝剑,发现干涸的泥巴里面有很韧的草片。 出于专业敏感,她把草片取下来,用水浸泡。 干枯的长条草叶舒展开来,洗去泥污,上面竟有很细小的刻画痕迹。 秦悠心跳加速,她前世见爷爷修复过腐烂融进泥巴里的竹简,难道尤老师撞大运,掉进融有竹简的烂泥里了? 能烂成这样的竹简高低是个古董,不是古董也是个罕见的修复素材。 秦悠蠢蠢欲动,好几次想敲开浴室的门问清楚,又忍住了。 尤浩戈一开门就瞧见秦悠像个变态一样戳浴室门口。 而他赤着的上身还在冒热气。 秦悠眉梢挑啊挑,上回泡温泉光顾着看“头发”了,竟然没发现尤老师身材这么好。 怪不得如此抗摔。 秦悠问他掉在哪片河区,能不能尽快带她去看。 尤浩戈也兴奋了,套上刘老师给他拿的换洗衣服,带上秦悠御剑贴地出溜走了。 当几位驱魔系老师从沈青杨口中得知小秦老板手上有降魔哨出售,急匆匆赶来时,屋里就只剩一堆被烂泥定型的脏衣服,仿若一个受害人被肢解且没了脑袋的凶案现场。 众人:“……” 尊师重道最后才进屋的沈青杨:“……” 第040章 下游有个急转弯,地势较高,汛期会被河水淹没,最近裸露出淤泥和礁石,鲜少有有人往这片来玩。 一个标准的大字人形印在淤泥与河水交界处,头部刚好泡在急流里。腰侧有个窄洞,是宝剑竖叉下来留下的痕迹。 秦悠由衷地对尤浩戈竖起大拇指。 为了近距离观察,尤浩戈跳到岸边,让秦悠一个人御剑贴泥而行。 踩在窄窄的宝剑上连个扶手都没有,秦悠体会到了御剑的艰难,很难保持平衡不说,注意力会忍不住集中在宝剑下方,越看越紧张,这要是飞在几百米的高空上,她也得摔下来。 她费好大劲才蹲下来,细细观察尤浩戈砸出来的泥坑。 坑有小半米深,亏得附近没有礁石。不断有河水冲进泥坑再被后浪冲回河流,松散的泥沙被带走,坑的边缘愈发模糊。 秦悠把整个人形区域翻找一遍,并没有草状物遗留。 她将目光对准宝剑叉出来的坑。 看来还得往下挖一段。 尤浩戈买来两双雨鞋,二人踩在泥地上用手缓慢挖着,生怕弄坏下面的宝贝。 下挖足有半米,秦悠指尖触到一点韧性十足的粗粝。她面向岸边,用身体挡住一波波袭来的河水,小心翼翼将那一缕缕草丝混杂大块泥土挖出来。 尤浩戈负责挖她旁边的区域,此时也有了重大发现。 “我摸到个大家伙!” 尤浩戈激动地搓搓手,铆足力气掏出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秦悠的心一哆嗦:“好像是人骨头。” 尤浩戈用骨头当木棍扒拉周遭泥沙:“这下面不会是古墓吧?谁家古墓建在河边上?” 秦悠也觉得奇怪,这里临近入海口,不会像上游那样流域偏移。即便这里曾经适合下葬,没有墓室也得有口棺材吧,哪有直接将人骨刨出来的道理。 如果不是古墓和古尸……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秦悠只觉脚下一股巨力袭来,将她掀翻在地。 尤浩戈伸手接她,跟她一并摔在泥地上。 二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泥地里直直起身,腐臭味瞬间弥漫四周。 尤浩戈瞅瞅攥在手里的白骨:“这好像不是他的零件。” 二人对视一眼,撒腿往岸上跑。 钻出来那位呆愣片刻,发疯似的追了过来。 刘老师找到河边时正瞧见三个人在河边你追我赶,天还黑着,他看不清谁是谁,只好小小声叫道:“尤老师,小秦老板是你们吗?” 两条人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刘老师没来得及细看是谁,就见一张腐烂到辨不出本来样貌的脸正在跟他“深情对望”。 刘老师的头发原地起立。 赶在那位手撕他之前,跑过去的秦悠和尤浩戈折返回来,托起刘老师一块逃命。 脚一会沾地一会不沾地的刘老师:“我为什么要跑?” 尤浩戈:“你想给他当早点呀。” 刘老师:“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尤浩戈和秦悠伸头对视一眼,果断抛弃刘老师。 刘老师:“……” 那位紧随而至,刘老师抬起一脚狠踹,战斗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秦悠&尤浩戈:“……” 乐童几人赶来时,刘老师用秦悠的上吊绳把那位扑腾个没完的老哥给五花大绑了。 沈青杨瞅瞅河边:“你们大晚上来这干嘛?” 秦悠:“这有什么说法吗?” 沈青杨:“闹鬼。” ~ 延河流域从来不缺灵异传说,所以沈青杨没把闹鬼这事放在心上,直到他被困在鬼域。 这里离那天他遇到秦悠的河边不太远,他以为秦悠是被冥冥中的神秘力量牵引才会来到这里,才会弄丢他送她的符咒签名照。 所谓闹鬼,不外乎河里有水鬼有妖怪,会将靠近那里的人拉去填命。 转弯那里汛期时水流很急,裸露时又到处淤泥,本就没人往跟前凑。 沈青杨问尤浩戈:“你手里拿的什么?” 尤浩戈把那根白骨放到沈青杨手臂边上,差不多的长度,差不多的轮廓。 沈青杨汗毛倒竖:“你变态啊!” 刘老师瞅瞅腐尸:“不是一个人的。” 既然还有其他尸骨,就得全都挖出来再查怎么回事。 秦悠千叮万嘱要仔细点,那下面可能有古董。 尤浩戈被抓去当了壮丁。 秦悠和沈青杨两个闲人肩并肩往河边一坐,跟五花大绑那位欣赏日出。 沈青杨:“你那绳子真不是绑活人的啊。” 秦悠:“也不是不能绑。” 沈青杨被她那“可以让你试试”的眼神吓得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差点坐那老哥脚上。 那老哥暴躁狂踹,给沈青杨那定制的巨贵裤子上留下好几个大脚印。 沈青杨倒是不在意,他盯着老哥烂得只剩布条的衣服看了又看:“这是现代人穿的衣服。” ~ 傍晚时,挖掘工作彻底结束,除了暴躁老哥又发出三具尸骨,腐烂程度各有不同,均未诈尸。根据残留在尸骨上的衣服材质判断,都是近年来被埋进去的。 乐童将案件转交给当地警方,暴躁老哥由刘老师御剑专程送回玄易。 尤浩戈做贼似的抱着一团泥巴来找秦悠。 秦悠大喜过望,泥巴里面都是杂草,跟粘在宝剑上的竹简一模一样。 尤浩戈帮她装好泥巴:“它离尸体有段距离,深浅也有区别,应该是恰好从河里冲到凶手埋尸这片区域的。” 秦悠肯定他的猜测:“竹简烂成这样不是几年几十年能形成的,所以我才说它很可能是古董。” 沈青杨看得稀奇:“这是竹简?跟夏天稻田边上糊了草的烂泥没两样嘛。” 尤浩戈:“对对这就是糊了草的烂泥,你没看错。” 沈青杨:“……” 尤浩戈对秦悠说:“这里没咱的事了,走呗?” 秦悠点头。 俩人御剑过河,没影了。 从未受过如此冷遇的沈青杨:“……” ~ 秦悠回到垃圾山先打一大盆水将那团泥巴泡起来。 尤浩戈百无聊赖到处溜达,老牛和蛇精暗搓搓尾随他,时不时怪笑两声。 尤浩戈浑身发毛:“你家这俩怎么回事,抽风了?” 秦悠:“呃对,它们抽风,你别理它们。” 老牛呲牙,蛇精吐信。 尤浩戈回敬它们一个大大的鬼脸。 等尤浩戈走了,秦悠郑重警告它俩:“再敢嘲笑尤老师,没饭吃。” 老牛一秒耷拉眼皮。 蛇精盘成蚊香缩在牛棚里面。 秦悠问它俩蜘蛛呢。 老牛往河边晃晃大脑袋。 秦悠跑到河边,正瞧见小小砂糖橘从河面上“漂”回来。 她定睛细看才发现河面上横织了好几条细丝,蜘蛛来来回回在河上移动,这是在捞尤老师呢。 秦悠很欣慰,这个家里总算有个靠谱的。 蜘蛛见秦悠回来,急忙跳上河岸,八只爪爪各挥各的,很着急的样子。 秦悠:“尤老师没事,他回家了。” 蜘蛛顿时高兴起来,乐颠颠回垃圾山“穿”它的假人外套去了。 秦悠蹲下来摸摸架在河上的蛛丝,最底下几根紧贴河面,被河水打湿也不影响其韧性。河上漂下来个垃圾袋被蜘蛛挂住,任凭河水怎样冲刷都没能漂走。 秦悠冒出个大胆想法:用蛛丝做个大网兜,岂不是可以把河底下的好东西都捞上来? 这是个大工程,她不打算一味消耗蜘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已经没用的蛛丝可以一点点收集起来,积少成多总有一天够织大网。 ~ 秦悠每天给竹简换一盆水,浸泡之余可以清洗掉上面的淤泥。 可室外太冷水会结冰,水盆放在屋里又会加重湿气令原本就很冷的屋里更冷。 秦悠只好手动清理,将草状的竹简一根根捞出来自然晾干。 闲暇之余,她开始研究降魔哨上的符箓。 符箓并不复杂,却是魔音琵琶上不曾有过的。 秦悠专门去学校借了显微镜,确定哨身里面没有刻字以后去街边小店买了几个哨子,直接在上面复刻符箓。 刻好以后她给刘老师发信息,刘老师连夜御剑飞来取货。 秦悠把原版一并给他:“这几个哨子你们一人一个,原版算借给你们的,万一那些不好使也好有个保障。” 刘老师千恩万谢并留下厚厚几叠票子后匆匆离去,临市的魔物始终没再露面,不晓得是又流窜了还是隐藏起来了。 一转眼,考试周结束,玄易迎来五十天的寒假。 放假期间没有垃圾,秦悠规律的生活突然少了一部分,她决定往陌生的区域探索一下。 与玄易同样位于城市边缘的,是殡葬行业。 秦悠看着满街丧葬用品商店,颇为感慨,她还以为这个世界没人敢做死人的生意,现在看来,这个世界的人们购买丧葬用品的热情那是非常高涨。 大概是深知鬼魂真实存在的缘故,生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祭祀先祖的日子。 相对应的,街上的纸钱、贡品残骸也格外多。 垃圾桶里的更多。 秦悠把这些残骸倒在牛车上,虽然不晓得这些东西有没有用,但起码看上去跟垃圾山的气场很合。 拉着一车破破烂烂回程的路上,秦悠余光瞄见好几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看到。 秦悠闭眼感受了一下,没有遇鬼的阴森感。 不是鬼? 第041章 书上说,过路小鬼会捡拾没有烧尽的无主纸钱。 满满一牛车的纸钱无异于巨款,谁看谁眼红。 可如果不是见钱眼开的小鬼,就有点恐怖了。 秦悠是出来收垃圾的,没带那么多装备,满打满算就只有两张符纸和一根上吊绳。 不过她也不慌,眼下还是白天,街道两旁行人很多,不太可能有邪祟跳出来作怪。 一路顺利来到门口小树林,秦悠提着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见零碎的枯叶在地上转圈,慢慢形成“小心”二字。 秦悠心头一凉,脸上仍故作镇定,手指凌空画了个问号。 枯叶簌簌前行,重新凝聚成“魔”字。 魔物很罕见,秦悠不认为自己运气好到短时间内遇到两个。 看来是纠缠沈青杨的魔物找她来了。 清楚自己的敌对势力是什么,秦悠踏实了。她掏出手机,信号满格,就是拨不出去。 老牛似乎感应到她无言的紧张,长哞一声四蹄加快了速度。 树林眼瞅到了尽头,秦悠忽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由后心蔓延至全身,就像打了个激灵,转瞬便一切如常。 树林外面尚余天光,地上的人影却浓重了许多。 ~ 秦悠回到垃圾山,把这车轻飘飘的“垃圾”卸在单独一堆,外面用破布盖上以免被风吹跑。然后她捻捻蹭黑的手指,跑去河边洗手。 河水倒影出她的脸庞,比平时多了些红润。 秦悠拧着眉头端详水中的自己,突然大头朝下向河水里扎去。 一张惨白大脸蓦地出现在水底,两腮鼓鼓双目暴突,一看就知道他很生气。 秦悠冲守河之神呲牙一笑,四肢并用扒住水面上的蛛丝。 守河之神更气了。 秦悠作势要松手。 守河之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那么气鼓鼓蹲在河底跟她大眼瞪小眼。 秦悠深知自己的体力不足以长时间倒挂在水面上,而且她半边身子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她实在受不了。她吭哧吭哧爬回岸边,赶在守河之神消失前跟他套近乎。 “我新拉回来一车没烧干净的纸钱,你分给水鬼们,让它们过年时消停点。” 守河之神有点心动,两只大眼珠子直勾勾瞪着秦悠,等她开条件。 秦悠讨好笑笑:“您帮我瞧瞧,我是不是被魔物附身了。” 守河之神一副“你知道还问我”的表情。 秦悠咧嘴:“那您有什么法子救我不?我挂了可就没人帮您排忧解难了。” 守河之神的大白眼要翻上天了。 秦悠一声口哨,假人捧一兜纸钱颠颠过来,秦悠抓起一大把在河边点了。 守河之神作沉思状。 秦悠又烧一大把。 守河之神两眼一亮,貌似想到了对策。 秦悠继续往火堆里加码。 守河之神露出微笑,沉底不见了。 秦悠:“……” 在“她被守河之神戏耍了”和“守河之神去想办法救她了”之间极限二选一,秦悠决定相信守河之神的人品,蹲河边慢悠悠烧纸钱残骸。 约莫半小时,守河之神没有露面,秦悠快冻抽了。 老牛把她拎回木板屋,蜘蛛操控假人手忙脚乱生火烧炕。 秦悠裹紧被子缩在炕里,满脑子都是“我是不是信错神了”的郁闷。 昏昏欲睡间,秦悠依稀听到阵阵号角,与先前常听到的号角有所不同,不是很真切,却更有深入灵魂的压迫感。 与之应和的,是一声接一声的低吼。她辨不清吼声从何而来,却能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反复拉扯,疼痛之外还有一种很诡异的畅快。 ~ 垃圾山木板房里。 乐童用法器给昏睡的秦悠做全身检查:“确实有魔物入体的痕迹,不过魔物已经不在了。” 刘老师满面懊悔,明明秦悠也是两度与魔物亲密接触过的人,他们却都忽略了魔物找上她的可能,他还把所有降魔哨都拿走了。但凡给秦悠留一个,她也有自保的余地。 随大部队而来的沈青杨急得团团转,被王副主任一把按在外屋的铁架床上。 只有尤浩戈一派轻松模样,跟发信息向他求救的假人蹲在门口嘀嘀咕咕。 刘老师搓搓疲倦得仿佛老十岁的脸,蹲到尤浩戈身边。 假人歪着大脑袋瞅瞅他,脑袋掉了。 刘老师:“……” 尤浩戈把脑袋给它安回去,假人晃晃悠悠去烧水给大伙泡茶。 在看到它端上来一大盆茶水以及一把小铁勺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尤浩戈翻出他带来那套餐具里的碗给大伙分茶,一面说:“魔物离体就没事了,她没醒是体质太差,你们驱魔系可以多补偿她一些丹药,祛除阴煞的,强身健体的,每样都来点。” 王副主任很豪气:“这都是应该的,丹药嘛,我私人可以多补给小秦老板几瓶。问题是谁都不知道那魔物还会不会回来,我们又不能成天在这守着。” 驱魔系因为老师集体出差,学生们连期末考都延到下学期开学了。 尤浩戈自告奋勇:“我放假了我可以留守。” 沈青杨第一个反对:“你一大老爷们留人小姑娘家,是何居心!” 尤浩戈斜楞他:“我就居心不良了,你能怎么地?” 沈青杨挽袖子要动手。 乐童把这两只菜鸡撵到外面,关门给秦悠针灸活血,帮她吸收刚喂进去的几颗化解魔气残留的丹药。 秦悠醒来的时候,垃圾山就只剩下她,以及各搬小板凳坐门口面对面互不相让的尤浩戈和沈青杨。 秦悠推门出来差点踩他俩一脸。 得知他俩特意留下来守着自己,秦悠哭笑不得:“我家就这么大,你俩要留宿就只能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破被。” 沈青杨:“我有房车,不跟他挤。” 秦悠这才瞧见垃圾山下停着一辆公交外形的房车。 尤浩戈冲秦悠可怜巴巴眨眼:“我没房车,我只能睡这张床了。” 他扭过头,朝沈青杨挤眉弄眼。 沈青杨:“不行!你不能睡屋里!” 尤浩戈:“这么冷的天难道要我睡外面啊。” 沈青杨:“你,你睡我房车里。” 尤浩戈:“这可是你求我睡的。” 沈青杨:“谁求你了,你爱睡不睡。” 尤浩戈面向秦悠:“那我还是睡床好了。” 沈青杨:“不行,你必须给我睡房车!” 秦悠觉着,尤浩戈能把沈青杨卖了还让他心甘情愿帮忙数钱。 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事情经过,秦悠表示:“你俩各回各家吧,我这不会有事了。” 沈青杨梗起脖子:“那怎么行,你是替我受难,我必须得寸步不离守着你,直到这事彻底解决。” 尤浩戈:“你留这有用么?” 沈青杨:“怎么没用了,万一魔物再来,它肯定先找我。” 尤浩戈:“然后你被魔物彻底吞噬,手撕我俩?” 沈青杨:“你们就不能在我被附身时叫救援吗!” 尤浩戈:“反正都得叫救援,有你没你有区别么?” 沈青杨憋得面红耳赤,说不出反驳的话。 秦悠赶紧制止他俩的聒噪:“要留就留下吧,咱仨都是魔物近距离接触人,说不定下一个被盯上的是谁,凑一起能少给其他人添麻烦。” 她把刘老师执意留下的原版魔音琵琶找出来交给尤浩戈,又把乐童留下来的原版降魔哨给了假人。 沈青杨:“我呢我呢?” 秦悠塞给他一块坟砖。 ~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 秦悠实在受不了成天在家闷着,便又去殡葬区收垃圾。 尤浩戈和沈青杨非得裹一身破布窝在牛车上同行。 老牛嫌沉直尥蹶子。 于是这俩人被赶下牛车,尤浩戈开车载着沈青杨在后头跟着。 临近年关,原本负责这片区域收垃圾的人变得懒惰起来,秦悠有了可乘之机,每次都能捡来满满一车殡葬相关破烂。实在没空每样查看,秦悠索性全部打包回垃圾山再做分类。 反正她有两个免费劳动力。 今天的垃圾里有个新鲜玩意,一个巴掌大的纸人。 秦悠看见它才想起在临市捡了个小熊,塞在背包最底下一直忘了取出来。 她跑去找熊洗熊,劳动力们干完苦力开始把玩纸人。 沈青杨:“烧的纸人不都是扎成等身大小么,这么小的纸人是干嘛用的?” 尤浩戈:“小号纸人常用于施邪法。” 沈青杨手一哆嗦,纸人落地。 尤浩戈:“你摔疼它了。” 沈青杨颤巍巍把纸人捡起来,一瞧正脸,“妈呀”一声丢出去老远,正落在洗完小熊回来的秦悠脚前。 秦悠弯腰捡起来,却见那纸人双目泣血泪。 秦悠:“……谁惹它了?” 尤浩戈直指沈青杨。 沈青杨瑟瑟发抖。 秦悠拧着眉头抄起纸人晃了晃:“你有啥事好好说,别以为大过年整通红我就乐意看。” 纸人血泪更汹涌了。 秦悠拎着它奔火堆就去了。 纸人的血泪“唰”一下倒流回去,一滴没剩。 沈青杨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尤浩戈趁机给他授课:“神鬼怕恶人,只要你够凶,妖魔鬼怪都会绕着你走。” 沈青杨战战兢兢:“真,真的吗?” 尤浩戈森森一笑:“当然是真的,前提是你真有本事制住它们。” 沈青杨咽咽口水,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回玄易学点保命的本事。 第042章 横死之人怨气难消,常化为恶鬼害人;少数化为游魂,比寿终正寝的游魂停留在世间的时间要久得多。 游魂无处可去只好徘徊在生前最熟悉的环境里,死者家属不堪其扰又不忍心将其赶走,就会请匠人扎纸人,内里写亡者生辰八字,再请游魂长住其中,直到它们的“时间到了”。 不过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将亡魂放在家里怪渗人的,毕竟死者死得太惨太冤,难保游魂不会突变成恶鬼,一旦成了恶鬼,家人往往最先倒霉。所以他们会将纸人送去专门保管的场所,类似墓地,名为安魂园。该离开时游魂会给家人托梦,家人去安魂园取走纸人焚毁即可。 沈青杨抖了抖:“那这个纸人怎么回事?游魂还在里面呢。” 尤浩戈神秘一笑:“纸人还有个用途,结阴亲听说过吧?” 沈青杨的脸绿了。 秦悠把纸人放在火堆边上,问它:“你是横死游魂还是结阴亲的?” 纸人比比划划,在自己脸上写了个“死”字,整个纸人看上去更渗人了。 沈青杨的脸肉眼可见又正常了。 纸人瞥他一眼,满面羞涩。 沈青杨把尤浩戈往它跟前一推:“这位是玄易老师,一表人才前途无量,送你了。” 纸人那张并不会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两个血红大字:嫌弃。 沈青杨虽怕,但实在没忍住笑噗出来。 尤浩戈撸起袖子:“给你个机会重新说话。” 纸人换了俩字:勿扰。 沈青杨捂着肚子笑得站不起来。 尤浩戈作势要跟沈青杨拼命。 秦悠赶忙拦着,假人趁机攥起纸人冲出战圈,以免它被乱战揣进火堆,没想被石头绊倒摔了个大马趴,纸人被它压在身下,扁了。 ~ 温暖的房车上,三人围坐在桌旁,扁扁的纸人躺在桌子上,血泪糊了一脸。 秦悠实在看不过眼,动手帮它修复,勉强恢复成了立体形态。 纸人局促地站在桌子中间,可怜巴巴。 尤浩戈敲敲桌子:“交代你的问题。” 纸人脑门上浮现一行小字:我真的不喜欢你。 尤浩戈:“……谁让你说这个了。” 纸人脸上的字变成了:我是唯粉。 沈青杨受宠若惊,当场就要跟纸人合照签名。 秦悠让随时要爆炸的尤浩戈和时刻在憋笑的沈青杨都消停待着,她把纸人挪到自己这边,问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垃圾桶里。 纸人一秒沮丧,跌坐在桌子上,血泪横流。 秦悠这次没吓唬它,任它发泄情绪。 半晌,纸人缓缓在桌子上蹦跶开来,流淌下来的血泪滴在桌子上形成一行行字,复又消失。 三人看着看着,玩闹的心情沉重起来。 纸人原身死于谋杀,凶手一直没有落网。纸人被家人供奉在安魂园里,最近被清理出来丢进垃圾桶。 像它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它的家人超期半年没有续费,安魂园也联系不到家属。 她是家中独女,很受父母宠爱,没道理不给她续费。 除非他们不能再给她续费了。 游魂进入纸人后便被“封印”在纸人里,不能随意离开,直到纸人被烧掉才能重获自由。 往常安魂园都是用火烧方式来处理超期纸人,它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丢掉,明明一同被清理的还有好几个纸人。 沈青杨问:“如果没被我们捡回来,它会去哪里?” 秦悠:“那边的垃圾都是直接拉去填埋。” 尤浩戈冷哼:“纸人不毁魂魄难升,丢掉它的人是想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几人心里都是一寒。 秦悠让纸人写下它的家庭住址,众人坐尤浩戈的小车直奔过去。 门上贴了封条,邻居说这家人被入室灭门了,案子发生在九个月前,至今未能确认凶手是谁。 感受到装在衣兜里的纸人在暴动,秦悠赶紧上车。 纸人血泪蒸腾成血雾笼罩全身,千篇一律的呆板表情逐渐狰狞。 尤浩戈紧皱眉头,给白校长打电话。 接起电话先讽刺尤浩戈的白校长在得知有纸人要化厉鬼时立刻御剑而来,以安魂咒辅以安魂曲暂时压制住亡魂的戾气。 问清原委,白老头的胡子又撅起来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害人害到这份上,必须送他一份地狱套餐。” 沈青杨:“您也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 白校长:“不是一个人也是一个团伙,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四人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很显然,纸人也是这么认为。 白校长问纸人知不知道害它的人是谁。 纸人忿忿摇头。 她被杀的记忆很模糊,连凶手是几个人、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秦悠给尤浩戈使眼色让他吸引纸人注意力,她请白校长到旁边:“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她的家人会不会和她一样的下场?” 白校长眼珠子通红:“变纸人还算好的,我怕他们变成恶鬼。” 恶鬼没有理智到处害人,碰上硬气的法师没准就给打得魂飞魄散。 案子过去九个月,再想确认她家人的亡魂去向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校长捋一把着急出门没顾上打理的乱发:“她家的情况我会跟进,纸人交给我,放在你们手里太危险。” 他刚要走又折返回来,对几人说:“年前还有一次红月,你们几个跟我一组。” 尤浩戈一怔:“年前有红月?” 白校长:“占卜系昨晚推演出来的,具体哪天还没确定,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你们来学校找我汇合。” 白校长带着纸人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 秦悠首先发言:“丢掉纸人的人会不会是安魂园的工作人员?” 尤浩戈:“不太可能,安魂园的人有问题早就可以动手,纸人都长差不多,换成一模一样的假纸人轻而易举,没必要等到清理超期纸人时才丢掉它。” 秦悠:“烧毁纸人是在安魂园里吗?凶手总得有个接触超期纸人的途径吧。” 尤浩戈:“纸人清理出来和烧掉之间会有一段间隔,凶手也许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动手时机。” 秦悠:“其他纸人会不会见过凶手?” 尤浩戈:“有可能。” 沈青杨突然打断他俩的对话:“我演过一个变态杀手的角色。”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点头:然后呢? 沈青杨咽咽口水:“我那个角色一直在暗中观察猎杀目标。” 见二人还不明白,他急得直跺脚:“纸人还没进填埋场呢,你们是凶手会安心回家睡大觉吗!” 秦悠和尤浩戈的血瞬间就凉了。 以凶手的所作所为,他很可能在暗中观察纸人的去向,直到它被拉进封闭的填埋场。 如果有人破坏了他的计划,说不定会成为他下一个猎杀目标。 秦悠的手心直冒汗,盯上她的鬼怪有很多,盯上她的变态这是头一个。 跟上回搞出怨丝那位比,这位的危险系数可太高了。 她和尤浩戈对视一眼。 二人不约而同坏笑起来。 沈青杨以为他俩被吓傻了:“要不我把保镖叫过来吧,人多他就不敢动手了。” 尤浩戈眉飞色舞:“他不敢动手了,我们上哪找他去。” 沈青杨满脸问号。 尤浩戈拍拍他胸膛:“那个小姑娘可是你的唯粉,身为偶像,你不想替她报仇么?” 沈青杨重重点头:“想!” 仨人目标一致,钓鱼计划正式生成。 为防凶手连白校长也划在目标里,秦悠提醒老爷子多加小心。 白校长回她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想也知道凶手找上白校长比找上他们仨还惨。 ~ 引蛇出洞第一步:扎纸人。 这活儿只有秦悠能干。 她修复过纸人,对纸人的形态和构造有印象,复刻没难度。 扎好纸人,仨人开始四处“调查案件”,就好像纸人在一路指引他们。 傍晚时分,沈青杨被经纪人叫走,尤浩戈被白校长叫走。 偌大的垃圾山就只剩下秦悠自己。 秦悠翻出好久没用的弹弓,今天的弹珠全是新买的钢珠,打人贼疼。 不知凶手何时现身,她百无聊赖地摆弄起洗干净的小熊。 熊身毛绒软糯,熊头硬硬的。 秦悠晃了晃,依稀听到熊头里有沙沙声响。 往公仔肚子里装“砂”很常见,往脑袋里装岂不是头重脚轻了? 秦悠好奇之下扒开熊头的长毛,后脑勺上有个跟熊颜色相似的蜈蚣形缝痕。 对比其他出厂缝痕,这一条明显是后缝上去的。 闲着也是闲着,秦悠把缝合挑开,一撮碎块散落到她被子上。 秦悠盯着看半天,脊背窜上一股股凉意。 这玩意,不会是骨灰吧? 第043章 秦悠前世见过骨灰,眼前这堆无论质地颜色形状都很像。 就是不晓得是人的还是其他物种的。 如果这些是全部的话,倒有可能是某种小体型宠物的。 她小心翼翼将被子上的所有碎渣末末都装回到小熊脑袋里,用针线缝补好——在不清楚其来路和是否有危险之前,还是不碰为好,外面还有个变态惦记她呢。 可惜事与愿违。 当她把小熊拿去外屋,缩回炕上刷手机平复心跳时,逼仄阴冷的木板房里回荡起一阵几不可闻的啼哭声。 秦悠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小屋风大点都会吱嘎乱响,听岔是家常便饭。可渐渐地,她发现那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一个劲往她耳朵里钻,她连手机里播放的声音都听不进去,满耳都是那不间断不真切的低声哭泣。 秦悠叹一口气,起身去外屋跟那小熊谈判。 “你有啥事好好说,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熊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气。 秦悠摸摸下巴,不是那堆骨灰? 难道是屋外的动静? 秦悠的手按在门上却没有推开。 前世她听过类似新闻,坏人故意在女生门口放婴儿啼哭的录音,等女生开门就会立刻动手行凶。 那位凶手不会已经找上门来,并且想用这种手段骗她出去吧?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静听,那声音依旧低沉模糊,听不真切。 录音都是生怕屋里的人听不见,哪有用这种似有若无快断气的? 如果不是录音,那就是有其他东西找上她了? 她朝床底招手。 蜘蛛从假人嘴里爬出来,盘成蚊香的蛇精也游了出来。 秦悠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门外。 两只小妖同时点头。 秦悠见它俩丝毫不紧张,不像是有强敌来袭。 她眼珠一转,心中已有判断:有人在装神弄鬼吓唬她。 她让蜘蛛顺房顶上的缝隙钻出去查探情况。 蜘蛛回来得很快,它告诉秦悠外面确实有个鬼鬼祟祟的人,暗中盯梢的尤老师已经盯住那人了。 秦悠没想到尤浩戈回来这么快。 白天他们分开是各有分工的。 沈青杨原是推了工作来看秦悠,这会儿名正言顺回去上工。他是三人中最显眼的人,他回去工作才能真正迷惑凶手,身边有助理和保镖也能安全些。 尤浩戈则去安魂园向其他常驻纸人询问是否看见过有人偷走清理掉的纸人。 游魂们名义上受纸人制约,实际上一旦受到强烈刺激变身恶鬼厉魂便有能力脱出纸人到处行凶——这也是凶手借垃圾填满来让受害者永世不得超生的主要原因,如果他亲自动手偷纸人埋纸人,纸人很可能会被激怒化为恶鬼,那就不是凶手能吃得消的了。 所以向纸人们打听消息要讲究方式方法,这活儿最适合尤老师。 扮演猎物的秦悠就轻松多了,她这一垃圾山都是帮手,听说有人来找茬,一个个比她还兴奋。 门上小圆镜特意求蜘蛛给镜面上挂了两根丝,主打沧桑惊悚氛围。 谁能想到凶手跟她们想到一块去了呢。 秦悠愁啊,吓唬人这个事她驾轻就熟,这回轮到她被吓,她要怎么演绎出真实感呢? 她向沈青杨求教。 沈青杨一惊一乍:凶手来找你了?别怕,我这就赶过去! 秦悠赶紧制止他,好说歹说才回归正题。 沈青杨演技很棒,教课完全不会,于是他把自己扮演变态那部电影给秦悠发过来,让秦悠尝试代入女主视角。 秦悠看着那张俊朗熟悉的面孔躲在阴暗角落里森森狞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青杨再给秦悠发信息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沈青杨:“……” 秦悠借着看电影酝酿出的恐惧情绪,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疑神疑鬼左右看。 一条白影凌空而起,直奔秦悠飞来。 秦悠惨叫一声,关上房门。 其实她看清那是一块塑料布,但不影响她发挥演技。 尤浩戈的信息紧随而来,问她是不是伤着了。 秦悠说没事,转手将沈青杨那部电影发过去。 沈青杨放心不下秦悠,左思右想之下给尤浩戈发信息,却发现自己又被拉黑了。 沈青杨把手机往床上一摔,扑到被子里生闷气去了。 ~ 秦悠抹抹脑门的冷汗,就听那没完没了的啼哭变了调调。 如果说先前是贴地哭法的话,现在就是边飞边叫,时哭时笑,缥缈到每一声都挠在人心窝窝最脆弱的部位。秦悠怀疑凶手搞了架无人机在木板房周围循环播放录音。 听觉是最能激发人们心灵深层恐惧的感官,可秦悠属于刺激过头会恼羞成怒的类型,现在屋外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动静在她听来俨然就是噪音,看电影培养的那点恐惧全数化为怒火,代入视角从受害人切换成了变态杀手。她抄起一根用棺材板削成的人腿骨形木棍,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 月黑风高夜,阴风阵阵时。 一个头发凌乱衣衫单薄骨肉如柴的人拎着根人腿骨站在垃圾山上,四周不是牌位就是棺材,这场景谁见谁跪。 秦悠故意用木棍摩擦地上的石块,发出规律的嚓嚓怪响。 当余光瞄见一点光亮从头顶飞过,秦悠扬棍一挥,石块急射而出,将那通体乌黑的无人机给打落下来。 秦悠晃晃脖子,骨骼咔咔作响间,她扯起半边嘴角冷酷一笑。 半开的房门上那面小圆镜很给力地反射过来一点光亮,刚好打在她脸上。 那张惨白瘦削的脸庞上,一抹殷红正在绽开。 黑暗中有极轻的物体落地声响。 秦悠扬起左臂张开手掌。 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 尤浩戈和接到沈青杨报信赶过来的白校长冲上垃圾山,最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矮个子男人缩在地上鬼哭狼嚎。 他的脚上缠了好几根细韧丝线。 他的头上还有一条花里胡哨的蛇在疯狂吐信子。 尤浩戈不明所以,不过这人的外貌特征倒是跟他打听到的消息完全一致。 白校长身为过来人,同情这人遭遇之余,暗暗踢他好几脚。 男人最懂男人,每一脚都恰到好处疼得要死又不会留下明显痕迹。 一个头颅从那人面前滚到阴暗角落。 尤浩戈以为假人脑袋又掉了,弯身捞起来,拿在手里才发现个毛绒绒的玩具熊头。 秦悠擦脸的手僵住,她跑回屋确认,放在外屋的熊果然只剩下个胖胖的身躯。 白校长拧着眉毛接过来掂掂:“小秦老板你怎么什么都敢往回捡啊?” 秦悠虚心求教:“这是什么啊?” 白校长:“阴气这么重,应该是个怨灵傀儡。” 怨灵傀儡跟纸人有异曲同工之妙,纸人收容横死游魂,傀儡收留怨灵。 怨灵并不局限于“人”这一范畴,所有由生入死的物种死后都有化为怨灵的可能。 怨灵,有怨难平,虽不及恶鬼,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白校长:“这个傀儡做得很不专业,也许是某个人想留骨灰做纪念,因缘巧合成了怨灵傀儡。” 尤浩戈摸摸下巴:“看来这个怨灵傀儡才是你能带着沈青杨从迷魂阵中跑出来的倚仗。” 那时的魔物被几位老师追得无处可逃,急需占据一个身体来隐藏自己,它盯上了体质弱的沈青杨。 秦悠的体质比沈青杨还差,身上再背个怨灵压制住她本就不多的生气,她这才阴差阳错闯进了魔物为沈青杨量身定做的迷魂阵。 魔物犹如惊弓之鸟,没敢和硬闯它地盘的怨灵死磕,不得已放二人离开。 后来沈青杨跟老师们在一起,秦悠身上也没了傀儡,魔物才重新找上她。 秦悠瞅瞅熊头,瞅瞅面部扭曲的男人,有点好奇他是被她吓到了,还是被神出鬼没的怨灵吓到了。 老牛在这时溜达过来,四只大蹄子一走一过,地上那位就不叫唤了。 秦悠找绳把人一捆,丢给白校长送去警局核查案件,无人机也被一并带走。 怨灵傀儡连头带身被秦悠全塞给白校长,谁知秦悠一觉睡醒,那只粉嫩嫩小熊就坐在她炕头,直勾勾瞪她。 秦悠:“……” 小熊脑袋一歪,头掉到她眼前。 秦悠一巴掌给扫飞了。 这一整天,小熊都在到处找头,没顾上找秦悠的麻烦。 ~ 这几天收来的纸钱太多,秦悠挑出一麻袋比较完整的拿去河边烧给守河之神。 魔物附身又离体,想也知道是守河之神帮了大忙。 这些残缺的纸钱最适合糊弄常年没有供奉的水鬼,守河之神搞搞奖励制度,说不定能让这条河的恐怖传说减少一点。 她又给守河之神插了新买的香烛,郑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河面翻开好大一朵浪花,一个面盆大的鱼头缓缓浮了上来,鱼嘴圆张,朝秦悠喷水。 秦悠躲得快,再看被喷的地面上有两大团泥巴,里面乱糟糟的混有杂草。 秦悠眼睛晶亮,这是余下的竹简? 大鱼在水面摇晃两圈,眼巴巴望着香烛。 秦悠很大方地给它也点上一把。 大鱼欢快甩尾,又是好大的水花拍到了岸上。 秦悠高高兴兴捡起那两条随水上岸的鱼,拎起装满泥巴的小桶回家。 然而家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沈青杨得知凶手落网、灭门案告破,特意拎了好些礼物上门,感谢秦悠帮他的粉丝报仇雪恨。 秦悠没在家,他就坐在门口等。 一个毛绒熊头滚到了他脚边。 沈青杨不以为意捡起来,想等秦悠回来还给她。 谁知熊头说话了。 “嗷呜。” 沈青杨:“……” 第044章 沈青杨最近商演非常多,能让他挤出时间去客串的一定是非常吸引他的剧本。 秦悠看着沈青杨分享给她的人物小传:“驱邪法师,身强力壮本领高强?” 她上下打量沈青杨,本人跟角色貌似就没有一个字能重合的。 沈青杨很尴尬:“缺什么演什么,我在现实里被妖魔鬼怪欺负,只能在电影里过过瘾了。” 秦悠能理解他的心态,但是:“妖魔鬼怪看电视吗?它们会不会觉得电影太夸张,上门来挑战你啊?” 沈青杨又坐地上了。 可合同都签了,他马上要进组开拍,硬着头皮也得上。 他又问秦悠要不要去赚点零花钱。 秦悠瞅瞅自家的歪瓜裂枣们:“你看上哪个了?” 沈青杨挨个看过去,除了老牛体型过于庞大不适合跨省去拍戏,其他都很适合。 他说:“要不,都带去?” 有大明星承包全部费用,秦悠乐得跟去凑热闹。 她跟白校长确认过红月还得一阵子,便携家带口跟沈青杨去了片场。 沈青杨的场次集中在山沟沟里拍,秦悠一到地方就觉得这又是个擅长作死的团伙,全世界那么多能拍恐怖片的地方,他们非要选个一看就像真闹鬼的犄角旮旯,跑都不知道哪边是出路。 ~ 制片方能请动沈青杨来客串,自然是大牌云集,奈何秦悠一个都不认识。 她看别人不稀奇,别人看她贼稀奇。谁不想知道当红鲜肉大明星沈青杨带来剧组的女孩子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碍于脸面没人去问,但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成了人们每天津津乐道的八卦谈资。 秦悠对此一无所知,她忙于给蛇精讲剧本。 深山老林背景下,没什么比一条五彩斑斓的蛇精更符合剧情需要了。 蛇精体格偏细,特效师表示会把成片里的它放大十倍来彰显主角们的境遇有多凶险、沈青杨扮演的法师有多厉害。 蛇精甩甩尾巴,很想真变成十倍大来入镜。 秦悠劝它:“你不管其他主角死活,总得考虑下沈青杨的体力吧,十倍体积,他跑完你的全长就累晕了。” 蛇精瞅瞅不怎么抗造的金主爸爸,思考着要不要再缩小一点。 正式开拍时,蛇精慢悠悠在镜头前游过,追着呜嗷乱叫的主角团漫山遍野跑。 玉树临风的年轻法师御剑而来,凌空绘符将蛇击飞。 蛇精很敬业地随着沈青杨一通瞎划拉倒飞出去。 沈青杨高人范儿一甩衣摆,自个儿绊个五体投地。 蛇精尾巴尖点地,脑袋探过来接住沈青杨的脸。 沈青杨颤巍巍道谢,手脚并用爬起来,这条要重拍。 主角团第二次疯跑格外卖力,因为他们在刚刚的意外中蓦然意识到追他们的蛇好像不是一条普通的蛇。 这次蛇精的戏份很顺利,待蛇被法师打出镜头、各位主角围拢上来之际,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角落里滚入镜头。 秦悠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背包。 她怕怨灵傀儡到处乱跑就一并带过来了,莫非是熊头偷偷滚出去捣乱了? 还在呀。 秦悠摸摸,掏出来瞅瞅,小熊完完整整,甚至模样要比平时纯良些。 这时,主角团炸开锅了。 能掀掉人脑盖的一声声惊叫引得工作人员纷纷跑上前去询问,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响亮的连番尖叫。 这一大堆人里,沈青杨居然是相对淡定的那个。 他在助理的掩护下挤出重重包围,踉跄着奔到秦悠这边。 “人,人……” 爬到树上看完热闹的蛇精在他旁边拧成了个脑袋的形状。 秦悠来回看他俩:“人……头?” 一人一蛇同时点头。 秦悠的心忽悠一下。 聚成堆的人群轰然散开,干跳脚的秦悠终于看见了那颗人头。 她端详半天:“你们怎么看出它是个人头的?” 光溜溜的大脑袋,眉毛头发都没有,鼻子眼睛耳朵也没有,唯有那张裂开的血盆大口异常醒目,满口獠牙闪烁寒光。 众人哑口无言。 就……不是人头能是什么呢? 敢拍恐怖片的剧组必然会请法师来压阵,此时,那位在舒适房车上睡大觉的大师挺着啤酒肚迈着方步走过来,一派淡定高人模样。 秦悠看看大师的脑袋,比地上那位还闪亮。 大师掐诀念咒,几道符纸急射而出。 人头左摇右晃,很随意地全部躲开。 大师面色不虞,招手叫助手搬来一桶汽油。 秦悠皱眉,在大冬天的深山老林里点火? 导演显然也怕火烧起来大伙死更快,好劝歹劝把大师火烧邪祟的念头给浇灭了。 大师又叫人找来个麻袋,再甩一叠符纸逼人头滚进麻袋,栓绳吊在歪脖树上。 眼见麻袋扭来扭去怎么都挣脱不开,众人热烈鼓掌,对大师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大师笑得如沐春风,昂首挺胸回房车上回味大明星们的膜拜。 剧组众人热情高涨,张罗着重拍刚刚的镜头。 秦悠缩在角落里,时而看看扭动的麻袋,时而看向大师的房车。 她把小熊握在手里,问它:“把你脑袋装麻袋里,你就没法闹了吗?” 小熊的玻璃大眼珠晃啊晃,定格成不屑的眼神。 秦悠也是这么想,那麻袋是剧组用来装道具的批发货,用它装人头起码要在上面画几道符咒镇压一下吧。 那位大师不会是个骗子吧? 她趁拍摄间隙找沈青杨询问。 沈青杨叫她放心,那位大师在娱乐圈里很有名气,很多拍摄灵异类题材的剧组宁愿延后拍摄也要请到他,有些明星会点名要求由他坐镇片场。大师不负众望,每年都能在片场驱赶几个邪祟,名气是靠实实在在的战绩积累起来的。 秦悠仍是惴惴不安,她偷偷拍下麻袋照片发给尤浩戈,问他知不知道那光头是什么物种。 尤浩戈直接打来电话:“你们出去玩居然就不叫我!” 秦悠:“我们是来工作的。” 尤浩戈:“有赚外快的工作你们居然不叫我!” 秦悠:“……” 尤浩戈愤愤难平:“我寒假闲着呢,剧组怎么不请我坐镇呢。” 秦悠:“……” 尤浩戈:“我还能演妖魔鬼怪呢。” 秦悠:“……” 尤浩戈:“你们到底在哪呢?” ~ 当主角团再一次完成逃窜,欣喜地向击退蛇精、御剑悬在半空的年轻法师围拢过来之际,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正挂沈青杨的威亚上。 威亚不堪重负,瞬间落地。 尤浩戈爬起来:“今天摔得不疼嘿。” 秦悠第一个跑上去拉开他,将砸在地里的肉垫沈青杨拯救出来。 沈青杨晃晃有点晕的脑袋:“我也不疼呢?” 再看坑里头,蛇精都翻白眼了。 ~ 沈青杨以“这是我请来的老师”为由解释了尤浩戈的到来。 剧组众人纷纷夸赞沈青杨认真好学,一个简单的御剑动作都要请专业老师来指导。 秦悠愈发觉得,那位光头大师的名声没准也是这么叠加出来的。 尤浩戈装模作样给沈青杨讲了讲御剑的要领,等众人注意力又放到重拍上,他和秦悠悄咪咪凑到麻袋附近。 麻袋早就不动了。 尤浩戈撇嘴:“这破玩意能困住人家就见鬼了。” 片场那头响应号召似的,被再次滚进镜头的人头吓得鸡飞狗跳。 大师这次动了真火,用网兜罩住人头丢进火盆猛烧。 浓烈的焦臭腥腐气味弥散开来,呛得人们睁不开眼。 尤浩戈拉着秦悠躲到高处上风口,见沈青杨咳得倒地不起,他又冲回洼地把快断气的大明星给扛上来。 沈青杨趴在地上,萦绕在鼻端的泥土腥气真是沁人心脾。 秦悠问尤浩戈:“那个人头是什么东西?” 尤浩戈嗅着顺手从后勤那拿来的橘子:“原本是个地煞,一种因地气而生的灵物,没什么好恶也没有具体形态,不算邪祟。” 秦悠:“原本?” 尤浩戈:“白纸最容易染色,遇到好人化善缘,遇上恶人结恶果。它起初看你们拍戏觉得好玩就来凑个热闹,你们都是脑袋露在外面,它有样学样也变成个人头的形状。可现在那个二百五把它丢火盆里烧了,换成是你,你气不气?” 沈青杨狠狠打个哆嗦:“烧都烧了,还能闹么?” 尤浩戈哼哼:“地煞接整座山的地气,你能把这座山连根拔起全部烧掉的话,它就不闹了。” 沈青杨快抖成羊癫疯了。 秦悠看尤浩戈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尤浩戈笑嘻嘻:“地煞记仇,有仇必报。我又没得罪它。” ~ 臭味久久不散,今天的戏彻底拍不成了。 大山深处,人们不是住房车就是住帐篷。 沈青杨为了照顾秦悠这一大家子,特意开了他自己的豪华大房车进山,几个人加几个小妖倒也宽敞。 一到车上,蛇精,蜘蛛,外加小熊四仰八叉倒了一地,显然是被今天连番的折腾玩坏了。 秦悠透过窗子望向三五扎堆钻帐篷的人群,颇为郁闷。 尤浩戈安慰她:“深山老林有危险也有好处,这里精怪妖魅颇多,死鬼可是一个没有。相比鬼邪,精怪要安分得多,它们修行不易,不会随便露面伤人。” 沈青杨:“那地煞怎么出来了?” 尤浩戈:“你们闯到人家里傻子一样吱哇乱叫到处跑,还不许主人热情参与一下么。” 第045章 转来一早,秦悠神清气爽下了车,却见往日神采奕奕的主演大明星们一个个眼圈青黑,要不是每个人的影子都很正常,她都怀疑他们一夜之间由人变鬼了。 相较之下,一夜好眠的沈青杨愈发有高人范儿了。 工作人员不带妆,状态更是惨不忍睹。 沈青杨问相熟的副导演怎么回事。 副导演说他的帐篷昨晚一直窜凉风,冻得他睡不着,还会时不时听到诡异的咔咔声响,夜深人静格外渗人。 沈青杨又问了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情况,连睡房车的人都没能幸免。 工作人员先于演员们进山踩点,在这里住过好些天,从未遇到这类状况。结合昨天的怪事,人们上野厕都要成群结队才敢去。 尤浩戈领了早餐包子溜达过来,分给秦悠一个。 沈青杨也要,手被尤浩戈打得通红。 ~ 今天第一场戏还是主角团被蛇追。 蛇精没了昨天的新鲜劲,看谁都想咬一口。 主角团在它不善的小眼神逼视下跑得更快了。 年轻英俊的法师一出场即击退蛇精,众人围上来,感谢的话尚未出口,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出现在他们脚边。 主角团惊叫连连,齐齐躲到法师身后。 法师沈青杨眨眨眼,晕了。 “咔!什么情况?没人跟沈老师说这场戏改了吗?” 现场又是好一阵混乱。 秦悠拄着下巴,时不时望一眼大师的房车。 手忙脚乱的一上午过去,这场简简单单的戏终于拍好了。 沈青杨气鼓鼓坐到小饭桌旁,看哪个菜都不顺眼。 “他们就没觉得刚击退蛇精又冒出来个人头很奇怪吗!” 尤浩戈调侃:“可能导演认为主角团一开场就被人头追更奇怪,才让蛇先追一段烘托下气氛。” 沈青杨直拍桌子:“他怎么不让蛇顶个人脑袋追呢!” 蛇精仿佛得了命令游去道具组,片刻后导演那头叫出了杀猪的动静。 紧接着是导演到处找编剧的叫喊。 秦悠发现恐怖片导演的脑回路真是不同凡响。 ~ 沈青杨来客串的时长是固定的。 耽误了这么久,导演着急要赶进度,于是全组连夜加班,编剧改剧本的笔快划出火星子了。 导演没有丧心病狂到命令那条一看就很毒的蛇顶个道具人头,蛇蛇自由发挥,把变身人头大小的小熊脑袋顶了起来。 它先去制片人那转了一圈。 制片人一边擦汗一边给它们算双份工资。 蛇精兴高采烈把领来的工钱交给秦悠,再抢走熊头偷摸往颈子里塞的那份也给秦悠,屁颠屁颠找演员们走戏去了。 沈青杨对于大半夜率领作死主角团去找画风跑偏的蛇精决战这种戏码已无力吐槽,牵线木偶的僵硬表演里看不出半点他来之前那种朝气蓬勃的期待。 秦悠觉得要是给主角团画上烟熏妆能比顶熊脑袋的蛇精更像怪物。 这一场动作戏偏多,除了蛇精,其他人状况频出屡屡ng。 在沈青杨咬紧牙关拍完自己的全景动作戏,最后亮相就能收工的关键时刻,女主角毫无预兆摔倒在地。 沈青杨没有动,他担心这又是导演临时改戏忘了通知他。 女主角撕心裂肺惨叫起来,人迅速倒滑出去。 导演懵了,他不记得剧本改成这样了啊? 编剧也懵了,导演改剧本没告诉他? 所有演员沉浸在刚刚的戏剧情绪里,导演没喊停,大伙都以为这是戏中安排。 被法师打“死”的蛇和熊头是反应最快的,一个游动一个滚,疾如闪电追了上去。 它俩一动,秦悠和尤浩戈就知道真出事了,立刻大喊起来。 导演最先回神喊“咔”,然后率领一部分人去追女主角,余下人去请坐镇大师。 那辆一整天没动静的房车缓缓开门,大师惨白着一张胖脸呆坐在座位上,手脚抖得像刚被雷劈过。 ~ 熊头大概是气愤于工钱被蛇精抢走上交,这会儿有了发泄空间,骨碌得如同球形闪电,转瞬便赶超女主角。 可惜没能及时刹车。 等它折返回来,女主角已经被蛇精成功拦截。 女主角脚上缠着一根枯藤,蛇精弄不断。 熊头面朝下一顿乱咬,枯藤断了不说,地上还多出个坑。 蛇精很好奇它那张装饰用的三瓣嘴是怎么张开的。 女主角连拖带吓昏迷不醒,导演派车将人送去山下医院。 少了个重要演员,拍摄不得不再次暂停。 导演连连叹气,登上大师的车商量对策去了。 ~ 尤浩戈自打回到房车,脸上就很不好看。 沈青杨受到惊吓的惨白脸色都比他好些。 尤浩戈把熊头啃断的枯藤给二人看。 二人左看右看也没能看出个花来。 尤浩戈说:“藤就是最普通的藤,没成精也没施法,它会卷走人只能说明这座山的地气动了杀机。” 秦悠一惊:“不是说没得罪地煞的人没事吗?” 尤浩戈哂笑:“地气不会乱动生人,除非有人先对它下了毒手。” 他环顾四周:“你们觉得谁有这个本事?” 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大师的房车。 沈青杨很气愤:“冤有头债有主,是大师得罪它,它怎么能拿无辜的人撒气。” 尤浩戈凉飕飕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地气没找过大师?” 沈青杨:“什么意思?” 尤浩戈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是谁主张请那光头来坐镇的。 沈青杨笃定回答:“陈姐姐,就是被拖走那个女演员。” 尤浩戈又问:“你跟那位大师熟吗?” 沈青杨摇头,他跟大师合作过几次,都不是他邀请、要求的。他一个玄易一年级留级生遇到危险肯定优先寻求自己相熟且可信的老师们帮助。 尤浩戈微微放松了些:“那还好,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青杨被他这话说得更懵了。 秦悠却猜到了什么:“她被大师连累了?” 尤浩戈难得板起脸,一字一顿严肃地说:“不是连累,是陷害。” 地煞通地气,山脉连地脉,天地合为一体。地煞受了挑衅就要搞连坐报复的话,这世上早就没有人类了。 大师得罪了地煞,地煞只会找大师的不痛快;其他人吹捧大师,地煞小惩大诫让他们一夜难眠。 地煞并非凶煞,不会真要人命,让它出口恶气这事就过去了。 可那位大师仗着自己懂一点玄门易理,非要跟找上他的地煞地气硬刚。 结果可想而知。 到这一步,也只是大师跪地求饶就拉倒了。 偏偏他以为自己大祸临头,作法将这份“仇怨”转嫁给了其他人。 大师手里肯定有合作密切的明星八字,而那位女主角恰好身在此山中,成了他不二的替罪羊人选。 地煞遇凶则凶,大师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地煞联动地气生出了“天诛地灭”的杀心,第一灾便落到了被大师转嫁灾祸的女主角身上。 秦悠:“听起来,很像当初给我塞的那块凶石头。” 尤浩戈:“原理是一样的,都是歪门邪道。” 他把这事直接上报玄易大校长,大校长的人脉哪是沽名钓誉的所谓大师能比的,不过两日,大师就被官方部门带走立案调查,过去替某些明星土豪干过的龌龊事终究会一件不落全挖出来。 大师被带走以后,剧组彻底停摆了。 导演唉声叹气,跟主创们商议改换拍摄地点从头再来。 至于造成的费用损失只能由他个人承担。 尤浩戈听闻消息,毛遂自荐来剧组坐镇。 导演没听过他这一号,尤浩戈也不用沈青杨替他吹嘘,当即掐算出导演许多私密事,惊得导演恨不能把他当神仙供起来。 再给他嘴上贴个封条。 尤浩戈得到了那辆大师专用房车使用权,当天载着秦悠和管钱的制片人去县城采购。 在一系列祭拜天地山神的正统仪式过后,地啸三声,天降惊雷。 尤浩戈说地气郁结的凶气化解了,地煞或许还会来剧组闹一闹玩一玩,但只要大伙别去招惹,地煞就不会再害人了。 此后的拍摄终于步入正轨。 魔改过的戏份因为时间限制的缘故不得不改回最初的版本,沈大明星心气儿顺了,拍得就顺,按时杀青当天就被经纪人亲自接走去跑后续的演出。 秦悠闲来无事,留在山里跟尤浩戈作伴。 尤浩戈带秦悠漫山遍野溜达,这天被他们找见一棵焦黑半边的树木。 秦悠瞅瞅方位:“这不会是被前几天的雷劈的吧?” 尤浩戈点头:“这是雷击野枣木,制作法器的好材料。” 他招手叫来熊头,让它咬断树干。 秦悠眼巴巴瞅着熊头变身老大一个,转圈围着树根死命啃,很快便把这棵颇有年头的老树啃倒在地。 尤浩戈掰下几根细树杈,说是要送给大校长的谢礼。余下一整棵树全给了秦悠。 秦悠这下可有事忙了。 雷击枣木的树芯无疑是最精华的部分,她整个取下来,按照尤浩戈的晨练宝剑打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木剑。 收到赠礼,尤浩戈受宠若惊,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吃饭睡觉都不肯撒手,没事就挥舞几下。 剧组以为又有东西来闹,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 秦悠哭笑不得。 她把尤浩戈淘汰的那把宝剑拿来做实验,她打算给宝剑安个折叠扶手。 这对拿宝剑当武器,偶尔当个交通工具的人来说很多余,但对尤浩戈以及全体算命系老师来说绝对是能改善他们出行质量的伟大发明。 第046章 上次的红月对战,秦悠就只有一根上吊绳,却靠一张边角料临时拼成的符纸一战成名。 这一次,她的战斗装备非常丰富。 不过打仗轮不到她,她是去捡漏收破烂的。 白校长带她的用意很明显,一是她才被魔物附体,红月时很可能成为某些流窜邪祟的攻击目标;二是她出众的法器修复能力,带她去,好些损毁的法器都能拯救回来。 秦悠出发前将家里这些位挨个审问一遍。 能控制自身情绪不受红月影响的可以跟她去见世面,可能会被红月策反成敌对势力的留守垃圾山严禁外出。 最终老牛和蜘蛛获得同行门票,怨灵被锁进木板房反思人生。 蛇精是能够抵抗红月诱惑的,不过秦悠考虑到家里不能没人留守,加上蛇精没少见识红月的“世面”,捡垃圾又没手,还不如待在垃圾山以策万全。 秦悠骑牛来到玄易时,尤浩戈和沈青杨都到了。 她这才知道他们这个小组就只有六个人——白校长,刘老师,王旗他爸以及他们仨。 沈青杨比她还震惊:“我也算一个?” 白校长瞪他:“你不是玄易学子么。” 沈青杨讷讷不敢反驳。 秦悠可还记得上回随队出战的最小成员是赵弘枪,那位落水丢魂、如今魂魄归位仍在静养的大二学生。 沈青杨年纪比赵弘枪大,可他是大一生。 怎么都升不到大二的那种超级差生。 王副主任说:“我们追踪魔物的过程中找到了其他害人魔物的线索,此次红月对战我们负责的就是魔物活动区域。你们人手一个降魔哨一把魔音琵琶,吹哨扒拉弦没什么技术含量。再说我们也不一定能遇到魔物。” 王副主任话里话外都在给几人吃定心丸,秦悠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红月之夜巡逻魔物活动区,还非要带上她和沈青杨,这不就是要借他俩的虚弱体质引蛇出洞么。 她偷偷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点点头。 秦悠踏实了。 ~ 目标区域不在本市,白校长雇了辆大货车把老牛在内的所有人拉到地方,天也渐渐暗下来。 夜幕降临时,几不可见的小月牙陡然变为血红色圆盘。 天地笼罩在红芒中,任何人身处其中都会禁不住胆战心惊。 秦悠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专门准备了一副有墨镜涂层的泳镜。 别人看她有点搞笑,她看别人就是墨镜过滤后的正常暗色调。 没了红光的干扰和心理暗示,她捡破烂都比上次麻利许多。 老牛没有拉车,只在身上挂了两个大麻袋,行动十分灵活。 沈青杨好奇那块装在袋子里的带轮子大木板是干嘛用的。 秦悠:“放地下就是牛拉小板车,打不过就跑,跑不动就坐车。” 沈青杨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浩戈的战斗力约等于没有,所以白校长安排他沿街喊话。 尤浩戈驾轻就熟,走到哪嘲讽技能就开到哪。 一条老旧长街没走完就跳出来三个小鬼,气咻咻要撕烂尤浩戈的嘴。 尤浩戈抡起秦悠送他的鞭子,抽得三个小鬼抱头鼠窜。 小鬼撤走,大鬼登场。 白校长上前迎敌,几张符纸甩出去将对手击得溃不成军。 秦悠瞅瞅飘了满地的纸灰:今儿不会什么都捡不到吧? 白校长无愧他的校长头衔,在前面一站仿若门神,妖魔鬼怪谁都别想闯过他那一关。 刘老师和王旗他爸在后方掠阵,他们这支队伍可谓固若金汤。 秦悠闲得无聊就去翻沿街垃圾桶,捡点陌生城市的陌生垃圾—— 她终于在捡来的塑料瓶上看见沈青杨的笑脸了。 再看代言人本人,快被前方一个接一个出场的怪物们吓哭了。 老街生活垃圾颇多,秦悠在垃圾桶最底下看到个圆滚滚的物件,剧组后遗症犯了还以为是人头,捡出来才发现是个干巴烂的甘蓝。 秦悠突发奇想,在没烂的菜叶上刻各种符咒。 最上面刻驱鬼符,底下刻上次拼出来的不知名符咒,在下面刻降魔哨上的攻击符箓,再底下刻点石头弹珠上没人认识的符文,层层叠叠几十个。 老牛嫌她浪费口粮,喷出老长一口气。 神经紧绷的沈青杨一哆嗦,不小心撞到秦悠胳膊,沉甸甸的甘蓝脱手飞出,沿着有些坡度的长街滚出老远。 秦悠正在纠结要不要追去把劳动成果捡回来,就见那滚动的甘蓝突然停住,最外面的几层菜叶迅速枯萎碎裂。 秦悠的视线由低转高,这才瞧见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在烂菜上面逐渐显现轮廓。 似人非人,脚不沾地。 沈青杨也看到了,惊叫声引来刘老师和王副主任。 二人浑身一震,面露喜色。 “魔物现身了!” 秦悠在二位老师的保护下撤到后面,特意摘掉泳镜正面观察那魔物。 红光照耀下,魔物身形飘忽摇摆不定,很像血之诅咒的红雾长了个畸形的人脑袋,面对两位严阵以待的老师没有丝毫惧色。 反倒是两位老师肉眼可见紧张起来。 魔物嘲讽一笑,踢一脚挡了它路的甘蓝。 那棵烂菜由内而外炸了开来。 魔物哪曾将烂菜放在眼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炸了个正着。 在场所有人呆若木鸡。 不可一世的魔物,杀人比砍瓜切菜都要容易的魔物,比附身秦悠的魔物更凶险的魔物,被一棵化身炸弹的烂菜炸成了筛子,腐烂菜汁糊了它满头满身,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的同时,将魔物虚实结合的身躯溶得七七八八,任凭魔物如何修复都无法再恢复成一个完整体。 刘老师不可置信直吞口水。 王副主任变了声调:“小秦老板你对它做了什么?” 秦悠:“……我只是不小心掉了棵菜。” 老牛对月长哞,对彻底没法吃的甘蓝默哀三秒钟。 击退大鬼的白校长摆了个酷酷的造型,高人派头拿捏妥妥的,往这边瞄一眼,惊得差点拧了胯。 魔物想要抽身而走,奈何那烂菜汁犹如黏胶,牢牢将它固定在那一亩三分地上。 那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脸上满是惊恐,喉咙深处发出呜咽怪哼,竟是连大叫都已发不出声。 沈青杨搓搓被魔物哼出来的鸡皮疙瘩,左右瞅瞅:“尤老师呢?” 众人这才发现尤浩戈不见了。 秦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校长很淡定:“祸害遗千年,这条街的邪祟都死绝了他都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人还是得找。 刘老师用法器将那个几近消散的魔物收起来。 他跟魔物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是头一次见到魔物被收进法器时露出感激涕零的微笑。 ~ 长街仿佛没有尽头,几人时走时停时进时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能藏人的犄角旮旯。 沈青杨叫住又一次扒住垃圾桶往里张望的秦悠:“他不会钻到垃圾桶……” 他这话尚未说完,秦悠从垃圾桶里检出一顶棉帽子。 尤浩戈今晚戴了一顶这样的。 白校长的脸色很不好看,接过帽子占卦推算其主人的下落。 无果。 刘老师的汗大滴大滴淌下来:“尤老师不会有事吧?出发前他给我们都算过的。” 王副主任打断他:“尤老师没给他自己算。” 所有人都沉默了。 沈青杨戳戳白校长。 白校长没好气吼他:“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沈青杨哆嗦哆嗦:“小秦老板好像也不见了。” 几人四下一看,秦悠当真不见了。 老牛优哉游哉嚼着什么,猩红月色洒在它身上,映得它像个吃人的怪物。 沈青杨跳着脚远离老牛。 老牛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第047章 秦悠站在老旧长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老牛倒是还在,正在那儿吹气向她讨菜叶呢。 秦悠从麻袋里抓一把菜叶给它解闷。 老牛慢悠悠嚼起来。 秦悠敲敲揣衣兜里的木头盒子,敞开的小洞里钻出个砂糖橘。 这是她给蜘蛛打造的临时小窝,免得直接揣兜里再把蜘蛛挤露馅了。 蜘蛛八个大黑眼泡左转右转,秦悠看出它也十分迷惑,怎么好好站在街上都能跟同伴失散。 不过如此一来,她对尤浩戈的担忧减缓了些许。 尤老师大概跟她是相同处境,人应该还是平安的。 她朝老牛招招手,老牛慢吞吞跟在她身后,一人一牛一蜘蛛在空荡荡的长街上来回走。 只剩自己,秦悠生怕泳镜过滤掉潜在危险,不得不强忍不适摘掉泳镜。短暂的适应过后,秦悠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跳速,不停深呼吸才有所缓解。 长街尽头是三岔路口,通往截然不同的几个区域。 秦悠摆弄手机,好半天屏幕还是黑的,不晓得是没电了还是被这里彻底屏蔽了。 不能查看地图,秦悠不敢乱走,返身往长街另一头走。 路过那个捡到帽子的垃圾桶时,一个人突然从里面冒了出来。 秦悠还没怎么地呢,蜘蛛八只爪爪吓得炸开花了。 秦悠拍拍它,定睛看去。 “尤老师?” 只见尤浩戈头顶一块西瓜皮,脏兮兮的,正费力从垃圾桶往外翻呢。 秦悠微一蹙眉,随即神色如常。 她问:“你怎么跑到垃圾桶里去了?” 尤浩戈翻出来,落地时差点跌个跟头。 他说:“我也不知道,就感觉有个东西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就大头朝下扎进去了。” 秦悠探头往垃圾桶里瞥一眼:“那是什么?” 尤浩戈向垃圾桶里张望:“什么?” 秦悠一脚踹他后腰上,硬把他又踹回垃圾桶。 蜘蛛跳到垃圾桶边上,唰唰织了个九宫格。 尤浩戈再怎么使劲都出不来了。 秦悠居高临下盯着那张比沈大明星还优越的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已不像是人了。 蜘蛛蹲在它的蛛丝上,螯肢挥来挥去嘶嘶叫唤。 秦悠听不懂,但直觉告诉她蜘蛛在骂脏话。 “尤浩戈”双目泛红,凶相毕露。 蜘蛛原地认怂,跳回到秦悠身上才向着桶里那个已经称不上人的东西竖起中间的螯爪。 它居然在竖中指。 秦悠扶额,她家唯一的好孩子这是学坏了还是暴露本性了? 那个东西开始疯狂撞击垃圾桶四壁,塑料桶身咚咚作响,裂开了好几道。 蜘蛛早有准备似的又射出几条蛛丝,细细的蛛丝在桶身上薄缠几圈,那东西怎么折腾都出不来。 秦悠听着耳边嘈杂的怪动静,警惕观察四周之余,心头浮起些许熟悉。 如果没有这个假冒尤浩戈的东西,这里跟她和沈青杨被困的迷魂阵其实十分类似。 她摸摸挂在胸前的降魔哨,要不,吹一下? 原版被她借给了更容易被盯上的沈青杨,她这个是街边买的,特点之一:便宜;特点之二:吹起来贼响。 哨音一起,垃圾桶里那位瞬间消停。 秦悠见有门儿,吹得更起劲了。 可降魔哨终究威力有限,她再怎么吹,不见了的那几位也没有出现。 老牛呼扇几下耳朵。 秦悠拿掉哨子侧耳细听。 在长街另一头依稀也有哨音。 ~ 长街中段,秦悠又瞧见了尤浩戈,他趴在垃圾桶上,头上扣个瓜皮。 见秦悠走过来,他伸长手臂作求助状:“小秦老板快拉我一把。” 秦悠抱着手臂:“你在垃圾桶里干嘛?” 尤浩戈垮着个脸:“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推进来的。” 秦悠:“你怎么不出来?” 尤浩戈:“腿抽筋了。” 秦悠点头,上前作势要救他。 尤浩戈张开双臂。 秦悠的哨子对着他的耳朵一阵狂响。 “尤浩戈”目眦欲裂,身形融化似的变成了个怪物。 蜘蛛眼疾手快把这个垃圾桶也封住。 ~ 尽头最后一个垃圾桶里依然有个尤老师,头顶瓜皮,见秦悠走过来,惊恐地缩进桶里。 秦悠探头向里张望。 尤浩戈咧咧嘴角,扯出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秦悠:“尤老师?” 尤浩戈瑟瑟发抖:“小秦同学。” 秦悠:“你怎么在垃圾桶里?” 尤浩戈快吓哭了:“暖和。” 秦悠:“……” 尤浩戈往桶底使劲坐了坐。 秦悠怀疑这个尤老师是真的,可她要怎么让尤老师相信她是真的呢? 这局面,明显是双方都没少被冒牌货骗啊。 老牛看他俩大眼瞪小眼跟有病似的,溜达过来一嘴咬住尤浩戈脖领子将人薅出来大半。 尤浩戈那大长腿蹬了两下,垃圾桶翻倒,垃圾撒了一地。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骨碌到秦悠脚下,居然是个半烂的甘蓝。 秦悠越看越觉得这就是先前把魔物炸成筛子的那个。 尤浩戈双脚落地,腿一软坐到地上。 老牛揪他好几回都没能使他站起来,一气之下啃走他头上的瓜皮,咔嚓嚓嚼得多少带点个人恩怨在里面。 尤浩戈见状反倒放松下来:“谁家好妖吃垃圾啊。” 老牛气不打一处来,喷他一脸热气。 ~ 互相确认身份的两个人坐在道牙子上。 一直走在队伍最前面做口头输出的尤浩戈压根不知道后面发生过什么事,看秦悠抱着个烂菜搞雕刻才猜出个大概。 “起作用的除了降魔哨和魔音琵琶上的符箓,还有这个。” 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个石头弹珠,那是当初秦悠送他防诅咒的。 他用指尖描绘上面的纹路给秦悠解释:“我查过资料,这应该是失传的古老符文,对邪祟是无差别攻击。不像现在这些,驱鬼符对妖就无效,驱魔驱鬼还得分两条流水线。” 秦悠不解,既然以前的符文更好用,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些弱化的版本。 尤浩戈叹气:“越冗杂的符文对修习者要求越高,千年前修行者是极少数,都是既有天分又肯努力的天之骄子,他们能够兼顾修行和降妖除魔,还有一颗不为世俗动摇的心。你看玄易的学生们,硬往他们脑子里灌知识都教不会,哪可能学得会以前那些更复杂的符文。一代传一代,能传承多少就算多少;顶尖的高人越来越少,纵向没有了延伸就等于安全没有了保障,人们只好追求横向广泛培养,以普及为主。慢慢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秦悠心里酸酸的,她在旧物修复这行看得多了,很多旧物制作手艺早已失传,因为没人愿意吃苦去学。这就导致她这种修复人才想更深入去钻研专业知识却无从入手,很多技艺连残卷典籍都没能传下来,她和爷爷就只能靠经验去摸索,耗费大量时间和心力不说,到头来也只能修个表面功夫,看上去勉强是个完整的老物件罢了。 没想到换了个世界,她依然要面对同样的悲哀。 尤浩戈看她情绪低落,急忙转移话题:“这些符箓刻在一起叠加生效,遇邪祟自燃,可一棵烂菜烧不起来,它就炸了。” 炸开的烂菜等同于燃烧的符纸,强大的威力哪是寻常魔物吃得消的,因而那魔物成了那副模样。 可那毕竟是让玄易整个驱魔系都头疼的厉害角色,本事不容小觑。 符咒刻在烂菜上,威力有所削弱。 最最重要的是刻符咒的秦悠是个体质极差的普通人。 于是那魔物在溶化过程中“挥发”了一部分自己,在红月的激发作用下形成了类似迷魂阵的效果。 假扮成他们两个诱骗彼此的是魔物出逃的意识,它想借近距离接触而附身躲藏。 秦悠很郁闷:“白校长那么厉害,很快就能找到我们吧?” 尤浩戈很不乐观:“驱魔这一块他不一定比得过刘老师和王老师,他在这一队主要对付的是魔物以外的其他鬼怪。” 秦悠想到先前她和沈青杨困在迷魂阵里,几位老师遍寻不到,也就不抱希望了。 她掂掂烂菜:“要不再刻一个?” 既然出不去,不如节省体力。 跟魔物打过几轮交道的两人都很疲累,正好趁刻菜的时间休息。 秦悠一回生二回熟,要不是临时捡的小石头不顺手,她早就刻好了。 尤浩戈口渴,去翻老牛身上的麻袋。 就在秦悠反复打磨弹珠上古老符文之际,一股骇人的气势拔地而起,借红月之威席卷向路边这二人。 秦悠专注于刻菜,丝毫未觉。 背对这边的尤浩戈猛转过身,那颗被他揣回怀里的石头弹珠不知何时夹在他的二指之间,粗糙的表面凝起一层凛冽银光,转瞬又变回石子模样。 弹珠裹挟千军之势急射向那有如实质的气势,空气震颤如水波。 秦悠被两股力量撞击的气浪掀得倒仰。 尤浩戈兜住她的双臂,连拖带抱将她搬到老牛身后。 老牛跨前,长哞不止。 它每叫唤一声,抵住整个气势的弹珠就前进一分。 老牛的两只大眼珠子正对红月,映照得通红。 那气势隐隐有了碎裂之势。 尤浩戈抄起秦悠没撒手的烂菜投掷出去。 同时吹响降魔哨。 那气势在炸开的烂菜汁中溶得再难凝聚,溃散无踪。 第048章 见秦悠和尤浩戈平安无事,白校长那张脸可算有点血色了。 他不耐烦地摆手:“别吹了!别弹了!别叫了!” 几位老师听话停手住嘴,老牛却上劲似的叫起来没完。 白校长在老牛屁股上拍一巴掌。 老牛给他一蹶子。 这下世界清静了。 白校长捂着老腚,泄愤似的在尤浩戈屁股上踹一脚。 尤浩戈就势倒地,人事不省。 秦悠胸口闷得难受,见这几位不像魔物伪装出来的,放心地晕了。 白校长的头发都竖起来了:“那个碰瓷就算了,这个我可没碰啊。” 长街所有店面都关门闭户,谁都咋不开。 众人无奈,只好把秦悠那个小板车挂老牛身上,再腾个垃圾桶把这俩人放进去,用小车拖着走。 沈青杨自告奋勇:“我可以背小秦老板。” 白校长斜楞他:“你能自己走完全程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青杨缩缩脖子:“要不,您背?” 白校长直吹胡子:“我背小秦,你上前面打鬼去啊!” 沈青杨缩起肩膀,再不敢吱声。 白校长粗鲁地扒拉扒拉尤浩戈,让秦悠能靠舒服点。 尤浩戈在他的扒拉中醒了过来。 白校长看他就来气,将那顶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帽子扣回尤浩戈脑袋上,使劲往下一拉。 尤浩戈的眼前又只剩黑暗了。 白校长去队伍前面开路,刘老师和沈青杨一左一右扶着垃圾桶,向尤浩戈询问他俩失踪的经过。 尤浩戈挑重点说了说,然后很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座驾。 他今晚跟垃圾桶格外有缘嘛。 ~ 秦悠醒来时,红月早已结束,天光渐亮,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喜气洋洋。 她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明天要过年了。 白校长见她醒了,递来一杯热牛奶。 秦悠边喝边翻白校长又递过来的那一袋:“昨晚战况这么激烈吗?” 她跟大部队分别前可是一样破烂没捡到,残破的法器怎么就装满这么大一兜子了? 白校长:“这是玄易昨晚所有损坏的法器和符咒。” 秦悠:“……” 白校长瞪了后视镜里看自己的秦悠一眼:“姓尤的给你要过来的,不是我大过年没事给你找事。” 扫荡早餐店的尤浩戈拎着新出锅的包子上了车,好吃好喝往秦悠手里一放,再把老师们交的维修定金也一并给了秦悠。 好厚好厚一叠钱。 秦悠笑得像是收了个新年大红包一样开心。 白校长的白眼翻得跟需要急救差不多。 回程的车走走停停,秦悠看什么都想买,手头又有钱。 白校长嘴撇得老大不乐意,但每次看秦悠流连哪个摊位都会停下来催她赶紧去买别耽误时间。 秦悠家里一点过年氛围都没有,要买的东西很多。 尤浩戈和裹成粽子的沈青杨帮忙拎包装车,坐另一辆车的刘老师和王副主任早都到家吃上热乎午饭了。 白校长送他们回到垃圾山,秦悠趁那二位卸车的时候塞了一块巴掌大的木料给白校长。 白校长眉头挑起老高:“枣木,还是雷击过的?好东西呀!” 秦悠笑眯眯表示这是送给白校长的新年礼物。 白校长爱不释手:“这东西不仅贵还很稀有,有钱都很难买到,小秦老板你有这样的好货尽管开价,我不能白要……” 他回头一瞧,秦悠早跑回垃圾山规整她那小山一样的年货去了。 白校长默了默,无奈地摇头笑笑,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尤浩戈在车后跳脚:“你个白老头就不能捎我一程么!” 白校长充耳不闻,吹起欢欣雀跃的小口哨。 解除武装的沈青杨从他身后晃过去,轻飘飘送他一句:“别装了,说得好像他捎你你就肯走一样。” 尤浩戈回敬他一句:“你都没走我为什么要走?” 沈青杨双手掐腰:“我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二天,过年休息怎么了!” 尤浩戈理直气壮:“你家休息不了非跑别人家来休息呗。” 老牛呼扇着耳朵从二人中间硬挤过去,大眼珠一边瞪一个,硬把俩人到嘴边的话给吓回去了。 ~ 秦悠回家第一件事:大扫除。 上次大扫除还是在扩建木板房盖火炕的时候,后来加盖烟道弄得乌烟瘴气也没再好好打扫。 两个现成劳力不用就要斗嘴,秦悠当即给二人分派任务:尤浩戈去河边提水,沈青杨往灶坑里添柴烧水。 尤浩戈提来的水一半倒进洗衣机,先把他俩昨晚进进出出垃圾桶穿的衣服洗干净。 山脚下有个木板搭成的临时浴室,提两桶热水进去就能洗澡。 尤浩戈洗完换上路上新买的衣服,倍儿帅。 再看沈青杨,脸已经被烟熏成碳色了。 于是浴室赶在新年前加了个班。 ~ 屋子是秦悠一个人收拾的,本来也没多大,边边角角都堆满了她捡回来的垃圾,别人实在不好下手。 整理书本时,几张红纸掉了出来。 那是秦悠刚来时捡到的金字红纸,不知干嘛用的,原想过年当福字贴门上。现在她买了现成的对联,这玩意是继续压箱底呢,还是随便找个地方贴几天沾沾喜气呢? 她四周看一圈,最后在座钟,牛车和浴室门上各贴一张。 ~ 尤浩戈和沈青杨谁都不肯走,新年就成了三个人一起过。 秦悠没舍得买又贵又不实用的鞭炮。 沈青杨财大气粗拉来一车烟花爆竹。 尤浩戈点了根香溜达过去,怎么看都像是想把那辆车连带沈大明星一块炸上天。 垃圾山过于偏僻,连城里放的烟花都看不到,偶尔传来一两声响还怪吓人的。 沈青杨抱了一大盘鞭炮去放。 秦悠捂着耳朵,目光不自觉投向斜对面那座山。 她问尤浩戈:“咱们在那个村子里用的炮仗很特别吗?” 尤浩戈点头:“炮仗最原始的用途是用巨响驱赶妖魔鬼怪,火药本就属阳,如果在里面加点朱砂,表面再绘上符咒,是可以当法器驱散一些小鬼小怪的。你那个炮仗反其道而行,居然能吸引鬼魅。” 即便是在千年前,也鲜少有人主动无差别找鬼。 能被炮仗引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鬼,找它们干嘛。 秦悠捡了几个没炸开的鞭炮,外表看跟垃圾山捡来那些差不多。 驱魔系那边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她连个样本都没有就更不指望了。 ~ 新年假期总是过得飞快,转眼而已,沈青杨就被经纪人领走了。 尤浩戈熬走了沈青杨,心情愉悦也走了。 秦悠专心修了两天法器,一部分勉强还能用,一部分废的很彻底。 比如一把断成六节的宝剑,拼起来也只能当个摆设,打斗磕碰一定会再断。 除非融了重铸。 宝剑主人说剑是玄易自个儿炼的法器,重铸的成本比新做一把都高,修不好就不要了。 秦悠要退他定金。 那位老师表示可以留作购买其他法器的定金。 降魔哨的重现和魔音琵琶的大批量生产轰动了玄易,虽然有了符箓文本玄易可以铸造出品质更好的成品,但驱魔又不是所有老师的专长,大多数人对这两样法器没兴趣,却暗搓搓打听小秦老板这儿有无其他法器售卖。 秦悠还是把钱退了回去。 有新品她会大大方方卖,空头支票还是不要乱开得好。 法器陆续修好,秦悠又收到了一笔丰厚的尾款。 她又有时间出门收垃圾了。 还是丧葬一条街。 还是捡到纸人的垃圾桶。 秦悠翻出一件烧得只剩个袖子的衣服。 过年给先人烧衣物很常见,问题是这袖子上好像有血呢? 年前才接触过灭门案的秦悠脑补了好几个版本的毁尸灭迹,最后拎着这只袖子去了警局。 调查结果显示袖子上的是人血,而这个人年前因意外过世了。 血迹主人死因无可疑,袖子也许是死者家属焚烧他生前穿过的衣服没烧干净。 秦悠松一口气,她是真的不想再跟活的变态有交集了。 回到垃圾山,秦悠照常给守河之神烧了点破烂纸钱,再把没烧干净的元宝拆成金纸,折成更小巧更精致的金锭。 她这阵子常出没在殡葬圈,对这个行业的暴利眼馋得很。可二手的纸钱普通人哪敢买,所以这批货她打算自己用,开学时烧给模拟训练里那些npc正合适。 这样以后再有机会进训练场收拾战斗垃圾也能多一条保命渠道。 她正摆弄着金纸,脊背没来由窜起一股凉意。 秦悠左右看看,没人,也没鬼。 谨慎起见,她回屋取来牛眼泪,没等往眼睛上放,就见一个“人”坐在她刚刚坐过的小板凳上,正在摆弄那几个她折好的元宝。 秦悠招手唤过怨灵傀儡:“敢动咱的金子,创它。” 第049章 蹲在地上的怨灵傀儡扬起小脑袋,玻璃珠大眼睛很幽怨。 突然,它的脑袋掉到地上,惯性似的朝门外滚去,越滚越大,来到山脚时膨胀得像个大雪球。 那位连头都没能回一下就被撞飞出去。 熊头宛如安装了追踪定位的保龄球,追着飞出去的人到处碾压。 那位手脚并用边爬边叫。 它叫得越惨,熊头追得越起劲。 秦悠有点同情被追的那位,可当她看到那位手里死死捏着金元宝,就觉着熊头也不算很凶残。 熊头显然也是被它宁舍命不舍财的做派刺激到了,同步变大的玻璃眼珠弹射出去,将那人击倒在地,庞大的熊头呼啸着碾过去碾回来,那位立体变照片了。 熊头将同样变成照片的金纸抠下来,再在鬼体照片上蹦跶几下压实了,这才慢慢变回本体布偶熊头,晃晃悠悠找它那只不知滚到哪去的眼珠子。 秦悠:“……” 她很想叫熊头把金纸放下,可她怕怨灵怨气正浓,把她也贴地上。 假人同手同脚走过来,撕起“照片”抖一抖,那位充气似的圆润起来,惊恐的表情定格在那张尖嘴猴腮脸上。 它瞥一眼秦悠身后的金元宝,小眼睛里满是渴望。 秦悠挑眉:“那些元宝是烧给你的?” 那位点头点了一半又疯狂摇头。 秦悠回头一瞧,找回眼睛的熊头正在后面瞅她俩呢。 那点金元宝正被它一个一个往腔子里塞呢。 秦悠:“……” 假人过去抱起熊头一顿摇晃,装进去的金元宝全部掉了出来。 假人用脚一扫,将金元宝交给秦悠,自个儿站立不稳来了个大劈叉,一条小腿折断,另一条大腿飞出老远。 熊头也被摔到地上,没装稳当的眼珠子又滚没影了。 那鬼简直要吓碎了。 秦悠抹一把脸,捡起个元宝把那鬼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她说:“扫进垃圾桶的烬祭品均属无主之物,我捡了就是我的,就算它们曾经是烧给你的,现在也与你无关了。” 那鬼一个劲点头,两条腿早已扭成想跑的角度,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元宝。 秦悠没见过这么贪财的鬼,虽然书上和民间都是这样定义没烧干净的祭品,但人家都找上门了,还当了一把照片、受了这么多惊吓,还给它也不是不可以。 她取来几块普通木板引火,再把元宝全数丢进火中。 那鬼紧抱自身的双臂间陡然多出几个金灿灿的元宝,激动得恨不能给秦悠跪下磕几个头。 秦悠摆手让它哪来的回哪去,以后别再追着收垃圾的人乱跑,小心被当恶鬼给收了。 那鬼千恩万谢,飘出老远又折返回来。 秦悠瞅瞅那张熊头掉在地上、压成相片就没有烧掉的金纸。 那鬼连忙摆手:“我是想告诉你,有一个很厉害的鬼盯上你了。” 秦悠想起刚刚那一阵凉意。 她原以为是因为眼前这个财迷鬼,可它就是个贪财之念化成的小鬼,只比游魂“凶”那么一点点,几乎没有危害性。她俩面对面站着,秦悠都感觉不到见鬼的惊悚感。 那鬼瑟缩着左右瞄瞄,风一样刮走了。 秦悠一面整理余下的垃圾一面思考自己在哪招惹了厉害的鬼。 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那截带血的袖子最可疑。 她举着牛眼泪观望一圈,许是财迷鬼闹出的动静太大,周围哪还有鬼敢逗留。 秦悠给那排灵位点了一把香。 门卫们个顶个精神抖擞,恪尽职守站好岗。 ~ 第二天是阴天,秦悠嫌冷没往远走,拎了她自己调色的树漆去到小树林。 上次被魔物盯上,树精们及时给予她提醒。 作为回报,她要给它们刷新漆。 她原是想赶在过年给它们粉刷一新,可年前先是去了剧组再赶上红月,回程途中她就没看到卖树漆的店有开门的,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秦悠特意在树漆里加了防虫的药剂,冬去春来,正好可以帮小树们防治虫害。 刷漆是个力气活儿,不用很细致却很耗时。 秦悠刷了几棵树,腰就酸得直不起来。 小树们很理解地摇摆枝叶让她回家,有的刷它们就很开心,哪天刷无所谓。 秦悠把漆桶藏在刷好的小树后面,想着让假人来接班刷一会。 她还没走到垃圾山,眼睛先被金光晃了一下。 定睛一瞧,垃圾山脚下堆了好多金元宝。 天阴得跟黑天有一拼,那些元宝亮闪闪得如同自带光效。 秦悠第一反应:谁劫了金库把赃物藏到垃圾山了? 第二念头:谁劫了纸扎店抛赃到她家门口了? 第三念头:财迷鬼不会又要来当相片吧? 元宝是纸扎,这让秦悠放松之余又莫名紧张。 纸扎店老板是不会把辛辛苦苦折好的元宝丢来她这的。 她围着这座跟她等高的金山转啊转,不明来历的东西不能要。可这是垃圾山,所有丢来她这儿的东西都来历不明。她倒是想退,退到哪去呢? 秦悠叫来家里这几位,问了半天也没谁能比划明白这些元宝从哪来。她叫假人先去树林刷树,她给元宝山拍了照片发给尤浩戈。 尤浩戈来得飞快。 自从换了品质极佳的木剑,他坠落次数明显减少。 就是寒冬腊月不可避免地冻成了狗。 秦悠怀疑他这时候摔一下当场就能零碎了。 她把火堆烧旺,找来旧棉被给他裹上,再端一碗刚炖好的鱼汤。 尤浩戈一口气喝到碗底,冻去鬼门关的魂儿才飞回来。 秦悠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就行,我能处理。” 尤浩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上问得却是:“你没动过这些元宝吧?” 秦悠摇头,她摸都没摸过。 尤浩戈把自己裹成个舒服的球,往火堆边一躺,再也不着急了。 ~ “这是有鬼要跟你做交易,你不碰它的钱代表你没接它的生意,你不卖它也不能挑理。” 缓过来的尤老师开始给秦悠授课:“鬼嘛,不害人的会尽量避免跟活人过多接触,害人的都是不废话直接动手。像这种主动送钱上门的……” 他四周看一圈:“你这貌似没什么能入鬼眼的啊。” 秦悠也觉得奇怪,她这里活人用的法器倒是有不少,给鬼用的,貌似就那点收回来的残缺纸钱了。 出手就是一座金山的鬼,不可能看上她那点零钱。 尤浩戈看向了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秦悠满脸问号。 尤浩戈腾地坐起来,紧张地到处看:“有些单身鬼会给自己找对象,选中的是活人就会送聘礼到这家门口。如果这家人动了这些钱财,单身鬼就会在它自己选好的良辰吉日上门迎亲。碰上不讲理的根本不管人家要不要彩礼,疯狗一样咬住就不撒口。” 死鬼配活人,无论鬼方是男是女均以下聘迎娶为礼。 娶走的,自然不会是活人。 有些鬼魅相对温和,“婚后”日日缠在配偶身边,对方阳气渐弱而亡。 那些蛮横的鬼则直接将人的生魂硬拉出来,天长日久那人也就没救了。 这类阴阳婚配没有活人参与中间过程,是死鬼的自发行为。 与尤浩戈提过的结阴婚是两码事。 秦悠听完依然淡定。 从来都是土豪劣绅强抢民女,没见哪个土匪恶霸敢冲进皇宫抢公主。 她不是公主,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小可怜。 敢来垃圾山闹事的,别管人鬼妖魔,就没一个能竖着出去的。 鬼魅搞搞偷袭说不定还有胜算,这么光明正大来下战书,秦悠实在是很期待正面对决那一天的到来。 尤浩戈直咧嘴:“白老头当年被女鬼下聘礼的时候要是有你这心态就好了。” 秦悠的耳朵立马竖起来了。 尤浩戈:“我面试算出来的,当时是秘密,他一会不承认一会说我调查他。后来那些被他连累的校长们就把他这段黑历史传播的人尽皆知了。” 秦悠代入白校长的视角:“呃,他不会以为是你传播出去的吧?” 尤浩戈摊手。 既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秦悠便顺口问了后续。 尤浩戈:“他挺乐意的。” 秦悠脸上的问号更多了。 尤浩戈叹息一声:“人鬼殊途,那个女鬼终究没舍得娶走他,在白家长辈将他关禁闭时离开了。” 秦悠脑补一出“人鬼情未了,私奔不成棒打鸳鸯”的戏码,战无不胜的白校长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柔弱起来。 尤浩戈:“不过女鬼没有收走聘礼。” 秦悠:“?” 尤浩戈:“他们之间的婚约仍在。” 秦悠:“!” 尤浩戈难得夸白校长一回:“那个臭老头一辈子未娶,就等咽气以后跟女鬼长相厮守。女鬼原是想去转世了,为他留了下来。” 后面的话尤浩戈没有再说。 但秦悠猜得到一二:鬼魅长留人间会有损伤,白校长作为顶尖的大师一定会为爱人考虑一切,也许那女鬼就被他养在家里,就好像垃圾山也养了一堆妖魔鬼怪。 看尤浩戈不欲多谈的模样,秦悠知道,这最后的秘密,尤老师是没有在面试时讲出来的。 白校长真就以为尤浩戈是大喇叭吗? 也未见得。红月那晚尤浩戈不见时,白校长的着急是不掺假的。 秦悠说:“我觉得这个秘密是白校长自己说出去的。” 第050章 秦悠自问是有一些叛逆在身上的,但她从不作死,所以她没有故意去动元宝,先放着看看送元宝的鬼是什么套路再决定是“退款”还是重拳出击。 尤浩戈怕秦悠吃亏,更怕大晚上御剑回家彻底冻成冰棍,成功获得铁架床今晚的使用权。他熟练地劈柴烧水去浴室洗澡,洗完一开门,一个比他高比他壮的大黑影堵在门口,森森寒气激得浑身水汽的尤浩戈一阵颤栗。 他扬手就是一拳。 大黑影捂着眼眶嗷嗷怪叫。 尤浩戈把没用完的一盆热水泼他身上。 大黑影叫得更惨了。 秦悠闻声出来,首先看到的是元宝山倒了一地,熊头打保龄球似的骨碌来骨碌去,越滚地上的元宝越少。 秦悠:“……” 她气冲冲指指熊头,先跑去帮尤浩戈。 渔网往大黑影身上一套,秦悠和尤浩戈犹如两个悍匪,把可怜的受害人挂到河边那棵大树上。 受害人扒着渔网,被河边劲风吹得抖啊抖。 尤浩戈把鞭子甩得啪啪响。 秦悠抡着上吊绳,脚底下踩着两块坟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元宝是你送来的?” 大黑影颤巍巍点头,紧接着被尤浩戈甩在网兜边上那一鞭子的巨响吓得缩成个球。 尤浩戈端出从不会在课堂上展现的严师范儿,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给当事鬼剖析强求的人鬼恋不会有结果,摆在它面前就只有两条路,或洗心革面重新做鬼,或给丫扔河里喂鱼。 大黑影越听越迷惑,奈何尤浩戈的语速哪是它能插得进话的。 尤浩戈超常发挥妙语连珠,直到肚子再装不下更多的西北风。 他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大黑影可算能为自己说句话了。 “我没打算跟你发展人鬼恋。” 尤浩戈由下往上白楞它,想喷它的话被迎面狂刮的湿冷风硬怼回去了。 大黑影看向秦悠:“我也没打算跟你人鬼恋。” 秦悠不自觉看向“吃”完全部元宝、恢复乖巧毛绒小熊形态的怨灵傀儡。 大黑影百口莫辩:“也不是它,我,哎呀,我就没打算恋!” 这下别说尤浩戈和秦悠诧异了,连拎着绿漆晃荡回来的假人都跑来凑热闹了。 大黑影似乎意识到敌我双方有误解,底气稍稍足了那么一丢丢。 “我是来买……” 尤浩戈瞪它的眼神更凶了。 大黑影的气势瞬间又弱了下去:“你们讲不讲道理嘛,明明是你们开门做生意,我都付完钱了你们不认账,黑吃黑啊?” 尤浩戈嘲讽它:“付完钱就能跑人家女孩子的浴室外面偷看人洗澡呗?我现在烧你一车元宝,你给我进河里好好洗洗。” 他作势要将大黑影扔河里。 秦悠赶忙拦着,她觉得这里头有信息差。 大黑影急得直蹬腿。 假人看它“踹人”,立即上来帮忙,脚底下被那两块坟砖绊了一下,半桶绿漆飞上半空。 ~ 大黑影成了大绿影,整只鬼怨念爆棚,偏偏它逃不掉也打不过,气得快自爆了。 可惜没人顾得上它,秦悠把它从网兜里摘出来换上吊绳捆着,俩人抡网子去河边打捞那颗飞进河里的假人头。 一通忙活下来,天都亮了。 朝阳一晒,大绿影蔫了。 累死累活捞回漂流两公里的蜘蛛那二位也没劲跟它吵吵了。 原本能自救,却因为施救者过于热心帮倒忙而多喝好几口河水的蜘蛛八只爪爪摊开,边晒干边吐泡泡。 老牛嚼着干草溜达过来,确认无人伤亡又溜达走了。 蛇精顾涌过来,把假人脑壳捞上来那条大鱼吞了,挺着粗一圈的肚子也走了。 小熊……身为罪魁祸首,它只敢远远窥望案发现场。 秦悠缓过一口气,坐起身来问大绿影到底找她干嘛。 大绿影有气无力斜楞她:“买货。” 尤浩戈诈尸翻起来:“买货你站人浴室门口?” 大绿影更没好气了:“谁知道那是浴室啊!你们把售货标贴那上头,我以为那是卖货的地儿。” 尤浩戈不记得浴室门上有东西,他跑回去看又跑回来,满脸不可思议。 秦悠在听到“售货标”三个字的时候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她过年时随手贴到浴室后墙的金字红纸。 牛车上也贴了一张。 如果那是售货标,她成天赶车到处转不就相当于在到处打广告,结果有客人找上门却被她吊在树上吹一宿凉风么。 虽然没有开店卖货的想法,但秦悠知道这次是她理亏。 她赶紧把大绿影从树上放下来,再点几支香烛权当赔罪。 大绿影摆摆手:“算了,看你们的年纪,不认识售货标也属正常,我也有百十年没见过喽。” 秦悠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是个有年头的老鬼,敬畏之余又给它点了几支香。 大绿影很有长者风范,受了香火更不与这两个小年轻计较。 秦悠叫来怨灵傀儡,让它把元宝还给老鬼。 怨灵假装听不懂,往那一坐两眼望天。 秦悠:“……” 老鬼“啧啧”两声,问秦悠:“你这真不卖货啊?” 秦悠试探问:“你想买什么?” 老鬼:“我想买一张保鬼符。” 秦悠既没听过也没在书上看过,只好摇头。 沉默多时的尤浩戈却在这时开口了:“我们没有保鬼符,但可以保你渡过一劫。” 老鬼激动起来:“当真?” 尤浩戈淡然点头:“当真。” 老鬼:“成交!” 等老鬼一走,秦悠急忙问尤浩戈什么是保鬼符。 尤浩戈:“世间万物皆可走修行之路,鬼也不例外,修行到一定阶段就要渡劫。天雷至阳,对纯阴的鬼魅伤害极高,因此只有修炼到极致的鬼魅才会迎来天雷考验,前面都是各种历练和考验,以及很多防不胜防的意外,稍有不慎魂飞魄散。保鬼符能在关键时期救鬼一命,类似于有驱邪避祸效果的护身符。” 秦悠咋舌,靠保鬼符就能一路闯关的话,岂不是所有鬼修都能笑到最后了? 尤浩戈:“你想想它堆你门口的金子,不是每个鬼都拿得出来的。它应该是个常年享用子孙供奉的老鬼。” 人们重视祭祀拜祖,也只针对近两三代的先人,很少有人会连几百年前的祖宗也一块祭拜。 “那个老鬼要么是个家族为之荣耀的名人,要么常保子孙平安才得后世供奉。” 他望向垃圾山顶,别有深意幽幽地说:“总归是个有根基有福报的鬼,机缘如此,大难临头却命不该绝。” ~ 成天跟妖魔鬼怪对着干的秦悠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鬼魅成为同盟,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老鬼躲过大劫的机缘和福报。 老鬼入夜后再来垃圾山,跟他们商谈保命细节。 尤浩戈问:“你最近在干嘛?” 老鬼答:“我常年在祖坟清修,最近族内后辈出了点状况,我就出来替他们瞧瞧。” 人各有天命,祖辈也不能干涉,但可以替后代们化解一些小灾小难。 老鬼家族里有个晚辈意外过世,死得很惨,魂魄化为厉鬼闹得家里不得安生。家里过年祭祀祖先时跟老祖宗诉苦,老鬼既不想活着的后辈受厉鬼侵扰,又想捞一把化鬼的晚辈别被法师打散,趁它沾上人命之前把它带回祖坟。 可它从年初一找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个厉鬼后辈。 老鬼叹气:“家里请的大师都是骗钱的,没本事收它。那孩子只在家里闹过,也不太可能引来路过的高人把它收走。” 尤浩戈:“你怀疑它是被练邪术的人抓走的?” 老鬼重重点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它就知道它自己也已在劫难逃,恰好看到秦悠的牛车上贴了售货标就想碰碰运气买个保命符,看是否能平安渡过大劫。 百余年没见过面向妖魔鬼怪营业的店铺了,它为表诚意特意携重金登门,没想秦悠不在家。 它嫌搬那么多金子来来回回太麻烦就堆在垃圾山下了。 秦悠满怀歉意直搓脑门。 尤浩戈倒不觉心虚,要不是误打误撞把老鬼当色鬼挂树上吹一宿冷风,他也不会承诺帮老鬼渡劫。 所谓机缘,没有一个环节是多余的。 秦悠对练邪术之人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前世的电影和小说。 在她的概念里,刻石头那位和胡乱转灾祸给别人的剧组坐镇大师都算是这一类。 尤浩戈纠正她的认知:“刻石头的人修的是正统,只不过后来自己把路走歪了。剧组那个就是学了点皮毛出来招摇撞骗的,压根没正经修行过。练邪术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旁门左道,什么都干得出来。” 老鬼详说晚辈的遭遇,秦悠越听越耳熟,不自觉说出她因那条血袖子报警时得知的死者名字。 老鬼惊诧万分:“你认识我家那小孩?” 秦悠摇头:“我只知道他死得确实很惨。” 死者好好走在路上,被坠楼的人砸成了肉饼。 坠楼的人在天台上跟人争执,被推了下来。 死者在坠楼人跌出楼外那一刻走出一楼门市的快餐店。 所以死者的死是一场纯纯的意外。 造成他死亡的人却是一桩刑事案的死者。 也亏得坠楼人先砸在二楼的雨棚上,避免了二人的血肉融为一体。 死者死得突然,又没处找直接导致他死亡的人发泄,成了厉鬼在家里闹腾。 家里人得大师指点,在选定的日子烧了死者生前用过的全部物品,包括他丧命时穿的那件染满鲜血的外套——家里原是存在殡仪馆,想等推人坠楼的凶手伏法后再烧的。 第051章 修来的劫难不是藏进犄角旮旯就能躲过去的。 这一点,蛇精最有发言权。 老鬼深知这一点,所以明知有抓鬼的邪修在暗中窥伺,它仍坚持寻找后辈鬼魂的去向,而不是躲回祖坟。 老鬼:“我追着那孩子的一点气息去到殡葬一条街,看到了你车上的售货标。” 秦悠明了,老鬼寻到的那点气息来自于死者那只袖子。 尤浩戈都想为策划这一切的人鼓掌了:“用生前常用的物品寻魂是最常见的找鬼法子,他先怂恿你家里人把死者用过的所有东西都烧了,烧完才去求老祖宗保佑。老祖宗到处找不到,再把焚烧时偷藏的染血袖子放出来当诱饵。” 这就是个圈套啊。 可惜对方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老鬼没找见袖子呢,袖子先被秦悠送警局去了。 尤浩戈对着秦悠竖起大拇指。 秦悠被他夸得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上回纸人那事就是被她捷足先登,上上回那怨丝棉被也是莫名其妙被她截胡,她真就是单纯捡垃圾,怎么回回都跑在坏人前面、成为坏人新一轮的猎杀目标呢。 按照她这个运气,他们都不必到处折腾,坐在家里就能把邪修等来。 他们也确实不用主动出击,人家费这么大劲才把修炼几百年的老鬼引出来,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捡破烂的小姑娘就偃旗息鼓。 秦悠清楚这次来人的第一目标是老鬼不是她,可一旦被邪修发现她家垃圾山上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没准会顺手把它们一波带走。 秦悠在垃圾山中段清理出一片空地,让家里这几位上去避避。 然而老牛这身材就是站在山顶上都十分显眼,其他几个小不点随便找个垃圾盒就藏没影了。 秦悠管不了它们,只好随它们去了。 老鬼紧张地直搓手。 尤浩戈丢给它一个旧手机,让它找不碍眼的地方自己玩单机游戏去,不要在这制造焦虑。 秦悠问他要不要告诉白校长一声。 尤浩戈无奈表示玄易上下目前就他一个闲人,其他人赶在开学前都被外放出去跑外勤,这样才能保证开学那阵子可以全部回校集中教学。 驱魔系最惨,教学前还得先来个期末考试。 因此这次的难题只能靠他俩了。 尤浩戈搓搓手:“我也好想出差啊。” 秦悠想起后勤老师看到上次那两卡车以及结账时的脸色。 还有白校长看到那把丢失大宝剑时的表情。 ~ 干等十分无聊,尤浩戈和老鬼抱着鱼竿在河边一坐好几天。 秦悠坐不住,便把晾干的糟烂竹简取出来一条一条辨认拼接。 这是个很细致很费心神的活儿,如果手头这些并不完整,她拼也白拼。 难得这几天清静,阳光也好,秦悠把小桌子搬到外面,四周围一圈挡板免得竹简被吹跑。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一条,轻轻梳理平顺,再用放大镜去看上面的文字。 一竖条竹简上写不了几个字,秦悠把它们誊抄在本子上,通过文字内容来分析竹简前后顺序。 古人的书写习惯跟现代不同,跟秦悠前世的认知也有差异,尤其这里面时不时冒出一两个七扭八歪的字符,秦悠拿着放大镜看得眼花缭乱也描摹不下来。 把鱼竿架河边、自己溜达回来的老鬼偶然间瞥了一眼,那对不大的眼睛顿时瞪得跟牛一样。 跟它一道回来的尤浩戈转着圈看那些字符,然后进屋取来秦悠撕下来的金字红纸给她对比。 秦悠眼前一亮,二者字符的起笔落势一看就是同属一脉。 她看向老鬼:“你认识?” 老鬼连连点头:“这是殄符。” 秦悠不禁多看几眼:“殄文?不长这样吧?” 老鬼摆手:“不是殄文,殄文是活人发明出来跟死者沟通的文字,殄符是阴物自己鼓捣出来的字符。” 用老鬼的话说,人类文明在进步,妖魔鬼怪亦是如此。死鬼倒是可以沿用活人的文字,但鬼类以外的其他妖邪不认字,也没处学,没耐心学。很多大妖大魔打死都不肯出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文盲伤自尊。 不同物种间别说语言,连肢体表述都存在着南辕北辙的差异,这也是古早时期妖魔鬼怪间争斗不断的最主要原因。 慢慢地,妖魔鬼怪间有了统一的字符,就是殄符。 殄符不像文字那样每个字符都有特定含义,它更像是一种以图形展开的灵魂感应,阴物一目了然,活人却怎么都学不会。 这也避免了险恶之徒以殄符设陷阱谋害正经修行的妖魔鬼怪。 老鬼:“据说最早贴售货标卖货的是个生前生意做很大的商人,它把阴物修炼中剩余的物资循环起来,以物易物,物尽其用。后来有些活人插手了这种买卖,市场行情每况愈下,直到别有用心的人进场,这一行就再也没有喽。” 秦悠感同身受正感慨呢,尤浩戈说话了:“人家都是以物易物,你为什么要搬金子来?” 老鬼涨红了脸:“我,我那不是没别的了么。” 尤浩戈一指河边:“多钓几条鱼也比你那金元宝顶饿。” 一人一鬼比赛似的又冲到河边钓鱼去了。 秦悠:“……” 鱼她可以自己钓,能不能先给她讲讲这上面的字符都是什么意思! ~ 可能坏事做多的人自觉跟地沟里的老鼠肩并肩,明明白天垃圾山也没外人,他们非得摸黑半夜来。 秦悠看看小圆镜里的自己,黑眼圈比饿得要死那会儿都严重。 尤浩戈精神抖擞猫在一口破烂棺材里,棺材盖上大半,仅留一条缝隙便于他露出那晶晶亮的眼睛暗中观察。用他的话说:跟学校报备过就算是出公差,他得拿出专业态度。 来人周身黑雾缭绕,几颗孤星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垃圾上,盖章他是人非鬼的身份。 秦悠头一次见到活人身上的阴气比恶鬼都重,心里有点没底。 老鬼藏在那个大座钟里,它今晚的任务是不管外面战况多激烈都不能出来。 来人在门卫处停留片刻,阴寒的目光在每个牌位上流连。 牌位破败不堪,只有字迹是新描过的。 来人撇嘴,不屑跨步而过。 他刚过去,那些牌位便悄悄移动了一点角度,犹如放哨的小兵给后方部队打了个暗号。 来人回头望来。 那些牌位依旧是破落模样。 来人身上的黑气渐渐散开,几乎将整座垃圾山笼罩其中。 垃圾山静悄悄的,连只春虫都不稀罕驻足。 来人扬起一只手,掌心腾起烟雾,几只青面獠牙的鬼头浮现出来,围着他飘忽旋转无声咆哮。 扒着门缝的秦悠许久没有被鬼吓到的心狂跳起来,那几只鬼头下面就只有一缕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来人身上,就好像来人多长出几个脑袋。 原来邪修抓鬼就是要把它们“补”到自己身上,为己所用。 秦悠摸摸兜里的石头弹珠,这是她对付邪祟最有力的武器,只是今晚她没打算用。 邪修是人,一个能用术法攻击的同时还能抡拳头的人,她这小身板绝对没有胜算。 不过人有人类无法克服的“缺陷”,比如电击。 太阳能板积蓄的电量她没舍得用,此时连接在一张铺满垃圾山脚的铁丝网上,考虑到鞋底绝缘,她在头顶也铺了一层,乍看就像是在垃圾堆上空挂了一张破旧的渔网。 眼见猎物进网,秦悠按下通电按钮。 噼里啪啦一阵火光在暗夜中晃得人睁不开眼。 秦悠下意识回避光亮,却在闭眼的瞬间感受到一阵毛骨悚然的颤栗。 出于本能,她猛向后倒,房门随之洞开,她的面门扫过森寒劲风,裹挟浓浓血腥气。 金属嵌进木头的声音就在耳畔,秦悠睁眼便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插在屋子里面的墙上,刀身穿透薄薄木板,只有刀鞘留在屋里,带着正面木墙剧烈颤动。 她抬眼望向屋外。 来人身上的黑气暴涨至三米有余,摇曳中凝如叱咤修罗,那些鬼头环伺在侧,整体看去仿若鬼府幽冥。 尤浩戈已然挥舞着坟砖冲了上去,被来人当胸一脚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他爬出来的那口棺材。 来人步步逼近,鬼气,阴气,杀气四溢。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竟比红月时那弥散的魔物更有压迫感。 秦悠血气上头,瘦弱的身躯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抖如筛糠。 生死只在这一瞬之间。 老鬼疾闪出来,脊背挺直挡在秦悠前面。 “你要抓的是我,别……”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鬼体就被那张突然弹出来的渔网兜着拖进屋里。 “唰”这一下堪比恐怖片里的猛鬼拖人,搭配老鬼炸响垃圾山的惨叫,把来人吓一激灵。 秦悠趁机掷出几颗买来的普通弹珠。 来人偏头躲过,脸上尽是鄙夷。 秦悠二次按下通电开关。 炽烈强光直射来人双目,逼得他不得不暂时闭眼侧头。 秦悠另一只手向后一拉,一根极细的蛛丝蓦地收紧,将来人身侧的一大桶水给拽倒。 这几天钓上来的鱼儿们正在沉底过夜,被这一下泼得满地都是,瞬间活跃地扭动起来。 来人暴盲的双目无法视物,辨不得不停撞击他腿脚的是什么,狼狈地上蹿下跳躲闪。 一扇厚重腐朽的棺材板迎面拍来,正中来人面门。 来人仰面朝天直直躺了下去。 尤浩戈拍打着胸前的脏脚印溜达过来,没等开启嘲讽技能呢,来人撞飞棺材板又直挺挺站了起来。 尤浩戈避开棺材板,一颗弹珠已握在掌心。 第052章 来找茬的邪修尚余一口气。 蜘蛛和蛇精轻蔑地在蛛丝上荡啊荡,它们可是很有分寸的妖呢。 邪修被玄易的医学院拉走,连抢救带调查,后续由校方出面处理,不用秦悠和尤浩戈操心。 老鬼跟着玄易的车去了学校,它的后辈魂魄尚未找到,是被炼了还是能救回来得有个说法。 垃圾山热闹过后回归冷清,秦悠瞅瞅这满地狼藉,再瞧瞧挂那嘚瑟的蜘蛛和蛇精,以及那满地泥水沟打滚的熊头…… 她深吸口气,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扫把,大头朝上那种。 ~ 日头升起时,垃圾山恢复往日齐整,所有不该出现的物件全都不见踪影。 包括尤浩戈。 秦悠睡起来找一圈也没瞧见昨晚留宿的尤老师,只好边炖鱼汤边发信息询问。 尤浩戈回:那老混球踹我那脚忒狠,不赔我三成家底这事没完! 秦悠的心狠狠一哆嗦:踹坏哪了? 尤浩戈:踹坏我冲上去的造型了! 秦悠:…… 尤浩戈:他还扎坏了你房子,你也可以来要赔偿。 秦悠想了想,套上牛车携家带口去了玄易。 跟她打过交道那位新入职的小老师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 秦悠把自家苦主挨个搬到地上。 蛇精的尖牙上绑两个蝴蝶结绷带。 蜘蛛用蛛丝把它圆滚滚的小身体裹成个蛹。 熊头掉一只眼珠,口歪眼斜。 小老师刚要细问。 拉车的老牛哐当一下卧倒在地,大眼珠子翻白四蹄乱踢,眼瞅要抽。 秦悠卸掉牛鞍,一面安抚它一面低声警告:“戏有点过。” 老牛侧身躺倒,在刚冒新芽的草坪上来了个陀螺旋转。 秦悠:“……” 她装作很紧张地横挪几步,生怕小老师看到仿佛要吐白沫的老牛正在边转边偷啃草皮。 自以为被好几个诈尸追过就是经验十足的小老师傻眼了,他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可他能做什么呢? 这时,尤浩戈从医学院主楼出来。 小老师看到了救星朝他跑来:“尤老师你……” 他一句整话没说完,尤浩戈已经捂着胸口躺老牛旁边了。 小老师:“……” 秦悠捂脸,靠到远处的大树上劝自己冷静点。 白校长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的。 得知有邪修要找垃圾山的茬,老头儿紧赶慢赶忙完手头的事,连夜御剑顶着寒风回来——主要是想前排围观这回杀上垃圾山的是哪位不要命的“英雄”,会以怎样惨烈的姿势“阵亡”。 得知自己已错过好戏,白校长痛心疾首。 他在尤浩戈抽抽的腿上踹一脚:“起来。” 尤浩戈故意撞老牛一下,在老牛旋转着踢过来时弹跳起身。 白校长“嗷”一嗓子,小腿好悬没被扫过来的牛蹄子给踹折了。 ~ 玄易回来能做主的人,很多事的推进都快了起来。 邪修解毒后又恢复成不可一世的狂狷霸拽,被白校长好一通修理,老实了。 玄易在相关领域的调查上有很完整的模式和网络,邪修起先遮遮掩掩不肯交代罪行,在实实在在的证据面前不得不坦白交代。 白校长又马不停蹄去接待这件事里真正的苦主,那位后辈亡灵不见了的老鬼。 玄易不过百年历史,真正有资历的大妖大煞压根不认玄易的招牌。 也可能是不认识玄易这俩字。 鬼魂亡灵算半个同类,大多会继承生前根深蒂固的尊师重道思想,因而算是跟玄易打交道最多的阴物种。 老鬼对白校长很是敬重。 白校长一改平时跟尤浩戈斗鸡似的掐架小家子气,颇有当世大家风范。 一人一鬼在办公室里聊了两个钟头。 尤浩戈好几次想踹门进去都被秦悠拦了下来。 尤浩戈很气愤:“跟凶手聊二十分钟,跟苦主聊小半天,那又不是他大舅子,至于么。” 秦悠很谨慎:“万一,是呢?” 尤浩戈:“……” 办公室门打开的时候,外面蹲这二位快睡着了。 尤浩戈把那条为了展示蝴蝶结张了半天大嘴的蛇怼到白校长眼前:“你对得起它么!” 白校长挡开他的手:“得了啊,这没别人,甭跟我演。” 然后他就被蛇精喷了一脑袋蝴蝶结。 ~ 邪修被玄易清算,受害人是可以要求赔偿的。 由于这位邪修主攻鬼魅,苦主没几个活人,秦悠和尤浩戈就成了本场最大受益人。 只是邪修跟利用术法不择手段捞钱的所谓大师不同,他们很少有人钟爱钱财,更喜欢钻研各类邪门法术、炼鬼御鬼之类的,因而赔也赔不出什么值钱的。 尤浩戈看都没看那点可怜的现金,他要邪修家里那些能治鬼的邪符。 在对付邪祟这方面,邪修往往比正道更有优势。 邪术不能外传,早就画好的邪符倒是可以给出几张。 这玩意跟高阶符纸是一个原理,没有高深的邪术修为根本画不出来,自然不用担心有人借机偷画邪符引发骚乱;使用时却没有高阶符纸那么高的门槛,因为邪修经常被鬼怪反噬,邪符法器都是用来救命的,甩出去就好使。 白校长考虑到秦悠和尤浩戈近来的种种遭遇,特意把所有能用于赔偿的邪符和法器都分给他俩。 主要是给秦悠。尤浩戈毕竟是玄易的老师,主战场在校园里,能活着就行。 秦悠扛起一大包赔偿,朝自家苦主们招招手。 几位眼见要咽气的妖魔鬼怪们一秒乍起,活蹦乱跳上牛车准备回家。 医学院那位小老师目瞪口呆。 ~ 两天后,老鬼主动登门,向秦悠道谢后说起它那个实在倒霉的晚辈。 “它被邪修炼进身体的时间尚短,玄易的老师们正在尝试将它剥离出来,之后会为它超度送它上路。成与不成皆是它个人的造化,我这个当长辈的帮不上什么。此事已了,多谢小友舍命相助,老朽告辞了。” 秦悠赶忙叫住它,问起拼得七七八八的竹简上那些殄符是什么意思。 老鬼神秘一笑:“阴物间尚且只能意会,我又如何说得清呢。” 它不给秦悠再说话的机会,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秦悠知道它是不想将阴物专属的字符教给活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和失落,郁闷了一会儿,她决定转移注意力,出去收垃圾。 为了帮老鬼渡劫,她已经好多天没去收垃圾了。 玄易开学在即,校内很多旧物被清理出来,她要赔偿时就瞧见了。 不过校区的旧物不急着收,她要先去那座令她发家致富的山庄训练场。 那边上学期期末的垃圾都还没有整理,而驱魔系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也已确定在山庄进行,以免打扰到其他院系的正常授课。她得抓紧把山庄场地收拾出来。 她到山庄时,山庄热闹异常。 秦悠探头往里一瞅就看到了熟人。 “沈青杨?” 沈青杨正在补妆,他的头没动,眼睛斜瞥过来。 秦悠下意识看看头顶的骄阳。 等她再看向沈青杨,大明星已经手舞足蹈雀跃地向她奔来。 秦悠望向沈青杨身后的影子。 沈青杨绊在大门那个谁走都摔的门槛上,差点毁容。 秦悠安心了,这肯定是本尊。 沈青杨搓搓死命护住脸的手背:“你是来找我的吗?” 秦悠果断摇头。 沈青杨的肩膀垮了,满脸不高兴。 秦悠看院里百十号人忙得热火朝天,貌似是在拍戏。 沈青杨说他年后的新戏急需这样的场地,白校长得知后给他们推荐了这里。玄易的场地一听就很有安全感,价格也很公道,唯一的要求是开学前必须拍完。 闲聊几句,尤浩戈被叫去开工。 秦悠倚在牛车上望着那片压住整个山庄上空的乌云。 玄易的场地,确实很安全。 就是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山庄里面可装着老多训练用的妖魔鬼怪呢。 第053章 剧组百十号人在山庄扎堆,每天制造的垃圾都很可观。 秦悠从侧门进去装了满满一车,再看那边还有好几排垃圾桶满满当当。 跑了三趟才算清理出一点空余,秦悠放开老牛去附近野地啃早春的嫩草,她领了个盒饭蹲在一群大老爷们旁边听八卦。 八卦的绝对中心是那位倒台的大师。 围绕大师展开的剧情包罗了半个娱乐圈的知名人士,内容涵盖了情感纠葛、金钱交易、养鬼改运等等。 秦悠边扒饭边用手机搜索人名,重温了一把前世学生时期的吃瓜热情。 沈青杨转了好几圈才瞧见缩在一群壮汉后面的小小的她。 于是大明星戴个大帽子,也捧个盒饭蹲这儿了。 玄易开学在即,剧组划分几个小组日夜不停连轴转。男一号沈青杨场场落不下,白天拍一天晚上还得继续拍,困得哈气连天,手动撑开眼皮看剧本。 秦悠招呼回“家”看看的蛇精帮他提提神。 沈青杨眯缝着眼睛进行着“我不认识字字也不认识我”的艰难修行,突然眼前黑了一瞬,沈青杨眨巴眨巴眼,一缕乌黑柔顺的长发从头顶垂下来,正在轻抚他的脸颊。 秦悠以为蛇精就是去沈青杨脚边转一转,大明星上回客串被蛇追得快有阴影了,看见蛇精肯定能清醒些。 当听到沈青杨能把所有人天灵盖掀上天的惨叫,秦悠的心凉到了底。她急忙跑过去,沈青杨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她跳着脚都看不到里面什么状况。 挂在树杈上的蛇精探下半截身子,小眼睛里满是委屈和迷惑。 秦悠皱眉:“不是你?” 蛇精抻长身子又缩回来,那意思是:我也够不着他啊。 秦悠纳闷了,不是蛇精会是什么?这可是玄易专门清理过的训练场,寻常妖魔鬼怪进不来。 一通混乱过后,脸色十分不好的沈青杨被化妆师画成个猴屁股强行入镜。 镜头之外,好几个人时刻准备着急救,就怕沈青杨扛不住突然倒下。 秦悠见他这边暂时没事,就去看刚刚人们围拢的区域。 一个小伙子登梯子在树冠上摘下一顶长长的假发。 “这是不是道具刚才没找着那个?” “不是吧?道具说是九十厘米,这都一米多了。” “那这个是哪来的?以前没见过啊?” “可能是学生落下的吧,这几天风大吹树上去的。” 秦悠望一眼抽出新叶的枝条,蛇精悄咪咪爬到上面左顾右盼。 ~ 夜戏拍得很慢,因为中途要转场去山庄外面的山坳里拍。 沈青杨很想找秦悠倒倒受惊吓的苦水,可他实在太困,坐在小推车上睡了过去。 化妆师刷墙似的给他卸掉红扑扑的妆,换成战损造型,然后换助理登场,推着小车跟剧组转场。 耽搁了回家时间的秦悠也懒得赶夜路,索性跟着大部队进了山。 说来也巧,这场戏的拍摄地点就在蛇精之前藏身的山洞附近。 蛇精熟门熟路游回老巢,大概是去掏它上次没能带走的家当。 秦悠裹紧外套缩在人群外面,看一大群人乱而有序地忙活。 这场戏是男女主春游迷路,夜间在山中遇险。 沈青杨是滚下山后的造型。 女主脸上也是花里胡哨,那头披散的长发凌乱不堪。 秦悠听到旁边人说女主戴的假发就是把沈青杨吓坏那顶,道具机智地把过长的头发剪短了。 正式开拍以后,女主哭喊着男主的名字,追着一路滚下山的男主跌跌撞撞往山下跑。 夜里山风很疾,吹得女主睁不开眼。 故意弄乱的假发糊在她脸上,镜头里看毫无美感。 导演一遍遍叫停,一遍遍重拍,女主脸上的头发却越来越多。 秦悠问又一次给没整场没出过镜的沈青杨补完装的化妆师:“她的头发是不是变长了?” 化妆师捶捶自己上山下山累酸的腿:“怎么可能,她那是假……” 他一把扯住身旁的人:“她那假发是不是变长了?” 女主第一次拍摄时,及腰的长发因凌乱而显得稍短。几次奔跑下来,发梢又耷拉到腰际了。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主角的脸上,身后的头发又不在镜头里,没人留意它到底垂在女主角的腰上还是背上。 秦悠看到假发第一眼就想起第一次来泡温泉时所见的情景,不过那些“头发”早被驱魔系几位老师给处理掉了,不可能还有残留。 眼前这顶会变长的假发,是巧合吗? 她看看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旁边有人在打电话,接通后两边互相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秦悠摸向衣兜里的邪符。 白校长说那个邪修还只是入门级别,实力有限,他用的符咒法器也就只能对付一下普通的恶鬼厉魂,碰上凶悍的大鬼分分钟会被秒杀。 秦悠知道这是相对保守的说法。 这年头的大鬼跟大师一样,都是稀缺资源。 不然那邪修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与世无争的老鬼身上。 导演和演员那边没有发现诡异,依旧在正常拍摄。 这次女主终于跑到山脚,跟倒地不起的男主汇合。 男主双目紧闭手捂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女主小心抱起男主,让他依偎在自己怀里。 男主强撑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正要安慰痛哭不止的女主。 沈青杨突然叫出了声,双手在脸上一通划拉。 导演连“停”都忘了喊,一群人便冲了上去。 蛇精裹着它的小包袱从山洞里出来,先被连番的惊叫吓得贴到了墙根上,小眼睛左转右转,看秦悠好端端站着,这才松一口气,吐着信子扎进人堆看热闹。 人群爆发出更响亮的尖叫,四散着跑出老远。 被沈青杨压住的女主跑不了,眼巴巴跟那条色彩斑斓的蛇对望。 蛇回忆着猫狗这些人类喜欢的毛绒动物的示好方式。 它歪歪脑袋,甩了甩尾巴。 女主绝望闭眼,哭都没敢出声。 沈青杨也吓麻爪了。 蛇精无奈扭了扭套在身体中段的小包裹。 沈青杨瞅瞅包裹瞅瞅它,长长吐出一口气。 ~ 女主被助理架走,假发在混乱中掉到地上,发尾不知怎地全压到始终没起来过的沈青杨身下。 沈青杨试了几次都没能起身,还以为自己是惊吓过度加困大劲导致了脱力。 秦悠请认识的助理拦住导演等人,自己先走过去。 沈青杨说拍摄时他又感觉有东西在摸他的脸。 秦悠指指地上的假发。 沈青杨的头皮炸了,人就更动不了了。 秦悠叫他别动,伸手去拽假发。 入手确实是最常见的假发质感。 可它就是如同长在了地上一样,任凭秦悠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拉出来。 秦悠只好亮出邪符,迅雷之势往假发上一贴。 沈青杨腾地跳起来,奔出去老远又绕圈跑回来。 地上还是那顶假发,看上去要薄一些,短许多。 秦悠用木棍挑起来左看右看。 站在远处的道具说这是不见的那顶。 秦悠撕下那张烧了个角的邪符,将假发还给战战兢兢的道具师。 沈青杨紧盯那张邪符,越看越觉得脸上刺痒。 秦悠把这张符给了沈青杨。 沈青杨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再拍戏时有底气多了。 ~ 第二天上午,秦悠拉着昨晚拍戏制造的垃圾出山。 包括那顶女主不敢再戴,剧组不敢再留的假发。 她把假发带去了玄易。 正在做出差准备的尤浩戈热情迎接。 秦悠惊奇了:“你要出差?” 尤浩戈使劲点头:“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秦悠:“去哪?” 尤浩戈:“坟地。” 秦悠:“去坟地出差?” 尤浩戈:“对对,有片荒坟要整改,缺个挖土工。” 秦悠:“……” 尤浩戈挥舞着新买来的铲子,恨不能现在就去刨坟。 他问秦悠来意。 秦悠给他看那顶假发。 尤浩戈压低声音告诉她,训练场里特意投放了一些“头发”来训练学生们的临场应变能力,模拟训练由授课老师管辖,剧组不可能误打误撞把训练场里的鬼怪放出来。 尤浩戈:“也许是剧组某个人招惹了类似的鬼魅,带到了山庄里。” 秦悠想想八卦听来的谁谁谁养小鬼、某某人请狐仙,剧组那么多人,指不定谁就是八卦当事人,那些有人养的小鬼小妖不划归在脏东西的范畴,它们在“主人”的庇护下进入山庄,附在假发上面搞搞恶作剧,欺负欺负体质最差的沈青杨也是有可能的。 尤浩戈真诚邀请秦悠跟他一块出差。 秦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并把身上所有邪符塞给他作临别贺礼。。 尤浩戈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不停招手:“我们还会再见吗?” 秦悠一脸冷酷:“你出差结束前,最好不要再见了。” 第054章 秦悠以为尤浩戈去不了多久就得有人去捞他,她特意好几天没出家门,时刻准备去救援之余也整理一下家里堆起来这些破烂。 邪修来犯那晚家门口泼得到处是水,收拾时清理出好多扒在泥里的陈年老垃圾。 其中有一块断刀碎片。 跟之前捡到的断剑碎片一样,一入手就知道是上好的原料锻造而成,比红月时战损淘汰的那把剑要锋利许多。 她把两块冰刃碎片放在一处,再攒攒就可以考虑造一把好兵器了。 她还在一滩脏泥里扒出半块铜镜,分量十足,就是镜片乌突突的,怎么擦都擦不亮。 秦悠掂掂分量,按废金属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留着看能否重新打磨抛光,铜制的八卦镜要比普通镜子更有威慑力,再在上面刻一圈镇宅的符咒,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其余的几个瓶瓶罐罐一看就是近代产物,弃之可惜留置无用,秦悠用水泡起来,刷干净了勉强能当个花瓶花盆用。 最后,她在一口烂得黏糊成一坨的破木头渣里捡出一件衣服,衣服表面比她刚来时盖的被子还要脏得多。 秦悠不缺衣服穿也有钱买新衣服,原是不想要了,可夹着衣服的烂木头怎么看怎么像个缩小版的棺材,棺材里面装件衣服,别是谁家的衣冠冢吧? 想想尤浩戈此次出差的主要任务,秦悠觉得垃圾山出现衣冠冢也不奇怪,那些不知归属于谁的牌位她都留着当门卫了,这件挨着烂木头不知多少年却一点没朽的衣服怎么就不能入职门岗呢。 再不济还可以套草人身上租给附近老乡吓唬田地里的鸟。 自家这堆需要反复清洗的垃圾先都泡到水里,秦悠开始整理从山庄拉回来的训练垃圾和剧组制造的新鲜垃圾。 训练垃圾就是些常见的耗损材料,秦悠把所有能回收利用的都挑出来,其余的堆到生活垃圾那堆。 说也奇怪,她刚穿过来那会生活垃圾堆就是一座小山,这半年她成天往外跑,拉回来的大部分垃圾都堆到了那里,那座小山却仍是最初的规模,没有变大也没见缩小,最难得的是没什么难以忍受的怪气味,甚至一些有味的垃圾堆上去几天也就没味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天气渐冷的缘故,现在气温回升也还是一样。 秦悠骄傲地挺起胸膛:自家垃圾山果然天赋异禀不同寻常。 剧组垃圾就很丰富了,除了那顶假发,还有好几件拍戏时刮坏蹭坏的戏服、被主角们玩坏的道具、因采购部门偷工减料没能达到导演要求而淘汰的各类物资,还有后勤丢掉的不新鲜蔬菜。 老牛颠颠溜过来,承包了这一分类。 破烂戏服看起来都很好看,一摸就知道料子实在不咋地。 秦悠挑几件好看的补了补,再把假人召唤过来给它挑。 至今抹灰裸奔的假人欢天喜地蹦跶过来,先给自己摔个大劈叉。 秦悠把这几件都给它,假人喜滋滋抱去旁边那口还挺新的棺材里——那是它给自己选的“卧室”,没有它的邀请,蛇精和怨灵傀儡都不能进。 蛇精和傀儡气不过,也各自挑个顺眼的棺材安营扎寨,以至于秦悠都不知道它们几个平时在哪。 整理这些自个儿能用的生活破烂很无聊,秦悠把那台日常充当手机用的电视搬过来,连接本地信号看新闻。 几条无聊的快讯过后,娱乐新闻登场了。 秦悠才恶补过娱乐圈知识,听哪个名字都耳熟,可惜对不上脸。 就在她准备换台看电视剧的时候,一张熟悉的脸被放大在屏幕上。 “本台最新快讯,正在拍摄电视剧的影视红星白羊昨天夜里吊颈身亡,尸体于今天清晨被剧组工作人员发现。白羊是自缢还是被人所害仍在调查中,我台会持续跟进报道。” 白羊是沈青杨正在拍摄那部剧的男二号,秦悠在山庄里见过。 她犹豫再三还是给沈青杨发了询问信息。 她印象里的白羊是个挺意气风发的年轻帅小伙,上吊自杀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自杀,那沈青杨岂不是也有危险。 过了两个小时,沈青杨才给她回信息。 沈青杨:一直在配合调查,才回房间。 秦悠还在斟酌措辞,沈青杨的视频申请发过来了。 镜头里的沈青杨乌青的眼圈苍白的唇色,疲态尽显,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他趴在床上好一会才有力气跟秦悠说话。 “他肯定不是自杀,你知道他是怎么吊死的吗?” 秦悠看到他红彤彤的眼里透出的惊恐就猜到事情不妙。 沈青杨说:“他是被假发吊在了树上。”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立马去翻垃圾,那顶被她带回来的问题假发就混在里面。 沈青杨:“不是那晚的那顶。道具组出山新买回来的,这几天拍戏一直都用着。” 鉴于上一顶假发的阴影,导演特意要求道具组买那种一根真头发没有的便宜货,妆效差一点也不要紧。 要不是前期拍了许多女主戴假发的戏份,导演都要放弃假发造型了。 沈青杨:“昨晚收工时一切都还很正常,夜里拍的是女主和白羊的戏,我没在,今早刚起来就听说他吊死在山里了。我刚才去看过,很不对劲。” 吊死人的假发挂在树枝高处,打结的发梢勾住白羊的下巴,他的双脚离地很远,再怎么臂力惊人也没法抓着那种质感的假发把自己挂上去。 所有看过现场的人都联想到之前因假发而起的骚乱,所以剧组正在到处寻觅高人,导演亲自联系过白校长,白校长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秦悠问他要不要先出山避避风险,反正戏一时半会也没法拍了。 沈青杨苦笑摇头:“现在山庄门口挤满了媒体记者,鸟都别想飞出去。” 他的经纪人一早就想把他带离危险地带,可反过来想,脏东西要害他的话肯定早盯上他了,他脱离大部队反而更危险,山庄有玄易结界保护,他不出门就不会有事。 而且白校长马上就到。 秦悠陪他聊了些别的分散精力,直到那边嘈杂起来,沈青杨说白校长来了便挂断了通话。 这一整天,秦悠都有点心不在焉。 傍晚时,尤浩戈的电话打了过来:“小秦同学你看今天的娱乐新闻了吗?” 秦悠:“你说沈青杨剧组那事?” 尤浩戈:“对对,我就是嘱咐你一声,最近别去山庄了,等我回去再说。” 秦悠的心又要哆嗦。 尤浩戈:“玄易不让外人随便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怕不知根底的外人身上有东西。” 玄易要保护众多学子,布置的结界对外有防护功能,对内也有一定排斥性。 有些人会养小鬼小妖,或为了护身,或为能改运。 也有些人天生招阴,家里人为了能让孩子平安长大会请没去投胎的祖先常来关照。 这几类人进了玄易,他们身上的妖魔鬼怪就会受到挤压。 这些鬼怪对人没有恶意,也就不会像恶鬼附身那样难缠,感觉到不舒服就会主动离开宿主。等人出来,有些会回到宿主身上,有些可就不一定了。 尤浩戈的语气颇为无奈:“死那个人养了个改运的小鬼。白老头跟剧组再三强调过的,他还是把小鬼带了进去。据说小鬼是那位骗子大师帮他请的,有点凶,他也许是怕暴露养鬼改运的事才不肯承认,更大概率是想借玄易的气场把那个甩不掉的小鬼赶走。” 你要镇得住邪祟,邪祟才会为你所用。大师在时会定时帮他施法延长“使用期”,大师倒台了,他鼓捣出来的小鬼也就再没有了限制。 白羊是有点小名气,但还不够给沈青杨和正当红的女主演员当男二,从他能接到这个角色来看,小鬼还是在帮他的。 可白羊心虚啊,没有可靠的大师帮他安置小鬼,他担心总有一天小鬼会反噬他。 他也不敢随便请人处理,明星嘛,总是更担心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借拍戏之便将小鬼带进山庄。 小鬼在他身上实在待不住了才会藏进假发里。 尤浩戈:“小鬼不是傻子,它一定是看出了白羊的用意才起了杀心。那晚调戏沈青杨和女主其实是在给它的主人警告,白羊肯定猜到怎么回事了,可他错误地以为你把假发收走就等于把小鬼收走了。” 秦悠一阵唏嘘。 明明是托沈青杨或导演的关系就能联系到玄易的老师,他不用跟中间人细说怎么回事,玄易的老师更不会因为他是明星就到处传播小道消息,余下的最多是些传闻。 大师一倒台,一半明星都有类似传闻,他有什么好顾虑的。 尤浩戈:“总之你最近不要再去山庄了,白老头再怎么发飙也撬不开那些有心隐瞒之人的嘴。这次的小鬼只杀了违背双方约定的宿主,谁敢说下回再有这种情况先死的会是谁呢。” 尤浩戈的挖土工作不分昼夜,这会儿吃完晚饭又去扒野坟的棺材盖了。 秦悠再看那顶假发,浑身都不得劲,索性丢进火堆烧掉。 这一宿,她的梦里全是不停变长勾人脖子的假发。 转过天来,秦悠强迫自己出门遛遛。 她还没去过市中心商圈,也没吃过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美味小吃,她今天要去报复性消费一下。 可无论她走到哪,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白羊的死,看到电视滚动播放白羊“入戏太深失意自杀”的报道,一天逛下来,她更闹心了。 第055章 活人扎堆的地方永远少不了八卦,秦悠也不想回垃圾山夜里做噩梦。白羊算是她认识的人,前几天还在她眼前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在得到尤浩戈肯定且热情的答复之后,秦悠迫不及待去投奔了尤老师。 荒山野坟,耳根子清静,还有人作伴。 秦悠想得很好,现实却非常残酷。 尤浩戈是御剑飞进去的,并没觉得路不好走。 秦悠靠两条腿,累得眼前冒金星连第一个山头都没翻过去。 她的目的地要翻三个山头。 手机信号趋近于没有,秦悠找了个平整地儿坐下休息,一面思考是先找山洞过了今夜再说,还是打道回府明天坐牛车再来。 幸好她没跟尤老师说今晚就来,要不今晚该轮到他做噩梦了。 她裹紧外套,不让走路出的这点热汗散掉,无意间抬头,就见一道黑影从几十米高空划过,直奔山外而去。 秦悠揉揉眼睛:天上那貌似是个人? 这大半夜的,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御剑出山吧? 可是尤老师御剑有那么流畅吗? 也许是其他修行之人偶然路过吧。 秦悠打个哈气,强打精神起身要走,却见天上那人又折返回来。 对方这次飞得不高,忽上忽下没个准儿,在秦悠眯起眼睛努力看脸的时候,那位一头扎到常青古树偌大的树冠里。 秦悠:“……” 只看脚她也知道这个肯定是尤老师。 她赶忙跑上去帮着把人薅出来。 尤浩戈扎一脑袋松针,跟针灸似的。 秦悠小心翼翼帮他一根根拔下来。 尤浩戈疼得要变形了。 秦悠跟他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怎么出来了?” 尤浩戈连连吸气:“我猜你问我就是想尽快过来玩,可我没想到你是徒步来的。” 他一路都在寻找牛车,出山后打不通秦悠的电话只好降低飞行高度折返找人。 秦悠有点感动,她吸吸鼻子,扬手拔掉那根扎在尤浩戈脑门上的泛黄老针。 尤浩戈的眼里噙满水光,偏又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哼出声。 秦悠升起一股欺负小孩的罪恶感,赶紧掏一颗白天买的糖果塞给他吃。 尤浩戈的脸彻底皱成了包子。 秦悠仔细一瞅包装纸,吐吐舌头。 这是她买的祛火除湿大药丸。 ~ 载着秦悠御剑,尤浩戈飞得更低了,速度也更慢,打远一看像两个脚不沾地的鬼魂。 “鬼魂”当事人也有点肝颤。 秦悠想到鬼就会想起白羊,再看山间树影就头发发麻。山风叠加飞行速度打在脸上脖子上凉飕飕的,还挺像头发刮在皮肤上的触感。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真的有一缕头发,惊得她猛地一颤,身体在风吹和惯性作用下向旁边栽倒。 尤浩戈急忙拉住她。 结果俩人都摔了下来。 趴在新长出来的草地上,秦悠对尤浩戈生出由衷的敬佩。 她还动不了呢,尤老师已经跳起来拍打身上的土了。 等秦悠缓过最初的痛感,尤浩戈扶她起来,唤过飞出老远的木剑,提升飞行高度至一米。 然后他把外衣脱下来垫在窄窄的剑上,示意秦悠侧坐上去。 秦悠发现坐在剑上和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体验差不多,她很好奇大伙为什么要坚持站立御剑。 尤浩戈:“装相呗,你见哪个大师高人是坐着去救场的?谁今天坐着出现,明天断腿的消息就能传得天下皆知。” 秦悠脑补一群人被鬼追得走投无路,大师坐在剑上从天而降的画面。 一柄长剑站两个人绰绰有余,坐两个人就很拥挤了。 尤浩戈把大半剑身让给秦悠,他自己半边屁股硌在剑柄上,翘个二郎腿才能舒服点。 风太大,他在前面坐不了太直,只得佝偻着脊背;两只手也没地儿放,背在身后很奇怪,就只能交叉抱在翘起来的膝盖上。 秦悠越看越觉得,大师高人还是站着亮相比较有威慑力。 ~ 荒山野坟的地理位置绝对对得起“出差”的分量。 秦悠落地后才发现野坟另一面也有好几个山头,不晓得前人怎么想的,居然在这种地方开辟出这么大面积的坟地。 尤浩戈说这座山里几百年前有好几个村子,这片坟地埋的就是村民们的先人。 后来村子迁到地势更便利的区域,这片坟地慢慢就荒废了。 时至今日,这些曾经有名有姓有家有口的坟头早已成了荒坟,坟中安眠的亡魂没准轮回过好几世了,他们的后代子孙也不会知道自己曾有先人埋在此处。 但毕竟是埋骨多年的坟地,阴气很重,天长日久妖魔鬼怪会在此地扎根,那么整座山就再进不来活人了。 而这座山有几个山头贴近城市中心区,早开发成公园景点对外开放。 尤浩戈耸耸肩:“游客,你懂的。” 这次他被派来挖坟就是因为有游客不顾警示牌提醒,深入到没有开发的荒山区域,迷路了。 公园联合搜救队进山找人时发现大山深处有这样一片坟地,出于安全考虑,公园请求玄易能适当处理。 尤浩戈捞起那把上岗几天就破破烂烂的小铲子:“玄易详细核对过每一片坟区的归属,确认无人归属才派我来清理。老坟老骨头没人认领也没鬼留恋,最适合火化。坟没了,聚集的阴气自己就散了,也就不会有妖魔鬼怪往这扎堆了。” 秦悠瞅瞅这片连坟包都已几乎跟地面平齐的荒坟,这确实是最适合的处理方案了。 不过在普通人的观念里,挖别人的坟是很犯忌讳的事情,所以这个活儿只能由玄易自家人来做,尤浩戈这个大闲人就成了不二人选。 秦悠咋舌:“这么大片坟,你一个人要挖到什么时候?” 尤浩戈倒是干劲十足:“挖掘机开不进来,只能靠人力一点点往外运。玄易考虑到客观条件的限制,给我定的完工时限是十年。” 秦悠:“……十年你都在山里挖坟啊?” 尤浩戈:“不是,开学了我得回去上课,放假没事再来挖。也可以高价雇人来帮忙,玄易负责报销。” 他冲秦悠挤眉弄眼。 秦悠秒懂,立刻给家里的电视手机发信息,让假人明天赶牛车来定位处搬尸骨。 尤浩戈在坟地边上搭了个帐篷。 他把帐篷和铺盖留给秦悠,自己抱着睡袋去睡刚挖出来的破棺材。 秦悠看他扔破烂似的把原主白骨丢得满地都是。 尤浩戈笑着说修行之人最尊重死者尸身与亡灵,却也最不在乎这些忌讳。 灵魂都已转过好几世,这些陈年白骨可不就是黄土一抔么。 可以当它们是古董那样轻拿轻放,但没必要以敬畏新死尸身那样过分讲究规矩,否则附近的脏东西会以为这些白骨仍是可以附在上面的躯体,反倒容易惹出事端。 秦悠在他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中睡了过去,难得一夜好眠。 第二天她一睁眼,那边挖土的已经有两个人了。 秦悠一惊,爬出帐篷离近看才发现多出来的那个是她家门卫假人。 一身时尚蓬蓬花裙,戴一顶半长假发。 秦悠的心跳直线加速,她不是把假发烧了么。 直到假人瞧见她,转身朝她招手,她才认出它戴这顶是她自己买的,用来引诱制作怨丝棉被那位。 还是白校长报销的呢。 秦悠长舒一口气,接过尤浩戈抛来的大肉包狠狠咬一大口。 ~ 她家牛车是连夜进山的。 一大家子都来了。 考虑到假人驾车的场面过于惊悚,它们实在没敢等天亮。 尤浩戈早起出山买早餐和一些秦悠可能用到的日用品时遇上在山脚下打转的牛车。 尤浩戈指指摆在两口叠在一起的棺材上面的大电视:“咱们有电视看了。” 假人不好意思揪揪裙角,实在是它们几个都不太会看地图和定位,只好把“手机”带出来,一边赶路一边试错调整前进方向,信号中断时刚好遇到尤老师。 秦悠狠狠夸赞了自家这几个的机智,完事跟尤浩戈一块挖坟。先把尸骨整理出来运去火葬场,余下棺材一类杂物就都归她了。 一连几天,秦悠都干劲十足。她每天会拉一车尸骨送到山外,回来时再买点吃喝用品,收工以后还可以看一会儿电视玩玩手机。 说也奇怪,前后几个山头都没有信号,偏就这片坟地上信号满格。 怪不得妖魔鬼怪喜欢往这扎堆呢。 这天,她等饭馆出餐时听到旁边穿工作服的食客在抱怨又有游客进山失踪了。 秦悠瞄一眼他们衣服上的标识。 哟,是连着坟山的那个公园。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这次失踪的人多达六个,是附近学校刚开学的大一新生,住同一宿舍。上学期各种入学训练耽误了他们的出游计划,这学期一开学他们就组团到处游玩,第一站就是这个连着深山的自然公园。 六个人是周六进山的,今天周一,老师点名他们宿舍集体缺席,谁的电话都联系不上。 由于学校就在公园附近,校方打算先组织校内人员进山搜索,找不到的话再报警通知家属。 秦悠拎起餐食急匆匆往山里赶。 以她跟尤浩戈的幸运值,这几个学生说不定会给他们带去怎样的考验。 万没想到,她赶回荒坟地时,挖土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六个。 多出四个年轻力壮大小伙子。 秦悠:“……” 第056章 众人七手八脚将棺材里的人弄出来,秦悠从穿着判断他和多出来的四个小伙子是一起的。 挖出来这位平躺在地上,脸色白中透焦黄,跟她运出去的陈年老骨差不多。 见他怎么叫都不醒,有人要按压他的胸口。 尤浩戈制止他:“他心跳正常,你想按死他啊。” 几人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假人见秦悠回来,悄悄溜走把位置让给她。她站过去好半天,才有一个男生“咦”了一声:“这个小姐姐刚才不是穿裙子吗,什么时候换的?” 秦悠:“……” 她问尤浩戈什么情况。 尤浩戈说:“学生,你懂的。” 秦悠:“然后呢?” 尤浩戈:“他们误打误撞走到这里,说有两个同伴失踪了,我问了生日一算,其中一个就埋在这。” 他搓搓脑门,望着这片一眼不到头的野坟。 会不会以前也有误闯的游客被埋了却没人知道他们进山了? 秦悠问几个人是不是附近高校的学生。 几人连连点头。 秦悠稍稍安心,问尤浩戈算没算到另一个在哪。 尤浩戈摇头。 等几个学生的注意力又回到昏迷男生身上时,尤浩戈轻声对秦悠说:“另一个人的命数早几年就断了。” 秦悠揣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命数是一个人的生命框架,命数断了意味着框架垮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阳寿已尽。 秦悠看尤浩戈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也猜得到另一个不见的,恐怕早就不是人了。 至于是被妖魔鬼怪附身后安分做人,还是故意把这几个室友引到山里来送死,得等找到他之后再见分晓。 野坟里的棺材都是躺过几百年死人的,刨出来学生的棺材里就有一副被他压乱了的白骨。 要不是尸骨原主魂魄离去多时,早把躺它身上的没礼貌兔崽子给挠死了。 原主魂魄是不追究了,可见证了它血肉腐败殆尽的棺材里到处都是尸毒煞气和霉菌。 这名学生醒不过来一部分是因为在土里埋得久了,但更主要的是他沾染了这些活人绝对不能随意接触的“毒物”。 尤浩戈让他们几个把人搬到牛车上:“先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稍后会有玄易的老师去给他祛毒。” 他把邪符塞还给秦悠,让她留在山里,他跟车送几个冒失鬼出去。 秦悠知道他是担心路上会有危险。 她留在坟地,假人几个可以保护她。 老牛奔波一天,也确实拉不动那么多人。 ~ 拉活人不比拉白骨,老牛跑得动也不敢跑,生怕把晕着那位给颠死。 其他四人经过这番惊吓,这会儿也都臊眉耷眼提不起精神,天黑透以后,眼皮再也睁不开了。 牛车慢悠悠走远。 秦悠劈了几块干燥的棺材板生了火,躲在坟头后面一直没露面的蛇精和怨灵傀儡凑过来,兴致很高似的。 秦悠警告它们:“不许主动生事。” 蛇精盘成个蚊香,看上去还算老实。 傀儡费劲地支棱起它那非常不灵便的不分瓣小拳头,怼掉自己一颗眼珠子。 熊头擦咔落到地上,追着眼珠子滚没影了。 秦悠:“……” 蛇精扬起脑袋,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扭着追熊头去了。 秦悠:“……” 她看向假人。 假人呆呆坐在火堆旁,一个小小砂糖橘蹲在假发上头严阵以待。 秦悠颇感欣慰:自家唯一靠谱这位依旧靠谱。 不靠谱的爱咋咋地吧。 离坟地二里地外有条小溪,那是他们在山里唯一的水源。 平时不是尤浩戈提水就是老牛去拉水,今天只能秦悠自己去。 她叫假人一起。 蜘蛛放弃华丽却行动不便、穿了衣服更加不便的外壳,跳上秦悠的肩膀。 今晚无星无月,山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戴上头灯,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前行。 半小时后,她仍没瞧见溪流在哪。 走错路了? 秦悠回身望向来路,火光早已不见,但那连片的老坟却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能穿透无边黑暗,彰显着它们始终存在。 不用问,这肯定不是她白天挖的那些高抬腿就能跨过去的小土包。 莫非山中还有其他老坟? 她才走出不久,真有这么大面积的坟地,她白天不可能没看到过。 她摸摸肩上的蜘蛛:“你猜咱们是遇见鬼了,还是撞到那个失踪的学生了?” 蜘蛛八只爪爪缩紧,瑟瑟发抖。 秦悠:“……” 唯一靠谱这位哪都好,就是胆子贼小。 蜘蛛抖成了筛子,秦悠可就一点不害怕了。 她左手一张邪符,右手甩起上吊绳,吹出的口哨一股聊斋味。 蜘蛛抖得更厉害了。 想必拦她路的那位也觉得她比自己更可怕,在秦悠又往前走了五分钟之后,小溪出现了。 秦悠把背来的水箱装满,撩起冰凉的溪水洗一把脸。 她的脸贴水面很近,灯光映得溪水晶亮,清澈见底。 一张人脸在水下一晃而过。 秦悠下意识直起身,头灯随之变换角度,等她再去细看,水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秦悠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好半天才缓过来。 溪水不深,一个成年人不可能在水中快速游动。 更何况她看到的是正脸。 她用光去晃上下游的水面,溪水潺潺,没有异常搅动。 不是实体,大概率就是鬼了。 秦悠心中有了数,背起水箱折返回坟地。 尤浩戈是三更半夜御剑回来的。 老牛认识路,山里也没有拐牛的坏人,妖魔鬼怪想吃它一个成精的牛也没那么容易,它可以拉着车慢慢往回走。 心急赶回来的尤浩戈见秦悠好好坐在火堆旁才放松下来。 秦悠背对着他。 尤浩戈叫了两声。 秦悠没有理他。 尤浩戈立马警惕起来,他瞄一眼旁边的帐篷,大半夜的秦悠为什么不去睡觉?夜里这么冷,秦悠等他也不会不加件衣裳。 他摸摸衣兜,比手还干净。 他环顾四周,几个小妖都没在。 心知有异,尤浩戈怎么走过来的又怎么退了开去,可无论他退出多远,火堆和坐在火堆边上的人都和他保持着固定距离。 尤浩戈眯了眯眼,随即露出一副怕怕的样子,两腿一软摔倒在地。 火堆边上的人影恍惚了一刹。 尤浩戈定睛再看,那人已不是秦悠的模样,成了个细高挑的年轻男人。 尤浩戈见过这个人的照片,那个本该早死多时的失踪学生。 那人下身没动,上半身直直扭转过来,看得人腰疼。 他咧开嘴角,像个发癫的疯子。 尤浩戈左顾右盼似在寻找救援。 可这深山野岭别说人,动物都难见一只,没人能来帮他一把。 那人表情愈发得意猖狂。 尤浩戈哆嗦的嘴角上扬一瞬,右手并指上划,背在身后的木剑凌空飞出,闪电般横扫过去。 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人就倒飞出去,正摔在那口白天挖出来的棺材里。 斜着搭在边上的棺材盖受到震动,猛一晃就盖了回去。 木剑转过一周回归剑鞘,仿佛从未出鞘。 尤浩戈走到火堆边才瞧见倒在后面坟沟里的假人,头身分离,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到处都是蛛丝。 做不到实力碾压蜘蛛的妖魔鬼怪绝不敢占用这具假身。 他给秦悠打电话,秦悠的手机铃声在坟地尽头响起。 尤浩戈抹一把脑门上渗出的汗,急吼吼跑过去。 秦悠见他平安回来,安心了。 二人互说分别后的经历,都有些奇怪。 再厉害的鬼也没法在相隔这么远的两个地方同时作祟,可这静悄悄的山林里,为什么会同时出现两个甚至更多的鬼呢? 秦悠听到敲棺材板的响动:“那个不能憋死吧?” 尤浩戈缩缩脖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把他放出来,咱俩就死了?” 蜘蛛挥舞螯肢自告奋勇,顺着缝隙钻进棺材,很快又爬出来,朝二人摇头晃脑。 尤浩戈战战兢兢掀开棺盖。 那人被几道蛛丝缠得动弹不得,嘴巴上用蛛丝封了个大大的叉,想张嘴那是不可能的。 秦悠客观点评了下此时此刻的场面——被绑住封口的失踪学生,夜半的山林,两个站在棺材边上欣慰微笑的人。 秦悠:“我怎么觉着咱俩像在搞绑票呢。” 尤浩戈把棺材盖放到边上:“要绑也绑大活人,谁绑鬼啊。” 他一指那人明显泛黑的脑门:“他体内的应该不是原来那个借尸还魂的东西了。” 有其他东西占了这个学生的身体,那原来里头的,难不成是小溪里飘过去那个? 秦悠灵光一闪:“他刚刚不会是在向我求救吧?” 第057章 荒山野地不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鬼。 真这么危险,这趟差也轮不到尤浩戈来出。 秦悠手捏邪符:“这个贴上去,他会死吗?” 尤浩戈很肯定:“会。” 秦悠赶紧把邪符收起来了。 二人留蜘蛛在坟地看守棺材里的人,连夜去溪边找另一个。 路上,尤浩戈给秦悠解释:“命数已尽的人能活到现在,说明占据他肉身的东西是在他断气前进入到他体内,延续了身体的生物特性。也可能是某位高人用禁术把他自己的魂魄以附身方式封在肉身里强行逆天改命。如果是在人死以后再附身,那叫诈尸。” 厉害的大妖大鬼能够利用自身阴气维持肉身不腐,可它们没本事让死去的肉身活过来。 死生之道,唯天地可控。 该学生目前仍是活人,这点是确定的。 一旦将他体内的鬼驱走,早已断绝生机的肉身会立刻死亡,而不是像失魂的活人那样变成“植物人”。 溪边依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秦悠和尤浩戈蹲在岸边,人手两张问路符,抽风似的双臂四处乱划拉。 二人累得大汗淋漓,那水下鬼影也没再出现。 尤浩戈看看表:“先回去睡吧,明天再说。” 他们折返回坟地时,躺在棺材里的人直挺挺站在外面。 他的对面,蛇精立起来摇头晃脑,熊头左摇右晃。 活像两个拦路抢劫的街溜子。 秦悠拉住急着要往回跑的尤浩戈。 俩人选定最佳观看位,坐下看热闹。 那边的熊头率先发难,一个虚晃从斜侧方直撞过去。 那人想要起纵躲避,双脚离地时才发现肉身太笨重,压根没跳起来,被熊头撞个结实,重重摔进土坑里。 蛇精趁势甩尾,打断他要爬出来的动作。 它俩站在高处,一个用脑袋滚动往土坑里“扔”土块,一个用尾巴扫射碎土渣。 坑里那位被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四肢被埋得可瓷实了。 坑中人忍无可忍狂怒不止。 两条细细的蛛丝飞射过去,又给他强行封口了。 秦悠这才发现蜘蛛也在,而且是参战状态。 尤浩戈双手托腮,由衷感慨:“我都没享受过这份待遇,他到底怎么得罪它们仨了?” 秦悠扯扯嘴角,这话她可不好接。 那边的战况几近结束。 熊头跳到坑里,落在没有埋土的那人胸口。 蛇精出溜下去,沾了一身碎土,往那人脖子上缠绕两圈。 蜘蛛两只螯肢高举,螯肢上的蜘蛛抻出老长,裹着个半透明的人形物。 秦悠一惊:“不会是溪流里的那个吧?” 尤浩戈伸伸懒腰,起身走了上去。 蜘蛛似乎是想把人形物塞到那人身体里,可任凭它如何使劲,那人脑门被拍通红,人形物也没进去。 尤浩戈叫停它:“还魂不是硬往里塞,他身体里还有一个,要是比你塞这个凶狠,你塞回去就是在给人家投喂口粮。” 蜘蛛的螯爪困惑挠头。 尤浩戈把碍事的蛇头扒拉开。 蛇精吐吐信子,很想在尤浩戈那白净的脖子上扎两个眼儿。 熊头倒是很给面子,主动滚到土堆里,省得给人压没气了。 尤浩戈揪着蛛丝把飘着那位拉到近前:“你怎么回事?” 那鬼身上阴气很淡,若不是推算过肉身的命数,尤浩戈会以为它是原主的生魂。 那鬼抖了抖,眼中透出惶恐。 蛇精急了,拿尾巴抽尤浩戈手背。 尤浩戈划拉一堆土给它埋了。 蛇精蛄蛹蛄蛹,成了个大号蚯蚓。 秦悠把蛇精拎到旁边,手里的邪符在那鬼面前晃啊晃。 蜘蛛急得张牙舞爪,想跟二人解释什么。 尤浩戈:“你们都闭嘴,我要听它说。” 那鬼惶惶开口:“我,我是净过魂的。” 尤浩戈微微惊诧,死鬼和生魂最大的区别就在阴气的“含量”上,生魂沾活气儿,虽为阴体却充盈阳气;死鬼属阴,停留得越久阴气越重,如果阴气持续减少,魂魄也就烟消云散了。 净魂,就是把死鬼自带的阴气洗掉。 这个过程放在活人身上,堪比抽筋扒皮。稍有不慎,魂飞魄散。 而这一套流程,只有德高望重的修行大师才能做到。 那鬼望向躯体的眼里满是愧疚:“他为救我而死,我为他续命奉养双亲,这是我欠他的。” 躯体原身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跟同学去外地玩,遇上了坍塌事故,他在协助救人过程中被砸成重伤,生命垂危。 被救的人同为重伤,但他命数未尽,经过抢救渐渐恢复了生命体征。 他在弥留时魂魄离体,得知救他的人是个未成年的学生,刚刚考上重点高中,做零工的父母老来得子,闻讯赶到医院哭晕了好几次,黑发一夜全白。 正巧有正统大师来医院超度事故中死去的人。 他求大师救救那个孩子。 “大师说,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他的原身福泽绵长,坍塌不过是他命中一劫难,自有贵人助他渡劫。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也清楚少年命数如此,不救他也活不长。 可他还是坚持用自己的命去换少年重生。 尤浩戈无奈摇头,给秦悠解释:“他这是把自己的命数嫁接在必死之人的身上。” 那人苦笑:“那个孩子的下一世在等他,所以我没办法用我的命去换他活下来。” 魂魄到了必须离去的时间,没人可以逆转强留。 于是大师为他净魂,由他代替少年复生,以少年的身份继承他原身的命数。 他的原身成了永远不可能醒过来的植物人。 秦悠很是感慨,随即问他们进山后遭遇了什么。 那人说他们进山后没看到警示牌,不知是走错路还是被脏东西迷了眼。 他们发现偏离景点路线后尝试往回走,谁知越走越偏僻,天黑以后,他们被困在了手机没信号的大山深处。 那一夜,其实只有被埋那个男生失踪了。 他换身后睡眠一直不好,夜里醒来时发现少了个人,就自己出去寻找。 结果肉眼可见,相比于失踪同学的原身原魂,他这个嫁接产物明显更容易被“入侵”。 尤浩戈:“这么说,躯体里困住这个就是罪魁祸首?” 那人连连点头。 先一步遇到他、了解到来龙去脉的蛇精和熊头在旁附和。 秦悠:“你能把他换回去吗?” 尤浩戈摊手:“理论我都懂,实操那肯定没戏。” 蛇精的信子要喷他脸上了。 尤浩戈让蜘蛛给那躯体多缠几道,为防它鬼体强行出窍闹出人命,他给躯体脑门上抹了厚厚一层棺材内壁上刮下来的腐泥。 “这样能封住他的印堂,普通人这么搞会阳气锐减,很容易撞邪。” 秦悠果断将余下的腐泥刮下来,打包带走。 这个学生和净魂过的魂体要送去玄易,起码得是白校长那个级别的人才能给他们换回来。 正好玄易快开学了,尤浩戈决定先回学校,山里余下的坟留着慢慢挖。 十年期限呢。 秦悠把他们送到校园便独自回了垃圾山,这趟搜刮来许多老棺材瓤子,还有个别陪葬品,比如她正拿在手里那把梳子。 梳子是木质的,发现它的棺材烂得都能挤出水了,梳子仍是好好的,连精细的刻痕都清晰可见。 很多棺材里都有一两样亡人生前常用的旧物,秦悠会把它们连同骨骸一并拉去焚化。 她会留下这把梳子,是因为发现它的棺材是空的。 尤浩戈说棺主大概率是诈尸跑了。 也可能是尸身保存得不错,被其他妖魔给“穿”走了。 秦悠很好奇,那片坟地有一半棺材都是空的,难不成它们都诈尸了? 那么多僵尸妖怪,去哪了? 想着想着,四肢百骸升起浓浓倦意,她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 垃圾山又是生机勃勃的模样,秦悠蹲在山脚,丝毫没有向上爬的欲望。 她明知这是梦境,却怎么都克服不了周身的疲乏。 其实她住在荒坟那阵子就有所察觉,就好像体力倒退回了刚跟李老师练体能的日子。 不过她每天要挖坟掘土,要赶车运尸,体力消耗确实要比平时收垃圾大许多。 这回到了自己家,整个人彻底放松之后,她只想原地躺平一动不动。 她往垃圾山脚一瘫,眼巴巴望向山顶。 最高处依稀有个人影在晃。 那人旁边还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秦悠可太熟悉了,那不就是棺材的横截面么。 最近每天都在跟棺材打交道的秦悠甚至脑补了几斧子能把那口棺材劈成刚好添进灶坑里的柴。 然后她就见那口棺材从山顶一路滑下来,把她创飞。 秦悠忽悠一下醒过来。 老牛正歪着大脑袋瞅她。 秦悠在那对大眼珠子里看到了浓浓的不解与困惑。 她往身边一瞧,自己居然是抱着一块破烂棺材板睡过去的。 怪不得做梦都会挨棺材撞。 她抹一把脑门的汗,把这块棺材板塞到灶坑里,回屋继续睡。 两天后,玄易正式开学,秦悠又恢复到两点一线的轻松节奏。 变化嘛也有一点:李老师的体能课上多了个新面孔。 还是个熟人。 沈青杨笑容灿烂,跟蹭课的秦悠打招呼:“你好呀。” 李老师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上课呢,闭嘴!” 作为课前跑圈唯一没能跑完全程的学员,沈青杨自觉理亏,乖乖低头不敢吭声了。 第058章 玄易食堂里。 学生们纷纷看向坐在角落猛吃不停的两个人。 一个他们都认识,是上学期开始来学校收垃圾的小姑娘。 另一个,怎么有点像大明星沈青杨呢? 明星都是严于律己,对身材管理很严格的,会两口炫掉一碗饭么? 还连炫了六碗? 沈青杨打个饱嗝,恋恋不舍放下饭碗。 秦悠一脸“我懂”的感同身受。 沈青杨喝口汤溜溜缝:“成年以后就没吃过这么饱,真过瘾。” 秦悠的感同身受秒变无限同情。 很快又变成苦不堪言。 因为沈青杨捂着肚子嗷嗷叫疼,她得架着他去医务室。 两腿还在打颤的秦悠没想到看上去瘦瘦的沈青杨这么沉,走到食堂门口她就要跪了。 在厨房后门蹭饱喝足的老牛溜达过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 从学校出来,秦悠直奔大路。牛车装得满满当当,没必要再去附近小区了。 可她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老小区眼熟的阿姨。 阿姨愁眉苦脸,见到秦悠勉强笑笑。 秦悠问她怎么了。 阿姨唉声叹气:“我儿子崴脚住院了,我才从医院回来。你说他那么大个人走平地能崴骨折,搞不好要瘸的。” 秦悠安慰她几句,跟阿姨各回各家。 她回到垃圾山的时候,沈青杨已经坐在她家门口了。 秦悠瞅瞅那辆大房车:“学校没给你安排宿舍?” 沈青杨捂着撑成个球的肚子,俊脸扭得像大肠:“给安排了,我没住。” 作为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鲜肉明星,沈青杨能重回学校已经是经纪人最大的让步,条件是他得时不时接个商业刷个脸,免得外界以为他怎么地了—— 他拍过戏的剧组才死了个男二,万一被有心人刻意抹黑成“罪魁祸首”、“不祥之人”,他的演艺前途就到头了。 玄易的宿舍管理非常严格,在赵弘枪出事以后,学生们节假日出校门都得打报告。 沈青杨考虑到自己动不动请假离校影响不好,就以校方代言人的身份办了张出入证,想上课时去上课,其他时间在校外自由活动。 沈青杨抱着肚子缩成个球:“我现在跟你一样都是蹭课上,那我不来投奔你还能去投奔谁。” 秦悠无言反驳,给他舀了碗水,等他喝完才告诉他那水泡过死人。 沈青杨煞白的小脸更没人色了,狂奔去茅厕吐。 等他拖着只剩半条命的残躯爬回来,秦悠说那水是干净的。 沈青杨不捂肚子改捂心口了:“我还能相信你吗?” 秦悠想了想:“信不信都行,我家的水都是河里打上来的。那条河死没死过人,你自己想吧。” 沈青杨哪还用想,他跟秦悠刚认识那会儿,河边不就挖出过尸体么。 还是秦悠和尤老师亲手挖出来的。 二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这事上。 沈青杨说:“凶手抓到了,几名死者都是一个人杀的,最早那起案子发生在二十年前。要不是你们挖到了尸体,死者的家人还以为他们依旧活着。要不是顺着死者查到线索及时逮捕凶手,他又要犯案害人了。” 秦悠很欣慰。 此外也要小小猜测一下:那凶手没被抓的话,下一个猎杀目标会不会是她。 ~ 沈青杨给自己搞了身破破烂烂的行头,每天往牛车角落一猫,很不起眼。 老牛意见很大。 不过在吃上沈青杨奉上的高级草料以后,它每天都乐颠颠拉大明星去上学。 秦悠去学校的首要目的是收垃圾,其次才是蹭课。 沈青杨大包大揽,把收垃圾的活计接手过去,这样秦悠可以偶尔偷个懒。 他还给秦悠搞来一辆小三轮,权当他借住在垃圾山的“房租”。 秦悠试骑几圈,这小车装满的话,蹬久了比上李老师的课都累。于是她果断把玄易的垃圾外包给沈青杨,她则蹬着小车去了山庄。 驱魔系迟来的期末考试就在今天。 驱魔系从新生到应届生齐聚一堂,将宽敞的山庄给占满了。 几个驱魔系老师现场维护秩序,按年级顺序分班进行考试。 见秦悠来了,王副主任笑眯眯跟她握手:“多亏你帮我们抓到了一个厉害魔物,正好给他们增加考试难度。” 无人在意的秦悠在这一刻尝到被群体眼神射穿的滋味。 王副主任做作地捂住嘴。 秦悠百分百确认他在转移学生们的仇恨。 ~ 高年级的考试进行很顺利,学生们熟知考试流程,训练场景里的考试教具也不必监考老师去整理,只要给魔物们一点补给,它们就又能活力满满迎接并痛殴下一批考生。 新生这边的问题就比较多了。 “老师,驱魔系为什么要考抓鬼啊?不是说选修课么?” “老师老师,挂科的话什么时候补考啊?我可以直接补考吗?” “这个考试系统跟模拟训练不太一样,门怎么打不开呢?” “我好像带错考试用具了。” “……” 监考老师的脸愈发扭曲,忍无可忍之下把所有等考的新生赶进考场,任由他们自由发挥,自生自灭。 秦悠趁机推销她用雷击枣木树皮混了编织绳制成的手绳,平心静气保平安。 监考老师戴上手绳,终于有心情去捞那些糟心的新生了。 高年级先一步结束考试,监考的乐童亲自清理考场,把报废的材料装在秦悠的小三轮上。 秦悠瞧见两个碎掉的降魔哨。 降魔哨作为最容易操作的驱魔法器,在驱魔系的高年级中已经实现人手一个了。 看这两个哨子零碎的程度,秦悠就猜得到考试内容八成是红月对战败在烂菜之下的那位。 等新生全部结束考试,监考老师早已筋疲力尽。 秦悠自告奋勇进去收拾垃圾。 监考老师看向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很为难。 秦悠对上他,腰杆一下就直了:“区区新生考试而已,高年级考试的难度都是我提上去的。” 王副主任嘴角抽啊抽,塞给秦悠一个新的降魔哨两张驱鬼符,摆手让她进去了。 考场依托模拟训练系统,内景布置一脉形成。 这里,是一片水池。 秦悠把整个场景转一圈,很干净啊,别说垃圾,连鬼怪都没看到个影儿。 她探头出来问外面的老师:“这一场考试内容是什么?” 这位老师负责巡场,看看记录本,说:“两只恶鬼一小团魔气,都是看起来凶凶的战五渣。” 秦悠回头再瞅一圈:“没有啊。” 老师:“你看清楚,那两个鬼可显眼……哎?” 老师挤开秦悠冲进考场好一通找,就差把水池里的水给喝了。 眼见老师冷汗下来了,秦悠就知道坏事了。 ~ 才下班走出山庄的王副主任和乐童急冲冲又返回来,看过考场之后,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秦悠没有硬去掺和,她默默打包好所有垃圾,跟眼熟的老师打声招呼就骑车回家了。 路上,她看到了堵在主干道上的那辆载着驱魔系新生回校区的车。 就在秦悠思索不见了的考试内容会不会在那辆车上时,大校车毫无预兆冲出街口,与横向行驶的车流撞成一团。 浓烟翻滚直冲云霄。 陆续有车主下车,摇摇晃晃跑去路边躲避将要发生的爆炸。 校车只在前面有个门,因车头严重变形已经打不开了。 车窗贴了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往跟前凑。 秦悠的心跳得太快,导致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抓了好几下才将衣兜里的手机掏出来打给乐童和王副主任。 幸之又幸,两位老师赶在校车爆炸前赶到现场。 秦悠看到砸开的车窗里,学生们有被烟熏得小脸雀黑的,有摔在车厢里动不了的,有不知是磕到脑袋还是连熏带吓晕过去的。 看上去伤势都不严重。 那位坐在副驾驶的监考老师情况最糟糕,头破血流的,手腕上还有一圈烧焦的血迹。 看到两位系主任,监考老师安心地晕了过去。 ~ 医院里。 这次车祸涉及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全面系统的检查,正常行驶的轿车们均无伤亡,驱魔系的新生们人均挂彩,都是三五天就能痊愈的小伤。 监考老师的情况倒也稳定,就是除了外伤,还有很严重的灵力透支。 白校长风风火火赶过来,确认自家老师学生都没有生命危险又赶紧去给其他车主赔礼道歉,商谈赔偿。 跟来医院的秦悠静静坐在走廊最边上的长椅上。 人们来了又走,这让秦悠有了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车祸发生那一瞬的发懵,这时才算彻底过去。 跑断腿的白校长坐到她身边,疲惫却语带笑意:“小秦老板,这次真的要感谢你了。” 秦悠:“我?” 白校长:“你不是卖出去一条手绳么,是那条手绳在邪祟发力害命的危急关头释放了佩戴者的灵力,护住了这场灾祸所有亲历者的性命,不然那一车师生必死,无辜牵连进来的路人也都够呛。” 秦悠长长吐出口气,绷得僵直的肩膀松垮下来。 她微笑着喃喃道:“都没事就好。” 白校长揉揉发红的眼圈,大笑着附和:“是啊,都没事就好,好啊。” 安下心的秦悠打算回家,离开前去瞄了眼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全身缠绷带,疼得睡不着,看到秦悠赶紧邀请她进病房。 第059章 秦悠吭哧吭哧蹬着小三轮回到垃圾山时,沈青杨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脚底板要在土石地面上磨冒烟了。 见秦悠回来,沈青杨立马贴上来,吓秦悠一跳。 秦悠:“今天没上体能课?” 沈青杨眉飞色舞:“上到一半李老师被叫走了。” 秦悠点点头:“怪不得你今天的血条是满的。” 沈青杨帮她卸载小三轮上的垃圾,一面跟她八卦:“你知道李老师为什么被叫走了吗?据可靠小道消息,玄易的一个校外训练场出意外了。” 秦悠:“……” 沈青杨:“玄易所有在校老师都被召集过去救援了。” 秦悠:“……” 沈青杨:“哎?不是都去救援了么,你怎么来了?” 秦悠回头一瞧,是尤老师来了。 尤浩戈一点没见外,舀一瓢水吨吨吨全喝了,完事往沈青杨特意搬来的沙发上一躺,舒服地直哼哼。 沈青杨不乐意了:“当是你家呢,起来。” 尤浩戈蹬蹬腿,实力诠释“我就不起,你能把我怎么样”。 秦悠找了点吃的给他,尤浩戈接过,饿狼一样三两口全给吃了。 沈青杨咧嘴:“训练场出什么意外了这是?比我练体能还累呐?” 秦悠替尤浩戈回答:“车祸。” 沈青杨:“嗯?你怎么知道?” 秦悠:“我就在现场。” 沈青杨:“!” 秦悠:“出状况的训练场就是你拍戏那山庄。” 沈青杨:“!!” 秦悠:“你手里那垃圾就是刚从山庄运出来的。” 沈青杨手一哆嗦,垃圾掉一地。 尤浩戈歇得差不多了,可算有力气坐起来了。 “有两个新生误带了违禁品进入考场,考场里的恶鬼和魔气被带离了山庄,制造了这起车祸。” 秦悠记得是有新生说自己带错考试用具了。 尤浩戈:“山庄所有训练场景里的妖魔鬼怪都是在校方购入山庄之后新抓来的,尚未形成足够的稳定性,一经出逃,凶性大盛。别看都是战五渣,杀一群菜鸟新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青杨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他也是个新生来着。 尤浩戈:“你现在是旁听生,连考试资格都没有。” 沈青杨:“……” 秦悠:“恶鬼和魔气抓回去了吗?” 尤浩戈摇头。 沈青杨吓得喘气都不会了。 尤浩戈:“它们会被抓进玄易就是因为在外面没少害人,如今刚逃出来就想拿上百个活人填命,这样的邪祟,玄易也不敢再留。” 玄易崇尚因果,所有玄易师生都不会随意消灭亡灵,再怎么说那都是得天地造化而成的一条魂灵,是聚是散由天地做主。 实在超度不了也送不走的,玄易就会放进模拟训练系统里,在常年跟学生们的较量中磨掉它们的戾气,时机成熟再送去轮回。 可是任何救赎都需要双方共同努力。 小小的恶鬼和魔气胆敢一次性害百多人性命,天地自不能容,早被监考老师释放的灵力烧化成渣了。 尤浩戈神秘一笑:“是灭是留,选择权在它们自己,是它们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沈青杨举手表示听不懂。 秦悠隐隐觉得,尤浩戈这话跟监考老师有关。 她转达了监考老师的感谢,然后问尤浩戈为什么要临时更换监考老师。 尤浩戈悠然叹气:“玄易每年都会发生几次类似的状况,这是玄易无可避免的劫数。每个跟玄易扯上关系的人,命数都会与玄易产生关联,特别是老师和学生。落在玄易头上的劫难,人均有份。” 那一车师生的命数各有不同,却在今日集体经历生死大劫,便是玄易带给他们庇佑的同时波及到他们头上的灾祸。 可这毕竟不是写在他们命数上的必承之祸,化解起来并不难。 只是化解人既要有这个能耐,又要有足够硬的命数。 秦悠恍然,是监考老师释放了大半灵力才保住了所有涉事人的命,换她去,把她整个人烧了也无济于事。 尤浩戈却说:“换监考老师是因为原来的监考老师自身就有大劫临头,不换人的话双方劫数会叠加成无法化解的死劫,死的人会更多。” 如今这位监考老师命够硬,修为也刚好够用。 沈青杨又咧嘴:“生死攸关的事起码提前跟人家说一下吧?” 尤浩戈斜楞他:“你当是游戏呢,看个攻略就能规避风险安全通关。我要是能算那么具体我就自己去了,你知道一次性救下那么多人是多大的功德么!再说都是玄易的老师,老师懂么!” 玄易的老师大多出身世家,承袭的是最古老的师承思想,他们教书育人是真的想教会有天赋的孩子如何成为捉鬼降妖的高手;危难来临,他们会毫不犹豫挡在学生前面,死亦不退分毫。 他们还是修炼多年的修行者,本就身负拯救天下苍生的责任。 今天的车祸可不只是要害玄易的自己人。 若是提前知晓整件事的原委与并不会死人的结果,大把人愿意主动顶上去,可这里头有多少心甘情愿又有多少精明算计就很难说了。 别说救人的功德,光是这上百个被救者的人脉和资源,就够很多人眼红了。 要知道新生里也有不少世家子弟。 这才是“天机不可泄露”的真相。 深谙人情世故的沈青杨咂咂嘴,不吭声了。 尤浩戈看向秦悠:“其实真正化解劫难的人,是你。” 秦悠瞪大眼睛:“我?” 尤浩戈点头:“事发太突然,就是让白老头去跟车也不一定能及时反应。你那个手绳才是救人的关键,不然换谁去监考都一样,还得死一车。”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也需要戴手绳的人在事发一瞬间心生舍己救人的强烈念头才能激发自身灵力释放。” 沈青杨对那位监考老师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 并激情购入秦悠手编手绳四根,四肢各戴一个。 尤浩戈瞅瞅他那没比手腕粗多少的脚脖子:“你训练的时候悠着点啊,腿那么细别跑着跑着骨折了。” 秦悠闪过似曾相识的念头:她好像听谁说过骨折来着? ~ 鉴于今天一整天的惊心动魄,唯一没能参与其中的沈大明星豪爽地订下丰盛宴席,由酒店专车配送到垃圾山。 送餐的人大概没想到这真是个垃圾堆成的山,迟疑好半天才看在那辆豪华房车的份上将餐食交给秦悠。 躲进房车的沈青杨和瘫在沙发上的尤浩戈闻着味儿凑上来,仨人围成一桌大快朵颐。 吃到八分饱,三人的进食速度慢下来,终于有心情说话了。 尤浩戈边啃鸡爪边催那俩:“你们吃饱点啊,晚上还有体力活要干呢。” 沈青杨赶紧往自己碗里划拉几块平时不敢吃的肥肥红烧肉,细细品味一番才问尤浩戈要干嘛。 尤浩戈看他吃那么香,也伸筷子去抢肉:“玄易这波劫难是过去了,原来那位监考老师的劫还在呢。” 秦悠釜底抽薪把红烧肉盘子端走盖自己米饭上。 那二位眼巴巴看她扒饭,再看看桌上所剩无几的菜汤们,各自出手抢到哪盘就泡哪个。 睡完一觉的老牛撩开眼皮瞅瞅那仨吃的比它都多的人类,耳朵呼扇呼扇。 ~ 原定的监考老师姓唐,是个入职一年半的新人,跟尤浩戈一样,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纯靠努力和天赋成为小有名气的法师,主攻捉鬼。 尤浩戈有些无奈地吐槽:“唐老师这种天赋异禀却没人提点的野生天师很容易招惹因果,要不是他本领高强,早死百八十回了。” 沈青杨好奇了:“那你给人算命,帮人渡劫,是不是也招惹了很多麻烦啊?” 尤浩戈微微一笑:“这不是让我认识你了么。” 沈青杨:“……” 尤浩戈扶秦悠上了小三轮,自己也坐上去:“来吧沈同学,你今天的体能训练该补上了。” 沈青杨:“……” 他们的目的地位于近郊,那里是一整片豪华别墅区,跟同在近郊的垃圾山处于城市的对角线两端。 沈青杨蹬到市区就想去医院挂急诊抢救了。 尤浩戈冲身后招手。 远远追着车跑的假人一个加速奔过来,接替了沈青杨。 沈青杨刚要往三轮上爬,尤浩戈已经扶着秦悠下车了。 沈青杨:“不是在近郊么?” 尤浩戈:“你好意思让人家穿裙子的小可爱拉你?” 沈青杨:“那咱们还能走着去啊?” 尤浩戈看神经病似的看看他,抬手叫了辆出租。 沈青杨:“能坐车为什么要蹬三轮?” 尤浩戈:“一开始不就说了么,帮你补体能训练呐。” 沈青杨:“……” 第060章 即使戴着口罩包着脸,大明星也得顾及个人形象,熬到下车才跟尤浩戈撕吧起来。 秦悠离这两个用衣服给人家别墅区擦公共区地板的精神疾病患者远远的,等他们康复再来重修旧好。 唐老师的家在别墅区最里面,光看庭院就知道价格不菲。 沈青杨“啧啧”两声:“这就是你说的‘没家世没背景’?” 尤浩戈忽然很正经地问他:“你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吗?” 沈青杨下意识回答:“能啊。” 尤浩戈原地变脸甩给他两只大白眼:“你买得起,人家怎么就不能买得起。” 沈青杨挠挠脸颊:“也对,你们这行想赚钱比娱乐圈还容易呢。” 秦悠友情提示:“人家赚的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是你们娱乐圈的钱。” 沈青杨:“qaq” ~ 唐老师是个浓眉大眼身长体健的英俊男人,见到尤浩戈没有过分热情讨好,也没有刻意疏远高冷,是最常见的男人间有点交情但不多的礼貌招待。 秦悠第一眼就对这个人好印象拉满。 因为唐老师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尤其在沈青杨和尤浩戈的对照之下。 正常人交流起来省时省力,唐老师说他最近不知为何,气运持续低迷,凭他从小练武十几岁到处捉鬼降妖练出来的反应能力,居然会平地摔破膝盖。 他挽起裤管,揭开膝盖上的纱布。 秦悠侧开眼,一整个血糊糊的膝盖对刚刚吃过饭的她太不友好了。 沈青杨捂着心口,喘气都粗重了几分:“平地摔成这样?我吊威亚从五六米高的地方掉地上也没这样啊。” 唐老师在秦悠侧头时就已放下裤管,淡淡道:“在玄易校园里摔的,两天多了,伤口一直没见好。” 尤浩戈作证似的点头,他就是看到唐老师平地摔才给他算了运势,并且建议他不要去当监考。 唐老师说:“我请占卜系的老师给我起了几卦,很凶,但算不到凶从何来。”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摊手:“我也没算出来。” 秦悠惊了,尤浩戈算命的本事她每次见都惊为神迹,别人的必死之劫都能轻松化解,连尤老师都算不出来,那得是多可怕的灾难? 唐老师很淡然:“如果我在劫难逃,死便死了,打从入行那天起我就做好准备了。” 沈青杨低低“嘁”了声:“那我不是白蹬半天三轮了。” 唐老师听见了,但没完全听懂。 他没有追问,只礼貌欠了欠身:“谢谢你们几位深夜赶过来,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尤浩戈打断他:“你还是别记着了,要不等你一死,大半夜不得飘来找我们报恩呐。” 唐老师:“……” 沈青杨立马接话:“熟人,啊不,熟鬼,我们照样会毫不留情按在地上暴揍。” 唐老师:“……” 他看向秦悠。 秦悠用劝人向善的语气循循善诱:“要不你还是别死了吧?” 唐老师:“……” 沈青杨一拍大腿,气咻咻斥责:“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不听劝呢!” 尤浩戈:“不听劝现在就弄死你!” 三人同时露出狰狞嘴脸。 唐老师怀疑他的大劫就是眼前这仨。 见唐老师不加入他们,三人各自揉脸重塑表情。 唐老师的手不自觉伸进衣兜掏符纸。 尤浩戈一把抢过来,给了秦悠:“这是高阶降鬼符,你记着卖高价啊。” 秦悠小心翼翼叠起来,揣自己兜里。 唐老师:“……” ~ 许是大限将至带来了紧迫感,唐老师很想多抓几个鬼多救几个人。 这几天找上他却被他婉拒的委托,他打算今夜都给处理掉。 尤浩戈也不阻止。 于是唐老师御剑在天上飞,尤浩戈御剑载着秦悠侧坐忽高忽低飘,沈青杨蹬着小三轮,车上瘫着一路蹬过来累零碎的假人。 沈青杨很不服气,凭什么别人都在天上,就他在地上! 蜘蛛似是感应到他的气愤,甩出两根蛛丝挂到头顶高架桥上,带动小三轮平地而起。 满世界都是沈青杨惊恐的惨叫。 他们的第一站位于老城区某栋单元楼,委托人是一户普通上班族,被鬼缠得快疯了。 唐老师三下五除二解决战斗,收钱走人转战下一家。 沈青杨才蹬到小区门口就瞧见两把剑飞出来,朝来时路直飞而去。 沈青杨很想骂街,可他没力气。 第二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超市。 每逢午夜都有鬼魅跑来超市白嫖,超市老板嘱咐店员就当没看见,它们爱拿什么就让它们拿,就当赔钱祭鬼买平安了。 店员是习以为常了,可同时段来买货的顾客们都吓了个半死。 这下别说夜间生意惨淡,白天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几人赶到超市时正值零点。 两条半透明人影在无人的超市里到处转悠。 尤浩戈拦住提剑就要上的唐老师,跟秦悠两个踩在剑上,忽忽悠悠移动过去。 秦悠从她的装备包里摸出锅底灰往俩人脸上一抹。 那俩鬼不经意朝他俩望来一眼,立时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逃窜中扎糖葫芦般都穿唐老师没来得及收起的宝剑上。 唐老师:“……” 沈青杨扶着门框踉跄进来先瞧见那俩鬼,腿一哆嗦坐到地上。 唐老师好心伸手来扶。 沈青杨躲瘟神似的玩命往超市里爬,抓起收银台旁边摆着的矿泉水吨吨吨干一整瓶。 店员很懵,谁能告诉他后来这几位是人是鬼呐? 他是该给钱还是该收费啊? ~ 今晚的最后一站在医院。 说起来,这个委托算是怨丝棉被的后续。 死于怨丝棉被的人有很多,其中有一个在小诊所整容导致毁容送来医院急救的病人。 明明脱离了生命危险却在某个月黑风高夜猝死。 有人说这人是夜里起床照镜子,被自己恐怖的面容活活吓死的。 真相却是病人的爱人接受不了那张比鬼更可怕的脸,又不想担上骂名,在偶然得知怨丝棉被的存在之后起了杀心。 这名病人在种种悲惨遭遇中绝望丧命,死后怨气冲天,成了满心杀戮的恶鬼。 白校长来得还算及时,在恶鬼沾染杀孽前将其收走,假以时日便能超度送走。 可惜的是恶鬼神智不清,尸身也早已火化,没有证据证明其真实死因。 白校长还因为没能将害人者绳之以法跳过脚。 谁都没想到谋害自己爱人那位会在年后因车祸入院,更没料到这人大半夜瘸着条腿还能爬上天台,一跃而下。 唐老师要来收的,就是跳楼之后化作恶鬼的这位。 秦悠听完前因后果,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青杨就更迷惑了:“他到底为什么要跳楼?良心发现了?” 尤浩戈凉凉瞥他一眼:“坏成那样的人是没有良心的。” 沈青杨难得认同:“也是。” 唐老师冷酷一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每个恶人都以为自己能躲过恶报,实际不过是报应的时候未到。” 沈青杨缩起脖子仰头望天:“老天还能让人跳楼啊?” 尤浩戈薅了下他的后脖领,吓得沈青杨又坐地上了。 他愤愤瞪向尤浩戈,却见尤浩戈碰他的那只手上粘着个鬼影。 秦悠赶忙过来给大明星的脸上也涂满棺材牌锅底灰。 尤浩戈将那个没什么恶意、纯粹是被沈青杨那破弱体质吸引过来的鬼魂丢开:“医院里的鬼魂种类特别丰富,除了害人的恶鬼和穷凶极恶的厉鬼,其他的鬼没人会去招惹。你以为自己杀人于无形,实则全被它们看在眼里。观众那么多,谁敢保证没有一两个见义勇为的。” 这种路见不平的鬼只杀恶人,偶尔还能救人,所以沾上人命也不会化为恶鬼。 它们更像是天理昭昭投射在世间的剪影。 仨人聊这一会儿工夫,唐老师已经抓了那鬼出来准备回家了。 尤浩戈又拦住他:“这都到医院了,正好看看你那破腿。你也不想以后被道上贺号‘单腿蹦天师’吧?” 唐老师拗不过他,只好去挂号看腿。 他一脚跨进门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突然多出一滩血迹。 刚从地上站起来的沈青杨按着自己人中又坐回去了。 秦悠去看唐老师走过的路,并没有血迹。 秦悠:“不是唐老师的血。” 尤浩戈面沉似水:“现在不是,一会可能就是了。” 他没去管怎么都爬不起来的腿软大明星,带着秦悠狂奔进门诊部。 赶在唐老师又要平地摔的节骨眼,尤浩戈的木剑飞过去架住了他。 秦悠给他套上一条树皮手绳。 唐老师正要说“谢谢”。 秦悠抢先摊开手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谢谢。” 唐老师:“……” 第061章 唐老师的膝盖包得打不了弯,御剑是不行了。 沈青杨就地一瘫:“别指望我,我拉不回去。” 唐老师招招手,一辆在医院门口趴活的出租驶了过来。 沈青杨:“……” 尤浩戈让司机开去垃圾山。 唐老师一怔,倒也没说什么。 车子开出一段路,沈青杨时不时往后面瞅。 司机被他的举动弄得发毛,往后视镜一瞧,一辆无人小三轮远远坠在他这车的后头。 司机毛骨悚然,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开越快,小三轮跟得越快。 出租到垃圾山了,小三轮也停了。 司机收了车费头也不回加速逃跑了。 一个小小砂糖橘从后车盖上滚下来,收起挂在两车间的蛛丝。 有车坐,谁还蹬三轮呐! ~ 舒适宽敞的房车里,四人围桌而坐。 唐老师那条伤腿搭在毛绒绒的超大号玩具熊头上,一条花里胡哨滑腻腻的蛇盘在他包了纱布火烧火燎的膝盖上,帮他降温。 饶是唐老师见多识广,也有点吃不消。 他绷紧面皮,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随时准备防御出击。 尤浩戈敲敲桌子,召回唐老师跑偏的注意力。 唐老师正色:“你是不是知道症结所在了?” 尤浩戈也不卖关子:“你的气运被偷走了一段。” 唐老师不解。 秦悠和沈青杨更是一脑袋问号。 尤浩戈进一步解释:“人的气运时高时低,若合上命数,高峰时能富甲天下,低谷时会暴毙街头。命数承载气运,命数一般,气运太盛反倒会惹来灾祸;命数好到老天都嫉妒的人,天天挨雷劈也死不了。” 他装模作样掐算着手指头:“你的命数规格蛮高的,自身气运波动也许会让你平地摔个跟头崴个脚,但不会伤成这样。我以前给你算过,你最近不该有劫难,现在不仅有难,气运也很不济,只可能是你的这段气运被偷走了,偷得挺狠,一点没给你留。” 他忽然端正神色,一字一顿道:“人断了命数必死无疑,没了气运同样难逃一死。” 三人同时打个寒颤。 唐老师蹙眉,回忆这阵子遇见的每个人,接手的每件事,却毫无头绪。 尤浩戈又恢复嬉笑的轻松模样:“偷你气运的人要么走背运走到极致,要么自身气运早已断绝,只能靠偷续命。他偷走你的气运维持最基本的生机,你就负责替他倒霉替他受伤甚至是替他去死。” 沈青杨抱紧自己:“多大仇啊。” 尤浩戈晃晃食指:“不太可能是身边熟人,人与人之间越是亲近越是会互相影响,比如我现在倒大霉要偷气运,偷街边乞丐的都比偷你们的有效果。我成天跟你们混在一起,你们的气运急转直下,会连累我倒更大的霉。” 一直在细心听讲的秦悠这时发问:“偷气运只能偷一段时间的?” 尤浩戈:“对,人的气运跟随命数波动,气运见底人必横死,命数随之中断。一个人四十岁走大运能当首富,你在他三十岁时偷光他的气运,那他根本活不到四十岁,再好的运势也烟消云散了。” 秦悠:“偷气运的人如果需求量很高,是不是要偷很多人?” 尤浩戈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 秦悠看看唐老师差点摔断的腿,脑海中时不时闪现的模糊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我认识的一个阿姨,她儿子也是最近平地摔崴脚骨折了。” ~ 平地崴脚摔骨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唐老师摔成这样不代表其他被偷了气运的人也表现在摔跟头上。 不过第二天一早,尤浩戈还是催着秦悠去老小区蹲那位阿姨,他得亲眼看到当事人,算算他的八字才能确定。 唐老师要跟去。 尤浩戈说:“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只要你不踏出垃圾山范围,我保你死不了。” 蛇精闻言,在唐老师腿上缠了好几圈。 唐老师想作死都没机会了。 沈青杨早把自己包裹严实,可他也没能跟去,因为他被尤浩戈以老师的名义发配去学校上课,而且是蹬三轮去的。 牛车被秦悠征用,这样可以多捡些垃圾。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那位阿姨拎了早饭正要去医院。 ~ 骨伤科病房里,每个伤患都有着独特的石膏造型以及千奇百怪的骨折原因。 大伙齐聚一病房,苦中作乐拿自己当笑话讲,说着笑着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阿姨的儿子是个在读研究生,平时踢球打球也没伤过这么严重。 尤浩戈看到小伙第一眼就微微摇头,算过八字后沉默良久。 阿姨紧张追问怎么了。 尤浩戈实话实说:“他最近正犯命中大劫,是生是死不太好说。” 阿姨的眼泪立马掉下来了。 小伙也是白了脸色,说笑的神情凝固在年轻的面庞上。 眼见母子要抱头痛哭,秦悠拉着尤浩戈到病房外低语。 尤浩戈:“唐老师那是天降横祸,他这是命里该着。他倒是应该谢谢偷他气运的人,把他的血光之灾也一并偷走了,不然他绝对不会只是摔断一只脚。” 秦悠嘴角抽了抽:“唐老师的腿摔成那样,不会是变相替他挡了灾吧?” 尤浩戈不置可否,他望着屋子里的伤号们,好半天没动没说话。 秦悠没有打扰他,陪他站在门口当门神,同时在心里整理分析现有线索。 偷气运的人恐怕不是单纯走背运,不然不会慌不择食连正在面临血光之灾的人都偷。 真点背到这种程度,偷气运说不定会死更快。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对方自身气运早已断绝,只能靠偷续命。 然而被他偷走气运的人,如唐老师之流,却是深陷劫难,危机重重。 虽然也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阿姨的儿子,但谁又能说清这背后又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呢。 连唐老师都能偷的人,得是怎样的高手? 他是为自己而偷,还是为别人而偷? 秦悠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想到最后乱成一团麻。 尤浩戈拍拍她,二人重新进入病房。 阿姨和小伙的情绪稳定不少,似乎是接受了命运对他们的苛待。 只是二人眼里的光熄灭了。 秦悠心有不忍却也没有多言,她明白,尤浩戈是想以此来判断他们是受害人还是受益人。 既然偷气运能化解血光之灾,没准就会有人请别人来“偷”自己。 小伙的生死劫难在他被偷时便算是化解了,只是他气运被偷得所剩无几,小命仍是危在旦夕。 接收到尤老师暗示的小眼神,秦悠掏出一堆保平安的小物件来推销。 这下不光阿姨和小伙开启激情购物模式,病房里的其他人也都自动排队。队伍越排越长,其他病房的病号和家属也都闻讯赶来,别管是否灵验,买个心安也是好的。 从医院出来,秦悠拐去垃圾站,把所有还能用的旧物全部收走。 尤浩戈打趣她:“不怕再捡一条怨丝棉被回去?” 秦悠:“我已经千锤百炼百毒不侵了,按照我的运气,偷气运的人说不定马上就要来偷我了。” 尤浩戈笑意微敛,随即又笑了开来:“你想得挺好,人家偷气运并非没有选择,满大街都是光鲜亮丽的人,干嘛要来偷你。” 秦悠瞅瞅自个儿,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打扮,干巴瘦的小身板,坐牛车,捡破烂,偷她多少是有点自找不痛快。 习惯了冲在倒霉第一线的秦悠释然一笑,把尤浩戈拉到垃圾堆中间,给他那身整齐干净的光鲜装扮弄成她的同款。 可他俩都忘了,他们这一小撮人里有一个非常值得偷的人。 此时此刻,预定被偷对象正在蹬三轮。 第062章 秦悠和尤浩戈回到垃圾山时,沈青杨还没回来,唐老师一个人盘腿坐在门卫堆里打坐。 秦悠忽然就明白了尤浩戈口中“有天赋够努力”的含义。 唐老师听见动静缓缓睁眼,额前一层薄汗,无惧早春傍晚的微寒。 秦悠看看时间,发信息问沈青杨怎么还没回来。 沈青杨那唱情歌时深情款款的低沉嗓音从远处传来,多了几分破锣的味道。 “你们,快,快来帮我一把,我,我要累累……” 秦悠还以为他怎么地了,跑过去一瞧,原来是累的。 她瞅瞅小三轮上叠罗汉似的老高建材垃圾:“哪来的?” 沈青杨往地上一躺,只剩喘气了。 跟随而来的唐老师一手捞起沈青杨一手推车,闲庭信步往回走。 秦悠咋舌。 尤浩戈习以为常。 沈青杨缓了十分钟才有劲坐起来。 平伸的大长腿弓起来,盖住脚踝的裤脚自动上移。 尤浩戈一挑眉梢:“你脚上的绳呢?” 沈青杨低头一瞅:“哎?我绳呢?好像没人摸过我脚啊。” 唐老师凑近看看,黑色袜子上依稀能瞧见一点烧灼的痕迹。 秦悠几个全都沉默了。 只有沈青杨在不停摸脚,念叨着“是不是蹬三轮半路弄丢了”。 尤浩戈不停掐算着什么,半晌,他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换上一副调侃的模样:“人傻钱多的好处就是傻人有傻福。” 沈青杨直觉是在说他,立马瞪眼:“说谁是傻子呢。” 尤浩戈附和:“是是是,傻子都不买四根手绳,还往脚上戴了俩。” 他捏着沈青杨的袖子把他摸过脚的手提溜到秦悠和唐老师跟前晃一圈,再嫌弃地丢开。 沈青杨两只手上的树皮绳都还在。 秦悠顺顺心口,唐老师也面带微笑。 沈青杨又不是真傻,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连打好几个哆嗦才挺过这股后怕。 ~ 玄易今天推倒一道危墙重砌,砖啊用剩的水泥之类都被沈青杨拉了回来。 只是他忘了自己进行了一整天的体能训练,而装这么满的三轮车也没有空车那么好蹬。 他回来这么晚,是因为他骑不了多远就得停下来歇会儿。 大明星在校外要包头包脸戴口罩,这个月份倒也不算太惹眼,尤其他还蹬着一车灰扑扑的建材垃圾。 可脸上包那么多层,他上不来气;再一蹬三轮更要命,擦汗也极其不方便。无可奈何之下,大明星会在各种犄角旮旯站一脚,给自己透个气擦个汗。 尤浩戈打个响指:“肯定是有人认出你了。” 沈青杨身上没有阴邪侵染过的痕迹,否则唐老师扛他回来时早就发现了。 不是邪祟,那就只能是人了。 树皮绳不会对普通人起反应。 是那个人先对沈青杨动了手脚。 尤浩戈很肯定地告诉他:“偷气运的人看上你了,大明星。” 有的人看上去气运很旺,实则很糟糕,比如那位阿姨的儿子。 有的人即使看上去平平无奇,人们也能肯定这个人运气不错,比如出道以来事业一直顺风顺水的沈青杨。 偷光沈青杨的气运可能比偷几十几百个普通人都管用。 可他没料到沈青杨能戴四个树皮绳,抵住了他这次的偷窃。 得知自己气运完好,沈青杨往地上一躺,又要翻白眼了。 这次是唐老师把他硬拽起来,问他回程都接触过什么人。 偷气运必须近距离接触才行,肢体碰触必不可少。 沈青杨记性特好:“我路上买过两次水,等红灯时跟几个人撞过胳膊,推车过马路时扶了一把老奶奶。” 秦悠:“为什么要推车过马路?” 沈青杨一怔:“对啊,我为什么要推车过马路?” 唐老师神色一凛,掐诀向他脑门狠狠拍去,再在他眼睛上一抹。 沈青杨痛呼,捂着脸好一通哼哼。 “我想起来了,十字路口前面有个坡,我腿酸实在蹬不上去就下车推,有个好心的大爷帮我扶着另一边的车把跟我一块推。” 秦悠看向小三轮,两个大老爷们一起推,不小心互碰到手很正常。 唐老师微皱眉头,似是在回忆他气运转低前有没有跟类似的大爷打过交道。 秦悠问尤浩戈:“碰到手就能偷气运吗?” 尤浩戈:“本事到位的话,能。” 秦悠的心凉了半截:“那他随便上一辆人多的公交车,岂不是想偷多少偷多少?” 尤浩戈摊手:“不然你以为医院那小伙子是怎么中招的?他说不定最开始想偷的也不是那小伙,歪打正着能偷就顺手偷了,没想到反给自己带沟里去了。” 正因为小伙子的血光之灾转嫁到他身上,他才不得不偷更多的气运来保命。 唐老师没挤过公交,但他日常与人的肢体接触非常多,比如握手,比如像刚才那样结印拍人。 他实在想不起是哪位大爷对他暗下毒手。 更别说沈青杨看到的模样没准是人家伪装过的。 秦悠:“我倒觉得他看到的是真人,不然干嘛要干扰他的记忆。” 尤浩戈也说:“普通人的气运随时都能偷,一个人在街上蹬三轮的大明星可不是随时都能撞见的。” 肥肉从天而降,没想吃饭也得先咬在嘴里。 秦悠问沈青杨记不记得对方的具体样貌,她可以试着画出来。 沈青杨抓耳挠腮好半天,只勾勒出个大体轮廓:身高一米七左右,很瘦,背有点驼,脸上褶子很多。 ~ 转过天来,沈青杨说什么都不肯独自一人去上学。 秦悠也担心他出事。对方抹掉他的记忆,很可能是想再次动手。 说不定对方已经锁定垃圾山了。 秦悠望着垃圾山慨叹:“原来倒霉的不是我这个人。” 垃圾山沉默着,沉默着。 突然,一口歪斜的棺材从半山腰滚了下来。 秦悠怀疑垃圾山在骂脏话。 唐老师摩拳擦掌,他倒要看看是谁把歪脑筋打到他头上,他竟毫无察觉。 尤浩戈没他那么自信。 对方能偷气运,必定是修行之人,而且不是邪修。 从沈青杨的描述来看,对方活得太久,远超自身命定的寿数却没有死去。 这可不是单单偷气运就能办到的。 阳寿已尽之人,死亡是无可躲避的一站,这和必死之劫、血光之灾又有不同。 那人能突破寿数活到现在,想必是其修为能撑得住这天大的机缘。 可惜这机缘是用许多人的命堆积起来的,终将化作一笔笔血债,等待着清算的时机。 他们这群人里,真正能论修为的就唐老师一个。 俩人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唐老师对自身实力有清晰认知,所以他向白校长求援。 白校长跑了两天车祸赔偿和人情走动,腿都累细了。 老头往沙发上一瘫,怎么看都不像能主持大局的样子。 ~ 对方来得奇快。 白校长还躺在沙发上哼唧呢,一个跟沈青杨描述出奇一致的老头就来到了垃圾山脚。 完全没打算参战的尤浩戈小声对秦悠说:“他怕援兵越来越多。” 秦悠握紧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白校长是御剑来的,一落地就在聊玄易的车祸。 对方竟还敢现身,是否说明他有把握将他们几个一勺烩了?偷再多普通人也不及偷沈青杨加白校长,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饿狼,把他们当成待宰的羔羊了。 白校长翻身起来,嬉笑尽敛。 对方也没废话,扬手便是一连串流畅的掐诀结印。 看上去是很正统的修行套路。 白校长和唐老师并肩而立,同时结印应战。 双方离着八丈远,却斗了个昏天暗地。三个人从站着打到坐着,从天黑打到月照中天。 白校长和唐老师脸上汗水涔涔。 对面老头神态自若。 沈青杨紧张地直吞口水:“这就是老师们常说的‘斗法’吗?” 尤浩戈点头。 斗法是修为比拼,跟练武人比武是一个道理。 眼下这情况,对方老头稳占上风,若不是他寿数已尽气运不足再叠加偷来个要命的血光之灾,白校长和唐老师早败了。 秦悠有点着急,老头来之前在周围晃悠的几个小妖早被斗法的气场逼退,不知躲去了哪里。 既然不能指望别人,那就指望自己吧。 她从衣兜里摸出弹弓,取了那几颗普通的弹珠。 尤浩戈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沈青杨给她解释:“斗法讲究光明正大,你这叫偷袭,不行的。” 尤浩戈不知从哪掏出来个二踢脚,拿过秦悠的弹弓朝老头射过去。 噼啪两声,老头的脸黑了。 沈青杨:“……” 秦悠一坟砖飞过去:“跟死人讲什么光明正大,削就完事了。” 第063章 老头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怕街头流氓的斗殴输出方式。 更别说秦悠和尤浩戈两个下手比流氓可黑多了。 那一大锅要泼过来的开水,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剃猪毛。 白校长趁机加力,那老头喷出一口黑血。 老头恶狠狠瞪向秦悠和尤浩戈,一手持续虚空结印对抗白校长和唐老师,另一只手重重拍向地面。 地上的土石直升半空,在老头气势震荡下扩散成杀气腾腾的尘暴,只等老头一落手便可将敌人射成筛子。 然后老头就被身后滚过来的熊头创飞了。 土石失去支撑,在重力作用下落下来,把老头给埋了。 斗法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白校长和唐老师的脸色都很不好,坐那没动开始吞吐调息。 秦悠一渔网把老头罩在里面。 尤浩戈找来绳子给他捆成待宰的猪。 沈青杨急得直搓手,他很想帮着干点啥,可这时候再给人家拍砖是不是不太礼貌? 于是他泡了一桶泡面,蹲老头对面吃。 四溢的香气,堪称本场最强杀器。 不分敌我咔咔乱杀那种。 ~ 三更半夜,玄易所有在校老师集体出动,来垃圾山押送老头。 这阵势前所未有,可见老头的实力有多可怕。 白校长跟大部队去学校加班,唐老师被尤浩戈扣在垃圾山——他见底的气运还没缓过来呢。 沈青杨瞅瞅霸占他床铺的尤浩戈:“你不用加班么?” 尤浩戈打个哈气:“我这不是加着班呢么,要是我走了,唐老师有个闪失你能救啊?” 沈青杨气鼓鼓无法反驳。 ~ 唐老师又在垃圾山住了两天,几个人陪了他两天。 第三天一早,一行人同车去了玄易。 校内依旧风平浪静,随处可见跑圈的学生。 唐老师和尤浩戈去了校长室,秦悠和沈青杨去找李老师报到。 李老师对这两个体能最差的旁听生频频缺课很不满,在其他学生加跑五圈时,他俩被罚了十圈。 眼见他俩跑远,李老师掏出一袋新鲜草料,恭恭敬敬喂给老牛。 老牛很受用,再不管秦悠死活。 傍晚时,尤浩戈在餐厅找到疯狂进食二人组。 尤浩戈:“老头死了。” 秦悠的心咯噔咯噔。 沈青杨差点把碗摔了。 老头就如尤浩戈推断那样,寿数早在十几年前就到头了,无论怎样修炼都无法续命。 其实这是每个修行者必经的劫难。 连死生之道都看不破,又怎么可能在修行上更进一步。 他靠别人气运多活这许多年,一开始偷得比较谨慎也比较讲究,被偷者往往倒一阵子霉就过去了。 渐渐地,他本就老迈的身躯衰老得越来越快,他偷气运的方式也愈发丧心病狂。 秦悠问了个她好奇好几天的问题:“他到底多大岁数了?” 尤浩戈伸出三根手指头。 捧着碗边听边炫的俩人同时撂下了筷子。 尤浩戈叹气:“好好一部修行史上的活字典,什么都没留下呢就没了。你们是没瞧见,白老头都想抽自己的气运给他续命了。” 昨晚的斗法对强弩之末的老头是过分透支的消耗,他有信心能赢,战利品不仅能补上他的亏空,还有大把盈余,所以他孤注一掷毫无保留。 结果他败了。 沈青杨咂咂嘴:“活该。” 尤浩戈点的小炒终于上桌,他也能愉快干饭了。 ~ 秦悠最近有点忙,蹲家几日,玄易的垃圾要堆成山了。 门卫孙叔说玄易要建水库,增加在校生的体能训练种类。 水库和泳池最大的区别,在于深度。 每天挖出来的土都非常可观。 施工队有清理建筑垃圾的业务,可白校长非让他们把垃圾都给秦悠留着。 秦悠明白白校长是好意,可这么多泥土能有什么用呢? 她先拉一车回垃圾山,左瞧右看之下决定将其铺到房后的空地上。 现成翻新过的泥土,浇水浇透了正好能种点花草蔬菜。 春暖花开季,很适合田园劳作。 这不,去年雇佣过牛车的附近村民在半路偶遇秦悠,问她今年还接不接活儿。 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赚的道理。 秦悠见老牛精神很好,体力也很充足,于是去玄易的计划改为两天一趟,空出的时间去乡下赚点外快。 村民们种什么的都有,秦悠眼巴巴站旁边看。 她的本意是学点种地的技巧,村民们误会了,还以为她拉了泥土回家却没钱买种子,纷纷给她塞各式各样的种子,你几颗我一把凑成好大一包,都分不清是什么种子了。 秦悠给钱他们不要,她只好给这几位相熟的好心村民一人一张护身符。 ~ 秦悠动不动就往乡下跑,沈青杨很心动。大明星果断给辛苦训练的自己放了个小长假,跟秦悠挨个村庄溜达。 田地里的人们各有各忙,谁都没空多看沈青杨一眼。 沈青杨只戴了顶棒球帽,优哉游哉在田间地头蹦跶。 东村有一片水田地,前面有很长很宽的水渠沟,牛车绕过去要走很远的路。 秦悠今天最后一车货就是帮东村一户人家把农具拉回家,再空车返回垃圾山。 农户日落西山时才收工,骑小车先回家了。 秦悠赶着牛车慢悠悠往东村去,沈青杨的体能有明显提升,一路徒步也还走得动。 他俩把东西送到时,雇主早吃完饭,洗洗涮涮准备睡了。 农户大姐给留了饭,热情邀请他俩吃。 秦悠谢过大姐,拿了两个馒头灌了点甘甜的井水就要往回返。 按目前的脚程,他们回到垃圾山得午夜了。 大姐:“要不你俩在我家住一宿吧,大半夜的不安全。” 沈青杨笑了:“这有什么不安全的,一眼望去全是田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姐:“有人我就不留你们了,没人才危险呢。” 这一句话,把俩人的冷汗都给吓出来了。 秦悠装作怕怕的样子跟大姐打听附近是不是“不太平”。 大姐紧张起来,她告诉秦悠,村口那条水渠淹死过人。 秦悠悬着的心立时安稳不少,她家旁边就是一条淹死过无数人的河,她对淹死人这事很看得开。 大姐连连摆手:“不是淹死的人在闹,是淹死那人是被闹得淹死的。” 东村附近水域很多,有天然河流有人工沟渠还有养鱼水库,每年都会有人失足落水。 村前面那条水渠沟反倒是最少出事的。 然而自打今年开春蓄水,很多晚归的村民都看到有人在水渠上跳舞。 淹死的人那晚喝了点酒,回来时光看见人在跳舞了,压根没看脚底下是实地还是水面,一脚踩进去就没影了。尸体第二天捞起来时泡得像个发面馒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挂着迷醉的微笑。 ~ 大姐再三挽留,秦悠和沈青杨还是连夜走了。 今晚无月有几颗星,村民们关灯之后四周黑得渗人,却又依稀瞄得见一点点影儿。 这种视觉效果才是最吓人的。 老牛沿着来时路不紧不慢往回走。 秦悠和沈青杨窝在牛车上,一人一床破被盖着,倒也不冷。 秦悠一边摆弄手机一边留心水渠,往常只她自己都躲不掉的“好事”,又怎么会错过她和沈青杨叠加出来的超高撞鬼概率呢。 沈青杨比她还期待,就是有点害怕,抖得牛车都走不了直线了。 秦悠给他发信息:你能不抖了么。 沈青杨被手机振动吓一激灵,他看看手机看看秦悠又看向手机: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秦悠:嗯。 沈青杨:!!! 秦悠:你再抖,车就要掉沟里了。 沈青杨:…… 这么一闹,二人都轻松起来,注意力顺势转移到手机上,不再去刻意看那条隐没在黑暗中的水渠沟。 秦悠看看新闻刷刷视频,偶尔抬一下头。 突然,她发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沈青杨正扒着车边往东村方向张望。 此时牛车已行驶到大路上,离那水渠很远了。 她听见沈青杨颤着声问她:“看到了吗?” 秦悠:“什么?” 沈青杨:“有人在跳舞。” 这会儿黑得连车下的路都看不见,秦悠顺着沈青杨所指望过去,竟当真瞧见个舞动的人影。 离着很远,看得仍旧真切。 那人长发飘飘,身姿婀娜,舞姿轻盈仿若翩跹蝴蝶。 沈青杨不是很确定地问:“她是在水渠上跳呢,还是追着咱们跳呢?” 秦悠盯着那人影看啊看,没有拉近也没有飘远。 她拍拍老牛尾巴:“别费劲了,咱又原地转圈了。” 老牛闷闷哞了声,一副很想冲上去玩命的样子。 两人一牛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那舞动的人影,看着看着,还挺好看。 沈青杨客观点评:“这姑娘的身段绝了啊,我在娱乐圈见过那么多大美女,没一个比她身材好的。” 微宽的肩,细细的腰,修长的腿,舞起来柔弱无骨却又力道十足。 秦悠不想打击沈青杨,但:“有没有可能,她真就没骨头?” 沈青杨使劲捂嘴,生怕自己被吓哭。 秦悠用手机拍了一段给尤浩戈发过去。 尤浩戈回:这是哪儿的演出啊? 秦悠想了想:地狱? 尤浩戈:……祝你好运。 不是他不想来凑热闹,实在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又到那山沟沟里挖坟去了。 第064章 那“人”的背影有多惊艳,正脸就有多惊悚。 秦悠搓搓自己打了补丁的脏裤子,边角料补衣服她见多了,补鬼是不是有点出其不意了? 还不如只有半张脸呢。 那“人”仿佛听到她的心声,跟身材很匹配的那半张脸消失不见。 只剩半张虬髯的大黑脸配那婀娜身材飘逸长发。 秦悠表示:还是补上好点。 那“人”站了好一会儿,宽大的衣袖一甩,又背过身去舞动起来。 远观二人组长出口气,还是背影赏心悦目。 那“人”猛转回身,二人屏住呼吸心脏抽搐。 沈青杨摸摸脚上新买来的树皮绳:“咱俩不会是史上第一波被鬼丑死的受害者吧?” 秦悠:“你就当是免费的心脏功能训练。” 沈青杨:“训练强度太大接受不了怎么办?” 秦悠:“那你就是史上第一个被鬼丑死的受害者。” 沈青杨深吸口气,他要争气! 那“人”的舞姿实在优美,二人慢慢看入神。 那位酬谢观众似的,又转过来了。 秦悠真想飞一块坟砖给它拍转过去。 沈青杨又在掐人中了。 那“人”貌似很喜欢这种背影和正脸的反差游戏。 秦悠才不当陪玩的傻子,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沈青杨也不想看,可那么大个鬼东西在那转悠着,他不盯着点心里不踏实。 秦悠劝他:“想开点,它过来你又打不赢。” 沈青杨更不踏实了。 秦悠迷糊了一会儿,发现沈青杨还在那坐着。 大明星裹紧被子,脑袋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秦悠真怕他困大劲了栽车下面去,把他扯到里面一点,放倒。 沈青杨脑袋挨车板,一秒入睡。 秦悠怀疑他其实是吓晕过去的。 她这么一动弹,再吹点冷风,瞌睡全散了。看那位还在那跳,秦悠决定给点面子再当会儿观众。 光看不够,她还要录像拍照。 这么精彩的地狱演出,必须跟尤老师共享。 尤浩戈发来视频申请。 秦悠接起来,屏幕上出现了灰头土脸的尤老师。 尤老师很哀怨:“小秦同学,大半夜吓唬老师很好玩吗?” 秦悠按下镜头翻转按钮,她的脸变成了结束一舞转过身来的那“人”。 尤浩戈:“……” 秦悠发现那边黑漆漆的背景似乎有细微变化。 秦悠:“你不会掉沟里了吧?” 尤浩戈:“是啊,才爬上去又掉下来了。” 秦悠:“……” 她望一眼又跳起舞来的那位:“要不你躺沟里看吧,节省体力。” 尤浩戈:“……” 相比真能把自己吓死的沈青杨,尤浩戈的适应能力好太多,他被吓过两次就习惯了,那“人”再怎么转过去转回来,他的内心都毫无波澜。 秦悠也看麻了,她问尤浩戈:“那是什么东西,鬼吗?” 尤浩戈摸摸下巴:“应该是。” 秦悠:“应该?” 尤浩戈:“鬼类似于能量体,不同鬼魂组合起来可以是它们中任何一个鬼的样子,也可以形成全新的形象,但不会像它这么……粗糙。” 秦悠看向又转过来的鬼脸。 仍旧只有半张。 消失的那半张脸好似黑洞,跟周遭黑暗完美融合。 那“人”没有再转回去。它就那么笔直地站了好久好久,忽而不见了。 视线凝聚的焦点骤然消失,视野里满是漆黑,秦悠有种突然失明的恐慌,急忙闭上眼缓一缓,再用手掌按一按。 她都准备好一睁眼就撞上那张突袭到眼前的鬼脸了,然而什么都没有。 天地之间只有头顶那几颗星星仍在闪耀。 以及手机屏幕里那张靠着手机屏幕照亮的躺平尤老师的俊脸。 老牛动动蹄子。 板车略有颠簸。 沈青杨猛然惊醒,腾楞坐起来。 秦悠给他按躺回去。 沈青杨失神的双眼没等聚焦,又睡过去了。 ~ 顺利到家的秦悠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一亮就抱着怨灵傀儡打车直奔尤浩戈挖坟的荒山。 走到山里无人处,秦悠把小熊放到地上,给它脑袋两边固定两根长长蛛丝,后面挂上块光滑的木板。 她往木板上一坐,握紧特意钉上的扶手:“走吧。” 小熊:“……” 大概没想到拉车的活儿能落到自己头上,怨灵忿忿拧掉自己的头,软绵绵的熊身落在木板上,变大的熊头一路狂滚,比牛车可快多了。 天快亮才睡的尤浩戈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我帐篷呢?”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出现在他眼前,给他指了个方向。 尤浩戈眨眨眼,很叛逆地先去看了手的主人。 一个灰扑扑的爆炸头出现在他眼前。 比见鬼的视觉冲击大多了。 尤浩戈伸手在那张小脏脸上戳戳:“小秦同学你是人是鬼?” 秦悠张开嘴,先喷一簇土灰。 尤浩戈看着都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疼,赶紧递了瓶水给她漱口。 不知摔过几个跟头的秦悠往地上一坐,放飞的灵魂好半天才归位。 那边,翻滚的熊头被帐篷裹得严严实实,一通乱滚掉坟坑里出不来了。 ~ 秦悠一边捡烂棺材里发黄的老骨头一边详细讲述昨晚的经历。 尤浩戈说:“以前没有今年突然出现的话,肯定是鬼了。” 其他种类的阴物不会轻易往人口聚集地跑,个别迷路被人目击到也不会停留在水渠这么久。 尤浩戈:“水渠沟跟江河不一样,不足以形成‘困’局,人淹死在里面成不了水鬼,其他物种就更不用说了。” 秦悠:“不是水鬼就不需要替身,那它在那跳舞干嘛?” 没有根据的讨论永远不会出结果,尤浩戈把他这两天挖出来的骨头捆起来堆在一口还算结实的棺材里,再把棺材挂熊头上。 熊头:“……” 尤浩戈祭起宝剑载着秦悠先走一步。 熊头撒泼打滚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拖起棺材往山外慢吞吞挪。 尤浩戈直接御剑去了东村。 二人站在水渠岸边四下瞭望,入眼皆是粼粼波光,劳作的人们在各自灌了水的田地里忙活。 秦悠在主路上来回走,通过车辙判断出他们昨晚停留的位置。 离水渠二三百米。 她站在车辙印上回望水渠,除了晃眼的水光就再看不见别的了。 尤浩戈带着她沿水流往上游找,水渠用于田地浇灌,流动性很强,源头一部分来自于附近水系,一部分来自打井抽出来的地下水。 转过好大一圈,二人又回到水渠沟前。 尤浩戈微蹙眉头:“我觉得问题出在沟渠本身,跟水没关系。” 秦悠也是这么觉得。 不然那鬼影没道理每次都出现在水渠沟上。 水渠正处于一年中水位最高的时段,把水抽干不现实,会影响到所有水田的种植和灌溉。 除非有确凿证据证明沟渠地下有古怪。 眼下就只有他们的猜测。 秦悠向村民打听,村民说水渠要到十月才会枯竭。 二人无奈只好返回,等夜里再来近距离围观那“人”跳舞。 尤浩戈先去处理熊头玩命拖出来的骨头,秦悠蹬着小三轮去翻垃圾桶。 她先去殡葬一条街捡了些纸钱元宝回来,再转去其他街区看能不能捡点新鲜货。 临近商业区的垃圾桶整齐整洁,半人多高的垃圾桶挨着墙角排成一排,盖子盖着。 秦悠挨个掀盖捡过去,收获好些塑料瓶。 就在她打算翻完最后一个垃圾桶,卖掉瓶子给老牛换一包草料之际,她在最里面、垃圾最少的垃圾桶里发现个沉甸甸的黑塑料袋。 她探身进去解开袋子,却没想对上了一双暴凸的人眼。 塑料袋里是一颗人头,和许多零碎的人体组织。 ~ 尤浩戈刚从火葬场出来,又马不停蹄去警局接秦悠。 秦悠坐在长椅上,人有点蔫。 尤浩戈把新买的衣服塞给她,推她进卫生间。 秦悠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上沾了血。 作为凶案第一发现人,秦悠接受询问后就可以签字回家了。 尤浩戈领着她在街上转了一会儿。 秦悠越转越头晕,看见的活人越多,她脑海中那张死人脸就越清晰。 她发现见鬼次数再多也抵不过近距离接触尸体来得有冲击力。 鬼是人死后的一个阶段,严格来说跟人是两个物种。 尸体却是人的同类。 也是鬼的前身。 搭配血腥气味和没有散尽的温度,与活人无异触感…… 秦悠晃晃脑袋,逼迫自己不准再去回忆。 ~ 因为这事,他们去东村一探究竟的计划暂时搁置。 尤浩戈又搬来跟沈青杨挤房车。 沈青杨这次没有异议。 两个男人眼见着秦悠把自己关在木板房里成天不出屋,急得不行却不晓得要如何安慰。 这天夜里,沈青杨起来上厕所。 由于房车固定停在一角,他平时都去垃圾山的旱厕解决排泄问题。 他下车走出没几步,就感觉左脚踝痒痒的。 很快,这股痒劲变成了灼烧的刺痛。 犯困的沈青杨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低头一瞅。 一只烧得雀黑的手牢牢攥着他的脚脖子。 他沿着手背往后看。 什么都没有。 抓住他的,就只有一只手。 第065章 有那么一瞬,沈青杨的心都不会跳了。 他想大叫求救,却没敢发出声音。 连树皮绳燃烧都没能让那只手撒开,沈青杨真想给它跪了。 说不上是吓得还是憋得,沈青杨满脸通红跟那只手打商量:“你放开我呗,我给你烧纸钱。” 那只手无动于衷,甚至想要抓得更紧。 沈青杨疼得直咧嘴:“你掐死我只会多个战斗力彪悍的恶鬼敌人,留我一命我能帮你做很多事,你考虑一下?” 那只手似是有所迟疑。 听见他叨叨咕咕却听不清内容的尤浩戈探出头来:“大半夜你站那喂蚊子呢?” 那只手发癫般收紧,沈青杨再站不住,狼狈地扑倒在地,大叫“救命”。 房车开门慢,尤浩戈还没能下车呢,他的木剑先从窗子飞了出来。 气势汹汹奔到现场,小心翼翼戳戳手背。 沈青杨:“……”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赶到,看见那只手,都沉默了。 沈青杨真想挤几滴眼泪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演员素养:“别光看呐,你们想想办法救救我!” 秦悠看看那把仿佛要给那只手针灸的木剑,作为整棵雷击枣木的精华,这把剑自带驱鬼辟邪效果,寻常妖鬼被它碰一下早跑没影了。 这只手却无动于衷,表皮连青烟都没冒起一点。 这种级别的邪祟,她那点家底貌似没有对付得了的。 尤浩戈蹲下身来,近距离参观正在燃烧的树皮绳:“原来枣木树皮烧起来是这样的。” 沈青杨:“……” 尤浩戈对秦悠说:“下次在树皮上刻一些攻击性的符箓,可以在邪祟偷袭时给予对方出其不意的一击。” 秦悠青着脸点点头,低声反问:“鬼也会被肢解吗?” 书上说鬼魂会在初死那段时间里维持死时的形态,怎么死的一目了然,可魂魄是个整体,怎么会如尸体那样碎成一块一块的? 尤浩戈:“有没有可能,它就是只手。” 秦悠头皮要炸了:“碎尸的手从警局跑出来了?” 尤浩戈摸摸下巴:“也可能是其他人的手。我听警察说你发现那具尸体是男人的?” 他又凑近了些:“嗯,这只手也是男人的。” 秦悠:“……” 沈青杨:“……” 那只手又在发力,沈青杨的帅脸疼得直抽抽。眼见围观二人组帮不上忙,沈青杨决定自救。 他把不断撩火的木剑拍到地上,跟那只手打商量:“你是不是来向我们求救的?要不这样,你放开我,我帮你报警帮你报仇。” 那只手上的青筋暴凸出来。 沈青杨还想加码。 尤浩戈制止他:“它是手,不是耳朵。” 沈青杨:“……” 唯一的出路走不通,沈青杨恶向胆边生,抄起木剑戳那只手的手指尖。 还不忘给自己打气:“十指连心,我就不信你不撒手。” 尤浩戈不想打击他,但是:“它没连着心。” 沈青杨:“……” 秦悠见他扔了木剑要徒手硬掰,赶忙制止。她提了食用油过来,安上尖嘴往手指缝里挤油。 浸入的油越多,那只手攥得越勉强。 尤浩戈时不时扒拉一下,那只堪比铁钳的断手能在沈青杨脚踝上转圈了。 沈青杨忍着痛,在秦悠的指点下绷直脚面。 尤浩戈给断手上挂了两根蛛丝,另一头系在老牛的牛角上。 老牛猛一仰头,那只断手甩着油点飞出老高,又重重跌落在地。 赶在它逃跑或反抗之前,老牛一蹄子给它踩得动弹不得。 ~ 还是白天出警的警官,还是熟悉的配合流程。 秦悠白天那会儿很恐惧,这会儿很淡定。 大概是有个比她更害怕的沈青杨激发了她的超强适应性吧。 尤浩戈在警方确认这只手不属于白天那具碎尸以后,给玄易打去电话。 白天的碎尸多达二十几块,眼下这里就只有一只手,其他部位呢?会不会跑得满大街都是了? 得亏这只手掐的是脚踝,要是掐了脖子,沈青杨早死八百回了。 假如每块尸块都有这样的攻击力,后果不堪设想。 事发突然且紧急,玄易几位校长连夜开会决定:除大一新生,其他学生自愿报名参加搜找,务必在天亮前将所有尸体碎块找到。 玄易在校生们哪肯放过这么惊险刺激的集体活动,几乎全员报名,三人为一组,出门时要做登记,校方统一配发符纸和法器。 学生们按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垃圾山这边,尤浩戈申请跟那只手进行谈判。 警方确认他玄易老师的身份后,把这只会动的手交给他。 沈青杨:“你不是说它听不到吗,要怎么跟它谈判?” 尤浩戈叫来蜘蛛将断手手心朝上固定在地上,他在手心上写字。 沈青杨惊掉了下巴:“这也行?” 尤浩戈写完字以后,蜘蛛撤回大半蛛丝,只留一根牢牢拴住手腕。 那只手咸鱼一样翻过来,食指刷刷点点在地上写字:我死得好惨呐!!! 接下来的几百字全是这只手在叙述死亡的痛苦过程。 关键它那字是真不咋地,辨认很有难度。 尤浩戈几个人看得眼睛直转圈,这只手终于说到重点了:我被丢在垃圾桶里。 尤浩戈问它哪里的垃圾桶。 那只手回: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眼睛。 尤浩戈:“……” 沈青杨实在没忍住,又觉得这场合不适合笑出声,只好玩命戳自己脚踝上紫黑的掐痕,疼得险些抽过去。 ~ 学生们的搜索从漫无目的变为了精准地翻找垃圾桶。 认识秦悠的学生们顺手捡走能卖钱的破烂,省得秦悠再来翻了。 大半宿折腾下来还真有点效果。 在距离秦悠捡到尸体那垃圾桶的两条街外,有人发现了沉在堆满垃圾的垃圾桶最底下的部分尸块。 没有手脚,没有头颅。 都是些怎么都爬不出来的人体部位。 法医通过碎块截面判断这具碎尸跟秦悠发现的那具是同一人所害,那具丢在一个垃圾桶里,这具想来也是一样,只不过手脚和脑袋诈尸跑掉了。 时刻待命的占卜系即时开工,通过已经找到的死人部位占算手脚头颅的去向,终是赶在街上行人变多前找齐所有尸块。 万幸,几个受到手脚攻击的路人只受了轻伤,被及时赶到的学生们救下。 头颅没有攻击路人,它藏在绿化带里,凝固的双眼向上翻着,好像在盯着对面那栋楼的某一扇窗户。 找到头颅的是曾轻松拿下秦悠捞上来那具泡发尸体的大四生许宗和杨知夏,与他们一组的是最近刚刚返校的赵弘枪。 三人没有轻举妄动,躲在暗处紧盯头颅的一举一动。 值得头颅这么惦记的,不是生前最在意的人,就是害死他的人。 事实证明,爱也许会变质,恨绝对是永恒。 头颅仗着自己能看能想能滚动,找上凶手的家打算亲口报仇。 三个学生不是很情愿地救下差点被头颅咬死的凶手,因为尚且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受害人。 参与搜找的老师亲自为诈尸的尸块超度,只留了那颗脑袋配合警方调查。 尸块和凶手都被警方带走,垃圾山总算恢复了平静。 秦悠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身体却累垮了。一连几天没合眼,她这副不怎么抗造的小身板又发烧了。 沈青杨的情况比她更糟,脚踝上的手印肿得老高,放了血上了药还是大病了一场。 尤浩戈跟学校请了假,全天候在垃圾山照顾这俩病号。 等俩人都痊愈,已是一周之后了。 沈青杨被姗姗来迟的经纪人接走,一方面是请专门人帮他调理身体处理伤处别留疤痕,另一方面也是工作积压到他这位大明星不得不去积极营业的数量。 尤浩戈也回学校给学生们补课去了。 秦悠亦如往常到处收她的垃圾。 又过了两天,她可算有空去东村。 明明农忙尚未结束,田间忙碌的人却少了许多。 她找老乡打听,才知道东村口那条水渠沟又淹死了人,而且是两个。 现在附近几个村子都传水渠沟里有吃人的恶鬼,正在择人而噬。 大多水田的用水都会流经水渠沟,谁知道恶鬼会不会随水到处游走吃人,所以村民们凑钱雇了机器来种余下的田地,之前送过秦悠种子、得了护身符的人们才敢继续干活。 秦悠把这事告知尤浩戈。 尤浩戈约她夜里去瞧瞧再说。 天黑得晚,秦悠等到一眼望去再看不见人影,赶着牛车去到上次停留的位置。 今晚月色寥寥,星星一颗都没有。 秦悠靠在牛车的老位置,等待着那位“舞者”现身。 一切都和那晚一样,除了与她同车的人由一惊一乍沈青杨变成了不慌不忙尤浩戈。 不是尤老师本领高强,实在是他累啊,牛车刚停下,他就睡过去了。 秦悠推他半天,他不情不愿爬起来,两手撑开眼皮向那道倩影张望。 舞姿依旧婀娜。 奈何观众不乐意看。 尤浩戈举起秦悠捡来的大喇叭冲那“人”喊:“咱省略步骤直奔主题,别跳了嘿,转过来!” 那“人”身形一凝。 秦悠都怕它掉水里。 尤浩戈给喇叭录音,循环播放。 那“人”说不上是被拆台面子挂不住,还是单纯被噪音吵得心烦,跳到一半的舞戛然而止。 第066章 上回的双拼脸可能是两边差异过大,怎么看怎么诡异不和谐;如今这三拼的半张脸看久了会令人生出一股莫名的认同感,好像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水渠总共淹死三个人,是巧合吗?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也很困惑。 他喃喃道:“魂魄自然条件下不会这么拼的,难道是……” 术法种类千千万,有能把鬼拧成麻花的,也有能把鬼变成拼盘的。 有些是邪术,有些是正统法术。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莫过于将几个人的魂魄封在体内,活生生肢解,各取部位拼凑成一具尸身,用符箓强行固定。特定时间以后,将困在这具尸身中的魂魄抽出,几人的魂魄被迫拼合成尸身的模样。 一旦没有了术法的束缚,魂魄们会自动分离成各自本体。 命丧水渠的三个人尸身早已捞起,不可能被改造过。 即使遭遇改造,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可能拼出那样的背影。 再一跳舞,非散架不可。 尤浩戈:“不是术法的话,那就是法器。” 很多法器不需要人来操作也能发挥一定效用,比如河底那个护住赵弘枪生魂的残破法器。 玄易好多老师研究过,都没能弄明白那是个什么玩意。 以前的修行人士,无论正统还是邪修,都喜欢自己鼓捣法器,每个都不重样,传到今世连文字记载也已断绝了。 秦悠:“如果是法器,以前为什么没事?” 尤浩戈:“也许是放水时随水冲到水渠里的,也许是水渠干涸时有人故意埋在渠底的。” 前者是巧合加意外,后者就是纯纯的人为阴谋了。 尤浩戈又举起了喇叭:“你过来呗,我把你揍趴下就能回家睡觉了。” 那“人”面部扭曲,看样子是很想冲上来咬死尤老师。 尤浩戈:“气成这样都没动弹分毫,肯定被被法器限制在水渠里了。” 想要弄清楚原委就得放水挖渠。 总归是没人敢在明知有鬼的情况下潜水去挖的。 尤浩戈跟玄易沟通过后,由玄易出面阻断了东村前面这一段水渠,用抽水机将水抽干,尤浩戈这位挖坟熟练工亲自跳进淤泥里刨坑。 难得清闲的白校长坐在小马扎上监工,喝着小酒嘲笑尤浩戈的活儿干太糙。 尤浩戈铲子一抡。 白校长熟门熟路避开泥蛋子袭击。 尤浩戈已经从沟里爬上来了。 白校长瞪眼:“怎么地,想干仗啊?” 尤浩戈捡起跟泥巴一块甩上来的铲子头,朝他挥了挥。 白校长瞅瞅插在沟底淤泥里的木杆铲把,冷汗直流。 尤浩戈怀疑这把铲子是白校长故意整他才发给他的,挖两下铲头就陷到泥里头,他得用手扒出来,组装,才能继续铲。 闻讯赶来的秦悠实在看不下去,找村民买了两根钉子帮他固定好铲头。 这下工作效率算是提上来了。 水渠底下,埋着根小腿骨样式的木棍,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可惜被水浸泡得发烂,很多都辨不出是什么了。 它的上面绑了一个红袋子。 在场几人同时皱眉。 秦悠在丧葬一条街捡垃圾时经常见,那是装骨灰用的。 尤浩戈小心抽开袋子,里面果然是骨灰。 从几个大块骨灰判断,这是人的骨灰。 把人的骨灰跟一个不知用途的法器绑在一起埋进水底,想也知道不会安什么好心。 白校长立刻协调各方人脉去查去年十月到今年开渠放水前是否有骨灰丢失。 这是个大工程,人们总不能刨开下葬者的坟就为看看骨灰盒里有没有骨灰吧。 尤浩戈将骨灰袋子小心放到白校长的马扎上,指尖在那木棍上反复摩挲。 秦悠蹲到旁边一块看,有的符箓眼熟,大多能辨认出的字符她都没见过。 她问:“能看出是干嘛的吗?” 尤浩戈摇头:“不过这外形跟书上记载的‘骨锁’很像。” 骨锁,即以人骨为锁,专锁人的亡灵,是古时邪修很爱用很常用的一门法器。 人身上所有骨头都可以制作骨锁,但因为要刻十分繁复冗长的符文,制作者大多会优先选择臂骨腿骨肋骨以及头骨。 亡灵被锁在骨头中,怨气与日俱增却挣脱不开桎梏,最终成为别人手中最有利的杀人武器。 挖出来这根是木头,即便依照骨锁的方法制作,效力也会大打折扣。 秦悠觉得他们先前所见很符合骨锁的特性,问题在于那三张脸可以对应三个溺水而亡的人,那背影和消失的半张脸又要对应谁?骨灰的主人吗? 白校长陆续接到各方报上来的名单,目前无法精准筛选,所以这半年内所有过世的人都被汇总过来。 那是一份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名单,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生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秦悠和尤浩戈按照背影推断出大致筛选条件,过滤之后名单上只剩下十几个名字。 其中有个从小练舞蹈的女孩,刚满二十岁,年初遇害,至今没抓到凶手。 白校长立刻联系女孩家属,得知女孩至今没有下葬,她的骨灰存放在殡仪馆,只等抓到凶手告慰了女孩在天之灵再行正式安葬,否则尸身入土,灵魂也难安。 殡仪馆方面立刻核查,女孩的骨灰盒完好,里面有个红袋子。 可袋子里的骨灰变成了水泥灰。 殡仪馆火葬场这些地方没有摄像头,每天人来人往,根本查不到骨灰是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 秦悠问女孩家属是否有给女孩扎纸人。 家属说女孩死后并未闹过,连寻常的托梦都没有一个,便没扎纸人。 尤浩戈小声提醒她:“不是每个惨死的人都是横死,有些是命数如此,有些是流年遭劫。” 秦悠知晓这个道理,她这么问家属是想求证一件事:女孩的魂魄到底在哪。 女孩尸身炼化成骨灰,没道理魂魄还跟骨灰绑定在一块。 可如果水渠里没有鬼魅,夜里跳舞的背影又是谁? 如果那是女孩的亡灵,她的脸又为什么变成那副模样? 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玄易专门派了人去盯进度。 秦悠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她要忙她的正业——修复法器。 委托上门的是唐老师。 他的气运回归到正轨还需要一段时日,可他闲不住非要跟同事出差,与厉鬼激战时稍显力不从心,导致他常用的法器八卦镜损毁。 虽然都叫八卦镜,唐老师的这一面与家家户户挂在门窗外的完全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战斗法器,纯铜质地,照在鬼魂身上能令鬼魂为之战栗,还可以暂时将鬼收进八卦镜中关押。 可惜这么好的宝贝,被厉鬼在光滑的镜面上刮出许多划痕,降鬼效果大打折扣。 几乎等同于报废了。 看见铜镜,秦悠想起她也有半面,上回在垃圾山上清理出来的。 她把那块怎么看都已烂透的镜子拿给唐老师。 唐老师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手指在镜子边缘的凹凸上摸啊摸,脸上逐渐浮现惊异神色。 他向来平稳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小秦老板,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秦悠:“可以卖,但你能告诉我它是什么吗?” 唐老师深深吸一口气,才说:“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古早时的战斗八卦镜,品相比我这个好很多。可惜只有一半,若是一整面,再破烂也是稀世珍宝。” 他谨慎地望向秦悠,很怕她开出的价格他付不起。 这种只在书里见过的宝贝,他倾家荡产也要买下来,哪怕是只能放在家里当摆设。 秦悠报了个比卖废铜贵十倍的价格。 唐老师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小秦老板你是认真的吗?” 秦悠:“是啊。” 唐老师:“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 秦悠:“那,打个八折?” 唐老师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秦悠打断他:“本来就是没指望卖钱的物件,我报的价格已经比我的预期高了。你识货是你的本事,捡漏又不是谁能行的。” 唐老师百感交集,他只见过不识货卖便宜了后悔不迭的,从未见过明知这东西值钱却贱卖的。 秦悠看他很不好意思占便宜的样子,哭笑不得:“上回我还讹了你一张高阶符纸呢,有便宜该占就占,脸皮要厚,要面子没用。” 唐老师品了一下这话,这不是尤老师的一贯理念么。 脸皮向尤老师看齐这事,唐老师自认这辈子都够呛了,所以他主动掏空身上的符纸,得有个十几张,全是对付鬼魅的高阶中阶符纸。趁秦悠兴高采烈给他打包之际,他又借用沈青杨留在这的初级材料画了些普通人能用的符咒。 秦悠这大半年的“战绩”他既有耳闻又有目睹,还是多给这姑娘备点防身道具吧。 ~ 修补铜镜的生意上门令秦悠迫切地想要拥有一整套应对各种材料的机械工具。 她想了又想,决定去废品收购厂碰碰运气。 虽然也可以去玄易借校方的工具,但她要长期做这一行,以后免不了会经常用到,能给自己置办上的还是要尽量靠自己。 废品收购厂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秦悠一进大门就瞧见一整排报废轿车。 看起来有点眼熟。 有一辆红色小车还挺新。 这里的伙计都认识秦悠,见小秦老板来里,有人热情打招呼,有人去请老板。 第067章 有了尤老师硬塞的丹药保命,秦悠这次没有生病,一觉睡醒生龙活虎。 沈青杨说不上是真病还是装病不想去上课,成天往房车里一躺,见谁都“哎呦”。 直到他看到秦悠开着那辆小红车在空地上转圈。 “我才走几天呐,你都买车了!” 大明星什么样的豪车没见过,可他就是觉得秦悠这辆小车可可爱爱,很适合玩碰碰车。 秦悠果断藏好钥匙,生怕他把刚修好的车再给撞喽。 沈青杨还是不死心。 于是秦悠套上牛车拉上他直奔玄易,把他丢给摩拳擦掌的李老师,自个儿去找白校长和唐老师。 她把市面上能买到的符文书籍都翻个遍,选了几个能刻在铜镜上的。 唐老师作为八卦镜所有人,享有最高挑选权。 白校长作为专业权威,能提点意见是最好的。 此外,她还备选了几组花纹,可以搭配符文一起刻,镜面会更美观。 巧的是白校长就在唐老师的办公室。 得知秦悠的来意,俩人惊讶不已,原本不报希望的唐老师兴奋地直搓手,肯定了秦悠的维修方案。 白校长却有所顾虑:“照鬼是八卦镜最重要的功能,你在镜面中间刻符文,它不就成了一张铜制的符咒了么。” 秦悠用记号笔在镜面上模拟刻画,符文集中在中心区域,花纹将镜面切割成四等分,相当于一面大镜子分割成四面小镜子,彼此独立又互有连接。 镜面变小会使照鬼威力降低,中心符文可以起到弥补的作用。 唐老师跃跃欲试:“行与不行试试便知,小秦老板尽管修,不论修好与否,我都照常付钱。” 白校长又去看秦悠给出的备选符文:“这几道符都太平常了,你刻上去也没多大威力,要不这样吧。” 白校长边说边给秦悠开了张票子:“你拿这个去图书馆办个阅书卡,去制器区看看没有修为的人要如何制作高级法器的书。符咒类的书籍你也可以多看看,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以后就别看了。” 秦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玄易的图书馆是绝对不让外人进的禁地之一。里面有些古籍原本,连在校生都不能借阅;还有许多各个修炼世家贡献出来的家族秘籍,都是绝对不能在世面上流通的宝贝。 秦悠每次路过图书馆都很羡慕可以随意进出的学生们。 不过她对修行的所有门类都不感兴趣,就只在遇上不懂的难题时才会想去专业的书籍里寻找答案。 现在她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 一连三天,秦悠早出晚归泡在图书馆里。 看过这里的书,她才明白为什么白校长要用“乱七八糟”来形容外面能买到的那些书。 她在书店买来的书籍基本都是对玄学灵异一知半解的所谓大师们捞钱赚名声而写的商业作品,跟她前世流行过的心灵鸡汤有一拼,都挺有毒的。 ~ 秦悠在消化了一部分制作法器方面的专业知识以后,对修补法器有了全新的认知。 以前的修行人士大多自己造法器修法器,这跟绘符一样,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 但他们之中几乎没有特别出色的制器师。他们的重心在于修炼,术业有专攻,只有将全部精力集中在制造法器上,才有可能造出惊世神器。 可制器水平上去了,修为不够也无法在法器上篆刻出威力惊人的符文。 没有符文加持的法器,只能算作艺术品。 时至今日,各家族传下来的名贵刀剑要比名贵符刻法器多得多。刀剑本属利器,不用加刻符文,只看材质与锋利程度,不是修行中人照样可以是制作兵器的顶级大师。 后来,人们就把刻在法器上的符文和降妖捉鬼时常用的符箓做了区分,这样一来没有修为的人也可以制作出很厉害的法器。 降魔哨和魔音琵琶就是基于这样的原理做出来的。 而法器发挥出来的作用大小取决于使用者,这一点跟高阶符咒差不多。 即使是谁都能用的初级法器降魔哨,给白校长吹和给沈青杨吹,杀伤力也是不一样的。 在反复琢磨之后,秦悠重新挑选出几道符咒给唐老师和白校长作参考。 这些都是她捡来那本绘符手册上所没有的。 白校长说几个符咒威力差不多。 最后由唐老师拍板选定了一个进能攻退可守的符文。 ~ 秦悠交货那天,天空都比平时晴朗了些。 沈青杨为了欢迎秦悠重回他的不求上进学渣大军,特意点了一桌酒席。 尤老师不请自来,席间氛围更活跃了。 秦悠揉着圆溜溜的肚子躺在地上,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别提有多舒服。 连日来加班加点修复铜镜的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斗嘴声格外催眠,秦悠眼一闭就睡过去了。 还是那座郁郁葱葱的垃圾山,她人在山脚。 这次山顶没有棺材了。 她安心坐在地上,欣赏眼前这一幕好山好水好风光。 还有山顶上那个总也不肯转过来的背影。 经过水渠沟那事,秦悠看见背影就想看正脸,都快成强迫症了。 可垃圾山那么高,路也不怎么好走,她不想上去。 于是她往地上一倒,做作哀嚎:“救命啊!” 山顶那人似是听到了她的呼救,人影一闪,谪仙下凡似的来至山脚。 秦悠暗自得意,正准备好好瞧瞧对方长什么模样呢,脸上一阵冰凉激得她提前睁开了眼。 沈青杨正蹲她旁边往她脸上弹水玩呢。 见秦悠醒了,沈青杨笑得像个已经把唐僧架上油锅的妖怪。 然后他就被变成唐僧的猴哥给撂倒了。 秦悠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就差那么一点点!” 尤浩戈探过头来:“什么差了一点?” 不等秦悠回答,他又看向四脚朝天向他伸手的沈青杨:“你又不是龟丞相,自己起不来是怎么着。” 这么一闹,秦悠彻底歇了继续睡说不定把梦接上的想法。 ~ 沈青杨会把秦悠弄醒,是因为有生意要找上门。 曾经一起拍恐怖片那位女主角,陈姓女星想找秦悠买护身符。 沈青杨:“陈姐联系过你好几次,你都没搭理她。” 秦悠一脸问号,点开手机翻半天,才在最底下发现她的对话框。 秦悠:“呃,这不是过年群发的信息么。” 她从来不回节日群发消息,也不会给别人群发祝福消息。 沈青杨嘴角直抽:“那是陈姐团队的宣传人员精心想出来的词儿,只发给你一个人了。” 秦悠:“……” 陈姓女星早就想找秦悠买货,要不是剧组杀青跟过年挨太近,她都想直接登门买买买,过年送亲戚朋友倍有面子。 然而她满心的购买热情被秦悠的高冷给吓退了。 沈青杨:“她这次有急用,不敢找你只好先来找我探探口风。” 秦悠很认真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发几条朋友圈推销新垃圾,再“高冷”,起码也是个正经卖货的。 沈青杨说陈女星前阵子接了个综艺,跟其他明星游山玩水到处溜达,他上次被经纪人接走就是去客串了第一期。 “她们这一期是在湖心小岛上拍,日常任务有一项是钓鱼。” 节目组提前踩点试钓,选出个最容易钓上鱼的位置作为拍摄首选。有嘉宾一杆甩下去,钓上来的却是一只破破烂烂的旧鞋。 小岛上有常住居民,湖里有鞋不奇怪。 这位嘉宾二次甩杆,钓上来的还是鞋。 跟上一只一模一样的鞋,都是右边那只。 嘉宾慌了,换工作人员上阵试钓。 工作人员钓上来的是鱼。 换其他嘉宾钓,也都是鱼。 最后又换上那位嘉宾,钓上来的仍旧是同款同边鞋。 想也知道这事不对劲。 综艺剧组到处采风游玩,目的地都是热门旅游地,谁都没想到能碰上邪乎事。再加上那位倒台大师的余波,节目组就没请大师坐镇。 见势不对,导演当机立断率队离岛,改去岸边城市继续拍摄。 谁知一觉睡醒,那位钓上鞋来的嘉宾失踪了。 沈青杨:“人是在岛上找到的,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脚上穿着他钓上来的鞋。节目组在当地找了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给看过,说他是被淹死在湖里的亡灵纠缠上了。” 嘉宾的麻烦被那位老先生解决了,可节目组其他人人心惶惶,尤其是接二连三遇上诡异事的陈女星。她担心之前买的枣木雕刻过期了,想再买几样护身的物件。 秦悠无奈了,雷击枣木雕刻的护身符牌哪有过期一说,只要没有损毁就指定能保她平安。 除非遇上特别厉害且非要置她于死地的妖魔鬼怪。 第068章 陈女星暂时没遇上很厉害的妖魔鬼怪,可她坚持要再买几样护身产品。 沈青杨觉得不对劲,一再追问之下才得知她那块符牌弄丢了。 她原想着等综艺拍完去垃圾山当面交易,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她实在是等不了了。 秦悠自问手边的存货没有比枣木符牌更好的了。 沈青杨:“要不卖她个手绳?” 秦悠很无奈地瞪他。 尤浩戈:“你当树皮是无限量供应呢,一棵树就那么大,就那么点皮,你一个人就占去一半。” 沈青杨扁扁嘴,摸摸自己那只光溜溜的脚踝。 秦悠去翻唐老师给她的符纸,虽然都是专攻鬼魅这一类,但人们日常最容易撞见的就是鬼了。 尤浩戈跟过来,眼巴巴瞅着。 秦悠挑了张威力最大的低阶符纸塞给他。 尤浩戈立马喜笑颜开,宝贝似的揣进衣兜。 沈青杨不甘示弱也凑过来,被尤浩戈推推搡搡撵走干苦力去了。 秦悠选好符纸就发现这俩人从垃圾山上搬下一副棺材,外皮脏得没法看,漆也掉得斑斑驳驳,里面倒是还算完好。 沈青杨从没想过棺材这么重,累得坐在地上喘成了狗。 尤浩戈面不红气不喘,还有力气嘲笑沈青杨这学期白练了。 沈青杨梗着脖子很不服气:“你都没使劲!” 尤浩戈:“是是是我一点劲没使,全靠你一个人搬下来的行了吧。” 沈青杨不满意他的敷衍,跳起来要靠实践证明自己的实力。 结果他连平地推都没能令棺材移动分毫。 沈青杨惊了,上蹿下跳里里外外看半天,确认这就是他们刚刚搬下来的棺材,然后他又去推去抬,棺材纹丝未动。 沈青杨再看尤浩戈的眼神犹如在看个怪物。 秦悠实在看不下去,让蜘蛛把黏在棺材底下的蛛丝全都收了。 小小砂糖橘从尤浩戈身后螃蟹似的挪出来,两只螯肢捂着脸,就差高呼一句“你们看不见我”了。 沈青杨:“……” 赶在大明星发出决一死战的邀请前,尤浩戈端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对秦悠说:“这棺材是楠木的。” 秦悠的眼睛立时瞪圆了,她跑过去里里外外看半天,才发现在普通木料的棺材板中间夹了一层一公分厚的楠木。棺材所有裸露的地方都是又脏又破,她从未留意过棺材里面还有夹层。 一时间,她再看堆成小山的棺材木柴堆,心疼得直哆嗦。 尤浩戈赶紧安慰像是要抽过去的秦悠:“楠木分量重,里面夹这么一层的棺材你一个人是搬不动的。” 秦悠看看又去玩命推棺材来彰显自身实力的沈青杨。 他脚下的土地都被蹬出了两条深沟。 ~ 楠木是很神奇的木料,能给死人做棺材,也能给活人做手串,摆件家具样样做得,前提是得有钱。 秦悠还没想好扒出棺材里的这一大块干点什么,沈青杨已经跃跃欲试要挥霍家产了。 尤浩戈提醒秦悠:“你可以先做个符牌之类的护身符。” 做符牌,秦悠驾轻就熟。 她十分小心地将楠木从棺材厚厚的木料中剥离出来,每一面,包括棺材盖里都有。 又因为楠木夹在其他木料中间,没有接触过外界的土壤空气,也没有接触里面的尸身,倒是比刚锯下来的楠木更适合做手工。 而且是给活人,给死人都行的那种。 秦悠仔仔细细规划了每块木料的用法,尽可能将耗损降到最低。她才把一块木板锯好备用,沈青杨那边已经挑出好几块有眼缘的,不管秦悠做成什么他都要买买买。 ~ 秦悠不是木匠,受不了成天做木活儿。 最先完工的木牌交给沈青杨,由他负责转送给陈女星,价格也是沈青杨去谈的,比秦悠要价可狠多了。 秦悠感叹完大明星们真有钱,又踏踏实实架上她的牛车去收垃圾。 玄易施工队的效率惊人,水库早都建好灌水。 再看旁边,水库有多深,土堆起来的小山就有多雄伟。 秦悠觉得靠牛车往回拉得把老牛累死,只好去值班室找孙叔和周哥看能不能用车送几趟。 孙叔的脚早都好了,有了秦悠隔三差五送来的护身驱邪小物件,他们一家人难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再不怕下夜班会撞见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周哥近来比较忙。 玄易考虑到一些社会人士有天赋有热情,却受到年纪和文化课的限制,完全没机会踏进玄易的校门,所以打算在今年专门开个成人班,授课地点还在挑选中,封闭式教学,不算学历只管培训。 招考形式以面试和基础考核为准,有一定基础的人会更有优势。 周哥仗着职业优势去年底就听到了消息,这不,正在疯狂蹭课努力学习去了。 秦悠说明来意,孙叔立马答应下来。 孙叔:“我之前就说用车给你拉过去,尤老师说你那暂时没地儿放那么多土,让我等等再说。” 秦悠家里确实没地儿,不过她这几天研究过,垃圾山下全是土地,在上面铺一层新土也挺好。 跟孙叔约定了运土时间,秦悠挨个去收垃圾桶。 就在她半截身子探进垃圾桶去够最底下的几张报废符纸时,她身后传来几个学生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苏家最小的女儿要来咱们学校了。” “苏家?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玄门大家族。” “苏家小女儿,我记得才十六岁吧?不愧是苏家新一辈最有天赋的子弟,十六岁就能进玄易读书了。” “她来当学生,谁能教啊?人家是来当老师的。” “十六岁就能当老师?” “这也太逆天了吧?” …… 秦悠费劲地直起腰,对这位苏家的小老师生出些许好奇。 玄易生源卡得都那么严格,可见老师选拔是什么标准了。 其他世家子弟都是先来玄易当学生,她居然直接当老师了。 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秦悠把捡来的符纸塞好,拉着老牛去食堂。 食堂里人山人海,秦悠被挤得双脚都离地了。 她果断放弃找桌子吃饭的想法,顾涌着往最方便的包子区挤,却发现很多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包子档口排得都看不见摞老高的锅屉了。 秦悠赶在扎进堵死的人群前及时抽身,转向去排馒头。 等她抱着千难万险抢购的十个大馒头挤出食堂,她人仿佛都缩水了,馒头也成贴饼了。 她找了个背阴的角落席地而坐,给沈青杨和尤浩戈发信息,热情邀请他们中午来啃馒头。 那二位没有及时回复,秦悠怀疑他们也在食堂里“随波逐流”呢。 热腾腾的大白馒头总是有种吸引人的魅力,秦悠看看手机还是没人回,便抓起一个咬上一大口。麦子香在嘴里化成淡淡的甜,秦悠闭上眼慢慢嚼着,再睁眼时,眼前蹲了个洋娃娃似的精致漂亮小姑娘。 圆圆肉肉的巴掌小脸,黑葡萄一样乌溜溜的大眼睛。 此时此刻,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正盯着秦悠手边那兜馒头。 秦悠想都没想,一整兜递过去。 小姑娘一怔,随即笑开了花。 秦悠有种全世界都在开花的错觉。 小姑娘挪到秦悠身边一坐,递来一兜鸡腿,这是她玩命抢来的! 秦悠也没客气,拿了一个咬上一口。嗯,还是肉更好吃。 俩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口鸡腿一口馒头,吃得那些没敢往餐厅里挤的学生们艳羡不已。 秦悠今天没运动,吃两个馒头就很饱了,可她一低头,袋子里就剩一个馒头了。 鸡腿倒是剩挺多。 她看向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怪不好意思的,偷偷缩回伸向馒头袋子的手。 秦悠拎起袋子递给她。 小姑娘甜甜一笑,接过去小口小口吃起来。 秦悠把鸡腿也递过去。 小姑娘却摇了摇头。 秦悠这才留意到小姑娘身边没有鸡骨头。 沈青杨找来时,整个人像个坏掉的喷泉,从头到脚湿透了。 他往秦悠旁边一坐,秦悠先闻见一股酸味。 沈青杨欲哭无泪:“我买饭的时候人没那么多,等把面条拿到手,我已经动不了地方了。” 要命的是他计划在餐厅时,拿到手的是个碗。 结果可想而知,训练一上午手软脚软的沈青杨没能护住他的午饭。 沈青杨看到了那兜鸡腿,眼睛都绿了。 他小声问秦悠:“你不是请我们吃馒头吗?” 秦悠偷偷指指那小姑娘。 沈青杨使劲咽咽口水,没有伸手。 相比他们几个的狼狈,尤老师就潇洒自在多了。 他上午没课,赶在学生下课前就在另一个食堂买好了饭,正准备带回办公室吃就收到了秦悠的信息,他赶紧又冲回去多买了几样,没顾上回短信。 他瞅瞅并排坐这仨小可怜,目光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苏尘?” 小姑娘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赶忙起身打招呼:“尤老师。” 秦悠和沈青杨的视线随着小姑娘站起来而骤然拉高,他们这才发现坐下来小小一只的小姑娘竟然没比尤浩戈矮多少。 尤浩戈看看苏尘看看秦悠:“认识?” 秦悠和沈青杨一块摇头。 尤浩戈顺口介绍:“这是苏尘,新来的老师,跟唐老师一个系。” 他又给苏尘介绍:“他们是……” 苏尘抢着说:“我认识我认识,她是秦悠小姐姐!”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看秦悠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极了。 第069章 湖边小凉亭里,四个人围桌而坐,大快朵颐。 尤浩戈挑好吃的优先分配给秦悠,余下的由那俩饿货包圆。 秦悠眼见着啃了一兜馒头的苏尘又吃了两份盖饭才意犹未尽放下筷子,不禁叹为观止。 苏尘腼腆笑笑。 尤浩戈替她解释:“修行是个很耗体力的事,饭量大很正常。” 秦悠瞥了眼还剩几个的鸡腿袋子。 苏尘更不好意思了:“我买了一整兜的。” 秦悠:“……” 敢情不是不爱吃肉,是吃腻了。 再看这边的沈青杨,说不上是训练累狠了还是没被小姑娘认出来而伤自尊了,吃得比苏尘更猛。 就是吃完那副要撑死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俩人都眼巴巴盯着秦悠没动筷子的那份,秦悠给谁都不合适,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 于是她也撑得站不起来了。 尤浩戈对这两个饭桶很是无语,他示意苏尘扶秦悠起来,他揪着沈青杨,两组人绕着湖转圈消食。 下午上课铃响时,一点休息没捞着的沈青杨哀嚎着去集合了。 苏尘要参加新教师培训,也走了。分别前,她羞涩而期待地索要秦悠的联系方式。 秦悠爽快跟她交换手机号。 目送苏尘像个快乐的北极兔蹦蹦跶跶走远,秦悠看向尤浩戈:“你不用去上班吗?” 尤浩戈耸肩:“上班有什么意思,翘班才是我的职业追求。” 秦悠:“……” 明目张胆翘班的尤浩戈帮着秦悠收完垃圾,秦悠请他吃冰棍。 俩人坐在房檐下,人手两根冰棍吃得起劲。 不远之外正在跑圈的沈青杨快嫉妒疯了。 秦悠问起成人班招生的事。 尤浩戈挑挑眉梢:“小秦同学想报名吗?” 秦悠摇头,她天天往玄易跑也只蹭过李老师的体能课,其他专业课她没兴趣。 再说她什么都没做就有大批妖魔鬼怪大小变态找上门,她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主动找它们的不痛快。 尤浩戈被她这个理由弄得无话可说,停顿片刻,他说:“这个计划早几年就在筹备了,只是玄易的教师资源有多紧张你也看到了,本部校的学生都教不过来,哪有精力开拓新领域。” 但这大半年来的种种让玄易意识到只教世家子弟和一部分毫无根基的孩子们是远远不够的,也要适当挖掘培养社会中有天分有根基的普通人。 “学校还打算开个交流班,半封闭教学,专门针对各家私人驱邪工作室的在职人员。大家多提升一点,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就能少一分伤亡。” 秦悠想到了刘老师的堂哥,要不是歪打正着被尤老师算出他们家族的劫难,那么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玄门家族就会因为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委托而损耗大半。 尤浩戈:“玄易今年的动作这么大,其他配置得提前筹备,招收老师是第一步。只要有真本事,修行正三观正,其他一律不限制。苏尘就是这么被招进来的,她才十六岁。” 他用胳膊肘撞撞兀自点头的秦悠,神秘兮兮地说:“学校计划新找个校区接纳社会生源,你使使劲呗?” 秦悠:“啊?” 尤浩戈的眉毛一顿乱飞。 秦悠想起了自己的发家史,以及那位倒了霉的山庄老板。 尤浩戈拍拍秦悠肩膀,用一种任重道远的语气说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秦悠:“……” ~ 秦悠新刻好的几个符牌被抢购一空,客户是陈女星介绍的,都是跟她一起拍旅游综艺的明星。 买完车很拮据的秦悠一下子又富裕起来,她开始研究去哪学车。 她前世是老司机,这边的驾驶原理和交规都差不多,她应该很快就能拿证上路。 本地就只有两家驾校,一家在唐老师家跟前,离垃圾山太远;另一家倒是离垃圾山不远,就是位置偏得很过分。 秦悠不想天天蹬三轮,也不舍得老牛横跨整座城市接送她,所以她想都没想报名了后者。 驾校上课时间自选,秦悠上午收完垃圾,下午蹬三轮去驾校报到。 驾校位于两座山中间的沟沟最里面,从大路拐进去还要走上个把钟头。 秦悠很好奇驾校开在这种地方,真的有人会来报名么? 事实证明,有,但非常稀少。 秦悠数了数,连教练都算上,总共仨人。 除了她,还有个新报到的学员,一个个子不高,戴大眼镜的青涩大男生。 教练教得很随意,男生学得很较真,最后俩人全都筋疲力尽,各找角落歇气儿去了。 秦悠跟教练问了声好。 教练黑着脸没搭理她。 秦悠不想惹他,转身去找那个学员。 学员姓王,是市区某所大学的大一新生。 秦悠记得那学校,去唐老师那边的驾校更近也更方便。 小王瞟一眼教练,压低声音对秦悠说:“其实我会开车,高考结束就拿证了。” 秦悠头顶缓缓升起个大问号。 小王说本地两家驾校是一家,这边只负责练车,其他手续等考试时统一去那边的校区办理,所以他还没有露馅。 秦悠脑袋上的问号又多了一个。 小王声音更低了:“你知道这边为什么这么不正规吗?因为这里闹鬼。” 秦悠的心咯噔咯噔,头顶湛蓝的天空好像都暗了一瞬。 小王言语中满是兴奋,跟这个世界谈鬼色变的人们格格不入。 秦悠都想问问他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不过不用她问,小王自己就滔滔不绝全说了。 “我们班四十个人,就我一个没见过鬼。从小到大我总听谁谁谁说自己见鬼了,撞见怪物了,可我什么都没见过。这不,我打算来闹鬼的驾校碰碰运气。” 他瞅瞅秦悠脚边的影子,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秦悠:“……” 对于热爱作死的本世界土著,秦悠的信条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她果断转投教练阵营,在教练稍稍消气以后占据了那辆原本该由小王继续练的车。 小王并不在意,他又不是真来学车的。 下午一晃而过,天色渐晚,教练准备下班。 秦悠瞅瞅那辆随意放在院里的教学车,再看看没等他俩先走也不锁门就离开的教练,有点摸不准是因为这里真的闹鬼没贼敢来,还是仗着地理位置过于偏远根本不怕贼找上门。 教练一走,小王彻底撕去伪装,活蹦乱跳像个猴子。 他这找找那翻翻,恨不能掘地三尺挖鬼出来让他开开眼。 秦悠拒绝加入并加速离开,生怕他真找出个鬼来,俩人一块完蛋。 回到家的秦悠上网搜了下那家驾校,没想到前排几十条都是关于它闹鬼的传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都是些老生常谈真假混搭的鬼故事。 引起秦悠注意的是排在后面的一个帖子。 帖子发布于十年前,发帖人称新建起来的驾校闹鬼。驾校请大师来看,大师说车祸中的丧生的人无论是司机还是被撞死的无辜路人,都与驾校脱不开干系,这些亡灵无处诉说冤屈就跑来驾校集结,久而久之积蓄了非常浓重的怨气,加之驾校地处偏僻,入夜后便会化为鬼魅之地。 大师只能缓解不能化解,日子久了人们就不敢来这学车了。 驾校被其他老板收购合并,学员也都转去城市另一边的驾校。 谁都没想到,那边的驾校也开始闹鬼了。 最终的解决办法是两边的驾校都开门,这边主要是给冤魂们当个发泄的场所,给活人们留个能够安心练车的场地。 开门就得营业,教练是高薪聘请来的,不仅自身命格要硬阳气要重,教学时间也严格把控在太阳当空时。学员谁敢来就是谁,反正本地人没有不知道驾校黑历史的,敢来这边学车的人默认后果自负。 秦悠看完帖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为非本土的本地人,她真的不知道啊! 痛定思痛,秦悠数数钱包里的票票,决定以后打车去对面那驾校。教练夸她上手快,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考试拿证,多花点路费就当买个安稳。 秦悠想得挺好,事发却总是突然。 跟她仅一面之缘的小王失踪了。 警察找上门的时候,秦悠很郁闷,一五一十讲述了二人间的全部交集。 同来的教练得知小王天黑还没有离开,气得直跺脚,然后去旁边不停打电话。 等警察和教练一走,尤浩戈带着苏尘就来了。 说来也巧,小王的大学导员是个新人,跟苏家沾点远亲,刚才接到同学在闹鬼驾校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求上了苏家。 苏家本家在外省,这边就只有一个苏尘。 于是找人的活儿就落到了苏尘头上。 而苏尘作为玄易的新招来的老师,校方顾及面子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去找人,就把在不在学校没两样的尤浩戈派给她了。 秦悠都不知道该同情他俩谁更命苦了。 得知秦悠就是小王唯一的那位驾校同学,苏尘和尤浩戈也惊了。 尤浩戈围着她转好几圈。 秦悠想说“我没事”。 尤浩戈却抢先一步:“小秦同学你也太聪明了吧,都知道挑闹鬼的地方入手了。” 秦悠:“啊?” 尤浩戈摸摸下巴:“那破驾校确实挺适合玄易开成人部的。” 秦悠:“……” 尤浩戈:“教具都不用另外置办了,就地取材就挺好。” 秦悠:“……” 尤浩戈:“地理位置偏还可以提升学生们学习御剑的积极性,学完理论就地实践,飞不出去就老实闷在学校里继续学习。” 第070章 苏尘对垃圾山向往已久,过年时成天听家族里的人谈论垃圾山和小秦老板的传奇事迹,小姑娘巴不得自己也能参与其中。 现在她当真来了,却连细细参观都来不及就得先走。 救人始终是最要紧的。 秦悠原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可架不住尤浩戈撺掇。 尤浩戈:“场地是你最先选定的,你得全程参与,这样才好去找白老头要中介费。” 秦悠看在钱的份上,颠颠跟去了。 路上,秦悠问他:“驾校开了这么多年,玄易不知道它闹鬼吗?” 尤浩戈:“知道啊,还派人暗访过。驾校的问题出在地理位置上,没办法解决。” 驾校积蓄的怨气跟车祸无关,主要是两山夹一沟的地形本就是天然的积阴地,是个当坟地的好地方。 两家驾校呈对角线,取阴阳平衡之意,打从两家驾校建成那天起就注定了一边给人用,一边给鬼用。可建校者贪心,让这边本该空置的驾校开门营业,活人大批量涌入,冲撞了盘亘在其中的阴气,这才闹起了鬼。 尤浩戈:“这边的气场已经被搅乱,就不是关门能大吉的。不把这边恢复原状,跟它保持平衡的另一边也得闹起来。” 当年那位大师还是有点本事的,给这边留了一点活人生气,令此地搅乱的气场能够慢慢沉淀平息。留守的人会有点危险,但起码能保证另一边高枕无忧。 秦悠压低声音:“两边驾校要维持平衡,怎么会卖一头给玄易?” 尤浩戈也压低声音:“玄易收购过来会布置阵法结界,新怨气聚不过来,旧怨气原地收编,两边的制衡就算切断了。到时再叫人定期去那边做做法事驱驱阴邪,又是一笔进账,玄易稳赚不亏的。” 秦悠:“可玄易不是人力资源紧张么?” 尤浩戈瞄着秦悠,诡异一笑。 秦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指向自己的鼻子。 尤浩戈笑得愈发老谋深算了。 秦悠:“……” ~ 三人来到驾校时天还未黑,教练却不见了踪影。 想来学员的失踪令这位没在驾校里撞见过脏东西的教练不敢再来用命换钱了。 尤浩戈笑得很开心:“你看吧,没人敢来坐镇,这里早晚要闹开锅,趁早卖给玄易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旁听一路的苏尘很认真地问他:“尤老师,我们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坑学校吗?” 尤浩戈仿若传销组织的大头目:“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苏尘一副受教的模样。 秦悠真想给白校长发匿名信:以后宁愿不要面子让新老师一个人出来干私活,也别派尤老师同行了。 ~ 驾校占地面积很可观,除了秦悠上课时练车跑那一圈,后面还有好几个分区。 有上理论课的,有考试的,有新划分出来计划引进一系列电子设备模拟器的,还有好几个尘封已久的练车场地,以前都是一个教练一辆车一块场地带几名学员。 一圈走下来,秦悠的腿都抬不起来了。 尤浩戈御剑给她当飞椅。 苏尘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也抽出自己那把一看就是上好法器的宝剑,跟秦悠一块坐着飞。 秦悠仿佛看到了一个前途大好的五好少女正在被她和某人带歪。 三人再回到最外面的练车场,天已全黑。 明明山外满天星斗皓月当空,驾校里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丁点亮光都寻不到。 秦悠揉揉眼,还是啥都看不着:“这么大的场地这么黑的天,不闹鬼也不好找。” 苏尘很无奈:“他的家人不记得他的具体生辰,要不然尤老师还可以帮忙算算。” 尤浩戈:“没八字也可以依照这些年的成长轨迹倒推时辰。” 苏尘更无奈了,小王的父母得知孩子失踪都快急疯了,问什么都直摇头。等他们一点一点回忆小王的成长经历,人怕是早没了。 尤浩戈摸出三颗骰子,抛起接住,皱着眉头边看边掐手指头。 苏尘持剑在地上画符,阴冷的劲风竟抹不去她绘在沙土地面上浅浅的纹路。 秦悠看这俩人各有各忙,便站在他俩中间掏出了手机。 驾校里的阴气居然没有屏蔽手机信号。 她找出那天小王非要留给她的手机号,拨了出去。 空旷到令人胆战心惊的驾校里骤然响起一阵嘹亮的鸡叫。 尤浩戈手一哆嗦,骰子掉一地。 阴风卷着骰子落进苏尘将要绘好的符咒里,符咒当即失效。 三人却谁都顾不上这些异变,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鸡叫响起的方向。 那里,隐隐约约有亮光在闪烁。 ~ 驾校每个分区都设有公共卫生间,理论课、电子设备那些室内分区是室内蹲便,练车操场是老式旱厕。旱厕墙上有两个一人多高的小窗户,没装玻璃,离远看整个厕所就像个瞪俩大眼睛的四四方方沉默小怪兽。 亮光就是从小怪兽的左眼里发出来的,很微弱,在鸡叫停止时消失不见。 秦悠再拨过去,那边又亮了起来。 三人来到旱厕近前,秦悠说:“会不会是陷阱?警方说他的手机从昨晚就打不通了。” 苏尘横剑当胸:“是陷阱也不怕,你们跟在我后面。” 秦悠对这个可可爱爱小姑娘肃然起敬。 旱厕分男女,一面只有两个坑位。手机在男厕靠里蹲位的坑边。 厕所很干净,想是大批学员撤走以后就没人用过了。 尤浩戈探头往坑里瞅:“那傻孩子找鬼不会找到这下面去吧?”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昂。” 尤浩戈吓一激灵。 要不是秦悠及时拉住他,他得掉另一个坑里。 苏尘持剑在侧,秦悠用手机往坑里照。 底下正在仰头往上看的可不正是失踪的小王么。 ~ “我不是故意跳下去的,我是失足,失足!” 那天,小王把整个驾校翻找一遍也没瞧见半个鬼影,失望之余只好离开。 已是深夜,这么荒僻的地儿根本打不到车。 小王打算先上个厕所再徒步回市区。 “我看旱厕底下有个影子晃啊晃的,还以为找到鬼了,我就跳下去了。到下面我才发现有个塑料袋,被风吹得来回晃,再被我手机一照……” 小王脸上满是遗憾。 救援三人组无语至极,连尤老师都要感慨一句:“这么折腾还能长这么大,你祖上肯定积了很多阴德。” 旱厕清理不方便,所以当初建造的时候挖得很深。 小王跳下去时光顾着兴奋了,后来才发现自己上不来了。 手机在坑底没信号,他就把手机抛到上面,寻思第二天教练来了没准会来上厕所。 然而教练第二天一早就接到学员失踪的消息,再没进过驾校。 秦悠:“警方搜索过驾校,没看到手机。” 尤浩戈和苏尘的表情顿时耐人寻味起来。 尤浩戈上下打量小王的面相。 苏尘低声给秦悠解释:“传说有一种人命中无鬼,群鬼环伺他都看不到。厕所属阴,又建在最边上,是整个驾校阴气最重的地方,鬼魅白天也能作祟,搜索的人应该是被鬼遮眼了。” 可小王却始终没看到过鬼。 苏尘:“他不是没撞到过鬼,只是看不到而已。” 秦悠恍然,一时间不知该同情他还是该羡慕他。 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有一双看不见鬼的眼睛,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惊吓,可若是有鬼要害你,你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 小王被他的导员连夜接走。 分别前,尤浩戈一本正经给他批命:“你没见过鬼是你祖上在庇佑你,你这样到处找鬼作死是在败坏整个家族的气运,等你老祖宗留下的福气不够用了,最先倒霉的就是你父母。” 小王冷汗涔涔,连连保证“再不会了”,被导员塞进车里拉走了。 放松下来的三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寻了个小山头看日出。 秦悠回到垃圾山的时候,沈青杨正在跟老牛大眼瞪小眼。 见秦悠回来,老牛长长喷出口气,差点把沈青杨掀个跟头。 沈青杨顶着两个黑眼圈跑过来问她干嘛去了。 秦悠说了昨晚的行程。 沈青杨长长舒口气:“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嘛,不想让我去添乱我不去就是了。人无缘无故就不见了多吓人啊,电话打不通,问你家牛它又不会说话……” 老牛“哞”了一声,吓得沈青杨捂着耳朵冲回了房车去补觉。 秦悠看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沈青杨的来电,倒是有两条刚刚进来的信息。 看来驾校不是没有屏蔽信号,它只是屏蔽了内外信号的传输,这也是大伙打不通小王手机的原因吧。 使劲抻个懒腰,秦悠忍住困意先去洗澡。 虽然那旱厕挺干净,她还是觉得自己浑身臭烘烘的。 等她洗澡出来,垃圾山脚竟又多了个人。 秦悠觉得眼熟,辨认半天,试探着叫了声:“老王?” 老王讪笑着点头哈腰。 秦悠满眼不可置信。眼前的老王哪还有当初跟废品厂老板同来时的模样,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骨瘦如柴,原就不多的头发也已花白大半。 老王的魂魄被后勤部老师找回来了,调养这么久还是没能抵消损伤。 老王搓搓手:“小秦老板我听说您这有好货,能不能卖我一点?” 秦悠瞥向那块正在晾晒还未雕刻的楠木。 老王这种身体状况,确实很需要强有力的护身装备。 她给老王拿了张唐老师给的护身符,并承诺卖给他一个楠木手串。 老王千恩万谢,离开前,他犹犹豫豫还是说道:“上次害我出事那物件,小秦老板有兴趣收吗?” 第071章 秦悠一惊:“那东西你不是送走了吗?” 老王苦着张脸:“当时是送走了,可,可它后来又回来了。” 把老王害成这样的古董是个古瓷花瓶,两个巴掌大,老王喜欢得不得了。 自家挂好久的镇宅符牌裂成两半以后,老王一来不确定问题是否出在新收回来的花瓶上,二来也是真舍不得,三来万一花瓶真有毛病,卖给别人可是缺大德了,所以他把花瓶送去了无人居住的乡下老宅。 可他从秦悠这买走的镇宅符还是烧毁了。 魂魄回体后,老王在玄易的医学院住院部疗养了好一阵,前阵子才出院。他到家第二天晚上,那花瓶出现在他卧室床头柜上。 “玄易得知祸源来自于那花瓶以后曾派人去过我家老宅,没找到花瓶,我还以为是被人偷了,谁能想到……唉。” 他想把花瓶送去玄易,没出家门呢,他就因为害怕手抖把花瓶给摔碎了。 他把碎片埋到门口的花坛里,家里是消停了,可他心里却愈发不踏实了。 没有证据表明碎掉的花瓶仍在作祟,老王实在不好意思往玄易送——他的命是玄易救回来的不假,可玄易每天要救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个人后续有点鸡毛蒜皮的麻烦还会照单全管。 老王汗颜:“我就是问问,您不收就算了。” 秦悠穿过来以后还没见过几样法器以外的正经古董,即便这古董有古怪,她也想见见。 老王喜出望外,领着秦悠去他家门口的花坛开挖。 然而土都挖到底了也没找见一块花瓶碎片。 老王的脸当即就绿了。 秦悠才走出没多远,老王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他的语调抖得不成样子:“碎片在在在我床头柜上!” ~ 秦悠是用捞骨灰那网兜把碎片装走的。 网兜上有她刻的符咒,连骨灰的细灰都能过滤出来。 为保万全,她外面又用渔网兜了一下,可算将这不断作妖的碎花瓶给带回了垃圾山。 修花瓶,秦悠驾轻就熟,可她头一次在摸到碎片时被冰得直打哆嗦。 老王没理由骗她,不然她都要怀疑这些碎片是不是在冰箱里冷冻过。 这肯定不是花瓶本身的特性,于是秦悠取棺材板生火,把这堆碎片架在火上好一通烤。 普通瓷片这么一烧分分钟熏雀黑,这些碎片愣是坚挺了仨小时,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秦悠用破抹布胡乱擦擦就开始修复,一面还不忘自我打趣:想她修复旧物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用这么暴力的方式,要是被爷爷看到她这么糟蹋文物,非抽她不可。 想到爷爷,秦悠的手顿了顿。 马上就到爷爷生辰了,希望老爷子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不要太想她。 秦悠吸吸鼻子,屏蔽所有情绪专心修复。 修好的花瓶还挺好看,比她之前从垃圾堆里挑拣出来的瓶瓶罐罐更适合插花。 可秦悠哪敢呐。 她把花瓶交给蜘蛛暂时保管,稍有异动,邪符伺候。 蜘蛛尽职尽责将花瓶举进自己的棺材小窝,再缠上一圈蛛丝减震加固定,想想还是不放心,它干脆趴在花瓶跟前直勾勾盯着守。 秦悠见它如此尽职尽责便彻底放心下来,该干嘛干嘛。 她今天的首要任务是把长成荒地的菜园子修整浇灌一下。 自打上回撒完种子,她就没再管过,没想到种子们很争气全都发了芽,密的密疏的疏,东扭西歪有点乱坟岗野草丛生那氛围。 秦悠拨了点孙叔新送来的土补进菜园,再把完全辨不出类别的小苗苗们分开些,打水浇水,全都忙完腰酸背痛,坐在地上都不想起来。 就在她打算叫蜘蛛穿上假人给她拿点零食之际,一颗小小砂糖橘从那棺材里弹射出来,八只爪爪跑出了十六条腿的速度,一溜烟跑没影了,又一溜烟冲回来,躲到秦悠身后瑟瑟发抖。 秦悠一手拎着它的螯肢把它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扶起被它压垮的小菜苗。 蜘蛛八只大眼泡巴巴望着秦悠,似有泪光。 秦悠把它放到手掌里,清晰地感受着蜘蛛能发电的颤抖。 她问:“闹鬼了?” 蜘蛛的眼泡们同时扩大,螯肢勾着蛛丝在背上一通忙活,用它的黑眼泡作背景摆下“惊恐”二字。 秦悠:“……” 这画面莫名眼熟,别是跟那个被灭门的小纸人学的吧? 秦悠揉揉额角,让它说说看见什么了。 蜘蛛似是觉着自个儿的小身板满足不了它此刻旺盛的表达欲,它吊了根丝缠住秦悠一根手指,哆里哆嗦把自己垂到地上,在松软的土上写啊写。 秦悠艰难辨认着:瓶会动,很冷,招鬼,有杀气。 “杀”字上打了个叉,改写成“煞”,笔画太多还写错了。 秦悠:“……” 最后一笔写完,蜘蛛捞住蛛丝一个飞跃缩回秦悠手掌,抖得更厉害了。 秦悠:“……” 她想起身去看花瓶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刚一动弹,两条腿和腰上传来酸爽的痛感,她又跌坐回地上。 无奈之下,她召唤蛇精帮她把花瓶运过来。 蛇精游到秦悠近前,示威似的摇头晃脑,随即慢悠悠爬去蜘蛛的“家”,土匪一般闯进去。 蜘蛛气鼓鼓,偏又不敢回去揍它,只好在秦悠的手心画圈圈。 秦悠:“……差不多得了啊,刺挠。” 停爪的砂糖橘憋屈成了一朵怨毒的蘑菇。 蛇精在棺材里待了好一会,连秦悠都觉得它故意得有点过分时,蛇精又原样游出来,拖着棺材来至秦悠跟前。 秦悠扒着棺材探头一瞅,那花瓶被无数蛛丝牢牢盖在底部,没手没脚的蛇精真就拆不下来。 其实也不用拆下来。 隔着棺材,秦悠就能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意,跟撞鬼类似。要不是花瓶是她亲手用碎片拼起来的,她都怀疑那里面住了一窝鬼。 花瓶里肯定是没有鬼的,秦悠费劲把它抠出来,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烧出来的黑色在修复时就已擦去,此时的花瓶又变得冰寒彻骨。 成品不同于碎片,随便加热搞不好会再碎一次。 秦悠思来想去,打算把它交给怨灵傀儡来保管。 蜘蛛乐颠颠跳到地上,拖着自己的小窝回归原位。 蛇精贱嗖嗖追上去,被蜘蛛一顿暴揍。 秦悠召唤怨灵傀儡的方式简单粗暴:“这个花瓶好像很值钱呀。” 熊头一秒出现,闪电般滚过来把花瓶吞进大脑袋。 下一秒,它把这个拔凉拔凉的破玩意又给吐了出来。 变化之快,秦悠根本来不及反应。 花瓶掉在一块硬土疙瘩上,咔嚓脆响,又碎一地。 秦悠:“……” ~ 沈青杨回来时就瞧见坐在火堆边烤着什么。 沈青杨食指大动:“今晚吃烧烤吗?呃……” 秦悠夹一片炭黑瓷片给他。 沈青杨连连摆手。 考虑到瓷瓶的“凶性”,秦悠这次没有急着修复。 要是再碎一次,她爷爷来也修不好了。 她把玩着瓷片:“你说,如果把这个能吸收阴气招鬼魅的花瓶拿到隔壁那驾校里,会发生什么?” 沈青杨咧嘴:“那就看谁吸力大呗。” 秦悠若有所思点点头。 转天一早,她带着碎片架着牛车去玄易找白校长。 白校长正在推进收购驾校的各项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秦悠无意间瞄到桌上的文件写着“如何阻断阴气涌入驾校”,后面画了好几个大大的问号。 她把黑乎乎的碎片往桌上一放。 没腾出空招呼她的白校长立马撂下了电话:“你这又是从哪收来个要命的破烂?” 秦悠扬扬下巴。 白校长瞅瞅自个儿总结出来的未解难题,再看那堆碎片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 重新修复好的花瓶正式转手给玄易。 白校长反复试验,决定将它埋在驾校门口。 驾校整体地势招阴,虽然玄易会在校址外布置结界,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扛不住无间断的攻击,万一结界在老师们都不在的时候出现裂痕,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把花瓶埋在门口,二者吸收阴气的能力相互叠加,即成了阴中之阴,阴气涌至驾校会优先被花瓶吸走。 不过花瓶没有封住阴煞鬼魅不外泄的功能,白校长请锻造系和制器系的老师们集思广益二次加工,给花瓶做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塞子,这样玄易只管定期挖出瓶子清理一下就万事大吉了。 白校长头一次给秦悠结账结得这么心甘情愿,连带着场地中介费给得都痛快了。 大赚一笔的秦悠心情大好,召唤自己的固定饭搭子们去校外吃顿好的。 一块被叫上的还有苏尘。 秦悠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在苏尘很含蓄地只点了一道菜以及一大盆米饭之后,秦悠小手一挥,给她加了半桌子下饭菜。 另外半桌由硬生生从节食自律大明星训练成了超级无敌大饭桶的沈青杨承包并赞助。 等上菜的空档,沈青杨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时拿了几瓶不一样的饮品,一人发一瓶。 每个瓶上都有他印刷后变形的灿烂笑脸。 秦悠:“你这代言重复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商家没意见吗?” 沈青杨端出答记者问的专业派头:“感谢商家的青睐,感谢我的粉丝肯买单,感谢我的经纪人……” 他还没说完,渴坏了的苏尘已经仰脖喝完,瓶子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沈青杨:“……” 第072章 秦悠摸摸自己的大包,这次没带几个小妖出来,旁边还有个尤老师,没道理无缘无故闯进迷魂阵。 特意针对他俩也不太可能,他们初来乍到,怎么就能叫魔物盯上呢。 尤浩戈从不浪费脑细胞去想没用的,他掏出平时都当普通哨子吹着玩、一直揣在裤兜里的降魔哨。 秦悠也从包里找出来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桀桀坏笑。 两只哨子叠加起来那是相当刺耳,效果那是立竿见影。 秦悠眼见着几十米外出现高楼,街道上出现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正好奇地往他们这边张望。 二人同时住嘴。 眼前景物一晃,全部消失。 秦悠一怔:“尤老师,咱这是又进来了?” 尤浩戈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形,赶忙又吹响哨子。 楼宇人群,随着哨音出现,随着哨音停止而不见。 二人面面相觑,彻底懵了。 降魔哨是攻击类法器,打得过,魔物落荒而逃;打不过,迷魂阵不破分毫。 他们这是打过了还是没打过啊? 尤浩戈提议:“要不咱俩换着吹,先回酒店再说?” 秦悠搓搓发酸的腮帮子:“那咱俩半路被扭送去精神病院的概率会更大。” 尤浩戈:“也是,迷魂阵不破,咱俩走到哪都得被拉进来。就咱俩还有点出去的希望,加个沈青杨,干脆躺平等救援算了。” 一直没挂断的电话那边传来怒吼:“姓尤的你说人坏话能不能背着当事人啊!我还活着呢!” 尤浩戈凑到话筒前,狰狞呲牙:“我现在就灭了你的口。” 嘀,通话中断。 秦悠:“……” 他俩没开车,这会儿站得累了,往地上一坐,一人一包溜达时买的零食吃得起劲。 秦悠边吃边感慨:“上回还有个马路牙子呢,这可倒好就剩平地了。” 尤浩戈很懂满足:“有吃有喝有地儿坐,这待遇在撞邪里算不错了。” 秦悠:“可是吃喝都是咱们自己买的,花的是我们自己的钱,这算玩家充值了吧?” 尤浩戈:“我应该多充点,烧鸡烤鸭小啤酒什么的。” 闲聊戛然而止,挨着坐的二人同时看向秦悠靠外的身侧。 那里多了只跟他们排排坐的鸭子。 干巴瘦,小短腿,头顶一点绿,全身都是泥。 尤浩戈咂咂嘴:“生的啊?” 鸭子歪过脑袋,呆呆看他。 尤浩戈:“生的就生的吧,我不挑食。” 他边说边作势去抓鸭子那麻杆一样的小细脖子。 鸭子仍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看上去一动未动,然而尤浩戈的手臂伸到极限也没碰着它一根毛。 尤浩戈缩回手:“我就知道天上掉下来的没有好饼。” 随着他这话一起响起的,是秦悠吹响的哨音。 街景出现,鸭子并未消失。 秦悠收住哨子,世界又只剩下他们仨。 鸭子偏过头来,小豆子眼里满是困惑。 尤浩戈拧起眉毛:“我怀疑它在骂我们。” 秦悠点头:“我也这么觉着。” 鸭子忽然伸长脖子,嘎嘎大叫起来。 尤浩戈跳起来:“它还嘲笑咱俩!” 秦悠也跳起来:“还笑得那么大声!” 然后两人同时顿住。 鸭子叫唤那十几秒里,街景貌似又出现了? 秦悠紧盯鸭子:“你再叫一声。” 鸭子使劲歪头,小小的个头看这俩直立猿很是费劲。 秦悠蹲下来,轻言软语哄它:“你再叫一声呗。” 鸭子看看秦悠手里的零食。 秦悠给它倒地上点。 鸭子浅尝一口,猛甩小脑袋全给喷了。 秦悠:“……” 鸭子看向尤浩戈手上那袋包装不一样的零食。 尤浩戈和善微笑,一整袋扣它探过来的小脑袋上,拎翅膀给它薅起来。 甩掉零食袋的鸭子像个霜打的茄子,脖子平平伸出老长,腿也不蹬了尾巴也不晃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尤浩戈把它提溜到自己眼前。 鸭子猛张开嘴要咬他鼻子。 秦悠眼疾手快,把哨塞进它的硬壳壳嘴里。 尤浩戈似笑非笑,一点不慌。 他用手指头扒拉鸭子嘴里那细细密密的尖牙:“牙口不错啊。” 啃过无数鸭头的秦悠:“鸭子好像没有牙吧?” 而且相较于它小巧的身材,这一嘴牙大得实在离谱,它是怎么闭上嘴的呢? 鸭子闻言,小眼睛溜溜一转,满嘴尖牙顷刻消失。 它歪过脑袋,可怜巴巴瞅秦悠,好像在说:我是一只正经鸭,你看我没牙。 秦悠嘴角抽了抽,她有理由相信这只鸭子智商不高。 尤浩戈把它嘴里的哨子抠出来。 鸭子老老实实,没有突然闭嘴咬人。 尤浩戈把它放到地上。 鸭子就地一趴,质朴纯良。 于是那两个因它站起来的直立猿又因为它坐下来,他仨围成一圈,仿佛是在密谋干一票大的。 ~ 沈青杨再给秦悠打电话却发现怎么都打不通,不情不愿拨给尤浩戈,也是一样。 这下他着急了。 他给白校长发信息:小秦老板和尤老师好像闯进迷魂阵了! 白校长回:哦。 沈青杨:? 白校长:祝那个魔物死的愉快。 沈青杨:…… 白校长:就他俩,你没参与吧? 沈青杨:我没有,我工作一天刚回酒店。 白校长:那肯定稳了。 沈青杨自闭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校长主动给他发信息:乐主任在那边出差,你不放心可以去找她。 沈青杨表示:白校长这人果然还是靠谱的。 ~ 一眼望不到头的空地上,鸭子扭着有点秃的屁股一拐一拐在前面走。 秦悠和尤浩戈在后头跟着。 明明没有路也没有阻碍,他们前行的路线却是七扭八歪。 鸭子左走一段转个圈,右走一阵退两步。 秦悠和尤浩戈很有耐心地在后头跟着,他们已经基本搞清楚了状况——迷魂阵是针对这只鸭子而来,他俩作为倒霉专业户,在迷魂阵张开一瞬间被卷了进来。 不干掉魔物的话,他们仨谁都甭想出去;如果魔物把鸭子干掉了,肯定会捎带手把他俩也给干掉。 这俩人一个捂左脸一个捂右脸,愁得丧失了语言功能。 鸭子应该常跟魔物打交道,看似没规律地一通乱走,还真被它找到了魔物的真身。 那是一团弥散在半空的沙尘,时不时变幻着形态,扭曲而张扬。 秦悠掏掏大包,把新买的墨镜戴上。 尤浩戈早用外套把整个脑袋包起来了。 沙尘不负众望变成了沙尘暴,狂风呼啸着直击而来。 鸭子挺胸抬头伸脖子,张开翅膀呼扇呼扇。 秦悠眼见着卷到近前的沙尘又原路退回去了。 鸭子乘胜追击,拔地起飞,扁嘴一张,獠牙尽显。 秦悠推下墨镜。 尤老师扯掉外套。 二人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那一大片沙尘就被鸭子全给吞了。 鸭子弧线落地,小短腿倒腾不过惯性的速度,一路胸刹脖刹脸刹也没能停下来,最后翻了个大跟头,两脚朝天起不来了。 秦悠:“……” 尤浩戈:“……” 四周气场剧烈震荡,出现的街道没有再消失,街上的行人已寥寥。 乐童带着沈青杨正在附近搜找迷魂阵入口,听见动静赶过来,先瞧见一只不动弹的鸭子。 沈青杨看见那两个凭空出现的人全手全脚,紧张的神色转为漫不经心,顾左右而言他,去挠鸭子脚心。 死了似的鸭子突然张开扁嘴,一嘴大牙杀气腾腾。 沈青杨一屁股坐到地上,尾椎骨发出沉痛的哀嚎。 ~ 酒店豪华套房里。 秦悠和尤浩戈坐在小沙发上,乐童抱臂坐在茶几上,沈青杨那大个子霸占了一整个大沙发,往那一趴只会哼哼。 等经纪人带着医生离开,秦悠说起他们今晚的经历。 乐童瞥一眼卫生间敞开的门,鸭子正在大浴缸里玩水呢。 她用眼神示意他俩先说说那位。 尤浩戈:“如你所见,一只成了精的鸭子而已。” 乐童蹙眉:“精怪吃魔物?” 尤浩戈摊手:“可能是那魔物的形态太像它平时吃的沙子了吧。” 乐童:“……” 她看向秦悠。 秦悠给予客观点评:“它是一只长了伸缩牙、会飞不会落地、挑食嘴馋智商很低的鸭子,精。” 乐童:“……” 秦悠:“它可能是看什么都想尝尝,发现魔物比较好吃。” 沈青杨哼唧着提问:“好吃就能消化么?” 啪叽啪叽的密集小碎步由远及近,鸭蹼沾了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众人眼见着那只洗跟没洗没两样的脏脏鸭一路出溜过去,在落地窗玻璃上贴成了壁画,又是好一阵扑腾才把自己撕下来。 尤浩戈:“小秦同学的总结十分到位。” 鸭子甩甩脑袋满血复活,摇摇摆摆走过来,站在沙发前面探头直勾勾盯着沈青杨,好像在说:你有话要问我? 沈青杨把脸往沙发上一怼,假装自己早已故去。 ~ 乐童是来出差的,手头任务尚未完成。 秦悠和尤浩戈决定投桃报李,先帮她干点活儿再继续逛吃。 涉事的是一件沾了魔气的木雕摆件,委托人祖上传下来的,一直放在家里。 上个月开始,那摆件会自己移动位置,慢慢演变成像人一样满屋子“走动”。 第073章 经乐童鉴定,地上那点魔物碎渣与摆件上的魔气应属同源。 至于是整个魔物都被消灭了还是仍有一部分在到处游荡,就不好说了。 毕竟都在鸭子肚子里呢,乐童总不好拎鸭子腿都给它倒出来。 鸭子八成是头一次吃冰激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憨样,要不是秦悠手快,它能把包冰激凌的纸都给吃喽。 尤浩戈把自己那个给了秦悠。 鸭子探头想抢。 尤浩戈一个脑瓜崩。 鸭子直挺挺躺下了。 ~ 属于沈青杨的假期只有一天,由于尾椎受创,他这最后一天也因误工而被占去大半。吃喝玩乐的梦想彻底破灭,大明星第一个坐上回程的车并成功抢占驾驶位。 乐童还有善后工作要做,不跟他们同行。 秦悠和尤浩戈领着鸭子转悠好几天,再没有魔物自投罗网,他们把鸭子带上车,出了城才开车门放它走。 蹲在副驾驶椅背上的鸭子歪着脑袋向车下张望。 车内几人受它影响也都向外张望。 鸭子转回头看后排这俩人。 秦悠和尤浩戈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鸭子又往门外看。 几人也往门外看。 沈青杨不愧是演技超群的演员,他从鸭子的肢体动作上解读出某种含义。 “它是好奇咱们为什么开门不走了?” 鸭子脑袋直直拧到前排,冲沈青杨呲出两排大尖牙。 沈青杨当即噤声,抖得车都晃悠了。 尤浩戈:“它是对你微笑呢。” 他又对鸭子说:“你这种笑法太致命,收敛一点。” 鸭子把牙缩回去了。 秦悠看它没有走的意思,试探问道:“你要跟我们混啊?” 鸭子扑棱翅膀嘎嘎大叫,一派小人得志嘴脸。 秦悠觉着这可能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 离家一个礼拜,才翻新过的菜园涨势大好。 鸭子下车就要往菜地里冲,被秦悠扔到欢迎小妖队伍里接受再教育去了。 出游一趟什么都没玩着的秦悠决定报复性复工,老牛拉两趟之后换小红车上阵,天不黑不回家。 这么忙上一阵,她积攒了好大一堆能卖钱的破烂,按分类卖去不同收购厂,顺便宣传一下自家修复旧物和卖二手符咒的业务。 这一宣传还真揽到生意了。 就是这里头被迫成分偏多。 收购厂位于城郊各地,秦悠挨个跑一遍,天早黑了。 最后要去那家是个收玻璃制品的。 拜沈青杨所赐,她家堆积了各式各样的玻璃瓶,塞满了小红车。 秦悠艰难地把叮叮当当响一路的瓶瓶罐罐们倒腾下来,老板站旁边等着,脸上挂着明显的不耐烦,看表的频率越来越高。 秦悠最后一个瓶子落地,老板已经掏好钱结账要走人了。 秦悠很识趣地没多说话,刚要上车,却见那老板惨叫一声抱头鼠窜。 再看敞开的大门,“哐当”关死了。 老板犹如困兽,疯狂推拉铁门,铁门纹丝不动。 秦悠这才瞧见铁门后面贴了好些黄符。 可惜绘符人的功力不怎么样,连最基础的驱鬼符都画错了好几笔。 作为奋斗在改错第一线的变废为宝代言人,秦悠没忍住,掏出她混了锅底灰的改错专用笔,在那几张快被乍起阴风吹上天的符纸上改了几下。 翻飞的符纸立时平整贴到门板上,院内的风也小了许多。 老板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幕:“你,你会驱鬼?” 不等秦悠说“我不会”,坐在地上的老板一骨碌给她跪下了。 这把秦悠吓得,赶紧往旁边避让。 老板顾不得许多,磕头如捣蒜:“求求大师救救我!” 秦悠哪里拽得动一个如癫似狂的大老爷们,干脆躲他远点,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老板过于激动,磕头把自己磕晕了,倚着铁门好一会儿才能好好说话。 “对门那家,吊死个人!” 这附近都是老旧平房,每年春夏要修补房顶。对门那家半个多月前请了工人来修,没想到有个工人从房顶上出溜下来,好巧不巧脖子正挂在房檐的电线上,自身体重加滑下来的重力惯性,人当场就没了。 打那天起,这附近就不太平。修房那家到处求人请大师,花重金买了几张保命符,结果还是被鬼害死了。 老板哆嗦着手指着门上的符纸:“就是这样的符纸,大伙都被骗子坑了啊!” 秦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刚来那会儿周哥就给她讲过类似的悲剧,这么快她自己也碰上了。 她挑了两张唐老师给的驱鬼符塞给老板,然后去车里翻出捆垃圾用的上吊绳。 那鬼死得冤枉,可这不是它害人的理由。 老板见她拿根绳子就要去找杀人全家的厉鬼玩命,吓得更起不来了。 “那不是普通的吊死鬼呐!” 秦悠淡定开门:“我知道。” 吊死的都算吊死鬼,可这位同时还是横死,怨念极深才会化为厉鬼,不只是抓替身求解脱,还会无止境去杀戮。 不过再凶终究也还是吊死的鬼,她这根上吊绳正对口。 老板躲在门后,想跟秦悠一块出去又迈不动步子。 秦悠示意他老实在院子里待着,她自己来至对面那栋房子近前。 房子是最常见的长方体,房檐下的电线早撤掉了。房顶破得很明显,想必是有人出事以后就再没人去修葺了。 院外更阴风更甚,风卷着地上的杂物垃圾形成一个又一个旋儿,吱哇怪叫着卷过来卷过去,正该绿的杂草皆已枯黄。 秦悠还是第一次在闹鬼现场看到这样萧索的景象,以她丰富的见鬼经历评判,这里的鬼闹得实在是过分了。 她甩起上吊绳,绳头在地面上抽出啪、啪的声响。 有个风旋儿被绳头扫到,当即平息,卷在里面的草叶和碎屑散落开来,很快又被其他风旋儿卷走。 秦悠勾起嘴角。绳头抽在地上的声音更响亮了。 不断有风旋儿被抽散,肆虐的阴气逐渐凝结成一团,在吊死人那家门前聚成人形。 双脚离地,双眼暴凸布满血丝,猩红的舌头吐出老长。明明是吊死鬼的通用形象,这位看上去格外地凶。周身环绕黑气,那是它不断杀戮得来的印记。 秦悠没跟它废话,一上吊绳横扫出去。 那鬼身形一晃便不见了,再出现是在秦悠背后。 门后的老板肝胆俱裂,嗓子紧得几乎发不出声却仍在撕心裂肺叫喊着要秦悠小心身后。 秦悠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着,竟对身后突变毫无所觉。 那鬼狞笑着伸出利爪直插秦悠颈上的血管,却在将触未触之时惨叫起来。 它这时才看清秦悠那半立着的领子里面挂着一圈上吊绳。 秦悠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凝视那鬼。 那鬼咬牙切齿,血红的大眼珠子里全是怨毒。 它猛转回身,朝着门后的老板扑去。 老板的尖叫尚未出口,那鬼已经被秦悠出来时贴在上面的邪符给打得倒飞出去。 它那双久未落地的脚终是落了地,怎么爬都起不来。 秦悠晃晃上吊绳。 上吊绳一副温良纯善的模样,绳头悄咪咪朝那鬼甩了甩,好像在说“还是我温柔吧”。 那鬼的咬牙声越来越响,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它在吃人。 秦悠对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太熟悉了,都是她玩剩下的嘛。 就在她准备上去将那鬼捆起来连夜打包送去玄易之际,老板变了调子的嘶吼在门后响起。 “后面!” 秦悠回头一瞅,头皮就麻了。 她身后竟站了长长一排吊死鬼。 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是那被害死的一大家子。 不同于那鬼的狰狞嚣张,它们的脸上只有麻木和茫然。 地上那鬼森森狂笑起来。 秦悠扬手给它一弹珠。 那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口被射穿的黑洞,再发不出任何怪响。 秦悠看向那一排受害鬼,它们犹如提线木偶,在那鬼垂死的发号施令中向秦悠猛扑而来。 ~ 尤浩戈和苏尘赶来时,秦悠颓废地坐在地上。上吊绳悬在半空,上面挂了一串吊死鬼。 正中间那个胸前有个好大的洞,不断有阴气从中穿过,剥离着紧紧缠绕着它的黑气。 二人快步奔到秦悠近前,看她没事才松一口气。 苏尘将那一串鬼收进魂瓶。 上吊绳掉到地上,怎么看都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旧麻绳。 苏尘好奇地摸摸,指尖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寒,但转瞬就只剩麻绳特有的粗粝触感。 尤浩戈要扶秦悠起来。 秦悠全身脱力,手软脚软。 尤浩戈打横将她抱起,轻松地像是在抱个纸片人。 秦悠的头歪在他的肩颈,依稀能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眼皮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秦悠就这么睡了过去。 苏尘仔细查看四周,确认再无隐患这才坐上秦悠的车。 老板千恩万谢,主动给每人递上一沓钱,给秦悠的那沓格外厚实。 尤浩戈接了最多的那份,其余的没要。 ~ 秦悠自闭了好几天,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吊死的一大家子,最小那孩子还没上学。 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索性成天泡在垃圾山上,这挖挖那刨刨。 沈青杨好几次想去叫秦悠下来歇会儿,都被尤浩戈给拦住了。 尤浩戈望向半山腰上那个瘦瘦的身影,眼神讳莫。 第074章 垃圾山上棺材众多,有一两具尸体貌似也很正常? 秦悠咽咽口水,握着小铲子的手微微颤抖,将发现指甲周边的一块地慢慢铲开。 底下不是烂泥就是杂七杂八的破烂物件,没有尸骨,没有更多甲片。 秦悠长长吐出口气,捏着这片指甲去门口照镜子。 “这个,不会是你的吧?” 她把指甲举到小圆镜前。 小圆镜面晃了晃,一只染着红指甲的纤手若隐若现。 不是它的。 也许是谁意外受伤掉了指甲,丢来垃圾山的吧。 ~ 秦悠再来玄易时发现老师们又大批量出差了,一问才得知校方因吊死鬼害死一家人并驱使其鬼魂为己所用的事大发雷霆,大校长亲自发话要狠狠打击猖獗的玄门骗子们。 所有老师通过自身人脉获取骗子信息,那些颇有名气实际啥也不是的“大师”们遍布各地,老师们各自负责自己查到的线索,务必要当众揭穿他们的假面,不给他们继续骗人骗钱间接害命的机会。 能够追究法律责任的一律报警处理,绝不姑息。 老师们都是正经修行之人,日常以救人驱邪为己任,对这类骗子最是痛恨,谁都不肯错过这次对骗子的重拳出击,因此全校老师集体动员,连体能李老师和实习期的小老师们都离校了。 学生们由班长带领,或自习或进行体能训练,老师们不定时视频突击检查,倒也能够勉强维持最基础的教学任务。 秦悠去尤浩戈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整层楼的门都锁着。 秦悠问尤老师是不是也去打击骗子了。 尤浩戈回:我负责挖坑,沈大明星负责曝光。 秦悠眨眨眼,沈青杨都参与其中了,所以就她一个人落后了? 强烈的危机感督促秦悠申请加入他们的战斗队伍。 尤浩戈甩给她一个直播链接。 直播间里,素颜沈青杨哭丧着脸向某位衣冠楚楚的大师求符保命。 大师一派世外高人模样,要起钱来狮子都不敢跟他比嘴大。 大明星痛快付钱,捧着大师给的两张黄符,如获至宝。 就在这时,一道鬼影飘飘忽忽出现在沈青杨身后。 沈青杨没瞧见,大师却是跟那鬼来了个面对面,油乎乎的胖脸当场便绿了。 犹如法制频道的暗访镜头刁钻地扫到了鬼影的正脸。 秦悠惊掉了下巴:这不是抱着金山找上垃圾山要买东西那老鬼么! 镜头里的老鬼表情凶狠阴鸷,苍白的脸上蒙了一层浓黑雾气,一看就是个抬手就要命的狠角色。 它一把掐住沈青杨的脖子。 沈青杨凭本能将那两张符纸贴过去。 啥用都没有。 沈青杨被掐得直翻白眼,呜咽着求大师快救他。 大师呢,早钻桌子底下去了。 这时的弹幕分成了两派,一派求爷爷告奶奶哭着喊着希望沈青杨能够脱险,另一派纷纷诉说自己花多少钱在大师这买过什么符,有些已经验证符纸无效,所谓大师就是个骗子;有些人还以为自己买到了保命符,平时遇鬼撞邪一点不慌,这会儿只剩后怕了。 很快有人提到了城郊那被鬼害死的一家子。 经附近邻居证实,他们生前曾斥巨资在这位大师手上买了好些符咒。 还有人晒出大师亲手绘制的错版符纸。 可悲的是他们很可能到死都没意识到自己倾家荡产求来的符咒根本就是废纸,否则必定化为厉鬼来找大师索命。 直播的最后,大师被警察带走了。 掐住沈青杨的老鬼则因为大批警察涌入而隐去身形。 直播随即中断。 相关新闻早已登上热搜榜首。 沈青杨的影响力毋庸置疑,许多有过相似被骗经历的人都在大倒苦水,但谁都不敢指名道姓说某位大师是骗子——符咒不同于其他物品,有用没用很难说,有些很灵的符纸没能保住人命是因为邪祟段位太高;有些大师卖假符也照样懂点驱鬼的本事,关键时刻还得求人家救命呢;还有些人亏心事做多了被鬼物找上门,没等符咒发挥作用,自己就理亏吓死了。 再厉害的大师也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样的邪都能驱,不是什么人的命都能救得回来。 符咒的多样性叠加邪祟的复杂性,再加上当事人各自不同的状况,成就了骗子今天的无法无天,真假难辨。 秦悠有些无奈,谁都知道玄易出品准没问题,本地人尚且一符难求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去拜其他大师,更别说外地的人们了。 也难怪玄易会火急火燎推进成人班招生教学,多盖章几个有真本事的人,就能救下更多被骗子坑害的普通人。 ~ 稍后些时候,沈青杨发了即时动态向关心他的人们报平安。 同样的手段用第二次就不灵了,他这个大明星再不情愿也得谢幕。 成功打掉一个害人骗子的沈青杨很开心,在垃圾山下摆了满满一大桌,不过这一餐就只有他和秦悠两个人吃,尤老师还有其他要曝光的目标,得忙好一阵呢。 体能李老师不在,没怎么上过其他课程的沈青杨毫无心理负担地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弥补上次别人放假他加班的悲催。 秦悠不能也不想歇着,她最近特忙,除了收垃圾,她还开启了“送外卖”的业务。 在哪位大师可能是骗子的讨论带动下,哪位大师有本事自然成了人们更关心的话题。 秦悠作为最终收服害人厉鬼以及那一家子亡灵的人,很隐晦地红了。 爆料人只说有个收垃圾的小姑娘是隐世高人,其他不方便透露,以免打扰到她。 而以前买过秦悠符咒的人们很轻松地对号入座,并在聚众聊天时炫耀似的提一嘴自己跟这位隐世高人认识。 这不,有人辗转找上秦悠,大批量求符。 求购人是个在校大学生,学校本就是灵异传闻扎堆的是非之地,一群热血小青年聚在一块,拍拍脑门就想作个大死。 求购人最先想请被抓走那位,可对方开价太高,他正想方设法筹钱呢,那位进去了。 由于秦悠行踪飘忽不定住址不详,求购人不知道要怎么找到她,只好通过认识秦悠的人交涉,最后敲定由秦悠送符去他们学校。 沈青杨很想同行,奈何最近气温升高,他捂严实实在太醒目,不得已只得看家。 秦悠蹬着她的小三轮走了。 沈青杨百无聊赖,他今天的消遣活动有三样:帮秦悠搞搞垃圾分类,给菜地松松土,钓鱼。 看看有点阴的天,沈青杨兴致恹恹不想动,便提了鱼竿坐到河边钓鱼玩手机。 鸭子拐着小短腿蹲他旁边,眼巴巴瞅着他那半天不动一下的鱼竿。 沈青杨压力好大却敢怒不敢言,明明鸭子自个儿下河捉鱼的技术贼溜,干嘛要用那种“你再钓不上来鱼就要饿死鸭了”的眼神看他! 鸭子毫无制造压力的自觉,往河边一趴昏昏欲睡。 沈青杨装作刷手机,实则是在偷偷观察鸭子。 这小东西比烤出来的鸭子还要瘦一圈,有点像柯尔鸭。那身脏兮兮的毛是它的原色,怎么洗都还是那副滚过泥巴的德性,自带灰不溜秋特效。 头顶那撮绿毛在阳光下很鲜亮,这是它身上唯一的艳彩,尾巴上有几根卷卷毛,妥妥的公鸭无疑。 对比垃圾山上其他的小妖,鸭子是看起来最像软萌小可爱的。 如果它不是动不动就亮出那嘴古怪钢牙的话。 沈青杨头皮发紧:“你干嘛又呲牙啊?鱼不咬钩又不是我的主意,你宽限我一小时,我这就下单定活鱼!” 鸭子张大扁嘴,满口尖牙闪烁寒光。 沈青杨都想扎到河里暂避一时了。 他还没来得及跳,余光在熄灭的手机屏幕上瞥到了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扭头一瞅,人就麻了。 他的身后是一片铺好新土的空地,此时此刻,这片空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蚯蚓样的紫黑色蠕虫,乍看上去还以为整片土地在顾涌。 沈青杨跳起来连退好几步,差点踩到河里去。 他瞥一眼身后湍急的河水,心跳得快起飞了。 再看身前,那些虫子目标十分明确,是冲着他来的。 沈青杨喉咙紧得快要发不出声音了:“你飞出去能逃过一劫,快走。” 鸭子听不懂人话一样,踱步到他身前,嘎嘎大叫起来。 沈青杨急了,抓起鸭子往天上扔。 鸭子扑棱两下,狼狈地坠毁在虫子密集区。 沈青杨急红了眼,抄起鱼竿贴地横扫,传递到他手上的力道竟比鱼竿插到河里还要大些。 他咬紧牙关暗暗后悔,鸭子会游泳,他应该往河里扔,脑子刚才怎么就没转过来呢。 扫开的虫子层层叠叠,后面的虫子迅速补位。 沈青杨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突围过去。 他的心凉了半截,这么多虫子恐怕早把鸭子啃得毛都剩不下半根了。 沈青杨在肩上蹭蹭脸上的汗水,随着这动作不自觉抬高的视线瞄到了那只鸭子在动。 还有救! 沈青杨握紧鱼竿发狠一扫,离他最近的这批虫子被扒拉到两边,他往前进了一步,那些能将他包围起来的虫子却突然乱成了一锅粥。 沈青杨一怔,随即加快横扫的速度,也能稍稍分神去看鸭子的状况了,再然后他的动作就定格了。 只见那只他脑补中被虫子生吞活剥的鸭子正在狂甩尖牙,扁嘴比锅铲灵便,一嘴下去虫子少一大片。 沈青杨瞅瞅想撤走却被后面的同伴堵住的虫子们,再瞧瞧鸭子精神抖擞吃自助的畅爽。 第075章 秦悠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尤浩戈。 尤浩戈回:你先回家,符我去送。 秦悠想了想,给自家大电视发语音。 一小时后,郊区分校门口来了辆牛车。 驾车的人包得像个粽子,大热天看上去十分奇怪,不过那一身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成功劝退了人们的好奇心,没人会再多看一眼。 尤浩戈从很远的山头赶到这来,急匆匆迈进校园又倒退着走出来,揭开了那一动不动坐在牛车上的人的大檐帽。 木愣愣的一张脸,大白天都能吓死人那种。 随着他的动作,板车上铺的草堆里钻出几个小脑袋。 一阵嘎嘎大叫引得出入学生纷纷侧目。 尤浩戈左右看看:“小秦同学呢?” 嫌假人太热躲进草堆挨着蛇精的蜘蛛扯起蛛丝:没来。 尤浩戈嘴角微抽:“她没来,你们来干嘛?” 蜘蛛:给你当辅助。 蛇精,鸭子,怨灵傀儡气势十足一齐点头。 尤浩戈:“……其实我也是辅助。” ~ 后山划归在校园里,这所学校有农学院和林学院,后山是很好的实验种植区。 传闻闹鬼的是后山深处天然林区,很少有学生会往那么偏僻的地方钻,种植区与林区间拦了铁丝网。 现在,有一块网子上面挂了好几缕新鲜的布条。 老牛留在校门口,跟尤浩戈而来的四位辅助各显其能——蜘蛛和变小的蛇精熊头钻过网眼,鸭子展翅高飞从上而过。 眨眼之间,网这边就只剩了尤浩戈。 尤浩戈:“……” 鸭子歪着脑袋瞅他半天,犹豫着走到铁网跟前呲牙要咬。 尤浩戈赶在它搞破坏之前翻过来了。 就是铁丝网上的布条又多了一块。 林子很茂密,垂下来的枝条逼得人不得不弯腰低头四脚着地。 四小只不受任何影响,呲溜呲溜全没影了。 尤浩戈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在林子里钻来钻去。 头顶是密不透风的枝叶,地上的草叶很难风干,一层一层堆叠起来,脚踩上去软软的,莫一脚还会呲出水来。 尤浩戈眸光微凛,这的确是个很适合养蠕虫的地儿。 林间鲜少有虫鸣鸟叫,这很不寻常。 尤浩戈双指并拢隔空一划,木剑出鞘贴地直击而去,将前路上的草叶割出一条深沟。 尤浩戈定睛细瞧,草叶底下、淤泥之中,一只常见的虫子都没有。 看来就是这里了。 隐约间能听到四小只往回赶时发出的窸窣,尤浩戈掣手召回木剑,剑身隐隐有莹白光晕,周身没沾半点泥污。 木剑入鞘,一切如常。 ~ 傍晚时分,清静了一天的垃圾山热闹起来。 老牛哞哞叫着狂奔回来。 车上连人带妖东倒西歪,撞得那叫七荤八素,个顶个蚊香眼。 秦悠把尤老师搀扶下来。 尤浩戈往地上一趴,仿佛要完。 秦悠把那几只捡下来。蜘蛛,八只爪都还在;蛇精,还能动;鸭子,牙还在;怨灵……头呢? 老牛拐过来拱着秦悠往旁边躲。 秦悠抬头一瞅,一个黑乎乎散发怪异臭味的庞然大物以碾压一切的猖狂姿态滚了过来,被老牛板车一甩强行改变了前行路径,叽里咕噜掉河里了。 秦悠:“……” 有那么一瞬,秦悠好像听见了守河之神在骂街。 熊头扒着河上蛛丝上岸时是干净了,也滚不动了。毛绒吸收了太多水分,严重影响到它的行动,可没人去给它拧水,它身上那味儿还没散干净呢。 秦悠给几个小妖拿了些吃喝,让它们上一边玩去,然后问缓过来的尤浩戈怎么回事。 尤浩戈很虚弱:“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几个新埋起来的大坑,挖开一瞧,里面全是骨架,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他颤抖着手指向那在河边小幅度自我甩干的熊头:“那货非要进坑里滚一圈!” 秦悠在他这一嗓子控诉的怒吼中听出了满满的嫌弃与心塞。 ~ 根据坑壁土壤判断,那些坑不是临时挖的,坑底有少量蠕虫残骸,还有渗进土壤更深处的未干血液。 秦悠:“坑是用来养虫子的?” 尤浩戈点头:“从坑的数量判断,那个人手上肯定还有不少蠕虫。” 他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两瓶杀虫剂塞给秦悠:“你留着防身吧。” 秦悠:“……” 尤浩戈:“那些坑有圆的,也有长方的。” 秦悠对长方的坑再熟悉不过:“埋死人的?” 尤浩戈不置可否:“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先有的坑还是先有的虫子,那几具骨架,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近两个月。也许尸体是被别人埋在那的,养虫的人挖出来喂虫子了;也许是养虫人悄悄杀了人喂给虫子。坑嘛,形状说明不了用途。” 养虫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非他再出手,以目前的条件和线索恐怕没办法将他揪出来。 尤浩戈:“学生们撞见的鬼应该就是养虫人,如果从闹鬼的起始时间算,他在那里扎根不久。” 才扎根就搞出那么多坑,那么多骨架,要是他长期定居,整个山头都得叫他挖空了。 秦悠回望垃圾山,再瞧瞧从垃圾山铺到河边这一大片新鲜泥土地。 嘶,养虫人不会迁徙到她这来吧? 尤浩戈笑她:“你这都快成玄易老师打卡地了,他疯了才会跑这来养虫。” 秦悠:“垃圾山这么大,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藏,我不见得能及时发现。” 尤浩戈一指吃完自己那份晚饭又去抢老牛菜叶子的鸭子。 “这不是还有这几位小祖宗么,有它们在,养虫人养多少虫都是在给它们送口粮。” 鸭子似是听见了“口粮”这个关键词,小脑袋“唰”一下就扭过来了。 ~ 骗子被抓走一堆,后续问题却层出不穷。 以前骗子打造出来的虚假繁荣令普通人觉得买符保命,难,但没有那么难。 现在即使还有漏网的骗子短时间也不敢再出来招摇撞骗,人们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求符荒。 撞了邪的人求符无门,还没撞上邪的人想提早买符防患于未然。 一张灵验的符咒价格直翻五倍,就这还供不应求。 黄牛们蠢蠢欲动,可他们大多没有正经符咒来源,于是他们成了新型的玄学骗子。 这些事被焦头烂额的玄易老师们转交给了警方,打击纯粹的骗子还是警方更有经验。 秦悠最新一批的基础符咒仍是按旧价卖给相熟的老小区居民。 急需的人多买两张,备用的人们都很懂分寸只要一张。 他们住的地方三不五时就有邪门事,谁都不会随便倒买倒卖,若是有熟人急需符咒就介绍给秦悠,由小秦老板决定卖与不卖。 秦悠跟他们打交道才有真实感,骗子总归是少数,而被骗的往往是被逼无奈的善良普通人。 今天照例卖光了带来的所有符咒,秦悠正准备捡点垃圾就走,一位眼熟的老大爷叫住了她。 老大爷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问秦悠能不能去市区某个新楼盘卖一波。 老大爷:“那个楼盘正在闹鬼,大伙急需呐。” 秦悠记下了地址,第二天换小红车直奔市区。 新楼盘管理严格,住在那里的老大爷儿子接秦悠进去。 据他说小区年初才发钥匙,等了好几年的人们一窝蜂搬进来,没等享受住进新房的喜悦呢,小区就闹鬼了。 都是掏空家底才买下地段这么好的新房,谁都不舍得搬走,也没能力搬走。 秦悠掏了一叠驱鬼符和护身符,没等吆喝就有人来排队了。 秦悠边卖边向人们打听闹鬼具体是怎么闹的。 人们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撞见的是楼梯间里披头散发的女鬼,有人在家里听见楼上的空房有脚步声,有人在喷泉边上坐着时看见池子里面的水变成了红色,有人深夜回家被困在没有任何毛病的电梯里。 秦悠听懵了,她还没见识过这种群魔乱舞的大场面。这要是赶上红月,邪祟还不得把整个小区的人都给吃了。 她衡量再三,把小区的情况发给了苏尘。 唐老师出差归来手边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想必短期内没法抽身。 苏尘作为尚未进入教学状态的新人,时间相对宽裕。 秦悠还没收摊,苏尘就来了。 收到小秦老板召唤的苏尘快乐得像个兔子,围着秦悠的小红车转了一圈又一圈。 买符的人还有不少,秦悠的符已然卖光。 苏尘掏出纸笔当场绘符,给秦悠补货。 秦悠按住她奋笔疾书的手。 苏尘不甚在意:“好久没画这么基础的符咒了,下学期要教新生入门课程,我正好练练手。” 秦悠:“……” 等买符的人都散了,秦悠陪苏尘在小区里一圈一圈转悠。 苏尘时不时点头:“小区风水可以呀,一看就是高人指点过的。你看由那喷泉引出来的人工小河跟后面的假山是呼应的,在什么都没有的城市中心里,有山有水可是很难得的。不过……” 她在喷泉前面站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 秦悠靠近喷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池水,想看看它变红是什么样。 很可惜,池水一直很清澈。 苏尘问她:“你能嗅到血腥气吗?” 秦悠摇头。她只闻到了水花翻飞的腥气。 苏尘:“我怀疑这水里有人血。” 秦悠抹抹溅在脸上的水花,退到水迸不到的区域。 苏尘突发奇想:“这底下会不会埋了个死人呢?” 第076章 秦悠请苏尘在小区旁边的小餐馆吃晚饭,满满一桌,惊得店老板一个劲劝她们少点些准够吃。 很快他就不吭声了,苏尘的吃法远超他的想象,甚至怀疑这姑娘被饿死鬼附了身。 二人趁机向老板打听小区里的诡异事。 老板拉把椅子往旁边一坐,长叹口气:“没听说盖房过程中出过事啊,怎么一住进人就闹起来了呢。” 市区的每一块地正式建设前都会有很严格的审核,防得就是鬼事。 新楼盘所有手续都符合规定,楼盘建设那几年,住在附近的人也没听到任何不对劲的风吹草动。 秦悠问起具体的闹鬼事件。 老板说的跟居民差不多,除了两件事。 “楼盘交付前几天换了大门口那两个石狮子,还有就是小区有一户人家不太对劲。” 小区周边商铺要赶在住户正式入住前开起来,老板装修店面时每天都会路过大门口,对门两边比他还要高些的石狮子印象深刻。 秦悠看看老板一米八多的身高,再想想自己进出大门时看到的跟她差不多高的石狮子。 老板:“那么高的石狮子肯定是专门定做的,突然换掉估计是有点问题。” 苏尘:“有户人家不对劲是指?” 老板:“那家人是最早搬来小区的,两个中年人带一对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子女。” 父母要上班,子女要上学,他们是小餐馆的主要消费群体。一来二去熟悉了,见面会互相打招呼,打个电话就能在餐馆叫餐送上门。 老板:“有一天吧,我跟他家那闺女走了个面对面,那孩子冷着张脸就走过去了,看都没看我一眼。我以为她是跟家里吵架了也没放心上,可后来每次见面她都那样,他们一家都成那样了。” 那两个孩子很开朗,见人先笑性格外向。父母也都是很健谈的人,不忙的时候会跟老板多聊几句。一家人都很好相处,一夜之间全部变了性格,也再不跟老板这订餐了。 老板:“我今早看见那闺女,瘦得哟。” 他瞅瞅秦悠,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苏尘用玄易老师的身份要来那家人的门牌号,二人先去物业询问为什么要更换石狮子。 值班保安说原来那对狮子夜里被人泼了脏东西,保安巡夜时发现立刻上报,擦洗没能弄干净,不得不连夜将定制的石狮子换成临时买来的普通款。转天陆续有住户搬进来,物业就没再更换。 保安:“这都是竞争对手的老把戏,挺常见的。” 苏尘问泼的是什么。 保安:“是血,狗血鸡血还是猪血就不知道了,泼得石狮子全身都是。” 苏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从保安室出来,秦悠对苏尘说:“有没有可能是人血?” 苏尘一惊:“为什么?” 秦悠摸摸鼻子:“恐怖片都是这么演的。” 苏尘:“……” 秦悠刚想说“要不请物业带她们去看看那对石狮子”。 就听苏尘信誓旦旦地说:“我决定从今晚开始恶补恐怖片!” 秦悠:“……” 撤掉的石狮子没在小区,二人决定先去看看那户人家。 才到楼门口,秦悠就打了个寒颤。 苏尘仰头上望,表情凝重。 二人没有门禁卡,又不想再绕一大圈去物业申请开门。 苏尘抽出宝剑。 秦悠还以为她要破门而入。 苏尘把她按坐在宝剑上,御剑从二楼半的走廊窗户进楼。 潜进楼里的秦悠没等从宝剑上下来,就见苏尘单脚蹬墙轻巧一跃就进来了。 秦悠:“!” 苏尘做贼似的往窗外瞅瞅,确认没人瞧见她们赶紧将窗户虚掩上,拉着秦悠走楼梯上去。 越靠近那户人家,阴气越重。 秦悠摸摸那家的防盗门,冰得直搓手。 苏尘压低声音:“一家人性格大变,家中阴气又这么重,他们应该是被鬼附身了。” 秦悠脊背有点凉,一家四口全被附身,这就得四个鬼,还不算其他居民撞上的那些。 苏尘:“门口的石狮子有镇宅驱邪之意,泼了血就破了它们的威严。” 不管小区有多少出入口,在正门摆放石狮子便能震慑整个小区,普通鬼魂会主动避让,而这类没什么危害性的鬼往往是人们最常见的“鬼”。 小区里动不动就出来吓唬人却没伤害过任何人的鬼就属这一类,它们很可能是在石狮子被泼血、更换过程中潜进来的。 苏尘:“这里全是没住人的新房子,哪个野鬼见了不眼馋。” 秦悠表示认同,她那垃圾山就从来没有野鬼飘去玩。 鬼在发钥匙前一晚入住新楼盘,意味着谁第一个住进小区谁就得倒霉。 苏尘把自己的宝剑交给秦悠,让她抱在怀里当护身符。 秦悠躲进楼梯间策应,苏尘敲响了房门。 时间已至深夜,咚咚的敲门声犹如催命的鼓点,令整栋楼都更添阴森。 房内久久没有人应声。 苏尘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得像是没有人。 秦悠溜出来就瞧见苏尘在用发卡撬锁。 秦悠目瞪口呆。 苏尘把发卡往兜里一揣,拉开那扇最新款防盗门,莞尔一笑:“有时候情况特殊,一切以救人为先。只要能进屋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一用,事后去报备一下就行。” 房门一开,冷气扑面而来。 秦悠连打几个寒颤,骨头都要冻酥了。 苏尘脚尖点地,走路完全没声音。她先在客厅里转一圈,然后转去了主卧室。 屋门关着,苏尘抬脚要踹,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苏尘想也没想推门就进。 她刚刚消失在秦悠的视线里,几道飘忽的影子便出现在了客厅里。 然后它们就被秦悠用新画好的锅底灰符纸给定住了。 苏尘出来得很快,脸色不是很好。 她说:“一家四口都在屋里,人还活着,就是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秦悠没有急着去看活人,她正在给这四道鬼影相面。 怎么都长一样呢? 苏尘只看一眼便说:“这是一个鬼。” 秦悠没听明白。 苏尘:“它把自己分成了四份,分别附在四个人身上。” 秦悠想起了尤浩戈给她科普的“切片”。 苏尘解释说,一整个鬼附在活人身上会非常容易被发现,对活人的伤害也更大。分成四份附身四人便于鬼魂掩藏自身鬼气,夜间抽离活人躯体,对它、对被附身活人都是一种缓解和休息。 可魂魄分割是非常痛苦也非常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即魂飞魄散,这屋子里浓烈的阴气就是用来滋养这个四分五裂魂魄的。 这里面就只有一个问题。 苏尘:“普通鬼魂不能自我分割。” 秦悠心里一动,不是鬼魂的自主行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有人暗中使坏,要么是魂魄意外破碎。 秦悠和苏尘都更倾向于后者。 有人使坏,总得有利可图。这一家人没受到致命伤害,楼盘作为期房早已卖得七七八八,横竖谋不到好处。 四片魂魄每个都很恍惚,苏尘尝试用符咒将它们临时拼凑起来问几句话却没能成功。 苏尘:“看来它们分开太久,得带回玄易慢慢调养才有可能复原。” 秦悠还有事情想不通。 破碎的魂魄为什么不找阴气重的地方休养生息,非要附身在一家四口身上? 它是不是想借他们的活人身份做些什么? 魂魄切片和一家四口的情况都不适合现场演练鬼附身,于是苏尘将魂魄装瓶带回玄易,并以玄易的名义替这一家人办理了住院手续。 第二天上午,秦悠收到苏尘的消息:被泼血的石狮子不见了。 准确地说,是不见了狮子,底下的方形石座还在。 石狮子撤走后放在物业总公司的库房里,什么时候不见的,物业也说不准。 狮子跟底座是一整块石头刻出来的整体,分量相当可观,单是狮子也不是人力能轻松抱走的。 秦悠生出个大胆的猜测:“狮子会不会是自己走的?” 那边的苏尘沉默好久,才回:这也是恐怖片里演的么? 秦悠:“……” ~ 秦悠带了许多好吃的去了玄易。 被迫住宿舍的沈青杨抓耳挠腮,像个要现原形的猴子精。 学校考虑到他大明星的身份,给他安排了个单间,可他还是更喜欢住垃圾山,奈何白校长死活不准他出校门。 “白校长说我是玄易代言人,是玄易的门面,要是我因灵异而死,整个玄易都再抬不起头来。” 沈青杨抱着脑袋很沮丧,养虫人至今下落不明,万一人家找地方躲个十年八年,他岂不是要成超级加辈插班生了。 秦悠像个探监家属,塞给他一罐消愁的啤酒。 沈青杨仰头吨吨吨喝了,末了又都喷了:“决定了,我要出去工作,我宁愿进组拍戏也不要在这里坐牢了!” 沈青杨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说是要回去跟他经纪人视频,共商越狱大计。 秦悠怀疑他离憋疯不远了。 沈青杨刚走,尤浩戈神出鬼没冒出来,拿走了秦悠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啤酒。 秦悠瞅瞅他:“你这是忙完了?” 尤浩戈往草地上一躺,慵懒且不太正经。 别说玄易,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位这样的老师。 尤浩戈伸个懒腰,拿啤酒当枕头垫脑袋底下:“再不忙完我都要累死了。” 秦悠忍俊不禁,把那兜要给沈青杨的吃喝都给了劳苦功高的尤老师。 第077章 雄狮表情狰狞,秦悠慢慢后退,眼角余光还要留意四周。 活过来的可是两只狮子。 雄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身上,血色眼瞳诡异至极。 秦悠摸摸包里的战斗装备,思忖着哪样能用在这位身上。 雄狮朝她迈出一步。 秦悠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雄狮再迈一步。 秦悠表示: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就在她准备掏装备跟雄狮硬刚之际,雄狮却退回到喷泉跟前,一脑袋扎进了水池。 秦悠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离近点看看它在作什么妖。 那雄狮突然从水池中一跃而出,溅起的水花迸秦悠一脸。 秦悠抹一把水,掏出弹弓打算先送它个独眼龙套餐。 一只白花花的手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探出,一把捂住她的嘴。 秦悠被一股力道扯得后仰,心跳在这一刻狂飙。 出于本能,她反手一弹弓抽向了身后。 然后她就听见了熟悉的闷哼。 尤浩戈捂着肿起来的脑袋,哼哼唧唧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秦悠惊出一身冷汗,掰开尤浩戈的手确认他脑壳没漏才长舒口气。 她瞄一眼喷泉,没瞧见狮子,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尤浩戈一边抽气一边说:“我听苏尘说这边闹鬼闹得很精彩,我来长长见识。” 他探头往喷泉那边瞅了瞅:“我是不是被砸出幻觉了?我看见狮子了!” 秦悠木着脸:“那真是个狮子。” 尤浩戈的眼睛瞪得比头上的包还大。 秦悠讲了狮子的来历,问尤老师有没有办法对付。 任由两只凶兽在本就很乱套的小区里转悠,这儿的住户早晚得吓死。 尤浩戈放松下来:“它们原身是给这里看门的,活过来也不会忘记本职,更不会攻击小区住户。” 他率先起身往喷泉走去:“它们停留的地方必定有古怪。” 水池里的水只到膝盖,跳进去的雄狮却已不见了踪影。 二人扒着池边看半天也没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尤浩戈摸摸下巴:“会不会是这下面埋了死人?” 秦悠:“……你最近也在狂追刑侦电视剧啊?” 尤浩戈:“啊?” ~ 扒水池是个大工程,他俩不敢乱来,只得坐在旁边等雄狮现身。 雄狮从水池里冒出来时带着非常明显的不满情绪,虎视眈眈瞪他俩。 秦悠和尤浩戈那是能受气的人么,一人拽一角渔网就把这雄狮给打包吊树上了。 雄狮无能狂怒,挣来挣去四条腿露出来了,它也四脚悬空卡在网子里彻底动不了了。 秦悠和尤浩戈又回到喷泉前。 另一只狮子一直未曾出现。 尤浩戈说它肯定也在小区里,只不过小区里有诡异的不只一处,那只狮子八成是在其他地方徘徊着。 于是二人改换思路先去找狮子。 路上,秦悠给尤浩戈讲了她听过的所有本小区灵异传闻。 尤浩戈:“那些都是趁石狮子被泼血后混进来的孤魂野鬼,那两个石狮子回来肯定会先驱赶它们,小区里很快就不会再有闹腾的东西了。” 他回望一眼喷泉方向,若有所思。 秦悠:“你是不是觉得石狮子反复跳入水池是意有所指?” 尤浩戈点了点头。 诚如尤浩戈推断的那样,二人在小区里溜达到天光破晓也没瞧见一个鬼影,小区里的阴气也比前几日淡化了许多。 二人回到喷泉,正瞧见另一只雄狮在扒拉树上的渔网,想救同伴脱困。 尤浩戈拔出木剑冲上去。 秦悠以为他要跟雄狮单挑。 未曾想尤老师的剑尖直指网中狮子的眼睛,威胁另一头狮子配合他们的调查。 那头狮子投鼠忌器不得不低头,就是看尤浩戈的眼神很不友好。 狮子带着他俩又转一圈,分别在喷泉、后面的假山、小区内部一面格挡墙以及专门移植过来的百年老树下各停了一站。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 四处地点,一分为四的附身鬼魂,二者间的关联不言而喻。 天亮时分,秦悠和尤浩戈坐上牛车,两头雄狮被渔网兜在一块带去了玄易。 白校长一上班就瞧见这俩人,脑瓜子嗡嗡的。 “人家丢了石狮子,你俩找回来两个活蹦乱跳的,可把你俩能坏了。” 吐槽归吐槽,白校长还是很痛快地去办理各种手续。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挖人家喷泉不现实,他们可以从那堵没什么实用性、好拆也好砌的格挡墙先入手。 为防止真的挖出点什么,白校长将动工时间安排在深夜,到时布置个结界阻隔声音即可。 若是墙里什么都没有就原封不动砌回去,若是里面藏有尸骨,也不必声张出去——小区里闹腾这么久,有能力搬走的人家早搬走了。余下没能力搬家的人,还是让他们住得舒心些,也免得新房刚到手就暴跌。 见二人要走,白校长赶忙叫住他们:“把那一兜拎走。” 秦悠一怔:“玄易不要?” 白校长瞪眼:“要它们干嘛?玄易的大门还轮不到两个阴灵来守。” 从玄易出来,秦悠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垃圾山很需要看门的,但她实在整不住这两尊大神。 就她家那几位已经实现日常鸡飞狗跳了,再来两个暴脾气大块头,非得把她的垃圾山夷为平地不可。 尤浩戈搓搓手:“你不要的话给我呗。” 秦悠:“你家放得开它俩?” 尤浩戈:“公寓肯定放不下,我这不是买新房了么。” 秦悠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个圆形。 尤浩戈笑得可开心了:“这半年经常有明星找我算运势,赚了点小钱。前阵子到处找养虫子那人恰好碰上一处降价卖的宅子,昨天刚办完过户手续。” 他一指垃圾山后头:“那一整个山头都是我新家,以后咱俩就是邻居了。” 秦悠嘴角抽啊抽:“你好啊邻居。” 隔两座山头的那种。 尤浩戈带秦悠去看他的新家。 背靠垃圾山是一片依山势而建、很分散的城郊别墅区,别的宅院分布在山坡山脚,尤浩戈买下这户独占一整个山头。面积属它最大,出入属它不方便。 不过尤浩戈既不在乎上班迟到,偶尔还会御剑出行,这样的地理位置倒也没什么不妥。 秦悠惊叹于这片别墅区的环境,依山傍水绿树环绕,空气清新视野开阔,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美不胜收的自然风光。 一条蜿蜒马路直通山顶,最近的那户离尤浩戈的家也得开车十分钟。 隐在绿植中的大门缓缓开启,出现在秦悠眼前的与其说是一栋别墅,不如说它是个配置齐全的庄园。 两层楼别墅,泳池,花园,高尔夫草坪,网球场…… 所有设施包括楼内装修都很新,拎包就能入住。 秦悠越看越眼馋,忍不住向尤老师打听价格。 尤浩戈报出的成交价惊掉她的下巴:“这也太便宜了吧!” 虽然她买不起,但这价格恐怕都没建筑成本高。 尤浩戈也是一副捡到大便宜的喜悦模样:“我也以为买不起呢,结果卖家主动降价,给钱就卖。”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令秦悠冷静下来。 这么急着脱手的好房,会不会有问题啊? 尤浩戈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他才想接手那俩狮子。有它们在院里溜达,妖魔鬼怪想闹腾也得掂量掂量。 ~ 转天一早,苏尘来找秦悠。 “挖到尸骨了。” 苏尘可爱的小脸上残余着没来得及洗的灰尘,更多的是疲惫与无奈。 秦悠舀了水给她洗脸。 苏尘说:“喷泉底下真的埋了人,确切地说是一颗人头。” 一个人被肢解成四份,分别埋在四个地方。 这四处都是在楼体完工后才开始建造的,所以埋尸的时间、动工的人都很好查。 据凶手交代,他想利用小区的风水来镇压死者亡灵,死后别来找他索命。 而且分割后的尸体更便于砌进墙里埋入地下。 那晚给石狮子泼血的人也找到了,是负责新楼盘院内卫生的老大爷。老大爷对此事毫无印象,他身上也没有流血的外伤。 苏尘:“石狮子底座上残留的血迹确认是人血了。” 秦悠:“死者的血?” 苏尘沉默着点了点头。 死者亡灵受新落成小区的风水和地气影响,没能化作厉鬼,却阴差阳错分切成了四片。 破碎的鬼魂能力有限,凭它一己之力搅不浑这一池水,于是它附身在年迈的清洁大爷身上,借大爷的手逼退守门石狮,引外面的孤魂野鬼进入院子。 小区里的鬼多了,阴气自然会逐渐加重,它的魂魄得到阴气滋养,这才能够附身在那最早住进来的一家四口身上。 它想借由活人之身将它身死的消息传递出去,最好能请大师来为它聚魂救它脱离困境,可惜不巧赶上玄易在打击骗子,它想请的大师们全军覆没。 到底是不完整的魂魄,它由执念而起的求救方式受阻便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苏尘:“那家人是饿瘦的,死鬼没有吃饭的概念,人鬼分离时又都在夜半,人都昏着呢。” 秦悠不胜唏嘘,它想自己能够沉冤昭雪却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明明死得那么惨、做鬼都不安生的亡灵能保有这样的心性,实属罕见。 也难怪从小就跟鬼魅打交道的苏尘会这么沮丧,对于捉鬼人而言,碰上凶残恶鬼往往要比跟这些善鬼打交道要舒心些吧。 ~ 新楼盘再没闹过鬼,不晓得内情的居民们都以为是秦悠的符咒起了作用,于是秦悠的二手符生意再度火爆。 第078章 享受了两天豪宅的清闲,秦悠动起了别墅区垃圾桶的主意。 由于别墅间离得很远,家家户户门前各有一排垃圾桶,而住在这里的人不会跟她抢新鲜出炉的垃圾。 这天一大早,秦悠开着小红车一路捡过去。 自打她来豪宅借宿,小红车就成了她的主要收垃圾工具车。 老牛进出一趟耗时耗力,秦悠实在舍不得。 回垃圾山放好新捡来的破烂,秦悠开始按图索骥,直奔闹鬼传闻最丰富的一所高中。 高中所在地不归垃圾山收管,只是随着学校闹鬼消息传播越来越广,负责这片收垃圾的人就只在正午阳光最烈时来收一趟。秦悠来得早,垃圾桶里有什么一目了然。 正如她所料,烧废的符纸、碎八瓣的八卦镜、裂得能当拼图拼的符牌,应有尽有。就是报废得过于彻底,秦悠纵有巧手也救不回来。 于是秦悠掏出特意带来的符咒,跟门口卖包子的阿姨并排摆摊,顺便问问学校里都是怎么闹的。 阿姨先买两张符纸压兜,这才一改愁容:“闹法可多了,这个校区是去年才投入使用的,以前这里是个黑心小诊所,医死过很多人。” 后来诊所被举报被取缔,关门了好长时间。 正巧这所高中打算建个新校区,专门给需要静心苦读的高三学生备战高考。 比起城郊,位于城区的诊所更方便学生周末回家,校方便把这里盘下来,改建成学校。 “学校怕出问题,特意扒了诊所的旧楼当操场,宿舍楼和教学楼都盖得挺远的。” 阿姨指指校园东南角的三层楼,那是宿舍;东北角的二层楼是教学楼和食堂。 这里只有高三年级,人数不多。 楼体以外都是操场,暴晒在阳光底下倒也不觉得阴森。 可自从学生们搬到这边,诡异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发生了。 宿舍楼里的脚步声,夜半操场上的白衣半透鬼影,食堂饭菜动不动就像被享用过的祭品那样毫无味道,等等。 阿姨讲得惊心动魄,秦悠听得一脸淡定。 学校里应该没有特别凶的鬼,闹事的也并非那些惨死在小诊所的亡灵。 都说学生阳气重,能压住阴邪,其实学生恰恰是阴邪最钟爱的群体——亡灵最渴望拥有却失去了的是生命,而学生们正处于生命力最旺盛的年纪。 寻常鬼魅不会也不敢乱来,但这不影响它们近距离围观。 尤老师说过,这才是高校最常闹鬼的缘由。 终究是真的有鬼,这里的符咒才会消耗那么快,废得也足够彻底。 秦悠清楚这是所有学校的通病,赶走一批很快又会再来一批,因此不出大事通常不会专门请大师来处理。 下课铃响,学生们一窝蜂挤到门口抢购包子。 有人看到了秦悠:“小秦姐姐?” 秦悠循声望去:“王旗?” 王旗跑到人少的角落,笑嘻嘻问秦悠来干嘛。 秦悠掏一叠符纸,在手心上摔两下。 王旗一副秒懂的模样,扬手高呼:“这位姐姐的符纸很灵验的,有人要买吗?” 秦悠:“……” 王旗作为驱魔世家子弟、驱魔系王副主任的儿子,他这话分量十足,学生们又一窝蜂挤到这边,一只只手从铁栅栏门里伸出来,伸得老长。 秦悠带来的符纸被抢购一空,学生们又转回到阿姨那去抢包子。 这边就剩下几张熟脸,都是那次跟王旗遇险被救的同学。 秦悠找一圈,没看到欣欣。 王旗说欣欣去上大学了。 秦悠有些惊讶:“她不考玄易了?” 王旗搔搔后脑勺:“还是想考的吧。” 坠河丢魂事件过后,欣欣在医院陪了男友赵弘枪好几个月。上头的热血在现实的打击中迅速冷却,她清楚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她和男友不会有此一劫。与其一棵树上吊死非考玄易不可,她还不如一边继续学业一边自学玄门术法,而不是把精力和时间都放在日复一日的复读考学上。 她的目标始终如一,走哪条路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今玄易的成人班开设在即,于她便是又多了一条可走的路。 秦悠颇感欣慰,年轻人的执拗是双刃剑,用好了是坚韧不拔助力成功的钢铁意志,用不好反倒成了裹足不前一败涂地的绊脚石。欣欣跨出这最难走的一步,说明她终于懂得如何用好自己手中这柄利器了。 秦悠又问起学校闹鬼的事。 王旗不甚在意摆摆手。 秦悠放心了。 离开学校,秦悠转道去了玄易。 临近期末,校园里冷清了许多,只有即将告别新生身份的新生们还在玩命跑圈。 体能李老师叼着冰棍坐在大树下,罕见地没有陪跑。 看见秦悠在扒垃圾桶,李老师朝她招招手。 “小秦老板你最近很懈怠啊。” 李老师上下打量秦悠:“不过气色是比我刚认识你那会好多了。” 秦悠用同款眼神打量李老师:“李老师今天也很懈怠啊,气色,呃。” 饶是不会看相,她也看得出李老师脑门上一片乌青。 李老师搓搓脑门:“这是别人打出来的,不是印堂发黑。” 秦悠很好奇,什么人能把李老师打一脑门黑。 李老师无奈叹气:“这不是前阵子出差抓骗子么。” 李老师术法平平,但在玄易这么多年眼力还是很过关的,他抓骗子一抓一个准。 骗子嘛,有什么都不会的,也有懂那么点皮毛的。 李老师遇上的是一个自己什么都不懂、祖上却是正经捉鬼法师的小子。 别人有这条件,要么打着祖上旗号招摇撞骗,要么拿点老祖宗留下的宝贝高价换钱。他可倒好,拿着老祖宗留下来的镇尸符去深山老林里抓来好几个百年僵尸供他驱使,谁敢质疑他他就放僵尸威胁人家。 李老师:“骗子让他当得跟混混似的,我也是开眼了。” 普通人谁见了僵尸不腿软,自然把他这位能驱使僵尸的大师奉若神明。 李老师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唆使僵尸欺负人。 李老师那暴脾气哪忍得住,当即要把那小子撂倒。 李老师:“我是把那小子撂倒了,他那些僵尸把我也撂倒了。” 秦悠看到李老师挽起的袖子下面青一块紫一块,想必那是一场恶战。 李老师叹气:“那小子被我抓住送到了警局,可我一个人整不住那么多失去控制的僵尸,回程途中跑了俩。” 他幽幽地看向秦悠。 秦悠的嘴角不自觉一抽。 ~ 小红车速度快却装不了多少垃圾,秦悠跑了十几趟才把玄易的垃圾全部收回垃圾山,天早就黑透了。 尤浩戈打来好几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秦悠往她的土炕上一躺:“豪宅山景奈何天,容我在家摆个烂。” 尤浩戈:“……” 秦悠:“我家那几个兔崽子就交给你了,保重。” 挂断电话,秦悠躺了好一阵才爬起来找吃的。 冰箱里只有冻货,她等不及化开,只好翻出一包泡面,再去初见规模的菜园子里揪几颗看起来能吃的菜丢进锅里一块煮。 老乡们给的种子还有一些,秦悠全找出来装进衣兜,明天去山顶别墅给尤老师种。 今晚天气不错,秦悠搬了小桌子坐在门卫旁边吃。汤还没喝完,她就瞧见两个人影往垃圾山这边跑。 许是她瘦弱的小身板过于没有存在感,那二位居然毫不避讳地从她跟前跑过去,一路上了垃圾山,找两口空棺材躺了进去。 秦悠瞅瞅香味四溢的面碗,再瞅瞅那两口盖上了盖子的棺材。 闻不到泡面味就算了,她要不要提醒那二位那两口棺材是属于蛇精和熊头的? 乱闯它们的家会被大卸八块的。 躺进棺材里“人”没有出来的迹象,秦悠看看自己所剩无几的战斗装备,决定跟它们和平共处一宿。 夜静更深,秦悠被一阵捶木板的声音吵醒。 睡在哪都没能一觉到天亮的秦悠很暴躁,拉门要找大半夜敲她房门的东西玩命。 木板房外空空。 小圆镜里伸出一根葱白玉手指了指那两口棺材。 秦悠左手砍柴板斧右手卷刃菜刀杀了过去,这才听清敲木板的动静是从棺材里面传来的。 咚咚声很急迫,像是里面的东西想出来却出不来。 秦悠用刀背拍拍棺材板,凶神恶煞地吼:“别敲了!” 里面那位真听话,瞬间悄无声息。 另一口棺材里那位还在苦苦挣扎,秦悠忍无可忍,打算放它出来决一死战。 谁知她才把棺材盖推开一条缝,里面那位疯了似的伸出手来死命推。 秦悠都能推得动的棺材板在它手中仿佛重若千金,好半天才勉强推开半边硬挤出来。 秦悠的斧子还没举起来,那位已经一溜烟往山下跑去了。 她朝山上看看,又没有恶狗追它,跑那么快干嘛? 这个念头才起,那位就挂在了山脚下悬空的蛛丝上,手刨脚蹬也没能落地。 秦悠:“……” 上一个自挂东南枝的还是附在吊死鬼躯体上的小树精,垃圾山上挂率这么高的么? 她溜到到山脚,跟那位来了个面对面。 黑黢黢的脸,白花花的大眼泡,嘴巴红得像生啃了两车辣椒。 秦悠捂住眼睛往回走——这张脸看多了今晚跟好梦就绝缘了。 那位呜呜哼哼个不停。 木板房又很不隔音。 于是秦悠以更加火爆的姿态冲出来怒吼:“闭嘴!” 第079章 学校里没有人质疑苏尘的能力,但苏尘想多积攒些战绩来向前辈们看齐。 出差暂时轮不到她这个崭新的新人,于是她就自己找业务,满世界追着鬼跑。 她随身的驱邪器物都是苏家祖传,个别新品也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对付鬼魅绰绰有余。一旦要面对那些向她求购保命物件的人们,她就没辙了。 基础的符咒她可以画给他们,其他东西她也没有呀。 上赶着来送钱的客人赶走怪可惜的,苏尘便想到了秦悠。 那些一看就是居心叵测的、倒买倒卖的、买来宝贝也不会珍惜的,都被苏尘过滤掉了。 想要买手串这位的处境是真的很难。 苏尘:“求购人在墓园值夜班。” 秦悠恍然。墓地里都是有主的坟,鲜少会有要命的恶鬼厉魂,可那毕竟是鬼魂们的“家”,值夜班见鬼是家常便饭,没个护身的宝贝不踏实。 秦悠爽快接下这单生意并表示会尽快交货。 苏尘表达感谢的方式简单直接:给秦悠加鸡腿。 ~ 做手串要从把木板磨成圆珠开始,这是个很精细也急不来的活儿。 磨好的珠子还要刻符咒,每颗珠子上都要刻。 秦悠计算着工作量,一面给尤老师打电话告知她未来几天都不过去了。 尤老师对此表示幽怨:“守墓人见鬼是很惨,可我也很惨呐,我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守墓人少。” 伴随他的话音,是鸭子嘎嘎的大叫和嘶嘶的蛇吐信碎响,以及两只大猫劈了叉的怒吼。 秦悠扶额,她怀疑尤老师受到的惊吓一多半来自于自产自销。 自家这几个都在山顶别墅,秦悠倒是不担心尤老师的安全。她把木板锯成小小四方块再手工打磨,无聊时打开电视,开屏就是沈青杨那张放大版几十倍仍不减帅气的脸。 以工作理由离开玄易的沈青杨正在参加新剧开机发布会。 那场直播将沈青杨的人气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片方很懂营销策略,暗搓搓宣传这是沈青杨摆脱恶鬼纠缠后的复出之作。 秦悠看了几眼便很不给沈大明星面子换了台,再顺手拿过木板多锯些小方块。 ~ 秦悠把做好的手串交给苏尘,载着正打算御剑翘班的尤老师回山顶别墅。 尤浩戈沿路买了好几兜食材,非要用他自称进步神速的手艺给秦悠做一顿丰盛的欢迎宴。 秦悠突然就不想再去借宿了。 尤浩戈嫌小红车爬坡太慢,进山之后拎上菜御剑先走了。 秦悠望着他晃晃悠悠远去的颠簸背影,有点担心今晚还能不能吃上饭。 车里只剩自己,秦悠放慢车速,沿路翻垃圾桶。 虽然把垃圾带到尤老师的新家很不礼貌,但今天不翻,明天就是另一批垃圾了。 秦悠记得山顶别墅院外有几棵茂盛大树,捡来的破烂可以在树下放一宿。 今天的垃圾被收走一轮,家家户户的垃圾桶里都没什么好捡的。 秦悠合上盖子,打算一脚油门直上山顶。 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点黑乎乎的东西在动。 秦悠重新掀开盖子探头去瞧,垃圾桶最底下的厨余垃圾里,一条小指粗细的紫黑肉虫在扭动。 ~ 尤浩戈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时,瞧见了黑着脸的秦悠。 尤浩戈挑挑眉梢:“要不咱先吃饭,有事一会说?” 秦悠看看满桌菜肴,以及早早入座眼巴巴等开饭的鸭子,点点头。 尤老师的手艺相当不错,秦悠苦大仇深放嘴里,喜笑颜开咽下去。 尤浩戈挑秦悠爱吃的都摆她跟前,没人吃的凉拌菜里加半锅米饭泡点肉汤给鸭子先垫个底。 挑食的鸭子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秦悠看得稀奇,戳戳鸭子鼓鼓的大胸:“要不你以后跟尤老师混吧。” 鸭子嘎嘎大叫。 门外雄狮频频狂吼。 秦悠瞥了一眼,那俩狮子的屁股貌似有点秃? 吃饱喝足的二人下了桌,鸭子扑棱着跳上桌打扫残局,蜘蛛穿上假人负责刷碗规整厨房。 秦悠坐在沙发上,掏了个捡来的玻璃瓶给尤浩戈。 一条蠕虫恹恹趴在瓶底,应该是快被憋死了。 尤浩戈脸上的舒适惬意顷刻敛去:“哪来的?” 秦悠给他看自己拍下的垃圾桶和别墅照片。 尤浩戈面沉似水,当初查养虫人,这一整片别墅区都在调查范畴,他都查过的。 秦悠:“他会不会认为查过一轮的地方才更安全?” 尤浩戈不置可否。 想玩灯下黑也得看看对手是谁,玄易一天没抓住他就不会放弃对这些可疑区域的搜找。自己这个玄易老师才搬来几天,对方也现身在附近,这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 秦悠:“要不要夜里去看看?” 尤浩戈:“咱俩太显眼,让它们几个去吧。” 尤浩戈在鸭脖上戴了夜视摄像头,几小只呼噜噜撒出去,后半夜才回来。 那栋别墅院子里一切如常。 房子里有灯光,它们没敢进去。 从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来看,很可疑。 秦悠摸摸随身大包,问尤老师:“明天我要去趟沈青杨的剧组。” 尤浩戈一改前半宿的严肃,笑嘻嘻说:“巧了,我也要去。” ~ 秦悠是去给沈青杨送手串的。 沈青杨预定了好多楠木制品,只不过他那会住在垃圾山,需求不急迫,订单被秦悠押后了。 这次做手串顺便给沈青杨那份也做出来,他人在外地用得上。 尤浩戈则是去给剧组镇场子的。 生意是沈青杨介绍的,不过这次的剧组全程都在城区拍摄,危险系数很低,尤浩戈不用每天都去打卡刷脸,偶尔过去巡视一圈确保安全就能拿到大把报酬。 剧组所在城市离得太远,秦悠对比各种交通工具所用时间之后,主动提出御剑飞过去。 尤浩戈连连摆手:“小秦同学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实在太远了我自己都飞不过去。” 秦悠拿过他的木剑,在剑身两头缠上几圈蜘蛛固定,再在下面挂两个吊床。 受木剑长度限制,吊床只能当秋千用,秦悠坐进去试了试,还挺舒服。 尤浩戈像个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好奇宝宝,坐进属于他的那个吊床里,长手长脚被动缩成一团。 他摸摸下巴:“反正也不是正经御剑,咱可以换个道具。” 秦悠眼见他把屋里的长条物摸了个遍,最后卸掉了拖布的杆,并用御剑之法让拖布杆飞上了天。 ~ 沈青杨习惯了早起早睡,新剧上来先是一宿夜戏,他现在脑袋比眼皮更沉。 助理扶着他回酒店,沈青杨眯缝着的眼睛被玻璃门上的反光刺得彻底闭上了。 沈青杨:“我是不是困出幻觉了?我怎么瞧着玻璃上有个会飞的怪物呢?” 助理:“不是幻觉,是……” 话音未落,那怪物就掉他俩跟前了。 助理很淡定:“是两兜人。” 沈青杨:“你也困迷糊了吧,量词都用错了。” 助理:“不,我的用词很精准。” 沈青杨撑开自己的眼皮,正瞧见那两个大布兜顾涌顾涌出来两个人。 沈青杨眨眨眼:“嘶,咋这么眼熟呢?” ~ 沈青杨的豪华套房在酒店顶层,由专属电梯直达。 秦悠在这个世界还是头一次坐电梯,新奇之余,她看到电梯轿厢里刻了好多驱邪避煞的符文。 想来是怕电梯因邪祟而出意外。 沈青杨被他俩的出场方式吓清醒了,一面跟他俩闲聊一面挥手东拍西拍。 秦悠看到宽敞的电梯里飞舞着好几只饿坏了的蚊子。 助理拍得最卖力,一只蚊子落了脚,他的巴掌就拍了上去。 蚊子变成了平面体,刚吸饱的血印在了符文上。 灯光频闪,电梯一晃,立时下坠。 转瞬又停住了。 沈青杨和助理紧贴轿厢,满脸惊恐。 秦悠和尤浩戈抱着手臂靠在墙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沈青杨哆嗦着跟他俩拉开距离:“你俩,不会是回魂来看望我的吧?” 二人勾起嘴角,森森一笑。 频闪愈发晃眼。 电梯在这时恢复上行,就是速度似乎要慢许多。 电梯门开启,沈青杨和助理狼狈地逃出去。 秦悠瞅瞅电梯四壁,也走出来。 最后的尤浩戈用湿纸巾擦去了符咒上的血迹。 电梯可算不闪了。 沈青杨看到他俩的影子,长长舒一口气:“你俩吓唬我干嘛,不怕把我吓死啊。” 尤浩戈:“吓死总比摔死好。” 秦悠:“赶紧给酒店打维修电话吧。” 沈青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听话照办。这种级别的酒店专属电梯每天都要检修,不可能出现刚刚那样的意外。 除非有东西在作怪。 维修人员赶到时,一只小小砂糖橘从电梯上面钻出来,借着秦悠和尤浩戈的掩护,一溜烟奔进沈青杨的套房。 秦悠递过手串。 沈青杨惊魂未定,立马戴上。 尤浩戈掏出那个瓶子,里面的蠕虫彻底不动了。 沈青杨才缓过来一点的脸色更难看了:“养虫人追到这儿来害我了?刚刚是他的手笔?” 尤浩戈:“你应该没得罪过那么多想要你命的人吧。” 沈青杨窝在沙发里,大热天却浑身冰冷。 只在一楼和顶楼停的电梯,密封空间里的蚊子,三个月的拍摄周期。 沈青杨冷汗涔涔。 第080章 沈青杨近来遇上的倒霉事不少,再多几件也不会惹人怀疑。 会拓展联想的玄易老师们都在搜找养虫人,沈青杨不主动求救,他们就不会对他过多关注。 秦悠和尤浩戈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的节奏,下一步要怎么走也许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二人的手机同时一振,苏尘发来信息称玄易派人完成了对山顶别墅区的第一轮搜找。 明知是圈套也还是要做做样子,这样才能麻痹对手。 尤浩戈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酝酿补觉:“我们不是养虫人肚子里的虫,多猜无益。” 秦悠往沙发上一缩,睡得比他还快。 沈青杨拍完一场戏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俩睡得昏天黑地的“救星”。 满心的恐惧在这样的舒适放松中得到缓解,沈青杨绷到僵直的脊背微微一弯,靠在秦悠对面的沙发上也睡着了。 ~ 剧组近期的戏份都在市里某家商场拍摄,很多人慕名而来,挤在剧组拍摄范围之外看热闹。 人多的直接后果是上厕所得排队。 秦悠楼上楼下溜一圈,厕所没排上却听来了好些小道消息。 其中有一条:斜对面另一家商场昨晚闹鬼了。 等不及在这边排队的人去那头上厕所,人进去时里面干干净净,回身冲水才发现后面墙上布满了血手印。 秦悠上网一搜才发现这条消息依托剧组和沈青杨的名气,已经登上了热搜头条——当事人吓瘫在厕所里,好心路人冒生命危险将其背出。 配图有好心人背人出来的特写,也有血手印的特写。 手印很逼真,连纹路都清晰可见,满墙都是,着实触目惊心。 然而网友们的关注点却集中在救人那位好心人身上。 因为那位不仅心好,人长得更好。 一张不输沈青杨的俊脸,挺拔的身姿,临危不乱的气势,处变不惊的淡然。 只这几张照片在热搜上挂这一会儿,这位好心人爆红了。 秦悠咂咂嘴,情感上,她敬佩每一个敢于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人;理智上,她认为这小伙爆红得很玄妙。 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商场,没死人没闹过鬼却突然出现了血手印,好巧不巧赶在沈青杨在对面拍戏,而来这边上厕所的基本都是不想在沈青杨所在商场排队的围观路人甚至是粉丝。 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闹鬼平平无奇。带上沈青杨三个字,这不就登上头条了么。 秦悠把血手印那张发给尤浩戈。 尤浩戈回:挺像虫子爬的。 秦悠把照片不断放大缩小,竟也觉得尤老师说得有道理。 手掌的纹路有点过于均匀了。 如果血手印是假的,那救人的小伙岂不就是养虫人! 新闻的走向逐渐印证了她的猜测。 很快有人捕捉到混迹在剧组工作人员队伍中的帅小伙,手上搬着道具嘴里叼着根烟,斯文中透着点张力十足的痞气。 有人开始鸣不平:这么帅一小伙只能搬道具?凭什么? 更有沈青杨的黑粉实时拉踩,强烈建议两人互换。 这类言论令沈青杨的粉丝们很不高兴,双方骂战升级。 于是帅小伙的热度更高了。 几条与小伙有关的话题交替登上头条,当最初那条救人新闻重登榜首时,自称是被救者的网友现身留言: 他好像懂术法,一眼看出我是前阵子去祭祖时被恶鬼缠上了,还白送我一张护身符。 至此,小伙人帅心善低调本事大的人设算是立住了。 围观了全程的秦悠简直叹为观止,这造星的速度是整个娱乐圈都要跪地膜拜的典范呐。 彼时,中场休息的沈青杨看见尤浩戈抱着手机时不时笑两声,还以为他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凑近一瞧,脸黑一半。 “网友夸他就夸他,踩我干嘛。” 尤浩戈:“不踩你哪来的热度,每天那么多舍己救人的人,你见谁上热搜了。” 沈青杨眼睛瞪大了:“是他?” 尤浩戈打了个响指。 沈青杨那半脸也黑了:“不是说要救我搏热度么,他怎么换套路了?” 尤浩戈轻笑:“救你的热度固然更高,但人们的关注点只会放在你身上,他就只是个好心路人。现在多好,整个过程没有你分走关注,又能踩着你制造热度,很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沈青杨义愤填膺,偏又无可奈何。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帅小伙就是养虫人。 沈青杨好一通自我安慰后长叹口气:“行吧,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以后别再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尤浩戈铺开一张纸:“这可不好说。” 沈青杨的冷汗又下来了。 尤浩戈左手掐着手指头,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沈青杨伸长脖子来看,一点都看不懂那些弯弯曲曲的符文。 尤浩戈勾勾唇角,老神在在地说:“别看你好几次险象环生,实际你的命数和运势都显示着那不过是有惊无险的小波澜,接下来就不一样了。” 他忽而抬头,呆板的眼镜滑到鼻梁上,看向沈青杨的幽深双眸里闪烁寒光:“你有血光之灾了。” ~ 长相出众,关注度很高,还会术法。 种种关键词叠加出来的第一顺位人选其实是沈青杨。 虽然沈青杨不会捉鬼驱邪,但他是玄易唯一的代言人,被玄易正式录取的在读生,与术法相关的词随便哪个都可以往他身上套。 沈青杨目前担纲男一号的剧才开拍几天,如果他暴毙而亡,圈内知名艺人不会上赶着来接这么不详的盘,投资方也不会放弃这么有热度的项目。 刚好,剧组里就有一个跟沈青杨紧密捆绑的替代品。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眼下就只剩下沈青杨这块绊脚石了。 沈青杨的一颗心快糟完了:“法师跨界当艺人是他的自由,为什么非要拉我垫背呢?” 秦悠给他补了一刀:“说不定他是看过那场直播才受到了启发,成为你这个级别的艺人比当骗子赚得多多了。” 沈青杨往桌上一趴,自闭了。 尤浩戈扇着扇子吃着冰棍,一看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血光之灾而已,你不用当回事。” 沈青杨支棱起脑袋:“不当回事就能躲过去吗?” 尤浩戈点头:“不当回事你可以死得无知无觉。” 沈青杨:“……” 尤浩戈:“当个糊涂鬼不好么。” 沈青杨一脑门拍桌子上,不想理他。 秦悠看尤老师那么云淡风轻就知道沈青杨肯定死不了,尤老师那可是连必死之劫都能化解的人,区区血光之灾确实不配入他的眼。 沈青杨再怎么提不起精神也得照常拍戏,等他被助理叫走,尤浩戈朝秦悠勾勾手指。 “我有个法子,就是有点缺德。” ~ 沈青杨这场戏要在商场里楼上楼下来回跑,在人群中寻找似曾相识的一抹背影。 群众演员均已到位,接下来就看沈青杨的表演了。 沈青杨一身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扮,穿着锃亮皮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跑啊跑。 “咔!沈老师你出溜到镜头外面了,收收劲别跑那么快。” “大伙上楼下楼都小心点,沈老师要推开那几位把住扶手别摔着。” “那地面上哪来的水?赶紧擦了!” 拍摄重新开始。 沈青杨一副急迫模样推开人潮逆行冲到楼梯口。 搬道具那帅小伙好像不知道自己红了,仍老老实实在聚光灯照不到的角落帮着道具组搬搬抬抬。 他把一个半人高的四方礼盒放到一楼大厅。 这是这场戏的重中之重——沈青杨找人找到一楼,看到礼盒和上面写给他的留言,打开礼盒,一直爱慕男主的女二从盒子里跳出来拥抱他。 盒子密不透风,女二只管最后进盒子里补拍开盖那一幕特写就可以了。 前面都是沈青杨的独角戏。 拍摄很顺利,沈青杨从楼上下到一楼,焦急的神情在看到盒子上他的名字时滞了一瞬。 他左右看看,一楼没人。 心跳不断加快,沈青杨迟疑中带着些许期待,取下了盒盖。 他的眼睛尚未识别出盒子里那黑乎乎的顾涌物是什么,人已经被一窝蜂涌出来的蠕虫扑倒在地。 沈青杨怕归怕,血性还是有的,当即挥舞盒盖死命拍打那些张开口器要咬他的虫子。 一巴掌排下去吧,沈青杨一怔,这手感貌似不太对劲呢? 就在此时,片场短暂的静默过后,炸开了锅。 围观人群集中在不会入镜的区域,此刻却成了沈青杨大战蠕虫的最佳观看位。 有人惊叫连连,有人掏出手机实时直播。 虫子趁沈青杨发怔之际突破他的防线直奔他的头部,它们的目的十分明确:咬不死人也要咬毁他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惊吓中仍保有一丝理智的导演请来了猫在休息室里睡大觉的镇场大师。 尤浩戈揉揉朦胧睡眼,不耐烦地吐出一句:“又来?” 这声不高不低,刚好能被直播的人们传递进去。 直播间的弹幕立时暴涨。 有镜头对准了尤大师的脸,却发现镜头里的他很模糊。 只见大师早有准备似的掏出几张符咒,随手一晃便无火自燃,烧起来的符纸如箭一般急射向被虫堆淹没的沈青杨。 虫堆被火光燎出一道豁口,无数蠕虫卷进火中化为飞灰,幸存的一小部分四散奔逃。 楼上惊叫的人们的镜头紧紧锁定着虫子的动向,他们发现虫子不管往那个方向跑,最终都绕向了角落里那个面色铁青的年轻男人。 第081章 小伙是被当地警方带走的,之后会移交给玄易所在城市警方,玄易亦会跟进调查虫子来源及去向。 死里逃生的沈青杨在助理搀扶下登上房车,秦悠和尤浩戈正在等他。 沈青杨在自己身上这摸摸那摸摸,那么多虫子把他埋在底下,他竟一点伤都没受。 尤浩戈笑滋滋看他忙活。 沈青杨被他笑得发毛。 秦悠给他倒杯凉茶。 沈青杨一口全喝下去,脑门上的汗才没那么汹涌了。 他定了定神,说:“我觉得刚刚那些虫子有古怪。” 尤浩戈眉梢一挑:“何以见得?” 沈青杨张开手掌来回看:“说不准,反正手感怪怪的。” 尤浩戈:“是不是跟豆子很像?” 沈青杨连忙点头:“对对,圆滚滚一个挨一个,那些虫子明明是一长条,软乎乎的。” 他边说边把自己恶心得直咧嘴。 秦悠往桌上放了几颗黑豆。 沈青杨刚要伸手去摸。 尤浩戈的手快他一步在豆子上方横扫过去。 沈青杨惊叫着跳起来,桌上的哪是黑豆,分明是几条扭动的蠕虫。 尤浩戈热情相邀:“摸摸看。” 沈青杨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尤浩戈似笑非笑,捏起一条蠕虫在他面前晃啊晃。 快给沈青杨晃出心理阴影了。 尤浩戈适可而止,反手从虫子上方扫回去。 蠕虫转瞬变回了黑豆。 沈青杨一手捂心口一手揉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秦悠拿起一颗黑豆给他离近看。 沈青杨这才发现豆子表面刻了好些符文。 尤浩戈轻飘飘地说:“你要好好感谢小秦同学,攻击你的那些豆子都是她熬夜刻出来的。” 他捏住一颗黑豆用劲一捻,刻稀碎的黑皮脱落,露出里面的绿色内核。 沈青杨迟疑道:“障眼法?” 尤浩戈竖起大指:“不愧是在玄易上过好几年大一的人,好眼力。” 沈青杨:“……” 障眼法在玄术里属于比较低级的那一类。 鬼有鬼打墙,魔有迷魂阵,普通人会变戏法。 都是差不多的玩意。 沈青杨搓搓仿佛还有虫子在啃的脸颊:“豆子是小秦老板刻的,障眼法是尤老师用的……你们搞栽赃啊?” 尤浩戈摊手:“不然你以为他会那么老实跟警察走啊。他不当着大伙的面公然动手就有底气不背这口黑锅,警方是讲证据的。” 他坏坏一笑:“可玄易从来都是不讲道理并且很护犊子的。” 装在盒子底部被弹射出来的豆子被尤浩戈用符咒全部烧毁,滚向养虫人那些也在半途自毁,他们嫁祸的证据是一点都没剩下。 养虫人那头可就不一定了。 秦悠:“你是没瞧见他看到你被虫子扑倒时的脸色,搞不好这就是他打算用来对付你的招数,被我们先发制人了。” 如果事发时养虫人不在现场,那沈青杨怎么死都关联不到他的身上。 那些蠕虫是他真实身份的唯一破绽,也是玄易紧咬他不放的唯一线索。 沈青杨作为被蠕虫攻击过一轮的人,再被攻击一次也很合理。 最终蠕虫和沈青杨同归于尽,养虫人完美脱身,取沈青杨而代之,名利双收。 尤浩戈:“即便有我和小秦同学在场,能救下你的命也来不及护住你的脸。顶着一张被虫子啃掉半边的脸,你还怎么在娱乐圈里混。所谓血光之灾,不一定都是奔着人命去的。” ~ 玄易派出白校长亲自来接管养虫人。 白校长带来好几个专业对口的老师,卜算查证搜找抓虫一条龙,很快就给抵死不吭声的帅小伙来了个罪证确凿。 虫子不是邪祟,不受符咒限制,却也更容易留下痕迹。 沈青杨专属电梯上方的电缆,商场厕所里的血手印,帅小伙那糊弄普通人绰绰有余却骗不过玄易和警方的履历。 以及最有说服力的,那些逮谁咬谁的虫子怎么都不肯咬那帅小伙。 得知结果,沈青杨彻底放松下来。 他问:“你俩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万一咱们分析有误,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秦悠一脸郑重:“真冤枉了好人,我会登门道歉赔偿损失,尽我所能弥补他。” 尤浩戈仍是笑嘻嘻没个正经:“不可能冤枉好人,别忘了我是教什么的。事前给我自己算,运势没有异变;事后给你算,你的血光之灾过去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沈青杨咋舌,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尤老师的厉害之处。 怪不得天天翘班都没被开除。 养虫人落网,沈青杨的危机解除。 尤浩戈和秦悠启程回家。 这次不赶时间,还有沈大明星出资包车,他俩不用玩命飞行了。 包车一路送上山顶,路过那座可疑别墅时,秦悠才发现紧闭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好些人在忙活着什么。 尤浩戈说玄易在别墅地下室发现几块被撬开过的地板,下面的水泥换成了泥土,养了百十来条蠕虫。 别墅主人是正经生意人,这栋别墅是买来给家人度假用的,自打山顶别墅传出闹鬼传闻,他们一家就没来住过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别墅确实只是养虫人故布的疑阵,而非他真正的落脚点。 ~ 少了个潜在威胁,秦悠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节奏。 她在山顶多住两晚,没再遇到古怪事就准备打道回府。 她以为自家这几个会很留恋这里的“奢华”。 没想到几小只比她更快地上了牛车。 秦悠戳戳刚吃饱的鸭胸:“回垃圾山可不是顿顿都有肉汤泡饭吃的。” 鸭子两眼一眯,痴呆的样子仿佛听不懂人话。 两头雄狮昂首挺胸,送瘟神似的欢送恶霸们离开。 唯有尤老师依依不舍。 “小秦同学有空常来玩。” 秦悠回应他的是一脚油门。 这阵子的垃圾山就只有小圆镜守家,这会儿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不晓得是谁偷摸丢过来的。 秦悠收拾了一整天,傍晚才得以坐下歇口气。 丢来这些垃圾很有趣,有染血的破碎小巧布娃娃,有揪掉了脑袋的小摆件,有碎成渣渣的镜子碎片,还有两双没了鞋跟的高跟鞋,诸如此类。 秦悠拿起个破布娃娃左看右看,这应该是个祈福娃娃,她在每个学校周边的小店里都看到过差不多的,没有驱邪作用,不过其美好的寓意和好看多样的外形依旧广受各年龄段学生们的喜爱。 这个娃娃属实是惨,脑袋被剪掉一半,断口处黑红一片。彩色小裙子上斑斑点点,手脚也各有残缺。 秦悠皱眉。 人们买祈福娃娃求得是个好兆头,把娃娃弄成这样还沾了血,多触霉头。 如果不是人弄出来的,事发人家通常会把这些一看就很不吉利的东西烧掉。 特意绕大远扔到垃圾山来也不嫌费事。 修补肯定是修不好了,确认没有奇奇怪怪的物种附在这些东西上面,她把这堆全部丢进火堆。 火苗旺了一瞬,复又恢复正常。 转天一早,秦悠刚起来就瞧见个小卡车停在垃圾山前,卸下半车垃圾就要走。 秦悠拦住司机。 司机作惊吓状。 秦悠对他把垃圾丢得到处都是的行为很不满。 司机连连保证下回都往一块倒。 秦悠瞄见新来的垃圾里又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就问司机是哪来的。 司机苦着脸说他是给另一个垃圾站收运垃圾的,近来他们那多出好些这种一看就令人头皮发麻的垃圾,老板嫌晦气就让他拉走丢去别家。 哪家垃圾站都有人,乱往人家倒这种垃圾这不是找茬么。 于是司机想到了垃圾山。 “闺女真对不住,我以为垃圾山没人管了呢。” 秦悠瞅瞅如今的垃圾山,光那菜园子也不像是没人的样子吧。 司机咧嘴,余光偷偷扫过那排门卫。 秦悠原也没想追究这事,只说以后其他垃圾站不收的垃圾可以光明正大送过来,但必须卸在指定区域。 她指指那座小型垃圾山。 司机连忙点头。 秦悠没有急着收拾,她决定先去司机供职的垃圾站附近转转。 所有垃圾站都远离市区,秦悠开车绕城大半周才找到那家垃圾站,再按垃圾站的收整范围一条街一条街转悠,看见垃圾桶就翻翻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一家医院门口的垃圾箱里看到了个破烂的祈福娃娃。 她看看医院紧闭的大铁门,再一搜医院名字。 哟,精神病院。 精神院的垃圾桶出现什么样的垃圾貌似都很正常。 秦悠在附近店铺打听一圈,什么样的传闻都有,比学校可丰富多了。 这里头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精神病人杜撰的,谁都说不准。 她从精神病院回来,到处都是的垃圾已经被假人整理好了。 秦悠瞅瞅假人挑出来那堆,跟昨天的大同小异。 她把顺路买来的零食交给假人,让它按需分配给其他几个。 给假人的是一罐郊区养蜂人罐装的蜂蜜。 秦悠以前都不知道蜘蛛爱吃这个。 假人捧着蜂蜜高高兴兴走了,没一会儿就听那鸭子跟蛇精打起来了。 秦悠表示无奈并习以为常,眼不见为净。 假人把她计划要干的活儿干完了,秦悠拎着小铲子登上垃圾山。最近雨水多,正是趁潮湿多多挖掘的好时机。 先前挖过的区域被雨水冲刷得又跟没挖过一样。 第082章 “死”这个字的神奇之处在于盯着它看久了,会觉得它是来自未知世界的不祥预告。 秦悠揉揉眼:“就不能写大点么。” 一眼看去密密麻麻,跟虫子聚堆是差不多的视觉效果。 转过天来的新垃圾里,一件脏兮兮的上衣正反两面是加粗加大的血字“死”。 秦悠:“……倒也不必如此听劝。” 一连几日,垃圾上都是各种“死”。 秦悠辨认过,字是用血写的。 如果这些血来自于同一个人,这人妥妥是真死了。 这类垃圾没有物理危害,却严重影响到秦悠的日常愉悦指数。 天擦黑时,秦悠套上牛车带着自家这几个直奔精神病院。 四周店铺早早关门,偌大的一条街就只有精神病院亮着几盏昏暗的灯。 打远看去,跟鬼门关有一拼。 精神病院的大铁门全天紧闭,角门上午下午各开一次,允许家属探视送钱送物。 这会儿护工们正往外倒腾垃圾。 秦悠眼见两个空垃圾桶被填满,正打算过去问问血字是谁写的,护工们却像看见了鬼,推搡着跑回精神病院,角门嘭的一声关闭,随即是很慌乱的铁链子哗啦啦。 秦悠:“……” 她前后瞅瞅,这条街上没别人呐? 想也知道叫不开门,秦悠转向垃圾桶。 假人早把两桶放倒,垃圾散落一地。 鸭子虎视眈眈站在一旁,似是在判断哪样能吃。 秦悠决定开发一下它的新用途。 “你把那个塑料袋捡回来,给你片菜叶。” “那堆废纸拾回来。” 被分走口粮的老牛很不开心,一脚把鸭子踢出去老远。 鸭子省去一半体力,寻回垃圾若干。 当秦悠派发下一个追垃圾任务,鸭子将屁股凑到了老牛的蹄子底下。 ~ 秦悠翻过的垃圾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刻却被这两桶垃圾开了眼界。 精神病人通常是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不同常人且难以理解的异变,叠加妖魔鬼怪吓疯特效,病人的表现形式就更多种多样了。 比如秦悠捡到的这张画纸。 月亮是黑的,穿条纹的是白的,穿白大褂的是虚的。 秦悠看着看着脊背就冒凉气了,她怎么觉着这张画上的白大褂们不太像人呢。 如果不存在妖邪,精神病就只是一种疾病。 可当妖邪真实存在,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会不会是实话实说呢? 秦悠望向深锁在院子中心区的住院楼,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然而总有那么一两张脸能清晰地落进她的眼里。 就如三楼某扇窗户。 一张白脸贴在窗子上,正冲她笑。 秦悠无法想象到底要多白的脸才能在四周全黑的环境下隔这么远还能让她看这么清楚。 她用手机镜头放大再看,才发现那是一张白纸上画的人脸。 脸部轮廓之外的一圈与室内的暗色稍显不同。 秦悠脑海中闪过个念头:不会是干涸的血迹吧? 只站门口,猜什么都是白扯。 秦悠在考虑了一系列偷溜进去可能引发的后果以后,发了条朋友圈:求精神病院人脉。 配图是伫立在黑暗中的精神病院。 尤浩戈第一个回复:我没人脉,我可以是精神病。 沈青杨不甘落后:我演精神病肯定比尤老师像,我是专业的! 白校长深夜嘲讽:楼上二位还用演么,我以为你俩一直都是呢。 白校长回秦悠:求你消停点吧。 留过联系方式的老师和同学纷纷留言,转好几层关系倒也能联系上某位医生或病患家属。 秦悠跟他们不熟,哪好意思让人家去托人情,便在感谢后委婉拒绝了。 苏尘是最后冒泡的:还记得我代购那个手串么,他的前任守墓员就住那里。 秦悠正要回复,苏尘的电话先打了过来:“小秦姐姐是在精神病院大门口吗?啊我看见你了。” 秦悠仰头一瞅,苏尘御剑正降落呢。 秦悠:“这么巧?” 苏尘笑眯眯:“是呀是呀,我刚钻被窝就看见你的朋友圈,真巧。” 秦悠:“……” 苏尘:“幸好多看了十分钟恐怖片,不然今晚陪小秦姐姐探险的名额就轮不到我了。” 秦悠:“我不是来探险的。” 苏尘眨眨眼,看看她看看反复被老牛踢飞的鸭子,迟疑道:“小秦姐姐,精神病院不收非人类。” 秦悠:“……咱还是先说说守墓人的事吧。” ~ 上上任守墓人是个老大爷,在墓园守了三十年,年前被家人劝着离了职。 上任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是墓园临时找来替班的。 守墓人不光要看大门,还要在每天祭拜时间结束后打扫墓地,将那些放坏了的供品收走丢掉。 打从上班那天起,大叔就疑神疑鬼,成天缩在值班室里不敢出门。 墓园看在他是临时顶班的份上也没强求什么。 可招聘守墓人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得胆大,命数也得跟这类工作相合才不容易出事。 于是替班这位被迫守墓两个月,疯了。 求购手串那位是两个月来唯一的应聘者,各方面不是那么适合却也就此上岗了。 苏尘:“应聘者上岗第一天就被墓园里的鬼影吓得一夜未睡,我去看过,都是偶尔能显形的游魂。” 墓园埋葬着它们的尸骨,未到真正离去的时间,墓地就是它们的家。 人家在自家门口溜达,合情合理合法。 新守墓人懂这个道理,但架不住害怕,这才求购了一条手串。 秦悠听完来龙去脉,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跟前一个守墓人认识吗?” 苏尘摇头。 秦悠扒着大铁门望眼欲穿。 苏尘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就算认识,晚上也不准探望。我可以带你翻墙进去。” 秦悠没听见似的,疯狂摇动大铁门。 哗啦哗啦声响惊动了门卫。 秦悠状似癫狂转身便跑,钻进了门口垃圾桶。 门卫大惊:“谁这么不小心把病人当垃圾扔出去了?快开门推回来!” 苏尘目瞪口呆地看着装有秦悠的垃圾桶被推进角门,果断跳进另一个垃圾桶。 门卫轰小孩似的轰她:“小屁孩赶紧回家,大半夜的也不怕被遇上坏人。” 苏尘:“其实我是精神病。” 门卫一指自个儿鼻子:“巧了,我也是。” 嘭,角门关闭上锁。 苏尘:“……” 院内。 秦悠猛地从垃圾桶里探出头来,惨白的小脸面无表情,正经挺吓人。 门卫忙退开几步。 秦悠起身,脚下垫着大半桶垃圾,整个人立时身高两米八。 门卫大叫着“鬼啊”狂奔回值班室。 值班室亮着的灯也熄灭了。 门卫这一嗓子没能在精神病院里掀起任何波澜。 秦悠从垃圾桶上跳下来,看一眼手机屏幕。 上面是墓园上任守墓人发疯的新闻,配图那张照片跟门卫像极了。 秦悠感叹:不愧是精神病院,都不按套路出牌。 让一个吓疯的守墓人看大门,可真是人尽其才呐。 秦悠来到角门,冲外面可怜巴巴的苏尘勾勾手。 苏尘不明所以。 秦悠:“发卡借我。” 苏尘眼见秦悠一插一拔就打开了门锁,惊了:“小秦姐姐你也会撬锁呀?” 秦悠把发卡还给她:“我是靠手艺吃饭的。” 苏尘要不是知道秦悠的手艺是什么,非当场报警不可。 秦悠推开角门先把垃圾桶推出来,再叫苏尘进去。 苏尘皱皱鼻子:“干嘛这么费事嘛,爬墙多简单。” 秦悠重新把门锁上:“你是进来救我的,不是半夜不睡觉跑来精神病院探险的。” 苏尘大受感动,抱住秦悠左晃右晃:“真被抓到也是我的主责,我不要你一个人背锅。” 秦悠:“我这个人从来不背锅。” 苏尘:“啊?” 秦悠:“你可看见了,我正翻垃圾桶呢,门卫就把我连人带桶推进来了。” 苏尘:“让门卫背锅会不会不太好?” 秦悠给她看那新闻。 苏尘怔愣好一会儿,缓缓竖起两个大拇指。 ~ 明明只隔一道铁门,院里就是要比院外黑,把手伸眼前都看不清是几根手指头。 好在俩人都挺适应这种环境。 苏尘:“小秦姐姐我们进来干嘛呀?” 秦悠:“……” 她对苏尘的无条件信任很感动,但:“你刚刚没看到吗?” 苏尘:“什么?” 秦悠从兜里掏出一块刚捡的血字布片。 苏尘帮忙收拾垃圾时亲手捡起来好几块类似的。 光顾着兴奋的苏尘很懊悔。 秦悠拍拍她:“你没留意说明这上面没有鬼气,没准就是哪个病人瞎写的。” 苏尘接过布片左看右看,还嗅了嗅:“这好像是人血。” 秦悠早有预料,在精神病院里也不太可能弄到其他动物的血。 精神病院里有两栋楼,临街那栋问诊,院里是住院部。 苏尘以为秦悠要进住院楼,没想秦悠领她去了问诊楼。 楼门没锁,苏尘正要拉门。 秦悠拽住她,先给她看了那张黑色月亮的画纸。 苏尘点头表示了解。 一进门,苏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把秦悠拉到身后,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的无尽黑暗。 秦悠也觉察到楼里有股不正常的森冷,尤其是从闷热的室外冷不丁进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083章 医生们早已下班,哪位有问题得白天来看。 二人轻手轻脚退回门口,却见角门那堵着个人。 “你赶紧开门让我进去,上坟时间有讲究的,我可不敢耽误。再说我这纸钱供品都买好了,必须给我家老祖宗伺候满意了,要不你替我去?” 门卫颤抖着从值班室跑出来给他开了门,回身刚要回值班室就瞧见秦悠了。 “鬼啊!” “老祖宗您等不及亲自出来了?” 两道声音叠加而起,惊悚效果炸裂天际。 秦悠和苏尘同时加速往门口冲,架起拎着一兜垃圾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尤老师奔出了角门。 秦悠还不忘顺手把门关上。 门卫比他们跑得还快,回到值班室偷偷往外瞄一眼。 没鬼,也没人。 他刚刚亲手开的角门锁得好好的。 门卫:“qaq” 二带一狂奔小组一口气跑到街尾,秦悠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 恢复自由身的尤老师:“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倒着跑百米冲刺的时候,还跑这么快。” 秦悠坐到地上猛喘气,没劲接他的玩笑。 苏尘一副好孩子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模样。 尤浩戈朝她摆摆手:“都是同道中人,不用跟我这么见外。” 苏尘见他当真不是来追究责任的,赶紧去精神病院门口把牛车牵走,一劳永逸消灭罪证。 鸭子蹲在老牛原本落蹄子的地方等半天,歪头一瞅,整条街就剩它一个鸭了。 颈上羽毛根根炸起,鸭子拐着小短腿往街头疯跑,秦悠叫都没叫住。 尤浩戈晃晃手里的垃圾袋,鸭子急刹车调头折返回来,两只小眼闪烁开饭时独有的精光。 尤浩戈把垃圾袋往它脑袋上一套:“去,扔那垃圾桶里。” 鸭子又拐着小腿飙回精神病院,扑棱着跳上垃圾桶,鸭蹼踩在当啷下来的塑料袋上,连塑料袋带鸭都栽进去了。 苏尘客观点评:“门卫大叔应该赶紧把垃圾桶拖进去。” 等鸭子扑腾回来,三人坐上牛车边走边交换信息。 秦悠说完她俩的发现,问道:“你知道门卫以前是守墓地的?” 尤浩戈点头:“所有墓地我都是常客,别说守墓人,里头的鬼看见我都打招呼。” 苏尘肃然起敬:“我要向尤老师学习!” 秦悠:“……” 难怪门卫大叔还敢出来给他开门。 苏尘:“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让一个精神病人看大门,多危险呐。” 秦悠给她看精神病院的相关报道,所有新闻都有铁门角度的照片,依稀能瞧见门卫是个二十多岁小伙子,身穿印有精神病院字样的工作服。 苏尘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刚刚那门卫大叔貌似穿的是件普通上衣。 尤浩戈:“精神病院是个强体力输出单位,病人发起狂来要先控制住才能进行下一步。门卫作为院方最后一道防线,肯定都是年轻壮小伙。” 苏尘冒冷汗了:“病人偷袭门卫取而代之?咱们要不要回去救人啊?” 尤浩戈:“我闻见了酒味,门卫应该是被他灌醉了,没事的。让他重温一下看门的过程,对他康复有好处。” 秦悠&苏尘:“你确定?” 尤浩戈:“他被派去看墓地是因为他八字很硬,人们认为这样的八字神鬼不侵,他自己也从来没碰上过邪乎事就答应去替一阵。可墓地阴气那么重,八字太硬反倒不好,好钢易折嘛。” 一个人的八字哪里敌得过成千上万的亡灵,墓地是灵魂安息地,阴气聚而不烈,孤魂野鬼常往那跑。 谁看他都不顺眼,可不得在他眼前多转几圈赶紧吓走换别人么。 尤浩戈:“他仗着八字成天跟那么多亡灵对冲,气运受损是迟早的事。我提醒过他趁早换走,可墓地招不到人就只能他在那顶着。” 秦悠捕捉到了关键词:“气运受损?” 尤浩戈:“对,他的气运托不住那么硬的八字,被压垮了。脱离阴气重的环境还是有机会调养回来的。” 秦悠踏实不少,值班室可能是那家精神病院里阴气最少的地儿了。 牛车停在教师校外公寓大门口。 苏尘这才发现自己到家了。 眼见苏尘房间的灯亮了,秦悠驾车离开。 尤浩戈往板车上一躺,困得睁不开眼。 秦悠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今晚要住垃圾山。 ~ 第二天的一场大雨打乱了他们白天去医院的计划。 尤浩戈名正言顺翘班,趴在铁架床上无所事事。 秦悠在门口的雨棚底下洗刷那些钉子。 尤浩戈好奇地凑过来:“棺材钉?好东西呀。” 秦悠把蹭干净的钉子递给他。 尤浩戈一面把玩一面感叹:“现在火葬居多,钉过棺材的棺材钉是紧俏货了,你这个嘛……” 他离近嗅了嗅:“好像不是钉棺材的。” 秦悠看他沉思的模样就知道还有下半句。 尤老师不负她望:“腐臭味太重,八成是钉死人的。” 秦悠:“钉过僵尸?” 尤浩戈:“没到僵尸那个级别。” 他边说边给秦悠演示:“好比这是棺材,我是那死人。” 然后他就直挺挺躺地上了。 秦悠:“……” 尤浩戈在身侧划拉两下:“这是棺材四壁,你拿着钉子要钉棺材盖。” 秦悠被他塞了钉子,被迫配合演出。 在她假装要落锤子砸钉子的时候,尤浩戈忽然抬手,扒住了并不存在的棺材板。 手扒处正对着钉子。 秦悠后颈嗖嗖冒凉气:“刚要诈尸就被钉住了?” 尤浩戈坐起来,接过钉子:“也可能是人压根没死。” 这下秦悠整个人都冒凉气了。 别管钉钉子时那人死没死,这会儿肯定是没得救了。 而活人被钉在棺材里等死已经够惨了,还有一只手被钉在钉子上,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尤浩戈:“被钉的人也许是假死缓过来了,也许就是被活埋的。漫长而痛苦的死亡过程会滋生无限怨念,都聚集在这钉子里了。它比普通棺材钉更有威力。” 秦悠把其他钉子给他看,惴惴地等同步鉴别。 幸好,余下这些就是普通棺材钉,钉过死人棺材的。 看钉子规格和新旧程度,跟钉手那个是同一套。 尤浩戈:“钉手这个可遇不可求,你留着防身。其他那些卖高价。” 秦悠在钉手那钉子上系了根绳便于区分。 这批钉子先放旁边,秦悠又拿来了鸡腿骨钉。 尤浩戈的眉毛飞起老高:“我才几天没来,你这居然多了这么多好货。” 这些乍看像从厨余垃圾里挑拣出来的腿骨都是克制僵尸的法器,比棺材钉效果还要好些。 有些僵尸表面十分坚硬,棺材钉得搭配大锤才能钉得进去,可谁家法师降妖除魔时带锤子呢。 尤浩戈:“这是骨钉的一种。取骨的鸡都是用特殊方法饲养宰杀,然后生肉脱骨,削尖脚掌这头,掏空里面的骨髓灌入朱砂,只要骨钉没有损坏,每次新灌朱砂就可以重复使用,可以很轻松地刺穿僵尸表层的硬甲。上面的符咒也都要一气呵成,刻错一笔这只鸡就白死了。” 秦悠忽然觉得轻飘飘的鸡骨头咋这么沉呢。 尤浩戈拿起两个骨钉,又拿了两个普通棺材钉:“这些我买了。” 秦悠:“你买它干嘛?” 尤浩戈忧郁望天:“我还有十年的坟要挖,总得以防万一吧。” 秦悠:“……” 她把尤老师选中这几个先清理干净,装在小盒子里交给他。 尤浩戈要给钱,秦悠不收。 尤浩戈义正言辞:“我有优先购买权就足够了,钱还是要算清楚的。” 秦悠想了想:“有道理,先把昨晚的住宿费结一下。” 尤浩戈:“……” ~ 雨天做饭是个难题,虽然屋外锅灶、冰箱、堆柴火的角落都有雨棚遮挡,但这是三个雨棚,中间隔挺远。 更别说一下雨就疯长的露天和泥菜园子了。 假人帮着抱来柴火,俩人烧点热水煮点面,一人捧个碗坐在雨棚里,活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尤浩戈嗦一口面条,吃得贼香。 秦悠却是没什么胃口,挑起几根面又放回碗里。 不是她挑食,实在是没加盐的面条有点过分难以下咽了。 就是这么巧,家里的盐用完了。 秦悠望向远空的雨帘,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这要是连下几天,她家就揭不开锅了。 自家那几个也都成了雨打的小黄花,各钻棺材不出来了。 唯有鸭子很兴奋,在大雨里跑来跑去,一串泥出溜掉河里了。 秦悠怕它被湍急的涨水潮冲走,赶紧披上雨衣跑去河边。 鸭子的小短腿对抗不了如此汹涌的水流,好在它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浅浅发挥了一下作用——它把脑袋挂河面的蛛丝上了。 秦悠:“……” 看它玩得不亦乐乎,秦悠转身要往回走。才一转身,她就瞄见上游有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顺水而下。 秦悠担心鸭子撞上它会把小细脖子扯断,一甩渔网要强行捞鸭子上岸。 一网成功兜住鸭子。 鸭子露在网外的小短腿蹬啊蹬,尖尖的指甲不小心勾住了从它旁边路过的不明大物。 尤浩戈披着好不容易从雨棚边角扯下来的塑料布跑来河边时,一人一鸭蹲在一块看着什么。 尤老师想都没想果断加入。 随即就吓了个屁股墩。 尤浩戈:“这,这是个尸体吧?” 第084章 淅淅沥沥的雨连下好几天,眼瞅木板房要发霉长毛,天放晴了。 尤浩戈假模假样去玄易露了个脸。 白校长一见他就嘲讽技能全开:“我还以为你确诊精神病,关进了呢。” 尤浩戈贱兮兮一笑:“我得精神病那是工伤,成天在你这种领导手底下讨生活我容易么。” 白校长吹胡子:“我这种领导怎么了?要不是有我这种好领导,你早被开除八百遍了!” 尤浩戈谄媚挑眉:“是是,你是最好的领导,成天盼着下属得精神病。” 白校长瞪眼:“谁盼着你得精神病了?我,我那是关心,关心懂么!好领导都关心下属的精神健康状况,这是影响工作效率的大事。” 尤浩戈作了然状:“那麻烦好领导先把我精神病的诊费结一下。” 白校长一愣:“你还真得精神病了?” 他接过尤浩戈递来的单子一看,鼻子差点气歪,那是打印的精神病院诊疗费收费标准,纸还是热乎的。 尤浩戈正色道:“没跟你开玩笑,不信你可以陪同问诊。” 白校长微微侧头,摆明不信。 尤浩戈急着去办公室打卡,再不跟他废话:“好好看看价目表,带不够钱别怪我把你押那抵诊疗费。” ~ 白校长没想到尤浩戈真要去精神病院,更没想到陪诊的足有一车。 白校长脑仁一蹦一蹦好悬没抽:“小秦老板跟着去就算了,你俩凑什么热闹?” 挤在后排的苏尘臊眉耷眼,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唐老师很淡然:“我兼职,就是个司机。” 白校长要气炸了:“学校给你们开的薪水还少吗!” 三位老师一齐点头。 白校长:“……” 尤浩戈伸两根手指头过来:“怎么着不得加个两成哎哎你别动手啊,我手指头断了你得多报销一份骨科的钱。” 白校长终于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连他的座位都是被孤立的副驾驶。瞅瞅后排挤一块那仨,再看看旁边的兼职司机,白校长两眼一闭,坚定坚决地跟这帮人划清界限。 白天的精神病院跟普通医院没两样,问诊楼临街的门可以随意进出,通往院内的那扇门是上锁的。 这个世界的人们饱受妖魔鬼怪困扰,有被吓到精神失常的,也有被妖鬼附身留后遗症的。 更多的是遭遇过一次邪祟侵害便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人。 经过心理疏导和药物辅助治疗,这类病人通常都能恢复健康,也无需住院。 这就使得尤浩戈想要“看诊”得先排队。 白校长看他真去挂了号,又开始阴阳怪气:“跟这么多有需要的病人抢问诊名额,你也真好意思。” 尤浩戈扬手把挂号单拍他脑门上。 白校长灵巧躲避,挂号单也到了他手里。 他扫一眼:“为什么是我名字?你去哪?人都哪去了?” 只这么一会儿,同车来的人就都不见了。 白校长郁闷地坐在等候区,总觉得这里头有阴谋。 ~ 其余四人碰了个头,随即分散开来,四人分三路挨个诊室流窜。 秦悠跟尤浩戈一组,苏尘和唐老师各自一组。 秦悠仗着身材瘦小,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尤浩戈走位风骚,始终跟在秦悠身后。 二人很快转完负责区域,所有坐诊医生都对得上,通过法器测验都是正常人。 唐老师和苏尘也都没发现问题所在。 唐老师环顾四周,他没有察觉到医院里的气息有何异常,或许是白天病人太多,人身自带阳气冲淡了夜晚凝聚的阴气。 秦悠对比三方抄回来的所有医生姓名,除了两位今日轮休的医生,就只剩院长没露面了。 结合那张画纸,秦悠提问:“院长还给病人看病么?” 四人面面相觑,打算找个医护打听一下。 ~ 卫生间里。 白背心大裤衩的白校长习惯性绕场一周,他能感应到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又寻不到来源。 若是平时他可能不当回事。 可尤瘟神和小秦老板专程来了,说没事谁信啊。 来都来了,白校长决定放个水。 身上没兜,他很顺手地把挂号单贴自己脑门上了。 等他上完一转身,跟旁边坑位那人来了个脸对脸。 白校长心头一颤,那股气息变强了。 可他眼睛被挂号单挡着,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只瞧见对方穿一身长衣长裤。 对方维持着跟他面对面的姿势一动不动。 白校长怀疑对方看穿了他驱邪大师的身份,要与他拼死一战。 白校长握紧双拳全身绷紧,蓄势待发准备来个先下手为强,绝不允许邪祟伤到无辜。 他的拳头挥起来了,对方也开口了:“小僵尸乖乖噢,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白校长差点闪了胳膊。 对方顺势扶住白校长没有落下来的手臂走出卫生间。 白校长用眼角余光斜楞他。 头发挺白脸挺嫩,乍一眼看不出年纪,身上有淡淡的烟火香气。 啧,莫不是哪位受香火的老神仙下凡了? 老神仙也不能乱认亲戚! 已至僻静无人处,白校长一甩胳膊,另一只手扯掉碍事的挂号单。 对方反应很快,在他恢复视野仅一瞬时又给他脑门上贴了张纸。 “你已经被叔叔用很厉害的符咒定住了,不能乱跑乱动哦。” 白校长快被他哄小孩的语气气疯了,撕掉新贴的纸照着对方面门就是一拳。 对方被逼到墙上,躲无可躲。 白校长的拳头堪堪碰到对方的鼻子,没有再往下落。 二人四目相对,互相审视。 半晌。 白校长微微眯眼:“借尸还魂?” 对方却是瞪大的眸子:“你不是精神病人。” 白校长呼吸一窒,随即咆哮:“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精神病了!” 对方瞥一眼白校长握在拳头里的挂号单。 白校长:“……” 他深吸口气:“我就不能是陪同家属么?” 对方:“哪个正常家属能把挂号单贴脑门上?” 白校长无法辩驳。 秦悠四人好巧不巧在这时出现,顿时被眼前这一幕老头暴力壁咚老头震惊了。 他们通过打听得知院长亲力亲为每天都在医院随机为病人看诊,挑中的病人会被他带去办公室。 尤浩戈表情愈发玩味:“能被院长挑中的病人都已病入膏肓,你这是确诊了啊。” 白校长一记眼刀杀过来。 换来尤浩戈贱笑两声。 以及三张憋笑到扭曲的幸灾乐祸脸。 ~ 院长办公室里。 院长往桌后一坐,神情坦然。 白校长倒是有些敬佩他了,已然被他戳穿真实身份还能沉得住气。 唐老师和苏尘盯着院长看啊看,除了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跟常人不太一样,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借尸还魂不同于一缕阴魂附身,修行中人是可以不借助法器识别的。 若是无法识破,说明对方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二人暗暗心惊,时刻戒备。 尤浩戈抢在白校长之前坐上桌对面的椅子,拿起桌上的小零食开吃,还不忘分给同样没吃早饭的秦悠一点。 白校长恨铁不成钢,低声斥责:“学校短你吃喝了?” 尤浩戈扒零食的手指头立马耷拉了:“讨薪失败被领导掰断手指头,这会儿你跟我说待遇好?” 白校长瞥一眼对面似笑非笑那院长,秉着“不能叫外人看笑话”的信念压制住火气。 秦悠塞给他一把瓜子。 白校长愤愤嗑了几个才想起来这是人家桌上的。 气氛立时微妙地尴尬起来。 尤浩戈打个响指。 院长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尤浩戈的手指头快速掐算。 院长面上露出些许惊讶。 尤浩戈收住手势往椅背上一靠:“你已身死两年零九个月,三年是你这具肉身的极限,届时你要如何?” 院长神情转为震惊,好一会儿才摇头苦笑:“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为了区区皮囊去害人。” 尤浩戈看向白校长。 白校长沉吟不语。 尤浩戈便继续说:“你本来命不该绝,却非要揽了别人的劫难在自己身上,成了个横死鬼。” 院长直直盯着尤浩戈:“这些你也算得出来?” 尤浩戈两手一摊:“要不是嫌费事,我能算出你今天掉了几根头发。” 院长饶有兴致:“算算?” 尤浩戈煞有介事比比划划:“十八根。” 院长轻抚自己还算富裕的头顶,好像是信了。 秦悠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尤浩戈朝她眨眨眼。 院长恍然:“你忽悠我呢?掉了的头发我又不能全找回来数一数。” 尤浩戈:“你又没数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对。” 院长:“真有本事你把那十八跟头发都找回来。” 尤浩戈:“我是算命的,发落即为死物,你得找占卜系老师来给你算。” 院长撇嘴,然后轻笑起来。 尤浩戈也笑。 院长点点头:“行,不用你费事算了,我自己说。” 院长出身于医学世家,古早时期医术玄术不分家,所以院长自小学习医术的同时也学了一点修行之法,怀揣济世救人之心半生救人无数。 他有一个救治两年的病人,在其病情有所好转时遭遇横祸惨死,化为了厉鬼。 院长赶在它造杀孽前将其带回家中,以德化怨助它以鬼之身修行,以求来世能有个顺遂人生。 第085章 白校长跑出来找人时,那四位正急匆匆从住院楼出来。 白校长满脸警惕:“你们把人怎么着了?” 尤浩戈:“没怎么着,连面都没见着。” 院长考虑到精神病院里会有妖魔鬼怪混入,如果是危害病人的邪祟,他自身的修为也能应付一阵;若只是停留在此或是像他那样不得不暂留人间的寻常阴物,碰上猎鬼人就完蛋了。 尤浩戈:“他在住院楼享受最高级别禁闭待遇,那大铁门比监狱都结实。” 门上有个铁栅栏小窗口,他们只隔着大门看了几眼,那人正在手撕各种“恶鬼”,看起来确实不像正常人。 苏尘皱着鼻子小声嘀咕:“他杀了人,本就该去蹲大狱,这儿的待遇够好了。” 白校长瞥一眼那扇贴了白纸大脸的窗户,低低地“哼”了声。 秦悠的心情最为复杂。 那些垃圾都是猎鬼人搞出来的,血是他自己的血,说是要以血画符驱散鬼魅。他也知道自己血液有限,一滴血兑一碗水,辅以术法加持,就成那种触目惊心的血腥效果了。 小玩具是院长特意买给他的,说是有助于发泄他内心的偏执狂躁。 也就是说以后还会有很多那样的垃圾。 往好处想,一个猎鬼人的血液,多少能比普通人的管用点吧? 就那堆大大小小的“死”字往门窗上一贴,鬼见了还不绕道走。 虽然人可能绕得更远吧。 尤浩戈看她不开心,用胳膊肘撞撞她:“带你去散散心?” 苏尘举手:“我也去。” 唐老师一甩车钥匙:“我开车。” 白校长咆哮了:“都给我回学校上课去!就你们这教学态度还加工资?不倒扣你们就谢天谢地谢我这个绝世好领导吧!姓尤的你给我回来,回来!” 尤浩戈拉着秦悠坐木剑上,一溜高低起伏玩心跳就没影了。 白校长使劲拍打胸口,表情狰狞。 苏尘和唐老师对视一眼噤若寒蝉,心里都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保住尤老师的饭碗。 白校长怒指早没人影的上空:“谁家御剑坐宝剑上,玄门中人的脸面都叫你丢光了!学校短了你的打车钱吗!” 他深深吸一口气,仰天怒号:“扣钱!” 苏尘&唐老师:“……” ~ 尤浩戈御剑出了这条街,寻了个繁华的街口落地打车。 秦悠出住院楼那会儿就察觉到尤老师似是很着急离开,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尤浩戈报了个门牌号。 司机开到附近区域就找不准目的地具体在哪了。 尤浩戈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秦悠下车。 一个男人行色匆匆出来接人。 秦悠认得是算命系那位王老师。 王老师领着他俩在小胡同里左拐右拐,越走越偏。 听他俩简短的对话,秦悠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 王老师带的一个大四生最近在一家私人算命馆实习,前两天的雷雨不断,他下班一出门就被雷给劈了,至今昏迷不醒。 算命馆老板给他推了推命数,发现这并非意外,赶紧联系了王老师。 王老师:“我查过了,这孩子打从入学玄易就一直在偷偷给认识的人算命,后来演变成匿名在网络上开帖算命,由于算得比较准,给他帖子留言的人非常多。” 秦悠平时总听尤浩戈念叨算命有很多忌讳,算得不准扰乱人家的原定气运,算得准了又容易惹来灾祸。透露普通人的命数达不到泄露天机的程度,可给别人算命的人也只是个普通人,哪来的底气替别人解析人生。 出事的大四生入学前并无基础,也就是说他只学了个皮毛就开始拿熟人做实验。 这在玄易是明令禁止的。 只不过画符制作法器这些可以强行管控不让学生乱来,算命占卜这种打电话发信息就能“接单”,实在防不胜防。 这种事一旦被捅出去,涉事学生被开除不说,王老师也得担责。 秦悠懂了尤老师不带其他人来、中途换乘不惹眼的出租车的良苦用心。 学生平躺在算命馆的地下室里,面色灰败,不仔细看都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尤浩戈给他号了号脉:“先这么放着吧,死不了。” 王老师急得直冒汗:“可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躺着吧?” 尤浩戈:“躺一辈子总比他出去再被雷劈要好些,起码现在他的魂魄还是完好的,多劈几次就不好说了。” 他拍拍王老师的肩头:“你该干嘛就干嘛去,雷不会劈到地下来。他怎么整,我得回去想想。” 回垃圾山的路上,尤浩戈给秦悠讲解细节。 “以前的人都是死后埋入地下,入土为安嘛,雷不会惊扰死人。那学生先是半瓶子水到处瞎给人算扰人气运,后来学到真本事了又口无遮拦,点破好几个人大限将至。” 活得好好的人谁会想死呢,于是这些人开始寻求续命之法。 善良点的求神拜佛,坏透心的请邪法强行续命。 由此而受害的人命,有一半要算在那学生头上。 如今他在算命馆实习,每天接触的客户不计其数。他上班时按规矩算些基础运势,能化解的劫难就提点一二;下班后私联客户,将他不方便在上班时提到的隐秘透露给对方。 尤浩戈颇为无奈:“他要是为了钱财这么干还好点,人为财死,老天不见得会跟他计较。他这纯属是想给自己立个神算的招牌,外加嘴贱。” 秦悠想到尤老师教的学生至今还在学最基础的掐手指头,莫不是怕学生们过早切入算命正题,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 尤浩戈喃喃自语:“这事不好办呐,他的命数已经被他自己间接造下的孽给切断了。” 秦悠不解:“不是说命数是注定好的,不会后天更改么?” 尤浩戈:“没改,是切断了,准确地说是还有两道雷劫卡在他的命数上。” 普通人哪抵得过天雷连劈两道,再好的命被切为两半,当事人无法从前段过度到后段就只有死路一条。把人藏在地下室只是缓兵之计,暂且将那躲不掉的雷劫延后罢了。 若是将人置于地上,半月内必将再挨两道天雷。 秦悠想了想:“那就让他死。” 尤浩戈:“?” ~ 再凶的雷劫那也是雷,避雷针必不可少。 科学发展至今,玄易早已引进避雷装置作玄学用途,学校里就有好几架特制的成品。 秦悠以“垃圾山没有避雷装置想借一个打样自制避过雷雨季”的借口,厚着脸皮向白校长借出来一个。 尤浩戈仍是蹙眉:“只靠避雷针恐怕不行,小秦同学还有其他想法吗?” 秦悠带他上垃圾山,挑了好几口或好或烂的棺材。 尤浩戈的眼睛亮了。 秦悠轻拍棺材板:“可行吗?” 尤浩戈激动地一拍:“可行!” 哗啦,破烂棺材碎了一地。 尤浩戈:“……” 秦悠的设想简单粗暴,既然雷劫不会惊扰死人,那她就挑几口死人用过的棺材,一层套一层做个壳子,上面安装避雷装置,让学生躺进去。 棺材不入土就还是会被雷劈,但几层棺材叠加的死人气能够削减一部分天雷威力。 避雷装置再缓冲一部分,说不定能从老天手里把这条人命抢回来。 这是个很冒险的法子。 于是尤浩戈铺开好几张纸推演学生命数由此而起的变化,一连两天未曾合眼。 秦悠从未见他算命这么费事过,可见跟老天抢人不光要有胆量和层出不穷的计谋,还要有足以逆天而为的技术。 第三天傍晚,尤浩戈终于放下了笔,长长嘘一口气。 他说:“每个生命体都有一份来自天地馈赠的生机,这是人与天争的资本。” 鸭子嘎嘎大叫着从门口风一样跑过去,快到屋内二人一转头就只瞄见个模糊的影子。 尤浩戈搔搔后脑勺:“我要说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他这条命九死一生,这一点生机是天地馈赠,亦是他给别人算命总有些能起到正向作用而积攒的功德。我可以掩住五死,棺材和避雷装置替他挡掉三死,余下一死一生,全看他的造化了。” 秦悠看尤老师的眼神愈发敬佩起来。 尤浩戈把几张用来挡死的命纸卷好,届时要把它们包在学生身上,替他去“死”。 鸭子又从门口大叫着奔过。 秦悠探出头来,它已经扑腾进河里了。 ~ 秦悠用牛车将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搬去算命馆。 谁家房门都通不过好几副棺材的叠加形态,所以棺材只能摆在算命馆大厅里,抓紧时间将学生从地下室搬出来塞进去。 参与搬动学生的人数越多越好,天雷最忌误伤,那么多人搬着学生是不能乱劈的。 王老师更是御剑悬在学生身子上面,用自己的命为学生增加一份保障。 棺材盖一层一层落下去,秦悠取出那套钉僵尸的钉子——卖给警局那枚也被临时借回来急用——按照死人入棺的正式流程将棺材钉死。 避雷装置是专门请来的专家亲自安上去的,所有人力能够做到极致的步骤力求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就绪,人们将沉甸甸的棺材搬到街上。 所有人避进室内,等待老天的一锤定音。 尤浩戈往沙发上一躺,一秒入睡。 秦悠这几天也没少熬,困得眼皮直打架,她想撑住亲眼看看天雷什么样,却在雷声响起那一瞬沉沉睡去。 雷电仿若劈开了梦境,在秦悠眼前的黑暗中留下一道道挥之不去的亮闪,扭来扭去幻化成那抹总在梦中浮现的背影。 第086章 假牙在两股巨力拉扯下失去了活力,卸掉外力也是张到极限的形态。 秦悠不敢大意,用蛛丝给它包着缠几道,再放进一口棺材里。 那边尤浩戈像个没事人一样烧火做饭,舀一勺肉汤给眼巴巴等吃的鸭子。 尤浩戈的困不是装的,吃饱喝足往铁架床上一倒就睡过去了。 秦悠睡不着,坐在门口磨她的雷劈棺材木珠。 鸭子挺着大大的嗉囊慵懒地到处溜达,全身上下唯一有点肉的屁股扭啊扭,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随时能睡过去似的。 秦悠眼见它一脚踩进河里,翻起好大个浪花。 虽然理智上清楚鸭子不可能淹死也不会被河流冲走,她还是带上渔网和水桶去了河边。 鸭子许是扎猛子追鱼去了,水面上没瞧见它的影子。 秦悠先打一桶水,眼瞅要提上岸了,一只发白肿胀的手扒在了大桶边缘。 在尤老师立flag时就做好心理准备的秦悠淡定撒手,水桶和人手瞬间淹没在湍急的河水里。 鸭子叼着一条比它大几倍的鱼刚一冒头,就被冲下来的水桶套了个正着。 秦悠:“……” 鸭子的小短腿使劲扑腾,对抗着河水的冲力。 秦悠怕鸭子跟桶一块冲走,只好撒网。 那只手甚是顽强,紧抓渔网不放,被秦悠一并打捞上岸。 这真就是个手,不同于上次抓沈青杨脚踝的断肢,这回的连着一整条手臂加肩膀。 看这泡发的形态不太可能是假肢。 莫非跟那副牙齿是一套? 秦悠真怕再在河边待一会儿就能集齐一整个死人,赶忙拎上捞起来的半桶水往回走。 手被兜在渔网里挂在岸边树上,先让它吹一宿凉风冷静冷静再说。 夜半时分,秦悠刚刚睡熟,就听有人敲门。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间传来尤浩戈下地开门的声响。 秦悠使劲眨巴眼睛对抗着倦意爬起来,出来时正瞧见尤老师往屋外踢了一脚,顺手关门。 秦悠眯缝着眼:“谁啊?” 尤浩戈也眯缝着眼:“不知道,没见过那胳膊。” 秦悠“哦”了声,转身回里屋往炕上一倒。 尤浩戈扑到铁架床上。 ~ 转天一早,睡饱的尤浩戈伸着懒腰打开门,跟一条手臂不期而遇。 尤浩戈眨眨眼,顺着手臂往上看。 它被一条蛛丝粘在了门口的棚子上。 那胳膊再怎么伸手也敲不到木板房的门。 尤浩戈仰头望天:“哪位神仙的手掉下来了?” 随风而过的云层有那么一瞬静止了。 秦悠一出来就瞧见尤老师在看天,于是她也仰起头:“看什么呢?” 尤浩戈:“不知道啊。” 秦悠:“……” 她收回视线,又瞧见那手臂了。 秦悠:“怎么又来一个?” 尤浩戈猛看向她:“神仙还掉别的零件了?” 秦悠:“……” ~ 二人往河边走,秦悠讲了昨晚河边的遭遇。 谁知河边树上就只挂了渔网,手臂不翼而飞。 尤浩戈撑开渔网的网眼比量自己的胳膊:“这得把肉都削掉才过得去吧。” 跟过来看热闹的蜘蛛卸掉假人一条手臂装网兜里,操控手部摘掉渔网,手臂落地,再五指爬树把网兜挂回去。 秦悠:“……” 尤浩戈:“……” 秦悠抹一把脸:“往好处想,就只有一条手臂。” 尤浩戈也抹一把脸:“万一手臂捞了其他部位上来呢。” 秦悠忽然觉得渔网现在的湿度不像是风吹过一晚上的。 二人忧心忡忡往回走,正瞧见鸭子玩命狂奔过来。 秦悠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下意识看向鸭子屁股。 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没等放回去呢,一副牙齿蹦跳着尾随鸭子从她面前路过了。 秦悠跑去看存放牙齿的棺材,侧面棺材板被咬出一个洞,里面散落着几缕断开的蛛丝。 王老师来到垃圾山就瞧见这二位各抡网子满地捕捉着什么。 他想凑近瞧瞧,脚上一痛,低头便看见一副牙齿咬在他鞋上。 尤浩戈的网紧随而至,连王老师带牙齿都给包里头了。 ~ 被放出来的王老师心有余悸,他的眼前已经摆了好几样束缚住的人体零件,那边二位的捕捉行动仍未结束。 眼见七七八八能拼成一整个人了,秦悠和尤浩戈往地上一躺,哪还有说话的力气。 王老师的提问无人能答,只好先说他的来意。 “那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医院的全身检查显示学生一切正常,行为举止也都没什么变化,就是关于玄易学习这四年来的种种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他还认识王老师,还记得自己被雷劈的遭遇。 他说劈晕他的那道雷是落在他头顶的。 王老师:“所有记忆都是完整的,只有在玄易学到的知识被遗忘了。” 尤浩戈蹬蹬腿:“这不是挺好。” 王老师:“是啊挺好,他不适合再走算命这条路。” 他说这话时有欣慰也有些许无法言说的唏嘘。 那是他教了四年的学生,成绩一直很优异,若是收敛性子慢慢打磨,早晚能成真正的神算。 尤浩戈:“路是自己走歪的,如今赶在铸成大错前退回到原点,他比很多人都幸运。” 王老师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尤浩戈一指那堆零件:“你把它们带去玄易,卖给白老头。” 王老师:“卖?” 尤浩戈指指他鞋子上被咬穿的两排洞:“又快期末了,给学生们增加点考试难度。” 王老师:“……我替学生们谢谢你。” ~ 垃圾山终于恢复平静,尤浩戈便回家了。 秦悠把每天固定送来那些精神病院的诡异垃圾清理到一堆,又能赶着牛车到处去收垃圾了。 她的第一站选在了殡葬一条街。 她得多捡点纸钱孝敬守河之神,不求他给自己送宝贝,最起码也别送那些折腾人的玩意。 眼熟她的老板都知道她卖符咒法器,而且很灵,这会儿闲来无事纷纷围拢上来,看能不能买到好货。 秦悠摆了些常规符纸,以及两块楠木刻的平安牌。 老板们两眼放光谁都想要,在秦悠报价以后自动开启拍卖模式,秦悠拦都拦不住。 一位小跑着赶来的刘姓老板一张嘴就叫了个别人肉疼的超高价,成功得到一块平安牌。 其他自知抢不到木牌的人们转向符咒,要不是担心争抢会撕坏符纸,他们都要上手了。 秦悠带来的货销售一空,人群渐渐散开,那位刘老板却没走。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刘老板搓着粗糙的大手,欲言又止。 秦悠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刘老板:“小秦老板你能修祖宗牌位么?” 秦悠:“坏的严重吗?” 刘老板调出手机照片给她看。 照片上,厚重的牌位拦腰断为两截,黑漆斑驳,名讳上染有血迹。 秦悠皱眉,这牌位比她家那一溜门卫都要狼狈。 刘老板不停叹气:“家门不幸啊,都是我家那臭小子闯的祸。” 刘老板的儿子今年五岁,正处于什么都懂点又不是太懂的阶段,捉迷藏躲进了平时不准小孩进的祠堂里。孩子夜间高烧不退,去医院也查不出病因。 从其他孩子口中得知他去过祠堂,刘老板连夜去向被惊扰的老祖宗们赔罪,却发现有个牌位掉在地上,断为两截不说,上面还有疑似老鼠啃食过的痕迹。 刘老板:“我家的祖宗牌位都是上好木料,怎么一摔就断了呢。祠堂是我们村子的宗祠,各家轮着打扫,从来没见过老鼠。” 孩子发烧无疑是老祖宗在发怒,刘老板取来店里最好的空牌位更换摔坏的那个,并且烧了大量祭品和纸钱,可老祖宗就是不肯消气。 涉及自家祖先,往往比撞邪更糟心。 总不能请个大师来把老祖宗灭了吧。 秦悠:“上面的血迹是哪来的?” 刘老板苦着脸:“孩子身上有跌倒的擦伤,是孩子的血还是老鼠血就不清楚了。” 孩子发烧后就没清醒过,谁都不晓得他在祠堂里做过什么。 刘老板请教过相熟的大师,大师说这种情况只能等祖宗消气。 老鬼没有时间概念,气个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 最保险的法子是复原摔坏的牌位,再供奉大量祭品,全家后代诚心叩头赔罪。 秦悠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木制品的修复无外乎用胶粘和用钉子钉,哪样貌似都不适合用在牌位上。 传统木工能做到环环相扣,只用木料不用其他材料,可这样一来要在牌位上打出插孔。 就这位老祖宗的气性,非得闹更凶不可。 秦悠问能不能把牌位带走慢慢研究。 刘老板很为难,祖宗牌位哪是他一个人说能让陌生人带走就能给出去的,再说谁知道牌位离开祠堂会不会加重他儿子的病情。 秦悠理解他的顾虑,她可以去祠堂尝试修补,不过她得先回家取工具。 她卖给刘老板一颗调养的丹药,这是先前驱魔系补偿给她的,给孩子吃下去能缓解长时间高烧引发的后遗症。 刘老板千恩万谢,抹着通红的眼睛先回了家。 ~ 刘老板住在殡葬一条街附近的村子里,院子里堆满了新制的纸扎和元宝。 秦悠先去看了眼孩子。 刘老板买的木牌端端正正摆在孩子胸前。 第087章 祭拜完守河之神,秦悠开始频繁地往玄易跑。 临近期末,又到她的进货高峰期了。 曾经的新生小土豆们即将升入大二,他们的报废符咒质量有着显著提高。 大四生要处理掉一部分带不走的行李,其中就有一些自认不适合走玄术这条路而决心改行回归普通人生活,他们会卖掉很多学科相关资料和用具。 求突破的低年级生很少会买这类“差生”的学习资料,而这部分专精的资料又不准外泄,大多会被学校低价回收。 秦悠稍微加价就买到好几本她感兴趣的专业书,带到图书馆贴上她的专属翻阅符就可以带走,别人翻阅是看不到字的。 学生们都认识她,大方地多送她一些不好卖的生活用品,操场小集市一圈转下来,牛车都快装满了。 大四生优哉游哉摆着摊,那边的备考生们正在水深火热。 被雷劈那学生的事还是被校方知道了。 玄易的大四生有一场大考,通过才能正式毕业,那名学生不可能通过,他的状态也不适合再进玄易。 王老师先把尤浩戈委托给他的零件们高价卖给白校长,才上报这事。 要不怕白校长火气上来不给钱。 意外地,白校长没有过多责备王老师,而是深深反思了玄易目前存在的教育漏洞。 老头一拍脑门,各年级期末都多了一科“人性测试”。 人性,往往是没有底限的。 白校长就非要卡住一个最低点,再往下边出溜的干脆劝退或由校方安排转学。 各学院怨声载道,各考生抓狂撞墙。 这不,两个大二生蹲在新挖那水库边研究。 “勇救落水儿童能不能是考题之一?” “考验人性怎么可能让儿童落水当考题,我觉着有可能是水里有个特别厉害的怪物,我们要牺牲自我才能保一方平安。” “咱俩还是再练练最薄弱的游泳吧,万一跟水有关,咱一下去就沉底,完全没有表现机会呐。” “嗯,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跳。” 秦悠:“……” 这是演习考试呢,还是跳水殉情呢。 两个学生越游越远,接着手脚酸软没力气游回上岸。 秦悠仰头望天:救人的考题这不就来了么。 她一个不用考试的人还是把这机会留给学生们吧。 她抄起录音大喇叭,很快校园里就回荡起聒噪的“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呐!” ~ 一连三天,秦悠收获满满。除了各式垃圾和学生赠送物品,她还收来一根能软能硬韧性十足的细线。 出售学生痴迷新兴科技材料,这是他高价买来却始终没能派上用场的。 秦悠一眼相中,这东西正好能给宝剑安扶手。 虽然如今的尤老师出入都坐在剑上,飞远途就挂帐篷,已经不怎么需要这玩意了。 就在她吃完午饭,打算再溜达一会就打道回府之际,王旗给她发来消息:小秦姐姐什么时候还来我们学校卖货呀,同学们都翘首以待了。高考在即,大家都想踏踏实实最后冲刺。 秦悠向路过的同学打听高考时间,居然就在五天以后。 秦悠:你们考前不放假吗? 王旗:本来要放的,可大家都认为学校里更安全。这里的鬼影是多了点,但都不会主动骚扰我们。出了校门遇见什么就不好说了。 秦悠:得嘞,我下午就去。 考前时间贵如油,她得替他们节省点。 为了满足这批惨兮兮高三生的实际需求,秦悠赶路时磨了几颗楠木珠子。做手串太费时间,一颗一颗卖还是能供应一部分人的。 她特意给珠子刻上不同纹路,有保平安的,有驱邪的,有祈福考试顺利的,大家按需购买。 王旗很有世家子弟风范,把购买机会让给同学。 男生们主动让位给女生。 女生们很节制地购买一半,留下一半给男生们。 大家再各让几张留给陪他们担惊受怕的任课教师们。 秦悠发现这些孩子长时间圈在鬼影幢幢的校园里,结成一种坚不可摧的患难友谊,比玄易的人性测试靠谱多了。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原是对玄术没什么兴趣,高考预填志愿却选择了玄易。 王旗偷偷告诉她,他们这一届同学无论文化考试还是遇鬼的临场反应都很占优势,今年一定能拿下大批玄易录取名额。 秦悠目送他们说着笑着走回教学楼继续复习,脸上不自觉露出淡淡微笑。 相比于他们,自己的高中生活真是好无趣啊。 ~ 牛车到家时天色已晚,垃圾山下却灯火通明。 秦悠眯眼看半天才看清是沈青杨回来了,正在搞各种大灯小灯,几小只围着他瓜分大明星带来的各色稀罕小零食。 秦悠拍拍他。 沈青杨一蹦老高:“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闹鬼了。” 秦悠瞅瞅他就差武装到牙齿的护身装备,很是无语。 沈青杨热情地仿佛他才是垃圾山的主人,招呼秦悠入座,他叫的酒席都快凉了。 秦悠看一眼又停到老地方的大房车。 沈青杨嘻嘻赔笑:“这不是快期末考试了么,我打算好好复习一阵,万一通过期末考我就能升大二了。” 秦悠对这位升大二要靠“万一”的超龄新生不抱任何希望。 但鼓励还是要有的:“祝你成功通过考试。” 沈青杨笑得好像他已经考过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拍一部戏的时间足以扰乱他的正常作息,第二天一早愣是没起来,等好不容易磨蹭到玄易又被体能李老师拉去集训,十圈跑下来人都傻了。 秦悠照例逛一圈操场小集市,好货早已售空,余下的都是些谁都不缺的杂物。 有学生懒得再往回搬就都给了秦悠,要不也是丢进垃圾桶,还得秦悠多倒腾一趟。 路上遇见管后勤的老师,对方请秦悠有空时去曾经的驾校收收垃圾,那边有一部分建筑在重盖,扒下来好些还能回收利用的砖头木料。 秦悠那颗渴望盖新房的心蠢蠢欲动,立马驾车赶往驾校。 到了那儿才发现监工居然是尤浩戈。 尤浩戈戴着安全帽,还挺有总指挥的气势。 瞧见秦悠,他苦着的脸立刻笑开了花:“你来看我呀。” 秦悠心虚地瞟一眼旁边那堆砖头。 尤浩戈的脸又垮下去了:“你就不能假装是来看我的么,你看我晒得。” 他伸过来的手比被假牙咬的时候还要白皙些。 秦悠配合地附上苦大仇深的表情。 尤浩戈大受感动,带她躲进阴凉地里。 “这不是要冲期末了么,老师们不是出差就是加紧给学生补课,没人肯来这晒着。再加上我家离着近,这活儿就归我了。” 秦悠对他深表同情,玄易这点苦差事没有一样是尤老师能躲过去的。 尤浩戈还算想得开:“马上暑假了,有明星请我去剧组坐镇,到时候带你?” 秦悠纯属顺嘴问了一句:“在哪啊?” 尤浩戈挺直的肩背又垮了:“火葬场。” 秦悠:“……” 尤浩戈一脸被抛弃的委屈。 秦悠实在不忍拒绝:“行,我去。” 尤浩戈一秒喜笑颜开。 秦悠要去搬砖。 尤浩戈拦着不让:“过两天用大车一趟就拉过去了,你别费劲搬上搬下怪累的。” 秦悠还能说什么呢,必须得请尤老师吃大餐。 正好昨晚吃了沈青杨的酒席,今晚她要回请一顿接风宴。 ~ 最先开启考试周的是大四生。 除了一贯的模拟训练场,还有跟随老师出外勤的一系列考核。 这是多数大四生第一次走出校园,真正面对残忍嗜血的妖魔鬼怪。 与模拟训练场最大的不同,是真实战场上会有无法避免的伤亡。 学生们各凭本事随机应变,实在抵挡不过会由老师拼死救人,然后这名学生就得回炉重读大四。 不过第二轮往后的大四都以实践为主,多多磨炼那些坚定要往降妖捉鬼这条路上走的孩子们。 每个带队出外勤的老师都会请尤老师算算自身运势,再算算学生的命数,哪里有异就多加关注,将伤亡减到最低。 秦悠看尤老师天天站工地上手指头快搓出火星子了,不好意思总来打搅,便继续她中断了好一阵的外卖服务。 发到她手机上的求购信息每天都有很多,前阵子实在腾不出时间挨个去送,这回她先筛选地址相近的信息挨个询问是否还有购买需求,再一并送去。 目标地点离垃圾山有点远,几乎要到隔壁城市了。 秦悠开上小红车,没瞧见顾客在哪,先碰上个熟人。 曾被尤浩戈破解必死之劫的章老师。 章老师的腿已然痊愈,他这趟出来是带大四生来出外勤的。 秦悠打个招呼只想快跑——出外勤的地儿哪有善茬呐。 可取货那几位迟迟没来,她只能耐着性子等。 等来等去,那几位仍未露面,章老师和几位学生却个个面露警惕。 秦悠捂住双眼,不想面对被动参与考核的残酷现实。 有学生小声问:“章老师,我们是不是进鬼域了?” 章老师抱臂坐到台阶上:“是与不是你们自行判断,这是针对你们的考试,就当我不存在。” 学生们愈发紧张,各持法器符咒,背靠背围成一圈。 秦悠怀疑他们不等鬼怪来袭就得自个儿抽筋。 章老师朝她招招手。 秦悠坐车里怪闷得慌,便拎上大包跟这个全场实力最强的人坐一块。 第088章 章老师这一组是唯一全员通过大考的队伍,其他老师同学羡慕之余也很费解,为什么连学生带老师都患上了眼部疾病,眼睛红得像发疯的斗牛。 章老师顶着俩红眼泡来给秦悠结账,对她晶晶亮亮的眼睛表示疑惑:“你咋没事呢?” 秦悠:“我没滴。” 章老师:“那你咋看见鬼的?” 秦悠拿瓶子往眼前一放。 章老师:“哦……不对啊,瓶子后来在我这呢。” 秦悠:“你们往哪看,鬼就在哪呗。” 章老师:“……” 章老师:“你不是还用弹弓打倒一个?” 秦悠:“它闯进阴气重的死人军团,显形了啊。” 章老师的眼珠子更红了。 秦悠心虚望天:“不是告诉你们省着点用了么。” 章老师后知后觉:“啊,我以为是按滴收费太贵,你怕我们付不起钱。” 秦悠是想着他们看在价格的份儿上能少用就少用,可她忘了玄易的师生最不差的就是钱。 实在于心不忍,秦悠只收了一半的钱。 章老师攥着另一半钱,欲言又止:“小秦老板你那天召唤出来的是什么啊?” 他使劲扒拉自己的眼皮和嘴角,乍看还真挺像腐尸。 秦悠给他看雷劈棺材木刻成的珠子。 章老师盯着上面的符咒,瞠目结舌:“障眼法啊?” 秦悠:“你不会以为我真有那么多死人小弟吧。” 章老师讪讪一笑:“这个卖吗?” 秦悠:“卖!” 于是章老师剩下那点钱也没能剩下。 大四生的考核暂告段落,期末考试正式开始。 苦哈哈的尤老师顶着安全帽火急火燎奔回来陪考。 见秦悠穿梭在各个考场门口捡报废材料,他凑上去八卦章老师一队勇斗持械流氓的细节。 秦悠很无奈:“咱下回能先跟我通个气么。” 尤老师眨眨眼,一副无辜模样:“我告诉你了,你还去么。” 秦悠:“不去。” 尤老师一脸“你看吧”的表情。 秦悠:“就算非去不可,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嘛。” 尤老师:“我不知道福星是你,早知道的话我就跟你一块去了。” 他激动地直搓手:“想想就刺激,我只在电视上看过混混斗殴。” 秦悠:“是,我也只在电视上看过。” 尤老师满眼敬佩:“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我一定要跟去。” 秦悠扯扯嘴角:“你去我就不用去了吧?” 尤老师点点头:“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就行了。” 秦悠:“……” 尤老师这一班出来得很快,不同于其他班级的或喜或悲,他们每个人出来都朝尤老师挤眉弄眼。 等学生都走了,监考老师收整考场。 秦悠在门口都能听到他的怒吼:“这帮小兔崽子拆家呢,考算命又不是考工程爆破,至于把整个考场都拆完了么。” 秦悠看向尤老师。 尤老师抱着手臂淡淡一笑:“巧了,他们的老师最近就在深造工程爆破。” 秦悠:“……” 尤老师催促她:“赶紧把牛车赶过来,整个考场都是你的了。” 秦悠:“……” ~ 沈青杨跟校方好一通商量,如愿获得了期末考试名额。 秦悠看他站的队伍才知道他是驱鬼系驱鬼专业——玄易最火爆的专业。 看来玄易当年为了谈下这个代言人也是下了血本的。 驱鬼系人数多,沈青杨百无聊赖候场等考,考试可能用到的符咒法器都快被他摸坏了。 尤浩戈和秦悠收拾完算命系考场的垃圾,一块过来给他鼓劲。 沈青杨紧张到说话直咬舌头:“通过考试有两种途径,一是制服考场里的所有鬼魅,二是在里面待足半小时。” 他的全套护身装备都被临时收走,他只能依靠手边这几样。 沈青杨:“我打算进去就找个隐蔽的地儿躲起来,半小时很快的。” 尤浩戈:“我劝你不要。” 沈青杨握拳:“我就要!” 进场一分钟不到他就出来了。 考试计零分。 沈青杨欲哭无泪:“为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是鬼窝啊,我差点被鬼吃了。” 尤浩戈:“你能想到的模拟系统会想不到么,不想抓鬼只想躲起来的肯定都是浑水摸鱼的差生,淘汰手法会很粗暴。” 沈青杨哭唧唧:“你怎么不早说?” 尤浩戈:“我提醒过你了。” 沈青杨:“就不能提示再明显点么。” 尤浩戈:“我是老师,怎么能透题呢。” 沈青杨:“qaq” 秦悠:“下学期有补考,你还有机会。” 沈青杨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自闭了好半天,突然跳起来:“决定了,暑假我要补课!” 他边说边两眼放光看向秦悠。 秦悠:“补课你应该找苏尘和唐老师。” 沈青杨:“不,我就跟着你!” 秦悠:“……” 陆续有考生被系统判定考试挂科,最终通过率只占五成。 秦悠头一次关注热门学科的考试结果,比其他专业都要低得多。 尤浩戈说玄易的升学考试一向严格,达不到基础标准的要么留级要么转学。今年校方格外看中实战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而大一新生平时上课几乎涉猎不到这部分,挂科很正常。 秦悠心思一动:“想练动手能力很简单啊。” 尤浩戈挑眉:“小秦同学是不是又寻觅到适合玄易扩建的场地了?” 秦悠领着他和沈青杨去了王旗的学校。 高考结束,校园里空空荡荡,连值班室都没人了。 倒霉的这一届实在没地方安排才在这里待了一整年,下一届学生和家长早听到风声,集体向学校提出抗议,所以这里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学生来上课了。 门口贴个公告:校内有鬼,私闯者后果自负。 秦悠仨人推门就进去了。 夏日白昼的校园依旧冷气森森,比空调房都凉快。 沈青杨的腿有点软:“还没放暑假呢,咱不用这么着急补课。” 尤浩戈硬拖着他往里走:“早补早进步,暑假有更刺激的项目在等你。” 沈青杨游移不定望向秦悠。 秦悠木着张脸点点头。 操场上有阳光晒着尚且冷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教学楼里简直能把人冻死。 穿着很清凉的仨人搓着胳膊跺着脚,还是差点冻休克了。 从楼里退出来,尤浩戈当即给白校长发去视频通话。 那边的白校长刚发完一通火,脸比锅底黑。 尤浩戈的镜头扫一圈校园,然后画面上切换成他贱笑的脸。 白校长的火又烧起来了:“作死的时候不考虑后果,身陷险境想起来求救了,我告诉你姓尤的,今儿你就是死在那我也不会去救你!” 通话中断,尤浩戈不慌不忙发了个定位过去。 半小时后,白校长御剑而来。 秦悠仰头望天,背手立在剑上的白校长有种老神仙降世的飘逸气派。 他要是坐在剑上…… 白校长落到地上,看这三个闯祸精特碍眼。 他环伺周围:“这也没有太厉害的鬼,你们怎么就出不去了呢?” 尤浩戈:“我们能出去啊。” 白校长:“能出去你求哪门子的救!” 尤浩戈:“我什么时候求救了?” 白校长吹胡子瞪眼。 尤浩戈:“我们什么时候求过救?” 白校长:“邪修那次。” 尤浩戈:“你来了么?” 白校长:“……偷气运老头找茬那次我就去了。” 尤浩戈:“最后还不是靠我们出阴招才赢的。” 这话把白校长噎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秦悠赶在无意义争吵爆发前拉开尤浩戈,极力向白校长推荐这所院校以及王旗他们一年来的进步与转变。 白校长若有所思。 玄易这些年来一直非常注重对学生的保护,结果把那些万种挑一的天之骄子们惯成了温室里弱不禁风的小白花。世家子弟好歹还能跟家里练练实战,零基础入门的学生直到大四实习考核才有机会跟邪祟正面打交道。 这也是玄易培养的学生总也比不过世家子弟的原因之一。 如果变换思路,从大一开始就让学生跟鬼魅朝夕相处,说不定能提升他们日后实战中的存活率。 受不了这份刺激的学生也可以提早转学,不必在玄易浪费青春。 白校长如此想着,越看这所学校越是满意。 尤浩戈伸长手臂在他眼前晃啊晃。 白校长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愤愤道:“既然你们这么爱往危险的地方跑,我给你们安排个好活儿,正好也是你们算命系那学生惹出来的麻烦。” 被雷劈的大四生发的算命帖在玄易运作下隐藏了,过往留言要一一筛查,说不定能挖出几个用邪术谋财害命的。 白校长来之前就是在为这事发脾气。 尤浩戈手上挨了一下,反手给白校长的手也来一巴掌:“你先想想咱们怎么出去吧。” 只这一会儿工夫,晴朗的天空陡然转阴,乌云低得像是要压进校园里,空气憋闷得呼吸都要格外用力。 阴冷的操场上鬼影尽显。 宿舍楼门口,一抹纯黑鬼影一闪即逝。 白校长瞳孔骤缩:“百年恶鬼?这里怎么会有这么要命的东西。” 人老成精,鬼老亦是同理。能在世上存留百年的恶鬼,周身气息还那么阴煞的,必是没少害人。 它们的修行之法就是杀人如麻。 第089章 人心难测,“鬼”计多端。 如果鬼是那么好驾驭的,专门修鬼术的邪术师们就不会动不动被反噬死得那么惨了。 白校长额角青筋乱蹦:“这又是哪个神人想出的送死捷径?” 沈青杨缩到秦悠身后:“据说是某位大导演成名前请的助运小鬼不听话了,他就请了个凶死小鬼,助运小鬼连夜卷包袱跑了再没回来闹过。” 尤浩戈:“那大导还活着呢?” 沈青杨:“活着呢,人家下个月还要去火葬场拍电影呢。” 尤浩戈:“……” 秦悠:“……” 白校长按住要爆的血管:“你们那个破圈子能不能少作点妖,剑走偏锋的野路子都是从你们那流行起来的!” 沈青杨很委屈:“这也不是我想出的法子,我拦不住啊。” 白校长扬起巴掌。 沈青杨抱住脑袋蹲到地上。 白校长冲那百年恶鬼就过去了。 尤浩戈低声问秦悠:“你的武器充足不?” 秦悠翻翻大包,今儿这趟是临时起意,她包里就两叠新收来的低阶符咒,还是没来得及改的错误版本。 卖剩下的棺材木珠一大把,可这是人家鬼魅的地盘,数量没优势,阴气腐气也起不到威慑作用。 渔网上吊绳也都在,目测派不上用场。 再就是弹弓了。 尤浩戈瞥一眼跟白校长打起来的恶鬼:“瞄准有难度。” 秦悠摩挲石头弹珠上面的纹路,想起了第一次红月时被她无意间送走的老鬼。 那回貌似也是个百年老鬼来着。 她把新收符纸翻过来,依照记忆一笔一划。 尤浩戈拿起第一张成品冲去给白校长帮忙。 他跑回来的速度比跑过去要快多了:“不管用啊。” 秦悠看到那张贴在恶鬼后心上的符纸被阴风卷上半空,搅成了碎片。 秦悠将画好的符纸给他俩各塞一张:“咱们想办法把白校长换下来,让他试试看能不能画出灵验的版本。” 沈青杨瞅瞅满操场的鬼影,腿肚子都转筋了。 秦悠宽慰他:“它们轻易不伤人,你就当它们不存在。” 沈青杨摸摸自己考试完发回来的护身装备们,猛劝自己镇定点。 白校长与恶鬼势均力敌,尤浩戈说论本事还是白校长略胜一筹,奈何校园里阴气太盛,无形中给恶鬼叠了个“无限供能”buff,白校长给它一掌震散些许鬼气,眨眼便有十倍补充回恶鬼身上。 恶鬼化身永动机,白校长可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战线拉长了谁输谁赢就没悬念了。 秦悠把上吊绳分给尤老师,她抄起渔网,二人配合着悄咪咪往战圈跟前凑。 恶鬼身形飘忽,若是一击偷袭不中反倒会给白校长帮倒忙。 秦悠脑门的冷汗哗哗冒,她想跟尤浩戈对个眼神看要怎么办,却无意间瞄到沈青杨蹲到操场那无数鬼影中间去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别是被鬼附身了吧? 尤浩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很惊讶,不过沈青杨手脚上的树皮绳和串珠都还好好的,想来暂时没有危险。 白校长还顶得住,他俩决定先把沈青杨捞回来。 然而他俩还没移动到操场上,那群鬼影先动起来了。 沈青杨一招手,鬼影们比赛般冲向校门口,一哄而散。 野鬼一走,校园上空的阴云再压不住,明媚阳光重新洒下来,阴气立时枯竭。 白校长瞅准时机一剑将那恶鬼刺个对穿,赶在恶鬼拼死一搏前将其收进魂瓶。 跑去大门口的沈青杨一声口哨。 消失的野鬼们又一窝蜂冲回来,那气势跟疯狂粉丝见偶像似的。 没了恶鬼,野鬼们熟门熟路各钻各屋,又恢复到没事不显形的形态。 这下连白校长都傻眼了:“你对它们做什么了?” 沈青杨搔搔后脑勺:“我跟它们说那恶鬼是校长派来吃它们的,恶鬼打倒几个活人正是饿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可爱。” 白校长&秦悠&尤浩戈:“……” 尤浩戈:“鬼你都骗呐。” 沈青杨:“这怎么能是骗呢,这是娱乐圈经典造谣套路,我熟。” ~ 以鬼治鬼这种事,问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白校长当即协调人脉联系这所学校的校长,几句看似客套实则试探的对话过后,白校长的青筋又爆起来了。 不用问,那恶鬼就是校方“请”过来的。 白校长扬言要把恶鬼送校长家里养着去。 校长的哭丧告饶连站老远的秦悠几个都能听见。 白校长跟这种人从不客气,压价压得特别狠。 听筒那边嚎得更响亮了。 秦悠今天才真正见识到白校长的铁腕,平时跟她跟尤老师那只能叫闹着玩。 ~ 回垃圾山的路上,沈青杨越想越不对劲:“那学校是要给新生用的对吧?” 秦悠:“应该是吧。” 沈青杨:“我要是补考也挂了就还得读大一,下学期岂不是要去那边上学?” 秦悠:“应该是吧。” 沈青杨:“qaq” 尤浩戈:“恶鬼已经被收,死无对证,你怕什么。再说恶鬼确实是去对付它们的。” 沈青杨缩成一团,自闭了。 秦悠的手机振动,是白校长发来的中介费以及算命系学生发的帖子。 白校长:这是派给尤老师的活儿,你最好别掺和。 秦悠望天,不想让她掺和为什么要发到她的手机上。 帖子经过几年的积累,楼高得吓人。 幸好玄易做完了前期工作,那些被算出命数将尽之人如今仍活着的,一目了然。 尤浩戈粗略一看,那学生前期算命大多不准,跟大多数刚刚接触这门学科的新手一样,是典型的一叶障目式算法。 命数自有乾坤,又哪是某一个点就能盖棺定论的呢。 许是前期翻车次数太多,学生后期进步神速,从十准一二升为了十准七八,这在算命中就已经是大师级别了。 尤浩戈感叹:“他确实是个算命的好苗子,踏实一点稳一点说不定能留在玄易任教。” 秦悠倒不觉得可惜,人遇到不如意的事都会想如果当初不那样做现在就不会这样,实际上就算真的让时光倒流,他们还是会走上同样的路。 就好像她自己,如果她不接那口破棺材的修复委托就不会背井离乡穿越到这里来。 可是她很清楚,重复一万遍她也还是会去尝试修复那口棺材。 那是她热爱的职业,是她安身立命的手艺。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吧。 看秦悠情绪突然低落,尤浩戈撺掇沈青杨:“让小秦同学歇歇,咱俩去?” 沈青杨连连摆手。 尤浩戈捂住他将要吐出拒绝之词的嘴,一把扯走。 ~ 新手算命有个很要命的癖好:特别喜欢给人算大起大落的节点。 好像日常小事不足以彰显算命师的才能,非得来个断胳膊断腿的灾祸才好。 算生算死那叫本事,走路摔个跟头都不值得他们掐一回手指头。 沈青杨越看越牙疼:“我怎么觉着被他算过命的人都离死不远了呢。” 尤浩戈轻笑:“是他把运势平平的回帖都过滤掉了,只回那些运势有大波折的留言。” 沈青杨:“那这个数量也够吓人了。” 尤浩戈:“要不怎么说不准呢。” 学生不知道自己算得不准,求算者就更不知道了。 谁批命批出个劫难不想化解。 那些并不算劫难的运势波动根本不需要化解,这倒成了某些帮他们“化解劫难”的骗子很灵验的铁证。 尤浩戈领着沈青杨顺藤摸瓜又抓出两个上一波没有露馅的骗子。 轮到第三个,他们撞上了硬茬。 这是个独居在山林里的“大师”。 每天排队来请大师的人能一路排到山下。 他俩没来得及揭穿骗子的嘴脸就被排队人群当成加塞儿的,差点挨揍。 眼见群情激奋,俩人果断撤走。 入夜时分,山林一片静默。 两条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上山头,打算给大师来个突袭。 明明是沿着白天人们排队的路往上走的,却怎么都没找见那间朴素的茅草屋。 尤浩戈拽住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沈青杨:“不大对劲。” 沈青杨:“啊?” 尤浩戈眸光微凛:“下山。” 可下山的路也没有了尽头。 沈青杨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尤浩戈看看手机,荒山野岭信号全无。 沈青杨从牙缝里挤字:“这是不是说明他不是骗子啊?” 尤浩戈冷笑:“不是骗子,可也不是什么正经大师。” 沈青杨:“不是说世外高人都喜欢在家跟前布置阵法么。” 尤浩戈:“你见哪个世外高人布阵用殄气的。” 沈青杨狠狠一抖,殄气是将死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算是一种死亡预兆。 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殄气亦会随之消散。 以前人死即入棺,棺材里会有少量殄气残留。 如今盛行火化,殄气几乎没有存留。 沈青杨:“他哪来那么多殄气?” 尤浩戈放眼四望:“假如把你埋到地里,让你死过去再活过来……” 沈青杨如坠冰窟。 ~ 秦悠忙完一天的活儿也没瞧见自家那两位常客回来,电话打不通,她就知道是出事了。 她把自家这几个小辅助召集起来,套上牛车出发找人。 能跟帖子扯上关系的真假大师们都有标注,秦悠按顺序挨个找过去,也寻到了那座山林。 第090章 棺材里的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面白如纸,气息微弱。 赤着的上身画满虫子爬一样的黑色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 棺材内壁上同样刻满了符文,看久了会头晕恶心。 秦悠撇开视线,自家小团伙已经转移阵地继续刨坑去了。 她的心微微一沉,莫非这附近埋了不只一个活人? 这次挖出的棺木要旧得多,一看就在土里埋了好些日子。 棺材里的人却仍是活着的。 秦悠越看越眼熟,对照帖子的附加资料照片,她确认这位是早期回帖人之一,被学生算出大劫将至,于一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这位被特意标注出来是因为他的命中并无大劫,但近期算命系老师核对时发现他近两年运势急转直下,真就形成了大劫之兆。 算命而已,错得再离谱也不可能硬生生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至于是那学生比老师更神、一早算出他必有此劫,还是巧合之下的一语成谶,就是个永远无解的谜了。 挖坑小分队进度神速,沿着上山的路挖出一溜棺材板。 秦悠挨个掀过去,少数几个是资料上登记的人,大多都是陌生面孔。 所有人都还在喘气,可无论她怎么呼唤拍到掐这掐那,人就是不醒。 越往山上去,棺材的年份越久远。 秦悠摸不准他们还能喘气是否与身上的黑色符文有关,不敢妄动,只好返回山下,对着最先挖出来那口一看就是才埋不久的棺材做研究。 她先抄录下男人身上的符文,再用树枝描着棺材上的纹路粘下些许黑色粘液。准备工作结束,她小心翼翼抹掉男人颈边的一行符文。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秦悠大着胆子又抹掉一行。 随着身上符文不断减少,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透出一点血色,胸膛起伏也渐渐明显起来。 秦悠心头一喜,打湿男人身上的白布给他好一通抹。 男人一个用力深呼吸,猛地睁开双眼。 ~ 尤浩戈就只有一把木剑,挖坑都没有手好使。 他划定一个区域,跟沈青杨两个徒手扒拉土疙瘩。 沈青杨挖得手疼。 尤浩戈提醒他千万别伤着自己,山中局势难定,别再往人家的地盘上放血了。 沈青杨捏捏比他骨头都硬的土块:“这底下要真埋着个人,得按年起算吧?” 尤浩戈面沉似水,白天他听排队的人提过,这位大师在山里好些年了。 沈青杨越往下挖,脊背冒出来的凉气越多,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活人埋在这底下要怎么活。 尤浩戈突然制止他挖掘的动作:“有人破阵了。” 沈青杨:“啊?谁?咱们被发现了?” 尤浩戈持剑起身,山中气场瞬息万变,殄气锐减,阵法浮动。 他说:“应该是有人挖出了被埋的人。” 沈青杨瞅瞅他俩费半天劲挖出来那个脸盆大的土坑:“那咱们还挖不挖了?” 尤浩戈:“先下山,稍后带工具来挖。” 二人往山下走时,秦悠正带着个拖油瓶往山上爬。 睁眼那小伙神情木讷,秦悠走一步,他走一步,动作僵硬得像个要报废的机器人。 秦悠看他看久了,自己的腿该怎么迈都想不起来了。 她没再动其他棺材里的人,她可不想拉着一溜长队上山。 小分队的挖掘工作仍未结束,秦悠没再去翻新挖出来的棺材。 她得尽快上山,她怕挖到山顶会把尤老师和沈大明星给挖出来。 ~ 还没被埋那二位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沈青杨回头望一眼不知何时被雾气笼罩住的山头:“他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尤浩戈拨开草丛:“你还想让他请你吃顿宵夜?” 沈青杨:“前脚咱们被他困在阵里,后脚他的阵就被人破了,你是他你怎么想?” 尤浩戈:“我得赶紧卷包袱跑路,那么多被埋在地下的失踪人口,一个没死也够我把牢底坐穿了。” 沈青杨:“你真不是当坏人的料。” 尤浩戈:“谢谢你对我人品和人性的肯定。” 沈青杨:“……” 他深吸口气,拿出分析剧本人设的钻研精神:“这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放弃。这年头能把这么多人埋到地下还没被发现是很难的,如果是我,我会干掉发现这个秘密的所有人,再把被挖出来的棺材原样埋回去。” 尤浩戈百忙中回头冲他微微一笑:“请闭上你的乌鸦嘴。” 沈青杨嘴角抽了抽:“好像来不及了。” 他指向山下。 前面有个被挖开的土坑,棺材板掀翻在地,里面那位背对他们缓缓坐起,头突兀地扭转一百八十度,呆滞空洞的双眼直勾勾望向他俩,咧开的嘴里发出呜呜怪笑。 尤浩戈扯起他加速往山下冲。 与此同时,秦悠的处境更加糟糕。 那些叫不醒的人全部坐起,正在酝酿追杀她的情绪。 秦悠看一眼身后的小伙,还好,这位没有变异。 挖坑的几小只察觉不对早退回到她身侧护卫,秦悠哪敢恋战,对方人数众多不说,那可都是活人,打坏了就麻烦了。 她望一眼不可能再登上去的山顶。 鸭子已然飞到树上,半飞半蹦跶地替她去山上找人了。 秦悠果断转身,引着这群跨出棺材的人们往没有路的林子里跑。 这群人在棺材里躺得久了,行动不是很利索,可秦悠这边同样有个不利索的,秦悠跑那小伙就追着她跑,生怕她把他丢下似的。 秦悠发现小伙貌似也在那些人的追杀范畴,只得拽上他一块跑。 蛇精怕她跑迷路,冲到前面给她引路。 熊头追着蛇精碾过去,半人多高的杂草倒了一地。 假人就比较惨了,不怎么协调还有点松动的四肢支撑不住高强度跑动,随时随地在飞零件。 蜘蛛忙着抛蛛丝捡自己的装备,无意间绊倒了最前面的两个活人。 蜘蛛吓得爪爪直抖。 秦悠接过它的蛛丝拦在相邻两棵树上。 乌泱泱的人群又折损不少。 秦悠发现这些人的追踪路线是完全复刻她的,她领着那身材瘦高的小伙钻小缝儿很容易,后头这一大群人就会挤成一团谁都过不去。 熊头碾完一片草也折回来,拿这些腿脚在追逐过程中愈发灵活起来的人当保龄球打。 秦悠领着她的小团伙在山林间拐了好大一个弯,追兵越来越少,她才调转方向往山下跑。 她跑出来的时候,尤浩戈正在御剑落地。 沈青杨挂在剑刃上,吓晕了。 追着剑飞下来的鸭子照着他的耳朵就是一大口。 沈青杨惨叫着苏醒过来,坐在地上半天没能回神。 见秦悠平安脱险,正欲御剑去捞她的尤老师松一口气,坐地上就起不来了。 ~ 白校长率队赶到时,追兵们堵在山林边上,被连片的蛛网拦截。 白校长的眼界再次被刷新,半晌没有言语。 善后工作持续到中午时分,所有被埋者均被解救,山上草屋早已人去楼空。 起大早来请大师的人们在外圈围了个水泄不通,议论纷纷,面露惶恐。 白校长找来玄易负责宣传的人员处理后续舆论,他得先把这些神志不清的人送回玄易医学部。 这里头有个难搞的对象,被秦悠擦掉符文那小伙死活不肯跟白校长走。 白校长塞给秦悠一叠钱,雇她送他去玄易。 如此一折腾,秦悠躺到枕头上又是大晚上了。 明明困得睁不开眼她却不敢入睡。 山上那位大师多年心血一朝倾覆,不报仇说不过去吧。 想痛快报仇就要选在对手最疲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不就是今晚么。 秦悠翻身坐起,再做布置似乎来不及了,她激动地在屋里屋外来回溜达,时不时翻翻自个儿的家底,再去翻翻冰箱。 ~ 玄易医学部从未一次性接手过这么多病人,能帮上忙的学生早放假了,留校的都是基础知识没学明白的小土豆,所以人手缺口只能由老师们顶上去。 尤浩戈也不例外,他负责统计获救人员名单,明天会由专门人联系他们的家属,待他们恢复神智后就可以回家慢慢修养。 他瞥一眼被绑在床上才跟秦悠分开那小伙,这居然是知名富商的独子杨巡。 富商以为他出国旅游去了,都没发现儿子失踪。 根据富商与儿子最近一次通话时间判断,这小子至多被埋三天。 跟其他动辄埋了几个月几年的人相比,杨巡的运气算很好了。 杨巡几乎没什么身体损伤,那些邪门符文在他身上还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效力,秦悠擦掉之后他就恢复了正常活人的状态。 神智不太清醒是因为地下空气不流通,缺氧了。 楼下传来饭菜的香气。 尤浩戈探头一瞧,原来是食堂师傅们连夜加班,给一天没吃上饭的老师们开小灶。 他溜达过去,拎了两包辣椒面胡椒面。 厨师很费解:“尤老师你拿那玩意干嘛,很辣的。” 尤浩戈神秘一笑,御剑走了。 ~ 与之前几次被动被人家找上门不同,秦悠这回很兴奋,只要一想到那些被埋在土里死过去又活过来的人们,她就巴不得那位大师赶紧登门。 她瞄一眼房车里睡得正香的沈青杨,指挥自家几小只全都上车,它们今晚就负责守住沈青杨。 月色正浓,垃圾山却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望向夜空,似乎有雾气围拢过来。 第091章 得知罪魁祸首落网,白校长不请自来。 打老远闻着一股烤肉味,饥肠辘辘的白校长坚定了一颗蹭饭的决心。 他怎么都没想到垃圾山下这仨人吃的是白水煮面条。 白校长怒了:“我烤串呢?” 仨人同时指向半截埋土里那破木棺材。 白校长掀开棺材盖,什么都没瞧见先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眼也有点睁不开。 挤咕挤咕眼睛定睛一看,白校长倒抽冷气:“你们这是要干嘛?” 只见那位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的大师光溜着上身,身上全是黑色符文,要不是这位身上的烟火味实在太重,白校长会以为他也是刚从那山上刨出来的。 尤浩戈捧着大碗吸溜面条,吃得可香了:“能干嘛,怕他跑了呗。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先死一会。” 白校长鼻子快气歪了:“你们这铁丝绑的都快给他织件衣服了,他还能跑?” 尤浩戈耸肩:“他可是大师。” 沈青杨嗦着菜园里摘来的青菜:“主要是不能把他放外面,太馋人了。” 白校长耸耸鼻子:“呸,一股人渣味。” 秦悠只在大师身上绘了同款符文,用的还是锅底灰,自然不可能真把大师弄得死去活来。 白校长把人扛出来:“你们尽快把那边的棺材都拉过来,小秦老板留着劈柴烧火吧。” 尤浩戈:“这就走啊,不吃两口?” 白校长瞅瞅那一点油星儿都没有的面条,嫌弃极了。 秦悠无语望天,她倒是也想吃烧烤,可这三更半夜,出再多钱也没人肯往垃圾山送货啊。 白校长刚站到剑上,又急吼吼下来把大师往棺材里一扔,他蹲地上不停揉眼搓脖子,所有跟大师接触过的皮肤都辣地生疼。 秦悠给他舀了盆凉水。 白校长一脑袋扎进去就不动了。 沈青杨小声问尤浩戈:“不能淹死吧?” 尤浩戈摸摸下巴:“要不我们帮他一把。” 他说着,一只手按住了白校长的后脑勺。 白校长腾地直起腰来,一口水喷向他的脸。 尤浩戈躲得游刃有余,还有心情说笑:“看吧,帮助效果显著。” 沈青杨赶紧捧起面碗把脸埋进去,以实际行动坚定坚决地跟尤老师划清界限。 白校长瞪一眼尤浩戈,对秦悠说:“租你牛车跑一趟,待会让人给你送回来。” 秦悠看看并不想跑这一趟的老牛:“要不你租那棺材吧。” 白校长:“租棺材能给里头那位送回去啊?” 秦悠一脸认真:“租棺材,送你两根绳。” 白校长云里雾里。 尤浩戈催着他付钱。 白校长实在干不过这土匪,不情不愿付了钱。 尤浩戈甩着票子,跟秦悠两个鼓捣绳子去了。 十分钟后。 白校长御剑上天,宝剑下面坠着一口五花大绑防止半路散架的破烂棺材。 尤浩戈热情摆手:“一路走好哟!” 白校长身形一颤,好悬没从天上掉下来。 尤浩戈笑得要开花了:“到了没人的地儿就坐那棺材上,可舒服了。” 白校长站得更板正了。 ~ 搬棺材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它们不似垃圾山上那些薄皮棺材轻巧,这可都是实木打造的厚重棺木。 秦悠估摸着牛车一趟拉三副就顶天了,照这个速度,牛腿非跑细了不可。 沈青杨想雇车,可谁家好车愿意拉这么晦气的东西。 秦悠只好去玄易借大车。 许久不见的周哥刚刚换班,得知她的来意便去帮忙开车。 秦悠:“听说你考上成年班了?” 周哥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秦悠由衷地恭喜他。 这个少年终于在他追梦的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几个人忙到天黑,可算把遍布山林的棺材全运到垃圾山了。 秦悠请周哥吃了顿烧烤,分别前又送了他一小块楠木料。 周哥说什么都不要。 秦悠还是硬塞给他:“以后总能用得上。” 沈青杨也说:“拿着吧,好料子不能光看价钱,也得看缘分,你跟它有缘。” 周哥握紧木料,无言郑重点头。 ~ 这位大师的后续调查比以往任何一位邪修都要难搞。 他背地里没少害人,人前也没少救人。 只不过他这救人背后藏的是何居心就很难说了。 由于涉事人数太多,大师丰厚的家底也不够赔。 秦悠得了那堆棺材还挺知足的,主动放弃这一轮索赔。 闲来无事时,秦悠劈开一口棺木,将上面那些令人不舒服的符文誊抄下来。 符文深刻在棺材内壁,凹痕涂成了黑色,跟画在人身上用的是同种材料,腐臭难闻得很。 秦悠一点点全部刮下来,存放在小盒子里。 失去价值的臭木板子原地变劈柴,当晚就进了灶坑。 玄易的期末在此次突发事件的忙碌中落下帷幕,学生们一散,校园复又冷清下来。 尤浩戈还得一阵才进组坐镇,秦悠琢磨这段时间能干点啥。 玄易先一步给她安排明白了——鉴于过去一年全体员工的辛勤工作和无私奉献,校方奖励集体出游。 通知特意强调:秦悠作为玄易的编外工作人员,贡献比老师们更多,光扩建的校址就给选了仨。 秦悠表示,这样的贡献还不如没有。 玄易的老师太多,校方规划了好几条线路,大伙按兴趣报名。 尤浩戈把自己的报名表交给秦悠。 苏尘瞧见了也把自己那份交给她。 秦悠一个人捧着一沓报名表,看哪趟旅游线路都非常陌生。 沈青杨蹭名额未果,自费买了张报名表。 他给秦悠出谋划策:“这座山很有名气,高耸入云,险象环生。” 秦悠严肃点头:“不选它。” 沈青杨:“那这个,湖上小岛风光正好。” 秦悠:“之前明星拍综艺钓上来鞋子是不是就在这?” 沈青杨:“呃,这个这个,国际大都市……” 秦悠已经画完叉了。 沈青杨:“那就只能选这个了,海边。” 秦悠上网搜了搜当地气象,再看看口碑,貌似还成。 ~ 出发那天,秦悠惊讶地发现他们这趟线人数最少,除了他们的固定小团伙就只有唐老师。 唐老师:“一是大伙都去过海边,没什么新鲜感,二是……” 他看看秦悠和尤浩戈。 多么令人害怕的组合。 秦悠:“……” 尤浩戈倒是很开心:“人少才好呢,清静。” 换上海边度假风套装的沈青杨默默往身上多套了几样保命装备。 他们的目的地不算太远,大巴半日车程。 他们五个人外加秦悠那一大家子、尤老师家的左右护法,竟也把一辆大巴装得满满当当。 一小伙上车先看见卧在最后面的老牛,上台阶的脚没踩稳,差点骨碌出去。 几小只停止打闹和抢座,齐刷刷望过来。 好不容易扶住站稳那小伙膝盖一软。 坐门边的唐老师扶了他一把:“这是去海边的车,你走错了吧。” 那小伙看见了秦悠,立马站直了:“没走错。” 见秦悠望过来,小伙笑得傻乎乎的。 秦悠觉着这人有点眼熟。 和秦悠隔着过道坐的尤浩戈给她介绍:“他叫杨巡,你从地里刨出来那个。” 秦悠:“他来干什么?” 杨巡快步走到她跟前:“我来凑个人数。” 他边说边把背上的大包放到过道地上,人往上面一坐。 秦悠:“……” 杨巡的手在裤子上使劲蹭蹭,伸了过来:“我叫杨巡,谢谢你救了我。” 秦悠礼貌地跟他握了一下。 杨巡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 然后他就被急刹车给甩飞了。 杨巡的身体素质是真不错,别的受害者还在医院里挺尸呢,他以头抢地都能一秒满血复活,就是脑袋上多了个大包。 吃一堑长一智,他这回坐到了秦悠前面的空位上。 他刚坐下,有一只手戳他后背。 他以为是秦悠,喜滋滋回过头,却见秦悠正跟尤浩戈分零食呢。 他坐回去,那只手又戳他。 他这才发现椅背上挂了面小圆镜,一只染了红指甲的手正在被慢慢往回缩。 杨巡摘下小圆镜,挂到旁边的空座位上。 红指甲似是惊着了,都忘了缩回去。 秦悠和尤浩戈也惊着了。 沈青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不害怕吗?” 杨巡:“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 杨巡伸出一根手指头,对上红指甲。 红指甲烫着似的疾缩回去。 杨巡:“真好玩。” 众人:“……” 杨巡:“小时候没人跟我玩,我就找它们玩,后来它们也不跟我玩了。” 众人:“……” 杨巡两眼放光,望向车后。 闹腾的几小只全都销声匿迹了。 杨巡讪讪收回视线,可怜巴巴望向车里这几位,尤其是秦悠。 秦悠把脸一蒙,原地挺尸。 ~ 夏日的海滨风景再好也抵不过正午骄阳的毒辣。 几人打伞的打伞抱头的抱头,一溜烟奔向预定的海滨度假别墅。 别墅临海而建,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壮阔的海景。 杨巡一看就是经常到处跑的人,大伙还在挨个房间转着看,他已经办理完所有手续,订好了午餐。 唐老师好心提醒:“我们这趟是公费旅游,你不用自掏腰包。” 第092章 得知杨巡要去捞死人,秦悠那颗刚要雀跃的心瞬间就拔拔凉了。 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旅游地,还没来得及玩呢。 可当她登高向海中眺望,就只瞧见了被海浪冲到这又冲到那的杨巡。 沈青杨也傻眼了:“漂哪去了?沉底了?” 苏尘:“沉底的可能性还没有被鲨鱼拖走吃了的大。” 沈青杨更傻眼了:“这有鲨鱼吗?” 他望向被一个大浪拍进水里的杨巡,急急忙忙冲了过去。 苏尘扯扯嘴角:“真有鲨鱼的话,这是要买一送一么。” 秦悠忙着上网搜索,几百条相关链接没一条提到鲨鱼,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尤浩戈穿了条非常鲜艳的大花裤衩,坐在那闲闲地蹬着腿踹着水。 海水没过小腿,水面起起伏伏,凉凉的很舒服。 尤浩戈双手撑着身后地面,扬起脸闭上眼,惬意地吹起口哨。 才起了个调子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噗通”的落水声。 秦悠看得清楚,一只苍白的手攥住尤老师的脚踝把他拖下海了。 就这么一会儿,六个人有三个都泡在海里了。 秦悠的心突然就从最初知晓有死人的慌乱过度到了古井无波式的泰然自若。 她叫来扎在沙滩里抓螃蟹的鸭子:“你饭票掉海里了。” 鸭子圆溜溜的小眼睛立马眯成了个凶相毕露的弧度,呲着满嘴尖牙扎进海里,捞它的饭票去了。 秦悠拍拍熊头:“看见那俩浪人没,一个比一个有钱。” 熊头的玻璃眼珠熠熠放光,拿出它多次坠河的气势滚进了大海。 苏尘看看秦悠身边剩下这几位:“你们看看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们下海捞我的?” 蜘蛛缓缓在大眼泡上摆出一行字:“美女,免费。” 唐老师没忍住,也问了一嘴:“我呢?” 蛇精吐吐信子。 蜘蛛替它回答:它说你掉海里之前通知它,它先把你吞了你就掉不下去了。 唐老师:“……” 远处那二位还是很好捞的,杨巡水性好,久久没有上岸是在反复潜水找死人。 听说死人不见了,杨巡更兴奋了,拖起被浪拍了几个来回、体力明显不够用的沈青杨往回游。 熊头在水下托住沈青杨。 沈青杨终于不用再喝苦咸的海水了。 相比之下,尤老师的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那只手抓得死紧,鸭子全方位无死角一顿咬都没能让那只手撒开。 一张大网入水,堪堪兜住尤老师一条胳膊。 尤浩戈抓紧渔网玩命扑腾,把自由那条腿也搭了上去。 秦悠把渔网挂到老牛身上。 老牛的四蹄在沙滩上踩出深深的坑,十分艰难地踏前两步,又被倒拖回去。 老牛的牛脾气上来了,长哞一声,尾巴烦躁地乱甩,全身肌肉线条凸显,卯足劲往前连跨几步。 虽然每一步都有少许被拉回去,但终究是它更胜一筹,尤老师的半边身子被拉出水面。 尤浩戈扒住渔网长长吸一口气,吸到一半,人又被拖进海里。 海面上留下好长一串泡泡。 唐老师和苏尘手持宝剑站在岸边,由于水面折射加上近岸水质并不透亮,他们看不准拖住尤老师的东西在哪里,生怕出手偏差一点伤到自己人。 秦悠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鸭子浮出水面。 秦悠交给它两根线,一根是蛛丝,另一根是她在玄易小集市上买到那根很韧的新型材料。 鸭子将这两根线牢牢缠到那只手上。 另一头被秦悠系到别墅门口石柱子上。 成功定位了紧抓尤老师不放的破玩意,秦悠抄起菜刀跳进海里。 苏尘担心秦悠有危险也跟着跳了下去。 她亲眼目睹了秦悠抡起菜刀砍得那东西抱头鼠窜的一幕。 那只手再顾不上尤老师,尤浩戈被老牛硬拖上岸。 秦悠一刀劈那东西脑门上。 那东西丧失战斗力,也被拖上了岸。 杨巡凑上来看半天:“这不会是我看见那死人吧?” 形态上,这东西确实很像人,可它下面没分叉。 沈青杨突发奇想:“是不是传说中美人鱼呀?” 杨巡:“美吗?” 沈青杨:“呃。” 唐老师:“这是死于深海的人衍生出来的怨鬼。海不同于江河,从不困亡魂,它就只是死去之人吐出的最后那口气。” 秦悠对这口气太熟悉了,她可是盖过怨丝棉被的人。 唐老师进一步解释,海洋作为生命起源地,对任何亡灵都很宽容,死于深海的所有生命体都能按时重入轮回。而这些生命死前的最后一口气会幻化成各式各样的形态,如海洋生命般到处游荡。 有些是没有目的性地单纯晃荡。 有些则会伺机害人。 很多没有预兆、无法解释的海上灾难都是由此而起。 眼前这位,无疑是会害人的那一类。 不晓得它飘到近海多久,遇到他们之前有没有拉到垫背的。 唐老师去向其他游客和附近商户打听,苏尘将这鬼东西收进法器。 杨巡第一次看到收鬼的正式流程,眼馋得很。好在还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将这份眼馋转化为嘴馋,搜罗来一大堆海边特产跟大伙分享。 旅游第一天,大家没来得及享受先累趴了。 转过天来,所有人默契地远离海水,只在沙滩上挖挖蛏子晒晒太阳。 其他游客租船出海垂钓冲浪。 他们学老爷爷老奶奶看夕阳。 这一天是没出什么状况,可还不如在家躺着睡大觉呢。 第三天是出行日,有专门人开观光车拉着他们沿海岸线游览海景。 昨天憋了一天的几个人抢着坐上观光车,出发时阳光正好,走到半路阴天了。 海边的风格外强劲,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杨巡想叫司机调头回去,一张嘴先被沙子呛得直咳嗽。 司机也很无奈,来时顺风,以小车的马力回是回不去的,只能绕一大圈换乘汽车折返。 颠簸回到别墅的众人比打了一天妖魔鬼怪更累,对于第四天的行程彻底不报希望了。 杨巡提议大伙去市区吃喝玩乐,远离海岸,这就只是一座普通的繁华城市,人来人往的,总不会再出幺蛾子。 大伙抽签决定:去。 市区与其他城市没多大不同,就是下雾特别频繁。 雾气一起,能见度立时归零。 这不,他们原是要去市区最大的商场吃吃喝喝看电影,一场大雾过后,他们走丢了。 杨巡对照地图:“咱们绕进两条街外的公园了,离着不远,从那边出去再走一会就到了。” 眼见附近有人,秦悠悬着的心踏实了点。 前面有个半大的人工湖,倒是跟她利用鸭子诱捕魔物那次的公园有些类似。 雾气仍未散尽,大伙商量之下决定坐下歇会儿,等雾彻底散开再找路。 白雾笼罩湖面,颇有几分人间仙境的缥缈。 秦悠对湖而坐,吃着零食等着仙境变成妖怪的洞府。 等来等去还是仙境,秦悠莫名有点失望。 尤浩戈忍俊不禁:“小秦同学你绷太紧了,哪有那么点背,出门就撞邪……” 他的话音未落,湖对面有个人跳湖了。 尤浩戈:“……” 唐老师和杨巡下水救人,捞起来这位脸色煞白眼圈青黑双眼无神,额前那抹暗色异常扎眼。 唐老师翻开他的眼皮,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被妖邪附身了。” 妖邪附身不同于鬼魅,鬼跟人算同族,附身后的排异反应不会那么明显。 妖邪附身属异族侵入,对人对妖邪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人作为受害者,通常无力反抗。 而妖邪为了能舒坦点,会想方设法挤走或“杀掉”宿主的灵魂。 跳湖这位大概率是后者,听他无意识的喃喃,跳湖是他将要被抹杀的灵魂意愿,他要用自己的躯体困死害他的妖邪,让它永困水下再难逃脱。 尤浩戈摸摸他的脉搏,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好消息是他的愿望成真了,附身他那玩意没有跟他一起被救上来。” 沈青杨吞吞口水:“那坏消息呢?” 尤浩戈:“他被先前那妖邪掏空了底子,身子骨太虚,落水后被湖里的鱼精盯上了。” 沈青杨:“……” 尤浩戈:“先前附他身的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要不也不会这么容易被鱼精抢占了出水权。” 秦悠不解,人才落水就被救起来了,为什么附身妖邪会离体? 即便受不住落水的冲撞,也该是处于争夺躯体劣势的原主魂魄被挤出去。 尤浩戈赞许地点头:“小秦同学说到了重点,水又不是万能胶,没道理一掉进去就剥离掉附体的邪祟。” 妖魔鬼怪被困于水的先决条件是淹死在水里,再不济也得是像赵弘枪和欣欣那种濒死魂魄离体的状态。 人落水能活着救起来,其他物种也是同理。 除非,附身那玩意本就在这湖里。 它原就是个被困水下的邪物,靠着附身才逃离出去。 如今宿主再度落水,它就被“抓”回去了。 而鱼精生于水长于水,宿主跳湖十次也别想甩脱它。 唐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魂魄受损严重,如果这时驱走外邪,他的魂魄失去斗志说不定就散了。可如果不驱走外邪,他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被救人忽然张开嘴巴用力喘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活似一条上岸的鱼。 第093章 尤浩戈的思路简单明了,鱼跟人是两种呼吸模式,鱼精适应陆地的过程对被救者是种负担。放到水里,鱼精舒服了能少折腾点,人只要别淹死就能多撑一阵。 先前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必然要想方设法夺回附身权,先让妖邪来个两败俱伤。 但要确保决战的主战场不能在被救者身上。 尤浩戈用秦悠那根新型材料弄了个简易鱼钩,挂了条蚯蚓放在被救者眼前晃啊晃。 被救者愈瞪愈大的眼珠子跟着蚯蚓晃啊晃,依稀有个鱼的影子从被救者身上晃荡出来,转瞬又服帖回去。 唐老师隐匿气息潜入水中,一手托住被救者防止他沉底,一面寻找水下那急于附身脱困的妖邪。 鱼影晃出人身的频率越来越高,时不时跃一下试图咬钩。 当鱼精只留了个尾巴在人身上,水下一抹黑影迅速钻入他的躯体。 唐老师手疾眼快,一把揪住那东西细细长长的尾巴。 鱼精察觉到有人来抢躯壳便想缩回去占住地盘,秦悠的渔网早等着它呢。 一网兜下去,鱼脑袋再回不去了。 唐老师将他抓住的尾巴系到渔网上,这下两只妖邪各有一半钻到被救者体内,谁都别想正式附体,它们贪婪的本性也不可能放弃近在眼前的躯壳。而它们的存在又能刺激被救者的求生意志让他再坚持几天。 秦悠看看那条黑不出溜的尾巴:“耗子精?” 唐老师帮着推被救者上岸,随即潜入湖底寻找淹死在湖里的耗子尸体。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想来那耗子早被湖里的土著们啃干净了。 眼见被救者的状态暂时稳定下来,唐老师立即包车带人回玄易。 唐老师是一个人走的,背影多少带了些急迫。 秦悠望一眼云开雾散的湛蓝天空,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跟着明媚起来。 她戳戳尤浩戈:“与其被动提心吊胆……” 尤浩戈双眼晶亮:“不如主动出击找点活干!”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扎进遛弯的大爷大妈堆里打听哪里闹鬼。 余下三人一脸懵逼。 杨巡:“什么情况,咱们不是来逛吃看电影的么?” 沈青杨:“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吃喝已经满足不了他们触底反弹的找茬欲望了。” 苏尘摩拳擦掌,对突如其来的加班干劲十足。 ~ 日落西山时,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远郊的小镇。 同在海边,小镇要比城区破落许多,沿海岸线而建的一长排别墅建筑经过长年风吹日晒,外墙破败得不成样子。 狭窄的街道上车少人更少,两边铺面生意寥寥。 他们走了两条街才找了个能坐开的饭馆,正是饭口,来吃饭的就只有他们一桌。 杨巡觉着不可思议:“这边海景比市区要好,怎么旅游业一点没发展起来呢?” 上菜的老板长叹口气:“以前发展挺好,后来不是闹鬼了么。” 据老板介绍,这里十年前是整座城市的旅游中心,网上的宣传图片都是小镇的风景采光。 “那时的小镇热闹极了,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街上永远都是人挤人。” 老板昏黄的眼里盈满对回忆的眷恋,慢慢又转化成风光不再的失意与无奈。 “现在你们上网搜搜看,镇子和城区的词条都分离了,说是怕我们镇子影响到城区的旅游经济。”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十年前。 小镇配套设施齐全,其中就包括专门收纳产妇的妇婴医院。 镇上生活节奏比城市慢得多,风景又好,很多城区的孕妇会到小镇上来安胎,加之慕名而来的旅居一族,妇婴医院总是门庭若市。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家医院会着火。 烧死的全部都是放在保育箱里的婴孩。 调查结果显示火是有人故意放的,凶手很快落网,医院也在积极沟通赔偿事项。 可惨死的婴孩活不过来,他们的怨气凝聚不散魂魄难安,夜夜啼哭不止。 一开始只在医院里哭,渐渐整个小镇都能听到婴儿凄厉的哭嚎。 院方受不了接二连三的重创,加上没人敢来医院看诊,不得已关了门。 “医院一空,妖魔鬼怪就全来了,好好的镇子被祸害成这样,唉。” 苏尘蹙眉:“闹得这么凶,怎么不请人来管管?” 老板:“请了的,光是医院就请过两次,不管用呐。” 老板唉声叹气着去端菜了。 一桌人面面相觑。 苏尘说:“我刚问过家里,他们没听说小镇闹鬼的事。” 苏家整个家族都在专攻鬼类,捉鬼这块是绝对的权威,像这种闹得整个镇子不得安宁的鬼事普通捉鬼师解决不了,最后一定会转到各个知名世家,家族间这类信息互通,苏家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尤浩戈:“我倒是在玄易外勤记录上看到过一则记载,当时出差的老师说医院里很干净。” 玄易对老师的人品考核很严格,若是出差老师故意糊弄事,玄易必会追责。 这些年来玄易还没有哪位老师犯过原则性错误,那位老师说医院很干净,起码在他到达医院时医院确实没问题。 秦悠趁他们皱眉苦思先扒完一大碗饭,肚子有底了,思路就开阔了:“也许那些婴孩的亡灵被人控制住了,有大师到场就集体躲起来,大师一走再放出来。” 众人齐刷刷打个冷颤,向她看过来。 秦悠眨眨眼:“婴儿的亡灵,应该挺抢手吧?” 沈青杨的脸立马就白了。 娱乐圈里养小鬼的人很多,光是他听说过的就有两位数,更别说大多数靠这种门路改运的人往往不会对外声张。 杨巡的神色也不大好。 商圈更是名利场,这类传闻只会比娱乐圈更多。 养小鬼,得先有小鬼吧。 沈青杨不停吞咽口水:“十年,再多的小鬼也该都卖出去了吧?” 苏尘摇了摇头:“横死的婴儿怨气难平化为婴鬼,比很多恶鬼都要命,它们做不了改运小鬼,普通人供养不了。” 尤浩戈幽幽地说:“婴鬼很适合做索命小鬼。” 有人养鬼为了改运,有人养鬼为了报仇。 古早时期,有些人自知报仇无望便会将希望寄托在养鬼上,借鬼之手报血海深仇。 有那么几起成功案例之后,个别人便动起了歪心思:人杀人犯法,鬼杀人是你倒霉,与我无关。 这个“你”可以是“我”的仇敌,也可以是利益争夺者。 或者就是单纯看着不顺眼的人。 恶鬼厉鬼鲜少会听人使唤,即便是专门炼鬼的邪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婴鬼就容易掌控多了。 而且婴鬼不会说话,遇上高明的捉鬼师也不用担心暴露控鬼害人的人。 尤浩戈:“请索命小鬼回家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租的话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他们主动找来的第一个活儿能这么刺激。 ~ 小镇的旅店宾馆早已全部关停,杨巡忙了半天才拿到一把生锈的钥匙,领着大伙去住临海的别墅。 别墅里面比外部更显破败,地上厚厚的灰尘,一脚踩上去跟案发现场似的。 房间没有被褥,几人只能睡硬床板。 夏夜海风裹挟热气,吹在身上黏糊糊的。 秦悠冲了个凉水澡躺在硬床板上,没一会儿又成了个小水人儿。 好在她睡惯了光板床,困劲儿上来就睡过去了。 意识正准备往黑暗中沉去,背脊忽地窜起一股寒意。 秦悠猛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翻白的硕大眼瞳,四分五裂的面孔,无声咧开的嘴角,滴落下来的血液。 秦悠手指微动,抓起睡前吃的零食袋子怼到那位嘴上。 那位显然没料到秦悠会是这种反应,吐出来的血更汹涌了。 巴掌大的零食袋子装不了多少,秦悠生怕臭烘烘的血冒出来,急忙掐住那位的脖子坐起来,那一袋血顺着她起身的动作又给那位倒回去了。 那位白花花的大眼泡几乎要瞪出来,推开秦悠趴到床边呕个不停。 秦悠拍拍它后背,赶在它跳起来骂街之前贴一张定身符。 那位维持着撅在那的姿势,嘴角淌着血,欲哭无泪。 秦悠觉得把它踹下去有点不人道,往另一头挪了挪,闭眼继续睡。 又是快被睡着的时候,又是熟悉的战栗感。 秦悠这次连眼都懒得睁,一手一张符纸左右开弓到处乱挥。 阴森森的气息顷刻间凝固住了。 秦悠侧过身,马上就能真睡着了。 隔壁房间响起了沈青杨破了音的惨叫。 秦悠叹口气坐起来,扒开垂到她头顶上的长发,对着那张憋通红的倒掉鬼脸说:“帮我跟它们说说,下回别找嗓门最大那个,扰民。” 别墅断电,屋里黑漆漆的,全靠手机照明。 秦悠一出来就瞧见沈青杨被一个四脚着地的鬼追得到处跑。 杨巡追着那鬼到处跑。 两人一鬼在客厅里转了十几圈。 闻声出来的苏尘围观半天愣是没找到插手的切入点。 尤浩戈打着哈气在旁边加油鼓劲:“跑快点再快点,冲刺了,第一名在向你们招手!” 秦悠:“……” 尤浩戈:“那位选手,人家都两条腿跑你怎么能四肢跑呢,赶紧起来,要不算你犯规。” 爬行那位冲他亮出一嘴尖牙。 尤浩戈:“敢威胁裁判,反了你了。” 他一拖鞋甩过去,正拍那位脸上。 那位突然不爬了,后头的杨巡刹车不及,踩着它就过去了。 第094章 空屋最招野鬼,何况这是空了十年的豪华度假别墅。 许是太久没见生人,他们刚住进来,寄居在其他别墅的野鬼也都摸了过来。 它们不害人,只想把闯入者吓跑。 现在它们想跑,却动弹不得。 尤浩戈像个教导主任,对它们展开一系列批评教育。 野鬼们如丧考妣,蔫头耷拉脑只想撕烂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苏尘起了个法台,超度愿意离去的鬼魂。 那些不愿离去的要接受尤老师新一轮的批评教育。 总有留恋世间的鬼顶不住尤浩戈没完没了的唠叨,主动脱离听训队伍登上法台。 尤浩戈赞许送别,转而对留下的鬼们进行更深刻的思想教育。 午夜时分,所有鬼都受不了了。 尤浩戈抽一张卫生纸权当小手绢挥啊挥。 鬼魂们争先恐后入轮回。 尤浩戈用这张纸做作地抹抹眼角:“又送走一届,真有点舍不得呢。” 排到最后那野鬼疯了似的朝前挤,生怕尤老师一言不合给它来个留级。 苏尘收势撤法台,刚刚好卡在他们原计划去探出事医院的时间。 ~ 入夜的小镇仿若死城,明明燥热难耐却能让人脊背不停冒凉气。 秦悠搓搓后颈,这滋味比她躺在到处是鬼的硬板床上还要酸爽。 妇婴医院位于小镇最里面,背山面海,树木环绕,曲径通幽。 如果不说这是医院,秦悠会以为这是个收费不菲的疗养院。 不过现在,倒找钱她都不敢进去住。 前面的海浪呼啸拍岸,后头的山鬼影幢幢,周围树木常年无人修剪肆意生长,屋前院后杂草丛生盖住僻静的小路。 主建筑墙体斑驳,爬山虎几乎要吞噬掉整座大楼。楼门紧锁,门上落地玻璃布满蛛网状裂痕,附在上面的爬山虎叶子随海风摇摆,犹如魔鬼张开的小爪,朝所有靠近的人贪婪招手。 这是个鬼见了都害怕的地儿。 沈青杨缩到杨巡身后。 杨巡一转身绕到他的身后。 沈青杨:“你干嘛?” 杨巡:“我也害怕。” 沈青杨:“你不是经常找鬼玩么。” 杨巡:“找鬼玩不等于找死,住这种环境的鬼能是愿意跟我玩的么。” 尤浩戈安慰他俩:“如果咱们的推断成立,住这的就不只是鬼,还有人呐。” 杨巡:“我不能再被埋一次吧?我才出土没几天。” 尤浩戈看看旁边的大海:“刨坑多费劲,扔海里喂鲨鱼就好了。” 杨巡:“qaq” 尤浩戈又看向沈青杨,和蔼微笑:“沈青杨同学,补课的时间到了,去开门。” 沈青杨后退一步:“其实我补课的需求没有那么急迫。” 尤浩戈换上皮笑肉不笑:“那我跟学校说一声,取消你开学补考,你跟下学期入学的新生一块搬去鬼校区。” 沈青杨都想给他跪了。 秦悠也鼓励他:“新校区原址是个黑诊所,跟这差不多,两边你总得选一个。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当是在拍戏,你演的是捉鬼大师。” 沈青杨吸吸鼻子:“我还是演作死小团伙吧。” 团伙,至少得俩人。 于是他名正言顺拉上了杨巡。 杨巡被拽到玻璃门前才反应过来:“我又不用补考,你带我干嘛?” 沈青杨:“今晚就两种角色配置,作死团伙和救人大师,你是能打鬼还是能单挑掌控婴鬼的坏人?” 杨巡:“其实我可以是观众。” 沈青杨麻利撬开门锁,一把将玻璃门拉开,拖着杨巡就进去了:“观众更得时刻紧跟我的脚步,站门口你能看见啥。” 杨巡一步三回头:“那么大的锁你是怎么撬开的?” 沈青杨:“演戏这么多年,撬锁是基本功。” 杨巡:“你不会是在监狱里出道的吧?”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入黑暗。 秦悠看看门上的大锁和铁链子,理智告诉她得留一个人在外面把守,万一有人趁他们进去之后锁上门,他们可就成了瓮里跑不掉的小王八。 问题是他们三个里就苏尘一个能打的,把她留在门口,里面遇上婴鬼怎么整? 让苏尘进去,她和尤老师守门口的话,貌似也很难守住。 尤浩戈:“分开容易被逐个击破,咱几个抱团走,见招拆招。” 秦悠一脚踏进门口,头皮过电般酥麻了一阵。 走廊很宽敞,三人并排也走得开。 秦悠上下左右到处看,手电那点光亮照在哪都只有巴掌大的光圈。 尤浩戈:“你看什么呢?” 秦悠转动颈项:“我感觉有人在窥伺我们。” 苏尘走在前面,既要盯着更前面的沈青杨和杨巡又要留意身后。 她说:“这里阴气重,怨气比阴气更重,能在这里停留的都是怨鬼。” 怨念是最可怕的执念,其他执念只会影响自身,怨念却会波及到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一个没什么邪念的野鬼闯进这里,时间长了也会被浸染成怨鬼,怨天怨地怨不公,最后将这份怨恨转化为无止尽的杀意。 由此可见,藏身在这的鬼魅均为怨鬼,早已嗜杀成性。 当初那些被烧死的无辜婴孩滋生不出如此浓烈的怨念。 也就是说他们的猜测大概率是准了。 沈青杨的一鼓作气耗尽,灰溜溜回归大部队。 杨巡怕归怕,人却是不慌,还能打着手电在前面帮苏尘探路。 一行人沉默着一点点向内探索。 几个黑黢黢的小东西从他们走过的走廊四壁探出头来,咧开的嘴巴里,尖利獠牙闪烁寒光。 秦悠突然转过身,手机光亮沿着墙壁横扫过去。 墙面很平整,完全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秦悠的心没来由地狂跳几下,转回身来,余光瞄见个会动的东西藏进了前方黑暗的死角。 苏尘手中的符纸已急射而出,符纸中途自燃,火光映亮漆黑的走廊。 所有人都倒抽冷气,他们都看到了如同嵌在墙里面的一个个小脑袋。 火光转瞬即逝,杨巡的手电光追上去,墙壁依旧是寻常模样,那些小人头仿佛是他们被火光晃出来的幻觉。 秦悠摸出仅存的一张邪符塞给身旁的尤浩戈。 尤浩戈塞回给她,这里婴鬼太多,一张邪符威力再大也难以逆转局势。 秦悠想了想,把邪符递给什么装备都没有的杨巡。 杨巡感激地捏在手里,又怕手心出汗弄脏符纸,小心地揣进贴身的衣兜里,时不时隔着衣兜摸一下。 苏尘去到队伍最前面,修长纤细的手指不停掐动指诀,在墙壁上点几下。 突然,落针可闻的走廊里响起一声刺耳的婴儿悲鸣。 四周气温骤降。 一声接一声婴儿啼哭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张无可躲避的无形大网,吵得人脑仁生疼,听得人心头冰凉。 尤浩戈搓搓震麻了的耳朵,点开手机播放一曲时下最流行的广场舞神曲。 铿锵有力的洗脑旋律瞬间盖过婴鬼哭闹。 秦悠甚至听到有婴鬼被这哐哐的唱调顶得直打嗝。 众人踌躇的步伐在伴奏中逐渐自信起来。 直到走廊前面的路被忍无可忍的婴鬼列队堵死。 苏尘一记符纸飞射。 婴鬼集体啼哭,愣是将那符纸燃起的火光给哭灭了。 苏尘并指正要绘符,两个小小的婴孩出现在她脚边,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她。 苏尘的心一软,凝聚在指尖的劲气散开。 婴鬼亮出獠牙咬来。 秦悠眼疾手快扯起她就跑。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跑。 跟流氓混混打架需要把气势,跟小屁孩打架亦是如此。 他们这一跑,气势先输半截。 婴鬼们的哭泣变成了嚣张的怪笑,匍匐着紧追不舍。别看它们个子小小,出溜起来特别快被。 秦悠一把符纸撒出去。 婴鬼们被定住一瞬,很快便突破初阶符咒的限制,将符咒撕成碎片,塞进嘴里咔咔嚼着。 秦悠算了算那些符纸的价格,心疼得直抽抽。 她边跑边问尤浩戈:“你带鞭子了吗?” 尤浩戈:“谁出门旅游带鞭子啊。” 秦悠抽出了上吊绳。 尤浩戈:“……” 秦悠悲愤交加:“你拿这个抽。” 尤浩戈没控制好长度,差点给自己绊倒了。 秦悠只好再甩一把符纸,给尤老师争取时间。 苏尘调整好情绪,重新凝气并指凭空绘符。 金色符阵照亮走廊,婴鬼尖啸着隐入墙壁消失不见。 苏尘屏息凝神,时刻戒备。 秦悠在包里摸半天,找出一副泳镜。 她自己先戴上左右看看,然后摘下来递给苏尘。 苏尘满脸不解:“戴这个干嘛?” 秦悠:“能看见鬼。” 苏尘惊奇地接过来,才发现泳镜的镜片改装过,是薄薄的两层,中间似乎有液体在晃动。 苏尘:“这是什么?” 秦悠:“牛眼泪,过期的。” 苏尘:“……” 第095章 婴鬼固然凶悍,却不是苏尘的对手。 苏尘戴上泳镜,婴鬼无所遁形。 只是苏尘收魂的法器装不下这么多婴鬼,超度怨鬼也并非一朝一夕的易事。 眼下最靠谱的法子是先收一部分带走,妥善安置之后再来收下一批。 而豢养婴鬼的人并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室内气温再降,几人身上结出一层薄霜。 苏尘燃符火对抗,霜化又结,周而复始。 走廊尽头的玻璃门不知何时从外面锁死,裂开的玻璃怎么都踹不碎。 哭嚎声大作,整间医院都被震得微微摇晃。 尤浩戈关掉神曲,换了个脏话连篇骂大街音频。 哭声有一瞬停了,随即嚎得更响亮了。 众人直扯嘴角,有种自己把小朋友骂哭的心虚。 小朋友们抓住他们的心虚,分散阵型扩大攻击范围。 苏尘护得住这个就顾不上那个,一时间所有人手忙脚乱狼狈不已。 秦悠的符纸所剩无几,她掏出弹弓,没等瞄准就被一个迎面飞扑上来的婴鬼扑倒在地。 尤浩戈一记大脚,婴鬼像个足球直接上天。 秦悠一骨碌爬起来,跟尤浩戈默契配合着击退一波偷袭他们的婴鬼。 尤浩戈抽空踹几脚玻璃门,玻璃上的裂纹愈加密集。 秦悠瞥一眼那大锁,门从外面上锁,说明至少有一个婴鬼同伙在外头。 她顺着门缝扔了一把棺材木珠出去。 阴气陡然暴涨,死人军团纷纷亮相,蹒跚着将整间医院团团包围。 虽然实际谁都拦不住,但看上去还是挺骇人的。 眼见大门无法突破,苏尘提议去试试楼上的窗户。 一二楼的窗户外面有铁栏,他们得上三楼。 然而走廊里的婴鬼越来越多,他们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沈青杨脚上的树皮绳又烧毁一根,他狠了狠心,将腕上的楠木串珠套到脚踝上,拿脚去踢攻击下三路的婴鬼。 可串珠不是攻击法器,圆润的珠子渐渐失去油润亮泽,有几颗珠子出现了裂痕。 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挂在胸前的枣木符牌给了杨巡,让杨巡有个护身之物的同时也有一样回击婴鬼的武器。 杨巡抡起符牌,当即便有好几个婴鬼被甩飞出去。 队伍难而又难地推进到走廊尽头。 苏尘再度结印,清理上楼的通道。 楼梯间有个大水桶,里面插着个定型的破拖布。 尤浩戈旅游没带木剑,这时抄起拖布当宝剑耍了一圈,以御剑之术操控着拖布去阻拦婴鬼追击。 秦悠看上了那个老式大铁桶,举起来看看没有破损,便用掺了锅底灰的笔在桶身上绘制收魂瓶常用的符箓。 苏尘收到秦悠粗工赶制的收魂桶有点发懵,连个盖子都没有,婴鬼刚收进来就跑出去了。 秦悠指指桶边上那圈细小的纹路,那是驾校改校区、门口埋玉瓶时她偷师的手艺,主打一个只进不出。 不过这桶就是个临时容器,能阻婴鬼一时算一时吧。 有了足够大的收鬼容器,苏尘再动起手就游刃有余多了。 她刚才好几次都想放大招打散一部分婴鬼——生死相搏时打散亡灵不算滥杀无辜,更何况他们这一队里好几个都是普通人——但它们实在太小太可怜,变成婴鬼也不是这些惨死婴孩的本愿,她下不去手。 现在好了,谁扑上来就把谁塞桶里,外面的婴鬼迅速减少,他们的战斗压力减轻许多,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三楼走廊四壁焦黑,好像才被大火烧过。 碳黑的墙面上有许多细小的手印,形状竟与楼外的爬山虎有些许相似。 沈青杨搓着被小鬼撞生疼的后腰,快被自己的脑补吓死了。 杨巡帮苏尘抱着桶,装了好些婴鬼的铁桶凉的像冰,冻得他边走边哆嗦。 秦悠又开始疑神疑鬼四下看,那种被人暗中盯住的感觉又出现了。 尤浩戈低声说:“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很厉害的鬼。” 秦悠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尤浩戈:“楼下婴鬼扎堆怨气极重,楼上除了怨气还多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戾气。”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阴风拔地而起,吹得众人不得不撇头闭目。 苏尘戴着泳镜不受影响,她眼睁睁看着那道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墨黑鬼影转瞬便飘至近前,鬼影身上翻涌的黑气逼得她呼吸一窒。 鬼影周身黑气暴涨。 苏尘结印接招。 却没料想对方只不过是虚晃一招,它身形一晃已来到杨巡近前,汹涌的阴煞戾气愣是将杨巡撞翻在地。 杨巡死死抱住铁桶,躲避对方抓来的利爪。 苏尘和秦悠尤浩戈想来救援,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婴鬼缠住。 沈青杨照那鬼影踢来一脚,堪堪触到鬼影身上的黑气,裂开的木珠霎时颗颗碎成齑粉。 黑影头都没回,轻飘飘一甩手。 沈青杨倒飞出去撞到墙上,疼得他缩成个虾米,卧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鬼影狰狞咧嘴,朝死也不撒手的杨巡拍出致命的一巴掌。 杨巡侧身护住铁桶,双眼紧闭。 鬼影满眼嗜血的残暴,一掌拍中杨巡掀翻起来的衣兜。 邪符燃起幽蓝焰火,将那鬼影尖厉的爪子烧得面目全非。 尤浩戈的上吊绳甩过来,逼得鬼影连退两步。 秦悠抓住杨巡的脚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杨巡一手护住铁桶,另一只手甩起符牌击飞两只婴鬼,将没有还手之力的沈青杨救回来。 混战一触即发,几人对婴鬼没什么脾气,对这个浑身冒黑气的家伙就狠得多了。 秦悠重新掏出弹弓,两枚普通弹珠试探过后,她射出了石头弹珠。 鬼影胸前被射穿个大洞,它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看,喉间发出被激怒的咆哮。 落地的三颗弹珠在翻涌的阴气中飘浮起来。 鬼影一声怒吼。 弹珠朝秦悠飞射而来。 秦悠躲得很狼狈,腰间被擦出一道血痕。 尤浩戈打出他常带在身上的那颗弹珠,将直击秦悠额前的那颗要命弹珠给撞飞。 苏尘逼退围攻她的婴鬼,凝气成剑向鬼影劈来。 鬼影轻蔑挥臂,它以为能将那无形的剑轻易击碎。 结果是它手臂被切成了两段。 断手化为黑气弥散开来。 它胸前伤口外溢的黑气更多了。 苏尘再度挥剑。 黑影不敢硬接,只得躲闪,同时它还在寻找机会去抢铁桶。 只要放出被捉婴鬼,它就能稳赢。 尤浩戈接过铁桶,把鬼影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杨巡也不逞能,他挥舞符牌护住自己和沈青杨,坚决不给主战场添麻烦。 沈青杨缓过这口气,将手串上仅剩的几颗珠子拆下来。 秦悠把那根新型材料抛给他,他穿上珠子抡起来,好歹也有个自保的武器。 战况逐渐明晰,杨巡和沈青杨拦住不停偷袭的婴鬼,其余三人主攻鬼影。 秦悠按住火辣辣疼的腰,热血染红指缝。 她另一只手在大包里摸来摸去,除了棺材钉和降魔哨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偏偏这两样专业不对口,对鬼魅的伤害几乎为零。 鬼影直扑苏尘。 苏尘挥剑抵挡。 鬼影虚晃一招,中途转向奔尤浩戈而来。 尤浩戈脚尖在地上一捻一挑,不知从哪骨碌回来的石头弹珠再度射向鬼影。 鬼影来不及躲闪,弹珠再度穿胸而过。 与此同时,一张符咒贴到了它的脑门上。 蓝色火光乍起,将鬼影包裹其中。 秦悠贴出符纸的手在微微颤抖,几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 她也没想到上次在鬼校画出来对付百年恶鬼的那张符纸能在这个场合派上用场。 鬼影面露惊恐,猖狂叫嚣变成了求救的哀嚎。 苏尘放出收魂瓶中的婴鬼,及时将这鬼影收入其中。 被放出来的婴鬼居然不再发动攻势,一张张小黑脸上满是恐惧,倒爬着退走了。 战斗结束得过于突然,神经紧绷的几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杨巡冒出一句:“我怎么觉着那些婴鬼是跟大鬼混的呢,老大被抓了,小弟们就鸟兽散了。” 苏尘面沉似水:“婴鬼只会听命于供养它们的人。” 婴孩对世界没有丝毫认知,更不存在等级观念。 叫它们听命于实力更强的大鬼是不可能的。 尤浩戈:“有没有可能,这些婴鬼是那个大鬼炼出来的?” 苏尘不置可否,鬼炼鬼,以前不是没有过。 以刚才那大鬼的修为,炼这些婴鬼貌似是能够实现的。 秦悠扶着快要疼麻的侧腰:“婴鬼也许是大鬼炼出来的,可大鬼也是有人管理的。” 她推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楼下有个鬼祟人影在杂乱的树丛间穿梭逃窜着。 她再度强调:“你们别忘了,门可是从外面锁上的。” 第096章 三楼对苏尘来说并不高,她见婴鬼退得差不多了便纵身跃下,去抓那个试图从死人军团包围中逃出去的家伙。 尤浩戈找回破拖布,以御剑之法挨个将人运到室外。 苏尘气咻咻回来:“跑得比兔子都快,不过我在他身上打了记号,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给他逮住。” 尤浩戈破开障眼法捡回木珠,拎着铁桶回到海滨别墅。 大伙先前没觉得硬板床怎么样,这会儿人均一身伤,往床板上一躺,浑身疼得更厉害了。 苏尘帮秦悠清理腰上的创口。 伤口不深却是好长一道,乍看上去触目惊心。 苏尘心疼坏了,上好的伤药不要钱似的全给秦悠抹上。 隔壁那屋,尤浩戈给躺那就起不来的俩人上药。 杨巡穿去的衣服被快婴鬼挠成布条了,细碎的伤口少说也有上百个,好在都是皮外伤,上了药养两天就全愈合了。 沈青杨外伤不多,可他被鬼影甩飞那一下撞得很重,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才能安心。 杨巡挣扎着爬起来:“尤老师你这衣服比我的都破。” 尤浩戈扒拉扒拉被挠成草裙的大花裤衩:“明天上街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么?我换洗的衣服都在度假别墅放着呢。” 杨巡:“别管衣服了,我先给你上药。” 尤浩戈:“你有针线么?” 杨巡:“你伤哪了?缝线的话得去医院,不能拖。” 最需要去医院的沈青杨艰难地翻了个身:“他是要补救那身衣服。” 杨巡:“我送你一身新的,咱先上药行不?” 沈青杨:“你看他那样像是要上药么。” 杨巡:“我看他身上血挺多的啊。” 沈青杨:“那是你的血。” 杨巡捂住脑门,脑瓜子嗡嗡的。 ~ 苏尘将今晚的情况上报玄易,再跟家里知会一声。 离着近的人都赶往这边支援,警方也调配人力寻找逃跑的可疑人员。 苏尘撂下手机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秦悠以为她是伤口疼,剥了颗糖给她。 苏尘笑眯了眼,随即重重叹了口气:“我从小就跟鬼魅打交道,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秦悠也有点蔫,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事,结果就碰上块难啃的硬骨头,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 苏尘:“我觉得吧,你不主动找他们就该他们来找你了。” 秦悠:“……” 苏尘抱住她使劲摇晃:“我们从根本上解决隐患,后面几天才能玩得舒心嘛。” 秦悠哭笑不得,隐患貌似是解决了,玩嘛,明天还能直立行走再说吧。 ~ 玄易的支援和苏家的人几乎同时抵达小镇,玄易的主力是自以为脱离苦海的唐老师。 看到大伙的惨样,唐老师一贯淡定的表情裂了:“我好像才离开一天。” 尤浩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换季了赶紧把衣服脱喽。” 唐老师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裤。 尤浩戈打劫失败,幸好杨巡加价订购的新衣服从城区加急送过来了,几人终于不用再穿破烂染血的脏衣服了。 杨巡和沈青杨被支援的人强行送去城区医院做全面检查。 苏尘跟着苏家的人去追踪逃跑那人。 秦悠和尤浩戈领着唐老师和一位姓孙的中年教师重回废弃医院。 孙老师一见医院如今破败的样子便唏嘘不已。 秦悠挑眉,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轻轻点了下头。 这位孙老师就是当年玄易派来查看医院闹鬼情况的人。 孙老师很肯定当年的医院没有任何异常,他当年也是驱鬼系的任课教师,专业水平没得说。 他还跟进过当时正在走流程的纵火案,确认纵火的凶徒是在报复社会,没有任何跟玄术沾边的隐秘目的。 秦悠问他知不知道在他之前来给医院驱邪的人是谁。 孙老师立刻联系当年的院长,费了好大劲找到一张第一位大师的照片。 秦悠和尤浩戈的眼睛立马瞪圆了。 唐老师似有所感:“他是豢养婴鬼的人?” 二人一齐摇头:“他是那大鬼。” 唐老师也惊了。 孙老师再三确认,当时来给医院“看事儿”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用院长的话说:顶着大太阳迎进医院的也能是鬼么? 那位大师当时给院方的说法是死于大火的婴孩怨气难消,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就没事了。 从昨晚的战况来看,这套说辞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客套话,背地里他偷偷拘走婴儿魂魄,激发它们惨死的怨气,炼成婴鬼。 他是婴鬼们的头儿。 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这样的行径,到头来他也成了别人炼化的鬼。 两位老师联手,将昨晚漏网的几个婴鬼收入魂瓶。 这间闹得整个小镇都不得安宁的医院在这天正午的骄阳暴晒中被夷为平地,后续会有专门人留守在这里,直到小镇积蓄十年的阴怨之气全部消解。 秦悠和尤浩戈既帮不上忙又没法捡点破烂带回家,索性先一步返回城区度假别墅。 几只小妖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 唯有鸭子不怎么开心。 因为它每天出门都会被嘴馋的人逮回去下油锅,昨儿一天它被抓了六回,要不是跑得快,它都不够那些脑满肠肥的人塞牙缝的。 秦悠多给它舀了两勺肉汤。 鸭子化悲愤为食量,好悬没连桌子一块吃了。 沈青杨运气不错,没落下内伤。 杨巡的外伤重新消毒包扎,表皮的破口已经在愈合了。 苏尘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逃窜那人被逮住了。 她与唐老师孙老师一道连夜将人送回玄易,后续还有很多针对这人以及那位被他炼成鬼的大师的调查,他们几个的假期算是提前结束了。 苏尘离开前特意嘱咐秦悠和尤浩戈就老老实实在海边别墅待着,晒晒太阳也挺好。 就当祛霉运了。 秦悠几个在海边多住了三天,实在闲得要长毛便决定启程回家。 大巴将他们送到垃圾山下。 杨巡听说秦悠是个父母早逝、独居垃圾山的孤女,却没想到她的生活环境比他预想中还要差得多。 他想说什么,被沈青杨制止了。 沈青杨冲他摇了摇头。 杨巡只得收起大少爷的财大气粗,送房子报恩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 回家的秦悠根本没时间休息,这几天垃圾山无人留守,来自精神病院的血腥垃圾快把山脚淹没了。 沈青杨被那又是“死”又是“杀”的血字吓着了,还以为有变态来找秦悠的麻烦。 秦悠解释半天才让他明白这是出于一个精神病人之手。 沈青杨壮着胆子帮她分类,沾了血的挑出来,其他那些能烧就烧。 秦悠整理完垃圾又去翻腾菜园。 当初没抱多大希望的第一轮播种长势大好,光靠她跟沈青杨两张嘴是吃不完的,过几天她还要跟尤老师去剧组坐镇,等再回来菜园子里的好些菜就没法吃了。 她挑新鲜的摘出来一大堆,派沈青杨给尤老师送去。 沈青杨去到教师公寓才得知尤浩戈搬家了,正要开车走却遇上了匆匆归来的苏尘。 沈青杨把菜给了苏尘。 苏尘怪不好意思的。 沈青杨硬塞给她:“本来也有你的一份,小秦老板怕你没在家才没有急着送过来。” 怕苏尘不信,沈青杨当场跟秦悠视频。 同样的话由秦悠再说一遍,苏尘才喜滋滋地抱着菜回家了。 转过天来,秦悠照常赶牛车穿街过巷收垃圾。 她期末收回来的报废符纸基本都交代在了医院里,手边能卖的就只有几件楠木刻成的小玩意。 一圈垃圾捡下来,这几样也就卖没了。 秦悠早早收车回家,她刚规整好垃圾,垃圾山就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居然是苏尘。 苏尘冲她挤挤眼睛,故意扬高了调门:“你们试吃的蔬菜就是那个菜园种出来的,想买的来小秦老板这里交钱。” 秦悠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菜园就被土匪一样的抢购人群订购了一多半。 幸好都是有分寸的人,谁都没有跑进菜园子里自己采摘。 秦悠越看越觉得这群人里有好几个都很眼熟,好像是玄易的老师来着。 她把苏尘拉到旁边小声说:“我没打算卖菜啊。” 苏尘:“那么好的菜,不卖多可惜呀。” 秦悠:“也不是不能卖,他们给的钱是不是太多了点?” 夏天菜价很便宜,而苏尘带来这些人给出的价格是市场价的上千倍。 苏尘皱皱鼻子:“这还算是便宜的呢。” 眼见订到菜的人们眼巴巴向自己望过来,秦悠只好硬着头皮先给他们摘菜。 等把人都打发走了,秦悠才问起怎么回事。 苏尘拍拍自己的肚皮:“我昨晚实在太累,只煮了点面条,加了你送我的青菜。” 秦悠一副“能吃饱么”的表情。 苏尘笑了:“我也以为吃不饱呢。” 然而她不但吃饱了,一觉睡醒都不怎么饿,精气神恢复得也特别快。 她想了又想,只煮了一点青菜当早饭,这次她敏锐地发现了蔬菜里蕴含着微量灵气。 以前修行中人吃的食材都是在灵气充盈之处种植的,饭食自带可以被修士吸收的灵气。 后来灵气枯竭,修行中人只能靠多吃来弥补。 因此她的饭量才会那么大。 她怕自己口味出错,又煮了一份带去玄易,分给炼丹系、养殖系、种植系这些跟灵气原材料打交道的专业老师。 第097章 直到苏尘依依不舍地走了,秦悠都没缓过神来。 送菜归来的沈青杨跟她是同款表情:“我知道玄易的老师都不差钱,可尤老师是不是过分有钱了?那庄园级别的别墅我都买不起。” 秦悠扯扯嘴角,没有拆穿那豪宅背后的惊悚与辛酸。 园子里的多余蔬菜卖得差不多了,手上又多出一大笔钱,秦悠索性暂停这几日的收垃圾业务,专心在垃圾山上刨坑。 医院一仗打得那么被动,主要原因是她缺少趁手武器。 对付一群鬼最有效的武器是渔网,偏偏那时渔网包着那位被妖邪附身的跳湖者,被唐老师带走了。 尤老师坐镇的剧组要去火葬场拍摄,导演又是那位想出以鬼治鬼之法的大聪明,不多准备几样宝贝傍身,秦悠心里不踏实。 新挖出来的烂泥里有两支木雕牡丹花,细节处腐朽粘连,已经不可能修复成原来的模样。 秦悠却似得了启发,她把那些杀杀死死的血字泡在清水里,滤出一碗猎鬼人鲜血水溶物。 前阵子特意买来塞鸡骨骨钉的朱砂混进去一勺。 锅底灰混进去一丢丢。 雷劈过的棺材渣也少放一点。 放在太阳下面晒个大半天,秦悠将它们灌进电热蚊香液的小瓶子里,再把插口改造一下,变成充电宝可充。 沈青杨被她这一系列操作看迷糊了。 秦悠拉起他直奔鬼校区。 烧上半车破烂纸钱,秦悠在众鬼“赚钱了”的喜悦期盼中将小瓶子通上电。 野鬼们的喜悦慢慢变为困惑再到嫌弃,最后一哄而散。 秦悠追着它们问感受。 被她追的野鬼快被熏哭了:“拿走,太臭了呜呜呜!” 秦悠一甩手把小瓶子丢给从头懵到尾的沈青杨。 上次承了他救命之恩的鬼们避他如蛇蝎。 秦悠认为鬼们的反应不够激烈,决定再往里面加点埋杨巡那棺材上刮下来的黑色油泥。 这下好了,她举着小瓶子一进校园,鬼都跑到校外去了。 秦悠乐颠颠带上成品去找尤老师。 尤浩戈闻了闻,除了黑泥的腐臭和淡淡血腥气,就没什么了。 不过想也知道这几样叠加在一块对鬼魅相当于是生化武器,没有实质杀伤力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身陷鬼魅太多的场合,这小东西能派上大用场。 尤浩戈激情下单:“我要买十瓶。” 秦悠把这个实验品塞给他:“那你得把精神病院那位猎鬼人的血放干才够用。” 尤浩戈宝贝似的把小瓶子装起来。 沈青杨实在是看不懂他俩了:“小秦老板你是怎么从木雕花跳跃到这一步的?” 秦悠:“你不觉得那两支木雕花很像无火香氛插的藤条么?” 沈青杨:“是有点像。” 秦悠:“无火香氛,蚊香液,差不多嘛。” 沈青杨:“……” ~ 沈青杨的保命装备消耗得七七八八,眼见秦悠完成了一样奇葩研究,急忙见缝插针求新货。 秦悠这就只有楠木还有剩余,给他打磨两条手串加一块驱鬼符牌。 她给杨巡也刻了一条手串,医院那事最无辜的就是这位大少爷,送一条保命手串权当是小小补偿。 参加集体旅游的老师们陆续回校,有人带着破烂的法器来找秦悠。 秦悠这才知道其他旅行线路也并非一路顺畅。 只不过都没有他们这组这么频繁这么刺激罢了。 需要修理的法器有两样,一件是跟白校长那个差不多的玉质魂瓶,一件是木质手杖。 魂瓶碎成了几大块,还是很好修补的。 木质手杖比较难办,有一面的装饰和符箓几乎被磨平了。 来修理的老师长叹口气:“谁能想到爬个山会被挤得出溜到深沟里啊。” 秦悠附和着应了声。 敢情这两样法器是这么报废的啊。 老师给秦悠看他们爬山时拍的合照,他拄着手杖站在第一排,这是手杖磨损前唯一的影像记录了。 秦悠放大照片也看不清手杖全貌,只好问这位老师手杖的用途。 老师说这是一把打鬼杖,他二十年前偶然得来的,算是个古董残骸。 它的原身是一人高的拐杖,原主人是个腿脚不太好的修士,修士走到哪都离不开拐杖,再携带其他武器会很不方便,就在拐杖上刻满驱邪降煞的符文,将其改造成战斗武器。 可惜木料终究不敌金属器械,天长日久磨损严重,修士离世后它也成了一块废柴。 后来几经削砍重塑,就只剩下手杖这么大了。 老师还说手杖上的符箓和花纹是相伴而刻,外圈是半镂空的装饰雕刻,内里隐约可见神秘符文。 大校长说外圈看似花里胡哨的雕刻其实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符阵,与内圈符箓是天衣无缝的配套。 符阵是失传的,内里符文是看不清的,这是手杖在得到大校长肯定之后仍然没有量产的主要原因。 这位老师真心实意地请求秦悠尽量救救这支手杖,实在修复不了,把它改成普通的战斗法器也行。 秦悠也不舍得这样一支经历传奇的手杖变成废木头,她问老师有没有给制器系研究过手杖。 老师点头。 秦悠长舒口气:“制器系应该有细节照片和绘图存档。” 老师立刻联系制器系的熟人询问索要。 制器系老师一面找资料一面说他们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百分百复刻手杖,外圈雕刻太吃技术,内里符文又看不全,得把手杖拆开一点点琢磨说不定能做出个差不多的。 可手杖一拆就报废了。 复刻这事只能搁置了。 很多绝版法器都是卡在了这一步,只能等到损毁后再看能否抢救出一些不传秘法。 拿到清晰全面的照片,秦悠的手开始痒了。 她把手杖的全部数值记录下来,让老师先把手杖带回去。 老师犹犹豫豫不肯走。 秦悠说:“我没见过手杖原貌,得先拿普通木料练练手,修不修得好我都会给你答复。” 老师重重点头,转身要走却跟尤浩戈撞了个对脸。 尤浩戈笑得一脸灿烂:“哟,你也来买菜呀?” 那位老师:“啊?” 尤浩戈指指菜园。 那位老师后知后觉,最近好像是听说小秦老板这的蔬菜很畅销来着。 秦悠低声提醒:“再卖我就没得吃了。” 尤老师也压低声音:“剧组开机提前了,咱明天就走。” 秦悠立马指派假人去摘菜,然后跟这位老师商量:“能用符纸支付吗?” 老师把随身的几张符纸都掏给秦悠,拎着一大兜菜高高兴兴走了。 秦悠又摘一堆菜,请尤老师带去学校强买强卖,只接受符纸法器交易。 能换多少算多少,这都是他们保命的资本。 ~ 剧组在外地开拍,尤浩戈拒绝了剧组开车来接,把要带的家当全都搬到沈青杨的大房车上。 几小只留守垃圾山,就只有鸭子随行。 沈青杨眼见秦悠搬了两口棺材的木料上车,很好奇他们是去剧组坐镇还是去当烧火厨子。 秦悠抱着一块锯好的棺材板,对照着照片反复尝试。 跟制器系遇到的问题一样,刻好外层就顾不上里面;先刻里面吧,照片上的符箓又不全。 秦悠感叹:“老手艺人的绝活是看一眼都能把人难死的水平。” 她连看都没看着,想复刻简直是痴人说梦。 尤浩戈翻看照片,指着外圈镂空,说:“这种纹理走向跟石头弹珠是同一体系,只不过它加了些修饰,就像美术字一样。” 内圈符箓刚劲有力,与外部的柔美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符箓类型也更贴近现在常用的符文。 尤浩戈:“手杖改造好几轮才成了这个样子,它的制作年代离我们不会太遥远。那时候很多古法已经失传了,这个手杖很可能只有外圈是失传的符文,里面不是。” 人们第一眼先看到精湛的雕刻工艺和陌生的符阵,会下意识认为整个手杖都是失传的古品。 可没人规定以前的符阵只能跟同体系符文配套。 都是驱邪的内核,本质大差不差。 如果把内圈和外圈完全分开来看,外圈依旧神秘,内里却是平平无奇。 秦悠受到启发,立刻去翻她期末买来的书籍,对照内圈仅有的几个字符做对照,找出了几个对得上的符咒。 既然是驱鬼手杖,那符咒肯定是主攻鬼魅一类。 秦悠反复测量咒符刻在手杖上的长度,每个镂空透出的字符是哪个,最终锁定了驱鬼咒。 驱鬼咒威力巨大,常绘成高阶符咒。 秦悠平时没怎么接触过。 她试着画了几遍。 符咒犹如一潭死水。 秦悠再把外圈符阵画在纸上,两层叠在一块。 两种不同笔法的符咒交相辉映,隐隐有一股气息在其间流动。 秦悠两眼放光:“成了!” 第098章 沈青杨作为最当红的鲜肉大明星,娱乐圈所有大项目的本子都会在他手里过一遍。 其中就包括张姓导演的半纪实类创新电影《火葬场》。 沈青杨一看这名字就给拒了。 他万万没想到躲得过初一没躲过十五。 看见张导如花的笑颜,沈青杨真想一脑袋撞尤老师脑袋上,同归于尽算了。 张导更是喜出望外,握住沈青杨的手就不撒开了。 “哎呀我就说沈老师怎么会错过我们十年磨一剑的创新项目,原来是想给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沈青杨欲哭无泪,一个劲用眼神向尤浩戈和秦悠求救。 尤浩戈端起大师派头,两手一背用下巴看人。 秦悠扛着大包,活脱脱一大师的拎包小妹。 她秉承尤大师的高傲,用平板的语调冷冷地说:“沈青杨同学是尤大师暑假带的补习生,要严格遵守尤大师定下的规矩,专心学习不能干别的。” 沈青杨连连点头:“我开学还得补考呢,能不能过全凭尤老师。” 张导略显迟疑:“客串也不行么?” 沈青杨为难地望向尤大师。 尤大师冷哼一声。 沈青杨缩成个鹌鹑:“恐怕是不行了,张导咱们还是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张导仍未放弃努力:“其实我们这个电影就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嘛,我们采用记录片的拍摄方式客观呈现火葬场可能出现的所有状况,非人力占比很大的。” 尤大师似是被说动了。 张导再接再厉口若悬河。 末了只换来尤大师一句:“那你跟家属们沟通好,沈青杨同学最近在补习杀招,万一拍摄过程中没控制好力道打散了哪位家属仙逝的亲人,还请他们不要见怪。” 张导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沈青杨一秒接戏:“我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达到百分百打散率!” 张导差点给他跪了。 项目推进到开机这一步,演员早就定好了,能让给沈青杨客串的角色很有限。 张导眼馋沈青杨的名气和票房号召力,给他改改剧本加点戏是可以的,但打散亡灵什么的就太可怕了,他怕戏没拍完他们整个组都得被愤怒的亲属给灭了口。 沈青杨成功苟过一劫,心情舒畅了不少,跑前跑后兴致盎然。 张导误以为他是为即将入住火葬场而兴奋,愁得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电影是以火葬场的火化工为第一视角,开机头几天拍摄火化工人工作之外的日常。 扮演火化工的小贾是个小有名气的新人,嫩得能掐出水的脸上了妆倒也有几分操劳的老相。 他和几位主演在张导的牵线搭桥下请尤浩戈一行吃了顿饭。 看到大明星沈青杨连给尤大师拎包的资格都没混上,他们看尤浩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毕竟是在火葬场里拍戏,谁心里都不太得劲。 几位主演私下里求尤大师卖一点驱邪保平安的物件给他们。 尤浩戈一副抵不过他们恳求的为难模样,从手腕上退下一串木珠,拆了给几人分分。 几位主演一看是从大师手上摘下来的珠子,谁好意思少给钱呐。 于是那串秦悠来时路上磨出来的楠木串珠身价翻了好几倍。 沈青杨发现尤老师和小秦老板要是真想坑钱,那也是很有实力的。 ~ 生活篇的写实部分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几场闹鬼戏。 火化工人在工作过程中沾染了邪祟,被鬼魅追到家里来,由此引发一系列惊悚恐怖的故事。 拍摄场地是一间破破烂烂的毛坯房,采光很不好,一个镜头扫过去就很有阴森那味。 秦悠忍不住跟尤浩戈和沈青杨吐槽:“不是说纪实为主么,哪个火化工住这么破的地方。” 她可是亲眼见过火葬场门口那一排排员工豪车。 火化工人是跟逝者最后接触的人员,家属通常会给包个大红包,他们和给逝者化妆的美容师是火葬场赚最多的两类人。 沈青杨揭秘:“纪实就是个噱头,看上去比其他电影要高级。” 这年头拍故事片没票房,拍恐怖片又比不过现实遇鬼的恐怖。 主打个纪实创新,再拉几个有名气的演员,起码不用愁回本。 尤浩戈揉揉装深沉装到麻木的脸,背过身来跟他俩嬉皮笑脸:“火葬场的邪门事都没有老城区的破房子多,真按现实拍能有什么意思,观众还不如去火葬场转一圈看现场直播。” 剧情发展到红衣女鬼因爱生恨要掐死主角,白衣女鬼楚楚可怜要跟主角结阴婚。 这仨场外吐槽嘉宾已经没眼看了。 就小贾剧中那妆造,两位女鬼姐姐图什么呢? 实在不行她俩过都比现在这狗血走向有看头。 张导到底是个知名大导演,他也知道这样的剧情过于摩擦观众的审美和智商,所以主角恍然惊醒,一切不过是他意淫的幻梦。 底层小人物的屌丝心理被勾画得淋漓尽致,人设竟神奇地立起来了。 秦悠中肯点评:“不愧是走在娱乐圈养鬼流行前线的大聪明。” 尤浩戈和沈青杨赞同点头。 从此大聪明就成了张导在他们仨这的代号。 张导对拍摄进度的掌控很精准,说什么时间拍完哪几场戏,肯定能按时收工。 几天磨合下来,秦悠绷紧的神经放松许多,终于能集中精力去做复刻手杖的第一轮尝试。 她特意挑了软硬适中的棺材板,这样雕刻起来不会过于费力又能吃得住工艺,不至于刻着刻着自己两半。 驱鬼咒的大部分纹路要隔着外圈镂空去雕琢,隐蔽处甚至是在盲刻。 秦悠试过好几遍都刻歪了,只得先改造刻刀,前端弧度大一点更方便探进视觉死角。还要多多练习驱鬼咒的绘制,闭上眼能一笔画成才行。 她这种种行为在剧组其他人看来就是在完成大师布置给她的任务。 那些她绘成的驱鬼咒,无论她怎么解释那是废纸一张也还是被抢购一空。 延伸剧情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剧组要正式入驻火葬场。 为了不影响火葬场的日常运转,剧组除了一些必要镜头,其他戏份都集中在下午和晚上拍摄。 火化集中在上午,过了正午,火葬场基本就没人了。 严格来说,是没活人了。 尤浩戈在火葬场里溜达一圈,回来告诉秦悠和沈青杨:这里的殡仪馆和火葬场是一体,医院也没有设置太平间,也就是说所有过世者的尸身都会在第一时间运送到这里来。 而这座人口几千万的大城市城区就只有这一家火葬场,可以想象这里每天要停多少具尸体。 尤浩戈:“你们不用紧张,剧组只有一半戏份在这里拍,后面会转场到乡镇的火葬场。” 沈青杨弱弱询问:“有什么区别吗?” 尤浩戈:“有啊,乡镇火葬场就只有一个焚化炉,停的死尸比这还多呢。” 沈青杨:“……” 由于火葬场兼顾了殡仪馆的功能,空旷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死者亲属随尸身一并送过来的纸扎和花圈,这些会在尸身火化后送去专门的场地进行焚烧。 一批烧完,下一批又堆满了。 总有家属摆放的位置不合理,影响后面其他人家的摆放。 偶尔赶上个大风天,吹得东倒西歪也是常有的事。 平时火葬场没什么人,花圈倒一地也无所谓。 现在剧组百十号人驻扎进来,每天光扶花圈就得俩钟头。 即便每个人都加了十二分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天中午,场务跟道具组先行入场整理风吹得到处都是的纸扎和花圈。 全都摆放到指定区域,摄像入场铺轨,演员就位打光。 张导一声令下,拍摄正式开始。 摄像师扛起机器给演员拍特写,随着演员的行进轨迹慢慢后退。 脚下哗啦声响,一个不知何时倒下来的花圈被摄像师踩了一脚。 摄像师扶起花圈连连道歉,夜里仍是被花圈的主人找上了门。 死人的脸惨白惨白,上了底妆就更渗人了。 摄像师一开门瞧见这么一位,当场就吓晕了。 秦悠的房间就在对门,她点了份外卖,正准备出门取餐。 死人下身没动,上身直直拧了过来,两只凝固的浑浊眼珠直勾勾向她望来。 秦悠很认真地给它相了相面,确认这是真死了而不是化妆师的鬼斧神工,这才一上吊绳把它捆住,绳子另一头拴自己门把手上。 死人本能挣扎,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没带房卡没带手机的秦悠取回外卖跟死人大眼瞪小眼。 秦悠觉得这时候请宾馆服务人员来开门会吓死人,要不她站着吃? 她刚咬一口香喷喷的汉堡,被虚掩的房门挡住的摄像师苏醒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那张死人脸,又看到背对他的小姑娘正在咔嚓咔嚓啃着什么。 毫无悬念地,摄影师又晕了。 其他人闻讯赶来时,秦悠正在嗦鸡翅骨。 尤浩戈看看死人的手指头还健全,放心了。 张导很惊恐,一个劲问为什么会诈尸。 尤浩戈解释道:“刚咽气的人,魂魄还没飘出来呢,看见自己的东西被踩了诈尸挺正常的。” 张导更惊恐了:“诈尸,正常?” 尤浩戈觉着自己应该安慰一下金主:“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张导靠着墙,头也有点晕。 尤浩戈解下门把上的绳子,牵着死人往外走。 死人不想走,尤浩戈硬拽着它走。 第099章 深夜的火葬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寂静,该有的虫鸣蛙叫一点不少,偶尔夹杂着些许窸窸窣窣的古怪响动。 尤浩戈把死人身上的绳子解开。 死人直不楞登瞪他。 尤浩戈扬扬下巴:“自己的花圈自己扶起来。” 死人眼珠子哐当哐当转向地面,看到了写有它名字的花圈。 它大名上头还有个浅浅的脚印呢。 死人直挺挺倒下去,抱住花圈再直挺挺立起来。 好好一花圈被它自个儿拍成平面体了。 死人把花圈放到地上。 花圈又倒了。 死人瞅瞅尤老师。 尤老师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像个监督学生课间罚站的教导主任。 死人只好再躺下,再起来。 这回不光花圈成平面了,它自己也快成平面了。 死人把花圈贴墙根放下,这回没有再倒。 尤浩戈瞅瞅被风吹倒的其他花圈。 死人看一圈,没瞧见自己的名字。 尤浩戈眯起眼睛。 死人不情不愿倒下去,没等起来呢,被砸扁那花圈的所有者冒着一身寒气从停尸间里冲出来,跟这位打了起来。 秦悠晚来一步,一进门就被十几人混战场景惊着了。 来不及回宾馆拿坟砖和菜刀,她就地捡起两块石头摸过去,塞了一块给尤老师。 尤老师把石头放到地上,人往石头上一坐:“正好站累了。” 秦悠:“……” 尤浩戈接过她手里那块放自己身边,拍拍石头。 秦悠瞄一眼激烈的混战,也坐下了。 参加混战的死人都是近两天送来的,一个比一个僵硬,一圈打完,地上的纸扎就没有完整的了。 谁的祭品被毁成这样都上火,这些死脑筋的死人们都是受害者,也都是凶手,打得更停不下来了。 尤浩戈提醒它们:“纸扎没了可以让家里人再买,寿衣打坏了可没法换啊。” 死人们动作一滞,随即纷纷停手开始脱衣服。 可死人们的手臂僵得回不了弯,连自己胸前衣襟都碰不着。 死人们互相看看,两两组队给对方脱衣服。 脱下来的寿衣放到战圈之外,死人们有的留了件衬衣,有的干脆光膀子,又掐起来了。 秦悠:“……” 尤浩戈用手机记录下整个过程,他要给张导看看真实的火葬场是什么样。 破晓时分,死人们集体倒地,动也不动。 尤浩戈跟秦悠苦哈哈地给这帮只管脱不管穿的死人们套寿衣。 尤浩戈解释说,能起来的死人都是对世间仍有留恋的,打一架能帮它们清楚认识到死与生之间不可逆转的距离。与其火化后魂魄回家给亲友添堵,还不如这样一次性发泄痛快了,该去哪就去哪。 秦悠看看地上这些位,确实都是相对年轻的面孔,都还没到能够看淡生死的年纪。 他们把死人们按名牌搬回到各自的床位。 院里依旧乱得没地儿下脚。 尤浩戈神秘一笑:“小秦同学,你赚钱的机会来了。” 转过天来,几家赶早火化的亲友一到火葬场就发现纸扎花圈都成纸片了。 他们不认为最最迷信的娱乐圈剧组敢在死人的地盘上这么糟蹋死人的东西,再看看自家过世者那凌乱的发型,微扬的唇角,昨晚发生过什么好像并不难猜。 不知是哪位家属提出了假设:“是不是不满意这些祭品啊?” 众人恍然,可这一大清早上哪去买合逝者心意的祭品啊?门口那几家纸扎店铺都是差不多的款式和工艺。 这时,有人瞧见个瘦弱的小姑娘坐在角落里修补着一个扁到没法看的别墅。 她用极细的竹条穿到里面重塑轮廓,变戏法似的就把平面恢复成立体了。 她又捡过来一个花圈,变形的纸扎花在她小巧灵便的手上重新盛放,底下裂开的木头支架也被她三两下修补好,花圈又能站起来了。 有人感叹:“我怎么觉着她修好的这几样比外头卖的有灵气呢。” 急晕头的家属们哪懂灵气是什么,他们眼见着修好了纸扎的那家人将祭品搬去给死人“过目”,死人面容一瞬间变得安详了许多。 这一上午,秦悠都在修补死人们亲自踩坏的祭品。 能为之发动一场混战的祭品,死人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眼见自己的祭品修好了,它们最后的那点惦记也平息了。 秦悠收红包收到手软,吃水不忘挖井人,她顺带着给混在人群中替她造势的尤老师做了波宣传,谁有算命算运势的需求尽可以加尤老师的联系方式。 于是从这天下午开始,尤浩戈变得忙碌起来,掐掐算算的手指头就没停下来过。 他俩赚钱赚开心了,剧组主创们可开心不起来了。 昨晚那事一闹,张导第二天都没敢进火葬场的大门。 尤其在看到那满地纸扎残骸之后,想象力超级丰富的大导演脑补就停不下来了。 尤浩戈以为他至少会来问问自己这个坐镇大师要怎么办,结果张导在宾馆里闷了两天,许是自我开解成功了,再见面时能看得出他没那么害怕了。 剧组恢复拍摄那天,尤浩戈看天色尚早便带着秦悠和沈青杨去市区溜达一圈,再给约好的两个客户算算命选选新家的风水装饰品。 他们回来时太阳还没落山,隔着老远,仨人就看见火葬场上空阴云密布。 沈青杨看看自己头上,再看看天气预报,天气好着呢。 尤浩戈脸色铁青,一脚油门直接开到火葬场门口。 一道没有遮挡的铁门分隔出两个世界。 外面岁月静好,里面阴风大作。 尤浩戈推动铁门,没有上锁的大门竟纹丝不动。 秦悠帮忙推门,手刚摸到铁门便下意识缩了回来。 夏季总是温热的铁门此刻仿若寒冰,触一下就能冻到骨头里。 沈青杨心思一动:“张导不会又使出他那招以鬼治鬼了吧?我听说他后请来那个很厉害的小鬼一直没有送走。” 尤浩戈气得踹一脚铁门:“自己作死能不能别带那么多无辜。” 火葬场里没有凶鬼,游魂野鬼却多得是。 修行人士从不主动招惹它们主要是因为它们没什么危害性,但这里头也存了点能不惹麻烦就别惹麻烦的私心——老实鬼炸起毛来往往比恶鬼厉鬼更恐怖。 把一个专门欺负鬼的鬼放到这种环境里,那可不是一两个老实鬼炸毛那么简单。 人鬼两殊途,谁先越界谁就要付出代价。 眼下犯规的是张导一个,被困在火葬场里的却是整个剧组。 尤浩戈指挥沈青杨将附近所有店铺的纸钱元宝香烛都买下来。 炸毛的游魂野鬼也还是游魂野鬼,乱动它们依旧会扰乱轮回,这样的因果谁都承担不起。 想救人只能从治鬼的鬼入手,先把它清理走,再奉上大量祭品,说不定能给剧组全体换回一条生路。 沈青杨这体质进去等于送死,尤浩戈在门口画了个圈,让他蹲这烧纸,天塌下来也别跨进大门。 尤浩戈和秦悠配合着攀过铁门,强行闯进火葬场。 一进到里面,秦悠先被狂风吹了个跟头。 纸灰打着旋儿反复席卷整个火葬场,他们这才意识到头顶的阴云其实是那积聚数年的纸灰。 前几日打过架的尸身均已火化,新来的死人们还没有完成跨越生死的心理过度,如今阴气大盛、落日余晖被纸灰遮蔽,它们大白天就诈尸了。 阴风怒号,鬼啸连连,诈尸遍地。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秦悠戴上泳镜,眼睛可算能完全睁开了。 她看向尤浩戈,尤老师那呆板大眼镜丝毫起不到保护作用,纸灰从边边角角落进眼里,那双好看的眸子被刺激得一片猩红。 她赶紧掏出一副半成品牛眼泪泳镜——余下的过期货就只够填充一个眼镜片。 她摘掉尤老师的眼镜,换上泳镜,再给他来个逛街时买的可爱大口罩。武装完毕,俩人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他俩刚进来尚且如此,剧组其他人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秦悠一眼望去没看见几个能保持直立的。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们分辨人与鬼,人都在地上呢,他们只管在不停流窜的鬼影里寻找阴气最重的那个。 偶尔遇上个到处溜达的死人,一脚踹趴下就够它们扑腾一阵了。 鬼魂们发现又有两个不自量力的活人进来,全都围拢上来。 尤浩戈和秦悠都很清楚对普通亡灵动手的后果,所以俩人选择了保守劝退。 两瓶“蚊香”一通上电,围拢过来的鬼魂们全都捂紧了口鼻。 它们不是凶鬼,没有那么浓烈的杀性。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分兵两路。 秦悠捏紧蔬菜换来的符咒,一步步穿梭在重重鬼影之间。 越往火葬场中间走,阴气越是浓重。 秦悠呼吸愈发沉重,她看看消耗远比预期快得多的“蚊香”,还是强撑着加快了脚步。 焚化炉位于火葬场最西面,是一个单独的屋子。 长长的走廊是家属送别离世亲人的最后一段路,里面拐过去就是电子焚尸炉的操作小房间。 这会儿没有等待火化的尸体,却有许多自行滑动的铁架子床。 秦悠站在门口朝里瞄了一眼。 一抹纯黑的影子被那些尸床逼得拐进了最里面。 秦悠想追上去,外面的尸床一张张拦在她前面。 大量阴气喷涌而出,好几道声音层层叠叠响起,有男声有女声有童声,或苍老或稚嫩或阴柔或粗犷,在这空旷的走廊中回荡不绝:“活人莫管鬼事,退。” 第100章 不停烧纸的沈青杨发现火葬场上空的黑气正在慢慢消散,他试着给秦悠和尤浩戈发信息,居然发送成功了。 尤浩戈先回到门边,怎么都拉不动的铁门轻轻一拽就开了。 陆续有剧组的人踉跄着逃出来。 一个个灰头土脸,面色青白。 沈青杨按照尤浩戈指示,在门口给他们发符水。 符就是秦悠练手的驱鬼咒,符水没有丁点作用,纯粹是想看看谁不想喝。 那么多的鬼,难保有一两个附在活人身上不想出来的。 张导出来得很快,看上去没有多受刁难,就是吓得不轻,神智都有点不正常了。 沈青杨紧抿双唇假装没认出他来。他现在不想跟这个大聪明说话,他怕自己压不住火给人揍一顿。 最后出来的是秦悠和尤浩戈,他俩得把倒一地的死人们搬回停尸间,再把晕倒或吓软的活人们架出来,余下的卫生问题就留给剧组和火葬场的卫生员吧。 剧组彻底瘫痪,尤浩戈的房门快被排队求符求算运势的工作人员挤掉了。 尤浩戈不胜其烦,再熬一锅心理安慰符水,管饱随便喝。 每次有人来,先喝水再说话。 灌一肚子水的人们哪还有力气说话,各回各屋挺尸去了。 把闲杂人等都打发走,尤浩戈叫来了张导。 张导很局促,一见屋里三堂会审的阵仗,脸色又白了两个色号。 秦悠问他火葬场这事是怎么引起的。 张导支支吾吾不肯说。 沈青杨清了清喉咙。 张导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尤浩戈那张脸比平时板得更严肃了:“不想哪天莫名其妙横死就老实交代。” 张导狠狠打个寒颤:“这么严重啊?” 尤浩戈冷哼:“不只是你要走背运,剧组有一个算一个,谁因此丧了命这笔账都会算到你头上。” 张导一个劲拍大腿:“这事不能怨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眼见对面仨人谁都别不信他,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那天见识过死人诈起,他心里惴惴不安,便偷偷向他相熟的大师打听。 张导会选尤浩戈来坐镇,一是因为尤大师最近在圈子里的名气大盛,很多大明星盖章认可这是个真有本事的人,加上他在玄易任教这一身份,出点啥事也不怕没人兜底。 二是尤大师他便宜,事还少。 可说到底张导跟尤浩戈没打过交道,这人到底几斤几两张导心里没谱,遇上大事他更倾向于向信得过的大师求援。 说来也巧,那位大师就在附近城市,得知这边有死人诈尸就承诺过来看看,让张导先停工两天。 张导:“今天一大早我收到大师信息,说是可以照常开工了。我带着人一进去就出事了,为什么会出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尤浩戈:“你没放出自己养的小鬼?” 张导嘴角抽动,瞥了眼沈青杨。 沈青杨挺直腰杆,一点不怕得罪人。 尤浩戈:“你周身鬼气缭绕,有点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你常年供养邪物,而且不只一个。” 张导的冷汗哗哗直冒。 尤浩戈:“人的气运是恒定的,养鬼看似兴旺了你的运势,实则不过是把你后面的福气透支了。等你自身的气运消耗完,你还拿什么供养那些要命的祖宗,嗯?” 张导神情大变,苍白的嘴唇颤啊颤:“大师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尤浩戈嗤笑:“大师把底交给你,你还光顾他的生意吗?” 张导的腿颤得跟过电似的。 秦悠给他看前阵子在小镇上收集的婴鬼资料,玄易和苏家顺着这条线索揪出好些雇佣婴鬼的人,其中三成不是家破就是人亡。 这才十年而已,时间再长些,所有雇佣过婴鬼之人都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张导面无人色,颓败地瘫在地上半晌无语。 他们仨也不劝他,由着他去消化自己酿成的恶果。 张导呆滞了好久才像回魂一样,跪到尤浩戈身前求他救救自己。 尤浩戈:“先说说那位大师吧。” 如果是张导放鬼进火葬场,充其量是个无知者胡闹闯出了大祸。 那位大师能帮张导养鬼,还请来更厉害的小鬼赶跑不听话的小鬼,不可能对玄门术法一窍不通。 而他今天这一手说明他也不可能是什么高人。 大概又是个混迹名利场捞钱的半吊子。 张导把大师的联系方式推给尤浩戈。 尤浩戈转手发给白校长,再把这位的“丰功伟绩”一说,白校长气得肺都要炸了。 听到白校长发来的语音咆哮,张导都快休克了。 “尤大师,我呢我怎么办?还有我们这部电影,还能继续拍吗?” 尤浩戈不冷不热瞥他一眼:“拍啊,为什么不拍?不是你搞出来的麻烦你心虚什么。” 张导指指自己心口,从衣领里拽出个迷你小娃娃吊坠。 尤浩戈:“玄易会派专门人来跟进这件事,我只管剧组坐镇。” 张导满面愁容,显然是光想自己下半生怎么办,没心思再想电影怎么拍了。 尤浩戈给秦悠使眼色,秦悠拿出一块雕刻精致的平安符牌。 张导两眼放光,出高价买下来,如获至宝捧着走了。 房门一关,沈青杨问秦悠:“那不是你拿棺材板练习新刻刀雕出来的么?” 秦悠:“那就是个定心丸,他越担心反倒越容易出事。” 张导养鬼是不争事实,透支的气运无从逆转,往后多做善事说不定能挽回一二。 他养的不是婴鬼那种日常害人的小鬼,倒也没到穷途末路。 棺材板刻成的符牌也能起到一点保平安的作用,张导不作大死的话足够用了。 至于收费,就今天火葬场那阵仗,收他再多钱都不过分。 秦悠分了一部分给沈青杨算作买纸钱元宝的成本。 沈青杨没要:“又不是给你花的钱,哪有从你这赚回来的道理。” 沈青杨晃晃手机,他刚拉了个临时群,剧组谁喝了出火葬场那碗符水都得给他转钱。 他还特意备注:尤大师说的。 尤浩戈:“……” 他左瞧瞧右看看:“合着就我没赚到钱呗。” 出力最多收获为零的尤大师自闭了。 ~ 风平浪静了几日,剧组成员缓过劲来,眼见火葬场每天都在正常运营,出来进去那么多人谁都没事,便也慢慢壮起了胆子。 秦悠由衷敬佩,不愧是从小见鬼见到大的,心理承受力弹性十足。 张导在配合过玄易的调查之后也稳定了心神,重新抓起电影的节奏,不过很多原定要在火葬场里拍摄的夜景都改成了搭棚拍摄,多出来的置景费据说是张导自掏腰包。 拍摄进程过半,剧组要转场了。 小贾饰演的主角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后辞职回乡下老家休养,正赶上老家火葬场唯一的老工人摔伤了腰,一时寻不到能替班的人。 火葬场辗转找到主角,求他帮忙顶一阵子。 小贾不得不重操旧业,还得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学徒工。 乡村生活片段拍摄十分顺利,选景在山清水秀的偏远山村,有山有树有池塘,鸟叫蝉鸣生机勃勃。 剧组租了村头的一大片空地搭起木板房,饭食是向老乡购买的大锅农家菜,每家风味都不一样,好吃得很。 鸭子如同回到了老家,成天跟村里的鸭群混在一块,偶尔还会带鸭群回来讨要小零食,靠美食攻略进阶成了鸭群的首领。 趁剧组赶拍日常桥段,尤浩戈领着秦悠进了大山。 像这种很有原始风貌的山林,每年都会有几棵被雷劈废的树木,离村子近的往往会被捡柴的村民拾回家去烧火,他们得往深山里钻,说不定能寻到些适合做符牌串珠的好木料。 沈青杨跟过两回,体能实在跟不上,而且尤老师的木剑至多能坐两个人,再多一个就得全员步行,反倒拖慢了向深山探索的进度。 于是沈青杨留守剧组,正好也可以盯住张导,省得这位大聪明拍拍脑门又想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点子。 这天剧组要拍一场钓鱼的戏。 小贾主角坐在池塘边上垂钓,几个毛毛躁躁的半大孩子在池塘边打闹。 有个孩子调皮地朝水面丢了块大石头。 水花翻起,即将上钩的鱼儿被惊跑,主角却在荡开的水波间看到了一红一白两道鬼影,正是曾经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二位女鬼姐姐。 主角仓惶起身,不料却被板凳绊住跌进了池塘。 秦悠和尤浩戈生怕落水戏份出纰漏,掐着点赶回来。 小贾朝他们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按照张导指令背摔进池塘。 一大朵水花拍起。 秦悠揉揉眼睛:“我好像看见了一道红影。” 尤浩戈也揉揉眼睛:“我怎么看见的是白影呢。” 二人对视一眼。 嘶。 第101章 这附近有许多池塘,水都不深,下起雨来会有鱼儿冲进稻田。 秦悠没想到自己没等来下雨捞鱼,却先捞起了大活人。 小贾的腿抽筋了,越扑腾离岸边越远。 负责水下拍摄的摄影师把摄像机递给岸上的助理,一个猛子扎下去捞人。 然后就变成两个人都抽筋,谁都上不来的局面。 秦悠制止更多人下水送人头,站岸边一渔网抛下去。 落水组合被一网打尽了。 一群人围着被救者,尤浩戈则蹲到池塘边上,撩起水来嗅了嗅。 秦悠和沈青杨一左一右蹲他旁边。 秦悠抖抖渔网,上面还挂了两条白鱼。 沈青杨问:“这么浅的池塘不会也有……” 他回头瞥一眼剧组的人,没有说出“水鬼”二字。 尤浩戈和秦悠一齐摇头,这里的水塘冬天就枯了。 枯水是困不住水鬼的。 秦悠找出一张问路符,在水面上晃啊晃。 符纸毫无反应。 沈青杨看向又领着小弟们回来要饭的鸭子:“那是有妖怪?” 尤浩戈不置可否,池塘里的鱼基本一年换一批,这么短的周期不太可能生出妖邪。 不过万事无绝对,这里山好水好人还少,有那么一两个小东西得了机缘也未可知。 小贾腿脚上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痕迹,肌肉痉挛得厉害,一看就是真抽筋了。 摄像师脚上有破损,据他说是着急救人蹬到了水底的石头。 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 尤浩戈要来两个人的八字给他们推了推运势,没有异常变动。 秦悠站回到刚刚的位置,回头望向身后。 后面是稀稀拉拉的树木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没什么能在翻起的水花上映出红白两色。 小插曲过后,同一场戏还得重拍。 小贾不停揉捏抽过筋的腿。 摄像师的伤脚不宜下水,他叫来助理,指导他下水拍摄有哪些注意事项。 尤浩戈背手听半天,忽然来上一句:“让我试试呗。” 摄像师一怔,表情略显为难。 尤浩戈淡淡一笑:“我不一定能拍好,但肯定保得住你的装备。” 摄像师咬咬牙:“行,尤大师您下去试试,不习惯就还是我们来。” 尤浩戈换上他旅游穿那套背心花裤衩下了水。 摄像师小心翼翼递上做过防水处理的摄像机。 普通人拎着都费劲的大家伙到了尤浩戈肩上成了个塑料玩具,尤大师一溜踩水在池塘里撒花。 摄像师看得直咧嘴,真想借渔网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捞回来。 没成想尤大师自个儿把摄像机送回来了。 尤浩戈:“我累了,还是你们来吧。” 摄像师&助理:“……” 剧组拍摄照常进行,尤浩戈缩着一只脚蹦跶回自己的队伍里。 秦悠以为他受伤了。 尤浩戈嘻嘻一笑,张开脚趾。 一小截骨碴掉到了地上。 椭圆的薄薄一片,断口还算齐整,边缘残留着极微量的血色。 尤浩戈:“摄像师踩的就是这个。” 沈青杨盯着看半天:“猪骨头?挺像棒骨横截面的。” 秦悠不这么认为,眼前这块骨头比猪棒骨粗多了,也许是牛的?。 尤浩戈:“你们的眼力不错,认知还差一点。” 他拿起那截骨头在俩人眼前晃一圈,再在他们的小腿上比量两下。 二人的脸色立变。 秦悠:“人腿骨?” 尤浩戈挑挑眉梢,不置可否。 秦悠接过骨碴仔细观看,确实跟她接触过的整根人腿骨很类似。 沈青杨说话都不利索了:“池塘里埋死人了?不对,谁家死人骨头是这样一小片的?” 秦悠望向池塘,后面不远之外就是延绵的深山,再蠢的凶手把也不会把死人埋在那么浅的池塘底下。 人骨能切这么薄一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必呢。 尤浩戈将骨头侧过来给他们外层的颜色:“这骨头有年头了,不是近代产物。” 二人松了口气。 尤浩戈又说:“我在古书上看到过一种阵法,布阵用的就是人骨的切片。” 他在沈青杨的四肢、胸前、头顶各点一下。 沈青杨毛骨悚然。 剧组有无人拍摄机,尤浩戈借来拍了个区域全景。 秦悠越看越觉得池塘分布像个膨胀了的人体模型。 她问那个阵法是干嘛用的。 尤浩戈:“用法很多,可以是镇压地底的邪祟,也可以困住某一区域的亡灵,具体要看布阵者要做什么。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晦暗:“布阵的材料要从活人身上取,阵法才能起效。” 艳阳当头,秦悠却遍体生寒。 ~ 古往今来,以人体为材料施法布阵乃至做法器都不是稀罕事,前提是用死人尸骨。 人死如灯灭,魂入转生,尸身不过是个存不久的破烂皮囊。 不过人类终究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的物种,尸骸用好了也能发挥大用处。 可是以前的人们讲究入土为安,谁愿意死后被肢解被曝尸呢。 得不到逝者及家属的应允,又急着以人体布阵施法,偷尸体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再后来,杀人取尸的极端情况也偶有发生。 渐渐地,与人体相关的所有术法都被正道禁用。 但这些术法本身是正道正统,很多世家都有类似的术法传承。 从活人身上取零件的,一向都是邪门歪道。 邪术很少用在封印上,毕竟被封印的那些东西都是邪术师的宝贝。 能被邪术制住的早被他们收为己用了,邪术制不住的不管就是了,没必要费事布阵。 所以这阵法底下是什么,尤浩戈也猜不到。 秦悠:“要不要去其他池塘找找看?” 尤浩戈摇头:“这一块出土就意味着阵法被破了,咱们没必要费事去找其他布阵材料,还是想想从阵法里出来的是个什么吧。” 谁都不知道这块骨头是什么时候破土的,也许是摄影师那一脚,也许是很久以前。 纠结这事没意义更没结果,秦悠调整心态,又蹲到池塘边上看小贾扑腾起来的水花。 小贾二度落水,水花翻起落下,把他狠狠拍进了水面以下。 早有准备的工作人员立刻下水捞人。 秦悠又在那散开的水花间瞄到了一点红。 提心吊胆的一场戏反反复复总算赶在日头落山前拍摄完毕。 秦悠舒了口气,捧着盒饭坐在池塘边上发呆。 鸭子领着一群小弟摇晃着尾巴在她面前路过。 秦悠一把揪住鸭子那有点秃的尾巴。 鸭子歪过头来,满眼都是“给我留点面子鸭”。 秦悠瞅瞅其他鸭子:“天黑了还不回家?” 一群鸭子嘎嘎嘎,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 秦悠扶额,身边不正常的生物太多,她都忘了正常的小动物什么样了。 鸭子扑扇翅膀。 鸭群立马鸦雀无声。 秦悠瞅瞅鸭子。 鸭子也瞅瞅她。 秦悠:“行吧,你玩去吧。” 鸭子扑扇翅膀,领着嘎嘎的小弟们跳进水塘。 秦悠紧盯鸭子们扎猛子抓鱼时掀起的小水花,再望一望身前身后。 剧组这边什么都没有,那会不会是山上的什么东西被映出来了? 她研究了半天光的反射折射,顺着池塘画一条直通山上的路线。 正好吃的有点撑,她扛上大包独自出发。 尤浩戈叫她:“去玩带上我呀。” 秦悠看看正在筹备夜戏的剧组,明知此地有古怪,尤大师还是留在剧组坐镇比较好。 尤浩戈目送秦悠远去,朝池塘里丢了块石头。 被砸了屁股的鸭子急匆匆上岸,领着小弟们护送秦悠上山。 ~ 山间夜色有种朦胧的神秘之美,雾气下沉环绕树丛,没有平地那么湿热,多了几分怡人的清爽。 秦悠白天没走过这条路,生怕迷路,她沿途系上了荧光布条。 越往深处走,空气湿度越低,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凉意。 秦悠又取出那张问路符,没等她晃,符就烧起来了。 秦悠一甩手,火光高高飘起轻轻落下。 秦悠定睛望去,火光消失前照亮的似乎是个几乎磨平的小土包。 乍看很像山中地面的正常起伏,可如果发散一下思维,那也可以是个年头多的小坟包。 秦悠插了三支香,翻出小铲子开始挖土。 土包远比正常地面松软,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挖下去半米多深。 一股熟悉的腐朽气味混杂在泥土的腥气里。 秦悠皱起眉头,还真是个坟包? 听附近村民说,早些年山上确实葬过不少人,年深日久的,具体位置很难找准也就没迁坟更没有后人来添土祭拜了。 她不会是把人家正经下葬之人的坟给刨了吧? 三支香烟气缭绕,盘亘在土坑上久久不散。 秦悠看到有那么一瞬,白烟凝成了两个模糊的字:救我。 第102章 青烟随风散,鬼气袅袅来。 秦悠脊背直冒凉气,手里的铲子挖得更快了。 深至一米有余,铲开的土中露出一块红色布料。 秦悠心头颤了颤,掏了根棺材钉握在掌心。 布料是最喜庆的大红,秦悠看在眼里,内心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看布料的成色和工艺,明显是现代货。 村民言之凿凿,近几十年来都没人往山上落坟了。 秦悠拍拍正在带领小弟积极挖坑的鸭子。 鸭子停止挖掘,可它那帮小弟们疯劲上头刨得正起劲,一群小短腿拐来拐去踹啊踹,竟从土中扒出一红一白两条缎带。 红缎遮头顶,缘结生死情; 白锻踏足下,腾云别乡林。 这是正统的结阴亲礼法,秦悠在书上看到过。 问题在于结阴亲的规格甚至要高于活人娶亲,活人尚且讲究个婚房,死人怎么连一副合葬的棺材都没有? 阴亲既成,视为夫妻同葬,现在挖出来这位看身形貌似是男方。 女方呢? 鸭子大军把表层浮土扒拉得差不多了,原来那块红布是盖在尸身上的锦被。 她掀开被子,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后脑勺。 秦悠往下瞅瞅,后脑勺连着的是后背。 还好不是他自个儿把脑袋转下去的。 秦悠拍拍心口,有心把土埋回去。 又一想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救我”,莫非是这位脸朝下埋的死人发出的求救? 她搬起男人的头颈,想先扶他坐起来再给他翻过来,未曾想这位的脑袋一移开,下面竟还有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看那硬朗的面部线条,喉上的凸起,居然也是个男人。 秦悠有点反应不过来,同性结阴亲的先例不是没有,可这二位无论规制还是葬法都透着诡异,有那么点强制捆绑销售的意思。 秦悠试探着问:“谁求救呢?” 两具男尸都没有反应。 秦悠:“我可能是挖错坟了,这就给你二位埋回去。” 一捧土未曾落下,两具男尸同时睁眼。 底下那位满面狰狞双眼血红。 上面那位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秦悠挠挠腮帮子,一铲子土泼底下那位一脸,空铲子回扫正拍上头那位面门上。 两具尸身同时停滞了一瞬。 秦悠趁机从土坑里爬出来。 上头那位侧身倚着坑壁,底下的直挺挺坐起。 虽是同款凶神恶煞脸却生动诠释出什么叫貌合神离。 秦悠摆弄着棺材钉,看来她没急于钉住它俩的决定是对的,这里头有一个是真在求救,而另一个则是它求救的因由。 她打算静观其变,分辨出谁好谁坏再说。 可鸭子没给它俩自我表现的机会,翅膀一呼扇,鸭群冲上去就是一顿大翅膀子狂抡。 秦悠光是看着都脸疼。 鸭子很懂见好就收,眼见两个死人都要发飙,它大叫两声,鸭群集体起飞,落在坑边蹬掉的土差点给那二位埋回去。 被土砸得摔作一堆的两具尸体你推搡我我扒拉你,上面那位的战斗力要强得多,三两下将底下那位打得面目全非。 秦悠一指作威作福的男尸:“给我揍它。” 鸭子嘎嘎叫着飞过去,小短腿狂踢,给上面那位来了个满脸花。 下面那位逮住机会狠狠揍了男尸肚腹两拳,扑腾着不怎么灵便的四肢往坑外爬。 男尸气急败坏,揪住它的衣领狠狠甩回坑底。 秦悠上吊绳上拴坟砖,一个大甩抡过去,男尸的头好悬没被打掉。 下面那位锲而不舍往上爬。 秦悠抡坟砖给它打掩护。 男尸宁愿挨打也要把下面那位拖回坑里。 秦悠探手拉了下面那位一把,另一手上的坟砖前挥挡住男尸。 下面那位两条腿都搭到了坑边,借着秦悠的力道猛一较劲。 秦悠只觉一股巨力将她拉得失去了平衡,朝坑底栽去。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死人不会控制力道造成的非故意意外。 紧接着她就发现是她把死人想得太善良了。 下面那位成功出坑,撒开她手的同时,一脚踹在她后背上。 土坑边缘本就松软难借力,秦悠那只手还抡着砖头,连个调整的间隙都没给她,她就跌了下去,顺带砸倒要追出逃那位的男尸。 秦悠挣了两下,男尸抱住她的手臂犹如铁钳。 它也不追跑掉那个了,抱着秦悠阴森怪笑。 秦悠恍然,这是有一个陪葬的就行,是谁无所谓啊。 她一胳膊肘顶在男尸颈侧,让它来个大脸朝天。 坟砖划出的抛物线被上吊绳强行斩断,径直落下来,在男尸脸上拍了个瓷实。 不给男尸喘息之机,秦悠一直握在掌心的棺材钉插进了它的胸口。 男尸立马不动了。 秦悠推开它,坟砖抡起来,照着跑出十几米那位的后脑勺投掷而去。 那位吭都没吭一声就被砸趴下了。 ~ 尤浩戈没想到他俩成天往山里钻,什么都没捡着,秦悠自己出去一会儿就绑回来俩。 看看那二位身上的大红喜服,尤老师的表情有些微妙。 沈青杨一回来就被这二位的惨不忍睹震惊了。 沈青杨:“这死人挺新呐,要不是这脸奇形怪状的,我还以为是活人呢。” 尤浩戈:“比火葬场诈尸那些旧得多,它们沾了点此地风水和阵法余威的光,尸身腐坏比较慢。” 不过再慢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想查就总有线索可寻。 转天一早,剧组后勤几位工作人员借着等大锅菜出锅的机会跟村民们攀谈,先说剧组过几天又要去火葬场拍摄,再提市区火葬场遇过的恐怖事,夹杂听来的各种耸人听闻传说,最后补上一嘴冥婚阴亲。 整个闲聊过程自然不做作,有的村民自然而然顺着未尽的话题接了下去。 “结阴亲啊我们这还真有,百十年前很常见的,现在不多喽。” 不多不等于没有,但追问下去就没人肯多说了。 套话不成,秦悠换了个思路。 夜里领着被她拍脸那男尸在各个村口溜一圈,张罗着“我媳妇跑了”。 隔天再领着被拍后脑勺那位游街,那一晚村民们的梦里都是没完没了的“救救我”。 剧组的闲聊小分队再提一提尤大师如何孤身勇闯火葬场救下所有人,让村民们知道剧组里就有一位现成的高人。 终于,有村民找上了尤浩戈,遮遮掩掩,到头来还是被尤浩戈套出了实情。 被拍脸那位两年前离世,未婚没对象,受本地风俗影响,家里人想给他配个阴婚。 死者最初给家里托梦只是叮嘱父母多多保重、自己不孝要走了云云。 许是家里人提阴婚提得多了,死人就惦记上了,从被动配婚变成了主动索婚,成天给家人托梦让他们快点给自己找媳妇。 可阴婚哪是那么好配的,就他们这个小地方,活人内部消化都费点劲,更别说死人了。 死人成天催,活人受不了了,就想从外地买个差不多的应付一下。 谁知尸体送上门了才发现是个男的。 退吧,中间人拿了好处早跑没影了。 这又多出来一具尸身,不赶紧处理怕是会招来麻烦。 在死人又催过几遍之后,家里人冒险将这具男尸跟它埋到了一块。 尤浩戈问起为什么要埋在山上,为什么不放棺材,为什么自家死人脸朝下。 家属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看尤大师的眼神愈发敬畏。 尤浩戈作不耐烦状催促。 家属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正经配阴婚的一对新人要装棺厚葬,埋在哪都行,火化了埋骨灰也没问题。” 可他家这是两个死人都不乐意,只能原身埋进山里,老人们说山上有祖先庇佑,能化解孽缘终成良配。 不放棺材是为了让尸身多接地气,意为多多接受祖宗的教训好好“过日子”。 自家那位脸朝下埋才能镇得住另一个人。 秦悠听得直想笑,看来老祖宗没能调节好这对夫夫的矛盾,一个为了逃跑不惜坑害救它的人,另一个硬被家里配阴婚的观念催生出了“必须有个媳妇”的执念。 两个都是倒大霉的人,死了也没得消停。 等这家人离开,尤浩戈取出那片人骨切片。 秦悠挑眉:“这不会就是他们信奉了几辈人的老祖宗吧?” 尤浩戈皱紧眉头点了点头。 有什么是邪修非要镇压的? 不值得他们收走的,也不能随便乱跑的。 以前活人的婚配尚有不少强扭的瓜,死人恐怕就更多了。 而死人的反抗往往比活人更激烈更极端。 想赚配阴婚的钱,配对速度要快,还得让每一对新人都“满意”。 而活人哪分得出满意和说不出不满意的区别,阴婚配成不来找家属诉苦就是良缘呗。 殊不知不满意的那些对儿根本没有诉苦的机会。 如今阵法被破,那些被镇压多年、相互折磨多年的亡魂们是在得到解脱后各走各路,还是化成怨鬼伺机报复呢? 尤浩戈不停搓脑门,他这是又给玄易找了个大活儿,那么多对怨偶亡灵光是超度就得以年计算,更别说还得先把它们找出来。 至于新出土这二位,它们不是被阵法镇压,而是下面的求救者被上面的死人给克制住了。 面对面埋尸,本就有上位镇压下位之意。 他们的魂魄早已脱离尸身。 余下的不过是两股凝聚不散的执念在较量。 第103章 剧组并不知道大师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因此隔天转场去火葬场时,所有人都挺有干劲。 这边火葬场院子超大,剧组全体站进去连个角落都没填满。 张导领着几位主创去挑选拍摄区域。 尤浩戈懒洋洋倚着树,一脸的没睡醒。 秦悠买了点街边小吃回来,分给他和沈青杨。 剧组今天起大早转场,后勤还没找到大批量采购早餐的地方呢。 住宿也不乐观,剧组原计划是包场附近两家小旅馆,除了几位主演和导演,其他人两人一间挤一挤能住下。 可最近回乡祭祖,参加亲友葬礼的人特别多,旅馆得优先接待那些半熟脸,谁让人家是小旅馆的长期固定客源呢。 沈青杨:“我听说大概率要折回村子那边住,这边连个搭房的空地都没有。” 秦悠:“回去住也挺好,过两天要连下好几天的大雨,正好可以去摸鱼。” 应和她这话似的,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空气湿度一下子就升上来了。 张导立刻召集人手去他选好的场景拍两场阴天的戏。 秦悠瞄一眼告别厅那边正在进行的葬礼,院子大就是这点好,剧组可以在火葬场上班时进行拍摄,剧组打扰不到家属悲伤的送别情绪,还能仗着人多壮壮自个儿的胆。 半天制的火葬场下班了,剧组也拍完了。 张导轰鸡崽似的催着大伙上车回村,阴云几乎压到头顶,再慢点怕是会被暴雨拍在泥泞的半路上。 一天一夜的大雨洗刷了所有人的疲惫,周边池塘集体涨水,打远望去能看到鱼群在稻田间蹦跶。 陆续有村民拎着桶去捡鱼。 秦悠跃跃欲试,可剧组里没有大桶。 尤浩戈铺开她的渔网,跟沈青杨一人拎两个角。 仨人斗志昂扬杀进水流没过膝盖的无人耕种野田,一条鱼没捞着呢,沈青杨那双贵得吓人的鞋就被大泥拔走了。 秦悠满脸黑线:“你穿鞋进泥地啊?” 沈青杨很郁闷:“我想换雨靴,这不是没有么。” 一个没穿鞋的,一个被迫光脚的齐齐看向没吭声的尤老师。 尤浩戈抬起大脚丫,光溜溜的脚底板绑了两根更光溜的宽竹片。 尤浩戈:“比光脚踩泥省力,还能避免被硬物扎到脚。” 沈青杨:“出发前你怎么不说?” 尤浩戈:“就找到这两条。” 沈青杨:“……” 秦悠抹一把脸:“尤老师,我们没有竹条,可我们棺材板管够啊。” 尤浩戈醍醐灌顶:“那咱回去?” 秦悠瞅瞅来路的距离,果断拒绝。 沈青杨丢了鞋,这么回去更不甘心。 这二位闷着头噘着嘴往草稞子里钻,尤浩戈只好舍命陪君子。 这不,第一把抓上来的还是鱼,第二把就变成了带纹身的小可爱。 沈青杨一个激灵,把惹不起的纹身蛇扬出去老远。 纹身大佬在半空中疯狂吐信。 怎么看都像在骂街。 前车之鉴过于刺激,仨人转战到泥地中间,这边鱼少,但每一条都能看得清楚,不怕再摸出点吓掉魂儿的物种。 鸭子领着它的小弟们不知从哪钻出来,这边吃一嘴那边吞两条。瞧见渔网上的大鱼,鸭子两眼放光。 秦悠按住冲过来的鸭子,给它来个手动转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边鱼多。” 鸭子奔着捞出过蛇的草稞子就去了。 半天下来,渔网被鱼压得快要拎不动了。 三人心满意足往回返,路过沈青杨丢鞋那地儿,尤浩戈探手进水里摸啊摸,神奇地把鞋扥出来了。 沈青杨惊喜交加,虽然这鞋被泥糊得都认不出来了,他还是对尤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尤老师很谦虚:“啊,我就是看有个带纹身的玩意在脚底下,怕踩着人家。” 沈青杨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急忙把鞋扔出去。 鞋摔在泥水里,鞋帮上的大泥巴掉了许多。 秦悠哭笑不得给他捡回来。 沈青杨看看都是泥巴根本藏不了活物的鞋,看看尤浩戈那似笑非笑的脸。 一连串鸭子的嘎嘎大叫应景地响起。 大明星把渔网往尤浩戈身上一挂,抱着鞋气呼呼走了。 剧组不少人都去捞鱼,秦悠和尤浩戈回来时,大伙正在盘点各自的战利品。 都是用衣服兜回来的,数量不多,加在一块倒也够剧组吃上两顿。 一直没捞着自己开火的后勤们忙着起火架锅,配上从农户那买来的新鲜蔬菜,香味勾得所有人食指大动。 尤大师和他的拎包小妹作为鱼量贡献王者,剧组专门给他们烧了一锅,最肥的两条鱼都在这口锅里。 秦悠抱着碗蹲在锅边眼巴巴等着,一扭头,不知何时脱离鸭群溜回来的鸭子也眼巴巴等着呢。 秦悠戳戳它凸出来的嗉囊。 鸭子侧翻到地上,没有半锅鱼汤起不来那种。 尤浩戈给它盛了半盆饭,只等锅开浇鱼汤。 去池塘边刷鞋的沈青杨卡着时间回来。 尤浩戈给他也盛了半盆饭。 沈青杨连连摆手,嘴上喘得说不出话来,手却一个劲朝池塘方向指。 秦悠:“出事了?” 沈青杨使劲点头。 ~ 池塘旁边围了好些个人,有剧组的也有附近村民,看打扮都是出来摸鱼的。 两个小年轻躺在地上,面色惨白额头冒汗,身体在不停颤抖。 池塘到村子、到剧组都有很长一段路,这边到镇上也都是土路,才下过这么大的雨,开车都不一定有步行快。 村民在嘀咕这俩人是不是被蛇咬了。 剧组在讨论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尤浩戈给二人号了号脉,再翻翻他们的眼皮:“有阴气入体的征兆。” 剧组众人狂抽冷气。 尤浩戈指挥秦悠和沈青杨慢慢翻动他俩,因为这二人同时也有失血过多的症状。 村民也都傻眼了,被蛇咬会中毒,会出很多血吗?附近没有血迹啊。 二人都穿着长衣长裤,袖口裤腿系紧,一看就是很有经验常来摸鱼的人。 尤浩戈和沈青杨一人扒一个,就剩条底裤。 正面看,俩人一点毛病没有,就是胸膛的起伏时而微弱时而剧烈。 沈青杨先把自己负责这个翻到背面。 所有人都爆发出抽气的声响。 这人背心的位置上叮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的圆润水蛭,红彤彤的半透体表说明它已经吸饱了血。 村民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水蛭。 尤浩戈把这边这位也翻过来,后心趴着个同款吸血的祖宗。 秦悠好奇这玩意是怎么钻到衣服里面的,还精准地咬在后心上。 玄术认为前后心口直通心脉,从这两处流出的血等同于心血。 人的心脏才多大,榨干可能都凑不出这么多血量。 就算是普通血液也架不住这么吸,难怪二人会失血性休克了。 她看向尤浩戈。 尤大师紧锁眉头,手指不停在二人心口上按着。 他压低声音,说:“这两条水蛭有点成精的趋势,所以被先前那阵法误伤,压在地底下很多年。” 本身就是妖邪,又被镇压在怨声载道的尸体堆里,导致它们身体里积聚了过多阴气和尸气。 如今这一吸血,阴气尸气不受控地外溢到这二人身上。 相较于失血,阴气尸气沿后心渗入心脉才更为致命。 沈青杨去打电话协调医院,如果镇上的医院条件不行就往市区送,同时还得联系玄易的医学院,尽快送些特效药来才能救命。 尤浩戈让人把他俩抬回剧组。 送人去医院的最快办法是御剑。 而眼下,他得先想办法取下那两条水蛭。 水蛭发生了细微变异,口器深深刺入人体,传统方法不但不能将其取下,反而会刺激它们进一步往人身体里钻。 这种成了精又没开灵智的妖邪最是难办,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硬来呢,通常只有鱼死网破这一个结果。 尤浩戈:“最好能让它俩主动撒嘴。” 秦悠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牙膏。 尤浩戈尽量撑开皮肤与口器的接触面。 秦悠把牙膏挤上去。 一动不动的水蛭突然发疯般扭动起来。 沈青杨颤着手举着刚刷干净的鞋在后头接着,生怕它们掉地上。 尤浩戈按住同样在剧烈颤动的昏迷小年轻,不让他乱动。 也不知那水蛭到底扎进皮下多深,拔了半天还有一截口器没拔出来。 秦悠再送它一段牙膏。 这下水蛭玩命挣扎,在小伙背心上留了个二指宽的血口,掉进了沈青杨的鞋里。 沈青杨赶忙换了另一只鞋去接那只水蛭。 无论是死是活,这两只水蛭都要给赶来支援的玄易医学院老师们看一眼,这样更有利于对症下药。 沈青杨找来塑料袋把鞋子包紧,再腾出个防水包装鞋。 尤浩戈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棍,下面挂上帐篷,由他御剑带两个伤者去镇上医院。 直至尤大师消失在夜空之中,村民和剧组的人还在啧啧赞叹:“不愧是玄易的大师,不光能御剑,破木头都能飞起来呐。” 秦悠筋疲力尽胃口全无,再香的鱼汤也拯救不了。 看沈青杨也不想吃,秦悠便把一整条鱼夹给了快等睡着的鸭子。 她戳戳鸭子的小脑袋:“吃完饭领着你的小弟们到处转转,再发现类似的危险物种都逮回来。” 鸭子嘎嘎两声,亮出满嘴钢牙。 秦悠捏住它的扁嘴:“要活的。” 鸭子缩回牙齿,闷头干饭。 第104章 玄易的支援来得很快,尤浩戈跟镇上医院的车把人转送到市区医院,交到赶来的同事手里,他便折返回了剧组,一落地就张罗着饿。 秦悠把给他留的那条鱼热了热。 尤浩戈抱着锅就开始吃。 秦悠真怕他扎了鱼刺还得去医院。 尤老师的唇舌仿佛开了挂,再细的刺都别想往嗓子眼里走。 鸭子闻着味又跑回来,脖子上系的塑料袋里装了半兜令人发麻的物种。 尤浩戈接过去瞅瞅,都是些寻常玩意。 鸭子赶紧抢回去,叼到旁边美滋滋吃起来。 这次的小意外改变不了村民们雨后捞鱼的习惯,却成功阻止了剧组摸鱼上瘾的人们再下水。 正好天色放晴,通往镇上的土路稍稍干燥些,大巴车便载着剧组众人直奔火葬场。 车轮压变形的半干泥巴路快把众人的魂儿给颠飞了。 张导一下车就请制片人亲自去落实住宿的事,坚决不肯再奔波在这条要命的土路上。 剧组还要布置一阵,火葬场里仍有宾客人来人往,尤浩戈领着两个小跟班偷溜出来,沿着镇上同样很破旧的曲折窄路四处流窜。 沿街店铺多种多样,离着近的主打纸扎祭品寿衣菊花这类,远一些才是活人生活区。 沈青杨先去买了好几双便宜耐造的布鞋,他带来的好鞋基本都报废了。 等他换好鞋出来,秦悠和尤浩戈还在殡葬用品店门口翻垃圾桶呢。 沈青杨很无奈:“咱这业务不能暂停一个暑假么?” 秦悠翻出几个扎坏了的纸扎,修修补补还能救:“难得专业对口,干嘛要暂停。” 尤浩戈捡出个大麻袋,说是要等火葬场下班去捡人家烧剩下的元宝纸钱。 沈青杨:“……跑死人门口抢它们的钱真的好么。” 二人理直气壮点头,逗留在火葬场里的亡灵都是才得过亲友祭拜的,收到手的钱都数不过来,谁会在意那点没烧干净的零钱和香烛。 把这些无主纸钱都捡走,也省得路过的孤魂野鬼们惦记,间接给剧组省去许多惊吓环节。 于是这场小镇溜达变成了沿街捡破烂,秦悠用捡瓶子卖来的钱买了仨冰棍,仨人蹲在墙角阴影里边吃边看着晒出光影波动效果的大街上那来来往往的人群。 过了正午,火葬场附近的人急剧减少,剧组还在忙碌。 秦悠三人吃饱喝足回来,沈青杨拎了两大兜冰棍给剧组大伙降降温。 制片人擦着汗跑回来,说是借到一块能扎营的地。 看他犹犹豫豫那样,秦悠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制片人说那块地紧挨着镇上唯一的公墓,没人愿意种就成了荒地。今年刚清理出来,打算也扩建成墓地,目前还没有动工。 张导狂拍脑门,肉眼可见脑内温度快到爆点了。 张导:“住公墓边上的荒地还不如住火葬场大院呢。” 制片人咂咂嘴:“你当我没问过呢,火葬场不同意。” 张导:“……为什么不同意?” 制片人:“火葬场说停在那排期火化的尸体太多,怕被咱们乱来惹出纰漏。火葬场方面人员有限,抽不出人手夜里值班盯着咱们,所以咱们夜里也别想进来。” 张导有点火大却也无可奈何,这种小地方,出点状况谁都负不了责。反正他也不敢再在夜里去火葬场拍戏,说住在院里不过是句气话罢了。 剧组要长期夜宿墓地隔壁的消息一经传开,谁都没心情再忙工作。 空地那边要从头搭建正需要人手,张导干脆放假一天,拉着人马去实地考察。 乡间公墓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只看环境比很多城市豪宅都要优越。 秦悠站在空地上能望见不远之外的公墓,墓碑之间相隔很远,不像紧挨城市的墓地那么局促。 尤浩戈选了块好地儿,把沈青杨的大房车开过去。 沈青杨帮着搭了个木板房,一转身找不到自己的车了。 正在给房车做装饰的尤浩戈冲他招手。 沈青杨吓一跳:“你跑车顶上干嘛去?不对,这么大块平坦空地,你为啥非要把车开到沟里去?” 空地临近墓地这边有一条挖一半的大沟,看上去是想在新旧两块墓地间造一条人造小河,让两边墓地的风水都能更旺一些。 沈青杨的房车就停在沟的最里面,离远看只能瞧见个车顶,现在车顶也被尤浩戈扯过来的树杈给盖严实了。 尤浩戈嘿嘿一笑:“我听说这个公墓有一半是土葬。” 沈青杨:“所以呢?” 尤浩戈:“所以咱们得藏隐蔽点,这样尸体半夜出来溜达才看不见咱们。” 沈青杨:“……” 就因为尤老师这句玩笑话,原想去住宽敞木板房的沈青杨挤在了房车沙发上。 秦悠和尤浩戈占据仅有的两张床铺,三人半宿无语。 沈青杨艰难地翻了个身,余光瞄见车窗外有蓝绿色的火光一闪而过。 他腾楞坐起来,一脸紧张。 秦悠也瞧见了:“鬼火而已,墓地很常见的。” 沈青杨拍拍心口刚躺下,又突然坐起来。 尤浩戈打个哈气:“放轻松点,你还没睡到墓地里面呢就这么一惊一乍,开学补考还想不想过了。” 沈青杨顿时垮了脸,裹着薄毯子正要躺回去,那簇鬼火又飘了回来。 沈青杨的嘴唇都哆嗦了:“我我我好像见鬼了。” 尤浩戈把毯子蒙到脸上,含糊地说:“你还是抓紧睡吧,小心你化学老师梦里来敲你后脑勺。” 沈青杨的舌头挨了好几咬,想好好说话也只能吐字不清了:“不是鬼火,是鬼!也可能是僵尸!” 秦悠贴到窗户上向外张望,鬼火已然飘远,残留的光亮依稀照出一道人影。 鬼鬼祟祟,蹑手蹑脚。 秦悠摸摸下巴,她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好像没有这种做派的。 尤浩戈伸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召唤回这二位被吸引走的注意力。 尤浩戈:“百十号大活人非要跑来跟死人挤着做邻居,还不许人家瞅瞅了。” 只这一句,车里都不用开空调了。 ~ 不用早起赶路,剧组这一宿休息得还算不错。 张导重整旗鼓,气势汹汹率队去火葬场进行今日的拍摄工作。 尤浩戈去到火葬场直奔焚烧祭品区,掏出麻袋捡走家属没烧干净的纸钱元宝,随即领着秦悠和沈青杨直奔公墓。 白天的公墓幽静素雅,三两一组的祭拜者在各自亲友墓前奉上鲜花和供品,墓碑前面一米处有个石头打造的火盆,祭拜者可以直接在墓前烧些纸钱,大件纸扎要去指定区域焚烧。 尤浩戈扛着麻袋,像个街溜子领两个小弟在墓碑间穿梭。 守墓人看到他好几次都没管。 可见尤老师在陌生守墓人这块也很有人缘。 秦悠每拐过一趟墓碑就会朝空地那边张望一眼,只有临近边缘那两排才能瞧见剧组建起的营地。房车夹在沟里,视野范围更窄,这意味着昨晚的鬼火就飘在铁栅栏围成的墙边上。 她还特意留心了墙边一圈的地面。 才下过雨的泥地很容易留下足迹,边沿乱长的野草也有被踩踏过的迹象。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僵尸就只能是活人。 墓穴都是老式青砖结构,而非城区墓园的大理石砌水泥。 水泥那东西,一旦埋骨封墓,别管是里面的想出来还是外面的想刨开都必定会留下痕迹。 青砖只要严丝合缝,怎么砌进去的就能怎么撬出来,边边角角里那点封土想要作假是非常容易的。 仨人从公墓出来时,剧组陆续有人回来。 今晚有夜戏,只在火葬场门口取几个景。 尤浩戈秉持认真负责的坐镇态度,吃完晚饭领着秦悠和尤浩戈晃悠到片场。 剧情发展到小贾主角发现自己带的新人学徒不大对劲,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每次跟他进焚化操作室时都会露出很诡异的表情。 经历过太多的小贾怀疑学徒不是人,正巧某个刚在他这火葬过的死者化鬼来闹,他派学徒一个人夜间去人家坟头烧纸赔罪。 学徒装作很害怕不敢去的样子,实际出发时却一脸木然。 小贾偷偷跟在学徒身后。 “咔!很好,大伙抓紧收拾上车,今晚争取把后面的两场戏也都拿下。” 秦悠问收拾道具的小姐姐:“后面两场戏去哪拍?” 小姐姐说:“在咱们营地拍,那不是一片荒凉空地么,堆几个土包就是野坟了。” 秦悠:“……” 张导边走边给饰演学徒的演员说戏,一点不带害怕的。 秦悠实在敬佩张导的胆量,她戳戳沈青杨,鼓励他向张导看齐。 沈青杨扯扯嘴角:“要不开学让张导替我补考吧。” 尤浩戈神出鬼没飘过来:“替考是严重违纪行为,会被开除哟。” 沈青杨:“……” 家门口的戏份拍得很欢乐。 尤浩戈堂而皇之回房车偷懒。 沈青杨兢兢业业蹲在片场,向张导学习勇气。 秦悠借了无人机当遥控飞机玩。 无人机上挂着几串纸钱,在镜头边缘飞来飞去还挺有惊悚氛围。 秦悠不断调试无人机的高度和镜头角度,渐渐对准了公墓。 公墓静悄悄的,没鬼影更没有鬼火。 ~ 由于火葬场不允许夜间入内拍摄,张导索性在这片空地上搭了几个类似的场景,夜间戏份全都在大本营拍,省时省力还不担心出事。 秦悠每晚都会玩一会无人机。 第105章 凭他们仨的修为,真来个成品手杖也发挥不出威力。 纸糊的半成品就刚刚好。 别管是两张纸符当真发挥了作用,亦或纯粹是酒壮怂人胆,他们每一棒子抡出去都能打到点什么。 有时候是打到了鬼。 有时候就不一定是打到了什么。 沈青杨大叫两声给自己壮胆,抡起半成品一通狂甩。 秦悠和尤浩戈抱头鼠窜,好悬被自己人给团灭了。 沈青杨原地转三圈,坐地上两眼冒金星。 有鬼飘至近前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 沈青杨头晕目眩,几欲要吐。 那鬼嫌弃地收势飞出老远。 沈青杨没吐出来,吧唧吧唧嘴。 这下好了,所有鬼都不往他跟前凑了。 秦悠和尤浩戈的压力剧增,更糟心的是公墓里那些普通鬼也都穿过围栏,飘飘忽忽站到了空地上。 沈青杨傻兮兮一笑,冲那群鬼招手:“谢谢你们又来看我,签名拍照都可以哦。” 年轻些的鬼全都围拢过来,满脸追星成功的幸福。 余下的鬼们脸上泛起绿光,一个个凶神恶煞十分可怖。 尤浩戈抽空踹一脚装纸钱的麻袋,烧剩一半的纸钱被阵阵阴风刮得满地都是。 尤浩戈大喊:“谁的钱掉了?” 余下的鬼们一拥而上,捡钱去了。 秦悠:“……” 对战的鬼数骤减,然而实际战斗力却没有丝毫削弱。 几只恶鬼似是很瞧不上他们这般不入流的手段,狞笑着缩小包围圈。 秦悠:“我劝你们趁早离开。” 恶鬼:“我们不离开,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秦悠颇为遗憾地摇头:“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你们。” 鬼们嚣张狂笑。 秦悠也笑:“看你们都不走,我就放心了。” 她摸出一把弹珠,照着恶鬼就是一顿乱射。 恶鬼起先没把她这小儿科的进攻放在眼里,有的鬼甚至会故意去接她射偏了的木头珠子。 珠子触碰到它们身上,它们才知道后悔。 平平无奇的木头球犹如烧红的烙铁,烫得它们疯狂甩手。 有的弹珠被甩飞出去。 有的弹珠却想长在了它们身上。 秦悠又射一批弹珠出去。 这下没有鬼敢硬接,全都狼狈躲闪。 秦悠掏了另一套弹弓装备抛给尤浩戈。 尤老师手劲大,不用弹弓也能砸得群鬼一脑袋包。 他还有空观察掌中的木头珠子,每一个上面的花纹都不太一样,有两颗木质泛红,像是沾了血;有一颗通体焦黑,明显是被雷劈过;还有几颗表面糊着一层脏兮兮的污泥,腐臭的气味跟山上挖出来那些活死人身上涂的东西一模一样。 尤浩戈乐了:“小秦同学什么时候研发了这么多新品,怎么不卖给我点呢?” 秦悠也乐:“还在调试期,正愁没有试炼场合呢。” 垃圾山上正经的破烂多,不正经的破烂更多。 猎鬼人疯了都不忘用自己的血模拟捉鬼,可见他的血对鬼有很强的克制作用。 擅长邪术的法师们对付妖魔鬼怪的法子比折磨人的更多,他们留下来那点“财产”随便搞一搞都够鬼邪喝上一壶。 邪修们绘制的邪符、刻在棺材里的咒文,普通人同样发挥不出威力,但如果借助在法器上篆刻高级符箓的手法,还是能够保留一点邪门的。 没有哪个正统修行之人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应用到实战中。 秦悠作为一个只想苟住小命的手艺人加商人,从没有那么多正邪顾忌,基于不害人也不害鬼的最低原则,能用的材料和符文一定要充分利用,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武器越多越好。 这批弹珠就是这么鼓捣出来的。 恶鬼属妖邪。 弹珠是邪门歪道。 这俩碰一块就看谁更凶了。 恶鬼们轻敌吃了大亏,干仗的气势先弱下去一截。好在红月当头,源源不断给予它们杀戮的凶性。 黑得最彻底的恶鬼仰天咆哮,一闪即到了秦悠近前。 秦悠周身一阵恶寒,根本来不及拉弓射弹珠。 恶鬼双瞳嗜血,獠牙呲出老长。 秦悠浅挪半步,放到地上的半成品手杖被她踩得翘起来,精准地敲在恶鬼的膝盖上。 恶鬼的表情瞬间就裂了。 也都往这扑的群鬼全都急刹停住,它们眼睁睁看着秦悠近前那只恶鬼没了一条腿,大股黑气从膝盖断口处喷涌而出。 尤浩戈当即射出弹珠,其中混着他随身带的那颗石头弹珠。 每个鬼的脑门上都多了个黑黑的大洞。 被石头弹珠打中的恶鬼身形快速淡化。 其他鬼惊恐避让,一面不停去摸自己头上的伤口。 沈青杨招待完鬼粉丝,一抬头就瞧见好几条黑影退到他跟前,再退就踩他脑袋上了。 大明星不是很高兴,抡起手杖就是一通无差别乱砸。 红月悄然淡去,空地只余阴凉。 普通亡灵退归公墓,恶鬼集体被贴上定身符。 转天剧组散伙,房车一路开到玄易。 白校长看见这一车被低阶符咒定住的恶鬼都懵了,一个劲问仨人是怎么做到的。 秦悠塞给他一把弹珠。 白校长越看脸越绿:“这可都是邪门术法。” 秦悠:“我又没损人利己。” 白校长跳脚:“那也是歪门邪道!” 尤浩戈一脚踹他办公室的门上。 门掉下来半边。 尤浩戈:“您也歪门了。” 白校长:“……” 赶在自己办公室被整成“邪道”之前,白校长把他俩撵了出去。 暑假食堂不开餐,秦悠只好摇醒睡得昏天黑地的沈青杨,与尤老师一道去下馆子。 玄易附近的小吃比较少,谁让玄易管理严格,学生和外卖都不能随意进出呢。 仨人沿街走出老远才找到一家营业的小饭馆,点上满满一桌。 秦悠刚要干饭,一个眼熟的大爷跟她打招呼。 秦悠礼貌回应完才想起这是上次建议她去市区卖符咒的大爷,他儿子住在石狮子被泼血的新小区。 大爷满面愁容,看上去比他儿子经历闹鬼那会儿还要沧桑。 秦悠主动询问怎么了。 大爷唉声叹气,说是前阵子一大家子去祭祖,回来好几个人都病倒了。他天天等在秦悠常走的小路上也没等来她,又一想小丫头只是卖符咒,他家人生病这种情况貌似贴符不管用。 尤老师来了兴致,问大爷要了几位家属的八字。 “就是正常的气运起伏,不过确实有阴邪入侵的迹象。” 大爷一听更愁了。 匆匆吃完的三个人跟大爷去看几位病人。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乍看像是偶感风寒。 尤浩戈出来才跟秦悠和沈青杨说那几位被鬼贴过背。 秦悠头一次听说“贴背”这个说法。 尤浩戈看向沈青杨。 被抽查基础知识的沈青杨挺直腰板:“鬼贴背就是被鬼贴了后背。” 秦悠:“……” 沈青杨尴尬地咳嗽两声:“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嘛,字面意思。它跟鬼附身类似,区别是附身要钻到你身体里,贴背还没钻进去。” 秦悠脑补了下鬼贴背画面,突然就想起前世的恐怖电影里动不动就有被附身的人抬起了后脚跟,其实是鬼的脚垫在了下面。 尤浩戈打个响指,肯定了秦悠这一描述。 尤老师现场教学,这次的主要教学对象是过几天要参加补考的那位。 “人为阳鬼为阴,阴阳互补相生相惜,很多滞留在坟地这类阴气重的地方的鬼都想往人身上贴,它们不一定有坏心思,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靠近会给体质弱、走背运的人带去灾祸。不过……” 一回生二回熟,多贴几次的鬼会清楚感知到人鬼之间的差异,这时候还往活人身上贴的鬼其实就是想要附身,想借活人之气再“活”一回,怎奈它们都是最弱的亡灵,没办法真的附到活人身上。 它们最渴望的生气和阳气,恰恰是它们无法承受的致命利器。 贴在活人背后是它们想要附身的表现,放活人离去也并非它们大发善心,实在是“吃不进嘴”罢了。 秦悠听得后背毛毛的:“一下子病倒这么多人,不能是一个鬼贴出来的吧?” 尤浩戈:“肯定不只一个鬼,连贴这么多人接触到的阳气比直接附身都多,普通的鬼受不了,受得了的鬼早去附身了。” 他看向沈青杨:“这种级别的鬼最适合你练手,走着?” 沈青杨的脸垮到没法看:“就不能让我歇一天么,宿醉还没醒呢。” 尤浩戈很爽快:“那就明晚去。” 沈青杨:“qaq” ~ 秦悠蹬着小三轮去了趟殡葬一条街,捡点纸钱,再买些香烛。 火葬场的收获全还给那些被“抢”了钱的公墓居民,她只好从头再来,攒点家底应付今晚的陪练。 沈青杨作为今晚主打,正在家里疯狂练习绘符。 一个早上就把秦悠整个暑假赔进去的符纸给补回来了。 秦悠觉着吧,沈青杨要是能把他签名那手法放到绘符上说不定成功率会高不少。 她刚到殡葬一条街,久等她多时的店主们就围拢上来。 秦悠抱歉表示今天没有可卖的新货。 好几位店主表示他们不买货,只想求秦悠帮忙修理老祖宗的牌位。 秦悠:“……” 见秦悠误会了,店主们连忙解释:“不是摔坏的,就是年深日久边边角角的腐朽了,想请小秦老板重新给打磨一下上点新漆。” 翻新牌位不是什么难事,随便一个木匠都能做。 第106章 秦悠也是没想到随手接个修墓碑的活儿还能碰上顺路的。 这位店主的祖坟跟大爷家的先人在同一片坟地。 秦悠记下店主家祖坟的方位及名讳,拒绝了店主陪同的请求,蹬着小车回到垃圾山。 尤老师已经到了,正在监督沈青杨干活。 菜园子许久没人打理,菜又长出来好多,草长得更多。 沈青杨薅一把草薅一把菜,草喂给老牛,菜留着他们晚上炒来吃。 秦悠看得稀奇,沈大明星不拍戏时向来放飞自我,怎么会吃这么清淡的蔬菜。 沈青杨苦着脸:“尤老师说你这的菜有助于我提升体质,体质好了,画符能省点力气。” 他边说边往嘴里塞了片蔬菜叶子嚼啊嚼,那脸色跟被菜叶染色了似的。 一切准备就绪,吃了顿大素的三个人坐上小红车直奔远郊。 坟地在很偏的乡间,一眼望去全是坟包。 十里八乡的村民祖上都葬在这里,即使后代子孙已搬迁到各个地方,每年的祭祀活动也绝不会少。 秦悠戴上泳镜粗略看去,形形色色的鬼一眼望不到头。 长居坟地的鬼可能没见过谁家活人半夜前来祭拜的,全都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秦悠果断摘了眼镜给沈青杨戴。 就他一个要考试的,让他自己担惊受怕去吧。 沈青杨酝酿了一整天的勇气在戴上泳镜那一刻跟随他的魂儿离家出走了。 他往地上一瘫,出气多进气少眼瞅要完。 尤浩戈把他提溜起来,扔进坟圈子。 沈青杨什么都没干呢,先给群鬼来了个五体投地。 有几个老鬼隔空作搀扶状,大概是在说:不年不节的孩子快起来。 几张燃尽后仍保留着原始形状的元宝纸灰轻飘飘落到沈青杨脚边。 尤浩戈在后面提醒:“大伙一片心意,收下吧。” 沈青杨咧咧嘴,两根手指去捻元宝。 纸灰一碰就碎,灰渣渣弄了一手。 群鬼们微笑着不停点头,似是对沈青杨这个年轻后生印象很好。 沈青杨回望一眼同伴。 秦悠瞪俩眼睛啥都看不见,不知者无所谓,她看沈青杨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耍猴。 尤浩戈戴着只有一只见鬼镜片的泳镜,一个劲朝他摆手催他赶紧往里走。 沈青杨提一口气,大踏步向坟地里面走去。 确定沈青杨听不见自己说话了,秦悠才问:“他那身子骨一个人半夜进坟地,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尤浩戈胸有成竹浅浅一笑:“那些鬼必定不会放过他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附身对象,可咱们的沈大明星如今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秦悠想想沈青杨那画一百张符不一定能成功一张的水平,有点不太放心。 沈青杨是来训练备考的,他身上就只留了个符牌护身。 要不是摸不准这么大片坟地上有无凶鬼,连这块护身符都得被尤老师扣下。 乡间坟地不似墓园那样一进去就能察觉到不同于周遭的阴凉,沈青杨体感上没有任何不适,夜风拂过还能闻到远处田野的清香。 同伴已不见了踪影,沈青杨深吸口气,两手用力攥成拳头,才修剪过的短短指甲抵住掌心,微微的疼中带着一点点痒。 他仰头望天,星星闪耀的光亮照射下来,不开手电也能看清前方的路。 以及坐在各自坟头上,用看孙女婿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爷爷奶奶鬼。 沈青杨觉着,还不如被凶鬼盯着得劲呢。 坟地上的鬼远比坟头要多,那些没有坟头可占的鬼们这飘那晃,见沈青杨没带祭品便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沈青杨缩紧的肢体逐渐打开,他能感知到这些鬼对他毫无恶意。生死在这里不过是生命形态的转换,它们仍是和蔼可亲的长者,对所有面善的后生都抱有最基本的善意。 沈青杨放慢步子,他得等老人家们消耗完今日份的好奇心回坟歇息,不然那些试图附身的鬼魅不会轻易显露意图。 他在坟堆里瞎转悠,秦悠和尤浩戈也进入了坟地。 秦悠找到店老板的祖坟,那是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土坟,后面连着几十个越来越小的坟,一看便知好几代人都葬在这里。 最前面那位老祖宗入土少说百年,坟包虽大却最简陋,要修它老人家的坟就得把家族里的其他坟一块修了,不然一个坟连着一个坟,把谁挖出来不管都不合适。 正因如此,老祖宗的坟始终没得到正规修葺,连墓碑都是古时常见的整块木头。 百余年风雨洗礼,木牌斑驳得连名字都很难辨认了。 后面那些坟头的墓碑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想全部修好可是个大工程。 秦悠摸摸墓碑下面的土,土质比较松软,实在立不住沉重的石碑。 难怪连最后头那个新入土的坟都只立了木牌。 秦悠取了店主给她的香烛插在老祖宗坟前,说明来意后先用帕子拭去木墓碑上的暴起的漆皮,再细细打磨坑坑洼洼的棱角,专用笔描摹字迹,最后刷漆晾干。 翻新墓碑没有技术含量却实在耗费时间,光是老祖宗自己的墓碑就用了秦悠将近俩小时。 沈青杨还没从坟地深处出来。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靠在人家坟包上,正有一句没一句给死鬼算命呢。 ~ 沈青杨发现在坟地里转圈比在操场上跑圈可累多了,两万步而已,他就只想躺倒了。 鞋底粘了厚厚的泥巴,沈青杨找了块离哪个坟头都有点距离的空地席地而坐,捡了块有棱角的石头刮着鞋上的大泥。 颈后没来由地吹来一股凉气。 沈青杨脊背一僵,没有回头。 他谨记尤老师的叮嘱:能秒杀你的鬼从来都是直接动手,搞东搞西吓唬人的鬼都是纸老虎,你横它才能怂。 他人都坐地上了才敢在他身后吹气,能是什么厉害的鬼。 沈青杨的胆气立马就壮起来了。 他装作没有察觉仍在那清理鞋底,实则手里早握了张白天画成的定身符。 凉气消失了一瞬,随即是更用力地一吹。 沈青杨有点火大,脱下鞋子回头就是一鞋底。 鞋底的烂泥被抹成厚度均匀的一层,他用石头在泥巴上面画了个驱鬼符。 他这一鞋底如同加了印泥的印章,结结实实抽在吹气那位脑门上。 那只眼睛比嘴还大的鬼眼瞳充血,倒飞出去。 沈青杨被它的长相吓一哆嗦,险些把鞋也扔出去。 坟地上的鬼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都忘了当初害他挂科的那些鬼也都是此类奇葩的造型。 第一个来探路的鬼惨败,暗中观察的其他鬼便不敢再动。 沈青杨把鞋穿上,换了另一只脚继续清理。 一眼能望出老远的坟地里不知何时飘起了白雾,朦朦胧胧,黏黏糊糊。 沈青杨皱了皱眉,书上说鬼魂扎堆的地方一旦被雾气笼罩就可能出现鬼打墙。 这是鬼打墙肉眼分辨的第一要素。 眼下他可是在坟地里,鬼用鬼打墙来困住他合情合理。 沈青杨翻出秦悠那把刻了符文的卷刃菜刀往地上一剁。 雾气没等压到地面就飘飘忽忽散开了。 至此,沈青杨信了秦悠反复跟他强调的:跟鬼干仗第一步要在气势上占上风。 于是沈大明星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 秦悠和尤浩戈边往深处走边留意四周。 坟地这会儿的阴气要比他们进来时浓郁一些。 不过时至午夜,本就是阴气最重之际。 这也是鬼魂常选午夜出来作祟的主要原因。 秦悠远远瞄见了沈青杨的身影,看他坐在那有一瞬消失不见,秦悠的心咯噔了一下。 尤浩戈拽住她。 果然沈青杨很快又出现了。 尤浩戈选了个最佳观赏位,拉着秦悠并排坐人家坟头前面,倚着墓碑嗑瓜子。 坟里那位馋了,探出个脑袋眼巴巴盯着他俩手里的瓜子。 秦悠见主家现了身,便在它坟前面画个圈点把火,烧两张纸钱再撒一把瓜子。 权当座位费了。 那边的沈青杨快被突然传来的不间断咔嚓声吓跪了,他抱着菜刀转一圈才瞧见自家陪练,吓他半死的动静是他俩在嗑瓜子。 沈青杨:“太过分了!” 他高举菜刀冲过来:“有瓜子怎么不分我点呢。” 尤浩戈很大方的把手里剩下的都倒给他。 沈青杨连嗑三个都是苦巴巴的坏子。 再看手里剩下这点,每个上面都有虫眼。 沈青杨:“……” 尤浩戈抓了把新的递给他。 沈青杨每拿起一个先在眼前仔仔细细看半天才敢放进嘴里。 于是他这一把又被嗑完自己那份的尤老师给抢回去了。 秦悠问起找鬼进度。 沈青杨如实说了。 秦悠心中有数,能被鞋底拍跑的鬼胆子都小,指望沈青杨当诱饵,他们今晚得夜宿在坟地了。 观赏位换成了沈青杨。 尤浩戈嫌跟他坐太挤,推着他往旁边挪。 坟里那位想再讨一把瓜子,刚一探头就被沈青杨坐脑袋上了。 沈青杨“妈呀”一嗓子跳起来,先抄菜刀挥了挥,后又撂下菜刀一个劲赔礼道歉。 ~ 秦悠没背她的大包,只在超大的衣兜里塞了那条上吊绳。 深夜微凉,小风从四面八方往她身上吹。 秦悠鸡皮疙瘩掉一地,还得强打精神向更深处独行。 坟地里面的坟包数量相对较少,坟头都比较旧,坟前的纸灰痕迹一看就很有岁月痕迹。 第107章 杂七杂八的垃圾底下有几根针,断头断尾什么造型都有,散落在脏兮兮的地上很不起眼。 尤浩戈如获至宝,一根不落全部捡进袋子里,绕出旧巷,隔壁居然是一家才开业没几个月的捉鬼事务所。 小小的门脸,里面还挺热闹,光工作人员就有七八个,前来咨询请符预约驱鬼的客户络绎不绝,尤浩戈想挤进去还被当成了加塞的。 事情未查明前不宜声张,尤浩戈只好老老实实去队尾排着,轮到他时日头都偏西了。 尤浩戈提出要见老板。 接待他的员工职业微笑:“您有预约吗?” 尤浩戈:“没有。” 员工:“抱歉亲,没有预约我们老板可能没空呢。” 尤浩戈:“我有预约。” 员工:“对不起亲,我们老板今天没预约,您看您是记错了日子还是记错了人呢?” 尤浩戈晃晃装废针的袋子:“这是你们的吗?” 员工的微笑脸耷拉下来:“没有业务要办就请回吧。” 尤浩戈:“这个……” 员工:“再不走我可叫保安把你扔出去了。” 尤浩戈举起双手讪讪苦笑,然后一脚把俩人中间的桌子给踹飞了。 事务所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急匆匆赶来时,这屋里一片狼藉,所有员工不是趴着就是躺着,嘴巴里不停开阖着“哎呦”,可没人敢把这一声发出来。 有两个趴地上的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嘎了,离近点仔细听能听见细微的鼾声。 尤浩戈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进来时坐的那张椅子上,斜着眼睛瞄一眼老板。 老板十分上道,直接躺地上了。 尤浩戈:“……” 老板仰起脸赔笑:“您有事啊?” 尤浩戈晃晃那袋针。 老板笑得更情真意切了:“跟前几个垃圾桶让熊孩子给踢坏了,拉走好几个月也没送来个新的,我们这每天人来人往垃圾实在太多,不得已才堆到巷子里。我这就找人拉走,巷子洗刷干净,再给您刷刷鞋?” 尤浩戈:“……” 老板那张嘴比他这个算命系老师还能说,叭叭起来连个插话的机会都不给尤浩戈留。 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没头脑没逻辑,比一群苍蝇大清早在人耳边嗡嗡更烦人。 尤浩戈忍无可忍,二度踹飞已经快散架的桌子。 老板识时务一秒闭嘴。 尤浩戈问他封魂针是不是他们的。 老板闭住嘴巴使劲点头。 尤浩戈问他哪来的。 老板闭住嘴巴摇头晃脑。 尤浩戈挥挥拳头。 老板赶紧回答:“我们自己做的,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器,工艺不难。” 事务所主攻鬼类项目,抓鬼封鬼的装备必不可少,老板和几位业务员深知鬼魅不能随意打散的规矩,因此他们每次接委托都是将闹事的鬼收进封魂针。 太凶的鬼多封一阵消磨戾气,不凶的鬼回来便会放出来进行后续超度。 由于封魂针是量产,质量很差,往往封过一次鬼就没法再用了。 他们用过一根掰断一根,随垃圾一起丢出去。 巷子里的垃圾桶坏掉后被拉走是真事,夏天天热,垃圾乱堆味道很“迷人”,收垃圾的工人不愿意帮他们清理,好几天才来收一次。 尤浩戈问他量产的封魂针有没有流入市场。 老板拍胸脯保证没有:“说是量产,总量也没多少,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他给尤浩戈递上一张事务所价目表:“我们自己用一根针比卖针赚得多多了。” 尤浩戈被那一串串的零晃得眼睛疼,他问老板除了收垃圾的工人,有没有其他人来事务所附近拾荒。 老板看向其他员工。 员工你看我我看你,除了不得已去倒垃圾,谁会往那条巷子里去。 尤浩戈思索片刻,朝老板勾了勾手指。 ~ 秦悠假装晒晕了,沈青杨扶着她尾随那队人往外面走。 秦悠看不见贴女孩背上的鬼,也不敢戴泳镜惹人注意。 为保护形象常年捂脸的大明星压低帽檐,小声说那鬼没能离开这片坟地。 小姑娘在家人的搀扶下跨到外面的土路上,拉长的影子比在坟地时要深一些。 秦悠今天是蹬三轮来的,蹲守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起眼,小红车和牛车都太过醒目。 她往小三轮上一缩,借着喝水扭过身来将抠下来的镜片怼到眼睛上。 暴晒的坟地上鬼魂寥寥,一个老太太鬼正在跟一个年轻鬼撕打。 沈青杨说那个老太太是小姑娘一家祭拜的先人。 谁家老人瞧见小辈被鬼贴了背能忍得了,老太太怒火攻心,把那少了一丝魂魄的鬼揍得满地找牙。 坟地再没有祭拜者,想来藏针的人早走了。 秦悠索性收工,她是真的快被晒晕了。 沈青杨骑上小三轮。 秦悠叫住他:“你会分辨死鬼和生魂吗?” 沈青杨挠头,生魂比较浅淡,死鬼各有各的死法,有些寿终正寝的魂体也很浅,他这种看见鬼先闭眼的新手很容易看走眼。 秦悠望向那个挨打的鬼,不知是挨揍太狠还是被太阳晒蔫了,它的魂体淡的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 它的反应也比那晚抓到的贴背鬼要更迟钝,抱着脑袋连挨好几脚却连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秦悠越看越觉得不对,抓了把纸钱烧给几座混熟的坟。 几个老鬼飘出来当和事佬,好半天才把气坏的老太太拉开。 挨揍那鬼爬起来,双目空洞双腿僵直,明明脚没沾地,走起路来却是踉跄着要摔。 秦悠和沈青杨提着一口气在它后头跟着。 那鬼缩在没发现过封魂针的旧坟包前,双臂抱膝可怜兮兮。 秦悠试着烧给它一张纸钱。 那鬼无动于衷。 秦悠点了支香。 老远之外的鬼都凑上来闻了,它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连沈青杨都觉得它是生魂的可能性很高了。 俩人一面挖坟一面留心它的反应,直至那根封魂针被找到,它才慢半拍似的扭过头来。 秦悠一张定身符拍过去,上吊绳一捆,外套往它头上一盖,扛起来就跑。 白校长办公室里,好几天没休息好的白校长用手撑开眼皮,盯着秦悠送来这位看半天。 他递给秦悠一个相册:“你看看是不是这上面的人,我这几天不是看鬼就是看死人,现在看谁都像外星生物。” 秦悠翻开相册才发现这是警方汇总的近期失踪人口,每天都还在不断更新中。 有特殊标注的都是已经找到的,或是已经死亡的。 好几张脸都是在坟地见过的。 秦悠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心里堵得难受。 相册是按失踪时间排序的,前面的人失踪最久。这部分里有几个是被封魂针封住的,还有的是其他刑事案件受害人。 这里头有一张年轻人的证件照,跟她扛回来这位眉眼很像。 白校长激动了:“失踪两个多月,居然还活着!” 他立马请来占卜系老师,别管用什么法子,先找到它的躯体再说。 秦悠看帮不上忙便跟沈青杨先走了,俩人先去坟地将没来得及填回去的旧坟伪装好,回到垃圾山时天已彻底黑了。 秦悠洗完澡坐在外头吹凉风吃冰棍。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蹭她的脚。 秦悠睁眼一瞧,是熊头。 粉嫩嫩的熊头不知怎么造的,比挖一天坟的秦悠都埋汰。 秦悠伸手向帮它拍干净。 熊头向后翻滚,躲开了。 秦悠挑挑眉毛。 熊头两颗玻璃眼珠盯着地面,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滚动起来,那些早先被它吞掉的纸钱元宝全被它吐了出来。 秦悠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熊头扬起小脏脸,玻璃眼珠竟水汪汪的。 秦悠与它对视了很久,幽幽叹一口气。 “收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有事说事。” 熊头立马把吐出来的钱全收回去了。 秦悠:“……” 她是不是被套路了? 第108章 熊头领着秦悠,秦悠带上一家老小。 一转眼垃圾山就只剩下沈青杨自己窝在房车里睡得昏天暗地。 秦悠把小圆镜挂到房车门上,好歹算给大明星留个保镖。 牛车一路左拐右绕,越走越偏。 秦悠近来一看这种全是土的地儿就头皮发麻,总觉得有妖魔鬼怪藏在底下伺机伏击。 走到几乎没有路的荒山一角,熊头滚下板车,钻进丛生的草里。 蜘蛛套上假人,抡起小铲子在前面开路。 蛇精缩成一小团缠在鸭脖子上,鸭子嫌钻草丛费事,扑棱着跳到熊头上,小短腿狂甩,踩着球形熊头就没影了。 秦悠被迫看了一场杂耍表演,并且不得不加快行进速度。 丛林深处有个土坑,一个人头露在外面,黑灯瞎火的,特有恐怖片氛围。 秦悠见自家几个都围了过去,便也跟上来,凑近一看惊呆了。 这人居然是她今天带回去那个生魂。 秦悠摸摸他的颈脉,还在跳。 这人身上有好多伤痕,都是用棍棒一类抽打出来的瘀伤,青中透紫凝成血污,十分骇人。 熊头围着土坑转了一圈又一圈,很焦急的模样。 秦悠给尤浩戈和白校长发去定位。 二人几乎同时抵达。 按照秦悠的要求,他俩来得非常低调,御剑只敢贴着地面飞,就怕惊扰了可能隐藏在附近的凶手。 白校长先给这人喂了一大把丹药保命,再给他扎几根救命的银针,这才将人从坑里轻轻抱出来。 熊头时不时望向更深的山林,迫不及待要走。 秦悠瞧见了,问它那边有什么。 熊头原地蹦跶两下。 秦悠:“僵尸?” 白校长把人交给尤浩戈,执剑过去查看。 尤浩戈御剑带着命悬一线的伤者先行出山送医。 熊头很不放心似的目送尤浩戈带着那人远去,一溜烟追着白校长去了。 几小只统一行动,蜘蛛将假人脱掉,小小砂糖橘很轻松地藏进茂密草丛间。 落单的秦悠很郁闷,出去吧,天黑路远非迷路不可;往里走呢,白校长和几小只早没了踪影,她要往哪边追啊? 在原地干等也不靠谱,这山里不光有僵尸,没准还有用封魂针害人的凶手。 大伙刚刚在这里弄出的动静不大不小,继续待在这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 秦悠扛起假人,艰难地辨别着哪根草被鸭子踩过被蛇爬过,不知不觉就走偏了。 这座山与其说是荒山,不如说是一块凸起的肥沃荒地,野草疯涨。 先前有几小只开路她还没觉着什么,这会儿就剩她自己,走着走着人就被野草吞没了。 秦悠仰头瞅瞅自己垫脚举手都够不着尖尖的绿草,忽然很羡慕会御剑的人。 身上被爬藤割出好几条血道,秦悠将大包里的大件装备挂到假人身上,小件揣进衣兜,腾空的布包兜头兜脸把自己包严实了,免得凝结在草叶上的露水沾到伤口又疼又痒。 假人身上又是渔网又是上吊绳,还有坟砖菜刀什么的都用渔网卷住挂在上面,秦悠嫌扛着累就放在地上拖着它的一条腿往前走。 蜘蛛怕它的“外套”掉零件,离开前用蛛丝缠住了几个常断开的关节,秦悠拖起来倒也省事。 只是如此一来,她穿梭在草丛中的声音就大了许多。 好在她能完美隐藏在野草丛中,天又这么黑,对方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看不见她这边是人是鬼,听见响动也不一定敢钻过来就砍她。 周围爬藤更多,秦悠是钻过去了,渔网却被挂住了。 秦悠费了好大劲才把渔网拽下来,一把菜刀脱网掉到了地上。 她捡起菜刀单手提着,想先通过这一片再塞回到渔网里。 前方草量锐减,星光铺洒下来,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秦悠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她看到了一个人就站在离她不足十米之外。 想也知道大半夜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不会是什么善类,秦悠的大脑快速转动,思考着要如何脱身。 她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反应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蹭着往后挪去。 秦悠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那不作假的惊恐,她瞅瞅手里的卷刃菜刀,再瞄一眼拖在身后的假人。 搭配她现在脏布蒙头的诡异造型以及这一身爬藤割出来的血迹。 这是把她当成变态杀人狂了? 别说,这菜刀刃卷得恰到好处,是挺像才砍过人的。 眼见对方比她害怕,秦悠就放心了。 不论对手是人是鬼,谁怂谁就先输一半。 秦悠转动颈项,犹如没玩尽兴的疯小孩又发现了一个可以随意宰割的对象,撒开假人的脚,手腕上缠着一圈麻绳。 她向前跨出一步,想到了什么似的做作地将菜刀藏在身后。 那位都要哭出声了。 他好几次起身要跑,脚却被爬藤给缠住了,怎么都拔不出来。 秦悠勾起唇角,攥着菜刀那只手慢慢垂到身侧。 那位退无可退恶念顿起,手在草丛里摸出一根球棍。 秦悠眼神一暗,看来她的运气一如既往那么好,这位确实是凶手。 双方都“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接下来就是先下手为强的环节。 对方仗着自己比秦悠高大威猛,抡起球棍在身前挥舞。 呼呼风声煞是骇人。 秦悠站住脚,微微扬起下巴。 她那只缠了麻绳的手猛一用力,倒在草丛里的假人被拖出来,横着扫过来正砸那位身上。 那位可能没想到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人能如此轻易地甩动一具尸身,他的球棒打在假人身上的同时,假人绑在胸前的坟砖狠狠亲吻了他的脑壳。 尤浩戈送完伤者返回来却没找见秦悠,他没敢给秦悠打电话,沿着草上的痕迹一路追踪,正瞧见那位仰面朝天倒下去,球棍脱了手。 他收起捏在指尖的弹珠,小跑着过来帮忙捆人。 ~ 白校长是骂骂咧咧回来的,身上好好一件衣服被撕成了乞丐服,脸上还有一个可疑的五指印。 瞄见尤浩戈在捂嘴偷笑,白校长跳脚了:“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去啊!” 尤浩戈用手扒住往起翘的嘴角,故作严肃。 白校长要跟他拼命。 秦悠赶忙拦着。 白校长直瞪眼:“护着他是吧?那你跟他一起去,被打哭了别怨我!” 老头儿气咻咻背着手走了,掉了鞋底的鞋令他的步伐看起来颇为搞笑。 拐出去老远他又返回来,拎起渔网和上吊绳双重保险加身那位的一条腿,就像秦悠拖假人那样拖着他走了。 秦悠听着那位脑壳不停碰撞土疙瘩的响动,心情愉悦了不少。 令白校长颜面扫地的主战场上,几小只和一群僵尸正在鏖战。 虽然正式参战的就只有蜘蛛一个,但它们看上去都挺忙的。 秦悠蹲到首席气氛组鸭子旁边。 鸭子呼扇着翅膀呲着牙,豆子眼霍霍放光。 秦悠觉得它很想参战,于是帮了它一把。 被扔进战圈的鸭子懵圈了。 艰难躲避蛛丝的僵尸们兴奋了。 秦悠怀疑这些追着鸭子拔毛的僵尸们是馋烤鸭了。 尤浩戈看得稀奇:“我还没见过僵尸打架这么灵活的。” 僵尸听见声音也不追鸭子了,全都奔他而来。 尤浩戈拉起秦悠御剑上树。 僵尸抱住树干,手脚并用竟也爬了上来。 尤浩戈惊呆了,一脚把僵尸踢了下去。 僵尸们全部围拢过来,抱住树干卯足劲摇晃。 小树哪受得住这样的摧残,树干有断裂的趋势,树根也被拔出了大半。 尤浩戈和秦悠往木剑上一坐,剑往半空一悬。 这下好了,僵尸们开始叠罗汉了。 尤浩戈拿着弹弓瞄准最下面那位的膝盖。 底座一倒,上层叠再高也不复存在。 如此折腾几个来回,僵尸们瘫倒一地。 蜘蛛任劳任怨吐丝绑人,为防止它们再做挣扎,它特意两两绑成一组,头对脚面贴面,横着再绑几根树杈防止它们来回翻滚。 尤浩戈把串联它们的蛛丝全系到木剑上,打包送去给白校长。 ~ 秦悠这一宿消耗过大,在家躺了两天才缓过来点。 沈青杨被她这一身血痕吓傻了,差点报警。 秦悠没力气给他解释,打发他去问尤老师。 第三天早上,白校长亲自登门,给秦悠送来好些补品和药品。 他还说起被秦悠救起的那道生魂。 “那人本也难逃一死,可是有东西护住了他最后一口气,骗过了凶手。他肉身里存了一丝魂魄维持生机,入土后不久就被刨出来转移到了你发现他的地方。他被封进封魂针的魂魄是不全的,所以他的表现比其他被封亡魂更迟钝。” 秦悠不经意地瞄一眼从门口滚过去的熊头,没有接这话茬。 白校长又说起那些变异似的僵尸,全都是被害的失踪者。 凶手将他们困在山林里,玩起猎杀的游戏。 侥幸存活那位是第一批被困住的人,他是个野外生存爱好者,仗着优秀的生存技能熬到了最后。 白校长每说一句,熊头就从门口骨碌过去一趟。 秦悠问白校长:“我能去见见幸存者吗?” ~ 医学院的病房里,年轻人悠悠转醒。 他看到了一个很瘦很漂亮的女孩,她包上还挂着个粉嫩嫩的毛绒小熊。 他的目光定格在小熊身上,似是透过小熊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第109章 一转眼,玄易的新生要入学了。 与新生同步到校的是等待补考的学生们,是升学还是留级,要赶在其他年级正式开学前有个结果。 秦悠高高兴兴去学校看小土豆们。 沈青杨的紧张升到顶点,每天闷在垃圾山画符,成功率却是更低了。 秦悠趴在值班室窗口看着这些被志愿者学长学姐迎进校园的新面孔们,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小心翼翼,还有的像是来逛市场买菜。 秦悠知道,最后一类学生是她的玄术垃圾主要生产者。 新生里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王旗最先看到她,乐颠颠跑过来打招呼。 秦悠笑眯眯给他一根黄瓜。 王旗啃了好几口才发现这黄瓜跟市面上的不一样,他这才得知秦悠现在不光卖二手垃圾,还兼职种点菜。 就这一根黄瓜,有钱都很难买到。 王旗如获至宝,都不舍得大口啃了。 俩人闲聊着,陆续有王旗的高中同学前来报到。 秦悠数了数,算上王旗有六个人考进了玄易。 她实在没忍心告诉他们,激励他们考入玄易的那所鬼校园正是他们接下来一年要扎堆生活的主战场。 所有老师都在忙,只有尤老师照常摸鱼。 他溜达出去买了点鸭货,坐值班室跟秦悠一块吃。 尤老师嘴巴辣得通红,斯哈斯哈还不停啃那根刷满辣椒油的鸭脖。 秦悠带来的黄瓜分完了,只好给尤老师来了一把香菜。 尤浩戈:“我不排斥香菜,但这么一把生啃我真咽不下去。” 秦悠:“没让你生啃,你可以揪着吃。” 她边说边示范着薅一个叶递到尤浩戈嘴边。 尤浩戈犹犹豫豫。 秦悠拿那叶子蹭蹭鸭脖上直往下淌的辣椒油。 尤浩戈:“这不也成辣的了么。” 秦悠:“等把鸭脖上的辣椒都蹭干净,鸭脖和香菜就都不辣了。” 尤浩戈:“……” 听上去好有道理,就是逻辑貌似不太对? 秦悠边吃边问起凶手的后续。 尤浩戈:“凶手是个挺有修行天赋的人,自学过一些术法,他偶然间发现小巷垃圾桶里有报废的封魂针就动了邪念。” 垃圾桶是凶手破坏的,他没法准时准点抢在收垃圾的人之前去翻垃圾桶,也嫌满桶找那么几根针太埋汰,一气之下把垃圾桶踹破了。 没想到旧垃圾桶被拉走以后迟迟没有送来新桶,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他路过时就能捡到几根,再也不担心翻垃圾桶被人注意到了。 秦悠:“封魂针是他自己修好的?” 尤浩戈:“他是这么说的,可我拿了两根废针让他示范修补方法,他拒不配合。” 一个将同类视为捕猎对象去施虐的变态,心理是很难揣测的。 他可以是单纯不想显露自己的本事,也可以是故意将这个责任扛到自己身上,由着真正修理封魂针的人在未来制造出更多混乱。 或者确实是他自己修的,但他就是要让所有人坚信他背后还有一个修针的人,他要让所有人都为这个并不存在的人惴惴不安。 尤浩戈特别提醒:“你以后要多加些小心。” 秦悠:“嗯?” 尤浩戈:“凶手可是你亲手砸晕的,万一真有一个修针的人,跟凶手还是同伙。” 秦悠:“……” 尤浩戈:“即便他俩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可你依旧是他修补报废法器这条路上最有力的竞争者。” 秦悠:“……” 尤浩戈:“对方还可能是个技术狂人,要找你这个名气比他响亮的对手切磋切磋。” 秦悠:“那敢情好。” 尤浩戈:“切磋不过就当场拔刀。” 秦悠:“……” 尤浩戈:“也可以不切磋直接拔刀,反正刀了你他就是天下第一,你俩谁厉害不重要。” 秦悠想想自己过往的战绩,心下顿时愁云惨淡。 尤浩戈把沾了辣油的大段香菜全夹到秦悠的碗里,见秦悠味同嚼蜡吃了一口又一口,笑得可开心了。 ~ 心情一低落,秦悠就不想看朝气蓬勃的学生了。 她蹬上自己的小三轮转去乡间坟地,近来找她修补墓碑牌位的生意特别多。 甚至有外地的人辗转找来,请她帮忙。 秦悠蹬得腿都酸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进入到河对面那座城市的远郊范围。 这里也有两个墓碑要修。 秦悠人生地不熟,在坟地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要修的墓碑。 她累得很了,便靠在墓碑后面休息一会再开工。 有人在附近的坟头祭拜。 秦悠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探头一瞧,是那个获救的年轻人。 他身边有好几个中年人,有两位头发斑白,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却比其他人憔悴许多,应该是年轻人的父母吧。 年轻人跪在坟前烧纸。 秦悠听到他喊着“外婆”。 听几位长辈絮絮叨叨的话,他们是来还愿的。 孩子失踪几个月,家里人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只能求助于过世的亲人显显灵。 年轻人提到了那只小猫,也提到了小熊玩偶。 他妈妈说,那个玩偶是老人很久以前捡来的,洗干净给那只小猫当玩具,不知被小猫叼去了哪里。 小猫没了以后老人把玩偶摆在床头,说是老伙计放心不下她,陪着她倒数人生呢。 家里人觉得老人病糊涂了在乱说话,又觉得那个被小猫玩了十几年的玩偶又脏又晦气,这才在老人过世以后丢掉了。 听语气,他们不知道老人将小猫的骨灰缝进它最爱的玩具里,只为留个念想。 他们更不知道小猫化作了怨灵傀儡,守护老人最后的岁月。 秦悠望着那一大家人,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熊头动不动就脏得没法看,还总往河里头滚,它是想过河来坟地看望老人吧。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老人真的显了灵,这家人的求助被同来探望的怨灵傀儡听到了。 等那家人走了,秦悠绕到老人的坟前,插上三支香。 一人一墓就这么静静“对望”。 香燃尽,秦悠离开。 再看坟前那落到地上的香灰,似是一抹安心的慈祥微笑。 ~ 离补考还有两天,沈青杨连托关系再砸钱,得到了一个系统试炼机会。 副本难度较高,又没有配套老师陪同,沈青杨担心自己进得去出不来,便拉上了秦悠和尤浩戈。 秦悠很激动,她进试炼场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危险系数最低的简单场景。 今天借大明星的光,她也能进有难度的场景练练手啦! 她把新缝的超大布包塞得满满当当。 只带了标准考试用具的沈青杨很郁闷:“试炼只能开一次,先让我来。” 秦悠连连点头。 尤浩戈抱着一兜零食在后头跟着,他就是来凑个人数壮个胆,顺便提供后勤保障。 试炼一开,三人进入到迷雾笼罩的森林场景。 秦悠拍拍心口,不是坟地她就知足了。 沈青杨一个人在前面,身体缩得紧紧的,好几次差点被支出来的树根绊倒。 他那样不像是来练手备考的,更像误闯了鬼窝一心只想往外逃的。 秦悠:“我怎么觉得他的胆子越练越小了呢?” 尤浩戈:“可能是胆吓破了吧。” 秦悠:“胆真的能吓破吗?” 尤浩戈:“能啊,待会儿让沈青杨同学亲自给你演示一个。” 沈青杨幽怨地扭过脸来:“你俩不能盼我点好么?” 二人奉上真诚微笑脸。 沈青杨觉着他俩比副本里的鬼都可怕。 尤浩戈一指前面。 沈青杨下意识回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他气咻咻瞪向尤浩戈。 尤浩戈一脸无辜地继续指前面。 沈青杨犹疑着再看过去。 一道人影大钟摆似的从他眼前划过去了。 沈青杨:“qaq” 秦悠望向树冠缝隙中的一轮弯月。 刚刚有那么一瞬,她好像瞧见月亮变红了。 第110章 人形钟摆是一具吊在树上的尸体。 勒住尸体脖颈的不是绳子布条,而是一缕长长的头发。 沈青杨脚一软坐倒在地,这一幕是他心头的噩梦,开年跟他同剧组拍戏的男二号白羊就是这么吊死的。 秦悠没看过白羊吊颈的现场,只靠联想也知道这一构思是从白羊那事里得到的启发。 对别人,这就只是一个诡异的场景设置。 对沈青杨这个亲历者就显得过于残忍了。 不过妖魔鬼怪哪会管你经历过什么,它们最擅长从人类的弱点入手,你越害怕它才越容易得逞害人。 秦悠甚至有点怀疑这个副本就是在攻击试炼人的心理弱点,沈青杨最忌讳白羊的死,她的话…… 她望向夜空,那月亮坏了似的,红光白光交替闪。 怕不怕先不说,头是真的有点晕。 秦悠靠到树上闭目缓了一会儿,找出泳镜戴上。 尤老师最是轻松自在,他剥了个青桔子塞到沈青杨手里:“吃。” 沈青杨紧紧盯着那晃来晃去的尸体,听话地将整个桔子塞进嘴里。 尤浩戈咧嘴。 沈青杨那张吓定格的脸一下子皱成了老树皮。 尤浩戈按住他塞桔子的手。 沈青杨酸得眼泪都出来了,吐不出来只得往下咽,那么大的桔子,不想噎死得先嚼。 尤浩戈笑嘻嘻问他:“还害怕不?” 沈青杨瞄瞄那尸体,唾液分泌更多了。 尤浩戈:“那我再给你剥个桔子吧。” 沈青杨玩命摆手:“别别我不怕了。” 尤浩戈:“真的?” 沈青杨挺直胸膛,从那尸体脚边钻过去了。 尤浩戈:“这才对嘛,酸味是最能激发人类潜能、消除恐惧的味觉。” 沈青杨的腰杆更直了。 秦悠:“真的吗?” 尤浩戈:“当然是假的,那么酸的桔子总得有个人吃吧,拎着怪沉的。” 沈青杨的背脊蓦地就佝偻了。 尤浩戈提高音量:“我这桔子买了二斤呐。” 沈青杨腾楞直立起来,大踏步风风火火往前冲。 秦悠见尤老师开玩笑的好心情不减,便抬了下泳镜。 月亮闪得跟要爆炸似的。 她问尤浩戈:“你不戴一个么?” 尤浩戈:“不用,鬼怪出场最喜欢拿光亮搞事,习惯频闪有助于提升其他感官的敏锐度。” 秦悠瞟一眼月亮,她现在只有胃部得到了提升,晕得直想吐。 秦悠:“你确定这是场景设置,不是又来一场没预告的红月?” 尤浩戈:“外面有没有红月不好说,咱头顶这个肯定不是。试炼系统都装在屋里,隔着好几层楼板呢,红月掉下来都看不见。” 秦悠一拍脑门,她怀疑自己也被那突然出现的吊死鬼吓傻了,赶紧剥个青桔子压压惊。 只一口,秦悠的脑子就清醒了,再看那红月。 不会是系统的灯泡坏了吧? 尤浩戈拿走她剩下的桔子:“沈青杨同学你别走那么快,这是试炼场不是迷宫找出口,来吃个桔子解解渴。” 沈青杨走得更快了。 光影切换间,几条人影在三人后方拉得老长老长。 树林深处枝叶茂密,月光透不下来,闪烁就没那么晃眼了。 沈青杨的神经绷得非常紧,秦悠和尤浩戈在他身后二十米开外,脚踩落叶声沙沙,传到他耳朵里有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光线又差,他每次回头只能瞄见两道很模糊的影子。 舔舔齿尖残留的酸味,沈青杨觉得这片树林都没那么可怕了。 林子仿佛没有尽头,沈青杨走得腿比牙都酸也没瞧见一个跟他正面交锋的鬼。 有一定难度的试炼场里,不会只有那一个吊在树上的大钟摆吧? 再多勇气也会在无止境的被动等待中消耗殆尽,沈青杨决定主动出击,他要回去找那个吊死鬼决一死战。 可他往回走了十几步,秦悠和尤浩戈还是离他那么远。 他不安地挥挥手。 那二位也朝他挥手。 沈青杨稍稍心安,迎着他俩走过去。 “你俩怎么越走越慢呢,咱往回走吧,那边什么都没哎哎!” 沈青杨惊得一蹦老高。 对面这二位白眼珠暴凸,猩红的舌头耷拉到胸前,脖子上还缠了好几缕乱糟糟的长头发。 这哪是陪练小伙伴,分明是要命的祖宗。 沈青杨大脑一片空白,这俩人影在他身后晃了好久,那秦悠和尤浩戈呢? 被拖走碎尸了? 还是成了这二位的替身挂树上了? 后者的概率极高,模拟训练场一切遵从真实原则,吊死鬼要找到替身才能落地作祟。 沈青杨的心拔凉拔凉,缩着肩膀从这二位中间钻过去,往来时方向狂奔而去。 那俩好不容易才从树上下来,哪能轻易放过他。 沈青杨后背被挠了好几道,痛感直抵大脑,触发了怒气。 他回手甩出两张符纸。 可惜力道不够,离那俩鬼影还有老远,自己落地了。 沈青杨瞄准其中一个,冒着被抓花脸的危险扑上去将符纸贴它脑门上。 被贴这位立马不动了。 另一个嘶声咆哮,十指如钩直刺他的胸口。 ~ 秦悠打开手电,光亮只够照见自己的脚在哪,光圈里的尤老师像个没有膝盖以下的怪物。 她蹲下来,这回尤老师的膝盖以下出现了。 就是这腿的数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秦悠维持着蹲地的姿势往上照,尤老师肩部以上那是一点看不着。 那几条腿的主人倒是挺显眼。 个顶个的脸都是荧光绿的。 秦悠:“……我不是你们的考核对象。” 几只鬼无动于衷,甚至想要呲牙。 秦悠照向尤老师。 尤浩戈撇脸避开晃眼的光。 秦悠踏实了,起码没把尤老师给弄丢了。 尤浩戈塞她一瓣微酸的桔子自证身份:“跟它们说这些没用,大校长进来它们照样敢动手。” 秦悠:“我不是怕动手,我只是好奇把它们几个打趴下,沈青杨是不是就白进来了?这里头有多少鬼啊?” 尤浩戈表示他也不知道。 二人对视一眼,拎起各自的包撒腿开跑。 秦悠的包太沉。 尤浩戈顺手接过去替她扛着。 秦悠要拿尤老师的拎兜。 尤浩戈没给她。 秦悠抢着去拎,一入手险些趴地上。 尤老师一手拎兜一手拎她,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悠调试着自己的两条腿,渐渐能脱离尤老师独立逃命了。 秦悠:“你那兜里都什么啊,怎么那么沉?” 尤浩戈掏出一串香蕉,在秦悠震惊的注视下慢悠悠扒开一个叼在嘴里,甩手将皮扔到身后。 紧追不舍那位打着出溜就从他俩中间飘过去了。 尤浩戈又扒一个。 群鬼集体避让。 尤浩戈一秒切换装备,手里多了两块掰开的榴莲壳。 他分一块给秦悠:“打地鼠会吧?招呼着。” 秦悠听从号令一壳子扎哭一个鬼,尤老师那边的香蕉皮精准丢到它脚下。 于是这只鬼也滑行着远去了。 余下几只鬼不敢往跟前凑。 尤浩戈丢了几个冬枣过去。 群鬼纷纷避让。 最后全成了踩球杂耍,刹不住车那种。 尤浩戈热情地向它们挥手作别,完事对秦悠说:“它们都去找沈青杨同学了,希望他能接得住。” 秦悠:“水果能打鬼?” 尤浩戈:“只要你打得足够逼真,鬼会以为自己挨打了。” 秦悠望一眼踩枣那几位,离地的脚底板跟枣就没挨上过。 ~ 沈青杨甩符的速度越来越快,还能把落空的符纸捡回来重复利用。 他自己都惊诧于这样的变化,斗志在不断自我突破中彻底燃烧起来。 好景不长,他储备有限的符纸见底了。 他手边再没有其他法器,只得继续逃跑。 不断有鬼被定住,不断有鬼从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里钻出来。 没有单个战力封神的鬼,人家纯靠数量碾压。 沈青杨一面要躲铺天盖地袭来的鬼,一面还要避开树上耷拉下来的长头发,以免鬼没把他怎么样他先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看到那么多空空的上吊绳和长头发,沈青杨慌乱的心安定不少。 他都能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生存下来,秦悠和尤浩戈肯定不会有事。 迎面又来好几个鬼,沈青杨做好战斗准备。 结果人家招呼都没打一个就从他身边风一样路过了。 沈青杨纳闷回头,依稀瞧见它们脚底下好像踩了点不该出现在副本的垃圾。 正愁没武器的沈青杨大受启发,攀着身边的树爬上去,掰一根老粗的树杈,膝盖勾住长发结成的绳圈倒挂下来,一棍一个专敲鬼头。 ~ 试炼大捷令沈青杨信心倍增,补考当天一大早便去考场等着。 秦悠先去收一圈垃圾,回来时正遇上姗姗来迟的尤老师。 俩人才打了个招呼,沈青杨就从考场里出来了。 尤浩戈看看表:“才二十秒?” 沈青杨如丧考妣:“我就是个大一升大二的菜鸟,为什么要在补考里安排那么凶的鬼!” 他充分吸取了期末考试的教训,一进考场就冲到大路上,生怕站偏一点又被判定为蒙混过关。 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试炼时什么长相的鬼没见过,他绝对不会再被吓到。 然而唯一的鬼魅现身时他还是腿软了。 第111章 杨巡今日运势忌土,五行四缺,唯土泛滥,典型的忌讳什么犯什么,凶险加倍。 三人急忙拦回白校长,软磨硬泡要来杨巡他爸赞助旅游时留在玄易的联络方式。 杨巡父亲听他们说是杨巡的朋友,沉稳的语调略显紧张和警惕。 三人无奈,又把白校长拦回来。 白校长气得要骂街了。 杨巡父亲放心了:“原来是玄易的朋友,失礼失礼。” 人人有份挨骂的三人无语望天,有钱人这是动不动就被人威胁诈骗么。 沈青杨问杨巡去哪了。 他父亲说:“去矿上了。” 仨人都没反应过来:“框上?” 他父亲:“对啊。” 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青杨:“不是说还没埋呢么?咋就框上了?” 尤浩戈:“先挂照片再下葬,很合理嘛。” 沈青杨:“……” 尤浩戈:“不对啊,这人还没死呢。” 秦悠赶紧把手机拿远点,省得那边的杨老板听见了还以为这是勒索的黑话。 杨老板没听到回话,只好自己找话:“矿上信号不好,晚一点他回酒店就会回你们了。新矿新开,他去剪个彩,很快就回来了。” 秦悠问:“他要下矿吗?” 杨老板:“可能会领着媒体朋友在矿洞里拍几张照片吧。” 仨人踏实了。 沈青杨调侃:“尤老师你失算了吧,人家是去挖矿,不是被埋。” 尤浩戈一点都乐不起来,下矿比被坏人埋更符合忌土犯土这一说。 被人埋,杨巡一点选择空间都没有。 下矿是主动行为,他可以自行选择是避开忌讳还是头铁往地下钻。 因此这一条是出现在杨巡的气运上,而不是他命数上。 而一旦犯了大忌讳,气运承托不住,那命数也就断了。 气运显示杨巡还未“入土”,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悠闻言急忙叮嘱杨老板联系矿上,千万别让杨巡下矿。 杨老板慌了,可是能在他手机上留号码的都是矿区高层,杨大少爷亲自到场,他们都得陪着。 杨巡的手机没信号,他们也都处于失联状态。 媒体记者们同理。 杨老板快急哭了:“我这就派人去矿上,离着不远。” 秦悠询问具体地址,尤浩戈那头已经去掰拖布杆了。 ~ 说是不远,也有几百公里。 仨人挤挤插插吊在天上,尤浩戈御剑之余还得对比地图调整方向。 矿区都在远离人烟的偏僻区域,找准定位可费劲了。 杨老板联系了离矿区最近的分公司,派出的人先一步抵达矿山。 然而派来的人没能拦住杨大少。 因为矿洞塌了。 据正在挖掘救人的工人们说,杨大少与几位高层和媒体记者下去都没有五分钟,做过充分固定的矿洞就塌了。 矿产要确定能挖出巨大价值才会正式立项开采,前期筹备工作很精细也很耗时。 无数次进出过这个矿洞的工人们很费解,地震都震不塌的矿洞怎么就能埋得这么瓷实。 落地三人组没有参与挖掘,尤浩戈掐算杨巡命数,没有中断的迹象。 气运倒是依旧凶险,可他命数没变,说明犯忌只是有惊无险。 尤浩戈:“我都有点嫉妒这位大少爷了,危难当头总有贵人相助。” 他捋一把赶路吹成鸟窝的头发,迈着贵人的方步去往矿洞深处的方向。 秦悠要了张矿洞地图,方便他们找准位置定点挖人。 沈青杨咂咂嘴,对尤老师的算命推运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 矿洞纵横交错,光是看地图就够让人眼晕的。 尤浩戈越走越远,都要扎到矿区腹地去了。 秦悠:“他们为什么要走这么远?” 尤浩戈:“可能是有东西想让他们往远走吧。” 沈青杨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好的矿洞毫无预兆坍塌,没点非人为因素就说不过去了。 尤浩戈说杨巡的生门在北方,他们要救杨巡往北走准没错。 大山最北面不在矿区开采的计划里,别地方是宝石矿藏,北边就只有坚硬巨石。 三人来到临近巨石的矿道尽头,挖了个洞钻了下去。 沈青杨对尤浩戈的挖洞技术叹为观止:“尤老师,你真的没有兼职盗墓么?” 尤浩戈:“我都说了我没少挖坟,要不等你入土了我准保让你亲身体验一下被挖的快乐。” 沈青杨:“……” 秦悠想到尤老师承包那一大片坟地,忍俊不禁。 矿道里很黑,三人来得匆忙,只能靠手机电筒照明。 为避免没找到杨巡先把自己的小团伙走散了,秦悠掏出了她的上吊绳。 仨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好在矿道很宽敞,他们可以并排而行谁都不挡谁的视线。 沈青杨摸摸后颈:“我怎么觉着有人在摸我。” 秦悠一手打光一手拿地图。 尤老师一手打光一手闲着。 沈青杨自然而然看向了尤浩戈。 尤浩戈伸手划拉他,指尖离他脸得有小半米。 沈青杨的脸唰一下就绿了。 开矿是大事,杨家又是很懂规矩的知名富商,请大师来祭拜祈福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这还是个新矿,没出过人命没发生过意外,哪来的偷摸小鬼? 尤浩戈照向地面杂乱的脚印:“也不一定是鬼。” 工人都穿统一发的鞋,鞋底花纹一样。 地上这些脚印里有那么几个像是赤脚踩出来的。 秦悠迅速切换装备,人手一根棺材钉护体。 矿洞四壁很结实,尤浩戈点开手机里的骂街音频,寂静的甬道里全是叠加好几重的立体混响骂声。 没过多久,骂声里又掺杂进来一曲广场舞神曲。 尤浩戈一指唱歌那条矿道:“走这边。” 对上暗号的两伙人成功会师,打头的杨巡灰头土脸,跟他一块下来的人一个不少。 杨巡吸吸鼻子,很想拥抱一下每次都及时出现来救他的秦悠,没好意思。 尤老师看上去是高冷范儿,俩人也不熟。 于是沈青杨成了杨大少的抱枕,获赠一个八爪鱼式抱抱。 一行人折返到尤浩戈挖出来的洞那儿,将高层和记者先送出去。 杨巡叮嘱某位经理:“给我爸和外面的人报个平安。” 随即他拉住沈青杨腰间的绳子又往矿洞里面钻。 沈青杨:“你不出去?” 杨巡:“我出去了谁给你们带路。” 沈青杨:“带路?去哪?” 杨巡:“我怀疑山里有古墓,你不想去参观一下吗?” 沈青杨:“把你埋这,二百年后我来参观,你乐意不?” 杨巡:“欢迎之至。” 沈青杨:“……” 沈青杨向自己的团伙投去求制止的眼神。 未曾想那俩人比杨巡还兴奋。 沈青杨:“尤老师其实你就是个盗墓的,对吧?” 他又看向秦悠:“小秦老板你一定是被尤老师带坏的。” 话音未落,他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沈青杨这次看得清楚,是尤浩戈凑过来打的。 尤浩戈:“这么大规模的矿,不清理干净了怎么继续动工。” 沈青杨:“杨家什么样的高人请不到,非得咱们去清理么?” 尤浩戈看傻子似的看看他:“别人清理了我们怎么赚钱。” 秦悠露出恶人标准坏笑:“我今年冬天能住上砖房了嘿嘿。” 沈青杨:“……” 三个一门心思往前冲的带一个只想往回跑的,风一样卷进矿道深处。 赤脚脚印大大小小,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沈青杨腰上被人掐了一把。 他瞪向尤浩戈。 尤老师背对他正在摸矿壁。 沈青杨狐疑着回头。 一张烂没了的脸正冲他呲牙笑呢。 沈青杨的魂儿要吓飞了,跳起来就跑。 跟他系一根绳这几位全被拉倒。 沈青杨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越跑越费劲,越费劲跑越快。 “救命啊死人要拖我去陪葬了!” 第112章 只拽了个绳子头没有系身上的杨巡最先撒手,跌个跟头,躲开腐尸一波攻势,骨碌着爬起来冲到前面截停沈青杨。 再看秦悠和尤浩戈,腰上绳子勒得死紧,人在地上拖行,眼瞅要没气了。 尤浩戈还好一点,及时扯住身前的绳子,没让腰上吃太多力道。 就是那张东摔西摔都没坏过的脸被蹭出一条血痕,笨笨的眼镜也不晓得掉哪去了。 尤浩戈:“你老实说,是不是自己破相了心里不平衡,非得拉我给你垫个背?你说实话,我轻点打死你。” 沈青杨顾不上接话,捂着自己勒细的肚子去看秦悠。 秦悠翻翻眼皮:“你再使使劲我就不用盖新房了,一步到位住新坟。” 沈青杨笑得比哭难看:“别说不吉利的话。” 杨巡眼圈泛红重重点头。 沈青杨又来一句:“垃圾山的空地只够盖个大号棺材,坟算豪宅,你得先扩建地盘。” 杨巡吧:“……” 秦悠想想木板房的面积:“也是。” 她蹭着墙坐起来,抽出腰后的菜刀。 杨巡赶忙拦着:“有话好好说,别……” 秦悠摸摸刀口,这把替她担下大半摩擦力的卷刃菜刀神奇地磨平了。 刀刃那叫个锋利,秦悠把刀塞给杨巡:“靠你了。” 杨巡的手抖得比矿洞坍塌时都厉害:“这不好吧,咱们都是文明人,别动刀动……” 尤浩戈一把将他甩出去。 杨巡眼前一花,再聚焦时就对上了那张烂到只会笑的脸。 那位低头。 杨巡下意识也低头。 那把菜刀正切人家胸口上。 杨巡吞咽口水:“抱歉啊。” 那位笑容依旧,一脑袋冲他撞过来。 尤浩戈帮死活抠不动上吊绳的秦悠打开绳结,再解开自己这头往沈青杨怀里一丢:“以后可以让老牛歇歇,你替它拉车去。” 爆发式消耗后彻底脱力浑身抖的沈青杨倚着墙壁,成了现场唯一站不起来的人。 尤浩戈大概是破相影响了心态,抡起坟砖来比以往都要凶。 秦悠实在没能在过分密集的拍砖节奏中找到撒渔网的机会,只好把尤老师也网到里头。 挨揍那位想跑又跑不掉,胸前还横插着一把锋利菜刀,才把杨大少撞得鼻血横流的脑门快被坟砖拍碎了。 混战告一段落,尤浩戈扯着渔网回归队伍。 再看那位…… 众人纷纷侧目,太惨了。 从脚印判断,矿道里有很多它的同类,干趴一个算一个,否则只有被人家包抄乱拍的份儿。 四人来到矿洞主道,路中间有铺好的铁轨,运输的小车里有两把铁锹。 尤浩戈分了一把给秦悠。 余下那二位一个眼冒金星一个抖如筛糠,完全指望不上。 尤浩戈:“要不你俩上车?” 他话没说完,难兄难弟已经互相扶着坐进车里了。 杨巡推拉手杆,小车吱嘎吱嘎朝相反方向驶去。 过一会儿又驶回来,哐当撞墙上了。 墙壁被撞得裂开个缝,一只腐烂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秦悠热情地握住这只手往外一拔:“先让我参观参观人家豪宅怎么建。” 谁知烂手后面是烂尸,左一具右一具,它们就像沙丁鱼罐头挤在逼仄的石壁里,身上的腐肉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蹭掉得满地都是。 沈青杨和杨巡爬出车外来帮忙,结果踩着肉块就出溜走了。 新拽出来的腐尸暂时没有战斗力,秦悠一渔网能兜住多少算多少,尤浩戈将小车踹出轨道,推着腐尸往挖出来的出口疾驰。 正午阳光毒辣,腐尸们晒过后就蔫了。 尤浩戈摸索着位置重新打洞,这回蹲在洞口撒网捞尸就行了。 待没有更多腐尸入网,尤浩戈和秦悠才又钻进矿道。 杨巡和沈青杨要跟,被二人无情拒绝。 看他俩挺委屈,秦悠说:“这么多腐尸在这晒着,没人看着可不行。” 于是这二位原地振作,站好守尸这班岗。 尤浩戈和秦悠先去挖出腐尸的石壁那儿查看。 秦悠直咧嘴,跟这一比,她的木板房都成豪宅了。 尤浩戈轻抚石壁:“这是个镇矿的尸坑。” 古早时认为矿藏能孕养妖魔鬼怪,越珍稀的矿产生出来的妖怪越厉害。 没人见过矿里跳出来妖怪,但有些矿从挖开那天起就怪事不断,谁碰谁死。 若是能遇上出世高人,矿和人都还有得救。 若是遇不上,下过矿的所有人便要殉矿,再由没进过矿的人将矿洞封死,祭拜整座矿山发毒誓再不打此地矿产的主意。 如此才能保得住一方平安,也不至于连累殉矿人的一家老小。 尤浩戈:“杨家挖出这么多条矿道都没出过事,可见当年闹过的东西不是飞升了就是死了,这次的坍塌是它们在迎接同伴。” 秦悠:“同伴?杨巡?” 尤浩戈忽然问:“你知道他上次被埋,画在他身上、抹在棺材里那黑乎乎的是什么吗?” 秦悠摇头。 尤浩戈的指尖在石壁内里轻轻一抹。 秦悠的眼睛立马瞪圆了。 尤浩戈:“知道了吧。这玩意就是从人身上来的,抹人身上很快就入味了。咱们闻不到,它们却是闻得出来。” 下过矿的人愿意主动殉矿,矿藏就不会过多为难。人可以在外面死,尸体放进来证明他们死透了就行。就算死在矿里,魂魄也可以自行离去不受束缚。 可谁又会在这突如其来的必死困局中欣然赴死呢? 心有不甘,化为执念。 尸首入土,余怨难安。 杨巡一进来,它们嗅到味道还以为又有人殉矿了。 正巧矿道与埋骨只一壁之隔。 它们被埋这么多年,尸身被不断运动的山势压得跟罐头似的。 种种机缘之下,它们出来了,矿洞口也塌了。 尤浩戈拍拍石壁:“出去后让矿上把这几块紧贴尸身的墙壁敲下来,送你垃圾山去。” 秦悠:“有用?” 尤浩戈点头。 秦悠虚心求教:“有什么用?” 尤浩戈:“看你发挥,我也不知道。” 秦悠:“……” ~ 四人从矿上出来抵达市区酒店,杨老板刚好也赶到了。 这位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好一通感谢,又是请吃大餐又是请住豪华套房,就是不提钱。 尤浩戈:“套房就不住了,我们待会就回去,您先把钱结了。” 杨老板一呆:“什么钱?” 杨巡急忙给他爸提醒:“人家帮你清理出那么多腐尸,你不给报酬啊。” 杨老板:“可是玄易不是不要……” 杨巡:“他们不代表玄易,小秦老板又不是玄易的人。” 杨老板上回要给玄易钱被拒绝的都有阴影了,这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喜滋滋掏出支票本填了个天文数字。 秦悠把支票推回去:“太多了。” 杨老板小心翼翼询问:“那给多少合适?” 尤浩戈掏出量产封魂针那家事务所的价目表,撕掉上面的名字递给杨老板。 杨老板被眼花缭乱的收费项目绕晕了:“咱按哪样收费啊?” 尤浩戈指指收鬼那一项:“按这个算。” 收鬼按只收费,价格有零有整。 杨老板打开手机计算器:“一共是多少具腐尸啊?” 尤浩戈报了个三位数。 杨老板惊掉了下巴,他倒是不在乎这点支票零头的费用,而是无法想象这么多人竟全部都要殉矿。 他颤着声问:“现如今还有这样吃人的矿吗?” 尤浩戈没有回答。 有或者没有,在矿开出来之前谁都说不准。 人们只管做好该做的,别硬“喂”人命给矿吃。 ~ 秦悠这一趟赚得盆满钵满,还收获了好些大石板。 尤浩戈:“他们凿下来的还挺厚,要不你做个床?” 秦悠:“做好了放客房。” 作为客房唯一住客的尤老师表示:“还是算了吧。” 秦悠将这笔钱分成四份,人人有份。 沈青杨是第一个发现杨巡失联的人,他这份不收也得收。 尤浩戈从他这份里抽走两张。 沈青杨敢怒不敢言。 尤浩戈指指脸上的伤,再摸摸空空的鼻梁。 沈青杨主动再多给两张。 杨巡震惊于自己也有一份,推拒着不收。 秦悠硬塞给他,要不是杨巡反应快,她和尤浩戈这会儿都被沈大明星拖进医院了。 杨巡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救我还分我钱,这个账不太对。” 尤浩戈甩着票票路过:“我们收的是腐尸人头费,救你是捎带脚。” 杨巡:“……” 主观上说,他的命比那些腐尸加起来值钱。 客观上,他不收钱就要被扫地出门。 杨大少识时务者为俊杰,收下报酬并承包今晚的豪华大餐。 ~ 玄易成年人分校早已改建完毕,能用的砖石全部送来垃圾山,不能用的被司机拉去精神病院那一区的垃圾站。 尤浩戈说垃圾山替他们收了那么多破烂,礼尚往来,他们也得替垃圾山分担一二。 秦悠一夜之间有了砖有了钱,就差盖房的地盘了。 她决定清理一下垃圾山的山脚,往里推进一块,她就可以把房子盖大一点。 这一清理,她又挖出好几样奇奇怪怪的物件。 比如一个沉甸甸的石头制烧火盆。 再比如她曾挖出过一个的,红色长指甲。 两个一模一样的指甲洗干净放到一块,秦悠后颈一阵阵冒凉气。 见过牙齿独立咬人的她很想问问它俩挠不挠人。 第113章 尤浩戈第一次接这么紧迫的出差任务,早早收拾好行李和学校发给他的战斗装备,开车来找秦悠。 不等秦悠表态,尤浩戈一厚叠符纸拍到她面前。 秦悠数钱似的数了两遍,对此次从玄易薅来的羊毛十分满意。 沈青杨也想跟去。 尤浩戈瞪眼:“好好上你的课。” 沈青杨:“你这个老师都走了,我上哪上课去。” 尤浩戈:“你一周就一节算命课,再说我走了有别的老师代课。我可提醒你,不是每个老师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玄易的体罚是很恐怖的。” 沈青杨抖了抖,抱着手机找经纪人想对策去了。 ~ 目的地城市离玄易非常远,但因为要带的东西太多,这一趟也不晓得要去多久,尤浩戈还是选择了开车。 秦悠没带几小只,菜园子还能长两个月,得有人打理。 还要考虑沈青杨的安危。 尤浩戈这趟是出公差,遇上麻烦可以向校方求助。 二人才出市区没多久,前行的路就陌生起来。 尤浩戈看看导航看看车前:“我这是开哪来了?” 开阔的土路变成满地嶙峋怪石,秦悠收垃圾转遍了城郊也没见过这样的地儿。 二人互相看看,靠在椅背上满脸惆怅。 尤浩戈:“咱们这是出师未捷身就先死了?” 秦悠:“还没死呢。” 尤浩戈:“我打算等死。” 秦悠:“……” 尤浩戈:“出差有抵达时限要求,咱们迟迟不到,一定会有人沿途来寻找咱们。” 秦悠:“你的时限抵达是?” 尤浩戈:“一周后。” 秦悠:“那就不用等死了,早饿死了。” 尤浩戈闭眼歪头靠车门上,生无可恋。 秦悠不确定眼前这是迷魂阵还是鬼打墙,暂时没有邪祟露面,他们不必急着出手。 多次被困经验告诉她,在没有明确要找谁茬的情况下闯进幻境,肯定是被误伤了。 秦悠拿过堪比字典的出差资料,翻开第一页就被上面一张张尸体特写照片吓一跳。 尤浩戈伸过一只手帮她翻到文字部分。 秦悠的心仍在狂跳,只匆匆一瞥,她也留意到每张照片上的人死得都不一样,这类死亡事件更像人为案件,通常归警方办理。 能转给玄易说明基本确定这是非人作案。 单一邪祟杀戮的手法相对固定,每个死者的死法都不相同,要么是邪祟段位很高很随心所欲,要么是有很多邪祟集体出动害人。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他俩这种连中阶符咒都玩不转的人能对付的吧?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老师一脸“反正都是死”的绝望。 理论上,这种一看就凶险至极的出差任务轮不到文科类老师头上,算命占卜炼丹药什么的,邪祟一脚一个当泡踩。 然而这学期玄易对老师的分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第一点:务必保证学生们的最低课时。 谁的教学质量好,谁就要减少出差次数和时长。 尤浩戈教过的班级成绩都非常好,可他实际到课次数太少,动不动就网络教学,那么他人是否在学校就无所谓了。 第二点:优先指派动手能力强脑筋转得快的老师出差。 尤浩戈出差次数最少,但他“惹事”多啊,每次都有惊无险,解决难题的平均时长连白校长都望尘莫及。 第三点:校外兼职少。 每个玄易老师都有自己的人脉,那些辗转找上老师们的委托都很要命,老师们根据紧迫程度能接就接,收费与否自行决定。 找尤浩戈算命的人其实非常多,可算命又不用出外勤,他人在哪里都不影响兼职进度。 综合三点,尤浩戈成了全校最适合出差的第一人选。 尤浩戈一开始死活不接。 学校没办法就转手给另一位老师。 隔天那位老师就被派去了社会班当班主任,这活儿就又回到尤浩戈头上。 校方放话:出差和当社会班的班主任二选一。 尤浩戈选择了前者。 尤浩戈捋一把沧桑的头型:“跟一帮社会老油条打交道是钝刀子割脖子,我宁愿死得痛快点。” 突然就成了陪葬的秦悠:“……” 尤浩戈:“我这趟差危险系数极高,学校提供了很多法器备选,可咱俩能发挥作用的法器还没有坟砖菜刀管用,所以我选了……” 秦悠:“符纸?” 尤浩戈轻轻摇头:“我选了钱。” 秦悠:“?” 尤浩戈冲她嘿嘿乐:“用不上的法器还得找买家出售,倒买倒卖费时费事,直接要钱多省心。” 秦悠:“……” 尤浩戈拿出两个信封,特别厚那个是秦悠的,另一个是出差经费。 秦悠掂掂自己那份:“你可真敢要价。” 尤浩戈:“校方没砍价就给钱了,说明我要的还是少了。” 他掏出那张撕一半的价目表:“咱们应该搞个区间收费,碰上黑心羊就往死薅。” 秦悠表示:“你看着办吧。” 她又不在玄易供职,玄易秋后算账也算不到她头上。 俩人闲聊这一阵,前面的怪石突兀地消失了。 秦悠看到了正在收剑的乐童。 乐童得知他们要去出差,将手里那把宝剑给了秦悠。 秦悠没接。 乐童将剑抛到车后座的行李上:“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一把锻造系研制出来的普通降魔剑,马上就要量产了,原本也是要送你一把的。” 尤浩戈探头过来:“我的呢?” 乐童:“玄易老师自行向校方申请,批不批看学校。” 尤浩戈一点不气馁:“申请多麻烦,下回出差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秦悠觉得,玄易将尤老师推上出差第一人选是一步大错特错的棋,指不定哪天学校都让尤老师给坑走了。 ~ 路途过于遥远,二人要在中转城市过一夜再出发。 尤浩戈豪气地开了个套房。 趁尤浩戈研究晚上吃什么的工夫,秦悠仔细看完全部资料。 事发地点位于一座古色古香小城,城内所有建筑街道都维持着几百年前的风貌,近年来成了人们最钟爱的旅游城市之一。 许是小城年头太久了,犄角旮旯也能生出些妖魔鬼怪来。 加之小城常年阴雨,鲜少有阳光长时间照射,稀奇古怪的事就更多了。 总归没闹出过轰动的大事,游客们依旧扎堆前往。 那些照片全部都是游客,最早那位可以追溯到三年前,当时是当刑事案件由警方接手的。 城小人多,偶尔发生一两件凶案好像也很合理。 可每一件凶案都破不了就有点奇怪了。 警方将这些年来的未破凶案集中起来重新审视,小城到处都是摄像头,还有随时随地的游客自拍,那些没有任何联系的受害人、完全不同的死亡方式,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除非不是人做的。 警方将资料转给玄易,玄易也认为是邪祟杀人的概率更大。 秦悠深吸口气,翻到最前面的照片。 ~ 夜里,秦悠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那些死人。 有的在喊“还我命来”。 有的在求“救救我”。 有的在叫“闹鬼了”。 最后那句特别响亮,附带没完没了的回音。 秦悠撑开酸涩的眼皮,那句“闹鬼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尤浩戈老早起身,正在门口看热闹。 这一层都是豪华套间,特点是房大人少入住率低。 人不常住,鬼就要来凑凑热闹了。 刚好酒店前阵子出过命案死了几个人,阴气怨气暴涨,引来了更多过路野鬼。 酒店第一时间请大师来清理,鬼魅是被撵走了,可大师一走,它们又回来了。 大师再来,它们不用大师作法就自己跑了。 大师不能总住酒店,它们总有归来之时。 秦悠看得稀奇:“还有这样的?” 尤浩戈给她科普:“这样才是闹鬼常态,咱们多出来几趟,保你大开眼界。” 秦悠:“……那咱们现在是去发传单等客户委托,还是抄符纸去义务救人?” 尤浩戈:“都不用,这才闹第一轮,等大师来了才是好戏登场。” 大师来得很快,还是御剑来的。 秦悠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能御剑的大师肯定有真本事。 尤浩戈撇嘴:“你看谁御剑是人从窗户跳进来了,剑还在外头飞的?” 御剑之人大多是以剑为武器,鬼魅当前,修行中人会习惯抄剑在手。 可大师人都进屋了,他的剑还在窗外飘着。 秦悠知道御剑要消耗法力和精力,哪怕是白校长那样的修为也不会在捉鬼时让剑自己在那飞。 她咂咂嘴:“咱们不会是碰上科技与狠活了吧?” 第114章 这个世界的科技很先进,只是要在秦悠熟悉的科技领域之外叠加一层玄术保障。 宝剑底下装个动力装置,算御剑呢,算诈骗呢? 大师迈着自信满满的步伐进入到闹鬼的客房。 尤浩戈和秦悠前排围观。 屋里飘着几条鬼影,见了大师就往窗边跑。 大师朗声怒斥:“妖孽,哪里逃!” 鬼影早跑没影了。 大师将那两张准备用来贴鬼的符纸给了住在这屋的住客。 住客千恩万谢递红包。 大师摇头摆手兜开口。 秦悠实在看不下去,在酒店恭送大师离去的走廊尽头放了两颗棺材珠。 腐臭味起,两个腐烂死人直挺挺立在窗边。 正打算来个帅气造型跃出窗外的大师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场面一度混乱,大师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这两个死人“撵走”,最后他一道符咒将刚刚被他吓跑的几个鬼招回来,群鬼挡在他人前,跟他同款瑟瑟发抖。 酒店方面都是人精,怎么回事早已一目了然。 闹剧以大师被轰走落下了帷幕,酒店放话:再闹鬼就送他去坐牢。 秦悠偷偷捡回棺材珠,再睡过去就没做梦了。 转天出发时,秦悠顺路批发了好些祈福娃娃。 尤浩戈问她干嘛用。 秦悠:“成为中间商,专门赚差价。” ~ 凶案频发都没能阻止游客前往的旅游城市,物价不会太低。 尤其祈福娃娃这种象征吉祥平安的小物件。 秦悠等尤浩戈找位停车时就卖出去半兜,锅底灰符纸更是畅销。 她很好奇人们若是知道那些符纸的第一版出自于沈青杨之手会是什么反应。 沈大明星以后不混娱乐圈了可以跟她搭伙卖符咒嘛,肯定能赚到盆满钵满。 秦悠以为按照尤浩戈昨晚的做派怎么都要挑个高档酒店当落脚点,结果尤老师领她来到小城的特色体验客栈。 由内而外都是仿古风格,高高的柜台后面是一排排酒坛子。 柜台上有个触屏界面,标注了各个房间的价格以及哪间是空房。 全程无人式自助体验,整间客栈没有一个服务人员。 尤浩戈说小城有好几家这类客栈和商店,只能当场扫码不支持网上预订,这是小城首创的特色,主打一个古与今的碰撞。 像他们这种没有提前预订酒店的人只能来这类客栈碰碰运气,酒店宾馆是一定没空房的。 客房还挺宽敞,尤浩戈订的是双人间,中间有一道木板门做格挡,除了不隔音,跟两个房间没区别。 秦悠也觉得在这种暗藏危机的陌生城市住这样的房间更安心些,撂下行李跟尤浩戈出门忙正事。 警方派了人跟他们对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他们也会全力支持。 尤浩戈谢绝了他们的招待,跟秦悠上街打听消息。 游客对跨度按年算的凶案知之甚少,当地店铺老板却早传出了各式各样的版本。 有杀人狂魔混迹人群的,有变态杀手随机猎物的,有妖鬼夜半吃人的,最夸张的是还有人认为那些死得极惨的人是自杀。 秦悠一口面条差点嗦气管里,咳得面红耳赤。 尤浩戈一手给她拍背,一面顺着老板的自杀论调侃侃而谈。 老板寻到了知音,越说越离谱。 秦悠觉得,这位大哥很适合去给专拍恐怖片的导演们当配套编剧。 一顿饭吃完,尤浩戈付了两碗面钱。 老板付了一张符纸加一个祈福娃娃的钱。 后者大概是前者的上千倍。 秦悠对尤老师大忽悠的嘴皮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浩戈很委屈:“咱的符纸保灵,本来就值那个价儿。祈福娃娃大老远坐车跟咱们过来的,我都没算他车费。” 于是秦悠路上卖掉的祈福娃娃又贵了一点。 她得帮尤老师把车费赚回来。 虽然车费早被玄易报销过了。 大半天下来,二人把小城里流传的所有凶案版本听了个遍,对调查的帮助约等于零。 第二天,他俩转换思路,挨个死亡现场跑一圈。 凶案发生的时间有白天也有夜晚,但地点却出奇统一,都在宾馆、酒店、客栈的客房里。 这也是凶案被归到非人作案的主要原因——住宿场所的监控密布,凶手爬窗户进去都会被临街的监控扫到影子,可这些人的死亡前后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 秦悠看了一天白线画人形的现场,再看活人都像是一个个白线勾勒过的影子。 为了调试心情,她打算找块木料继续练手刻驱鬼手杖。 棺材板的材质支撑不起雕刻的精工,好木料贵到秦悠不舍得买,而且她的雕工貌似撑不起手杖的工艺。 小城有很多传承技艺的小摊,打铁铺,木匠铺,算命摊应有尽有。 秦悠蹲在木匠铺门口看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师傅雕刻吉祥符牌,握刻刀的手比她稳多了。 老师傅看她有兴趣便递了块木头给她。 秦悠刻了个普通花纹的镂空。 老师傅露出惊讶的神色:“行家啊,这种技艺好多年没见过喽。” 秦悠从老师傅的口中得知一层套一层的雕刻技巧是古早时最精湛的木工手艺人才会的绝活,最多能叠到七层。最早用在给王孙贵族有钱人们雕花灯上,镂空层数越多,花灯越稀罕好看。 后来被引进玄门术法中,一层一层符文叠加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超强威力。 老师傅眼中忆往昔的光黯淡下去:“可惜喽,这么精湛的手艺没能传下来,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爷爷提过,他只能刻两层,在当时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秦悠跟老师傅说了说自己关于多层镂空雕刻的思路,有些是她屡战屡败总结的经验教训,有些是她前世一知半解的皮毛。 老师傅似是受到了启发,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了。 秦悠跟他互留了联系方式,临走时打听了一嘴凶案。 老师傅脸上的消息瞬间不见了:“这样的无头凶案呐小城自古就有了,我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讲这些。” 以前小城没什么外人光顾,凶案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发生一起,加之当年侦破技术有限,破不了的命案多了去了,谁都不会过多在意。 现在小城成了旅游名城,游客络绎不绝,凶案的数量随之飙升。 老师傅这一辈人有些过世了,有些被子女接去外地,留守的本地人都不清楚这些过往,像老师傅这样知道一点内情的偶尔提一嘴也都被家人提醒别说,闹出恐慌来不好。 秦悠受到启发,再打听时专找本地的老人。 还真被她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有一位老人说他幼时曾听亲戚提过小城里有个很诡异的水源,喝过那水的人都死了。 尤浩戈摸摸下巴:“城里喝的用的都是统一水源的自来水和矿泉水,不会有人去喝河水喝喷泉的水吧?” 可既然有了这方面的线索,他们第三天的调查就围绕着全城有水的地方展开。 能喝的,不能喝,只要是水就要去站一脚,取点样送到警局查查有没有毒。 小城气温仍旧很高,水边不只闷,还有种黏糊的窒息感。 秦悠都想一脑袋扎进去凉快凉快了。 尤浩戈被她拓展了想象力:“咱们好像忽略了几个很重要的水源地。” 怀疑自己化身成离水遭暴晒的鱼的秦悠脑袋上缓缓升起个大问号。 ~ 尤浩戈网上搜索一番,先领秦悠去了游泳馆。 天气虽热,游泳馆里的人却没有街上的人多。 尤浩戈随机问了几位,都是本地人。 游客都是奔着逛吃来的,游泳也是去河边,几乎不会来游泳馆。 尤浩戈捞起下水游了好几圈的秦悠,直奔温泉馆。 小城四季都很热,温泉馆不光游客寥寥,本地人就更少来了。 俩人把所有温泉馆溜达个遍,跟蒸散拿似的热上加热。 最后是一家自助温泉馆,秦悠果断扫码,随便选了个池子跳进去泡着。 如同被汗堵死的毛孔在热水里奇迹般打开,出不来的汗流出去了,人反而舒服多了。 秦悠颈后垫着毛巾,眼皮渐渐打起架来。 眼前的世界黑了一瞬随即又亮堂起来,秦悠对这类体验十分熟悉,这是做梦呢。 雾气朦胧的梦境里,有一箱金灿灿的金子。 秦悠眼馋地蹲在边上看,小手隔空摸啊摸。 雾气散开一点,金子旁边多了一箱五颜六色的珠宝玉石。 秦悠被晃花了眼,等她适应过来,旁边又多一箱钱。 秦悠挠挠脸颊,她最近是挺痴迷于赚钱的,可也不用在梦里给她这么多财富吧? 梦里富可敌国,醒来一贫如洗,这落差有点过于刺激。 秦悠闭眼盖上几口箱子,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箱子如她所愿消失了,一堆符纸法器出现了。 秦悠一瞧,哟,都是高级货,用不上啊。 这批也消失了。 各式各样的物品走马灯一样出现又消失,能让秦悠留恋的只有区区几种。 一是失传的各种技艺。 二是她前世的家人。 当她前世的父母和爷爷出现在眼前时,秦悠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才没有扑上去拥抱他们。 她突然记起今天是她穿来这个世界的整一年。 一年了啊。 秦悠抹去眼角的湿润,倔强背过身去。 这个梦太奇怪了,虚幻中透着真实,好像只要她伸出手,她就可以把她想要的留下来。 而且越到后面,出现的越是她心中在意的。 第115章 一阵彻骨寒意铺天盖地袭来,秦悠呼吸一窒,伸出去的手想收回来已来不及。 她猛睁开眼,首先对上了一对亮晶晶的眸子。 那一刻,秦悠以为终于看见了总在梦中吊她胃口那人的正脸。 嘶,怎么那么像尤老师呢? 该说不说,尤老师是真好看呀,那眼睛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平时要不是有那副大眼镜挡着,谁见了不得迷糊。 只是这么好看的眼眸里,怎么都是焦急和恐惧呢? 尤浩戈掐她鼻子的手稍稍用力。 秦悠憋得大口喘气,这才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 她狂拍阻碍她呼吸的那只手。 尤浩戈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一个劲抹汗。 “小秦同学你可吓死我了,你泡睡着我能理解,可你都出溜到水底下去了怎么还不醒呢?” 秦悠这才发现自己半靠在池子外面的木桩上。 再看那笼罩在氤氲水汽中的温泉池,秦悠脑子被针扎了似的,梦中所见之物统统涌现出来。 她问:“你没泡吗?” 尤浩戈:“我泡了啊,你隔壁。” 他们这是个小院,两个紧挨着的池子中间挡个屏风,异性间各泡各的方便些,同性间将屏风搬走跟泡一个池子没什么区别。 尤浩戈:“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叫你好几声都没回我。我过来一看,你闭着眼躺池子底下,我还以为你要创造全新死法呢。” 秦悠被尤浩戈说得冷汗直流:“你再晚来个一两秒,我可能真要搞创新了。” 秦悠翻出取样的玻璃管装了点池水。 尤浩戈惊得张大了嘴巴。 得知秦悠梦中所见,尤浩戈跃跃欲试想下去亲身体验。 秦悠赶忙拦着:“你出溜到池子底下我可捞不出来。” 尤浩戈只得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 秦悠心有余悸,但还是蹲在池边若有所思:“那些人都是死在各自的房间里,这离那些宾馆挺远的,他们怎么回去的?” 尤浩戈:“自己回去的呗。” 秦悠:“那是先回去再死,还是先死再回去?” 尤浩戈:“也可能是边回去边死。” 秦悠被他说得毛骨悚然。 ~ 警方的检验结果很快出来,那池子里的水并无异常。 秦悠不死心:“非人为因素里,有没有这种查不出来也轻易察觉不到的?” 以她和尤浩戈的身经百战,那池子里也不像藏了妖魔鬼怪的样子。 尤浩戈许久才点了下头:“我在一本古早杂谈上看过,有一个泉眼名为醉生梦死,它与任何水源无异,喝过它的人却会沉浸在无边的美梦里,最终被自己的欲念吞噬。”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痴迷某种本事有人只爱躺平。 醉生梦死会为喝过它的人量身打造梦境,即便明知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人们也不愿意醒过来。 尤浩戈:“假如你是个嗜钱如命的人,那些金子珠宝会令你眼花缭乱难以取舍,你拿了这样也想要那样,到头来一样都拿不走。” 秦悠:“如果我及时收手只拿一两件呢?” 尤浩戈:“懂得取舍只拿你拿得走的,便能将梦中的东西拿到现实中来。将醉生梦死记录在册的人什么都不爱,一生醉心于记录稀奇古怪之事,所以醉生梦死给了他一个将自己记录下来的机会,那个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秦悠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要拿几样失传技艺。 父母就算了,还是让他们在熟悉的世界里好好生活吧。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别动危险的念头,醉生梦死只给人一次逃生的机会。” 面对堆成山的财富,鲜少有人是干守着把自己熬死的。 分批转移是最常见的思维方式。 因而醉生梦死的杀机都是藏在第二轮。 二进醉生梦死者,必死。 尤浩戈:“现在明白那些人怎么死的了吧。” 秦悠沮丧地点点头。 这样的秘密没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在陌生的公共区域没有安全感,也不方便隐藏他们从梦中带出来的宝贝。 回家路途太远,取水太不方便。 暂住的客房成了他们潜意识中最安全的落脚点。 灌点温泉水带回酒店很简单,不够可以随时再取。 每个人的欲念都不一样,他们的死法自然各不相同。 ~ 温泉馆的自助订单每天都会清理,警方只好通过查账、查街边监控入手,多年前的死者很难查,但今年死的这几位确实都去过那家温泉馆,泡的是不是那个池子就不知道了。 从温泉馆的收入明细来看,他家客人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个池子几年来只泡过那么几个人。 可见它拉人入梦境的触发点依旧是“喝”。 秦悠要不是泡睡着了出溜到水里,还真发现不了这里面的隐秘。 尤浩戈将情况汇报给玄易,温泉馆可以关门,池子也可以填满,甚至泉眼也可以堵死。但醉生梦死从来不是长居于一地,如今被人发现了秘密,它很可能要“搬家”了。 没人知晓醉生梦死的来历,它也许是天地间自设的陷阱,用来“清理”一部分过分贪婪的生命体,不局限于人类;也许是妖魔鬼怪所化,以人性的弱点作为攻击目标来吞噬人命;也许它真的坐拥无尽财富,想分享一部分给有缘之人,可那些有幸被选中的人只想将它掏空,惹怒了它,也自掘了坟墓。 此种非人为亦非妖邪掌控的古早秘闻,尤浩戈没法处置,玄易同样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遇上一个封一个,尽量减少人们与醉生梦死这一类诡异又神秘的东西接触。 秦悠问尤浩戈:“真的没有适可而止,从梦中拿走一笔就收手的人吗?” 尤浩戈:“可能有吧。” 每个人都贪,但贪与贪之间千差万别。 有人认为多多益善,有人会觉得太多了会成负累,适量就很好。 沉醉一时者,生; 贪梦一世者,死。 ~ 玄易对尤老师的出差效率大加赞赏,高帽戴了一顶又一顶。 可惜尤浩戈不吃这套,好不容易出一趟这么远的差,忙完正事就想招他回去? 拉磨的驴都没有这么用的。 他连路上的一周时限都没用完呢。 没了凶案的压抑,小城的阴雨都散开了不少,阳光遍洒下来,犄角旮旯的霉都晒蔫了。 秦悠蹲在霉边上,兜售仅剩小半兜的祈福娃娃。 尤浩戈在她旁边支个算命小摊,大眼镜换成大墨镜,乍一看跟盲人似的。 半天下来,秦悠连装娃娃的塑料袋都卖出去了。 尤浩戈那摊前排了老长的队,有些人是真心求算命的,还有些是专门围观看帅哥的。 趁喝水的工夫,尤浩戈偷偷跟秦悠吐槽:“女孩子来看我就算了,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看我干嘛?” 秦悠忍俊不禁:“可能是你抢了其他算命摊的生意,想找你聊聊人生吧。” 尤浩戈对比了下彼此的身材和人数,果断弃摊而去。 能卖的都卖了,俩人还不是很想走。 那就只好继续干老本行。 秦悠买个装菜的小车,专挑游客扎堆的地方捡垃圾。 旅游讲究轻装上阵,很多小物件都当一次性用,秦悠一个塑料瓶没捡还是很快装满了一小车。 她扒拉着自己的战利品,对一个粉蓝色古式酒坛爱不释手。 尤浩戈眯缝着眼睛往坛子里面瞧,还探进去一根手指头抹了一圈。 秦悠看到他指尖上多了一点灰白的细灰。 秦悠的表情裂了:“不会是骨灰吧?” 尤浩戈嗅了嗅:“还是用料泡过的骨灰。” 他给自己手指头拍个照片发给几位校长:“我加班多出个差,差旅费先结算一下。” 第116章 小城为了迎合整体风格,瓶瓶罐罐很多都是陶瓷质地,像这样的酒坛,遍地都是。 秦悠会捡这个一是因为它颜色好看,二是大小正适合改造成魂瓶。 她这种跟鬼打交道的频率,没个临时收鬼的容器很被动。 现在好了,捡酒坛送骨灰,还没开局先王炸了。 秦悠小心翼翼将酒坛摆到地上,去对面买了一沓刮刮乐。 俩人蹲街边刮了一下午,一分钱都没回来。 秦悠捂着脸坐到地上。 尤浩戈安慰她:“都是靠运气赚钱,咱们赚的比这多多了。” 他给秦悠看了玄易新派给他的出差任务,以及转账过来的差旅费。 秦悠:“中彩票可以放弃领奖,我能不赚这笔意外之财,把它扔回垃圾桶吗?” 尤浩戈:“可以啊。” 秦悠立马将那酒坛丢进垃圾桶。 尤浩戈:“可咱们不是每次撞上这种事都能捞到钱的。” 秦悠又把酒坛给捡回来了。 ~ 酒坛满打满算能装一斤水,瓶口又小,装人骨实在勉强。 秦悠:“这能装一整个人?装婴儿骨灰都不够吧?” 尤浩戈:“要是不只装了一瓶呢?” 秦悠:“那不成了变相分尸了?” 尤浩戈:“分尸还算好的。” 他把酒坛里残余的细粉全磕打出来,灰白色之外还混了些红色和黑色。 秦悠研究半天:“红色是朱砂?黑色是纸灰?” 尤浩戈:“是符纸化成的纸灰。” 秦悠的心又开始忽悠忽悠了。 朱砂和符纸都是驱邪避煞的常用物,属阳。 尸首与魂魄都归属于阴物这一大类,属阴。 骨灰里头撒朱砂和符纸灰,这是想让死者不得安宁。 若是往尸体上动这样的手脚,尸体没准会诈尸反抗。 可如今尸首烧成了粉末状细灰,至多搞一场小范围扬沙,迷眼睛就算最大伤害了。 装进瓶子里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酒坛子进了垃圾桶,骨灰呢? 混上朱砂和符纸灰,这么一小瓶更不够用了,那么其他骨灰呢? 游客不大可能带怨恨之人的骨灰千里迢迢赶来就为将其扔进人潮涌动的街边垃圾桶。 本地人大多是临近的商铺会往那儿倒垃圾。 可谁会堂而皇之将这种重量级的“垃圾”丢到自家门口。 尤浩戈请警方帮忙查了监控。 粉蓝色酒坛还挺显眼,秦悠一眼瞧见扔它的人是个老头。 跟酒坛子一块进垃圾桶的还有好些脏兮兮的垃圾。 尤浩戈眼尖,他发现有个塑料袋在滴答水。 前几天走访水源时,他们在河边见过很多钓鱼的大爷大叔。 这酒坛子不会是钓上来的吧? 他俩找到那位老爷子一问,还真是。 老爷子说这几年游客多了,垃圾也多了,以前河里都是鱼,如今一竿下去全是垃圾。 酒坛子是他那天钓上来的第一竿,等他回家时都晒干了。 尤浩戈请老爷子帮忙问问其他人有没有钓上来过坛子一类的垃圾。 老爷子问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有。 秦悠:“其他的骨灰还在河里?” 尤浩戈:“很有可能。” 秦悠很绝望,怎么又要跟水打交道? 醉生梦死要搬家,不会那么巧刚好在她要下河时搬到河底去吧? 她使劲拍拍脑门,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搬河底还算好的,别搬她垃圾山那条河里她就谢天谢地了。 ~ 小城外的这条河远比不上垃圾山旁的那条河壮观,可也不是随便就能下水捞一圈的。 秦悠给家里的留守儿童们打视频电话。 几小只自告奋勇都要来。 沈青杨自告奋勇开车护送几小只。 尤浩戈:“你是真不怕玄易把你开除了啊。” 沈青杨:“本来是怕,可我这次是要给你这位出差新星送装备,我这也是出公差。” 尤浩戈难得被堵得没话说。 沈青杨冲他比个胜利的手势,喜滋滋去收拾行李了。 等待后援的这两天,无事可做二人组继续沿街捡破烂。 秦悠觉得凭她这运气,说不定靠捡的就把骨灰收集齐了。 幸也不幸,他们没能再捡到可疑酒坛。 倒是捡来一块碎八瓣的八卦镜。 尤浩戈瞅瞅斜对面那家门上镜子特别新的小店:“闲着也是闲着,去热热身?” 秦悠摸摸用其他酒坛子制成的临时魂瓶:“走着!” 小店开在游客较少的居民区,与外面街上的喧闹不同,这里要安静得多。 同样都是古韵建筑,人气没那么旺盛就显得挺渗人的。 小店采光不好,秦悠一脚迈进门,最大的感受就是眼前一黑。 淡淡的阴潮气味环绕,不难闻,闻久了也不怎么舒服。 秦悠挑了几样零食,尤浩戈趁机与老板娘攀谈。 老板娘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却架不住尤老师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据她说,这栋楼上个月死了个人,打那之后就不太平。别人家临街能沾沾游客流量的阳气儿,她这门脸冲小区里头,白天也照不进太阳,就成了闹鬼重灾区。 来买他家货的人不断减少,小店人气锐减,鬼闹得更凶。 秦悠看店里挂着好几样灵验的符牌,老板娘脖子上挂着一串精工串珠,想来人家有“进货渠道”,自己随身这点寒碜东西恐怕卖不出去了。 尤浩戈却说:“你这店就是阴了点才被鬼盯上,我可以帮你招揽些人气。” 话毕,他搓了搓手指头。 老板娘很上道,当即承诺真能拉来人气解开店里的死循环,红包绝对包到他满意。 从店里出来,秦悠问他要怎么做。 尤浩戈神神秘秘不肯透露,只说常去店里那鬼还没到恶鬼的级别,被人气一冲便会自行离开。若是放任不管,它早晚借小店日渐浓郁的阴气进阶为恶鬼,届时小区里的住户就要倒大霉了。 ~ 沈青杨来得比秦悠预计要快得多,这位大明星居然自掏腰包租了架直升机,两天路程压缩成一天,当晚就到城门口了。 他那张天热没法过分隐藏的脸,外加妖魔鬼怪几小只,没车的沈大明星寸步难行,只得躲到角落里等秦悠和尤老师来接。 尤浩戈开车直接把他拉去那家小店。 久未露面的沈青杨现身旅游小城某店铺的新闻即时登上热搜头条,配图是几张沈青杨一身私人行程打扮,在店内购物生活用品的侧影。 沈青杨还是从经纪人那得知自己上热搜了,此时他刚到自助客栈,正稀奇地这看那看呢。 热搜留言全部都是粉丝在嗷嗷尖叫,有人说自己就在小城,要立刻去偶像去过的小店打卡。 还有身在外地短期内去不了小城的人求小城粉丝代购,店里那些商品说不定是沈青杨摸过的! 秦悠眼见评论愈发疯魔,不禁咋舌。 沈青杨替自家粉丝挽尊:“他们平时不这样,主要是我这大半年来深居简出,他们挺想我的。哎我记着那小区里没什么人,谁把我拍这么清楚?” 收到老板娘报酬的尤浩戈微笑着分他一份最大的红包。 ~ 转天是个大雨天,街上行人骤减,河边更是一个钓鱼的都没有。 秦悠和她的冤种团伙在河边支起个雨棚,尤浩戈摆上他昨晚看完天气预报立刻去买的烧烤炉和肉串。 他们这边吹着凉风吃烧烤,几小只在河边玩跳水。 游惯了垃圾山旁那条河,眼前这条根本没妖放在眼里。 蛇精摇晃三角脑袋第一个出溜下去,游一圈又爬上来。 它一个没手没脚的有发现也捞不上来,纯纯就是来充当气氛组的。 鸭子闻见肉味就不动地方了。 尤浩戈给它扔河里两次,它跟不会游泳的人突然落水似的一顿扑腾,往雨棚外一趴,楚楚可怜。 熊头能下水,可它沉不到河底。 到头来还是只有蜘蛛一个靠得住的。 只是它这么一个小小砂糖橘,潜水比熊头还费劲。 它用蛛丝缠住鸭脚硬把它扯过来,赶在鸭子扑棱上岸时亮出黑亮獠牙。 鸭子也呲牙,像是在比谁牙口好。 秦悠很无奈:“还是我下去吧。” 磨洋工这几小只立马端正态度,集体跳河。 再看秦悠,从始至终就没站起来过。 沈青杨瞅瞅她,瞅瞅尤浩戈,总觉得自己这趟不该跟来。 蛇精和鸭子是潜水小能手,蜘蛛和熊头用蛛丝坠在它俩身上,也潜到了河底。 河底的垃圾没有河上那么多,酒坛子还挺显眼。 岸上烤串正式开吃时,第一个坛子出水了。 这是个最常见的深咖色酒坛,大小跟之前那个差不多,瓶口封着红绸,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不像是水。 秦悠心跳加速,这一坛子是骨灰? 如此说来,被“分尸”的骨灰不是被丢弃了,而是沉河了。 粉蓝色坛子的封口破损,骨灰被水冲被鱼虾吃,余下的那点也随着上钓过程而全洒进河里了。 相比于被尘封在河底,随水而逝竟是个更好的结局。 陆续有七个坛子被捞上岸。 几小只也都爬上来,附近水域都找遍了,再往下游摸就太远了。 尤浩戈拿起一个坛子,打开朝里面看看:“挺下血本啊。” 里面的朱砂和纸灰明显要比骨灰多得多。 也难怪能分装出这么多坛。 尤浩戈:“应该还少两个。” 第117章 沈青杨很想得开:“有你俩这鱼饵鱼钩在,再精的鱼也不愁钓不上来。” 秦悠瞅瞅他:“你当这里没你的事呗。” 沈青杨天真眨眼:“能有我什么事?” 秦悠:“你别忘了咱俩怎么认识的。” 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被玄易老师们追得无处可逃的魔物在他俩之间首选了沈大明星。 沈青杨:“qaq” 尤浩戈也说:“我们至多招妖魔鬼怪邪修的惦记,你可就不一定了。” 沈青杨:“比如?” 尤浩戈:“比如因爱生恨只想把你挫骨扬灰的私生粉。” 沈青杨:“qaq” 他俩这话听上去很唬人,偏偏是实话。 为此,沈青杨在客栈里猫了两天连门都没敢出。 秦悠让几小只寸步不离守着他,跟尤浩戈去查那些酒坛子。 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跟进的线索。 捞起来的坛子每个都不一样,都是最普通的酒坛。 秦悠:“你说那个人是不舍得买十个骨灰坛,还是怕一次性买十个骨灰坛太惹眼?” 骨灰盒盛行的今天,骨灰坛出货较少,但其防水防腐性能比骨灰盒要好得多,很多老人会比较偏爱死后装坛。 尤浩戈:“我觉得他是想让骨灰死无葬身之地。” 骨灰坛是传承了千万年的装骨器皿,如果将墓地比喻成死后的家,那骨灰坛就相当于卧室。 骨灰没能入土也不算抛洒进河,意为无家可归。 那人又怎么会给死者留个卧室遮风避雨呢。 破酒坛子就是个锁死大门的陋室,风吹日晒一样别想少,骨灰还得在里头承受朱砂和符咒的折磨。 秦悠一阵恶寒,头顶的烈日也照不暖她凉透了的心。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往下走,酒坛子也得挑最“低等”的才痛快。 太薄太脆有破损肯定不行,那就只剩去垃圾桶里捡这一个选项了。 可惜小城有那么多垃圾桶,又没有确定的时间区间,没法通过监控来查。 尤浩戈摩挲指尖:“八个骨灰坛都出现在小城外的河流域,说明扔坛子的人就在小城里。坛子上没有太多浸泡痕迹,扔进河的时间不会太久。眼下我们有两个选项,一是在这耗着。” 秦悠:“我选二。” 尤浩戈扛起这些酒坛子就往警局走。 玄学派不上用场时,科技往往能大显神威。 人害活人时会尽量抹去自己的全部痕迹。 人害死人时可就不一定了。 酒坛子瓶口小,装骨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戴手套操作的概率不大。 警方从酒坛子上采集到了好几组指纹,除了他们几人的,还有几组陌生的。 警方遗憾表示资料库里没有匹配的数据。 尤浩戈淡笑着摆摆手,他没指望这位有前科,他要的,是印在酒坛子上的手掌印。 装满骨灰的酒坛沉着呢,只靠几根手指头捏着多费劲。 警方技术人员反复对比修复,给出了几个还算完整的手掌印。 尤浩戈挨个看手相。 “这个人嗜酒如命,专喝烈酒。” “这个人脾气暴躁,但胆小如鼠不敢惹是生非。” “这个年纪不大,工作细心负责有点强迫症。” “这个……” 尤浩戈快速掐着手指,眉头逐渐皱起。 “是个死人。” ~ 手掌是算命看相中颇有分量的一环,以尤浩戈的水平,凭借掌纹能反推出这人的相貌。 二人买了好些白纸回客栈,尤浩戈奋笔疾书,秦悠去看沈青杨。 大明星裹着毯子只露出一床眼睛,抱着便携电脑在那敲敲打打,仿佛是在做贼。 秦悠拍拍他:“干嘛呢?” 沈青杨一哆嗦,险些将电脑扔出去。 秦悠扶住电脑,不经意瞥见了屏幕上的聊天内容。 满屏都是沈青杨的照片,每一张都配了很极端的文字。 秦悠:“……你这是打入私生粉内部了?” 沈青杨裹紧自己,可怜巴巴点点头。 与其被动等待疯狂私生粉来找自己,沈青杨打算主动出击自己扮演私生粉。 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大明星在相熟老粉帮助下潜入这个私生粉扎堆的“秘密基地”。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青杨:“喜欢我讨厌我,我都能理解,可这几个是什么鬼?一个要拿我给她家白羊哥哥陪葬的,一个要把我锁死在他家姐姐床上的,这个更离谱,要把我大卸一百八十块,群里人人有份的。最后这个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秦悠扯扯嘴角:“他可能比咱们要找的人更凶残。” 十个酒坛和一百八十块,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沈青杨哀嚎着缩进被窝,瑟瑟发抖。 ~ 尤浩戈的推演初见结果,命数运程都很详尽,长相身材描述也很到位,就是他画那张草图有点过于耗费人类的想象力。 沈青杨委婉表示:“我被大卸一百八十块也就这样了。” 秦悠根据尤老师总结的词语进行修改,画了张大差不差的人像。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混在人群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而他的命数在两个月前就已断绝,典型的阳寿已尽无力回天。 秦悠看过几次,对尤浩戈算命专用的符文有一些眼熟。 她看得出这位命数断得很彻底,没有丝毫延续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两个月前就死透了。 她问:“是他先死了还是扔完酒坛才死的?” 沈青杨:“肯定是扔完酒坛才死的,先死了还怎么……” 后面的话被他吞了回去,借尸还魂之类的,他又不是没碰上过。 尤浩戈推断酒坛浸泡时间和年轻人死亡时间接近,哪个在前,查查年轻人是否销户便知。 ~ 年轻人还活着,正在一家小店里打工。 仨人躲在角落里偷瞄一眼,尤浩戈很肯定地说:“就是他了。” 秦悠装作游客进店买货。 年轻人全程陪同,不停讲解加推销。 秦悠自问看死人的眼力还是有一点的,可她看不出这人有任何反常。 她选了几样好看的纪念品正准备结账,尤浩戈走了进来,他手里托着个没拆封的骨灰酒坛。 尤浩戈:“聊聊?” 礼貌微笑的年轻人眯了眯眼。 ~ 客栈房间里。 秦悠三人坐成一排。 桌子对面的年轻人开了一坛酒,自斟自饮。 “你们,能杀了我吗?” 年轻人张嘴就是惊世骇俗的一句。 对面三位集体后仰,摇头如拨浪鼓。 年轻人幽幽叹气,仰头又是一杯酒。 沈青杨试探着劝慰:“有什么想不开的,好好活着不好吗?” 见对方望过来,沈青杨立马闭嘴。 活着这词儿跟对面那位貌似没有半毛钱关系。 撂下酒杯,年轻人轻抚那坛骨灰:“你们不必紧张,我没有害人。这里面的是我自己的骨灰。” 这话更是石破天惊,连尤老师都没反应过来。 尤浩戈:“你都借尸还魂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年轻人苦笑:“你可以理解成这是我对自己的诅咒。” 他喃喃道:“魂飞魄散呐,多么令人心驰神往。” 轻飘飘的话落进三人耳中,平添几分惊悚。 年轻人又说:“小城里动不动就死人,没有凶手,没有鬼魅妖邪害命的痕迹,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三人谁都没接话。 年轻人勾起唇角,笑意更苦:“醉生梦死。” 秦悠心头一凛。 尤浩戈眼角轻跳:“你进过醉生梦死。” 年轻人点头:“我不只进过,我还留下了醉生梦死在世间的唯一记录。” 这下三人更震惊了。 年轻人再倒一杯酒,拿在手中轻轻摇晃:“有人想发财,有人想要权势,我也有贪心,所以我从醉生梦死带走了……” “长生。” 第118章 人性在贪婪上的表现往往是偏具象化的。 就好像秦悠,刚进醉生梦死看到的是金子珠宝。 她也爱财,只不过懂得“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乱碰”的道理。 而醉生梦死会根据闯入者的心理不断调整诱惑,总有一个坑会让你心甘情愿往里跳。 “别人都是无意间闯入,只有我是在不停追寻。” 总有那么一两个初次进入平安归来的人口风不严,消息传进了年轻人的耳朵里。 “我并非是醉心于记录稀奇古怪之事,我会专门收集这些就是想求长生。” 所以他进入醉生梦死以后抵住了前面的种种诱惑,求得了长生。 可这长生与长生之间也有差别。 年轻人:“醉生梦死考验的是贪性,我一上来就要了个有违天道的‘大件’。醉生梦死满足了我,却也给我挖了个永远填不平的坑。” 玄术上认为的长生有几种形式。 长生不死。 带着记忆轮回。 魂魄以肉身形式长留人间。 前两者在玄门中最为常见。 修行有大成者长生不死,本体不病不老,除了没能跳出“人”这一类别,跟传说中的神仙没两样。 修行遭遇瓶颈者,自身气数已尽,转世轮回继续修行。 年轻人并非玄门中人,哪懂这细枝末节的差别,他只求长生。 于是醉生梦死给了他第三种方式,他的肉身会老会死,魂魄借尸还魂,永生不灭。 一开始,年轻人很兴奋,他小心隐藏着自己借尸还魂的真面目,体验着不同的人生。 可他的魂魄并非恶鬼厉魂,不能主动挑选附身对象。 “每一次重生都是醉生梦死安排好的,我只能被动接受。” 有的尸体年轻,有的尸体年老,有的断腿有的瞎眼。 长生于他,渐渐变成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折磨。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醉生梦死,只有它能让我回归正常的生命轨迹。我知道它就在这座小城,可它不给我再进去的机会。” 他的眼底泛起泪光,既已求得长生,又哪会给他二次反悔的机会。 他还曾主动暴露自己借尸还魂的身份,被驱鬼者驱逐超度禁锢甚至是打散。 两眼一闭一睁,他又换了个身份再世为人。 他比那些二进醉生梦死丢了性命的人都要凄惨。 年轻人语带怨恨:“这就是过分贪心的下场。” 他恨过天地,恨过醉生梦死,恨过无辜路人。 到头来,他发现自己恨的其实只是他自己。 他每换一具躯壳,就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去对付上一个自己,他巴望着自己的灵魂能像支离破碎的肉身那样烟消云散。 时至今日,他等来的仍旧只有没有尽头的一次又一次重生。 “我每次重生都听说本地有未破凶案,我想醉生梦死的能力也有极限,它只能在自己栖身的附近给我安排新身份。这百年来我都在这座小城,醉生梦死一定就在这里。” 他忽然两眼闪亮:“你们知道它在哪里吗?” 尤浩戈:“知道啊。” 年轻人激动得浑身颤栗。 尤浩戈:“可它最近搬家了。” 年轻人眼底燃起的希望顷刻间覆灭了。 秦悠:“醉生梦死不让你再进,你喝再多水也无济于事。” 年轻人猛抬起头:“你怎么知道要喝水才进得去?你!” 秦悠:“昂,我跟你差不多吧。” 年轻人眼中的光又闪耀起来:“你拿了什么?” 秦悠摊手。 年轻人很困惑:“什么都没有啊。” 秦悠:“空手而归呗。” 年轻人满脸不可置信:“从未有人入宝山而空手回。” 秦悠望天,宝山又不是她家的,她拿哪样都心亏。 现在回头再看,醉生梦死给她也挖了个大坑——探究那道背影的真容等同于挖掘某个隐秘,不论那张脸长什么样,她都会升起一连串新疑惑,那便是要她命的连环陷阱。 年轻人紧盯着秦悠,似是想从她身上找出救赎自己的方法。 尤浩戈和沈青杨各伸一只手挡在他眼前。 年轻人看看他俩,复又成了那苦笑的模样。 尤浩戈敲敲桌子:“你这新肉身的命数已尽,你能停留多久?” 年轻人摇头:“长生是我自许之愿,旁人并不会因我而改变命运,我能占的都是命数已尽的将腐皮囊,能撑多久全凭天意。” 尤浩戈思索再三,还是要了他的生辰八字。 平平顺顺的普通命数硬生生被扭成了个“困”字,命数形成闭环,死即重生,生即为死。 自身气运皆在困中,不得外部增援,亦不会流失。 只是命数和气运都是定量,修行的本质就是将自己多年的修炼成果补充到这二者之中,实现长寿长生。 普通人行善积德也是同样的道理。 年轻人自带的命数气运原是富足安康用上个几十年,如今却已拉伸成了不止千百个年头。 总量不进不出,平均一下却是越来越差。 奈何基数不是零,再怎么稀释也还是够他苟延残喘,永留世间。 众人不胜唏嘘,年轻人麻木绝望。 尤浩戈说:“困局不是死局,不见得就不能破。” 年轻人双手握拳:“要如何破?” 尤浩戈:“我哪知道。” 年轻人:“……” 尤浩戈:“你可以跟我回玄易。” 年轻人气哼哼拒绝。 尤浩戈勾一勾唇角:“你一次次游走在生死之间,不过是因为你的躯壳不抗造。若你现在这副身躯不腐不坏,醉生梦死还会不停给你更换吗?” 年轻人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欣喜的光亮。 ~ 原是想再在小城逗留摸鱼一阵的尤浩戈和秦悠决定立刻启程回去。 他们担心年轻人这具各方面性能都不错的身躯再嘎掉,以他日渐低落的气运,下回指不定猴年马月能再等来这样一副躯壳。 再者,沈青杨在小城露面的消息传得满世界皆知,万一真有变态私生粉跑来把沈青杨嘎了,他俩就罪孽深重了。 玄易对他俩的归来简直是夹道欢迎热泪盈眶。 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怕他俩在外面多逗留一天就会触发什么原本不会发生的怪事。 尤浩戈挺直肩背,微笑着向迎接他的众人挥手。 迎接他的人们无视他的存在,围住他身后的沈青杨求签名。 这些老师同学自己不追星,架不住谁都有几个追星的亲戚朋友。 尤浩戈很生气,当场撂挑子回家躺尸去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菜园子不出所料又长成了荒草园。 每天都有来买菜的人,大家都很规矩,按照沈青杨离开时留下的提示牌自行进菜园采摘,再按不同菜价来老牛这现金支付。 看起来是在主打自助与诚信。 实际上所有来买菜的人一举一动都落进了老牛的眼里,也落进了沈青杨出发前给垃圾山安的监控记录里。 秦悠没有去调监控,她对玄易老师们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各玄门世家富得流油,更没道理坑她这点小钱。 难得一个人清静一会,秦悠算了算自己的身家。 最近这几笔进账实在可观,直接将她不愁吃穿的财富水平拔高了好几级。 她现在也是个有钱人了! 有钱就要买一些以前不舍得买更买不起的物件。 比如上好的木料。 秦悠跑了几家木材商场,对那些打家具的木料都不满意,好些这木那木打造的成品家具还没有她家的破烂棺材用料实在呢。 对普通市场失望的秦悠将主意打到了玄易头上。 玄易制器系会量产一切能够实现量产的法器,给老师们做实战应用的材料都是精品,给学生们练手的就是稍差一些的材料。 那些可遇不可求的珍稀材料本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秦悠不惦记。 她跟制器系的老师们商量采购原材料时能不能帮她带一些。 制器系老师答应得很爽快。 几天之后,秦悠拥有了一牛车的能制精品法器的好木料。 代价是她又回归到吃喝不愁的生活阶层了。 秦悠趴在木头堆上心疼了好一阵才振作起来,切割下来一块刚好够雕刻驱鬼手杖的木料。 那位木匠老师傅每天都会跟她交流镂空雕刻的心得,人家毕竟是专门干这行的老手艺人,那日得了秦悠的启发,结合自家祖上传下来的技艺和绘图,竟也能勉强刻出两层半的镂空,比手杖的工艺还要稍难一些。 秦悠已经跟玄易提过这位老师傅,玄易方面会派专人去请,若能谈妥个中细节,手杖的量产就能提上日程。 秦悠自己技痒难耐,按照老师傅给她说的雕刻要点尝试用好木料来练手。 一连雕废十几块,她终于成功了一次。 她请手杖主人来验货试用。 那位老师惊叹连连,带着新手杖出去收了个鬼,确认手杖的威力也与摔坏那个相差不多。 说到底木料之间的差距是没办法靠技术弥补的。 那位老师请秦悠修旧手杖。 秦悠再三权衡还是拒绝了。 她的失败率太高,没必要为了提升自己的技艺拿人家的宝贝做实验。 那位老师傅比她手稳,即便玄易请不来,老师也可以带手杖去小城。 要是实在担心老师傅会泄露制器秘法,也可以等她再多练一阵手艺再谈修复事宜。 那都有一条新手杖了,先对付着用吧。 这位老师斥巨资抢购了这唯一一根成品,再付一笔钱去菜园买了点菜。 第119章 有那么一瞬,秦悠怀疑大美人想掀了她的脑盖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秦悠也不怵,手在脑门上搓啊搓,像是想自己开盒请大美人参观。 大美人可能是怕这位脑回路异常的小姑娘真把她自己开瓢了,略显慌乱地撇开目光。 秦悠适可而止收回视线,礼貌询问他们来垃圾山干什么。 白骨抱拳:“我二人隐世两百余年,对当今尘世知之甚少,我又是这副模样,实在不便在外面行走。能否叨扰姑娘,借一隅之地收留我二人几日?” 秦悠刚要点头,尤浩戈抢先道:“你们确定要住垃圾山?” 二人均是一副“我不嫌弃”的模样。 尤浩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不妨先上去转转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白骨轻点头颅:“恭敬不如从命。” 白骨与美人相伴登上垃圾山。 几小只不知从哪窜出来,缩在秦悠和尤浩戈身后。 秦悠戳戳鸭子的扁嘴:“你把人家刨出来的。” 鸭子的豆子眼里噙满泪水,似在悔不当初。 秦悠看它们恨不能捶地嚎啕那样,不自觉想到了那几瓶牛眼泪。 那日,鸭子刨出白骨。 白骨被警方带走,大妖随行而去。 秦悠:“你们老实跟我说,那些牛是被你们打哭的还是被大妖吓哭的?” ~ 白骨和大美人下来得很快。 秦悠一眼便看出大美人面色比先前要白一点。 白骨倒没什么异常,只是握着大美人的骨手更用力了些。 秦悠:“怎么了?” 白骨:“没事,只是被这山上的东西惊着了。” 秦悠望一眼下面堆不开就全拖去半山腰的活死人棺材板,想来这二位是知晓那些符文和久久散不掉的腐臭味意味着什么。 白骨再度抱拳:“我二人怕是不便在这山上借宿,不知可否卖我们一口棺材?” 秦悠:“棺材有的是,你想要哪个?” 白骨:“随便一副还能用的就成,最好宽敞些。” 秦悠看他们不是想要那刻了邪文的棺材,爽快答应下来,亲自去找了一副木板厚实也比较干净的棺材。 单薄的白骨轻松将那老牛拖下来的棺材扛在肩上。 大美人付给秦悠一个金豆子。 秦悠哪好意思收人家这么多钱。 二人坚持要给。 秦悠掂着小小一颗却沉甸甸的金子:“你们要去哪里?” 白骨:“找一处少有人去的深山先落脚,等我们多了解这世道一些再做打算。” 秦悠:“我倒是有个地方挺符合你们的需求。” 秦悠带他们去了斜对面那座山中的废村。 村里还有不少能住人的空屋,虽然都是危房,但也比露天住棺材要好得多。 白骨和大美人十分满意。 秦悠帮他们修补了一间看上去还撑得住的土房,又去老旧小区收来几样家用电器,配个太阳能板,再买一部全新的手机。 村子里没信号,他俩可以找个能收到信号的山头来了解如今的世界。 二人万分感谢,又要给钱。 秦悠:“你们买棺材给的钱还有剩余,现在金子很值钱,也没人拿金子出去花。” 她把换算的找零钞票给了大美人,又给他们几套从乡下低价收来的破衣服。 白骨按照沈青杨出门的谨慎程度包一包,秋冬还是能去人群中走走的。 等他们适应了,再自己去买更好的东西吧。 陪着秦悠忙活这几天的沈青杨感慨:“遇上你这个热心的邻居,他们运气真好。” 秦悠想到刚来这个陌生世界的自己,淡淡一笑:“你都说是邻居了,能帮就帮一把呗。” ~ 玄易的教学进入紧凑阶段,学生沈青杨和老师尤浩戈谁都别想偷懒。 秦悠比他们更忙,她的事业版图铺得太大,结果都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摸摸自己愈发干瘪的钱袋,秦悠决定发愤图强。 她把大美人给她的金豆子用红绳编制圈起来,戴在脖子上。 好几位老师瞧见都问她在哪买的,也想要个同款。 秦悠成功地为自己又拓展了饰品制作事业。 纯卖饰品的话,旧货就很难出手了。 秦悠去批发市场买了点闪闪亮亮的塑料珠玻璃球,五颜六色的编织绳,成品有手链项链手机链,以及用钩针钩出的几个精致毛线包包。 做这些几乎不费时间,材料随身携带,有空就拿出来编几下。 秦悠玩这些是超级熟练工种,不用看都能编出很好看的花色。 接下来就是去哪卖了。 最能卖出高价的是旅游城市,秦悠已经亲身验证过了。 她留出一部分存货,万一哪天尤老师又要出差,她可以沿途寻找机会多赚点钱。 余下的她带去大中小学校,小学生们不屑一顾,大学生们疯狂抢购。 大学门口不只她一个卖小商品的。 好些人或进货或自制了祈福娃娃,卖价比手绳贵多了。 秦悠也不眼馋,在饰品旁边摆上一叠护身符。 货物被抢购一空,她还能顺路去捡点垃圾。 新学期新气象在普通高校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垃圾桶里多了好些新生们从各地带来的物品包装,都是秦悠没见过的。 秦悠挑挑拣拣装满小三轮,顺路拐去附近收废品的站点当场换钱,再拿着卖破烂的钱去批发市场进购原材料。 高校里不仅垃圾随便捡,各式商品也比外面要物美价廉。 秦悠买到好几副质量好款式新颖还很便宜的眼镜墨镜泳镜,现在牛眼泪够用了,她的见鬼眼镜可以安排起来了。 第一批货自然要出售给玄易的老师们。 尤其是马上进入到繁忙出差季的老师们。 尤浩戈的出差评分一骑绝尘,奈何他惹是生非的评分更高,所以校方能安排其他人手去的活都尽量不派给尤老师。 那些挖坟刨坑的苦差事也因为他评分在前面而落不到他头上了。 不过以前派给他的任务,没完成的要继续去做。 这不,尤老师的长假又要扛起锄头锹镐去山里挖野坟了。 秦悠很够义气地带上一家老小去帮忙,顺带多坑点玄易的钱。 沈青杨也想跟去,却被突然杀到的经纪人拖走开工刷存在感去了。 进山的路还是长得没有尽头,秦悠坐会儿剑下来走几步,几近天黑才抵达目的坟地。 尤浩戈时不时来挖两锹的效率居然还挺高,一个角上的坟包已经全部挖完填平,几根耐寒的野草正在疯长。 秦悠扛着锄头来到填平区域的边上,正要开挖却见平地那边有好些脚印,还挺新的。 看尺码就知道不是尤老师的。 尤浩戈也觉得奇怪,上周末他来时还没有呢。 他仔细观察脚印的尺寸深浅纹路:“只有一个人。” 秦悠顺着脚印模拟着走一遍:“这人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地填平了,找东西会想办法挖开。 可这位像是迷了路一般,在这片地上不停打转。 尤浩戈:“可能是哪个少小离家的老尸回乡了吧。” 秦悠:“……” 帐篷扎在坟地旁边的空地上,俩人挖完两座野坟就准备睡了。 秦悠睡得不怎么安稳。 天气还不算太冷,她只裹了睡袋躺在铺了隔水层的土地上。 翻身侧躺时,她总能听见用力踩地的脚步声。 简直跟踩她脑瓜子似的。 秦悠还在琢磨这是真实还是做梦,外面传来了打斗声。 只一瞬,所有杂音都消失了。 秦悠撩开一半的眼皮又合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一出帐篷先吓一跳。 昨晚挖完还没填回去的野坟里重新埋了土,上面长着个人头。 那位闻声扭过来脸来。 秦悠的肚子立马不叫了。 那位鼻子都烂没了的一看就是诈尸的死人。 尤老师说它是葬在这里的尸骨,他们清理出去的那些空坟里,有一个是它的。 尤浩戈戳戳它的脑门:“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当整片坟地都是你家呢。” 那位死人满脸愤怒,梗着脖子好像在说:就是我家! 尤浩戈:“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没看这块地被征用了么。” 死人气鼓鼓中夹了些委屈,似乎在问它该怎么办。 尤浩戈找了一张安魂散怨的符咒贴到它脑门上。 死人两眼一翻,再不动了。 魂魄早去,尸首未尽,终究不过是一缕执念横亘不散罢了。 尤浩戈把它搬到牛车上:“今天我送垃圾出山,先找块地给它埋了。” 秦悠点头,独自留在山里挖坟。 挖着挖着,她觉得不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呢? 几小只不知道跑去哪了,秦悠握紧铲子猛一回头。 一个比早上那位烂得还难看的大高个正在填平区域转圈呢。 第120章 秦悠以为尤老师送出去那位就是脚印主人。 敢情回乡的老尸不只一个呢? 见对方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秦悠将符纸捏在掌中,仔细观察那个只会转圈的死人。 她发现死人的衣服貌似是个这两年挺火的潮牌,每次都能在高校里看到穿这个牌子的时尚小青年。 她拍了张照片上网搜索,死人身上这件是今年春季款。 一个死人逃窜在外,不大可能当街抢别人衣服穿吧? 秦悠可还记得暑假在火葬场拍戏时死人们脱衣服那场面,即便它真敢去扒,套头衫它也穿不上呀。 如果这是它自己的衣服,它为什么要来这片坟地转圈? 不满意自己的埋骨地,跑这给自己画地盘? 秦悠拍了死人照片发给尤老师。 尤老师过了一会才回消息:我这具尸体是上两个月离世的。 故去多年的老尸散尽胸膛最后一点阴怨会快速腐烂,朽成白骨。它们不同于僵尸,如果说僵尸可以类比成恶鬼厉魂,那他运出来这位只能算是个流离失所的野鬼,全凭那一口“气”撑着。 可直到牛车晃荡出了山,那死人还是那副要烂不烂的模样。 尤浩戈心中起疑,便把牛车赶去了最近的警局。 死人身份不好查,脸实在难以辨认。 尤浩戈正愁是先把这位找地方寄存一下还是挖坑埋掉时,秦悠那又冒出一位来。 尤浩戈让老牛自己慢慢溜达回去,他御剑先进了山。 隔着老远,他就发现填平的坟地上站着好几位。 正巧一片阴云飘过,再看坟地很有丧尸围城那味儿。 秦悠作为被包围对象,已经从最初的慌乱进阶到无所谓了。 这些位好像看不见她,不是在那转圈就是往没挖完的区域蹦跶。 秦悠一双眼看不过来这么多死人,便把它们集中在平地区域,跑出来一个她扔回去一个。 以至于尤老师从木剑上跳下来时,秦悠差点将他也当作死人扔那一堆里。 两人默默无语,不知所措。 这批死人不可能是回巢的出走僵尸,更像是不知从哪片坟地里跑出来的难民。 自家坟地没问题的话,谁会往外跑呢。 尤浩戈上报玄易,由玄易展开调查。 这么多死人能不声不响走到这里来,想必它们原本的墓地不会离着太远。 玄易给了几个临近的土坟地址。 秦悠和尤浩戈把这些位装进新挖出来的破烂棺材里,还留了张纸条提醒几小只回来时帮忙看着点。 土坟有两个就在同一座山里,位于离野坟、公园和他们进山的路都很远的其他山头。 那边交通方便很多,至今仍有几个村落在照常生活。 土坟便是这几个村落的坟地。 俩人从山里一路飞穿过去,发现有一块塌陷的凹地。 尤浩戈观风水说那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土坟之一。 好好的一块坟地,塌得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尤浩戈紧张地控制着木剑慢慢垂落下去。 整个地面下沉半米有余,泥土潮湿中透着股怪异的腥气。 墓碑都还立着,坟包也还在,不走到跟前还真发现不了坟地的异变。 秦悠看看那一个个扒开的坟包里,很多都有积水。 尤浩戈说应该是地下河流向变动,冲塌了这片坟地底下的山体,有少量地下水渗了出来。 葬在这里的死人们谁都不想泡在水里,也不愿去打扰在世亲人,便集体迁徙在山里寻找新的落脚点。 二人去附近村落挨个通知。 有亲人葬在那边坟地的村民全都焦急赶去。 亡故多年、魂去身也去的白骨都还埋在地下,人们也顾不得迁坟的仪式,赶紧将自家先人抢救出来。 没找到亲人尸体的,尤浩戈让他们去山那边的殡仪馆认领,他和秦悠即刻返回将那些死人运到山外。 原是能挖完好大一片坟的长假在这样无端的忙碌中悄然过半。 俩人也都没了继续闷在山里干苦力的心情,大好的假期,还不如找沈大明星逍遥快活去。 ~ 沈青杨一点都不开心,今天一天,他光应酬就参加了八场。 其中六场都是杨家介绍来的大老板。 杨家表达感激的方式一如既往豪横。 他还没过气呢!不用介绍这么多有的没的! 经纪人好一顿劝才把沈青杨请到下一桌酒局上。 沈青杨象征性地以茶代酒,一杯就人事不省了。 秦悠和尤浩戈来找他时,他正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尤浩戈盯着他的脸看半天:“不大对劲呐。” 人的睡眠有深浅之分,深浅不断交替呈波浪形。 调息得当可以增加深眠时长,睡一两个小时就很解乏。 睡眠不好的人睡再久也得不到好的休息,就是因为浅眠太多,梦境不断。 沈青杨睡得很沉,也很久,推都推不醒。 尤浩戈:“这就是个会喘气还没烂的死人啊。” 秦悠满脑子都是那些极端私生粉的可怕言论。 尤浩戈给沈青杨掐算命数,时不时翻开他的眼皮看看。 尤浩戈:“他的魂魄好像是被抽走了。” 秦悠大惊:“生魂离体?” 尤浩戈紧抿双唇,低低地“嗯”了声。 别人生魂离体总会留下一丝半缕,这是未死之身与生魂之间的牵绊拉扯。 沈青杨身上一点生魂都没留,几乎不可能是自行离体的。 经纪人找来最后这桌应酬对象的名单,说也是杨少爷介绍的客源。 如今的沈青杨腾不出大块时间拍剧拍电影,就需要大量商业资源来提升曝光量。 杨巡介绍的都是实业大老板,左右都得请代言人,沈青杨形象好人品好有名气有代表作,杨大少再牵个线,妥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双方吃顿饭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合作机会多多。 秦悠给杨巡打电话,问名单上这几位是什么人。 杨巡听得一脸懵:“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他问他老爹,杨老板也很懵:“我也都不认识啊。” 他们给沈青杨推的人脉都是跟杨家合作过的,各方面都经得住考验的老熟人。 筛选一遍又一遍,还要考虑沈青杨的形象和定位,其实没剩几个能介绍的人。 秦悠看向经纪人。 经纪人傻眼了:“后面这几位对接时都说是杨老板和杨公子介绍的,我也没法去跟杨家人核对啊。” 两边消息不对等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酒店监控在那桌客人出入时莫名闪了一瞬,没能拍到那人的身影。 尤浩戈反复掐算沈青杨的命数和气运:“人肯定是死不了。” 经纪人长舒口气。 尤浩戈:“他现在这样能睡到地老天荒,阳寿将近时送去插个管还能多当几年植物人。” 经纪人的腿又软了。 沈青杨后面几天行程满满,经纪人强打精神去处理善后。 屋里静下来,秦悠才问能不能找到沈青杨的生魂。 尤浩戈摇头:“能把生魂抽得这么干净,对方要么是个高手,要么手上有很厉害的摄魂法器。” 一丝生魂都没给沈青杨留,仅凭肉身很难寻到生魂的所在。 秦悠要来沈青杨的电脑,登录他潜进私生粉群的账号。 私生群里正在狂欢,红包一轮一轮发个不停。 秦悠想看看他们为什么要发红包,上拉好几次都被新弹出来的红包给顶回来了。 可算等到狂欢告一段落,秦悠立即查看聊天记录。 有人发了一条:小礼品下周制作完成,群成员人均有份,想要的私戳我留地址。 秦悠没当回事继续往上翻,前面都是那些很极端的言论,真假难辨,看多了会做噩梦。 秦悠搜索关键词:一百八十块。 显示的结果中竟也包括了那条要送礼物的。 秦悠的心唰一下凉到了嗓子眼:“这个人不会真要把沈青杨切成一百八十块吧?” 群小组成员正好是一百八十人。 尤浩戈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不是挺好么,他自己还能捞回来一份。” 秦悠:“捞回来这一份能帮着找回其他的生魂吗?” 尤浩戈:“那肯定是不能,切十份就算魂飞魄散了,一百八十份,全找回来也拼不回去了。” ~ 秦悠还是留了个地址,假如沈青杨的生魂真被切割成一百八十份,他们能拿回来一份也是好的。 总归得给这具空空的躯壳留点生机。 考虑到抽走沈青杨魂魄的人才跟沈青杨同桌吃饭,人一定就在附近。 秦悠特意留了个本地的地址。 万一能给她优先发货呢。 再不济,优先到货也是好的,通过快递寄件人信息说不定能及时拦截其他快递包裹。 尤浩戈给白校长打了电话。 白校长来得很快,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位端庄舒雅的中年女人。 尤浩戈介绍说她是玄易的另一位校长,姓杨。 杨校长检查过沈青杨的情况,给他喂食几颗丹药。 白校长掐着腰干瞪眼:“还有救不?” 杨校长:“身体暂时无碍,有没有救你得问尤老师。” 白校长两把眼刀子甩过来。 尤浩戈耸肩:“你们当初肯定给他推算过命数,随便就能让人切零碎了,你们会选他当代言人么。” 白校长深吸口气:“也对。” 随即咆哮起来:“玄易的代言人都敢动,信不信我刨你坟!” 尤浩戈:“那你得比那人晚死几年,人家好像挺年轻的。” 第121章 回到垃圾山的秦悠很不踏实。 尤老师回了他的豪宅。 祈福娃娃两人各分了一个。 秦悠没让沈青杨瞧见这个小东西,偷偷放自己枕头底下。 晚上有一对老小区的大爷大娘颤巍巍来买平安符,说是孙女马上要生宝宝,想求个四代同堂平平顺顺。 秦悠把功能匹配得上的存货都找出来给二老挑选,二老给孙女选了个符牌,给将要降生的宝宝选了个手工编制的手绳,上面有一颗精雕细琢的护身楠木珠。 把这老二位送走,秦悠泛起困来,倒头便睡了过去。 夜里,秦悠的意识逐渐复苏,她想起身喝口水,身体却不听使唤。 这是鬼压床了? 前世的鬼压床能用科学解释。 这里的鬼压床估计是实打实遇见鬼了。 秦悠舒展四肢,彻底躺平。 她不急,拉她入梦的东西就急了。 一阵凉意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秦悠双目微眯无动于衷。 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掐在她脖子上。 秦悠撩开一只眼皮,对上一张拧巴的脸。 对方似是很想用自己的长相来突破她想象力的极限,那张脸快扭成抹布了。 秦悠回应它的就只有一个不屑的勾唇。 对方大受打击,从秦悠胸前骨碌下去,缩到墙角抱腿哭唧唧。 这下秦悠动容了。 她侧过脸,头居然能动了。 她弓起一条腿,单手撑着脑袋,对那位勾勾手指。 对方顶着一张哭花的小脸爬过来。 秦悠一拳给它揍趴下了。 鬼压床就此结束,直不楞登躺床上的秦悠都懒得多动一下,就这么硬睡到天亮。 尤老师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来蹭饭的。 沈青杨这有好多杨巡送来的补品,根本吃不完,尤浩戈要了根小人参当萝卜啃。 见秦悠气色不错,尤浩戈略感诧异:“你没事?” 秦悠伸展四肢:“我能有什么事?” 尤浩戈:“昨晚没有脏东西找你吗?” 秦悠:“好像有。” 尤浩戈:“好像?” 秦悠:“一拳就解决了,我都分不清是梦是真。” 尤浩戈:“……” 秦悠看看他越补越白的脸:“有鬼找上你了?” 尤浩戈惨兮兮点头:“我梦见自己有个狂热的变态粉,他非要把我绑他床上。” 秦悠:“……” 尤浩戈:“五大三粗满脸胡茬,长了张你的脸。” 秦悠:“……你把它叫出来,我削它。” 尤浩戈垂头丧气,就因为秦悠长胡子的脸,他没敢下死手,生怕这是祈福娃娃搞出来的新型窝里斗。 他只能逃跑,被抓回去绑床上;再逃跑,被抓回去绑床上。 秦悠看到他左手腕上有一道紫红瘀痕。 尤浩戈:“这个是我醒过来的时候撞床头上磕的。” 秦悠:“……” 俩人重新将祈福娃娃放到一块,亲身经历证明这两个小东西确实有问题,可这么点凉气儿不可能掩盖藏身其中的鬼魅气息。 尤浩戈举起祈福娃娃对着太阳照:“没有鬼啊。” 秦悠更是简单粗暴,家里所有符纸给它们贴一遍,没一张有反应的。 尤浩戈看看表:“唐老师快上班了。” 秦悠这才知道唐老师要兼职给成年班上课。 谁让驱鬼是整个玄门术法里最重头的一门呢,成年班有基础的学生九成都是来深造驱鬼技能的。 没基础有天赋的学生对玄术分类知之甚少,也就都报了驱鬼这一门。 驱鬼系上学期大规模扩充的师资还是没够用。 苏尘要不是新手上岗,她也得两头跑。 驾校离着近,唐老师趁课间过来一趟。 他掂量着祈福娃娃:“这两个娃娃废了,沾过脏东西。” 祈福娃娃没有灵力,却也轻易不会惹鬼怪驻足。 唐老师接管了两个娃娃,由他去查好端端的祈福娃娃为什么会变成招鬼娃娃。 ~ 唐老师效率极高,转过天来他的调查便有了结果。 原来这两个娃娃是小作坊生产,原材料都堆在一处。有个工人搬运过程中刮伤了手臂,血滴在了原材料上。 血量不多,工人没当回事,老板更不舍得浪费那么多成本。 于是这批染过血的原材料全都做成了祈福娃娃,血迹特别明显的几个丢掉,看不出来的全部批发给了摆小摊的小商贩。 那么一点血量,小商贩没发现,购买者也没发现。 可代表吉祥的物件一旦染了脏污就成了招邪纳晦的邪物,随身携带后患无穷。 唐老师很发愁,这批娃娃有百十个,佩戴者走背运的话是有可能要命的。 可祈福娃娃太受欢迎,高校里几乎人手一个,全部回收会造成恐慌。 秦悠问了批发的小贩在哪摆摊。 巧之又巧,就是跟她一块摆摊那位。 秦悠拎上她新编好的小饰品就出发了。 ~ 在小王的推波助澜下,整个学校都知道门口那个卖祈福娃娃的小摊在搞限时返场促销。 凭这学期开学后在小摊购买的祈福娃娃可以兑换精致手绳一条。 不想要手绳的可以兑换玄易出品平安符一张,或玄易老师批命批运一次。 这批娃娃是固定几种造型,小摊贩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来兑换的学生很多,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要搞这种活动。 尤浩戈左手算一个右手算一个还能分心说瞎话:“摊主最近遇上点不顺心的劫,回收近来卖出去的祈福娃娃能给他添点好运,助他闯过难关。” 学生们一听能帮到摊主,更积极了。 祈福娃娃嘛,再买就是了。一个月也差不多看腻了,正好换新款。 算算数量,这批娃娃基本都收回来了。 短缺的几个,极有可能是那几个已经过世的人买走的。 巴掌大点的娃娃招不来太厉害的邪祟,理论上是害不了人命的。 而且那新建成的鼎对校内师生有一定庇佑作用,驱散了一部分祈福娃娃引来的阴晦。 唐老师担心有其他害人之物藏匿在学校里,亲自去查了。 两边的教学任务一时都顾不上,只能分摊给其他老师。 尤浩戈被派到驾校顶几天班。 尤老师很郁闷:“我一个算命系老师能给那些学驱鬼的教什么?” 白校长:“你就给他们讲讲口若悬河的骗钱之术,打击骗子也是咱们的目标之一嘛。” 尤浩戈送给白校长两根中指并负气而走。 当天晚上成年部学生群里就沸腾了。 ——代课的尤老师算命可真准,加价还能算更多。 ——我是学算命的,尤老师怎么不来给我们上课? ——以前怎么没发现算命这么挣钱呢,早知道我也学算命了,一夜暴富不是梦啊 ——听说尤老师那还出售八卦消息,玄易所有老师校长的八卦他都知道,你们有没有想买的? 第二天苏尘被派来成年部授课,尤老师再没出现过。 ~ 秦悠是跟苏尘一块来驾校的。 尤老师告诉她这边的垃圾桶里有宝贝。 秦悠翻了一圈,捡来的符纸能按斤称。 她实在看不出这些符纸错在那里就拿给苏尘鉴定。 苏尘说这些符纸都是成品,都有灵力。 秦悠纳闷好使的符纸怎么也进垃圾桶了。 辞了保安工作来上学的周哥冒出来给她答疑解惑:“尤老师说他算命太准,被算者有窥探天道命数的嫌疑,想要化解老天的仇视就静下心来多画些低阶符咒放在校园八方。” 一早来清扫校园的清洁工人至今还在骂这些成年部的学生不讲究,纸片扔得整个校园都是,垃圾桶都装满了。 秦悠和苏尘面面相觑。 苏尘:“啊我得去上课了。” 秦悠:“啊我得去销赃……不是我得把垃圾运回垃圾山,还有其他垃圾要去收呢。” 第122章 秦悠昨天还在心疼兑换出去的符咒,今天就陡然而富了。 符纸存货多多,种类齐全,秦悠重开外卖业务。 废品厂老板第一个下单,送货地址是城中某个居民区。 秦悠去了才知道小区里发生了命案,凶手尚未落网,居民们怕鬼更怕凶手,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这不,废品厂老板昨晚回来得晚,天黑没人自己吓自己,摔断了一条腿。 秦悠见天色还早,她打算在小区临街的出口摆个小摊多卖几张符。 老板问她还要不要金属零件。 秦悠:“有好货?” 老板:“成色还行,就是晦气。是个做玩偶的小作坊淘汰下来的简易流水线,貌似前阵子出过事。” 秦悠:“……” 要是这机器最后落在她手里,小作坊老板不会以为是她设套坑他吧? 居民区的符纸生意比预想中还要火爆,有人在小区群里发了信息,好些上班族请假跑回来排队。 秦悠卖着卖着天都黑了,她带出来的两沓符纸也卖光了。 居民快速散去,秦悠坐进她的小红车。 手机上有沈青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信息。 秦悠把车开到路口,趁红灯时给沈青杨回复:半小时后到家。 半小时后,秦悠一脚刹车,她又回到了同一个路口。 街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滋滋啦啦。 秦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中招了。 她很认真地自我反省一番:今天没捡垃圾,没揽麻烦上身,没遇见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唯一能沾边的,是她卖符那小区闹鬼。 这是看小区居民人手一张符咒,它没法去祸害人,就来找她撒气了? 迟迟不现身不动手,是怕她手头还有剩余符咒? 秦悠故作惊慌下了车,不小心撞翻了装符咒的空盒子。 她双手合十朝四周拜一圈,嘴里嘀嘀咕咕似在祈求祈祷。 气温骤降,阴风卷着几张不知从哪来的黄白纸钱,在她脚边打着旋转圈。 秦悠面无血色,蹲在地上双手抱包。 对方显然是个很会挑软柿子的主儿,见此情景立马加大了阴风阵阵特效。 秦悠的头发吹成了鸟窝,衣摆猎猎作响。 秦悠把脸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吓得直哭。 一条黑影从车旁的路灯柱上浮现出来,黑漆漆的脸笑意狰狞。 秦悠捂着大包站起身,怯生生望着它。 对方呲出獠牙,很做作地来了个歪脖子撕咬的动作。 秦悠脸上还挂着堪比沈青杨的惊恐演技,手从包里抽出一根刻了大半的驱鬼手杖,抡过去给那位歪过去的脖子抽回原位。 秦悠眨眨眼,弱小无助还很无辜。 那位被打懵了,直勾勾瞅她。 秦悠抱歉地点头哈腰,完事一手杖给它撂趴下了。 直到被收进临时魂瓶里,那位才意识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毫无隔音可言的破酒坛子响起阴森的谩骂。 秦悠悄悄坛子:“信不信我连坛子带你扔河里?你就在水底下蹲着,等千万年后哪个吃饱了撑的少年捞你出来许个愿啥的。” 那位:“……” 秦悠:“不想过得比水鬼还惨就给我闭嘴。” 酒坛子立马安静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时,沈青杨趴在桌上出气多进气少。 他移动着眼球瞄一眼秦悠:“你这半小时挺漫长啊。” 秦悠讪讪一笑:“你饿怎么不先吃呢。” 沈青杨:“我寻思就半小时,等等呗。” 这一等,晚饭差点变早饭了。 得知秦悠路上撞了鬼,沈青杨一秒诈尸。 秦悠把那根半成品手杖给沈青杨,想了想,又去半成品那堆里挑了个成色最好的一并给他。 “一个给你,一个给杨巡。” 沈青杨:“你怎么知道我俩要一块行动了?” 秦悠:“行动?” 沈青杨:“对啊,放假那几天的工作不是延后了么,我恢复好了得给人家补回来。” 杨巡万分懊悔好心办坏事,这次他要全程陪同沈青杨复工。 秦悠觉得,杨大少一陪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幸好杨巡对自己惹是生非的能力有着清晰认知,这次他是带着杨家的亲信保镖团队而来,守护他俩跟狱警守犯人似的。 这一大帮人热热闹闹走了,秦悠揣上酒坛子去交给玄易。 主校区没有新生,少了许多乐趣,食堂抢饭都没那么激烈了。 秦悠打了几道爱吃的菜刚坐下,尤浩戈神出鬼没冒了出来。 秦悠分了个肉包子给他。 尤浩戈两口吃完,打个饱嗝:“谢谢啊我吃过饭了。” 秦悠:“……” 尤浩戈朝她勾勾手指。 秦悠附耳过去。 尤浩戈:“有个赚钱的活儿,接不?” 量产封魂针那家私人事务所最近遇上个棘手的委托,包括老板在内的所有一线战斗人员都铩羽而归。 事务所不在乎加倍赔客户委托费,可他们赔不起名声。 尤浩戈给秦悠看老板给他们开出的价格。 秦悠很心动。 据老板介绍,委托人常年被鬼魅纠缠,每个月都得去医院报到个一两次。 最近有两个厉鬼缠上他,事务所老板豁出命才救下委托人,自己却挂彩住了院。 老板一倒,事务所人心就散了,谁都知道这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不想死的干嘛要往前冲。 秦悠摸摸自己装备升级的大布包,拍板接下委托。 委托人在市中心,一条颇有年代感的小巷子里,闹中取静,房价比它看上去要贵得多。 秦悠敲开委托人家的门,小院里还挺肃静,没有鬼,阴气也不重。 倒是委托人面色不大好,眼下青虚虚的,时不时咳嗽两声。 尤浩戈微不可查挑一下眉梢,跟秦悠进屋落座。 委托人说他以前是干考古的,沾染了太多古墓的阴煞,还中过诅咒。 这回缠上他的不是被挖坟的老鬼,是嗅到他身上气息主动找上门来的厉鬼。 秦悠给了他一张护身符。 委托人皱起眉头:“这符咒的威力对付不了厉鬼吧?” 见二人没接话,委托人急忙解释:“以前在考古队见识过不少符咒,这种赶野鬼很有效。” 尤浩戈:“我们出差刚回来,接了老板的电话就先过来看看。你可以放心,我们会拼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客套几句,尤浩戈和秦悠以“回去准备”为由告辞离开。 见对方没有跟出来,尤浩戈营业式的微笑荡然无存。 秦悠从尤老师进屋后的反应就觉察出委托人有问题,不然尤老师高低得给对方算个命。 秦悠捋了捋委托人那番精心编排过的说辞:“他不是考古,而是盗墓惹了麻烦?” 尤浩戈冷笑:“比盗墓缺德多了。” 盗墓的前提是得先有一座墓,墓里的人早死了。 尤浩戈:“我们的委托人呢,是制造死人的。” 秦悠全身的汗毛集体起立:“杀人犯呐?” 尤浩戈:“而且杀过不只一个人。” 秦悠从头凉到了脚。 看相是算命推运的一个分支,不是每个坏人都能轻易从面相上辨别出来,反过来面相都已透出坏来的人,原地枪毙都不带冤枉的。 尤浩戈提醒秦悠回忆委托人的眼睛。 常被鬼魅骚扰折磨的人大多眼神漂浮惶恐,诉说往事时目光涣散,以此来分散回忆恐怖经历时诱发的恐惧。 委托人的目光很沉很深,仿佛在眼底藏了两把钢刀。 他并不怕鬼,只是没办法对付那两个十分厉害的厉鬼。 他懂市面上常见的驱鬼辟邪符咒,想必手上有不少对付鬼怪的物件。 自己对付不了就找私人事务所,只管收钱不问缘由的那种。 秦悠:“缠上他的厉鬼不会是他害死的人吧?” 尤浩戈:“是与不是,问问就知道了。” 他去街边文具店买来纸笔画符阵,学着白校长施展搜魂术的架势照葫芦画瓢。 秦悠看得胆战心惊:“不是说搜魂术要知道准确的八字么?” 尤浩戈蹩脚地掐着手指头:“试试呗,招不来当事鬼招几个目击鬼也可以。” 秦悠翻遍布包找出几张纸钱,紧张地握在手里。 招鬼不容易送鬼更难,他们别招来个更狠的角儿,先委托人一步把他俩灭了。 尤浩戈的搜魂术约等于闹着玩,可架不住总有鬼魅愿意找他们玩。 这不,好几条白花花的影子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先给他俩来一场鬼气森森的群魔乱舞。 秦悠看那点纸钱不够给这么多鬼分,索性揣回兜里。 不停偷瞄纸钱的野鬼们秒变绿油油死人脸,龇牙咧嘴嘶声咆哮。 秦悠抽出镰刀冲它们比划。 野鬼们怂了,气鼓鼓围成一圈朝他们吹凉气儿。 尤浩戈也蹲下,跟它们对着吹。 秦悠怕他缺氧,把他画符阵那纸叠起来给他当扇子。 菜鸡互啄了一阵,野鬼们服了,一个个露出关爱智障的同情眼神。 尤浩戈憨憨一笑,连秦悠都想送他去精神病院做个系统检查了。 野鬼越聚越多,他们招鬼这间小屋里阴气愈发浓重。 厉鬼恶鬼闻着味就来了。 秦悠拉起尤浩戈贴墙根站好。 再看野鬼们,贴得比他们还瓷实呢。 几道墨黑人影挨个打量过去,目光停留在秦悠和尤浩戈身上。 尤浩戈微笑打招呼。 几只鬼回他个大白眼。 第123章 铁打的人也熬不住闭上眼就被噩梦惊醒。 委托人不停给事务所老板和尤浩戈打电话。 两边都说马上到。 这一马上,直到他被搜集到证据的警方逮捕也没能等来。 他被押上警车那天,秦悠和尤浩戈慌里慌张出现,一副不知内情的模样。 尤浩戈还抱着他那把雷击枣木剑,好像是特意为救客户而寻到的宝贝。 等那位满脸“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的委托人被带走,他俩将问题娃娃全数回收交还给玄易,有份参与本轮缉凶的鬼魂全部带回玄易,想走的有专人超度,不想走的就去试炼系统里打工。 虽然委托人进去了,事务所老板还是照常支付了尤老师的外包委托费,还说以后要多请尤老师来把关,他是爱钱,但绝不做穷凶极恶之徒的挡罪的枪。 尤浩戈来给秦悠送委托费时,秦悠正在清理垃圾山。 按照她目前这个进度,寿终正寝住新坟都比她盖新房要快一点。 而且她去废品厂看过,小作坊淘汰的设备是自己组装的,整件她用不上,却可以拆下来不少多功能小零件。 她还买回来几块铜板,锁魂铃由玄易的制器系研究拆分量产。 秦悠手上有半个报废的,她想自己没事时也琢磨琢磨。 这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金属疙瘩特占地方,垃圾山下都快堆满了。 尤浩戈一面给她数钱一面说:“你可以跟其他垃圾站资源互换一下。” 别家垃圾站都是机械化为主,工人也多,处理生活垃圾很专业。 不像秦悠这头,别管什么垃圾都在地上堆着。 尤浩戈:“你把生活垃圾给他们送去,再接收些他们不愿意收的垃圾,互惠互利嘛。” 秦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转天便开始跑各家垃圾场。 每家垃圾场都有不愿意收的垃圾,他们工人是多,可忌讳更多,加钱都没人乐意去收某些区域的垃圾。 各位老板早听说精神病院那一区跟垃圾山有合作,正蠢蠢欲动呢,秦悠主动登门,他们巴不得秦悠选中自家垃圾站。 秦悠秉承多个朋友多条路的理念,跟每个垃圾站都达成了共识——跟血腥灵异相关的垃圾她都愿意接收,前提是要先知会她一声,不声不响运到垃圾山的她会原样送回来。 各垃圾站则表示不介意接收秦悠一个人收来那点生活垃圾,无论填埋焚烧还是其他新型处理方式,这些垃圾站每天的处理量都比秦悠堆了一整年的还要多得多。 有个垃圾站最近正在犯难,他们负责区域里有一家专收重症病患的医院,住进去的病人几乎没有能活着出院的。 没有工人愿意去那条街收垃圾,医院脏得要投诉才有人去清理一回,有两次实在没有工人去,老板自己去的。 老板表示垃圾山旁边那座生活垃圾堆他愿意派车去拉回来,作为交换,秦悠要承包重症医院的垃圾收理。 老板:“那边垃圾挺多好东西,你可以挑你要的留下,余下破烂拉到我这来焚烧填埋。就当是我外聘你专门负责那家医院,别让我动不动吃投诉就行。” 医院的垃圾不用每天去收,但时间拉长还是秦悠吃亏。 老板也懂这个道理,主动给秦悠按外聘工人发工资。秦悠每次送医院的垃圾过来,他就结一次账。 秦悠很爽快地点了头。 老板当即派车去垃圾山装垃圾。 秦悠也不废话,套上牛车去了重症医院。 医院后门旁边有个两间屋那么大的垃圾场,垃圾堆得满满当当,秦悠连门都没挤进去。 跟其他医院一样,这边主要是家属丢掉的病逝者用品,整体还算干净,就是浸透的消毒水味一个劲往人鼻子里钻,闻久了头皮发紧。 秦悠先把堵门口这些被褥脸盆搬到车上,再进里面清理小件。 这里的垃圾比其他医院都要新一些,很多东西才买回来就当垃圾扔出来了。 牛车跑了六趟才清掉一半,秦悠从最开始的淘宝变成了麻木地搬运,垃圾就那么几种,她连挑挑拣拣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全部拉去人家的垃圾场处理掉。 就在秦悠打算再拉一车就回家的时候,挂在门口的小灯泡在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秦悠蹲下来,一堆毛巾抹布下面藏着个手机。 手机屏幕碎了,开不了机,不知是没电还是坏得过于彻底。 秦悠家还有好些尤老师给她的手机残骸,攒一攒说不定又是一部能用的手机,可以给自家几小只玩游戏。 ~ 今晚的垃圾山格外肃静,沈青杨不在,尤老师没来,几小只也不知跑哪玩去了。 秦悠开了一盏小灯,坐外头研究今日最大收获。 蛛网状碎裂的是钢化膜,手机屏还是好的。 边边角角的磕碰痕迹有点多。 秦悠给手机插上电,屏幕亮了一瞬。 手机且得充着,秦悠便去忙其他事。 生活垃圾全部清理走之后,垃圾山最外面多了一大块空地,秦悠将新刨下来的垃圾山边角料全搬过去,等有时间再一点点挖掘。 沈青杨的房车也可以往外挪挪腾点空间出来,这位大明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垃圾山,但提醒秦悠要留几个停车位。 她是打算将垃圾山当作大本营做大做强的,以后少不了有人开车来买这买那。 初步规划完毕,秦悠对明年开春就能盖房充满了信心。 手机响起。 秦悠掏出来一瞧,没人给她打电话呀。 手机铃声还在继续。 秦悠这才想起自己新捡回来一部手机。 可那手机充电时是关机状态,自动开机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乱码,诈骗团伙都不稀罕用的那种。 秦悠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万一手机不是扔的而是去扔垃圾的人不小心掉在那的呢。 充电线有点短,秦悠顺手按开了免提。 滋滋啦啦的电流音过后,那边响起一阵咳嗽。 对方咳得很厉害,秦悠听得肺疼。 她试探着问:“你是手机的主人吗?手机是我在垃圾站捡的,你把地址床位发给我,我明天给你送去。” 那边的咳嗽戛然而止。 秦悠“喂”了一声。 那边没人说话,却突兀地传出古怪的笑声。 就好像有人挠你脚心,你的嘴却被挠过你脚的那只手捂得严严实实。 秦悠听得浑身不自在,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笑声也停了,那边静得秦悠心惊。 打电话那位不会是过于激动,过去了吧? 秦悠又“喂”了两声,没人回应就想先挂掉电话。 然而屏幕中间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怎么按都不好使。 秦悠很无奈,手机还是摔坏了呀。 亮着的屏幕突然黑下去。 秦悠按哪个键都没反应。 她想拆开看是哪里的毛病,可手机很可能有主人,她还是别乱动了。 屏幕上的充电显示消失了,秦悠试了两次还是充不进去,只好先拔下来拿回屋里。 夜里。 尖锐的铃声陡然响起。 秦悠腾地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摸到枕头边的手机贴到了耳朵上。 “嗯?不是我手机啊?” 秦悠撑开眼皮扫一圈才想起捡回来那手机被她放在外屋桌上了。 再看时间,已是零点。 秦悠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再叠加十层的怒气值。 手机被她扣在桌面上,她看不到这次来点是否还是那串乱码。 秦悠深吸口气:要理解重病患,夜里睡不着很正常。 然后她就把拿起来的手机扔出去了。 碎裂的屏幕发出惨白的光,上面是一张全屏黑白照片。 呆滞无神的双眼,干裂微张的唇,凹陷进去的脸颊。 憔悴得有些脱相。 但秦悠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这不是她自己么! 第124章 照片上的那张脸秦悠并不陌生,她刚穿过来时饿死的原身比照片上还惨。 努力吃喝锻炼一整年,如今的她也只是结实了一点,整体看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适应了第一眼的惊吓,秦悠捡回手机,给照片上的自己相面。 “眼神空洞多没劲,加点阴狠。” 屏幕上的她那双死鱼样的眼睛凝实变得阴森。 “黑色不够劲,得是绿色的。” 那双瞳仁变成了幽幽的绿色。 “嘴角勾起一点,别笑得跟二傻子似的,勾半边就行。” 那个遗像似的她一点点变成了恶鬼厉魂的模样。 秦悠舒坦了。 这手机不是被黑客病毒附身了就是被鬼附身了,也就是说它就是被人丢掉的垃圾。 垃圾捡回来就是她的,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再牛的黑客也突破不了没电这一障碍。 秦悠找出一堆符纸给手机贴严实,第二天一早带着它直奔玄易。 制器系实验室里,一群老师正在研究锁魂铃的工艺。 锁魂铃从外表上看就是个貌不惊人的铁疙瘩,实际却是个两层的铜包铜。所有符文刻在两层中间,既防止使用者不小心划伤符咒导致失效,又能避免装过太多亡魂后内壁脏污削弱锁魂效果。 中间有一条手指粗的缝隙,鬼魅就是从这里进出的。 秦悠掏出手机,正好能从那缝里塞进去。 制器系老师很好奇:“这是做什么?” 秦悠:“请你们现场观看锁魂铃闹鬼实录。” 制器系老师一脑袋问号,刚要再问,就听锁魂铃里传出一声劈了叉的惨叫。 老师吓一哆嗦:“你手机播放什么呢?” 秦悠:“手机没电。” 老师:“?” ~ 平时没什么人光顾的实验室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所有没课的老师听见动静都跑来围观。 尤老师一如既往稳定发挥,他是唯一一个领全班同学来吃瓜的。 学生哪听过这么惨的叫声:“尤老师,咱们玄易不会是被妖魔鬼怪攻破了吧?” 另一学生反驳他:“玄易被攻破了,惨叫的就该是你了。” 小个儿学生站后头只能看见无数的后脑勺,急得要上房。 大个儿学生仗着身体优势使劲往前挤。 尤浩戈就站他旁边,借着他挤出来的路蹭到了第一排。 然后他就看见了嗑瓜子的秦悠。 秦悠戴着隔音的耳塞,对锁魂铃里的吱哇乱叫无动于衷。 尤浩戈敲敲锁魂铃:“这是坏了吗,锁别人没听出过声啊。” 制器系老师兴奋地记录各项数据:“这可是个自带扩音的鬼,别的鬼哪喊得过它。” 寻常鬼魅锁进锁魂铃,只能通过那条裂缝与外界交流,内里符文自带屏蔽效果,里面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见。 可法器的符咒管不了现代科技,鬼叫被屏蔽的同时也被手机扩音器识别,二者各自发挥功能,谁都不干预谁。 尤浩戈看得有趣,在锁魂铃上扒拉两下。 手机里立马传出更激烈的叫骂声。 尤浩戈:“那谁,帮我打盆水来。” 大高个学生领命而去,过一会儿又挤回来:“尤老师,没找着盆。” 尤浩戈无奈回头。 就见那学生捧着个装满水的陶瓷手盆进来:“这个您凑合着用。” 尤浩戈:“……” 大高个:“用完我再砌回去,好整。” 所有人:“……” 水盆已就位,不能浪费学生的一片苦心。 尤浩戈拿起锁魂铃扔水里。 锁魂铃不防水,手机进到水里,再出来的鬼叫都自带水音儿。 制器系老师看不下去了:“小秦老板你手机不要了?” 秦悠很淡定:“反正没电,晾干了再充坏不了。” 尤浩戈瞄一眼缝里的手机:“捡的?” 秦悠“嗯”了声。 尤浩戈:“拿这来做实验多浪费,高价卖你邻居呀。” 秦悠很想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她邻居来着。 手机里那位貌似不是多凶狠的角色,锁魂铃没把它往恶鬼那类划分,可它也去不了善鬼那一栏。它就犹如饼干里的夹心,卡在了中间,一会水深火热一会鸟语花香。 这比单纯受困还遭罪。 那位崩溃了,哭叫着求人把它放出去。 秦悠眯眼睛贴在缝上看:“请出示照片。” 手机屏幕立马出现蛇精版秦悠。 秦悠:“……要不你再泡会儿?” 手机很识时务地给她换了张没p过的原图。 手机里的鬼魅被围观老师们取走。 秦悠和尤浩戈找了个太阳好的地儿晒手机。 秦悠问:“周末王旗他们要去郊游,你去吗?” 尤浩戈警觉:“去哪郊游?” 秦悠:“说是要去郊外钓鱼野炊,具体地点他们还没定。” 尤浩戈:“你敢去我就敢去。” 秦悠早答应了会去。 都是以前跟她买符纸现在向她代购生活物资的熟人,这次是他们入学玄易后第一次放假。 朋友发来郊游邀请,秦悠没理由拒绝。 ~ 来郊游的除了王旗和他的高中同学,还有好些他们大学新交的朋友。 大多数人家在外地,周末两天正愁没地方去。 王旗选定的郊游地点离市区不远,是个本地小有名气的庄园式度假屋。 不仅能钓鱼烧烤,还可以骑马滑草放羊。 秦悠和两位女同学同住一屋,三张单人小床干净整洁。 起早收完垃圾才赶过来的秦悠眼皮有点打架。 两位室友把她按在床上让她睡会儿,吃饭时叫她。 秦悠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时天都擦黑了。 偌大的庄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秦悠看看手机,居然没信号。 她转身回屋扛起自己的大包,却见斜对面那栋楼门开了条小缝,一只手朝她招啊招。 秦悠看那只手上戴的手绳挺眼熟,是她送给同屋两个小姑娘的。 庄园里有两栋小楼,一栋住人一栋装杂物,两栋楼地下室相连。 此刻,所有来郊游的人在这地洞似的地下室里齐聚一堂。 秦悠缓了缓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地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没一个人开手电。 新生们交头接耳,言语间透着兴奋。 秦悠听不懂他们在密谋什么。 尤老师背后灵一样从她身后冒出来:“这庄园里有小妖。” 尤浩戈学了两声老鼠叫。 庄园的可玩项目都在室外,很少有人往度假屋的地下室跑。 杂物小楼更是鲜少有人光顾,渐渐变成了老鼠们的地盘。 老鼠多了,总有那么三两只天赋异禀跨进妖门。只要没害人,它们藏在这庄园里也无可厚非。 王旗再三叮嘱:“咱们就是玩玩,别伤鼠命。” 新生们纷纷应和。 秦悠:“玩什么?” 尤浩戈:“猫捉老鼠。” 王旗兴奋地补充:“我们扮演老鼠。” 秦悠:“……” 学生们对即将开始的追逃游戏满是期待,用他们的话说:学校里的鬼都看腻了,这回可算换几张新面孔了。 门边的学生将地下室的门打开,一块乳酪丢到地上。 木质地板响起窸窸窣窣之声。 秦悠还没反应过来,扎堆的学生一哄而散。 尤浩戈很讲义气地拖着她跑。 秦悠:“我能不参加这个游戏吗?” 尤浩戈:“集体活动你一个人不参加合适么。” 秦悠:“你跟我一起退出就没问题了。” 尤浩戈:“我可是老师,怎么能眼见着学生作死而放任不管。” 秦悠:“……” 尤浩戈:“现在我也是受害者,我都自顾不暇了,他们爱咋咋地吧。” 秦悠对尤老师的逻辑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鼠的神奇之处在于小小一只,谁都敢追。 结成团伙更是肆无忌惮,吱吱叫着全去追那个手上残留着乳酪香气的学生。 被冷落的学生们追在鼠群身后,一个个咬牙瞪眼。 鼠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学生和鼠群你进我退你逃我追,在这黑漆漆的地下室玩得不亦乐乎。 秦悠撞过两次墙后决定摆烂。 墙边摆了好几口倒扣的大缸,秦悠掀起来一个摸黑钻了进去。 尤浩戈在外头叫她:“小秦同学你留个缝,别憋坏了。” 秦悠也想留个缝,这缸许是冬天腌咸菜的,味道很难闻。 可她又怕留缝会有老鼠钻进来。 玩猫抓老鼠就算了,她不想再玩瓮中捉鳖了。 缸里的空间对于秦悠来说还有富余,她往地上一坐,耳朵贴到缸壁上,只等鼠群跑过去就撑开边缘透透气。 听着听着,秦悠觉得不太对劲。 这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还有另一道喘气声。 她一手按住大包,另一只手朝对面摸去。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秦悠毛骨悚然,这缸里有人! 想也知道主动挑起此次追逃游戏的学生不可能躲到缸里,就算真躲了,刚才尤老师在外面说话也早就出声了。 那一瞬,秦悠脑海里闪过了几个选项。 躲藏追缉的凶徒,跟她一样躲进缸里被憋死的倒霉游客,跟她一块钻进缸里的老鼠精。 各种血腥残暴画面在她眼前过了一遍,秦悠表示:跟我装一个缸里算你倒霉。 她一脚踹过去。 明明手还被对方捏着,脚却直直踹到了缸壁上。 秦悠从包里掏出坟砖拍过去。 那只手嗖一下撒开了。 第125章 秦悠死死攥着的那只手长在缸上,她眼看着自己刚一撒手,那只手便缩回到缸壁上,消失了。 若非尤老师言之凿凿,她会以为自己憋晕产生了幻觉。 秦悠:“水缸还能成精呢?” 尤浩戈:“万物皆有灵,什么成精都不奇怪。” 秦悠:“其他缸也成精了?” 尤浩戈:“那倒没有,就它一个。” 秦悠:“……” 尤浩戈拍拍那缸:“你会自己走吗?” 水缸往地上一倒,骨碌着就走了。 郊游还未正式开始,秦悠先跟度假屋买了个大缸。 屋主得知秦悠要买最边上那缸,苦口婆心劝她:“你挑个别的吧,那缸不好,腌啥臭啥。” 秦悠看看其他的缸,内里确实没有成精那位的气味那么刺激。 她有理由怀疑那缸是故意的,谁家精怪乐意泡咸菜汤里啊。 秦悠:“巧了,我家想修个旱厕。” 屋主了然,有些旱厕会在底下放置个大缸,清理起来比较方便。 再看那缸,滴溜溜又滚了回去。 尤老师踹它好几脚,它又不情不愿滚回来。 屋主咧咧嘴,长挺好一男的居然是个傻子,踢水缸都能玩半天。 俩人把水缸牢牢捆在牛板车上,王旗他们的游戏也玩够了。 杀气腾腾的老鼠大军全都吐着红红的小舌头瘫在地上,累得四肢抽搐。 再看学生们,一个个精神饱满体力充沛。 尤浩戈由衷感叹:“玄易的未来有希望了。” ~ 庄园的主打项目是钓鱼,鱼塘在院子外头,面积堪比一座湖。 秦悠现在对捉鱼的所有类别都提不起兴趣,就跟尤老师去玩滑草。 庄园提供各种道具,秦悠选了最省力的坐式滑板。 草坪自上而下坡很陡,登顶全靠两条腿。 秦悠爬到一半就吃不消了:“我好像是来郊游的,不是来加训的,这比绕着操场跑一天都累。” 尤浩戈大口喘着气,闻言点头正要附和,身体猛一后仰,抱着滑板大头朝下就出溜下去了。 秦悠:“……” 她是不是该下去救一下? 秦悠望一眼遥远的山头,坐上滑板滑了下去。 二次征战,俩人都有了充分准备,滑板背在身后,身体始终保持前倾,偶尔手脚并用,半小时后终于登上了庄园的顶峰。 秦悠往山头上一趴,眼前尽是小星星。 尤浩戈仰面朝天躺在草坪上,可他忘了滑板在背后,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高处的风景,人就出溜下去了。 秦悠坐起来才发现尤老师又没影了。 她瞄一眼蹲在下面抱头自闭的尤老师,给他打一电话:“我想问你个事。” 尤浩戈回应她一串可怜巴巴的哼哼。 秦悠:“你能御剑飞拖布杆,为什么不能飞滑板呢?” 尤老师一怔,随即哼唧的更惨烈了。 有了作弊神器,俩人的滑草之路顺畅了许多。 又一次飞上坡顶,秦悠舒展双臂拥抱夕阳西下的美景。 远处鱼塘波光粼粼,镀着如画般的淡淡金色。 秋日最后的绿意环绕四周,泛起淡淡青草香。 秦悠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她瞧见鱼塘边那些学生突然围拢成一团,貌似是从鱼塘里钓上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尤浩戈御着滑草板载着秦悠直飞过去, 离得近了,他们发现学生围着的是个泡发了的死人。 尤浩戈心一哆嗦,滑板跟着一哆嗦。 最后连人带板都掉进了鱼塘里。 学生们大惊,赶紧下水捞人。 ~ 好好的周末度假变成了配合警方调查,全都忙完也到了要返校的时间。 王旗意犹未尽:“小秦姐姐尤老师,下次放假咱们再约。” 尤浩戈:“你这一年就出来三次,回回都出事,还敢出来玩呐?” 王旗讪笑:“听我爸说您中奖的概率比我高多了,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秦悠捂着心口,总觉得这俩人在合力朝她射箭。 赶着牛车回到垃圾山,秦悠提一桶水给水缸洗澡。 水缸转了好几圈,像是在打量新家的环境。 当它瞧见角落里真有一个旱厕,整个缸都不好了。 秦悠一瓢水泼下去:“放心,厕所你这辈子都进不去。” 长手的水缸泼泼水无所谓,放厕所就过于恐怖了。 水缸吐出几个泡泡,两只手的影子在水底欢快地拍了拍。 秦悠:“你这味是故意弄出来的吧?给你两天散干净,不然就上河里头泡着去。” 水缸瞄向那条湍急的河,怕怕地往远处挪了挪。 有了装水的大件,秦悠总算告别了频繁往河边跑的烦恼。 冲洗新清理出来的地面也方便许多。 一转眼,玄易迎来了期中考试。 最先接受考核的是鬼校的新生们。 小土豆们迅速成长为实战经验满格的智勇双全小能手,全员顺利通过模拟训练场试炼。 对比之下,本部校区的高年级学生很是惨不忍睹。 主抓教学成绩的几位校长震怒,所有本部校区的学生都要加课补课,假期一律取消。 学生们怨声载道,老师们苦不堪言。 尤其是同时被安排了加课和出差两项任务的老师们。 大伙在尤老师办公室门口排起了长队,看自己是出差被邪祟拍死还是两头兼顾累死。 尤浩戈同样接到了加课通知,他当即给所有授课班级的学生开了个网络课堂,现场直播他给老师们算命。 “同学们你们看这掌纹,这是典型的脑壳有包,遇上这样的人能离多远离多远。” “这是克妻的面相,女孩子们要远离这样的男人。” “这个一看就是未老先衰,二十岁的人八十岁的脸……呃是白校长啊。” 尤浩戈撂下笔,那几位硬被画得满脸满手花的老师们松一口气。 尤老师再给他们改改妆,他们就可以原地入土为安了。 白校长吹着胡子瞪着眼:“你挺闲呗。” 尤浩戈往椅子上一瘫:“不然呢?” 白校长咆哮了:“那都给你排了三个出差任务了,你倒是去啊!” 尤浩戈:“我都说了不去,你们爱排几个排几个呗。” 白校长:“为什么不去?” 尤浩戈把自己排得满满当当的新课表拍他脸上:“你让我拿什么时间段去?” 白校长一指直播的手机:“这不是没耽误你上课么。” 尤浩戈对众位老师说:“各位都明白了,校方就是这么给你们安排工作的。” 老师们不乐意了:“合着我们出差就是全程坐在那上网课呗?白校长经验丰富,给我们实战演绎一下怎么一边捉鬼一边给学生们言传身教。” 办公室里吵得窗玻璃都要碎了。 秦悠站在门口垫着脚也没瞧见尤老师在哪。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秦老板。” 唰一下,所有人都向她看过来,吵闹声戛然而止。 白校长挤出来:“你来干嘛?” 秦悠给他看手机新拍的照片。 这是她来时路上遇见的陌生小朋友,虎头虎脑很可爱。 就是身后的影子有点多。 白校长粗略一数,六道。 光从不同角度洒下来是有可能同时形成好几道虚实不一的影子,可无论怎么照都不可能有六道之多,每一条影子还都黑得那么瓷实。 白校长的眉毛一下就拧起来了:“孩子在哪?” 秦悠摊手:“跑了。” 那小孩看到她跑得比兔子都快,秦悠有心去追,又怕被当成拐小孩的人贩子,而且她是真的追不上,只好拍下照片发给尤浩戈。 尤老师迟迟没回,她就找过来了。 尤浩戈拿起支架上的手机:“同学们,白校长要为我们上一节捉鬼驱鬼实践课,掌声。” 学生们拍手跺脚敲桌子。 众老师有样学样。 白校长气得直翻白眼。 第126章 说归说闹归闹,事关幼童谁都不敢耽搁时间。 众老师御剑成行倾巢而出。 秦悠和举着个手机连木剑都没能拔出来的尤老师面面相觑。 尤浩戈:“你告诉他们在哪碰见那孩子了么?” 秦悠好像知道玄易整体效率为啥这么低了。 他俩不知道去哪找孩子,也不知道去哪找满天飞的老师们。 尤浩戈在直播间里问:“谁是占卜系的?考考你们,白校长在哪呢?” 占卜系作为基础课之一,每个学生都会点儿。 就是占算出来的结果每一个都不一样。 尤浩戈:“小秦同学指个方位。” 秦悠随手指了一下。 尤浩戈开车就往秦悠所指方向追了出去。 他们没能找到白校长。 却碰上了那个目标幼童。 可可爱爱小朋友蹲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他被一圈墨黑的影子团团围住。 细看就会发现每条影子都有细微差别。 尤浩戈缩在方向盘后面数了半天。 秦悠:“多少很重要吗?” 尤浩戈郑重点头:“这决定了我们会被分尸成多少块。” 秦悠:“……刀工好一点,分两块就没救了。” 尤浩戈:“也对。” 秦悠把渔网塞他手里。 尤老师大力抡出去将那小孩和他的影子们罩在里面。 ~ 秦悠这几天出来进去格外留神自己的影子。 白校长说那小孩被好多鬼魅附了身,要不是发现及时,肉身承受不住时怕是要爆体而亡。 秦悠查阅了好些跟影子有关的书籍,直看得汗毛倒竖。 敢情不知鬼魅附身或生魂离体会体现在影子上,妖魔鬼怪任一类跟人产生交集都会在影子上有所体现。 只是肉眼很难分辨其中极其细微的差别罢了。 秦悠看看镜子看看影子,总觉得地上的自己比镜子里的要别扭一些。 太阳落山,秦悠才从屋里溜出来,收整着各个垃圾站转运来的新垃圾。 大伙很有默契地将垃圾堆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秦悠大致看了看,不外乎是殡葬一条街和医院常见的那些垃圾。 能烧能埋的都处理掉了,送来这些是理论上有回收价值却没人敢收的品类。 其中就包括了一台老式收音机。 送来的工人特意贴了张纸条:它会夜半鬼叫。 秦悠当场就把它拆零碎了。 一场秋雨,气温骤降。 秦悠换上棉袄,决定窝在家里偷一天懒。 垃圾山铲出来好多破破烂烂,有一坨,秦悠以为是石块,洗干净才发现是龟甲。 书上说龟甲是上好的占卜器具,但其实并非随便杀个龟都能取甲制作。 龟乃上古神兽后裔,福寿绵长,远避人世。 不同于其他物种要有机缘有天赋才有机会迈进成精的门槛,龟类只要活得年头够长,必能化成精怪。 妄杀老龟在玄门正统看来是犯忌讳的大事,不但制不成宝贝反倒会招惹劫难。 小龟甲又远远达不到制器的标准,因而流传下来的龟甲少之又少,有市无价。 秦悠摆弄着这副沉甸甸的龟甲,明明只比巴掌大一点,甲壳却非常厚重,表面有常年把玩的油光,内里篆刻古早符文,想必曾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心爱之物。 可惜龟甲上有几条非常明显的裂痕,不知它探寻了怎样的天机,被雷劈过才会变成这样。 秦悠用牙刷仔仔细细清理掉龟甲纹路里的脏污,再放手心里搓一搓。 龟甲慢慢变得温热,像个暖宝宝。 秦悠很想试试龟甲占卜的手感,可她不敢拿硬币做实验。 龟甲裂纹触目惊心,她担心摇晃一下会把龟甲撞碎。 她又不会占卜,不用模拟那么逼真。 于是她找了张纸裁成硬币大小,画上正反面投进龟甲。 轻轻一晃,轻飘飘的纸片飘落出来,还未落地被一阵凉风给卷走了。 秦悠:“……” 好歹给她看一眼呀。 几张纸片在风中飘飘摇摇,秦悠目送着它们落进河里。 秦悠只得重新动手再裁纸片。 她没有看到河边上那三张圆圆的纸片隐隐成了个最凶的卦象。 水花翻涌,将其拍进河底。 ~ 转过天来,秦悠照常赶车去玄易。 校方适当调整了老师们的工作节奏,给学生们加压的政策始终如一。 绘符差劲的每天加练一节课,体能差劲的绕操场多跑十圈,正经功夫要精进,还要观摩从警方那借来的混混街头互砍录像。 美其名曰:丰富学生们的眼界。 学生们被那满屏的血刺激得夜夜做噩梦,白天上课跟丢了魂似的。 秦悠抱着脑袋蹲在校园门口,寸步难行。 漫天都是练习御剑的学生,飞高飞低飞远飞近,看着比尤老师初学那会儿更不靠谱。 学生们看见有人要进来,紧张得想落地,可口诀记错了,一个飞升撞到结界上,撞晕了又掉下来。 顺带砸晕好几个念对了口诀的小倒霉蛋。 秦悠果断后撤,她还是等学生们的业务精进一点再来吧。 计划被打乱,秦悠百无聊赖沿街走哪算哪。 老牛甩着尾巴慢悠悠晃悠,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新开的幼儿园。 秦悠记得这原来是个空置的门脸,如今几个老师带着十几个孩子正在圈出来的小院子里跳舞做游戏。 旁边的垃圾桶是新的,有来接孩子的家长顺手丢的矿泉水瓶。 今天颗粒无收的秦悠立即抢回来,苍蝇腿也是肉嘛。 来接孩子的家长越聚越多,秦悠怕牛车碍着人家停车就先绕进小区里面。 幼儿园在里面也有个出口,住在本小区的居民在这边等孩子。 听着幼儿园播放的欢快音乐,秦悠心情逐渐飞扬,翻垃圾桶都麻溜了不少。 路过里侧门时她望了一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定睛去看,什么都没瞧见。 音乐结束,幼儿园放学了。 小朋友们奔向各自的家长,嬉闹声盖过了街上的车喇叭。 看这人多,秦悠选了个不碍眼的地儿支起小摊,卖点饰品也卖点符咒。 一圈生意做下来,天就黑透了。 秦悠再捡一圈垃圾,满载而归。 路过幼儿园里面的门,秦悠又朝里看了一眼。 贴在玻璃门最下面的“园”字不知何时少了两个横,变成了个十分潦草的“囚”字。 秦悠的心情忽然就不好了。 今夜无星无月,各家灯光似是困在窗内,照不亮这外面分毫。 秦悠没带手电,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 老牛在小区里走啊走,路过一个门上着锁,再找一个还是锁着的。 整个小区犹如封死的牢笼,竟没有一个能自由出入的通道。 秦悠抓过大包,警惕地打量四周。 牛车又一次路过幼儿园。 那“囚”字从鲜艳的绿色变成了血红一片。 秦悠真想一弹弓给它崩碎,可这种门玻璃挺贵的,她没敢轻易动手。 符纸还有剩余,秦悠每种功能给门上来一张。 狂风骤起,卷着符纸呼啦啦作响。 秦悠下意识按住符纸。 下一秒,符纸无火全燃。 秦悠急忙松手后撤。 那符纸脱离玻璃门朝她面门扑来。 理论上,符纸燃火伤不到活人。 可理论上符纸也不会攻击活人。 秦悠被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后撤时踩到道牙子踉跄着跌了一跤。 符火贴着她头皮飞过去。 秦悠闻到了头发烧焦那股气味。 秦悠的心一沉,摸向包中符纸的手缩了回来。 囚者,人禁其中,无处可逃。 秦悠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理,却也依稀猜得到在这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小区里,她使出的所有招数都会反弹到她自己的身上。 那还浪费符咒干嘛。 等所有符火燃烧殆尽,秦悠往空地上一坐,敌不动她不动。 囚住秦悠的东西很有耐心。 秦悠才不跟它耗,爬到牛车上倒头就睡。 有那么一瞬,整个空间都静默了。 秦悠扯过医院捡来的被子往身上一盖,经久不散的消毒水味飘散开来。 门上那“囚”字似乎没那么红了。 秦悠似有所悟,裹着被子跳下牛车。 她离着越近,那红字越淡,在棉被贴到门上时,那字又成了绿色的“园”。 然而被子刚一离开,血字复又出现,根本不给她留逃生的时间。 秦悠试验几次,心中有了数。 在这“囚”牢中,人即是鬼,鬼才是人。 她身上是病逝者盖过的被子,上面残留着逝者的气息,搞不好那最后一口怨气也喷在上面。 裹着被子,她便算是个死人,不受囚牢之困。 问题在于出去的门在哪里。 秦悠敲敲面前的玻璃门。 很真实的玻璃触感。 她裹紧被子再去撞门,这次没有丝毫阻碍地穿门而过。 她是进来了,老牛还在外面呢。 四目隔着一道玻璃门相对,彼此都很无语。 老牛蹄子刨着地面,秦悠赶紧安抚。 老牛很好奇她在干嘛,一只大眼珠子贴到玻璃上。 从秦悠的视角看去,这一幕可是恐怖了。 她指指自己的头顶,再指指老牛的牛角。 老牛翻着白眼使劲歪头,不让锋利坚硬的牛角划花玻璃门。 秦悠放心了,裹紧被子往里面走。 幼儿园相当于两家商铺打通的面积,左面那间改造成午睡房,右面是活动区,整个空间四四方方,一眼望去没有死角。 就在她打算尝试通过临街那扇玻璃门时,空荡荡的活动区响起了咯咯笑声。 第127章 秦悠无比幽怨地在玻璃上写下几个血字。 白校长拧着脖子认半天:“她写的什么啊?” 正在通过手机镜像看直播的同学们纷纷打字留言:我还没死呢。 白校长无意间瞄了眼屏幕,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你们干什么呢?再乱说话我把你们都踢出去。” 快速刷屏的直播间突然切换成来电显示,尤浩戈三个大字晃得白校长眼疼。 他没好气地接起来:“不知道我在给学生们加课么,捣什么乱你?” 尤浩戈阴森森提醒他:“小秦同学说她没死呢。” 白校长:“……!” 门里面的秦悠紧贴在玻璃上,脸都扭曲了。 那张还在燃烧的符纸在她脑瓜顶上飞来飞去,这是把她当成唯一的进攻对象了。 白校长头都要秃了,人没死,符纸干嘛围她转? 他朝秦悠比着后退的手势。 秦悠忽闪着被子满屋转悠,像个要起飞的大蝙蝠。 白校长一脚踹在玻璃门上。 玻璃门哗啦碎一地。 白校长大喊:“小秦老板快出来。” 秦悠被符纸逼到了里侧的门边上,寸步难行。 白校长只得进来助她一臂之力,可他一脚刚踏进来,那道他亲自绘制亲手射出的符咒竟直奔他烧了过来。 白校长结印拦截,谁知结成的印记朝他面门狠拍过来。 秦悠用被子帮他挡了一下。 白校长的脸是保住了,胡子被烧焦了一缕。 白校长震怒,手上又要结新的印。 秦悠赶在他两只手碰到一块之前拉起他往街上跑。 然后俩人就都撞玻璃上了。 秦悠有被子缓冲,只是撞得有点疼。 白校长脑壳“咚”的一声,没碎都是万幸。 白校长一手捂头一手摸门:“我不是把这玻璃门踹碎了吗?” 秦悠也很费解,但能把白校长的脑袋撞起个大包,这门就算是假的也假得很真了。 俩人只来得及对一个眼神,就被那燃烧的符咒追得抱头鼠窜。 秦悠看白校长还有劲跳脚,裹紧被子独自逃命去了。 白校长吃了几波不大不小的亏也摸清了这里面的门道,可他身上全是玄门正统法器,哪样都救不了他。 尤浩戈赶到时,屋里这俩人快累吐血了。 要不是看秦悠也在里面,尤浩戈非抓把瓜子坐门口围观白校长吃瘪不可。 他踹碎玻璃门,朝里面扔了个来时路上临时扎成的纸扎人。 纸人两眼全开,妖异鬼魅。 紧追白校长的符咒急刹车,奔着纸扎就过来了。 白校长手疾眼快,拖起缩在墙角的秦悠逃了出来。 二人刚跑出来,那扇碎一地的玻璃门又恢复了原状。 符咒落在纸人身上,纸人瞬间化为飞灰。 符咒达成诛邪使命,终于燃尽了。 秦悠一屁股坐到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尤浩戈给她号了号脉:“没事。” 他又给白校长号号脉:“轻微脑震荡,找个棺材躺两天吧。” 白校长:“我这就上你家躺着去。” 尤浩戈:“我家收费,先把钱交了。” 白校长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 秦悠仰头望天,夜幕依旧黑得憋闷:“咱们出来了吗?” 尤浩戈一张符咒拍白校长脑门上。 符纸飘飘忽忽落地了。 尤浩戈:“出来了。” 白校长:“……” 秦悠咂咂嘴:“这回得是重度脑震荡了吧?” 尤浩戈又向白校长伸出了手:“先把费用结一下。” 白校长看他犹如长了三个脑袋的怪物。 尤浩戈那欠揍的声音蓦地飘远:“哎哎你先别晕,叫救护车得交费……” 白校长倒地不醒。 秦悠把被子给他铺到身下,起身往小区大门那走。 尤浩戈:“你还敢进去啊?” 秦悠:“我也不想进,可我牛在里头呢。” 老牛像是听见了她的召唤,拉着板车慢悠悠溜达出来。 秦悠:“你怎么出来的?” 老牛翻个大白眼,它是精怪,人鬼互换关它啥事。 ~ 从医院回来,秦悠开始东翻西找,誓要讨回今天吃的亏。 第一步,先把拆掉的收音机组装起来。 暴晒一整天的收音机精神抖擞,开始它的夜半鬼唱小调。 秦悠听着心烦,又给它拆了。 第二步,用棺材板制作几把趁手的武器。 秦悠觉得木剑手杖都不过瘾,硬是敲了一块矿道尸洞的石壁磨成锋利的刀刃,镶个木柄把手。 第三步,去重症医院垃圾站专捡逝者的贴身物件,被褥毛巾病号服。 跟着她忙活的尤浩戈死活给拦下来了:“这些咱就不捡了,回头我找诈尸的坟头挖点土是一样的,比这健康。” 第四步,不能武装到牙齿,起码要武装到手指。 秦悠取出那两片红艳艳的长指甲,又翻出老小区那位女鬼姐姐离开时留给她的鞋。 尤浩戈被她的家底震惊了:“鬼穿过的鞋可不兴往人脚上穿。” 秦悠把鞋套假人脚上,给它贴上美甲,拎起那兜收音机零件,再把水缸往牛车上一放,气势汹汹出发了。 白校长听说秦悠要二战幼儿园,捂着晕乎乎的脑袋出院前来围观。 尤浩戈选了个最佳观看位,支起手机支架给学生们来个现场直播。 秦悠还未入场,直播间的礼物就刷到起飞了。 白校长皱眉:“你给学生直播好意思开打赏功能?” 尤浩戈理直气壮:“这是小秦同学的手机。” 白校长默默掏出手机,在直播间里刷了个大宝剑。 秦悠现场组装收音机,往水缸里一放,大喇叭叠加缸内回音,惊悚噪音效果加倍。 尤浩戈和其他小妖各守一门,秦悠抡起她的石头大板斧杀了进去。 假人紧随其后。 据白校长说,先前那个有好多影子的小朋友的轨迹中就有这家幼儿园。 他刚到门口时还真没发现有何异常。 直至秦悠出现。 很显然,幼儿园里还有其他东西在作乱。 幼儿园里一切照旧,门上的“园”没有变成“囚”。 秦悠把斧头放地上。 那字就变了。 秦悠没动,只等着那嬉笑声再度出现。 小鬼的咿呀哪比得过双重大喇叭,等收音机那那位唱完一曲,再听小鬼就只剩气音了。 贴着门边站立的假人猛一哆嗦,好几条小小的影子出现在它跟前。 蜘蛛缩紧爪爪一动不敢动。 这些影子却步步紧逼,嘀咕着什么要往假人身体里钻。 秦悠听了半天才听懂它们在说:我们来做朋友嘛。 她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她听得出小鬼们言语间的真诚,可惜它们跟别人做朋友的方式过于离谱。 蜘蛛瑟缩着从身后掏出渔网,在影子不再增加时一网套下去。 凄厉的哭声拔地而起,窗上门上的玻璃齐齐碎裂。 秦悠脸上被划了一道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还来不及抬手护住自己,一条高挑的人影已经从门外冲了进来。 ~ 医院病房里。 白校长头上缠着纱布躺在床上。 尤浩戈吊着一条腿在啃香蕉。 白校长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救小秦就去救,扒拉我干嘛?你就是成心的。” 尤浩戈也来气:“你坐哪不行非堵门口,碎开的玻璃怎么没把你扎成刺猬呢。” 白校长挥舞自己满是细碎伤口的手臂:“要不是我在前面给你当肉盾,你能只崴一只脚?” 尤浩戈:“要不是你挡路我能崴着脚?” 秦悠一脚踏进门里,天灵盖都要起飞了。 她拍拍收音机:“来,给他们唱个曲儿。” 白校长和尤浩戈的天灵盖也要飞了。 ~ 尤浩戈的脚崴得挺严重,出门出不了,御剑御不了。 白校长怼他:“哪回也没见你站剑上头,脚伤了腚又没伤,不耽误你上班。” 尤浩戈冲他微微一笑,坐上木剑就回家了。 白校长:“……” 秦悠怕尤老师自己在那豪宅里饿死,只好暂时搬过去照顾他几天。 尤浩戈躺在院里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如果他跟前没支个烧烤炉子的话。 “小秦同学把辣椒面递我,那包,那个辣。” “这个肉有点肥,最好配点茶,我茶叶在……算了我自己去吧。” 秦悠眼见着他蹦跶蹦跶上了老高的台阶,又顺着大理石扶手出溜下来,比她灵活多了。 手里泡好那两杯茶一滴都没洒出来。 蹭饭小分队眼巴巴蹲炉子边上瞅着。 尤浩戈拎开火上抢肉的鸭子:“今天没有烤鸭环节,你不用主动送菜。” 鸭子叼着烫嘴的肉满院子跑来散热。 两只石狮子凶神恶煞似的在后头追它,说不上是要抢烤肉还是想吃烤鸭。 秦悠负责扇风烤肉。 尤浩戈支棱着伤脚摆弄那两片红指甲。 秦悠看他有点正经,心立马提起来了。 尤浩戈:“不像是从活人身上拔下来的。” 秦悠舒一口气。 尤浩戈又说:“这上头有尸气,应该是从僵尸手上拔下来的。” 秦悠被这一口气呛得直咳嗽。 尤浩戈:“指甲整体很干净,不像是用蛮力拔的,我猜是僵尸自己拔的。” 秦悠:“僵尸拔自己指甲干嘛?” 尤浩戈:“僵尸不受子孙供奉,身无长物,唯有指甲长生不衰,所以它们经常会拔指甲当钱花。” 第128章 杨校长登门时,尤浩戈撸着串喝着酒,伤脚一晃一晃特使劲。 杨校长瞥一眼他那只脚。 尤浩戈举起啤酒就往烧烤炉里倒,大着舌头吼:“走一个!” 杨校长:“我不是来催你回校上课的。” 尤浩戈往椅背上一靠,伤脚晃得更起劲了。 杨校长是来找秦悠的:“我这有个罩魂灯坏了,不难修,就是很费时间和精力。” 她拿出个花灯似的法器,细看会发现整个都是用绿豆那么大的珠子穿成的,表面看似花纹的纹路其实都是安抚魂魄的符咒。 如今这灯罩四面都有破损,几乎等于全灯重做。 杨校长带了原材料,也带了制作图纸。 秦悠左右闲着没事便接下了这单修复工作。 杨校长很知趣地付了钱就走了。 秦悠抓起一把原材料小圆珠,轻飘飘的,跟她编饰品用到的廉价塑料珠没两样。 她问:“这种珠子也能做法器?” 尤浩戈“嗯”了声:“你就当它是夏天盖剩菜的防蝇罩。” 有的法器是制作难度太高,没人能做;有的法器是完全没有制作难度,没人稀罕去做。 罩魂灯就是后者。 顾名思义,只能用来罩住魂魄。 是罩,而不是困。 也就是说随便一把遮阳伞都比它好使。 它的作用过于鸡肋,制作工序又很费时,因此只有少数正统修行者还会偶尔使用。 主管医学院的杨校长会跟各式各样的魂魄打交道,指不定哪位就喜好罩魂灯这种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往常会安排学生在制器系的体验课上练手穿珠,东拼西凑每年也能生产两三个。 今年这不是加重了学生们的课业负担么,穿珠子这种小孩都能做的手工活儿就被取消了。 尤浩戈用竹签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咒:“这些都能做灯,跟普通人家常用的平安符镇宅符是差不多的用处。” 秦悠仿佛又嗅到了商机。 穿这么小的珠子费事费力费眼还废手,秦悠做售卖品可以选大一些的串珠,挂在家里,大一号小一号并没什么区别。 她把家里有手这几个号召起来。 假人的手实在不好操控,速度快不起来。 而水缸对于自己被拉来干这种活表示万分不理解。 秦悠:“把手伸出来。” 水缸毫无反应。 秦悠抄起一块坟砖。 水缸默默探出两只手。 秦悠给它一只手上挂几根线,一大兜珠子往缸底一倒,随便它怎么穿都行,因为它只负责没有符咒的边角部分。 蛇精将穿好一条的珠子拽出来,熊头吞元宝那样吞了新的珠子喷到缸里。 两只小妖配合默契,为水缸无限续杯。 水缸稍有反抗,鸭子溜达过来给它一脚蹼。 水缸:“qaq” 秦悠集中精力修复罩魂灯,她发现坏掉这个很多珠串都是拧在一块硬拼成了符文,时间久了串珠的细线吃不住力道,外力一碰就断。 秦悠问尤浩戈:“用铁丝或铜丝穿会影响功效吗?” 尤浩戈:“除了沉点没什么差别。” 秦悠立马去废品厂收了一批铁丝铜丝回来,一部分按照符文顺序穿,一部分按照颜色穿好后再拧成固定的形态,两种组合搭配而成的罩魂灯更精致更结实,也能将重量减轻一些。 杨校长对秦悠的小巧思十分满意,又追加了两单罩魂灯。 秦悠这才知道这些“灯”都是给幼儿园逮回来那些小鬼用的。 它们是路过的野鬼,正是爱玩的心性,对幼儿园跟它们同龄的小朋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谁答应跟它们做朋友,它们便会粘在谁的身上。 好朋友就是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玩。 小儿阳气不如成年人足,幼儿园午睡的房间又特意布置得避光阴暗,小鬼们贴到孩子身上也不容易被发现。 长此以往,整间幼儿园就成了小鬼聚集地,它们认为自己跟小朋友是一样的活人,小朋友们怕鬼,它们害怕的自然就是鬼。 在幼儿园的小小空间里,它们的意志主宰着全部。 如今它们被强行带走与各自交到的好朋友分离,情绪很不好。 杨校长一面要照顾长期被鬼侵扰的孩子,一面又要安抚小鬼,便把罩魂灯拿出来给它们玩。 秦悠无偿送了几个棺材板雕成的玩具,小鬼们欢喜地要往她身上贴。 秦悠掏出镰刀。 小鬼们撅着嘴散开了。 ~ 尤老师只歇了一个礼拜就回来复工,白校长在学校里瞧见他都惊了。 可他没去自己的课堂,而是去了唐老师的班级。 唐老师始终没能回来上课,高校学生过世之事还未查明,他又马不停蹄接了好几个出差项目,这会儿到哪了连尤浩戈都推算不出来。 驱鬼系的老师都忙,谁都腾不出时间来给别人代课。 唐老师只好求助尤浩戈。 尤浩戈头一次站上驱魔系的讲台:“同学们,这节课我们来看个电影。” 同学们互相看看,有种梦回以前上外语课的赶脚。 尤浩戈给他们播了一部恐怖片,开头就是一张破碎的人脸。 学生们集体后仰,这视觉冲击过于刺激了。 尤浩戈按下暂停,强调道:“这部戏呢是个纪录片,所有参演者都死翘翘了。” 学生们都想往桌子底下钻了。 尤浩戈继续播放,他找最后一排往桌上一趴,在电影鬼哭狼嚎的背景音下睡得特踏实。 一节课结束,所有学生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太稳定。 这片子实在太惨烈了,出场的鲜活面孔有十几个,却在接下来的恐怖经历中一一丧生。 杀死他们的有人,有鬼,有僵尸。 这是一部简单粗暴,现实到过分残酷的纪录片。 尤浩戈伸个懒腰站起身:“看完了?我再给你们换一部啊。” 新的电影里,刚刚死去的那些人集体诈尸,成了追杀别人的邪祟。 学生们紧皱眉头,这部戏里演活人的这些位好眼熟,跟刚刚那电影里的邪祟们长得好像。 有学生壮着胆子提问:“老师,参演的演员是怎么死的?” 尤浩戈:“这戏拍摄于六十年前,你猜他们怎么死的。” 学生们:“……” 尤浩戈敲敲桌子:“这两部电影是上下集,主打无人生还,死亦无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电影里有两个不是人。” 学生们集体“嘁”了声。 尤浩戈重新播放第一部,指指开篇那张人脸。 有学生发现那张四分五裂的脸上有极其细微的绒毛在蠕动。 有人低声窃语:“是菌株吗?” 尤浩戈一指说这话的学生:“课堂成绩加一分。” 课堂立刻躁动起来。 大伙不在意那区区一分,而是因那“菌株”二字。 菌株常见于尸变的僵尸身上,就是人们常说的“白毛”。 到底是尸变才会长毛还是尸变因那白毛而起已不可考证,总之当人们留意到白毛的时候,它已经被有心人培植成了一种介于动物植物之间的邪物。 只要一丝菌株落在活人身上,这人便会产生尸化反应,人还没死透就已经跟僵尸没两样了。 有人认为肉灵芝就是最早的菌株变种,后来人家按照自己的想法长成了太岁,光听名字就知道比菌株和僵尸都要高级。 玄门曾倾力铲除各方势力种植的菌株,可万物一旦扎根土壤,只靠灭是灭不绝的。 没人光明正大养,偷摸养的却不少。 人多的地方长不出来,人家自己躲山沟沟里慢慢生长。 如今的人大多火葬,僵尸数量锐减。 可世间又不是只有人这一类生物,而诈尸也从来不是死“人”的专利。 电影开场先出现一个脸上有菌株的死人,别管它是演员扮演的还是突然入镜的,剧组其他人还能落下好吗? 学生们又开始嘀咕这到底是电影还是拍电影出了意外而成的纪录片。 尤浩戈没有揭晓答案,下课铃一响,他拿起这俩碟片去祸害下一个班级。 短短两天,菌株就成了玄易校园里谈论最多的话题。 不认真读书的学生们跑去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本就知道菌株是什么的学生频频去问各科授课老师有没有见过实物。 学生们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老师们有点害怕,对学生们脸上顶着几根白毛扮演僵尸咬人的游戏更是不理解。 后来,“咬人”的方式不再局限在地面上。 于是御剑成了角色扮演的学生们的主攻战场。 好几位卡在上课铃响前飞进学校的老师被撞翻。 最严重那位摔伤了膝盖,那一整天,他的班级都在循环播放那两部恐怖电影。 秦悠成天听路过的学生叨叨菌株、恐怖片,还以为是学校新搞的教学花样,直到她去给杨校长送新编好的罩魂灯,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给那群小鬼看恐怖片。 秦悠好奇心起,坐在小鬼后头一块看。 小鬼们纷纷围拢过来,被秦悠一鬼一个脑瓜崩集体劝退。 从电影内容上看,这两部片子并不算太恐怖,都是些很常规的恐怖片拍摄手法,主打出其不意吓观众一跳。 不过导演很会抓镜头,层层推进观众们心中的恐惧。 秦悠看着看着有种毛骨悚然的身临其境之感,她总觉得镜头里的那些“死人们”在追逐的对象是屏幕外的所有人。 一部电影没放完,小鬼们就全吓跑了。 秦悠和尤浩戈盘腿坐那继续看。 第129章 秦悠见过那么多死人,从未留意到它们身上有毛没毛。 菜放久了会烂,人死久了长毛好像挺合理? 尤浩戈贴心地给她换碟片切换特写:“菌株算是活物,会动。” 秦悠盯着屏幕,浑身的毛孔都不得劲。 尤浩戈:“在陌生环境下尤其是远离人烟的地方,瞧见长得差不多的白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他开了手电自下而上给自己加了个恐怖光效:“尤其是采蘑菇的时候。” 周末要进山采蘑菇的秦悠:“……” 尤老师那豪宅所在的山头是个宝藏山,什么山珍都有,要不是建了豪宅让安分的老实人们望而却步,这个季节早有人组团进山采山货去了。 秦悠特意买了本讲蘑菇的书,实在不确认能不能吃的就派鸭子出马,鸭子都不吃的肯定有毒。 尤老师背个箩筐在后头跟着,看什么都要摸一下。 这不,给一窝马蜂摸急眼了。 马蜂倾巢而出,嗡嗡振翅之声能助人的灵魂原地升天。 尤浩戈往后一撤,小小砂糖橘在他前面结了张大大的网。 等马蜂全粘上头,蜘蛛将网子团起来往假人肩上一搭,摇头晃脑去跟几小只炫耀它新收获的口粮。 秦悠看尤浩戈又要去摸那条盘得好好的大蛇。 这回不用大蛇发飙,蛇精先不干了,怼着尤浩戈离开那条一口能团灭他们所有人的大蛇地盘。 山上没有一条人能走得顺的路,秦悠举步维艰,好几次都想打道回府。 除了她,全都兴致正浓。 尤老师跑到前面去摸毛毛虫,被蜇之后揪着人家的刺甩到自家石狮子身上。 石狮子虽是灵体却也凝如实质,背上落了毛毛虫,全身毛都炸开了。 秦悠眼见着它们发疯般狂冲出去,将前面的乱草丛踏成了平地。 就是跑得有点偏,一不留神就撞树上了。 山里的蘑菇多种多样,秦悠看书觉得自己都记住了,这会儿照着书做比对也还是没有一样敢摘的。 鸭子挖着脑袋在旁边等着,急得牙都呲出来了。 秦悠:“这能吃?” 鸭子一嘴下去,给她来个当场试毒。 就在秦悠准备采摘之际,鸭子两腿一蹬,吐起了白沫。 秦悠抱起鸭子就要下山。 鸭子一扑棱又好了。 秦悠看它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怀疑它可能是瞧见小人儿跳舞了。 蛇精常年生活在山里,对什么能吃什么有毒都很了解,眼见队伍里没一个靠谱的,它只好去前面带路。 熊头骨碌着追上去,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卷着蛇精掉到山沟沟的溪水里。 秦悠披荆斩棘找下来的时候,这俩的眼睛里正转蚊香圈呢。 尤老师跟着她出溜下来。 指望尤老师在上面拉她一把才上得去的秦悠仰头望天。 不想当劳心劳力的幼儿园阿姨要怎么做? 要么以绝对的暴力震慑所有人,比如她对付那些小鬼。 要么打入敌人内部,比他们还疯。 秦悠抡起镰刀:“都闪开!” 一刀划过去又弹回来,怎么磨都还是钝的刀刃被草藤阻住,一根草都没割断。 秦悠被弹回来的镰刀把儿磕了小腿骨,疼得脸都青了。 山外阳光明媚,山中暗影浮动。 秦悠瘸着腿蹦到一块大石头旁靠着歇会儿,顺便吃两口补充体力。 一个拳头大的脑袋支棱过来,好几排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齐刷刷盯着她的手。 秦悠晃晃镰刀。 那怪虫毫不畏惧。 秦悠换了瓶杀虫剂。 怪虫灰溜溜爬开了。 一整个上午,所有人都收获颇丰,只有秦悠颗粒无收。 尤老师的箩筐里装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悠瞄见了几味草药。 尤浩戈给几棵小药苗带着点土的根系套上塑料袋,直说这要是种在秦悠的菜园子里准保能卖个好价钱。 秦悠刚要伸手拿其他的药苗帮着包,却见几条蜈蚣爬了出来,吓得她差点把整个筐给掀了。 尤浩戈扶住竹筐:“这种野蜈蚣泡酒可好了,我费了好大劲才从那几个吃货嘴里抢下来的。” 秦悠顺着他的手去看,自家那几位为了几口“野味”已经打起来了。 蜘蛛始终都是最靠谱的,它一路收集新鲜口粮,也不忘帮秦悠寻找蘑菇。 沿着小溪往前走,树木相对没那么茂密,蘑菇就多了起来。 秦悠又开始犯愁,哪个能吃啊? 尤浩戈拍拍蘑菇头,揪下来一朵:“看,全是白毛。” 秦悠:“……” 经蛇精鉴定和鸭子品尝,这几种蘑菇都能吃,秦悠山贼进库房似的好一通摘,先学着尤老师的手法拍拍,再把拔出来的坑轻轻填埋回去,这样明年才能长出新的蘑菇。 尤浩戈采摘比她流畅比她快,秦悠只好去远离溪水的草丛里摘。 树根底下有好大一簇黄溜溜的伞状小蘑菇。 秦悠对这个品种可太熟悉了,狗尿苔,她小时候经常见。 好多狗尿苔挤在一处像一捧花,秦悠拾根树枝戳戳它们便打算走。 却见那堆蘑菇晃啊晃,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下面。 秦悠压低身体偏头去瞧。 松软的地上似是有东西在蠕动。 细细的,白白的,跟蘑菇上长的白绒毛像极了。 秦悠下意识往后退开,恐怖片里那张破碎的脸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 不会这么巧吧? 菌株对活物敏感,对死物无感。 秦悠换了根长长的树杈,离着老远区别戳。 这次看得清楚,那白丝有点过分的长了。 秦悠蹙眉,这东西很像虫子,专往活物身上寄生的那种。 她叫尤浩戈来辨认。 尤浩戈背着满满一筐蘑菇,走得有些慢。 就在秦悠起身要去扶他一把的时候,尤老师一脚踩到刚刚摘过蘑菇的坑洞里,整条腿陷了进去。 秦悠急着拽他出来。 尤老师很淡定地摘掉箩筐推到远处,这才苦着脸对秦悠说:“有个东西抓着我脚呢。” 秦悠脊背直冒凉气,抽出镰刀扩大坑洞。 她刚挖开一点,都没来得及往里看,尤老师的腰也陷进去了。 秦悠只好叫几小只来帮忙。 几小只尚未赶到,尤浩戈已经被地底那股力量拽下去了。 秦悠满脑子都是尤老师被菌株包成粽子的惨样,攥紧镰刀也跳了下去。 地下空间还挺大,秦悠落地前以为自己在跳崖。 尤浩戈一直在说话提供方位,秦悠打开手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白丝攻陷的脸。 秦悠的心都不会跳了:“尤老师别怕,我救你。” 尤老师幽怨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救倒是不着急,你先挪开踩我脚面的那只脚呗。” 第130章 秦悠一惊,赶忙回身。 尤浩戈被手电晃得闭上一只眼,睁着那只挣扎着向秦悠表达“你先抬脚”的夙愿。 秦悠没敢乱动,她拧过身子照照刚才那张脸。 糊满脸的白丝貌似蓬松了些许。 秦悠缩到尤浩戈身边。 尤浩戈这才瞧见被她挡住那位:“哟,还有跟我一样的倒霉蛋呢。” 秦悠看他一点都不紧张:“不是菌株?” 尤浩戈:“菌株很罕见的,咱们要是碰上这么一大团就发财了。” 秦悠:“……” 尤浩戈探手去对方脸上捞了一把,指尖粘了几根白丝。 秦悠越看越像蛛丝。 秦悠:“那拖你下来的?” 尤浩戈蹬蹬腿,脚根本抬不起来:“一样的。” 秦悠转移手电去照尤老师的脚,白茫茫糊得都看不见鞋面了。 再看对面那位,不就是个蜘蛛吸食过的昆虫残尸。 只不过这次的“昆虫”是个人。 尤老师:“咱们得抓紧出去,不然一会就要跟他一样了。” 他要过秦悠的镰刀,勾住鞋上的蛛丝拉扯。 秦悠摸摸包里的装备,今天最大的失误是考虑着要进山而没有带火。 全身上下也就符纸能引燃火焰,还不是什么都能烧着的。 她试着用问路符在尤浩戈脚上晃,符咒毫无反应。 不晓得是蜘蛛没成精怪还是懒得搭理到嘴边的食物。 秦悠没找到趁手工具,索性蹲下来用手撕扯。她发现尤老师脚上的蛛丝很新鲜,粘性更高韧性更强。 她问:“你是先踩空的还是先被抓住脚的?” 尤浩戈笃定回答:“我是被那东西拖住才踩空的。” 二人对视一眼,心都凉透了。 合着不光是脚被蛛丝缠死了,蜘蛛本蛛也在呢。 能猎食人类的蜘蛛,想也知道体型不会太小。 尤浩戈握着镰刀直起腰身警戒。 秦悠两手用力,帮尤老师先将那只脚从鞋里撤出来。 尤浩戈两只脚恢复自由,立刻跟秦悠对调岗位。 秦悠手持镰刀紧盯鞋子和旁边那位已逝的仁兄。 尤浩戈从衣兜里摸出一片红红的长指甲,在鞋底的蛛丝上轻轻一划,密匝的蛛丝齐刷刷断了。 他割下来两缕蛛丝分别粘在他和秦悠左手食指上,再把两片僵尸指甲当美甲贴上去。 秦悠咧嘴:“你还随身带着呢。” 尤浩戈微笑:“那是,小秦同学给我的都是好东西。” 秦悠有点心虚。 穿好鞋的尤浩戈带着秦悠去找出路,倒霉那位的尸身得等他们脱离危险再来收整了。 地下空间昏暗憋闷潮湿,混杂着各种动物尸骸干瘪后的淡淡腐味。 尤浩戈瞅瞅掉下来那坑,让秦悠把镰刀放地上,她站上去。 他退开半步掐诀念咒,镰刀晃晃悠悠起飞。 秦悠眼看着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近,脚下一个加速,她脑壳结结实实撞在坑边的土块上。 尤浩戈急忙调整角度,赶在秦悠摔下来之前将她半截身子卡在洞口里。 秦悠脑瓜子嗡嗡的还得强撑着随时可能垮塌的地面往外爬。 四肢落了地,秦悠眼前黑得都看不清坑在哪了。 她摸出降魔哨塞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吹一声。 ~ 几只小妖围着又大一圈的洞口,朝下面探头探脑。 蜘蛛缓缓垂下一根蛛丝,想把死在底下那位钓出来。 蛛丝准确粘到那位头上。 蜘蛛操控着假人后撤拖拽。 只剩脆皮包白骨的尸体极轻,其他小妖就没去帮忙。 就在尸首眼瞅要被拉出洞口之际,垂在尸体身下的几根蛛丝猛地绷紧向下发力。 蜘蛛猝不及防向前冲了两步,两条假腿各跑各的,跟膝盖以上分了家。 蜘蛛没了借力点更撑不住。 幸亏鸭子嘴快咬断蛛丝,没让假人掉下去。 假人卸去力道倒在地上,全身关节都散架了。 小小砂糖橘气咻咻钻出来,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跳了下去。 坑底下顿时传来嘶嘶哈哈的怪响。 躺平的秦悠和尤浩戈爬过去,热闹还没看上一眼先被蛛丝糊了一脸。 蛇精把这俩碍事的挤开,鸭子挺起胸膛替砂糖橘呐喊助威。 奈何它那叫法太像来搞笑的,阿左阿右嫌弃至极,轰开它来上两声狮吼。 战斗结束得很迅速,砂糖橘个子小小,可它是妖,打个傻大个儿跟玩似的。 它用几根蛛丝缠住对手的螯肢,出动绕树转一圈,将它半吊在坑洞里。 秦悠扒开脸上的蛛丝往下一瞅,正跟那位卡车头一样的庞然大物撞了个对眼。 人家八只眼睛,数量上占尽优势。 秦悠捂着眼又躺回去:“又有点晕呢。” 蜘蛛固定好对手,再垂蛛丝去捞尸体。 不知在这坑里待了多少年的干瘪尸首本就脆弱,被两股巨力拉扯,又遭遇了一场激战,被拖上来时全身皮肉都是碎屑状,全靠一层层蛛丝固定着。 骨骼很完整,尤浩戈脱了外套垫在地上,将那缠了碎屑的蛛丝剥离下来包好。 白骨暂用草藤搓绳绑好。 蜘蛛想用蛛丝帮他。 秦悠摆摆手,死于蜘蛛之口的亡灵想是不愿再碰那玩意了。 最难处理的是死者的头发,大半混在碎渣里,少数粘在白骨上。除了蛛丝,乱蓬蓬的头发上还挂了好多枯叶泥土。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想怠慢死者,蛛丝和皮肉碎渣很难彻底分开,他们就先清理其他脏污。 秦悠把能理下来的蛛丝单独装成一包,以防上面有皮肉残留。 尸首上的蛛丝年头久了,比尤老师鞋上的好摘,偶尔一两根很难拽断的就用红指甲划开。 熊头滴溜溜的玻璃眼珠瞅瞅秦悠的红指甲,再瞅瞅捆成一团的死人尸骨。 其他几只受它影响,也都看看这头看看那头,脑袋跟安装了摇摆器似的。 尤浩戈拍开自家那俩最碍事的大脑袋。 阿左阿右吼吼叫着,鬃毛甩他一脸。 尤浩戈撇开脸躲闪,半眯的眼睛瞄见了白骨上那不知何时变得漆黑的尖尖指甲。 好像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着。 他压低音量叫秦悠。 秦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脑袋更晕了:“这是个僵尸?” 尤浩戈举起挂了条蛛丝的手放到眼前看了又看:“恭喜你小秦同学,发大财了。” 那根蛛丝样的细丝正在左右摇摆蠕动。 秦悠用红指甲帮他扒拉掉,两人立即起身,离这尸身远远的。 几小只想凑近看,也被呵止撤开。 秦悠死盯着那掉在地上的细小菌株。 没有活物给它贴,它便扎在地上,似是想要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而尸骨身上不知是没有菌株了还是都被蛛丝禁锢着,没有任何动静。 秦悠问蜘蛛:“下面那大个儿是活物吗?” 蜘蛛扯起个大大的对号。 二人面露喜色。 这倒是个意外发现,蛛丝是克制菌株的神器呀。 还要再吊一阵反省蛛生的大个子被释放出来。 大个子鲜少暴露在平地之上,更别说被这么多人妖鬼怪围观,紧张地全身绒毛乍起,凶相毕露。 蛇精一尾巴抽它大眼泡上。 给这大块头抽哭了。 ~ 白校长没想到秦悠和尤浩戈出去玩半天也能给玄易强买强卖点破烂。 他盯着那绑爪绑嘴的球状大物看半天:“这是个啥,没妖气啊?” 尤浩戈嘿嘿贱笑:“这不是秋天了,送您吃个螃蟹。” 白校长眉毛快飞到头顶上去了:“你当我傻呢,你家螃蟹没有海腥却挂着一身土腥?” 尤浩戈:“谁告诉你螃蟹非得生活在水里了,我们这是陆地蟹,开壳爆浆,生吃最美味。” 他边说边用红指甲在缠着大个儿螯肢的蛛丝上一划。 大块头一爪子抡过去。 白校长的全套躲避动作犹如跳了一曲踢踏舞。 秦悠渔网罩过去,拽着大块头离他远点,省得他真把它踩冒泡了。 白校长正欲发怒,尤浩戈给他看了用蛛丝缠得只剩个小“脑袋”在外面扭动的菌株。 即便如此,他也只敢用两个红指甲夹着。 白校长一秒熄火了。 菌株现世,事情可大可小。 那具尸身的衣衫碎得辨不出年代,可这大块头是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 按它出生那天就能捕猎算,那尸身离现在也不过几年而已。 听说消息的玄易老师们集体沉默了。 谁都没想到最近风靡玄易校园的恐怖片元素会在现实世界出现,而且就在他们这座城市。 就在建有高级别墅群的山上。 几位校长连夜开会决定暂停所有校区授课,没出差的老师全部进山,先地毯式搜索一遍再说。 大块头被留在玄易,一个本土品种能长那么大也是挺罕见的,没开灵智反倒适合留在玄易打个小工什么的。 最主要的是此次菌株重现人间,一旦真要对阵,大块头那丧心病狂的蛛丝产出量能帮上大忙。 秦悠没有参与搜索,她带着自家这几个回到垃圾山,洗了两水缸的澡才觉得身上舒坦一点。 往硬邦邦的土炕上一躺,她都不觉得凉和硌了。 夜来风雨呼啸,秦悠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便穿上厚衣服裹着被子看起电视来。 她从玄易图书馆借来好多恐怖片,她很好奇在妖魔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里,能存进玄易的电影各自述了怎样的故事,又为什么会被玄易买断收藏。 第131章 秦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梦里,她成了被困在电影里的第四个人。 观众是她的角色,她永远在旁观,却也永远逃不出去。 她恍恍惚惚间似是明白了导演的巧思,八只眼睛却只有三个演员,合着是把观众也算在内了。 这么一想,被困在电影单调画面里的恐惧感立时烟消云散,秦悠这一觉算睡踏实了。 转过天来,秦悠去学校收垃圾发现突然停课的学生们无事可做,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菌株的游戏环节里,垃圾桶里全是白花花的丝线,甚至有被拆零碎的丝绵枕头。 秦悠实在没能下去手,整个垃圾桶推到车边抬着桶底往车上倒。 正巧一阵疾风迎面吹来,刚落到牛车上的丝绵“呼”地飞起来糊了秦悠一脸。 秦悠:“……” 她下意识后退捂脸,垃圾桶掉到地上。 在她头上飞的学生们蜂拥而来:“小秦老板我们救你!呔!菌株你往哪里跑,速来受死!” 秦悠真怕被他们俯冲下来的剑尖穿成糖葫芦,一矮身钻到板车底下。 她听见有学生在痛呼,板车咚咚作响,貌似是有人降落失败掉到垃圾堆上了。 还不止一个。 要不是她躲得快,非得被钉在地上不可。 直至离开玄易,秦悠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她相信把学生们放出去搜山,效率绝对封顶。 街上行人不知道不远之外的山林里正上演着怎样的惊心动魄,照常行走在各自下班放学的路上。 秦悠赶着牛车混在人群里,享受着这一刻平静生活的安宁。 小学生背着四四方方的书包三三两两从她旁边经过,有的在讨论今晚要播的动画片,有的在说哪个新推出的游戏好玩,有的在分享自己买到的新玩具。 秦悠掏出手机搜到孩子们说的游戏,默默点击下载。 有个小男孩在炫耀他新买的纹身贴纸,是个很神气的虎头。 同学都问他在哪买的,说是图案特别清晰,颜色也好看。 秦悠瞥了一眼,低头继续试玩游戏。 她小时候也喜欢玩贴纸,可惜这玩意她手工做不了,不属于她能拓展的赚钱渠道。 一连几天,秦悠都没有再去玄易。 听说第一轮搜山才刚结束,除了几个没什么危害的小妖小怪,什么都没发现。 那具尸骨的头骨由玄易打理干净后交给警方专家做面部复原,他们必须搞清楚这尸身属于哪个时代,什么时间进了那座山。 ~ 秦悠绕一大圈收完她从其他垃圾站接管的几个区域,天早黑透了。 老牛贴着马路边慢悠悠溜达。 秦悠也不催它,啃着新买的卷饼。 从她最后收垃圾的地儿回垃圾山可以穿越半座城市,也可以绕城小半圈。 秦悠选择了后者,因为今天收来的垃圾挺骇人的。 那是几个破碎的陶土人偶,一比一仿真人形,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制作者精益求精的追求。 外观几乎以假乱真的土人儿自然吸引了好些孤魂野鬼,天长日久怪事不断,制作者深夜加班时频繁撞鬼,存放人偶的仓库和展室阴冷得厉害。 请来的大师说驱鬼只能暂缓一时,过阵子还是会恢复现状。 唯一的法子就是敲碎人偶,不给邪祟们留丁点念想。 制作者一开始宁愿请大师定期来处理也不同意销毁,却在工作室的员工走背运险些丧命后忍痛亲手砸碎了这几个他最满意的成品。 秦悠看到这些支离破碎的“人体”也很惋惜,它们是艺术品,是几百年后可以摆进博物馆供人参观的制作水准。 同为手艺人,她光是看看都心疼得慌。 她没有把它们砸得更碎,所以牛车上现在躺的全是“碎尸”,除了没有血肉,哪哪都跟真的一样。 绕城的路要稍远一些。 秦悠靠在牛车唯一不太拥挤的角落玩着新下载的游戏。 小学生们的喜好永远走在新潮最前线,没点技术含量的游戏人家都不稀得玩。 这款解密逃生游戏比秦悠以往玩的所有游戏都要难,她玩了好几天,连角色登场那间封闭的小屋都没能走出去。 秦悠也不去看游戏攻略,就自己慢吞吞摸索,打发时间效果显著。 突然,牛车狠狠晃了一下,停了。 老牛甩甩尾巴,抽在秦悠肩膀上。 秦悠抬起头,这才发现牛车行进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乡间土路上,许是平时很少有人走这条路,雨季冲出来的坑洼到处都是。 牛车那没什么缓冲的大轮子硬闯过去,秦悠得散架,车上这些陶土残骸也得再碎开几段。 夜色已深,折返换路不现实。 秦悠用旧被垫着人偶,自己跳下车跟着走。 老牛看她下来,走起来便没了顾忌,速度反倒快了许多。 可走着走着,秦悠察觉到不对。 很远之外有一盏昏黄的灯,她下车时那灯就在那,她走得腿都酸了也没有离灯近一点。 再看土路,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坎坷之路,而她是那个拦都拦不住非要往地狱里闯的人。 她望向来路,同样像是没有尽头。 秦悠想起那晚看的电影,现在她告别观众成了参演者,那是不是得给她配几个追她的鬼群演? 鬼始终没有出现,倒是车上这些土人儿不怎么安分。 拦腰两段那位支棱着上身,卡着断口立起来。 碎开的腿脚自动拼合成跷二郎腿的姿势。 最可气的是那个面部碎裂、整体还算完整的头颅,正在板车上到处骨碌寻找它早变成碎渣的“脸皮”。 秦悠敲敲车板:“差不多得了啊,我不想敲碎你们不代表我不敢,再耽误我回家睡觉,信不信我一刀一个。” 嫌镰刀单薄没有威慑力,秦悠手动给它打了个光。 所有土人儿僵了僵,又各自忙活开来,摆明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秦悠有点郁闷,附在土人儿上的亡灵都被驱逐走了,可陶俑在跟鬼魅们的长期接触中误以为自己是人,凭空生出那么点类似于人的执念。 它们不是鬼,更接近水缸那种以死物而生的灵。 非要归个类,大概可以算作是魔物吧。 秦悠翻翻大包,拿出那把乐童送她的降魔剑。 雪亮的剑身在手电光加持下颇有几分绝世神兵的气势。 陶俑们瞬间全老实了。 牛车继续前行,二十分钟后那盏灯还是没有拉近分毫。 秦悠看向车上。 陶俑们各自寻回断肢拼成几个完整的人形,并排躺着,以实际行动阐述“我们是死人”的理念。 秦悠皱眉,不是陶俑在作怪,也没瞧见有鬼追她,那她是被什么困住了呢? 第132章 秦悠问陶俑:“你们知道怎么回事不?” 土人们躺平望天。 秦悠:“那行吧,拉着你们怪累的,我先扔一个填路上的坑。” 土人们你推我搡,谁都不肯做第一个被抛弃的倒霉蛋。 秦悠:“要不公平点,一人出一条腿,剁碎填坑里就当你们为以后走这条路的人们做贡献了。” 没腿的土人悄咪咪将断腿藏到身后。 有腿的陶俑蹭到车边状似想逃,可惜它们还没进化到能跑能跳的阶段。 秦悠的降魔剑在它们身前晃来晃去。 土人们不想再碎一次,全都摆出向车后看的姿势。 秦悠再三确认:“没鬼啊?” 土人们齐刷刷盯向地面。 秦悠戴上泳镜仔细看,路面上的坑洼里,时不时会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 不是某一个坑,是每一个。 摘掉泳镜的路面岁月静好,有种破败后遗世独立的美。 戴上泳镜那就是个大型打地鼠游戏机。 秦悠只看路面没觉得怎样,看多了脑袋一缩一伸,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坑洼里的都是孤魂野鬼,无意拦路伤人,可它们数量实在太多,硬是将这条路给“挤”成了个困住牛车的鬼路。 秦悠蹲到车后的坑边,用降魔剑敲敲正好钻出来的头。 降魔剑对鬼无伤,那鬼转过脸来,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模样。 秦悠跟那双肿得比她拳头都大的眼珠对视半晌,到嘴边的威胁又咽了回去。 都是可怜的鬼,她可以换个温柔点的方式。 她从包里摸出几张纸钱。 所有坑里的脑袋都冒了出来。 秦悠在车后点起一张,在空中甩一甩。 藏在坑里的鬼们全爬出来,挤作一团争抢掉落的纸灰。 秦悠再点一张,老牛往前走两步。 那盏灯离得近了,路也变得平坦。 那些被陶俑吸引来的鬼魅们没再回到坑洼里,揣着抢来的那点纸钱喜滋滋散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时天都快亮了,她叫假人帮忙把分量十足的陶俑们搬下车,先堆到门卫边上,接受一下垃圾山的上岗前思想教育再培训。 牌位对这些东倒西歪傻大个很是嫌弃。 陶俑们很不服气,仗着体重优势砸趴一座牌位。 隔天一早,秦悠在熄灭的火堆里捡着个烧黢黑的土制断肢。 断开的陶土制品没法无痕复原,秦悠选用粘性最强的胶水涂在断口,再用蛛丝缠上几道,乍一看是个完整的人形就行。 于是垃圾山新一批老弱伤残门卫正式上岗。 秦悠给每位配发一顶草编帽,看着特像偷地瓜的。 沈青杨回来先被门口这几位吓够呛,尤其是最前面那位腰上的断口过于扎眼。 人横着切一刀还能活吗? 沈青杨脑补了一出僵尸血战垃圾山的惨烈大戏,这几位是押这当人质了? 他尽可能拉开跟着这几位的距离往里头蹭,可那口装满水的大缸限制了他的发挥。 沈青杨用手扶了下缸沿。 一只手从刚里伸出来,湿乎乎地强行跟他握手。 沈青杨头皮炸了,嗷嗷叫着退到外面。 正在看恐怖片的秦悠还以为扑到镜头上的鬼闯进了现实,抄起菜刀冲出来。 沈青杨给她表演了个什么叫笑比哭难看。 ~ 沈青杨这回只是路过,他正在跟最近将要上映的电影剧组跑宣传,回垃圾山看一眼,明天就要转战其他城市了。 他给秦悠带回来好多东西,都是这阵子合作的商家送的样品和礼品,秦悠用不上的可以拿去卖掉。 沈青杨啃一口棺材板烧火烤出来的地瓜,烫得不停呼气。 那几个陶俑身体转不过来,眼神却已灵动地飘过来了。 沈青杨背过身去,瞧见那水缸正在向他招手。 沈青杨:“……” 秦悠又给他扒拉出来一个烤熟的土豆。 沈青杨杂耍似的扒着皮一面说:“跑完宣传我又要进组了,是个恐怖片。” 秦悠很惊讶:“你还敢拍恐怖片呢?” 沈青杨吸吸鼻子:“我也不想,可咱们年前客串那恐怖片票房大卖,编剧的第二个剧本在手里压了好多年,这下很痛快就卖出去了。” 而倾情投资的金主爸爸是杨巡他爹。 整个娱乐圈都知道沈青杨搭上了杨家这条人脉,杨老板投资的大戏肯定是想要沈青杨来演嘛。 沈青杨很郁闷:“杨老板压根没这意思,人家是看这编剧和导演的组合能赚钱,投个项目而已。” 然而圈子里都默认这是沈青杨的资源,没有演员去争取,导演也没面试过其他演员。 电影的前期筹备正在进行,沈青杨不去拍就等于是让投资人的钱打了水漂。 杨家给沈青杨推了那么多人脉,沈青杨不好意思让杨老板赔钱,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沈青杨:“剧本我大致看了一遍,挺恐怖的。” 他瞅瞅秦悠:“我能雇你当保镖不?” 秦悠:“你确定雇我能更安全?” 沈青杨沉默了。 ~ 沈青杨急吼吼走了,捧着两个新鲜出炉的烤地瓜。 烫手没法往塑料袋里装,他顺手掀了一位土人儿的草帽。 土人儿那大白眼要翻上天了。 秦悠补完剩一半的恐怖片,打着哈气去河边打水。 水缸大概是在成精的过程中被贴过沈青杨的贴纸,对沈大明星那叫个痴迷。 沈青杨不敢往它跟前凑,它就洒水表示激动,早上新装满的一缸水见底了。 秦悠觉得以后哪要举办泼水节可以派水缸去当个气氛组。 河边风大,秦悠只穿了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河面水位近来下降了一些,她得把整条手臂探下去才能够到水。 一桶水装满正要提起来,秦悠瞥见河中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浮浮沉沉,光线太暗,她看不清那是个什么。 秦悠没动,河里那东西也没动。 秦悠突然发力,提起水桶转身就跑。 河里那东西凝滞了一瞬,沉了下去。 秦悠来打第二桶水时带了渔网,水桶用上吊绳系到旁边树上,她只管拉绳就行。 水桶被河水冲得哐哐撞河沿,那黑东西许是听见了动静,又冒了出来。 这次它自作聪明选了个离河边的地儿。 然后它就被哐当的水桶给砸回去了。 秦悠提起第二桶水功成身退。 被撞那位粘在河沿边上晾了一晚上也没能等来帮它撕下来的好心人。 天亮后,秦悠溜达到河边,那坨黑东西没再出现。 不过秦悠在河沿上捡到一缕黏糊糊的头发。 这是又有来闹事的浮尸了? 都浮尸了,还能沉下去? 她蹲在河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把见那位露头,便赶着牛车去了玄易。 玄易恢复了正常教学秩序,学生们痴迷菌株的行为被校方严厉批评。 为了提高学生们对菌株的警觉性,玄易展出了那根尤浩戈带回来的菌株。 一人高的全透明玻璃罐里,那根细到留神都不一定找得着的菌株慢慢蠕动到一只拔了毛的乌鸡身上。 白色的细丝在灰调的鸡皮上变得显眼。 学生们亲眼目睹了它如何将一只化冻过连内脏都没有的乌鸡“复活”过来。 电影再逼真也隔着个屏幕,眼前这一幕令学生们真正意识到菌株的可怕之处。 它操控乌鸡的过程很慢,却也因其过于细小而很难被发觉。 这要是附到活人身上…… 这一天,垃圾桶里的丝绵枕头更多了。 尤浩戈帮着秦悠把这些早该扔掉的破烂枕头搬到牛车上,空牛车立马堆满了。 老牛扭头瞅一眼才发现车上堆起老高,可它一点分量都没感觉到。 秦悠挤了个空坐上去。 尤浩戈以体重优势压出来个空座。 秦悠:“你不用代课了?” 尤浩戈:“唐老师回来了。” 唐老师是出差出到一半被换回来的,接替他出差任务的是苏尘。 相比书本教学,苏尘更擅长实战,用她换唐老师既不会耽误出差又能提升整体教学效率。 苏尘手头还有个本地的委托,要处理完才能出差。 小姑娘最近累得瘦了一圈,吃再多都补不回来。 秦悠在食堂遇见她,第一眼都没敢认。 苏尘笑起来还是那么可可爱爱,她把好吃的几道菜分给秦悠。 秦悠摸出两个路上当零食的烤土豆给她。 苏尘咬一口,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这是你种的?” 秦悠:“这是我埋的。” 苏尘头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土豆和地瓜是秦悠从附近村民那收来的。 上回鸭子在地头挖出了白骨和大妖虽然埋得很深,但那块地的主人还是觉得土豆这种本来就长在土里的作物会沾染死人的气息,卖出去对别人不好。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还要卖的话,这钱赚回来他也不安心。 秦悠听到消息立刻将那块地的土豆全收回来。 那家人要白送,秦悠说什么都不干,最后以秋菜的批发价格成交。 “秋菜”给秦悠提了醒,她便顺路收了点地瓜和白菜萝卜回来。 白菜萝卜要先晾干,地瓜和土豆被秦悠埋进了菜园。 苏尘点头:“怪不得这土豆里有淡淡的灵气,还有更淡的妖气,我还以为你菜园里种出妖怪了。” 秦悠赶忙摆手:“这话可不兴乱说。” 苏尘甜甜一笑:“放心吧小秦姐姐,我又不是你和尤老师。” 第133章 水是一种很奇妙的物质,它能孕育出生命,也能在顷刻间剥夺生命。 看似柔弱,却能冲撞出千钧之力。 能困万灵,亦能滋养可怕邪物。 菌株这类小可爱在水里只能当个弟弟,吃饭只能坐桌子底下捡掉渣那种。 秦悠把这消息转给白校长,老头顶着雨连夜赶来,问清楚二人的死亡时间、分开多久,以及分开前是否发现过可疑的人或物。 那位拒绝了白校长带它回玄易保护起来的建议,只要它不往岸边靠,谁都别想在水里把它怎么样,这是它在水中积攒的底气。 白校长:“那行,你自己多加小心,遇到危险来找她。” 他指指秦悠:“没事的时候就别来了,她会成为你最大的危险。” 秦悠:“……” 那位潜进河里,水面上依稀可见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忧伤。 跟它同死同游的爱人再也回不来了。 白校长瞅瞅尤浩戈:“你……” 尤浩戈把水桶往他手里一塞:“来都来了,帮忙打几桶水再走。我们这一天天的,累啊。” 白校长照着他伸懒腰的远去背影咣咣两脚。 ~ 雨过就是天晴,秦悠收完垃圾换小红车去“送外卖”,然后拐去附近学校卖饰品。 这是一家小学联合初中,学生年纪跨度大,门口小摊卖什么的都有。 秦悠买了几样小吃,蹲在自己的摊位前边吃边玩游戏。 有小学生看见了:“姐姐你也玩这个?” 秦悠:“啊。” 小学生看秦悠在小黑屋里转好几圈,好不容易出来又困在走廊里出不去:“噫,真笨。” 秦悠把手机递过去:“你来。” 小学生麻溜找到隐藏在墙壁上的暗门,看看装备栏里什么都没有又返回小黑屋,从破烂柜子上拆下一根木头,扫出藏在柜子底下的钥匙,用这把钥匙打开走廊的暗门,游戏界面可算从黑灯瞎火过渡到勉强视物了。 小学生把手机还给秦悠,得意地摇头晃脑。 秦悠送她一条新编好的花手绳。 小学生回赠她一张可爱纹身贴纸:“这个你会贴吧?” 秦悠记得纹身贴纸要用水。 小学生赶紧按住她拧水瓶的手:“哎呀不是这么贴的,我给你贴。” 秦悠挽起一截袖子。 小学生把贴纸揭下来,重重拍在秦悠胳膊上。 秦悠那皮包骨的小细胳膊差点就离家出走了。 小学生:“你别动呀。” 热乎乎的小手在秦悠胳膊上按了得有半分钟才松开,撕掉底纸,可可爱爱的卡通头像完整印在秦悠手臂上。 秦悠揉揉生疼的胳膊,指尖几乎摸不到纹身贴的痕迹。 小学生笑眯眯:“好看吧,这个贴纸颜色特别好,洗澡也不会掉。” 几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在对面买小吃,小学生皱皱鼻子:“那么多好看的纹身不选,非得贴那种丑了吧唧的。” 秦悠看那几个初中部的男生故意挽起裤脚,露出贴在腿上的纹身。 乌漆嘛黑好大一片,看不太出来是什么图案,跟社会大哥钟爱款十分类似。 小学生忽然凑近秦悠:“我听说别的学校死了两个贴那种纹身的男生。” 秦悠压低声音跟她说悄悄话:“为什么呀?” 小学生:“两伙真有纹身的人互砍,他俩路过,两边都以为他们是对方叫来的支援,就合力把他俩先砍死了。” 秦悠:“……” 小学生:“这个贴纸本来是我们先发现的,被他们这么一闹,学校都不让我们贴了。” 小学生跟来找她的好朋友走了,秦悠招呼完摊位前的小顾客们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自己的“纹身”。 颜色很显眼,每一个线条的边缘都很干净,不像她前世玩过的贴纸空白处也有透明的印痕。 秦悠记着这个贴纸和游戏一样,都是最近最受小学生们欢迎的。 小孩子不像大人什么都能凑合,他们喜欢的果然都是精品。 秦悠思考着要不要批发一点拿到大学去卖。 小学生喜欢的,大学生肯定也会喜欢。 心动就要行动,秦悠跑了好几家批发市场,买到的贴纸样品都达不到她身上那个的精致程度。 样品试贴之后还剩下好多,秦悠试着每一张都剪一点下来重新组合,成功地复刻出一张平安符来。 这类没什么攻击性的符文画在纸上还是画在身上其实没多大差别,秦悠觉得这倒是个可以发展的商机,特别适合玩水不方便戴纸符的人。 一连几天,秦悠都在鼓捣纹身贴。 通过小学生的人脉,秦悠成功买到身上贴的那种贴纸。 据说加价还可以定制图案。 秦悠挑黑红线条的图案买了好多,其中就有几张社会大哥钟爱款。 这种能贴整个后背的大尺寸纹身贴最适合分解重组成符咒了。 她先剪出来一个成品贴到自己腿上,黑乎乎的乍一看也挺像要去砍人的。 于是秦悠怀揣着要去砍人的心情赶去收这几天都没顾上那几个承包点的垃圾。 按区域分别送去它们各自的垃圾站焚烧,秦悠空车往回走时又到了半夜。 街上没车也没人,秦悠生怕再遇上点啥耽搁她回家睡觉,牛车专挑路灯多的大路走。 可是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这不,牛车又被拦住了。 两个小青年站在车前,手持尖刀。 秦悠瞅瞅他俩的影子,竟然是活人。 连赶牛车收垃圾的她都抢劫,这俩小青年有点过分了吧? 秦悠揣着手苦着脸,该认怂时绝不硬刚:“二位大哥行行好,我没钱啊。” 小青年瞪眼:“没钱就自己滚蛋,把牛留下。” 眯缝着眼睛嚼菜叶子的老牛撩开一只眼皮,大眼珠子瞪溜圆。 秦悠拍拍它:“他们要劫的是你,你看着办吧。” 小青年还在大放厥词。 老牛一蹶子过去,世界安静了。 从警局出来,秦悠瞅一眼要亮不亮的天色,困得倒在板车上就睡。 老牛熟门熟路穿大街越小巷,不知走出多远再次停住,尾巴甩啊甩的,硬把秦悠给扫起来了。 秦悠揉着眼睛往车前一看,黑漆漆的路上堵着俩人,手里握着尖刀。 秦悠也是服了,把这二位再送进去今晚就彻底不用睡了。 虽然很想速战速决,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她托着腮帮子耐住性子:“我真没钱,要劫牛跟牛商量。” 这二位一言不发,抡着刀子直奔她就过来了。 秦悠被刀刃的亮光晃了眼,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她矮身躲过刀锋,拽出镰刀还击。 你来我往几下,秦悠察觉不对,这俩人轻盈地过了头,冲过来撤回去比白校长御剑都流畅。 她给这二位打了个光。 脚下没沾地,身后没影子。 秦悠:“……” 活人持刀拦路,秦悠是真挺害怕。 死鬼持刀拦路,那就是给她送实验道具。 秦悠一镰刀甩过去,刻在刀刃上的符咒隐隐发光。 那两只鬼毫不畏惧,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尤浩戈赶到时,秦悠一脚一个踩在这俩背上,正用驱鬼手杖敲它俩的脑袋。 尤浩戈倒抽冷气:“什么情况,现在流行鬼魅持刀抢劫吗?” 秦悠:“刀刀奔我心口来,说它们只想抢劫我是不认可的。” 尤浩戈没带收魂容器,秦悠的酒坛子收魂瓶用过一次之后出现了裂痕,没办法再装这两个鬼。 没办法,俩人用上吊绳给它俩捆结实了,再用渔网一包。 尤浩戈:“我先送你回去,再把它俩押去玄易。” 秦悠想想自己今晚的遭遇,没有拒绝。 尤老师提着这俩鬼离开时,秦悠瞄见它们外露的腿上黑乎乎的。 秦悠摸摸自己印有纹身的腿,想起小学生给她说过的:两个中学生因为纹身被误砍了。 第134章 事实证明,劫秦悠那两个鬼还真是被误砍的学生。 在秦悠之前,它们已经在那条令它们殒命的街上砍伤砍死好几个人了。 被砍的人里有混混无赖,也有学生。 秦悠问是不是每个被砍的人都有大面积纹身。 负责老师现打电话询问,得到印证后一脸惊讶地问秦悠怎么知道的。 秦悠提起自己的裤脚。 负责老师:“……小秦老板要纹你也纹个厉害点的符咒,纹个平安符当吉祥物么?” 秦悠表示能当吉祥物都算好的,谁家吉祥物一晚上招来两拨劫道的啊。 她给负责老师几张普通贴纸让他贴腿上。 负责老师贴好之后去见那两个学生鬼。 学生鬼当场发疯。 负责老师把纹身一擦,俩学生立马无视他,奔着门口的秦悠去了。 秦悠放心了,引得学生鬼仇视的是这导致它们丧命的纹身,而不是那家小店的纹身有问题。 她又试着往贴纸内侧瞄一层朱砂符咒再印到身上,两个学生犹豫着迟迟没有冲过来。 一整天,秦悠都在这试验纹身贴纸和不同驱邪物品的组合。 负责老师一开始还担心她的安危,提心吊胆围观了一阵之后,他有点同情那俩小白鼠学生了。 尤老师下课来找秦悠吃饭,秦悠把记录实验结果的小本本宝贝似的揣起来,背上她的实验装备满载而归。 今天的食堂难得热闹,几个年级都赶在这会儿下课吃饭,秦悠凭借身材优势挤到最里面抢占最后一张空桌。 尤老师耍杂技似的端着两盘饭回来,人都挤瘦了。 他长长吐出口气:“沈大明星又要去拍恐怖片了。” 秦悠“嗯”了声,那部电影开机已成定局,沈青杨想抽身也走不了。 好在他这次扮演的又是个富有拯救色彩的天师,剧本也请各方面专家审核过,不会造成禁片那样的不良影响。 秦悠:“我打算多准备点纹身贴纸卖给他们剧组,每人身上贴几个能省去不少麻烦。” 尤浩戈:“我也答应了去剧组坐镇。” 秦悠:“你不上课了?” 尤浩戈:“本来也是网课居多,不耽误事。再说这次是学校派我去的,算公差。” 沈青杨作为玄易的代言人和在校生,不久前才被疯狂粉丝算计得差点丢了性命,这次要拍恐怖片,大校长亲自发话要派个人贴身保护。 电影拍完就放寒假了,所以派去的老师必须是长时间远程教学也能提高学生成绩的。 尤老师是不二的人选。 全校老师都很好奇尤老师是怎么做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能让全班同学都跟上教学进度的。 他们拎着棍子站旁边教,学生都学不会。 尤浩戈:“而且那边有个出差项目老早之前就要派给我,我没接,这次过去得一并处理掉。” 秦悠点点头,她是沈青杨私人雇的保镖,尤老师是沈青杨和导演双双力荐的坐镇大师,这剧组不出事就怪了。 ~ 要去外地两个月,秦悠跟各个垃圾站打过招呼,大伙表示理解。 秦悠赶在出发前挨个区域收拾一遍,这次捡到个大宝贝,一串彩色钻石手链。 每颗钻石都有一克拉往上,粉黄蓝绿十几颗,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秦悠翻翻发现手链的垃圾袋,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十分抱歉,万分感激。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又碰上转嫁灾祸的了。 不过这次转嫁的人很讲究,出价豪气,也没有随便扔到大街上,纸条更是给捡手链的人提了醒。 明知这手链的作用还愿意捡,那就是两方认可转嫁协议,死伤各看天命。 秦悠没急着往兜里揣,她先拍了照片发给尤老师。 尤老师的人比短信先到。 秦悠的信息才发出去,尤老师就从天而降了。 眼见尤老师扎到暖瓶水壶那堆垃圾里,秦悠都替他疼得慌。 尤浩戈揉着后腰爬起来,脚被碎渣硌了一下又扑街了。 这一次,尤老师被钻石晃了眼,他一面伸手去拿一面嘀咕:“什么东西?” 秦悠手慢一步没拦住。 尤老师看看手链又看看纸条:“难得的讲究人啊,手链上连个符咒都没刻,碰上个懂行的随便动动手脚,他们灾祸转不出去,钻石也要不回来。” 秦悠扶着他站起来,问他这是要干嘛去。 尤浩戈:“医院这边有人雇我算命推运势,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溜达一圈。” 他把纸条一撕,手链塞秦悠手里:“小姑娘都喜欢这玩意,你留着玩吧。” 秦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这串钻石现在可是尤老师的卖命钱。 尤浩戈一瘸一拐走到垃圾站外面:“赶紧走呀,过会儿我就没法顺着这点气息找到扔手链的人了。” 说来也巧,扔手链的正是请尤老师来算命的人。 尤老师给躺在病床上的小朋友算过命数,眉毛微微一挑。 守着孩子的父母十分紧张,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出用钱买命的法子给重病的孩子换取一线生机,他们想知道成功没有。 尤浩戈要了父母的八字配合着孩子的一起算。 秦悠还是头一次看他两只手都没忙过来。 尤浩戈推算了好一阵,忽而笑了一下。 孩子父母面色惨白,快被他笑抽过去了。 尤浩戈说:“孩子的命数注定早夭。” 孩子的母亲闻言立即哭成了个泪人。 父亲抱住妻子,通红的眼里满是绝望和不舍。 尤浩戈:“呃,让我把话说完你们再哭呗。” 夫妻俩抽噎着示意大师继续说。 尤浩戈:“转嫁祸事的做法能解燃眉之急,长久去看却是缺了大德,最后还是会报应在你们一家身上。” 夫妻俩面色大变。 尤浩戈:“不过你们给对方留了余地就等于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做人留一线,老天也懒得管。” 夫妻二人舒了口气,试探着问:“那孩子?” 尤浩戈:“单看转嫁之效,能让他多活两个月。” 赶在他们痛哭之前,他补充道:“你们刚刚得了个不大不小的机缘,能保孩子平安长大。” 夫妻俩:“真的?” 尤浩戈:“多做些善事,对你们一家有好处。” 夫妻俩千恩万谢,给尤大师包了好大个红包,再恭恭敬敬把二人送出医院。 坐上牛车,秦悠才问:“你刚才是故意吓唬他们的?” 尤浩戈算命向来言简意赅,刚刚却是好几次都说一半留一半,若非深信尤老师的品性,秦悠会以为他要找机会多收几次钱。 尤浩戈:“吓唬他们是要提醒他们别抱有侥幸心理,免得以后碰上点麻烦就想用钱买别人替他们承担。” 秦悠:“他们真的靠那条手链为孩子逆天改命了?” 尤浩戈:“不是逆天改命,是顺势而为。这份机缘是他们夫妻俩的,作用在他们身上能给他们后半生换来荣华富贵无病无灾。可他们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救重病的孩子,所以这份机缘就算在了孩子头上。” 秦悠上回听到尤老师提“机缘”还是那急于渡劫的老鬼。 她问:“这次的机缘是什么?不会是你……” 尤浩戈摆手打断她:“原本是要我替那小孩承担一部分病气,我命这么硬最多多摔几个跟头,那孩子也确实只能多活两个月。可现在他得了机缘,要命的重病很快就能治好,那转嫁到我这的也就是点大病初愈的虚弱,具体表现……我猜是犯困。” 他边说边靠到垃圾堆上,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秦悠:“……” 机缘和转嫁来得这么快么? ~ 电影开拍在即,导演请尤浩戈先到剧组选定的几个采景点看看,有问题可以及时更换。 尤浩戈一个人先过去,晚几天沈青杨会派车来接秦悠这一大家子。 分别时,秦悠把自己这点家底全挂到尤老师的木剑上。 尤浩戈哭笑不得:“都给我了,你这几天怎么办?” 秦悠一指新刨出来的土豆地瓜:“待会我就扛去玄易换符咒。” 尤浩戈拗不过她,只得背上她的超大号背包上路。 秦悠往牛车上扔两把镰刀,去玄易卖土豆。 苏尘说这批土豆比不得菜园种出来的,却因为其中有那么点妖气而更加珍贵。 秦悠留了一批用于明年种植,再留一半给自家几小只,余下的都可以卖掉。 老师们对小秦老板不定期上新的货品期待满满,又有苏尘倾情推荐,即使秦悠这次开价要高一点,他们也毫不犹豫买买买。 反正是用中低阶符咒支付,他们画不动还可以让学生们画,成品错品都能交易。 秦悠估摸着换来这两大兜符纸能撑住剧组两个月的消耗,顺手把剩下的土豆给了老牛。 从玄易出来,她拐去常去的几个老小区,把最近做好的平安符灯这一类新品卖一卖,谁家撞鬼撞邪了也好有个镇宅安心的物件。 所有能想到的活儿都干完,秦悠往床上一躺,专心玩游戏等车来接。 小学生轻轻松松就能通过的关卡到她这就又成了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的难关,她不甘心,便邀请了她的固定游戏搭子尤老师和沈青杨一块玩。 游戏有组队模式,关卡设置比单人版要稍稍复杂一点。 仨人在小黑屋里蹲了半天,连一样有效道具都没找到。 ~ 开机仪式那天,秦悠和尤浩戈作为唯二不出境的人躲在角落里喝着茶水嗑着瓜子。 剧组都是去年那部电影的熟人,原汁原味原班人马。 第135章 使吕灰一战成名的恐怖片里,他全程都在被鬼追,所以梦到这样的情节他以为是拍戏太投入留下的后遗症。 如果那不是的梦的话…… 吕灰抱着胳膊连打好几个哆嗦。 秦悠问他被鬼追的具体场景。 吕灰:“太黑了看不清楚,好像是在个很黑的屋子里。” 领了盒饭溜达过来的尤浩戈:“你也玩那破游戏呢?” 吕灰:“啊?” 尤浩戈递给秦悠一盒,俩人坐吕灰对面开吃。 吕灰不停吞咽口水:“严刑逼供都没你们这么狠。” 尤浩戈诧异了:“剧组不管你盒饭啊?” 吕灰:“……” 秦悠:“他是怕胖。” 尤浩戈:“白天不吃晚上吃,人不吃魂去吃,你又管不住你的魂,管住嘴有什么用。” 吕灰立马去领了两个盒饭回来,大口吃起来。 秦悠又问他被鬼追的事。 吕灰噎得直打嗝。 尤浩戈实在看不下去,要了他的生辰八字先给他算算。 “你这个命格……” 吕灰顿时紧张起来,打嗝更停不下来了。 尤浩戈瞥一眼他的脸色,再推他的运势:“你自身气运不错,大涨时横遭腰斩是无妄之灾,后面会补回来,命数撑得起运数,可以功成名就长红好多年。” 吕灰一喜,可他看尤浩戈的表情怎么都不像在夸他命好。 果然,尤浩戈又说:“你这大半年来命数隐隐有要断的征兆,全靠补给你的气运托着才能活到现在。” 吕灰理应在去年那部恐怖片上映后一飞冲天成为当红炸子鸡,可个人的气运哪敌得过那么多受到负面影响的观众,他的运势被压制,就像爆发的火山硬给封上了。 可火山哪是封得住的,不能爆发那就细水长流,叠加在他原本的气运上。 等这一波岩浆喷没了,吕灰的气运会回落到正常起伏,再撑不住岌岌可危的命数。 尤浩戈:“这次的电影是你二飞的时机,换言之,电影上映之日就是你葬身之时。” 吕灰一口饭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当场过去。 尤浩戈一巴掌给他拍通顺了:“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呢。” 吕灰:“我也想承受住,可我都要死了呜呜。” 秦悠给他倒一杯水:“你这不是还没死么。” 尤浩戈:“就是,等你死了再哭也来得及。” 吕灰被他俩安慰的更心塞了。 沈青杨拍完最后一场戏终于能吃饭了,他捧着一摞盒饭跑过来,给秦悠和尤浩戈再发一盒,余下都是他自己的。 他瞅瞅面如土灰的吕灰,再瞧瞧自家这俩:“你们干嘛呢?” 秦悠简单给他说了说。 沈青杨也劝:“你怕啥,碰上这俩瘟神你想死都费劲。” 吕灰:“啊?” 沈青杨:“当然了,想好好活着更难。” 吕灰:“qaq” 可能是觉得跟这仨人在一块太考验心脏,他起身去凉快一会,冷静之后回来认真地问尤浩戈:“我辞演,从此退出娱乐圈的话能保住命吗?” 尤浩戈掐算一阵:“能多活个几天吧。” 吕灰绝望了:“才几天呐。” 尤浩戈:“不拍戏只是匀出些许补偿的气运多护你几天,治标不治本,还不如研究一下致使你命数要断的元凶是什么。” 秦悠:“会不会是在梦里追你的鬼?” 吕灰稳了稳心神:“我记不清第一次梦见被鬼追是什么时候了,打从拍上部电影起我就一直在做噩梦,不是每天都能梦到,最近这几个月频繁一点,我没去饭店偷吃都是在做梦被鬼追。” 追他的鬼包裹在一团黑气中,吕灰看不清它的模样。 最初被追是在上部电影片场的类似场景,他在前面跑,那鬼在后头追。 不知怎地他就跑进了个狭小的空间里,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秦悠开了游戏问是不是这样的环境。 吕灰:“比这屋大点,特别黑,里面什么都没有。” 沈青杨挠挠脸颊:“加个被鬼追的设定,这游戏不就成了骨灰盒逃亡记么?” 第一步爬出骨灰盒,第二步逃出坟墓,第三步是什么还不知道——他们的小团伙目前还没离开过骨灰盒呢。 风靡小学生群体的游戏自然不会是这种丧病设定,但吕灰的遭遇就不好说了。 一想到自己被鬼追进了坟墓里,吕灰吓得快没脉了。 秦悠和尤浩戈很乐观,吕灰活着说明别管是骨灰盒还是坟墓目前都困不住他,那鬼拿他也没辙。 时间还很充裕,他们可以守株待兔,在那鬼害死吕灰前把它抓住。 秦悠从她的贴纸兜里找出几张荧光的,在吕灰身上贴几个,剩下的让吕灰每晚睡觉前在脑门贴一个。 吕灰住宿的房间离他们仨都有点远,尤浩戈让他搬到自己的大套房来,夜里有个照应。 眼见仨人如此热心,吕灰振作起来,然后这天夜里他就因为过分惦记被鬼追这事而离魂了。 有了上次偷吃挨踹的经验,吕灰夜里一睁眼就觉得自己又要见鬼,他想强迫自己睡过去却怎么都合不上眼,只得起身按照直觉的指引朝外面走。 旅馆就在片场附近,位置比较偏僻,街上连个路灯都没有。 吕灰在街边转了一圈,熟悉的阴冷袭来,他头都不用回就知道那鬼又来追他了。 吕灰撒腿就跑,还不忘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贴纸。 他刚冲出去,秦悠三人便跟了出来。 吕灰的身体还在房间里,几小只暗中守护着。 尤浩戈生怕把人跟丢了,御剑贴地追上去。 秦悠和沈青杨只能靠两条腿,跑着跑着就没劲了。 秦悠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这次出门是来拉练的么,怎么总是在狂跑追人,还每次都追不上呢。 沈青杨的体能跟过去比有了质的飞跃,他甚至还能拉秦悠一把。 两人跌跌撞撞前行,不知不觉跑进了荒山野岭。 尤浩戈不见了踪影,那鬼火似的荧光贴纸更是寻不到踪迹。 秦悠看看夜空,黑得很纯粹。 沈青杨看一眼手机,他们几人的手机互相定位,就是怕跑散之后谁都找不到。 然而现在,他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小红点密密麻麻,看得人密恐都犯了。 他问秦悠:“这个是我,这个是你,咱们周围这一大圈是谁啊?” 秦悠打开手电,四下荒僻,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戴上泳镜再看,哟呵,到处都是手拿纸扎手机的鬼。 鬼魂们似乎也很好奇能跟活人连上线,有鬼凑到沈青杨跟前:“你是大明星沈青杨吗,加个微信呗。” 沈青杨默默摘掉眼镜,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136章 秦悠挡在快把手机怼沈青杨那鬼前头:“公司有规定艺人不能随便加粉丝微信,我是他助理,加我的。” 所有鬼都围拢过来,跟秦悠面对面扫码。 沈青杨偷偷戳秦悠:“你还真加啊?” 秦悠给这些非人类单分一个组,备注:人脉。 沈青杨:“……” 加了微信就是自己人,鬼们自动自觉跟秦悠站成一堆,打听点大明星的八卦。 秦悠公式化地夸了夸自家艺人哥哥多敬业多自爱,然后一转头就吐槽他一顿饭吃四个盒饭完全不顾身材管理,胆子贼小一吓就晕。 沈青杨:“……” 鬼们集体收敛,就怕当场把大明星吓晕。 秦悠成功打入鬼圈八卦中心,聊天方向从明星绯闻转向了怪力乱神。 秦悠:“我家哥哥最近在拍一部恐怖片。” 鬼一:“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是从天南海北赶过来,就为在开机发布会现场看看我家哥哥。” 被瞥一眼的沈青杨默默抱住自己。 鬼二:“可惜这是个僵尸恐怖片。要不我去偷个尸体穿穿,妹妹你能帮我安排个群演不?不用给我发工资,我就想凑个热闹。” 鬼三:“你可拉倒吧,偷来的尸体一上镜就露馅,剧组还得打官司,你这不是害人家小姑娘么。” 鬼一:“能看看哥哥真人我已经很开心了呢,要是能要到签名就更好了。” 秦悠接过鬼一手里的纸钱塞沈青杨手里:“签。” 沈青杨:“……” 鬼一喜滋滋捧着前面,笑得合不拢嘴。 再看沈青杨前面已经排起了求签名的长龙。 ——能给我签两个不?我隔壁那坟的大姐姐特别喜欢你,这次赶上她忌日,她家人会来祭拜她没法过来。 ——我也想要两个,等我有邻居了可以送给它。 ——我要一个就行,我妹特别喜欢你,呃我妹没死呢。 沈青杨往纸钱上签名的手一哆嗦:“你给我留个地址,明天我让助理给你妹寄签名照。” 于是排队的鬼们又跑去秦悠那登记。 沈青杨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秦悠现在是他的助理。 秦悠一面记录一面把跑偏的话题拉回到她想问的方向:“咱家哥哥这部电影里的男二叫吕灰,你们认识不?” 鬼一:“嘤嘤嘤怎么能不认识呢,他当年差一点就成为我的新墙头了。青杨哥哥你还是我的最爱么么哒。” 沈青杨:“……” 秦悠:“为什么差一点呢?” 鬼一:“我一看他海报就做噩梦,太吓人了呜呜呜。” 鬼二:“那电影我看过,最大的感想是幸好我死得早。我蹭场那回有个人当场心脏病发吓死了。” 鬼三:“啊我就是死电影院里那个。” 秦悠:“……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他被鬼追的事。” 鬼一两眼放光:“被鬼追?展开说说呗。” 鬼二:“这事我好像听人说过,你等等啊我帮你打听一下。” 鬼三:“说起来,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脑门胳膊上好几个荧光卡通贴纸,像个二傻子到处跑。” 秦悠:“……” 鬼二作为死得早还爱追星有人脉的主儿,很快就打听到了靠谱消息:“确实有个鬼在追他,非字面意思。” 连人带鬼全都凑过来请他展开讲讲。 鬼二清清嗓子:“疯狂粉丝死了要带正主一块走。” 一句话讲完了。 所有人&鬼:“……” 沈青杨捂着心口:“这么看我运气还算好的。” 所有鬼齐刷刷看向他:“哥哥这话有故事,展开讲讲呗。” 沈青杨:“……” 秦悠赶紧把大伙注意力拉回来,让鬼二说说打听到的八卦细节。 吕灰这事说起来挺倒霉的。 电影上映那半个月他是实实在在红起来了,粉丝大批涌来,虽然大伙还没有从恐怖片里那张可怕脸的阴影里走出来,但吕灰小伙性格好演技好长得也帅,自然有人愿意到剧组的宣传现场支持他。 这里头有几个狂热粉,成天追着剧组的车围追堵截。 电影撤档后吕灰所有行程取消,一夜之间从大众视野中消失,这几个狂热粉认为机会来了,打算偷偷绑走吕灰。 就在行动那天,他们的车跟另一队追其他明星的私生粉撞上了,有个人当场惨死。 两辆车上的人全进了医院,出院后改过自新不追星了。 死了那位不甘心啊,它要拉吕灰给它陪葬。 鬼二:“它埋那地儿离吕灰家不远,隔三差五就去骚扰人家。吕灰也是命大,我还是头一次见人被鬼缠了这么久还能活着的。” 如果吕灰是活人状态被鬼追,尤浩戈早就看出来了。 可这倒霉孩子是离魂被鬼追,魂儿和鬼大差不差,沾染的阴气无法在肉身上体现出来。 秦悠心中有数,把这消息发给尤浩戈。 然后她问群鬼:“你们在这干嘛呢?” 群鬼很哀怨,它们都是大老远来追星的,活着可以住酒店死了就只能找犄角旮旯忍一忍,不然它们这么多鬼跑到谁家扎堆都够人家倒大霉了。 沈青杨十分感慨,有分寸的人做鬼也有分寸,活着就爱发疯的死了只会疯狂加倍。 他很郑重地给这些前来看望他的粉丝鬼们鞠了个躬。 鬼们激动尖叫,围着沈青杨自拍合影。 沈青杨也很想跟这些可爱的粉丝合影留念,就是没敢。 群鬼热闹了一阵便向后撤开,这样秦悠和沈青杨就能找到正常的路。 鬼二不停招手:“以后有需要鬼群演的妹妹记得找我,随叫随到不要工资!” 秦悠比个没问题的手势,带上沈青杨去跟尤老师汇合。 彼时。 尤浩戈持剑挡在吕灰身前。 追他那位目眦欲裂:“哪来多管闲事的,滚开。” 尤浩戈微扬下巴:“上一个跟我这么说话的,坟头草都长成树了。” 那位一耳光扇过来。 尤浩戈抱着脑袋蹲下去,他握在手里的木剑怼到吕灰肚子上,吕灰疼得也蹲了下去。 那鬼张牙舞爪扑上来,冲着尤浩戈的脸就是一顿乱挠。 尤浩戈手忙脚乱躲闪。 吕灰不仅要躲鬼,也要躲着他。 尤浩戈掏出一张定鬼符,瞄准半天也没贴上去。 吕灰急坏了,抢过符纸冲上去。 那鬼呲牙尖叫。 吕灰扔了符纸跑回来,瑟瑟发抖。 一鬼追一人的局面变成了一鬼追俩,尤浩戈御剑飞得快,吕灰本就是魂体,那鬼怎么跑都追不上,不禁动起了歪脑筋,扬起路边的石头朝他俩后脑勺上砸。 吕灰有气运护体,石块全被击飞。 尤浩戈就惨了,他正背着转嫁来的灾祸,没击中吕灰的石头全砸他身上了。 尤老师很生气:“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不然有你后悔的。” 那鬼送他两块飞砖。 尤浩戈矮身躲闪,人从木剑上跌落,就地一滚挨近那鬼,缠在手腕上的鞭子狠狠抽在那鬼的脚上。 那鬼仰面朝天摔倒,撞倒了旁边的垃圾桶。 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原地晃悠半圈,砸到尤浩戈身上。 正准备起身摆个帅气造型的尤老师当即扑街。 秦悠循着定位找来看到的就是尤老师顶着个大垃圾桶走哪撞哪。 一个瘸着腿的鬼追着吕灰围尤老师转圈。 那鬼时不时用瘸腿踹尤老师一下。 秦悠抿紧双唇,拿坟砖当标枪,精准砸到那鬼脑袋上。 那鬼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在沈青杨帮助下脱掉垃圾桶的尤浩戈双手掐腰:“我怎么说的来着,你等着坟头长大树吧。” ~ 那鬼有心害人却没能实现,所以到现在也没能当上恶鬼。 秦悠送它一套符纸大餐,渔网一包,只等白校长派人来取。 白校长知晓前因后果想了个损招,把这鬼封到它的骨灰盒里。 这鬼阳寿未尽属横死,还得在人间逗留好些年呢。 吕灰得知它埋骨的墓园,心里一阵阵后怕。 那里确实离他家不远,他今年还去那里祭拜过长辈。 尤浩戈重新给他掐算,确认阻断他命数的隐患没有了,吕灰这才彻底安心,拍戏也能够好投入角色了。 说起来他这次虽然扮演的是个僵尸,却是这部电影实打实的男二号。 导演觉得吕灰复出是个爆点,要演就演个有分量的角色。 吕灰戏中光是僵尸装就有三套,中间还有一段人形戏份。 换上现代装的吕灰是个阳光帅小伙,比沈青杨是差一点,但也差不到哪去。 这场戏是他伪装成普通人,伺机接近开启天师技能的主角,背后捅刀。 沈青杨这几天跟吕灰混熟了,看他那张脸也没什么不良反应了。结果吕灰一秒入戏,那眼神直接把沈青杨看跪了。 “咔!沈老师你现在已经开启天师技能了,不是菜鸟了,害怕的表情要收敛一点。” 秦悠玩游戏玩累了切到朋友圈,最上面的几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我家哥哥果然胆子很小呢。 配图是沈青杨坐在地上狂掐人中。 秦悠顺手点了个赞。 ~ 坐镇剧组怪无聊的,尤浩戈决定开个直播,给学生们补补课。 直播间人气瞬间爆棚,社会校区的学生闻讯而来,先给尤老师刷一波礼物。 尤浩戈赶在本部区学生有样学样之前关闭打赏,指着旁边待命的僵尸演员看相。 “眉目浮肿,嘴唇青紫,眼下有出血点,这是典型的窒息而死。憋死的人大多都属横死,诈尸概率极高。” 第137章 秦悠深知水下“物种”的多样性,水鬼是都走了,可还有很多走不了的。 比如水鬼们没能打捞出水的尸首。 不过河道干涸了这么久,尸首理应早烂没了,想来爬不出来了。 就算还有残留,在它们爬出来之前,靠他俩也没法把这么大块泥地翻个遍。 泥土最湿润的区域有一片全是脚印的烂泥区,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个人的轮廓。 秦悠扶着尤浩戈,探出一条腿在那块地上踩了踩。 地面软趴趴的,跟沼泽差不多。 这种地面,人俯卧扑倒确实很难撑起来。 周围这些脚印也说明工友们在尽力拉拽他,如果是往下按,人形坑不会那么浅,按人的人也够呛能从烂泥里活着出来。 俩人蹲在坑边,人手一张问路符在那甩。 问路符毫无反应。 头上的太阳晒着,脚下的泥晃着。 秦悠有点晕车。 尤浩戈扶着她到干燥的路边上坐着休息。 俩人在这守到半夜也没见有东西出来,只得打道回府。 剧组最近夜戏特别多,恐怖片最重要的就是氛围,阴天下雨半夜三更总是比晴空万里更适合发生点啥恐怖的事。 自打有真死人来凑过热闹,整个剧组草木皆兵,演活人的担心追自己的真是僵尸,演僵尸的担心周围一圈“尸体”就自己一个活人。 导演最是焦心,头发一把一把掉,都谢顶了。 沈青杨适时替自己“助理”的新产品打了个广告。 秦悠的小商品立马脱销,最受欢迎的就是符咒贴纸。 演员要拍戏,身上不能带自己的物件,纹身贴随便贴在哪里都能增加一份安全感。 尤浩戈见秦悠闲来无事在那刻镰刀的刀把,好奇地凑过来问她要干嘛。 秦悠给他看新换的刀把,那是一根用来刻驱鬼手杖的好木料,她想试试能不能把镰刀和手杖二合一。 尤浩戈两眼一亮:“能不能把手柄做长一点,刀头做大一点?” 秦悠:“死神镰刀?” 尤浩戈使劲点头:“别管打不打得过,气势上咱就赢了。” 秦悠:“你确定那么大一把刀能带出门么?” 警方允许修行者随身带武器,可这武器不能太夸张,真扛一把大刀上街准保会被带去警局连喝好几天的茶。 尤浩戈不死心:“要不刀头也做成木头的?” 秦悠想了想:“行是行,就是没木料。” 尤浩戈打个响指,跑到旁边发信息去了。 转天下午,有人送来一车木料。 秦悠认得司机,是那位将得大成的神婆所在村落的村长。 尤浩戈付了钱,还送村长几张符纸。 村长乐颠颠走了。 送来的木料都是村子里烧火用的,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很多都是被雷劈烧焦的。 生态维持那么好的一座山,山里人拾柴伐木肯定只挑死树,而神婆将得大成,雷不会去劈她却也会象征性地在山里多劈几下。 尤浩戈:“虽然都是普通的树,但被雷劈过一道怎么都比你在玄易花大价钱买来的木料要好。” 秦悠这根摸摸那根敲敲,有种一夜暴富的恍惚感。 剧组都是跟秦悠买过雷击枣木第一批成品的人,眼见有黑黢黢的木料送过来,全都两眼放光积极下单。 为了安抚大伙焦躁的情绪,秦悠先挑了两根不错的木材制作手串符牌。 尤浩戈哀怨地蹲旁边看她忙活,时不时抡起一条小树枝发个疯,假装自己已经成了拥有镰刀的死神。 有探班的鬼凑过来,想给在世的亲友买几样。 可它们只有冥币。 秦悠又不是没跟鬼做过交易,冥币元宝什么的她用不上,她家可还有个财迷呢。 再三确认冥币也能交易,群鬼激动地排起了预约的长队。 尤浩戈抄着菜刀站秦悠旁边,每个登记预约的鬼都被他狠狠瞪过。 秦悠把记录的小本本塞给他,驱邪避煞的物件鬼是不能碰的,她会按照鬼们留的地址寄给它们要送的人。 剧组才安定下来的人心又浮动了,他们很好奇尤大师他俩在干嘛,好像很忙,在跟很多人说话。 ~ 拍摄进程过半,沈青杨每天都有大量动作戏要拍,收工时累成了个狗。 吕灰比他还惨,打戏还得穿着僵尸套装,大冷天愣是闷得直冒热气。 接下来要拍的又是一场群魔乱舞的乱斗戏。 沈青杨带领不死主角团去营救被僵尸困住的朋友,与吕灰的僵尸大军展开殊死搏斗。 开拍前,导演给每个人都编了号,活人有几个,僵尸有多少。 然而真拍起来就乱套了,所有演员堵在一块还要边推搡边过招,加上天太黑,镜头里看去就是乌泱泱一片。 导演拍了几条都不满意,叫停后休息十分钟再重拍。 沈青杨坐到秦悠和尤浩戈旁边疯狂灌水,外面的戏服飘逸干爽,里面的贴身衣物都能拧出水了。 尤浩戈看看他发白的脸色,眉头微皱:“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青杨:“没有啊,就是累。” 尤浩戈给他号号脉。 沈青杨被他弄得紧张起来。 尤浩戈舒展眉头:“体力透支了,去歇会吧。” 沈青杨长舒口气,跑到房车上去眯着。 秦悠等他走开才问:“是不是要出事?” 尤浩戈不置可否,沈青杨白天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却透出灰败之气。 他又看向脱掉头套补水擦汗的吕灰,也是如此。 秦悠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知道真要出事肯定是要命的大事,她翻翻自己的大包,数数符纸存量,再抓紧刻几刀新换到镰刀上的木料。 再次开拍,所有演员就位。 导演一声令下,两方势力冲撞到一起。 沈青杨跟吕灰是固定打斗组合,但因为是群战,他俩还要偶尔跟其他人和僵尸过过招。 沈青杨走位避开吕灰的攻击,迎上从旁边斜冲过来的僵尸,一脚将其踹开,冲进身后的废弃建筑。 他们要营救的人就关在里面。 僵尸们紧追而上,主战场从外面打到了楼里。 工作人员推着机器跟进来。 沉重的铁门悄无声息关闭。 主角团中的一员仰面朝天摔倒,导演喊“咔”。 一半的人停了手,另一半还在打。 导演看看镜头看看片场,脸色一下就变了。 因为他看到不止人在和僵尸打,僵尸也在和僵尸打。 动作戏都是提前套好的招数,不会真往死里打,可现在的局面却更像是街头的生死相斗。 沈青杨前胸后背挨了好几拳,贴在胸膛上的符咒贴纸蓦地烫了他一下。 他高声大喊:“有死人混进来了!” 第13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青杨这话一出口,混乱的现场更乱了。 活人装的人们分不清身边的僵尸是同事还是死人,只要往自己跟前凑就先揍两下再说。 沈青杨拍戏时动不动吓到腿软,真跟死人撞上就凸显出玄易训练过的优势,认准哪个是死人就下狠脚,踹飞一个撞倒一溜。 秦悠没敢给尤浩戈镰刀,怕他再扎脚。 她把坟砖和符咒交给尤浩戈,由她在前面开路,尤老师跟在后面给演员们分发能暂时克制僵尸的符咒。 这可都是秦悠拿土豆特意换的。 分辨真假死人最直观的方式是气味。 只是所有人都挤在封闭的室内空间里,没一会儿嗅觉就不灵敏了。 这也是秦悠和尤浩戈没敢掏棺材钉和鸡腿骨的原因。 扎错人就麻烦了。 秦悠的镰刀很钝,扫到演员的僵尸装上也不担心伤到人,可若是打中僵尸,刀刃上可的符文就能起到一点作用。 第一个被她砍中的死人冒起了青烟。 普通人哪见过这场面,尖叫着连连后退。 看不到这边情况的人们本就神经紧绷,被后退的人群一挤更是发毛,你推我搡拳打脚踢。 有人躲过死人攻击去开大门,却发现没有落锁的大门怎么都打不开。 一楼窗户有防护网,沈青杨杀出重围冲到二楼,要命的是这栋破楼所有窗户都安了玻璃,窗户打不开,玻璃敲不碎。 出不去的话,打到最后肯定是体力有限的活人吃亏。 秦悠和尤浩戈先突围到铁门边,各种武器符咒招呼一遍,铁门纹丝不动。 尤浩戈:“外面挂个锁,神仙都打不开,还是去破窗吧。” 秦悠心里一寒,如果外面当真挂了锁,那外面估计也有僵尸。 只希望数量不要太多。 二楼离地面不到五米,只要打得开窗户众人就能逃脱升天。 秦悠和尤浩戈把手边能用上的武器挨个试了一遍,都没用。 心急之余,秦悠在大包里乱划拉的手摸到一串冰冰凉的东西,掏出一看是那串转嫁灾祸的钻石。 镶嵌钻石的底座是镂空的,能看到钻石完整的切割。 秦悠二话不说,掏出刻刀撬最圆那颗钻石的爪镶。 导演瞄见都震惊了:“那可是钻石啊。” 秦悠咔咔几下取下一颗钻石,试着在窗玻璃上划了几下。 显而易见地,脚踹不碎的玻璃用钻石割也白扯。 秦悠思索片刻,取出粘过朱砂的纹身贴纸撕成极细的一段一段,拼成个驱邪散阴的符咒。 由于钻石台面就丁点大,她还得时不时分心对付杀过来的死人们,撕好的贴纸掉了一地。 尤浩戈接过镰刀:“你只管想出去的法子,其他交给我。” 秦悠立即贴到窗边,专心撕纸贴符。 尤浩戈单手握紧镰刀,新装刀柄上的纹路似是流动起来,泛起淡淡银光。 扮演僵尸的演员们早在混战中丢盔卸甲,再分辨活人死人就容易多了。 尤浩戈抬脚踹开最前面的死人,矮身用镰刀横扫。 被扫中的僵尸站立不稳摔倒一片,挨刀处黑气翻涌,怎么都站不起来。 沈青杨趁机拎起一具倒地僵尸的脚给它抡出去,撞翻死人若干。 秦悠脑门沁出一层又一层汗珠,窗外漆黑一片,室内全靠留在楼下的拍摄补光灯照明,她才拼出半个符咒,眼前都冒金星了。 她闭了闭眼,告诫自己镇定下来,心不慌手才能稳。 符文的每一笔贴得都很缓慢,她听得见周围人在叫喊,听得见尤老师和沈青杨愈发沉重的呼吸声,她微微颤抖的手慢慢稳住,每贴上的一笔都确保粘到了朱砂。 符咒终成,秦悠手握钻石在窗户上切割。 这次效果显著,全是泥点灰渣的玻璃上出现了深深的划痕。 秦悠多划了几道,抬脚一踹。 玻璃碎裂,室外的寒光呼啸着卷进来,吹在热汗直流的人们身上却如沐春风。 秦悠换到另一扇窗户前,其他人接替她的位置将碎开的玻璃全部踹掉。 沈青杨按照尤浩戈的吩咐第一个跳到楼下,就地翻滚贴墙警戒。 暗色中有几道四处游荡的身影,数量不多,离铁门都有段距离。 沈青杨轻手轻脚摸到门前,门上果然挂了把生锈的铁锁。 门板上还有许多血色手印,透着乌紫的阴煞之气。 沈青杨撤掉铁锁,再脱掉汗湿的衣服去擦手印。 这是尤老师刚教他的法子,热汗是对付邪祟的好东西,只是人们遇见邪祟时往往只冒冷汗。 手印被汗水一擦便消掉了大半,紧闭的铁门吱嘎嘎打开,来不及排队从窗户往下跳或是不敢跳这么高的人组团突围杀回楼下。 道具师还不忘扛走那几盏灯。 人们从封闭的楼里出来,可发挥的空间就多了。 秦悠指挥大伙拉绳子绊死人们的脚,每次都能绊倒一片。 道具师领着几个小工上楼拿铁皮补窗户,完事将死人们集体引进楼内,关门上锁。 混战结束,天已大亮。 秦悠找了一圈才找见靠墙奄奄一息的尤浩戈。 秦悠大惊,架起他要去医院。 尤浩戈费力地摆摆手:“灵力耗尽而已,睡几天就好了。” 秦悠微怔:“你也有灵力呐?” 尤浩戈无奈地斜楞她:“你当我御剑是吊威亚呢。” 秦悠:“……” 尤浩戈这一睡就是两天,跟他同屋的吕灰隔一会就去探他的鼻息,生怕这人不知不觉睡没了。 秦悠给白校长打电话。 白校长很烦躁:“你俩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说完,拿我当傻小子遛呢。姓尤的出差不是我不出差。” 秦悠没有辩解,直接用尤浩戈的手机给学生们开了个直播。 学生们炸窝了。 ——窗户里那些是什么?不会是僵尸吧? ——这年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僵尸,还扎堆出现! ——尤老师和小秦老板的组合,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悠把最后发言那位禁言五分钟。 ~ 白校长不是自己来的,数量如此庞大的死人团,他这辈子还没见过。 所有主教对付僵尸的老师,成年班抽调的几名有过对战僵尸经验的学员,以及大四成绩优异的学生代表。 众人挤在废楼铁窗外看外星人似的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把它们全部带走的法子。 白校长问起僵尸们的来源。 秦悠说不知道,不过他们前几天发现了个阴气很重的干涸河床,还糊死过人。 白校长立刻派人去查。 此事正式移交给玄易,剧组的戏还得继续拍。 导演愁啊,尤大师至今没醒,片场再出意外可怎么整。 主创团队再三商议之下决定削减戏中僵尸数量,坚决杜绝死人混进来的可能性。 尤浩戈睡了整整四天。 守在床边的秦悠给他倒了杯温水。 谁知尤老师开口第一句话是:“把壶给我吧,杯里那点不够喝。” 别人睡四天得没半条命,尤浩戈啥事没有,精气神都比过去好了不少。 狂吃狂喝过后,尤浩戈往床上一躺,舒服地闭上了眼。 秦悠:“还睡啊?” 尤浩戈:“啊,现在不是夜里么。” 秦悠:“……”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这次昏睡是不是也有转嫁灾祸的影响?” 尤浩戈:“没有没有,转嫁那事早过去了。话说回来,怪不得一串钻石能换来救命的机缘,原来应验在这次的事上了。” 要是没有钻石,秦悠割不开窗户,被困的人不说全是,至少也得死一半。 这可是百十条人命。 加上转嫁灾祸的夫妻俩从头到尾都没有隐瞒,付出的金钱也足够可观,得此机缘也属应当。 秦悠若有所思:“假如我没用钻石救人,而是拿它杀人,血债会分一半到他们头上吗?” 尤浩戈:“会啊,你用钻石做什么决定了他们转嫁过去的是福还是祸。你捡了钻石就去杀人,当街被击毙,你自己的命都没了,他们能从你身上转走什么?你杀人是因为你一夜暴富目中无人,那你犯下的血债连同你自己突然中断的命数都要算到他们头上。那时候死的可就不只是他家小孩了。” 秦悠不自觉地抖了抖,看来这转嫁灾祸的风险也是很大的。 怪不得有钱人有这种需求会不惜花高价请大师刻符咒再塞给某个选好的人。 肯捡走别人转嫁灾祸物件的人要么特别缺钱,要么特别贪心。 碰上后者很容易就玩完了。 ~ 尤浩戈回归片场那天,白校长的调查也有了初步进展。 剧组拍戏的废弃园区是工程烂尾,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在偷工减料,盖楼用的砂石都是从那片河床淘回来的。 那些死人有些是葬身河底的死者。 河是干了,但周边土地的水含量太高,它们深埋地下就相当于坟墓浸泡在水里。 秦悠对这类情况很熟,前不久她和尤老师经历过一回了。 不过那河床湿得跟被水淹过似的,在那上面盖房莫不是又一个烂尾工程吧。 之前河床先是采砂又是划为工地,大批阳气重的工人们在那里扎堆,它们受到震慑没能爬出来。 过世那位工人摔倒是意外,死因是意外还是受泥里的死人们所害已无从考究,总之他俯面趴在泥里,胸腔里的空气混着他的生气以及他最后一口怨气都喷洒在泥土里,这成了激活死人们的钥匙。 这几日工地没人,阳气锐减,死人们便趁夜深人静成功出逃。 第139章 回程由沈青杨包车,几小只照例挤在后面抢座位,秦悠和沈青杨各占一排,昏昏欲睡。 秦悠打从进组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临走前这几天加班加点打磨出一批串珠符牌卖给剧组,硬是消耗掉一半木料,幸好尤浩戈说山里还能再运一车出来,她才没那么心疼。 大巴晃晃悠悠,秦悠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何时车停了,秦悠眯缝着眼扛起大包下了车。 四周雾气缭绕,白茫茫仿若仙境。 秦悠看不清这是哪,只好问司机车停在哪了。 她一回头,身后空空,哪还有大巴车的影子。 秦悠的睡意如潮水般退去,警惕值拉到最高。 司机不可能半路扔下她把车开走,到站了沈青杨和几小只也不会不跟她下车。 所以她这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大包实实在在挎在肩上,战斗装备都在,秦悠的心稍稍安稳一点。 沈青杨那有几小只护驾,她只管担心自己就行了。 白雾像是触手,时不时触到她身上。 秦悠一巴掌扇过去,白雾卷着缩回去。 视野恢复了一点点,秦悠勉强能看到前方的不远处有座高山,山形轮廓还挺眼熟。 垃圾山? 眼前的垃圾山绿草茵茵树木林立,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跟她梦中所见几乎一致。 秦悠伸长脖子向山上望,今天怎么没瞧见那道背影呢? 如她所愿般,那人出现在半山腰处,正在徐徐向山下走来。 雾气朦胧,遮掩着他的面庞,秦悠依旧看不到他的长相。 秦悠不禁踮起脚尖,眼巴巴等着那人自己走到她的面前让她好好看一眼。 那人行至山脚,与她隔雾相望。 秦悠心跳加快,脚下有点不听使唤似的朝那人走过去。 对方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秦悠小跑两步猛地站住。 那人近在咫尺,她再往前一步就能一窥真容。 那人似是在笑,朝秦悠伸出一只手。 秦悠转身就跑,没有半分留恋。 她可还记得上回俩人离这么近是在醉生梦死的要命陷阱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是这人没安好心要害她就是醉生梦死二度登门了。 白雾渐浓,似是要把她糊住。 她一边挣脱一边玩命狂奔,忽然老马失前蹄一脚踏空急速下坠。 秦悠忽悠一下猛睁开眼,原来是在做梦呢。 抹一把头上的冷汗,秦悠发现车上没人了,车门半开着,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到家了没叫醒她? 貌似是沈青杨会做的事。 秦悠扛起大包,晃晃睡得生疼的脑袋走下大巴。 冷风铺面而来,秦悠蓦地清醒,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大巴车还在。 秦悠呼出口气,搓着鸡皮疙瘩直冒的胳膊往前趟着走,确保脚下每一步都万无一失。 走出几步,秦悠察觉不对,如果沈青杨提早下车肯定会张罗丰盛晚餐,就算今天不饿没订餐,他的房车也该亮起灯来。 她又望向大巴,车还在,车上那几盏小灯是她此刻唯一的光源。 直觉不太对劲,秦悠掏手机给沈青杨打电话。 那边占线,始终无人接听。 秦悠果断拎包回大巴,然而半开的车门却在她面前缓缓关闭了。 秦悠暗叹口气,掐一把自己的侧腰。 疼。 看来这回不是梦了。 她给大巴后视镜上挂个雷击木符牌,这才提着镰刀往黑暗里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秦悠的眼睛从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点影像。 圆滚滚的土包一个连一个,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坟地啊。 秦悠还没从行尸围攻的阴影里走出来,看见坟包先想到死人。 按这里坟包的数量,爬出一半来就够把她拆分成细胞了。 既然打不过,秦悠很光棍地把镰刀往包里一揣,爱咋咋地吧。 阴风骤起,以秦悠为圆心一圈圈扩散开去。 一个人头从秦悠前面的坟头里钻出来,从秦悠萌哒哒一乐。 秦悠差点一脚给它踹回去。 越来越多的脑袋从坟包里探出来,这画面着实有点骇人。 最先出来那位说话了:“你是小秦老板吧?” 秦悠:“我是。” 那位:“我特别喜欢今年最红的女明星小王,你能帮我搞到她的签名照吗?” 旁边坟头不乐意了:“瞎说什么呢,小王怎么就是今年最红了,我家小李就比你那位红。” 那位不服气了:“小王要作品有作品要奖项有奖项,你家妹妹有什么?不就是接了几个代言走了几个红毯么。” 旁边坟头:“我们没作品没人气能拿那么牛的商务么,你家小王有本事也去走红毯也去出席国际时尚活动呀,真以为拿了个鸡毛蒜皮的奖就是大明星了啊。” 那位上半身整个伸出来,要去揍旁边坟头。 旁边坟头也不示弱,捡了坟头石头往这边丢。 时不时有远处的坟头声援自家粉头,两拨粉丝吵得不可开交。 秦悠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鬼圈也改饭圈了? 见她脸色不好,围观看热闹的其他鬼赶忙拉架:“要吵要打以后有的是时间,你们别把小秦老板气走了。” 此话一出,坟地立马安静,所有鬼很守规矩地各回各坟只探出个脑袋,十分有组织有纪律。 秦悠:“……” 那坟又说了一遍想要签名照的愿望:“要是有签名海报就更好了。” 旁边那坟:“我想要我家妹妹代言的限量款手环。” 其他鬼纷纷报出自己想要的明星周边。 秦悠:“你们说的这些明星我一个都不认识。” 激动的鬼们蔫了。 后头有几个鬼疯狂招手:“我们要买青杨哥哥的签名照,小秦老板看看我!” 秦悠略有不忍,签名照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能托关系要几张,可手环背包衣服这类要实打实花钱买,而且每一样都不便宜。 她没那么多闲钱,换来大把冥币也没地儿用。 有鬼从坟里掏出颗金豆子:“我们用阳世货币交易,小秦老板通融通融吧。” 其他鬼也都拿出好些值钱的宝贝在那应援似的摇摆双手。 秦悠很心动,但:“陪葬品好好留着不好么,干嘛非要用来追星。” 鬼们:“陪葬品太多根本花不完,小秦老板只要能搞来好货,我们不怕花钱。” 也有鬼说:“我的陪葬品不值钱,但我知道后山里哪有好木料,我可以用木料换不?” 最先探出那个脑袋久久不语,好半天它把两只手从坟头里伸出来,右手从左手上拔了两片长长的尖指甲下来。 “我只有这个,小秦老板你看行不?” 秦悠:“……” 她记得尤老师说过,僵尸最爱拔指甲当钱花。 第140章 秦悠回到车上的时候,沈青杨还在呼呼大睡,司机也趴在方向盘上。 秦悠叫醒司机,司机懵了一阵才拍拍脑门:“我就停车去上个厕所,怎么睡着了?” 他开了车窗吹吹凉风醒神,这才一脚油门重新上路。 秦悠向车后看一眼,几小只睡得四仰八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秦悠无奈摇头,打开手机查看她新多出来的人脉。 她没有收任何一个鬼怪僵尸的订金。 娱乐圈又不是她家开的,她也没那么大面子说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建了个大群把有求购需求的“人”拉进来,想要什么可以留言,搞不搞得到就看运气吧。 想到那两片指甲,秦悠其实小小心动了一下。 她对尸类划分不是很清楚,但能拔指甲的绝对是最正统的僵尸,能入尸修之道,跟她在片场接触过那些完全是两个物种。 这年头没什么人家会给逝者陪葬金子,可见那片坟地有点年头了。 秦悠看看手机定位,那片坟地和垃圾山相隔两座城市,说近不近,也不算远。 不过她在娱乐圈的业务没有尤老师发展得好,谁让她手头材料有限,二手货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大多明星看不上她粗制滥造的小玩意。 她给尤浩戈发信息,问这项业务能不能开起来。 尤浩戈回:当然要开!老尸老鬼手边好东西多得是,比钱值钱多了。 秦悠问他认不认识几位拔得鬼中人气头筹的明星。 尤浩戈:没打过交道,等我两天,要多少? 秦悠:“……” 她什么时候能有老师这份底气呢。 ~ 玄易的大考依旧从新生开始。 秦悠起大早赶去鬼校区,新生们精神抖擞立于寒风之中,一个个志在必得。 有相熟的陪考老师对秦悠说这次期末考难度很大,主要是想看看鬼校区对学生们的成绩是否有明显提升。 考试依旧以模拟系统为主,秦悠趁轮换空档进去收拾用废的材料,发现里面阴气重得跟百年鬼宅有一拼。 看学生们考完的轻松状态,貌似并不把这种场景设置放在眼里。 考试结束,秦悠收集的废材够老牛拉好几车。 有材料损耗情况上看,这批新生的战斗力是真没得说。 王旗和他室友拎着几个大袋子来找秦悠:“这是我们平时收集的报废符咒和法器。” 秦悠不在这两个月,几个校区的垃圾都由其他垃圾站的人帮忙收走送去垃圾山。 符纸轻飘飘一张,风一吹就说不准飘到哪去了。 秦悠表示感谢。 王旗眨眨眼:“真想感谢我们的话,过几天跟我们一块去玩呗。” 秦悠:“……你们还敢出去玩呐?” 王旗忧伤望天:“人生那么长,我们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 见秦悠很不情愿,王旗说:“你放一万个心,咱这次去个没人的地儿,准保不会再碰上乱七八糟的事。” 秦悠看在那几袋符咒的份上,勉强答应了。 王旗向她挥手作别:“记得也邀请尤老师一块来哦。” 秦悠脚下一滑。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帮孩子哪是去玩的,分明就是故意去找事的。 就怕找不来事,才非要带上他俩的吧? 甩掉这些想法去,秦悠把废材送去垃圾山,又去了趟殡葬一条街。 除了垃圾桶里烧废的纸钱元宝,她还买了不少新纸钱和香烛。 往回走时,有人往刚清空的垃圾桶里丢了一大包垃圾。 秦悠顺手捡出来,是几件旧衣服、一堆白布和好些烧剩一半的白蜡烛。 都是办丧事时会用到的。 秦悠往车上一丢,回垃圾山先去河边烧新买的纸钱。 守河之神的大白脸慢吞吞浮上来,隔着水面没好气瞪她。 秦悠:“你别紧张,我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给你烧点。” 守河之神斜楞她,摆明不信。 秦悠:“要不我找点事?” 守河之神咕咚咚沉了下去。 秦悠无奈摇头,仍慢悠悠烧着纸钱,新买的香烛分几根给门卫,其他的也都摆在河边。 守河之神没有再出现,秦悠浑不在意,烧完纸把纸灰一扫,回屋继续她的游戏征战。 自打有了吕灰那事,她再玩这游戏就有代入感了,她可不想被关在骨灰盒里,因此找道具恨不能把整个场景都拆开。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她的游戏团伙终于闯入了第二关。 然后就又出不去了。 秦悠抹一把脸,把手机扔到旁边,蒙头大睡。 ~ 尤大师的名号不是盖的,如今在娱乐圈那也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明星找他算命得排队,他找明星都不用靠沈青杨。 这不,剧组戏拍完了,他也收集齐了鬼们想要的签名照和各类非卖品。 其他对外出售的限定款明星那也没有剩余,只能卡点拼手速。 秦悠提前在群里发了预告,尤老师回程时会给它们送过去。 鬼们欢呼雀跃,僵尸们疯狂拔指甲。 还有陪葬品不多的鬼怪赶紧去山里找木材摘草药,就为换一张自家哥哥妹妹的签名照。 秦悠表示:她不是很能理解这帮老古董的追星热情。 有鬼在群里冒泡:小秦老板能不能卖我们几台电视机啊? 秦悠:电视机倒是有,你们有电么。 鬼们:我们可以等下雨天打雷再看。 秦悠:“……” 这是向天借电还是找雷劈呢。 秦悠:纸扎电视你们看不了吗? 这帮老鬼能认识时下最火的明星,还能收到探班那帮鬼的实时追星信息,肯定人手一部手机。 总不能手机都是真货,全靠雷劈充电吧。 鬼们:能看是能看,画质太渣了。现在的手艺人跟我们那时候没得比,纯纯就是糊弄鬼呢。 秦悠想想殡葬一条街的纸扎,传统的纸人纸马都很精致,新兴的豪宅跑车这类确实都很敷衍,她还见过用纸壳子画上门窗就当别墅卖的。 秦悠:我看看吧。 鬼们欢呼雀跃,有鬼提出期许:最好能赶在过年前给我们搞到嗷,人家过年想看晚会。 二手电视随便去哪个小区都能收来,问题是卖电视就得配套其他设备,比如太阳能板,比如避雷针。 秦悠觉得还是找找老手艺人扎个工艺部好些的纸电视比较适合它们,可她今天没有去殡葬一条街的计划,因为玄易本部要开考了。 大四生的考试最先进行。 他们的考试难度堪比老师出差,不只是要动手,还要善于动脑。 有的学生出来时兴高采烈,有的垂头丧气。 秦悠站门口往里瞥了一眼,浑身冒黑气的恶鬼就在门里飘着,可见里面是怎样的险象环生。 大二生的考试排在最后。 沈青杨一面背书一面用手在空气中划来划去模拟绘符,姿势是挺帅,奈何他一点灵力都没有。 如果说玄易上课教的是入门级别的花把势,那灵力就是要入门之后潜心修炼才能一点点凝聚起来的。 这不仅需要时间和天赋,更需要身体素质够好。 沈青杨在身体这块先天缺陷,怎么练都够呛,所以他也懒得浪费这个时间。 可没有灵力就像秦悠这样,所有高级一点的符咒法器都没法使用,面对强敌无法强攻只能智取。 平时遇事可发挥的空间还大一些,考试都是固定场景规定时限,沈青杨想就地取材都没有,于是进场半分钟后,他成了第一个被考场弹出来宣布挂科的学生。 秦悠对此早已预计,她给沈青杨来一杯加冰汽水,降降火。 沈青杨叼着吸管一脸郁闷,同学都能御剑就他不会,大明星的自尊受到了沉重打击。 秦悠:“御剑吧,不一定非得有灵力。” 沈青杨听她说完上次酒店遇到骗子的经历,立马满血复活,兴冲冲去鼓捣他的飞行装备去了。 秦悠没走,大二生的考场她还是可以进去的,帮监考老师收拾废材之余还可以偷偷用里面的妖魔鬼怪试试她新做的装备。 监考老师眼见她把一个削开的土豆按在一个恶鬼的脑门上。 恶鬼嗷一嗓子,捂着脑门跑没影了。 监考老师:“这是什么?” 秦悠:“血泡土豆。” 监考老师:“啥?” 秦悠把土豆给他。 土豆切开那面上篆刻了驱鬼符咒,泛着氧化后的粉红,凑到鼻尖闻居然有淡淡的血腥气。 监考老师:“你是在复刻驱鬼印吗?” 秦悠:“驱鬼印是什么?” 监考老师说最古老的驱鬼印是玄门用来给鬼盖章的。 某些鬼不守规矩乱闯禁地,就会被盖上驱鬼印,再也进不去。 后来有制器大师尝试将战斗系符箓刻在印章上,倒也是个很有威力的法宝。 不过施展驱鬼印要有强大的灵力做驱动,一枚小小印章能有什么杀伤力,得用灵力将其承托至半空,印章借灵力变大,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住鬼魅,盖章收走。 同理还有驱魔印捉妖印,印章功能因符咒而异,都是十分厉害的法器。 秦悠听得入迷,可一听要用灵力才能驱动就歇了自用的心思。 监考老师苦笑:“你做得出来也没几个人敢用,印章一类驱动所耗灵力巨大,除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不然用一次驱鬼印就脱力,捉鬼失败只能任人宰割。” 秦悠拿回自己的小土豆,这才是适合她的法器,好做,好用,成本低廉,用坏就扔不心疼。 不过这泡土豆的血还是那位精神病院猎鬼人的,他最近安分不少,送来垃圾山的血字垃圾都变少了。 第141章 尤浩戈回程那天体验了一把夹道欢迎的隆重。 老鬼老僵尸手捧纸扎花,非要送给他。 尤浩戈的脸黑得肉眼可见。 群鬼讪讪:“冬天山里没花儿,就这纸扎的还是从新人坟头偷来的呢。” 尤浩戈:“……” 鬼们似乎是在拿尤浩戈体验接机明星的乐趣。 人家接机送花送玩具。 它们也送花,还送偷来的果盘供品。 尤浩戈作势要走,鬼们急忙掏出各自的钱财,眼巴巴盯着尤浩戈随身的大包。 尤浩戈先掏一叠照片,鬼们很有秩序地排队购买。 尤浩戈换一位的照片,换了一批鬼来买。 其他零碎周边也都抢购一空。 尤浩戈卷起包袱就走,生怕鬼们后悔抢钱似的。 生意是秦悠接到的,货源是尤浩戈搞来的,所有收益俩人半劈。 秦悠把钱财一类都给了尤老师,她要木材和僵尸指甲。 尤浩戈打趣她:“你不是不喜欢指甲么。” 秦悠面不改色:“我送你的都是好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尤浩戈:“……” 这次收获指甲六枚,尤浩戈做生意很公道,签名照不值那么多钱,所以他要价很低,鬼们给“大票”他会找零。 值钱的也只是加个代购费,鬼们纷纷表示有好货尽管往它们这里送。 尤浩戈:“以它们的追星热情,明年准保换一批人追,到时候靠签名照也能再赚一笔。” 秦悠竖起大拇指,尤老师对追星人的墙头草属性了解过于透彻了。 她把玩着指甲想着能做点什么,一面向尤老师发出王旗他们的出游申请。 尤浩戈爽快应允,扛起他的大包小包回豪宅休息。 尤浩戈刚走,白校长就到了。 他来取那几个纸片人残骸。 老头面色铁青,他说精神病院院长最近在玄易闭关修行,安排了助手二十四小时紧盯那个猎鬼人。 助手盯得很认真,可他是个不懂玄术的普通人,看不懂猎鬼人每天看似平平无奇的行为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杀机。 白校长:“目前还无法统计有多少病人受害,有的病人本就是生魂受损才精神不正常的。” 纸片能动就说明里面还有少量生魂残留,能还回去多少算多少吧。 秦悠把那红蜡烛也给了白校长。 白校长一看到杀鬼咒,脸更黑了。 他把蜡烛捏成一坨,丢进正在燃烧的火堆里,跺着脚走了。 秦悠看着蜡烛在火焰中融化,突发奇想:要是在蜡里面混进朱砂,是不是能当绘符蜡笔用? 手边就有大把捡回来的蜡烛,秦悠全摆出来,找了个铁盒子架在火堆上,只要把蜡烛放进去融掉,再混些朱砂进去就万事大吉了。 那么问题来了,朱砂高温加热有毒,蜡烛低温凝固,这俩怎么能卡在刚刚好的温度里融为一体? 秦悠比划半天也没敢尝试,真出点意外整个垃圾山的活口都得搭进去。 她随手点了一支蜡烛,盯着火苗大脑放空。 视线没有了焦点,除了火苗以外,其他皆成了虚无。 半晌,一个身穿白衣的人飘飘忽忽出现,缓缓向她走来。 秦悠下意识向他望去。 老熟人了。 对方个子高高,秦悠坐在地上凭借烛火看不清对方的脸。 对方离近后弯下腰来,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面庞。 秦悠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有种高考查询成绩时等待网页跳转的悸动。 对方挨近火苗,两人仅一烛之隔。 对方撩开头发,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血腥面庞,同时尖声怪叫起来。 那一瞬间,秦悠的魂儿都吓飞了。 那张可怖的脸离得实在太近,又紧贴火苗,完完整整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久久不散。 怪叫就在耳畔,震得她耳膜嗡嗡直响,脑袋也跟着迷糊。 她丢开蜡烛抬脚就踹,却是蹬空了。 蜡烛落在地上熄灭了,那人影也消失不见了。 秦悠按压心口,咚咚的狂跳令她头脑发晕浑身发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垃圾山一切如常,不像是有鬼怪来过。 秦悠琢磨着这是自己“思念成疾”臆想出来个能让她再也不惦记的正脸,还是其他原因。 比如,蜡烛? 她把蜡烛重新点燃,几个深呼吸后又放到眼前。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久,蜡烛眼瞅要烧到手指头了,那道白色身影又出现了。 它就蹲在蜡烛对面,这次没有怪叫也没撩头发。 秦悠仔细打量它,这位跟她长久以来梦中所见之人不太一样,身上衣服皱皱巴巴,头发毛毛躁躁,脖子向前探着。最重要的一点,这位脚没沾地啊。 秦悠移开蜡烛。 人影不见了。 四周也没有鬼魅留下的阴气。 她看看蜡烛,看来问题就出在它身上。 试验几次,她发现蜡烛朝着不同方向看,鬼影各不相同。 对着火堆就是那个穿白衣的。 对着灵位就是个老头,换个灵位又变成了中年阿姨。 秦悠心里直突突,她这垃圾山住了这么多人呐? 火堆里除了那红蜡烛就只有棺材板,莫非有鬼附在棺材板上被她烧了? 秦悠一面扑火一面向尤老师询问。 尤浩戈回:谁家好鬼能往棺材板里钻。 秦悠一想也对,若是鬼附在棺材板里,一点火也早跑了。 再说她戴上牛眼泪眼镜从没在垃圾山上看到过鬼,她刚刚所见也许是牌位和棺材的原主人留在上面的一缕气息幻化而成的影像。 秦悠觉得很神奇,换了根蜡烛,同样能看到鬼影。 办白事用到的蜡烛都是普通白烛,按理说没这类附加功能。 是这家人买了特殊货源,还是这堆看似办葬礼的用品其实是用于他处? 秦悠把旧衣服和白布都摆在地上,隔着蜡烛挨个看过去。 白布毫无反应。 旧衣服上冒出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不动也不出声,就那么缩在衣服上。 秦悠试着跟它沟通。 对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 秦悠轻声安抚。 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沈青杨拎着宵夜溜达回来就瞧见秦悠坐在火堆旁边,举着一根粗粗的白蜡烛喃喃自语。 沈青杨原路退到远处,赶紧给尤浩戈打电话。 尤浩戈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从木剑上跳下来整个人都冻青了。 沈青杨一指火堆旁的秦悠。 她换了根蜡烛还在那嘀咕。 尤浩戈把他宵夜的袋子全部打开,小风一吹,香味四溢。 秦悠闻见了立马回身。 许是看鬼看久了,眼睛被蜡烛熏得通红。 沈青杨打远一看腿就软了。 尤浩戈赶在他扑街前接过宵夜袋子走过去。 沈青杨无声伸手:那是我买的! 第142章 依次尝试过见鬼蜡烛,尤老师兴致高昂,沈青杨胃口全无。 秦悠嗦着鸭锁骨,问他俩有何看法。 沈青杨:“本来我觉得垃圾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我仿佛身在地狱。” 尤浩戈拍拍他:“你已经在地狱里了,踏踏实实该吃吃该喝喝。” 沈青杨表示他的心还没大到这种程度,他得缓缓:“给我留点宵夜啊。” 秦悠分出一袋给他带回房车,要不连塑料袋都剩不下。 尤浩戈说:“这些蜡烛应该是特制的,专门用来招魂。” 秦悠买过招魂香,很贵很贵,蜡烛比香更贵。 她宝贝似的摸摸这些蜡烛,再不舍得拿来乱玩了。 尤浩戈:“我猜这是一场招魂仪式,可他们失败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也有招魂需求,有些是想再见一面过世的亲友,更多的是用来寻找下落不明的人。 尤浩戈:“除了特制的蜡烛,还需要死者生前常穿的衣服、最喜欢的物品,由血亲或爱人披麻戴孝操作仪式。你看他们把衣服都扔出来了,八成是招来了别的亡灵。” 招魂危险性极高,所有道具齐全步骤正确也可能招来其他鬼魂,惹来恶鬼厉魂那可是要命的。 这些蜡烛燃起的火焰能映照出残留在死物上的灵魂影像,怕是没少在招魂过程中吸纳阴气。 可见招魂仪式招来的东西数量非常可观。 秦悠捋了半天逻辑,觉得不太对劲:“鬼不可能在生前穿过的每件衣服上都留下影像吧?” 棺材板装载过尸体,牌位是死者的铭牌。 衣服跟这二者没有可比性。 除非是死者死亡时穿在身上的,或是随尸身入土的寿衣。 尤浩戈把几件衣服分开摆,秦悠点蜡挨个看去。 尤浩戈:“怎么样?” 秦悠:“每件衣服都有一个。” 尤浩戈接过去也看一遍。 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了。 这些看上去尺寸一样的衣服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的。 秦悠用木棍把几件衣服挑到一堆,脊背嗖嗖冒凉风。 别是跑到坟地里挖出来一堆死人衣服玩通灵游戏吧? 秦悠给上次买她棺材钉的警员发信息,问他要不要买蜡烛。 寻找死亡现场时蜡烛能派上大用场。 对方貌似正有这方面需求,立马买下两根,连夜来人取货。 尤浩戈用白布卷起这堆衣服一并交给来人,总得先排除衣服与凶案的关联再说。 尤浩戈见沈青杨一直没缓过来,便邀请他去自己家住几天。 沈青杨愧疚地瞄一眼秦悠。 秦悠浑不在意,沈青杨不在,她还能踏实点。 ~ 转过天来是成年班的期末考试。 针对这些有一定基础的学生,玄易安排老师一带一队去做实战任务。 正好岁末年终好多委托没空接,分摊给他们能减轻老师们不少压力。 才回来的尤浩戈也没能幸免,他负责带三个社会老油条去其他城市捉鬼。 学员两男一女,都是小有名气的捉鬼大师,实战经验丰富。 尤浩戈:“看你们实力挺强的,我能多带两个人不?” 三人互相看看,不理解尤老师这话中的因果关系。 可老师发话了,他们哪有拒绝的道理,爽快应允下来。 于是一带三变成了三带三,沈青杨是跟去学实战技巧,为开学补考做准备的。 秦悠比较倒霉,她是被尤浩戈硬拽上贼船的。 秦悠扒着车门:“这是期末考试,咱们这么作弊不太好。” 尤浩戈:“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实力强劲,咱们跟去学习而已。” 三位学员纷纷表示:“小秦老板你上来吧,我们不用帮忙,你们在旁边看着就行。” 秦悠瞅瞅他们单纯天真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 沈青杨探过头来:“你还是赶紧上来吧,再扒车门就掉了。” 响应这话似的,车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秦悠下意识松开手,人就被尤老师薅进车里了。 玄易很大方地给学员定了最好的酒店,两位男士主动住一间,给秦悠腾出个房间。 沈青杨就只能跟尤浩戈同屋了。 六人放下行李吃了顿饭便出发前往目的地。 这是一栋新建成的办公楼,二十二层。 打从正式营业那天起就有闹鬼的传闻,大楼开发商和入驻大楼的各家公司都请大师来给看过,都说风水没问题,也没有鬼怪出没的痕迹。 直至上两个月有人从楼顶坠落,从落地距离判断是被推下来的。 警方调查后发现坠楼者独自来到顶楼,独自走到楼边。 坠楼时的反应却像是被推下去的。 这事便转到玄易手上。 这也是当时派给尤老师的出差任务之一。 尤浩戈很惆怅,躲来躲去这还是他的活儿,好在不用他动手,只管给学员们捉鬼过程中的表现打分就行了。 从坠楼事件发生以后,本地流传的大楼闹鬼传闻一下子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版本层出不穷。 尤浩戈把这些资料分给大伙。 所谓闹鬼,无外乎电梯无缘无故开启,夜间加班能听见奇怪的响动,深夜会遇见个浑身血糊糊的平面人——那位跳楼摔成相片的死者。 几乎每栋闹鬼的大厦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论作妖的想象力,人类比鬼更胜一筹。 三名学员各自上楼,尤浩戈只能盯住一个,那二位就分给了秦悠和沈青杨。 跟秦悠一组的是那位女学员,姓赵,三十出头的年纪,沉稳干练漂亮大气,看着就很让人有安全感。 秦悠背上自己的大包,吭哧吭哧跟她爬楼。 赵姐健步如飞,秦悠飞不动,让她按照自己的节奏办事不用管她。 赵姐给秦悠一张传音符,遇到危险就撕,她会赶来救人。 秦悠在记录的小本本上加十分,备注:顾虑周详,心思细腻。 赵姐的脚步声很轻,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秦悠扶着栏杆慢吞吞往上爬,路过一层看一眼楼牌号:十三层。 再爬一层,看一眼:十三层。 秦悠:“……” 再上一层,还是没动地方。 秦悠往台阶上一坐,爱咋咋地吧。 ~ 沈青杨同组的大哥姓王,是个壮硕的中年汉子,能把沈青杨扛在肩上那种。 沈青杨跟他乘坐电梯。 有过上次电梯坠落的阴影,沈青杨一进门就贴到电梯壁上。 王哥按住他的肩膀,想以此来安抚他。 谁知沈青杨两腿一软坐地上了。 王哥赶紧给他掺起来。 沈青杨脸色愈发难看。 王哥:“你别紧张,我以前处理过这类委托,经验十足。” 沈青杨:“你的经验包括电梯自行移动么?” 王哥:“啊?” 沈青杨:“咱俩都没按键,可电梯在动啊!” 扣分,扣大分! ~ 跟尤浩戈一组的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实际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姓吴。 他俩负责从一楼一层一层往上推进。 尤浩戈走得很慢,小吴急得直跺脚:“尤老师您快点呗,这楼二十二层呢。” 尤浩戈似笑非笑:“你是怕那两组先把楼里的鬼抓了,你考试拿零蛋是吧。” 小吴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尤浩戈:“我只是监考老师,不会干预你捉鬼的过程,你想快走随时可以加快速度。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们三个是一个团队,合作也是评分中的一项。” 小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脸更红了。 可在接下来的搜索中,小吴还是不自觉走得快了些,再回头时已经瞧不见尤浩戈的影子了。 小吴急了,返身往回找。 一道声音在前面响起:“我在这呢。” 小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搔搔后脑勺:尤老师什么时候走到他前面去了? ~ 秦悠捶着自己酸疼的腿,她这学期没怎么练过体能,多跑几步就觉得累。要是在这楼道里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她最好拔刀就干,免得一路追逃把自己先累趴下。 她正这么想着,脚步声从楼下快速上来。 秦悠探头一瞅,居然是赵姐。 秦悠:“查完一圈了?” 赵姐:“是啊,坐电梯下到一楼,再查一遍。” 赵姐脚步没有停顿,越过秦悠径自上楼。 秦悠略感诧异,以赵姐给她留下的初印象,赵姐见她坐在台阶上应该会关心客套个一两句。 再者她们这一队的任务是从楼梯走到顶楼,由上往下搜索。 坐电梯下去再爬上来是什么鬼? 不对劲。 ~ 沈青杨和王哥背贴轿厢,屏住呼吸。 电梯控制面板是黑的,唯有上行的箭头亮着。 王哥手握符咒,是可以在关键时期定住轿厢保住性命的宝贝。 沈青杨不清楚王哥的实力,心里没底,忽然向上的箭头变成了向下的,电梯往下走了。 电梯门始终没有开过,他们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瓮中的鳖,命悬一线在他俩身上变成了写实词汇,全靠拉动电梯的缆绳。 下行的时间比上行要久,王哥看看表,眉头皱得死紧。 他说:“按照咱们下行的时间,这会儿都到地底下了。” 他又掏出一张符咒,朝电梯门走去。 头顶的灯在他刚要动时狂闪起来。 沈青杨的眼睛晃得直冒金星,依稀间,他在锃亮的轿厢墙壁上瞥见个白花花的人影。 ~ 小吴小跑着去找尤老师却怎么都没找到,他咽咽口水,压低了嗓门:“尤老师?您在哪呢?” 第143章 秦悠打鬼经验丰富,但今天她犯了个错误。 渔网披在那鬼身上,影响了她挥刀的速度。 虽然镰刀不快吧,但那渔网也禁不住几刀。 那鬼两手伸出渔网,十根指甲利如尖刀。 这倒是给秦悠提了醒,她也有指甲来着。 她掏了一片僵尸指甲贴到左手食指上,拔掉镰刀刀头当驱鬼手杖用,左右一起招呼,那鬼才算被压制住。 秦悠趁机撕掉传音符,然而赵姐迟迟没有现身。 她担心赵姐那边发生不测,只得将渔网下摆系在扶手栏杆上防止那鬼逃窜,独自上楼查探究竟。 ~ 沈青杨跌出电梯那一刻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有惊无险福大命大。 他握紧符牌强撑着爬起来,看看身后不知何时关闭的电梯门,顺着楼梯往下走。 他估计尤老师那队还没有搜到十三层,他往下走说不定能跟他们汇合。 找到尤老师才能想办法把王哥救出来,电梯里肯定有脏东西,王哥跟它同困在狭小的轿厢里,怕是凶多吉少。 可他刚进楼梯间就瞧见个乌漆嘛黑的东西在那晃栏杆。 沈青杨牙齿打颤,能让秦悠留下渔网绑在那的鬼肯定是个狠茬。 那鬼瞧见有人过来,立时显露凶性。 沈青杨贴到墙角,想跑又不甘心。 他弱弱地问:“绑你那人去哪了?” 那鬼呲出一嘴獠牙,扯着渔网试图挣脱,晃得整个扶手都要断掉似的。 沈青杨吓一哆嗦,脑子突然就断线了:“你这鬼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想帮你报仇,你凶我干嘛!” 那鬼被他吼懵了,狐疑地瞪着他。 沈青杨不管鬼信不信他说的,反正他自己是信了:“本来我是想放你出来的,可你这态度我很不满意,你好好站那反省一下。不就是个人么,我自己去找。” 他边说边改变计划往楼上跑。 主要是鬼在楼梯那挡着,他不敢下楼。 才回到十三层,沈青杨碰上了王哥。 王哥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沈青杨也放松下来,问他能不能收了挡路的恶鬼。 王哥大步流星去到楼梯间里。 沈青杨趁他往下走时快步朝楼上跑去。 王哥缓缓扬起脸,双眼泛红目光阴冷。 他的背后不知何时贴了张低阶定鬼符,符咒没有燃烧,却也没有掉落。 ~ 小吴跑得腿都快抬不起来了:“尤老师您慢点,慢……” 尤浩戈寒着脸等他追上来才继续走。 小吴的心突突直跳:“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尤浩戈:“这楼里有鬼。” 小吴心说:这不是废话么。 尤浩戈望一眼楼上,这栋楼面积很大,他们都快原地起飞了也才找到四楼,不晓得那两组到哪了。 路过电梯时他又看了一眼,红箭头已经消失,电梯是静止状态。 他按了上行,面板亮起,显示电梯在十三层。 尤浩戈直奔楼梯间,打算先上十三楼看看情况。 小吴却持剑朝走廊另一头跑去。 尤浩戈没能把人叫回来,只得先去追小吴。 通往楼梯间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平地刮起一阵阴风,隐隐有尖厉的笑声在回荡。 ~ 秦悠一口气上到顶楼,通往天台的门锁着,她返身下到二十二层开始搜索。 既然已经惊动了楼里的鬼,秦悠再无顾忌,大声叫起来:“卖破烂,收破烂。” 在鬼东西扎堆的地方不要随便叫人名字,秦悠懂这个规矩。 整个楼层静得落针可闻,秦悠一嗓子能传到走廊最里面。 没有人回应她。 秦悠快速搜索一圈便往下走,每一层都是同样的套路。 为了防止其他小队跑上跑下做无用功,她在每一层的电梯和楼梯间门上都贴了低阶驱鬼符当标记。 这玩意虽然伤不到楼里的恶鬼,恶鬼倒也不会主动去触碰撕扯 下到二十层时,她听到了打斗声,循声找去,赵姐正在跟两个浑身冒黑气的鬼缠斗。 看到秦悠,赵姐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你没事吧?” 秦悠摸出小土豆,照着其中一个鬼的脑袋砸过去。 那鬼轻飘飘闪身躲过,狰狞的脸上露出不屑的嘲讽。 然后它就被秦悠一弹弓给打冒烟了。 秦悠拾回石头弹珠,瞄准另一个鬼。 那鬼作势要躲,被赵姐结印拍在胸前,魂体颜色顷刻间淡了许多。 赵姐赶忙将两只鬼收进法器。 周围阴气锐减,二人同时松一口气,腿都有点不听使唤。 赵姐满面愧疚:“我收到传音符报信要下楼,就被它俩给拦住了。” 秦悠表示没关系,二人立即下楼去找其他两队。 这楼里的鬼比预想中要多得多,而且每一个都很凶,他们兵合一处才有胜算。 下楼要比上楼快,秦悠看出来赵姐要不是顾及她,两步就能下一层。 秦悠撑着扶手加快速度,下冲之势太猛,跟扶着扶手狂跑上楼的沈青杨撞了个正着。 避开沈青杨的赵姐缩回慢了一步的手,跳下缓台把滚下去这俩人扶起来。 秦悠头晕眼花,手上速度不减,一土豆拍沈青杨脑门上:“咱们游戏打到第几关了?” 沈青杨扒拉开她的手:“什么第几关,第几关都在小黑屋里关着,有区别么。” 暗号这就算对上了。 秦悠:“王哥呢?” 沈青杨摇头。 三人歇了一会儿继续下楼,绑在十三层那位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个渔网。 三人商量后决定先去电梯那看看王哥在不在里面。 电梯显示在十三层,可紧闭的金属门就是打不开。 赵姐几张符咒下去,门仍是纹丝不动。 就在三人想要暴力撬开之际,电梯门霍地开启,两条黑影从里面疾扑出来。 沈青杨一符牌抡过去抽飞一个。 赵姐结印拍倒一个。 电梯空空,王哥不在。 原本干净的轿厢里散落满地纸灰,沈青杨记得他跌出来时还是没有的。 三人忧心之余又稍稍安心,这说明王哥起码逃出了电梯。 他们一路往下没再逐楼搜索,王哥可能在楼下也可能在楼上。 秦悠当机立断:“先找尤老师。” 尤老师那队肯定还在楼下,有范围的寻找更节省时间。 与此同时,尤浩戈和小吴正被一大群鬼追得东躲西藏。 小吴战斗力是很强,可架不住凶鬼数量太多。 凶鬼不同于恶鬼厉魂,没那么重的杀气。 它们大多是横死化鬼,死后潜心修行,身上多少带了些修为。 也不晓得它们为什么会扎堆在这栋楼里。 尤浩戈手上粘了两片红指甲,瞅准时机逮谁挠谁,倒也逼退了两个凶鬼。 两人躲进拐角的卫生间里,没等多喘一口气,就见一只手从蹲坑里缓缓探出来。 尤浩戈一脚给它踩回去了。 小吴气喘吁吁,握剑的手剧烈颤抖。 尤浩戈:“怎么样,还想不想拔得头筹了?” 小吴连连摇头。 尤浩戈掏出没信号的手机,在代购鬼群里发信息:有没有本地的大兄弟来帮个忙? 这条消息发出去了。 立刻就有鬼怪回复:我认识那边的朋友,这就联系。 鬼:它说没空,正打人玩呢。 尤浩戈:它不会是在办公楼里玩吧? 鬼配了个惊恐的表情:你咋知道? 尤浩戈:…… 鬼更惊了:它要打着玩的不会是你吧? 有那么一瞬间,人和鬼都很尴尬。 堵在厕所门口的鬼被拉进代购群,好半天只发了个害羞的表情。 尤浩戈一脚踹开厕所门怒瞪它。 鬼讪讪一笑:“我们没想伤人,这不是听说最近挺流行对战游戏么,好不容易来几个能打的,我们就想玩玩。” 它忽然板起了脸:“不过只有这一层是我们承包的,楼上真的有鬼,不好惹呐。” 第144章 就好像玄易会在试炼场里安排妖魔鬼怪来训练学生们的实战能力,妖魔鬼怪也会偶尔找人来试验自己的修行成果,不过这种约架只针对打过交道的玄术修行者,并不会波及到普通群众。 凶鬼们拍胸脯保证它们只是夜间无人时来碰碰运气,在它们到来之前这栋楼就是小有名气的鬼楼,它们是来找除鬼大师切磋的。 大师连它们这些不下死手的鬼都打不过也没必要去楼上找会杀人的恶鬼送死了。 尤浩戈没好气白楞它:“这么说来我还得给你们颁个锦旗表彰你们救人的行为呗。” 鬼们纷纷摆手。 有鬼红着脸嘀咕:“送锦旗又没法随身携带,给我们搞个表彰t恤走哪穿哪多好。” 要不是有小吴拦着,尤浩戈非跟那臭不要脸的鬼决一死战不可。 关死的楼梯间门开启,尤浩戈和小吴一马当先,群鬼跟在后头,大部队浩浩荡荡向楼上进发。 正在下楼的赵姐最先感应到阴气加重,急忙带着秦悠和沈青杨躲到门外。 沈青杨扒着门缝瞧见尤浩戈和小吴被一群鬼押着往楼上走,急得直冒汗。 在尤浩戈和小吴经过门前时,楼梯门被一脚踹开,秦悠和沈青杨一人拽一个将这两个俘虏抢回来。 赵姐及时关门,并在门缝上连贴好几道符咒。 群鬼傻眼了。 “什么情况?人被楼里那帮龟孙抢走了?” “那不行啊,里头有个是代购,没有代购以后怎么愉快追星,兄弟们把人抢回来!” 群鬼群情激奋,疯狂撞门。 被拖进门里的尤浩戈和小吴也懵了。 小吴反应快,回手一剑朝身后刺去。 秦悠躲闪不及眼瞅要被扎成糖葫芦,没办法只好一坟砖招呼在他后脑勺上。 小吴翻着白眼倒下去,剑也失去力道掉在地上。 秦悠抹一把脑门的冷汗,多亏她握着坟砖以防万一,没想到没能拍到鬼却拍自己人头上了。 同样被拽进来的尤浩戈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一副闭眼等死的摆烂模样。 沈青杨拍拍他:“别装死嘿。” 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你是人是鬼啊?” 沈青杨一符牌怼他脑门上。 ~ 凶鬼们没想到紧闭的楼梯门能自己打开,更没想到抢救一个代购还附赠一个代购,外加大明星沈青杨。 最终以沈青杨签名照为代价,群鬼散开逐层寻找王哥。 不用跟楼里的土著硬碰硬,也不用跟王哥接触,找见人在哪告诉他们一声就行。 群鬼散开,五个人挤坐在楼梯间交流了下分开后各自的遭遇。 被沈青杨熟练掐人中掐醒的小吴捂着后脑“哎呦”个不停。 尤浩戈:“你就知足吧,你那剑要是真扎小秦同学身上,不用警察来处理你,玄易全体师生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你。” 小吴臊眉耷眼连连道歉。 在原则问题上,尤浩戈从不让步:“你这冲动乱来的性子要好好磨练一下,这学期判你挂科有意见吗?” 小吴垂头丧气却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秦悠这事,他今天的表现也糟糕透了。 ~ 王哥是在天台上找到的。 谁都不晓得他是怎么穿过锁死的大门跑上去的,被凶鬼发现时,他正被几只恶鬼逼到楼边。 看似危机四伏,实际仍有还手之力。 王哥几张符咒射出,结印横拍将围过来的鬼全部打飞出去。 凶鬼躲得快,要不也得遭殃。 秦悠众人撬开门锁冲上天台,王哥怔了一阵才敢相信是援军到了。 他脱力地坐到地上,面色发白嘴唇抖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尤浩戈站在楼边向下张望,足以要命的高度对于修行者倒也不是阻碍,王哥完全可以御剑逃生,可他没有走。 坚决不丢下同伴的品质值得赞扬,不过人有时候要懂得变通。跟一群鬼在天台上殊死搏斗意义不大,倒不如御剑下到楼底逐层上楼找人,说不定能在同伴遇险时救人一命。 实在救不下同伴,自己能活着出去报信也是好的。 尤浩戈给他的评级为优秀。 给赵姐是满分。 三位学员对此结果都没有异议。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楼里闹腾的鬼了。 王哥说围攻他的鬼里有一个是之前跳楼身亡的人。 它确实是被楼里的恶鬼所害,死后怨气深重化为恶鬼继续害人。 幸亏楼里的驱鬼活动很频繁,高层的窗户大多安装了护栏,它们没找到合适的害人时机。 考试告一段落,鬼还得继续抓。 三名学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相互配合之下,那些恶鬼无所遁形,全部被捉。 凶鬼们眼馋够呛,想找学员动手吧,不能在这时候给人家添乱;想找恶鬼打一架呢,又不敢贸然闯进三位大师联手布下的大阵里。 既然伸不上手,它们只好来沈青杨这排队领取签名照。 沈青杨没带照片,凶鬼们不知从哪搞来个拍立得,边拍边签。 于是签名照变成了签名合照,每张照片上的鬼都不一样,足够沈青杨做一年噩梦了。 战斗迅速结束,尤浩戈给每个人的作战表现都加了十分。 小吴虽然仍是挂科,但他的实力毋庸置疑,对得起“大师”二字。 一行人从楼里出来,凶鬼们恋恋不舍挥手作别。 尤浩戈板起脸警告它们:“楼里没鬼了,你们以后别来了。” 凶鬼们答应得很爽快:“我们换个地方,这城市里闹鬼的地方多了去了。” 尤浩戈摸向秦悠的大包:“我刀呢!” ~ 考试时间仍有剩余,几人便在这里玩了几天。 秦悠为了能玩得安心,看见垃圾桶都绕着走。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不想捡破烂,破烂上赶着来找她。 一面掌心大的铜制八卦镜从天而降,正砸她脚前面。 她再往前迈一步就得砸她脑袋上,那她就没有头了。 她抬眼往上看,家家户户窗外都挂了镜子,唯有三楼那家什么都没有。 秦悠捡起铜镜,入手一阵彻骨寒意。 再看铜镜表面乌突突的,好像蒙了一层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尤浩戈打来的。 尤浩戈等人没跟她走一路。 大伙分散开来寻找一家隐藏在小区里的私房菜馆,其他人绕近绕远都到了,就差秦悠。 秦悠稳了稳心神,先去跟大伙汇合,饭快吃完了她才把铜镜放到桌上。 除了沈青杨,所有人面色大变。 小吴最先拿起铜镜,然后依次传过去,最后落到尤浩戈手上。 尤浩戈掂了掂:“有杀气,它攻击你了?” 秦悠点头,讲了铜镜的来历。 三个学员惊了:这是摸一摸就能知道的? 尤老师没心情给他们答疑解惑,领着秦悠去那栋楼下。 三个学员的脸色都不太好,这栋楼阴气森森,比考试那栋大厦更甚。 不过居民楼的人气儿跟办公楼没得比,倒不见得是在楼里闹事的东西有多厉害。 众人分散开来在小区里打探消息。 楼下的杂货店说这栋楼前阵子莫名开始闹鬼,扰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本就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楼现在只剩十来户,镜子掉下来的三楼就是不堪其扰搬走的一家。 住户搬走得越多,楼里的阴气便越重。 众人重新集合,三名学员一马当先进到楼里,各使手段寻找鬼魅藏身之所。 秦悠三人悠闲的像在逛大街。 尤浩戈和沈青杨把秦悠护在中间。 秦悠拿着那块铜镜。 一进到楼里,她就发现镜面的朦胧感更重,这说明有邪祟冲撞了八卦镜。 如果是普通玻璃镜子,早就被冲碎了。 书上说镇宅一类的八卦镜一旦碎裂变色就不能再挂,否则会引来灾祸。 不过她家门上就挂了一面碎镜子改装的小圆镜,里面的小姐姐很可爱嘛。 秦悠把铜镜装进包里,打算回家试试重新打磨,做一面唐老师同款缩小版战斗八卦镜。 三名学员同时锁定在四楼,这一层有三户,阴气最重的是镜子掉落那家的楼上。 敲门无人应答,尤浩戈向玄易报备过后,秦悠负责撬锁。 三名学员都很诧异:“小秦老板还有这手艺?” 秦悠收起铁丝:“你们不会?” 仨人齐刷刷摇头。 沈青杨很纳闷:“那你们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进屋?” 三人一齐做了个踹门的动作。 秦悠&沈青杨:“……” 尤浩戈见怪不怪:“老油条嘛,暴力点可以理解。” 他第一个推门走入屋内,很快又返身出来。 众人向里张望,只见客厅地上有一大片凝固的血液,桌子后面好像还倒着个人。 这是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凶案现场! 看来在楼里闹腾的就是受害者了。 尤浩戈先报警,等警方到场取证以后再由他们处理善后。 三名学员在门口加急画符,入内取证验尸的警员人手一份。 法医正在验尸,死者脖子上被斩开个大伤口,血已流干。双眼暴凸,不甘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秦悠盯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心里怪难受的。 突然,她发现那双眼睛动了一下。 守在门口的三个学员立即冲进屋里。 法医被拽走的同时,死人直挺挺站了起来,耷拉的脖子费力地转向秦悠。 秦悠:“……” 尤浩戈挡在秦悠身前,冷冷与它对视。 死者嘴巴大张,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 小吴上去就是一脚。 王哥一把将他薅回来:“这是凶案受害人,还得尸检呢。” 第145章 小吴将死者亡灵收走。 尤浩戈意犹未尽,驱鬼手杖在掌心上拍得啪啪响。 死者被害有些时日,魂魄受困阴怨之气凝聚不散,若是不好好处理,怕是整栋楼都将化作鬼楼。 小吴任劳任怨楼上楼下去协调善后。 秦悠三人在楼下坐着干等。 有听见动静的居民出来看热闹。 尤浩戈先跟居民们聊热乎了,再一指秦悠:“你们见过跟她长得像的人来这小区吗?男的女的都行。” 居民们的目光全集中到秦悠身上,把秦悠看得浑身不自在。 居民们纷纷摇头,有个小朋友说:“跟她一样瘦的算吗?” 小朋友期末考试前那几天放学比较晚,几个小伙伴回到小区时天都黑透了,他们看到一个很瘦很瘦的人,一阵风都能吹跑那么瘦。 秦悠站在风里,很想证明自己没瘦到那个地步。 然后她就被一阵大风给刮跑了。 ~ 谁都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情,好好的公费假期提前结束。 三位学员原地解散各回各家,沈青杨被神出鬼没的经纪人接走,出来时浩浩荡荡,回去时就只剩下秦悠和尤浩戈两个。 尤浩戈开着大面包先帮秦悠收一圈垃圾。 垃圾山这几天乱糟糟的,各家垃圾站都打过招呼要送一批垃圾过来,秦悠不在便都堆在了垃圾山外面。 秦悠把新捡回来这车也堆到一块,有时间再慢慢收拾。 她递给尤老师一根胳膊长的木棍,上面雕刻着繁复纹路,兼顾美观的同时又能起到降妖驱邪的作用。 尤浩戈比划几下:“还挺沉的,这是你新研究出来的作战武器?” 秦悠:“这是你的死神镰刀。” 尤浩戈一脸“你在逗我”的模样。 秦悠拿过木棍一掰再掰咔咔几下,短短的木棍变成了两米有余的长棍,再看先前那些雕刻,与藏在短棍内里的其他纹路组成了新的战斗符文。 长棍尽头有两折极薄的刀片,跟镰刀的刀刃宽差不多,一臂半那么长,侧面也都绘制了战斗系符箓。 所有折叠接口都有木质卡扣,受力也不会折回去。 尤浩戈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悠给他演示:“如果觉得手柄太长可以折起来一段,全折起来能当镰刀用。嫌镰刀形状打仗不称手可以把刀头直起来当长刀用。刀刃太薄不能受太重的力道,尽量避开尖锐的武器和石头一类。” 尤浩戈越看越喜欢,挥舞着超大号镰刀在空地上抡来抡去。 折叠成短棍稍显分量,打开后抡起来就变得轻飘飘了,即使对上大量邪祟也能跟它们打一波持久战。 来迎接他俩的小妖们抱头鼠窜,连门卫岗的陶俑们都默默侧开了一点身体。 尤老师爱不释手:“小秦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 秦悠笑了笑,这是她跟小城那位老木匠那学来的工艺,看上去小小一块木头可以内里藏乾坤,长长的镰刀折叠起来就是个精简版的驱鬼手杖,别在腰间也不惹眼。 尤浩戈喜滋滋地走了,秦悠收拾了一会儿垃圾又开始琢磨她手头这几样新货。 卖明星周边换来了几根成色不错的木料,神婆村长那边也送来一大车木材,包括几根能当板凳坐的大树桩。 有些木头硬度韧性都不错,做成符牌和手串有点可惜,倒是很适合做武器,随便刻一把木剑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秦悠在人类朋友圈里发了个木料的照片:有需要可以定制。 王旗第一个留言:那木桩不错,正适合野游时当凳子。 秦悠把这倒霉孩子拉进了黑名单。 章老师抢占第二位:我想要个驱鬼手杖,学校排期都排到后年了。 那位老木匠在玄易的盛情相邀下同意来玄易帮忙制器,过完年就来。 不过老人家就一个人,他能教授木工的技巧,却没办法让制器系所有老师短时间内变成熟练的木匠,所有镂空的雕刻都得他自己完成。 谁敢催那么大岁数的普通人老爷子加班加点啊,按一个月制成一个的速度,排到后年都是玄易强制截单的结果。 章老师没抢到名额,下回定制说不上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他打算走个捷径。 秦悠手边就有一个成品手杖,不过这是她留着自己用的,再刻一个,她的用时要比老爷子更久,还不一定能成功。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接章老师这一单时,朋友圈跳出来一条更新。 尤浩戈发了几张镰刀不同形态下的照片:我的新武器。 留言立刻刷起来,都在艳羡他这宝贝。 有人问他哪来的。 尤老师回:小秦同学专属定制。 给尤老师刷留言的人又都跑到秦悠这来,问她能不能给自己也做一把镰刀。 秦悠还没回呢,尤浩戈给所有人留言:专属定制懂不?只此一份,让我看见谁跟我用一样的我第一个砍了他。 给秦悠留言的人们纷纷撤回留言,改问有没有既酷炫又能当兵器用的新鲜好物。 秦悠这还真有。 镰刀是为了满足尤老师的特殊需求才打造成那样的形态,其实再好的木料做那么细那么长都会一晃颤巍巍,以玄易老师们的作战强度,死神镰刀实在不是最优选。 如果木棍做得粗些重些,只做两折,再配刀头就是具有实用性的武器了。 特别是在木棍上雕刻驱鬼手杖的镂空符箓,会比拐杖大的驱鬼手杖更有杀伤力。 可雕刻镂空太费事,秦悠目前只推出普通驱邪纹路的品类。 老师们激情下单,章老师眼见驱鬼手杖要够呛,赶紧先定一单长棍。 秦悠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每天一睁眼就要扎进木头堆里,没有现代化设备的她全靠手工,要不了半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 几小只闲着也是闲着,主动承担起锯木头的工作。 假人和水缸各出一只手,拽着锯子的两边从早锯到晚。 秦悠手头的委托还不止这些。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想给老祖宗“换换新”,太破的牌位要更换,家里有老人要过世的甚至想请秦悠打棺木。 后者秦悠全部拒绝,她这里的棺材都是别人睡过的,用来装殓新死之人不太好。 而且打棺材也有许多讲究,她不懂就不能随便跨界。 牌位倒是可以用锯下来的边角料做几个半成品,刻字刷漆什么的随便找家殡葬用品店就能做。 除开这些,秦悠还得去收垃圾。 玄易是放假了,可医院不放假呐,那些划分给她的区域她还得定期去收。 这天又到了去重症医院收垃圾的日子。 秦悠拄着半成品木棍爬上牛车,背疼得躺下都不舒服。 医院有个老大夫看她年纪轻轻走路就佝偻着,好心给她做了个按摩。 趴在床上的秦悠听着自己脊椎咔咔直响,总觉得自己要报废了。 为了延长这具脆弱身体的使用期,秦悠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她还没想好去哪逍遥几天,王旗就找上门了。 王旗脸上满是委屈:“小秦姐姐你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还有,咱们说好要一起出去玩的,你是忘了么?” 秦悠拍拍脑门,她真就忘了个干净。 王旗更幽怨了:“明天就出发了,小秦姐姐你赶紧收拾行李,明早我们来接你。” 秦悠都没来得及问问到底去哪玩,王旗就火烧屁股似的走了,说是要去采购明天路上的吃喝。 秦悠叉掉旅游攻略,认命地收拾她几乎没有的行李。 顺带再提醒尤老师一声。 果然,尤老师也忘了这茬,这几天难得消停,他睡得昏天黑地。 秦悠:记得收拾行李。 尤浩戈:好。 又睡过去了。 第146章 直到坐进大巴车,尤浩戈的眼皮才睁开。 再看后半截车厢,堆得满满登登。 尤浩戈惊了:“这是要去哪?” 才问过这个问题的秦悠要死不活地告诉他:“海岛。” 尤浩戈:“哪?” 秦悠:“这次的主题是野外求生。” 尤浩戈:“……” 秦悠:“这是配发的求生手册,大伙都是路上现学。” 尤浩戈抹一把脸,他以为作死就是这帮孩子的极限了,敢情还有更刺激的。 这叫旅游吗?这叫送死。 二人对视,眼中皆是绝望。 碰上厉害的妖魔鬼怪尚且能够拼死一搏,跑到无人的荒岛上并且一个有经验的人都没有,看来他们离做鬼不远了。 王旗和他的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书上五花八门的求生知识。 秦悠默默掏出木棍继续刻,万一被困荒岛,她说不定能用这玩意当船桨划出来。 之所以叫荒岛,那是真的很荒很偏僻。 路上颠簸两天,秦悠的魂儿都要颠没了,游轮终于靠岸了。 人迹罕至的荒岛保留着原生态的清爽,山林茂密,没有太嘈杂的鸟叫虫鸣却也生机勃勃。 同样地,这里也延续了大自然翻脸无情的残酷。 他们才把装备都倒腾到岸上,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暴雨随着厉闪噼里啪啦打下来,众人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扎帐篷要选不会被水淹的高处,然而雨大到眼睛都睁不开,他们只得各顶一个大包蜷缩在砂石后面。 幸好岛上气温很高,大雨淋透也不会着凉。 秦悠费劲掏出雨衣套在身上,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 尤浩戈举着一大块棺材板帮她挡着,秦悠往他身边靠靠,他俩相互取暖,那帮被雨浇还兴奋大笑、甚至脱了雨衣去淋雨当洗澡的熊孩子们就随他们去吧。 大雨很快停歇,众人精神抖擞中夹带着狼狈,扛起行囊赶在天黑之前上山寻找能扎营的地方。 学生一行十几人,两两一组分散开到处搜索,秦悠和尤浩戈负责原地看守行李。 秦悠脱了自己的厚外套拧拧水,王旗没告诉她要来这么热的地方,她带的全是厚衣服。 尤浩戈更惨,他压根就没带换洗衣物。 好在王旗准备了很多一次性用品,足够他俩用了。 王旗找到了适合扎营的空地,即刻返回来取装备。 他们以前就喜欢探险露营,这方面积攒了不少经验。 尤浩戈和秦悠搭手帮忙,很快就把营地建了起来。 这座岛是不少野外求生爱好者都会来打卡挑战的地点,王旗确定岛上没有大型猛兽,小动物们也都集中在更深的山林里,不会轻易到山下来。 而他们这几天的餐食除了山林里采到的野菜蘑菇,就是去海里捕捞的鱼虾。 王旗给每个人发了一本打印的小册子,上面全是岛上物种的图片和文字说明,哪种能吃哪种有毒,哪种摸一下都得去蹲大牢。 秦悠一看小册子就想起上次进山采蘑菇,看书看得再明白,动起手来也白扯。 幸好周边海域里的鱼虾贝类都是常见品种,都是可以捕捞食用的。 众人商量后决定只抓鱼,蘑菇这类稍不留神就躺板板的食材还是算了吧。 天色已晚,学生们仍执意要去海边。 秦悠和尤浩戈拗不过又放心不下,只好跟去。 雨后的海岸云层很高很厚,挂在天边伴着夕阳,美不胜收。 秦悠拍了几张照片。 这岛荒归荒,居然有信号。 秦悠发了个朋友圈分享美景,顺便问问这岛有没有发生过非科学类怪事。 等了半天都是赞叹景色好环境好的留言。 秦悠安心了。 没人来的地儿就不会有鬼。 尸体也漂不到这么远的海岛上。 动物植物长居深山,跟他们不会有接触。 所有非科学因素都排除之后,他们顾好求生这块就行了。 夜来风雨再起,独居一顶小帐篷的秦悠放下刻一半的木头蜷缩进睡袋里,却怎么都睡不着。 海风刮过树木发出呼呼沙沙的怪响,跟内陆略有差别,雨点打在帐篷上犹如急行军的号角,扰得她眼皮直跳。 她坐起身,拉开帐篷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发呆。 海上的夜色有着不同的层次,天边黑如墨,近岸依稀能捕捉到一点蓝色,与沙滩的浅色形成鲜明对比。 可惜手机像素有限,拍出来的照片模糊成一团,凸显不了她眼中美景之万一。 隔天是个大太阳天,大清早热气混着海风的咸湿扑进山林。 睡梦中的秦悠又闷又热,扒开睡袋爬出来,眯缝着眼睛拉开帐篷透透气,却被耀眼的阳光晃了眼。 沙滩在阳光下泛起淡金光泽,海水不同于暑假旅行时度假区那种发乌的浑浊,蓝得如同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石。 秦悠被这美景吸引,不禁爬出帐篷往岸边走去。 几个早起的学生已经在穿戴潜水设备,充气的橡皮艇也已就位。 学生递了一套装备给秦悠,邀请她一起捕猎今天的饭食。 秦悠跃跃欲试穿上,可一跳到海里,几个人都浮在海面上,怎么都潜不下去。 有人要脱装备硬潜。 秦悠赶忙制止。 这是瞬息万变的大海,身上的装备是救命的,宁可抓不到鱼虾饿肚子也不能脱。 旁边那条钓鱼的橡皮艇收获颇丰,一渔网下去捞上来好多鱼,每一条都奇形怪状的。 学生们翻开手册:“这个能吃,这个也能吃,这是啥?哎哎怎么有电呢。” 清晨在这样的热闹中落下帷幕,回到岸上的秦悠彻底找到了度假的乐趣,带上有点提不起精神的尤老师去岸边垂钓。 尤浩戈一鱼竿甩下去,眼皮又在打架。 秦悠真怕他一脑袋扎海里,找了件救生衣给他套上。 俩人钓了一上午只钓上来两条巴掌大的小鱼。 尤浩戈吸一口热乎乎的海风,随手捡了块石头丢到海里。 小小的石子在汹涌的海面上激不起任何波澜,倒是海浪拍打在他们坐的这块打石头上溅起的水花时不时就会迸到他们身上。 尤浩戈忽然睁大了稀松的睡眼:“小秦同学我好像看见了一只手。” 秦悠的心直突突:“哪呢?” 尤浩戈指向前面的大海,水波翻涌,波光粼粼。 他揉揉眼睛:“可能是睡太久,眼花了吧。” 秦悠不放心他的状态,一再追问是不是转嫁灾祸有什么后遗症没告诉她。 尤老师拍胸脯保证跟那事无关:“我就是监考累着了。你是没瞧见当时那场面,几十个凶鬼围攻我俩,我灵力透支才恢复几天,哪遭得住啊。” 秦悠倒出几颗她不舍得吃的丹药给尤浩戈,再把预备做印章应急的土豆烤了两个给他吃。 吃了好几顿海鲜的学生们馋坏了:“小秦姐姐我们也想吃。” 秦悠:“去垃圾山管够吃,在这限量。” 她边说边从火堆里挑出一个土豆,让学生们分着吃。 十几个人眼巴巴瞅着那拳头大的小土豆,再看看尤老师一个人吃俩,那叫一个羡慕嫉妒。 尤浩戈吃过丹药和灵气土豆顿时精神起来,成了下午主动张罗去捉鱼的主力。 潜水失败的学生们架不住他煽动,穿上装备又跟着去了。 秦悠也在其中。 橡皮艇到达指定区域,尤浩戈背翻入水,一下就没影了。 大伙围在船边,摸不准尤老师是潜下去了还是沉下去了。 好半天也不见人出水,王旗问秦悠:“要不要捞一网把尤老师捞上来?” 秦悠腰上系了安全绳,扶着船帮出溜到海里,让王旗把系在她脚上的大石头扔下来。 王旗嘴角直抽:“小秦姐姐你这太危险了吧?” 秦悠指指自己的氧气面罩,有这东西她能在水下撑很久。她带了刀,实在不行割断绳子就能浮上来。 王旗:“氧气能用四十分钟,我们等你半小时,你不上来我们就硬拽你上来。” 秦悠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双方对表确认时间,秦悠开了手机定位装进潜水衣里侧的防水衣兜里。 随着石头落水,她也消失在蔚蓝透亮的海面上。 水下视野比秦悠预想中好得多,鱼儿们并不怕人,好奇地围观她直线潜水。 秦悠凝神四望,目光所及没有尤浩戈的身影。 潜得越深,石头的拉扯越不明显,秦悠可以小范围扑腾几下。 水底下有鱼群聚集,秦悠朝那个方向狗刨过去。离得近了,她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尤老师就在鱼群包围中。 秦悠使劲蹬腿,水流波动惊跑了几条鱼。 尤浩戈仰起脸,先被坠在她脚上的大石头惊了一下。 秦悠也知道自己这样更像是被沉河的祭品,不过没办法,她这小身板也只能如此了。 尤浩戈指指他脚边的海底。 秦悠的石头已经落地,她扑腾不过去。 尤浩戈只好扯着她脚上的绳子把她拽过去。 秦悠看到尤老师带下来的网兜里装满了各种贝类,而他落地的位置还有更多。 尤浩戈没带武器,用手抠着费劲。 秦悠抽出刀递给他,尤老师如虎添翼,把秦悠带下来的网兜也装满这才返回海面。 他是上去了,秦悠自己可上不去。 她不想把绳子和石头留在海底,就等王旗他们拽她上去。 眼见尤浩戈出了水,秦悠能感觉到腰上的绳子加了力道。 她双脚离开海底那一刻,藏在潜水服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 由于尤老师的出色表现,他们这两天的伙食都有了着落。 第147章 平静的海面掀起水花,秦悠和尤浩戈冒出头来。 王旗长长舒一口气,拽着他俩登上橡皮艇。 三人回到岛上时,其他人正忙着生火烧水煮汤。 山里有小溪,这是他们食用淡水的主要来源。 洗漱基本全靠下雨。 在岛上待了好几天,大伙看见海味就反胃,只喝菜汤倒也不错。 有人问尤浩戈三人怎么一条鱼都没捞上来。 尤浩戈舀出两碗汤先晾着:“今天遇上两拨成精的鱼,我捞上来你敢吃么?” 没有人把他这话当真,大伙嘻嘻哈哈讨论着野外遇上精怪要怎么办,是抡拳硬刚还是跪地叫爸爸。 尤浩戈看向秦悠,摊了摊手。 秦悠偷偷问他:“咱们之前捞上来的鱼也是精怪吗?” 尤浩戈说不是,就像人分普通人和修行者一样,其他物种也是如此,但凡能跟精怪沾上一点边的生物都能感知危险,不会随意往人跟前凑合。 再说他们都是在玄易上过一学期课的学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秦悠又问那群怪鱼是什么。 尤浩戈:“也许是死在附近海域的人留下的求生执念吧。” 光看怪鱼数量,死的人可能还不少,说不定是海难事故。 众人又在岛上玩了两天便启程返回内陆。 秦悠回到垃圾山时先被门口大镜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黑不拉几,干干瘦瘦,像个煤堆里挖出来的猴儿。 她看向尤浩戈:“你为什么一点没晒黑?” 尤浩戈做作地轻抚自己白嫩嫩的脸:“可能是我天生丽质天赋异禀吧。” 秦悠送他两只大白眼。 手机坏的太彻底,秦悠拆几样可用的零件留作备用,赶着年前促销买了个新的。 整天抢一个破手机玩游戏的小妖们眼馋坏了。 秦悠狠了狠心,给它们买了个能联网的游戏机,配几个手柄。 鸭子没手还有脚,蛇精就比较郁闷了,成天研究怎么用尾巴精准控制操作杆。 老牛甩甩耳朵直喷热气,那么小的手柄都不够它一蹄子踩的,不能给它换个大号么。 秦悠不管它们要怎么玩,她手头积攒了好多符咒符牌的订单,期末收回来的报废符咒要改完才能售卖,符牌目前还是一堆木料,她又得加班加点了。 好不容易赶制出来一部分,秦悠还得给人家外卖到家。 她套上牛车,顺路去收个垃圾。 还是那家医院,平时她只负责后面的生活垃圾区,今天却要连门口的垃圾桶一并清理掉。 垃圾桶里有几条染红的白床单,拿起来还在滴血。 来收垃圾的工人脸色难看极了,蹲在路边大口喘气,被冷风呛得直咳嗽也没劲站起来。 秦悠跟人打听才知道刚刚送来几个车祸伤者。 重症医院平时只收治其他医院确诊后转过来的重症病患,今天这场车祸实在太严重,其他医院接收不了全部伤者才不得已送了一部分到这来。 秦悠经历的上一次车祸还是玄易大巴车险些爆炸,再上一次是孙叔。 这个世界的车祸要比她前世少得多,这么严重的车祸,秦悠闻所未闻。 她把这两个垃圾桶搬到牛车上,再从工人的车上拿两个新垃圾桶放在门口。 工人千恩万谢,却还是不敢去开车。 他目睹了伤者被送过来的全过程,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秦悠只好先载着垃圾桶回垃圾山。 这样的垃圾她也是头一次遇上,怎么处理是个难题。 只是放这一会儿就呛得秦悠一阵阵恶心。 几小只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游戏都顾不上了跑来看秦悠是不是受伤了。 垃圾桶里的所有垃圾都染了血,她把垃圾倒出来,打算一把火全部焚烧。 几小只帮忙搬废砖在外面围一圈,免得燃烧的垃圾被风吹跑引起火灾。 秦悠一块点燃的棺材板丢进去,垃圾顷刻间被火海吞没。 染血的床单边角燃烧得卷了起来,正往里面添柴的秦悠偶然间抬眼,瞄见床单上似乎有个很怪异的轮廓。 来不及细想那是什么,她用木棍将床单挑出来。 床单展开,秦悠倒抽一口冷气。 折在一起好像被血染透的床单上有几块没染血的区域,跟血色形成了个诡异至极的笑脸。 两块椭圆的空白是眼睛,中间竟有两点一般大小的血色眼珠,颜色比其他血迹更深。 秦悠拍了张照片发给尤浩戈,问他这是巧合还是有古怪。 尤浩戈赶来的路上问了一圈,目前玄易没有接到车祸异常的报告。 可他也觉得这么怪异的笑脸不像是随机形成。 秦悠点了根捡来的白蜡,跟尤浩戈两个轮番去看床单。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扭曲地躺在上面,更多的血不断从他身上溢出。 秦悠的心凉到了底,看来躺在这张床单上的伤者已经离世了。 尤浩戈托人去查其他伤者躺过的床单。 无一例外,全都有这样的笑脸。 这事惊动了白校长,秦悠正要找他,他先一步主动上门了。 亲眼看到床单,白校长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这是伤者弥留之际躺过的床单,又被血染得这么彻底,就算有妖邪在作祟,气息也被全部覆盖住了。 白校长正式接手调查,顺带揪走了尤浩戈。 秦悠把余下与伤者无关的带血垃圾全部焚烧,再打水把垃圾桶大致唰唰送回垃圾站。 之后的几天,秦悠都没敢开小红车上街。 她虽然没有目睹车祸和伤者,但那张笑脸却无时无刻不在她眼前晃,她甚至都幻听出了它的笑声。 牛车的速度比汽车慢,送货用时就要长得多。 秦悠到达交易地点时买家不在,看看时间,她没有迟到。 她等了又等也不见买家露面,便给对方发了信息。 对方好半天才回过来,拜托秦悠将符咒和符牌送到医院去。 秦悠的心颤了颤,没忍住问了句“怎么了”。 对方说自己前几天目击了车祸,受到惊吓不慎摔倒,腿摔坏了。这会儿他还在惊吓中,早忘了跟秦悠的约定。 ~ 秦悠是跟白校长一块到的医院。 白校长正在寻找目击者,这就送上门一个。 对方接过秦悠的符咒和符牌,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他说:“车祸是一个人开车乱撞引发的,我在他斜前方,看到他车祸全程的表情变化。” 他狠狠抖了几下:“他一开始在疯狂大笑,很兴奋的样子。慢慢地,他的脸上就只剩下恐惧,最后连人带车撞到灯柱上,车就翻了。” 秦悠给他看床单照片。 对方瞳孔猛地缩紧:“对,就是他!那司机大笑时就是这样!” 第148章 司机已在事故中丧生,白校长看过他的尸体,确实有些许非人气息残留,具体属于哪个物种无从辨识。 白校长提醒秦悠近来要多加小心。 即便附身那位跟司机有仇,从它制造这么严重的车祸来看,也不是报完仇就能消停的主儿。 如果是单纯害人,那秦悠就更危险了。 秦悠无语望天,提醒就好好提醒,您语气中那份浓浓的期盼是怎么回事? 从医院回来,秦悠两天没出门。 苏尘找来的时候她正在规整堆积的垃圾。 “小秦姐姐!” 苏尘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 秦悠使劲踮脚尖配合苏尘的小鸟依人。 俩人黏糊一阵,苏尘道明来意:“我想买一麻袋土豆。” 秦悠:“买那么多做什么?” 苏尘:“过年要回家里,我想带给家里人尝尝。” 她看一眼空空的菜园,有些遗憾。菜园什么菜都有那会儿她没空回家,现在只能带点二手土豆地瓜回去了。 秦悠这里没有干净的麻袋。 苏尘嘻嘻笑着从腰里掏出个大口袋。 俩人一块去菜园里挖土找土豆,苏尘瞄见角落里还顽强地长着几株绿草,细看才认出是草药。 苏尘的眼睛瞪得溜圆:“小秦姐姐你要拓展草药业务了吗?” 秦悠:“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种一点。” 那几株草药是上次采蘑菇尤老师挖回来的,她这里种了几棵,尤浩戈的豪宅院里种了几棵。 苏尘的眼睛更亮了:“好呀好呀,我这次回家多给你拿些种子过来,能种出来的我高价全部回收,种不出来也无所谓。” 秦悠看见草药便顺嘴问了一句被菌株附身那具尸身要怎么处理。 苏尘:“听说是找了块坟地埋了,只埋白骨,皮肉头发那些烧掉了。” 等苏尘扛着土豆离开,秦悠向白校长打听那副白骨埋在了哪里。 白校长:“你问这个干嘛?” 秦悠:“我要去刨坟。” 白校长以为她在开玩笑,正好他那边要去询问其他目击者就跟秦悠说了地址。 那是一片离玄易比较近的野坟地,玄易接手的无人认领问题尸身不论土葬还是火化,都会埋在那里。 秦悠扛起锹镐赶着牛车就去了。 她没开玩笑,她是真要去刨坟。 白骨身上没有阴怨之气,玄易也就没有多做处理直接入土。 秦悠往坟前一蹲,先点一支香权当打招呼,然后在左边地上画个圈,右面画个叉。 她问:“你还想回到水里吗?” 香烟袅袅直上,忽而向左偏了一下。 秦悠又问:“是想去见她吗?” 香烟继续左偏。 秦悠抄起锹镐:“那我可刨了。” 香烟似是被她彪悍的气势吓住,好一会儿才向左边小幅度偏了一下。 秦悠把白骨装好带回垃圾山。 骨骸没有皮肉包裹,一碰就散。 秦悠手边最好用的“粘合剂”就是蛛丝,可她不想给它用,只好买了点塑料卡扣给它重新组装。 尤浩戈来的时候,秦悠正在调试骨骼的灵活度。 尤浩戈吓一跳,还以为她把邻居家那位大佬给拆了。 秦悠问他调查进展怎么样。 尤浩戈揉揉好几天没睡好熬得通红的眼:“别提了,什么都没查出来。” 真正与那邪祟接触过的只有司机,其他伤者死者床单上的笑脸应该是一种标记,就好像连环杀手故意留下的个人印记。 秦悠:“它会不会再出来害人?” 尤浩戈:“很难说。要不是我拦着,白老头这会儿都扛着被褥住到垃圾山来了。” 秦悠:“……” 尤浩戈问她干嘛呢。 秦悠说:“我想送它与爱人团聚。” 尤浩戈仔细打量才辨认出这白骨是谁,不禁叹了口气:“他俩死后是肉身与魂魄一起长留河海,这副白骨被菌株侵染时魂魄就离体了。” 从种种迹象判断,白骨是被人硬捞上岸的,后续菌株与打捞者是否有关还未可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的魂魄在离体时被打碎了。 否则它一定会去给它的爱人报信,不让她焦急地到处寻找自己。 后续肉身被大蜘蛛捕获吸食,它这许多年泡在海里积攒的一点修为也没有了。 秦悠有点伤感:“破碎的魂魄还能组装回来吗?” 尤浩戈:“组装不难,难的是寻找的过程。” 招整个的魂魄尚且不一定能招得到,零碎的魂魄没有意识,落在哪里都有可能。 秦悠轻叹口气,喃喃自语:“没有意识还有本能,它若是放不下它的爱人,破碎的魂魄早晚会回到河海之中。” 它们有无尽的时间,她愿意相信终有一天这对有情人会再度重逢。 她带着骨骸来到河边,搬出她挖出来那石头烧纸盆先烧纸。 守河之神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浮了上来。 秦悠:“我不找你。” 守河之神翻着白眼沉了下去。 秦悠:“找你也行。” 守河之神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秦悠赶紧多烧几张纸钱:“帮我找个人呗。” 守河之神瞄一眼她身旁的白骨,沉了下去。 秦悠也不催他,就不停烧纸点香。 尤浩戈饿得受不了,自己去挖了几个土豆往火盆里一扔,借着烧纸的火烤来吃。 那坨长发从水里浮出来的时候正瞧见尤浩戈从火盆里扒拉出来一个土豆。 它怔了怔,似乎是在纠结出水还是潜回去。 秦悠叫住它,把那副白骨拿给它看。 那位白花花的眼睛里泛起忧伤的水光。 秦悠把白骨放到河里。 那位立即扑上来紧紧抱住。 白骨那并不灵便的双臂缓缓抬了起来,拥抱住它日思夜想的爱人。 秦悠鼻子酸酸的,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叮嘱它俩:“保护好自己,找魂魄的事,有线索可以来找我。” 相拥的有情人齐齐望向岸边,郑重地向秦悠鞠了个躬。 秦悠摆摆手,一尸一骨潜进水底。 秦悠搬起火盆就走。 守河之神浮上来,瞪着那堆没烧完的纸钱。 秦悠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财迷呢。” 守河之神似有无奈,这不是又到了他给河底非科学生物们发奖金安抚的年关了么。 秦悠把纸钱一股脑全扔火盆里。 尤浩戈没来得及扒出来的小土豆立马烧成了焦炭。 他心疼坏了,非让守河之神赔他土豆。 守河之神甩了两条鱼上来。 尤浩戈又要往火盆里扔。 守河之神拍起浪花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 秦悠了却一桩心事,却还有更多事在等着她。 比如,代购鬼群里天天催的电视。 秦悠跑遍整座城市也没选到满意的纸扎,只好去殡葬一条街观摩两天做纸扎手法,回来后用棺材板削成细细的木条做边框,勉强糊出来个还算不错的。 生怕群鬼不满意纸扎,大过年也不放过她,她又去居民区收了两台真电视,配上太阳能板一块送过去。 避雷针那玩意她不会做,成品又太贵,所以她送去一堆金属外加避雷针的照片,让它们没事的时候自己研究。 群鬼们摒弃前嫌挤在一块看明星综艺和拼盘演唱会,那叫个聚精会神。 秦悠忽然有点羡慕,她好久没看过电视了。 从玄易借来的恐怖片还有好些没看,她也提不起兴致,毕竟她日常见鬼的次数比恐怖片里虚构的都要多,她的小心脏不允许她休闲时刻还往这类题材上靠拢。 于是秦悠也选择了那档最近颇具人气的明星综艺。 明星有秦悠眼熟的,也有完全不认识的,热热闹闹倒是很符合过年的氛围。 秦悠开着电视当背景音,手上还在刻木头。 她年前不再接非急用的符牌手串,她得抓紧搞几个木棍出来,玄易的老师们都快等疯了。 带上海岛那根木棍的雕刻已经完毕,刷上漆晾干就可以出售了。 章老师等得脖子都长了,接到秦悠取货通知立马御剑而来。 木棍沉甸甸的很有手感,秦悠在背面镶嵌了一段铜皮,能够增加木棍的硬度。 铜皮表面同样篆刻的符箓,一旦木棍上的符文受损,铜上的符文也能顶上一阵。 打开的木棍变成一把长刀,刀刃是秦悠从玄易锻造系买来的现成货,要比尤浩戈的镰刀锋利许多。 章老师喜欢得不行,立马发朋友圈昭告天下,引得还在排号的老师们恨不能当场灭了他的口。 秦悠没理会不断催单的老师们,独自出门去采购年货。 去年就是回程途中随便买买,今年时间充裕,她要好好为新年做准备。 市场人山人海,秦悠这小身板被挤得像是顶在海浪上的小船,停在哪根本不由她做主。 秦悠抱紧她的大包,里面全是她千难万险抢购来的过年好物。 这次她被挤到卖炮竹的小摊前,价格不算太贵,秦悠却也不舍得多买。 挑了几挂鞭炮和几把小孩玩的烟花,秦悠正打算融进人群看看接下来会被挤到哪里,就听最外面的人在惊声尖叫,人群以惊人的速度分散开来。 一个人发了疯似的从外面横冲进来,脚上踩着旱冰鞋,身上的棉服被血染成了红色。 秦悠费劲地挤开一条缝才瞧见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两条腿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任由旱冰鞋往哪走他就得往哪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撞出来的伤口。 第149章 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黑,唐老师无从判断该往哪边走,便由着秦悠带路。 秦悠对自家龟甲上的雷劈裂痕有信心,它指点的方向必然是最凶险的。 龟甲不负她望,二人才走出十几米,阴冷就变成了真冷。 秦悠裹紧厚实的棉衣,从大包里掏了块棺材板点燃当火把。 火光一起,冷气立时被逼退。 对方不甘心似的卷起呼呼阴风,想把火把灭掉。 棺材板不太高兴,火苗霍地窜起老高,天花板都给燎黑了。 唐老师借着火光移动八卦镜,每个监牢里都有一抹纯黑的影子,正穿过铁门飘到过道里。 秦悠戴上泳镜看了一眼又摘掉,这黑灯瞎火的地儿,戴上泳镜跟瞎子就没两样了。 好在每个被八卦镜照过的鬼都无所遁形,它们的脚上都锁着厚重的镣铐,看打扮,应该是很多年前死在这里的重犯。 秦悠夹着火把,先给自己来一手纯黑美甲。 僵尸指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凶神恶煞的鬼们迟疑半晌,还是围拢上来。 秦悠出其不意一镰刀勾住一只鬼的镣铐使劲一拽,那鬼仰面朝天摔了个瓷实。 唐老师立即将其收进八卦镜。 群鬼愣了愣,突然集体发狂。 秦悠瞅准镣铐对它们的天然克制,从监牢门上扯下锁门的铁链,劈头盖脸一顿乱抽。 这下别说鬼,唐老师都得抱着脑袋左躲右闪。 秦悠瞄准体型最壮的鬼,虚晃一招横冲过去,左手的僵尸指甲照着它面门插去。 对方轻蔑一笑。 秦悠一龟壳怼它肚子上。 那鬼再也笑不出来了。 唐老师发现跟在秦悠身后的收鬼速度比他自己动手要快得多。 秦悠每一招都出乎他和所有鬼的预料,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丢盔卸甲。 有鬼骂骂咧咧:“如今这世道都这么不讲江湖规矩吗?下手忒黑。” 秦悠捡起丢到墙边的火把顶它脸上。 那鬼的头发胡子全烧着了。 秦悠眯起眼睛:“上一个手黑的人去哪了?” 那鬼:“你先把火拿开。” 秦悠要把火把往它嘴里捅。 那鬼高举双手:“别乱来哎哎我说,那人去坟场了。” 关在这片牢区的都是江湖悍匪,杀人如麻茹毛饮血。 它们唯一的优点是讲江湖义气。 秦悠下手是挺不讲究,可却是实实在在把它们都打趴下了。 按它们那时候的规矩,得拜秦悠当老大。 秦悠才不跟它们称兄道弟,让唐老师赶紧都收走。 那鬼所说的坟场是执行死刑的囚犯埋骨之地。 早些年谁敢认领悍匪的尸首,所以斩首的囚徒全都被埋在郊外野地里,久而久之那就成了坟场。 最开始还有人挖个坑把尸体埋起来,后来那里葬的凶徒太多,凶气戾气太重,活人进去容易出不来,运尸的人就把尸体抛进坟场。 死得身首异处,死后没能入土,凶徒们的戾气更是滔天。 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坟场都是生人勿进的绝地。 几十年前城市病扩建时,那片坟场被夷为平地。 秦悠研究半天地图,也只找出个大致范围,离监狱远着呢。 尤浩戈要从牢房转去那里,怎么都避不过监控。 秦悠把火把伸到八卦镜前面:“你骗我!” 里面那鬼快给她跪了:“我要是骗你你拿我点天灯。” 唐老师:“他是怎么去的坟场?还有昨天进来那个白胡子老头,他去哪了?” 群鬼谁都没吭声。 秦悠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唐老师敲敲镜面:“你们还是说吧,别连累我法器跟你们一块倒霉。” 有鬼迟疑着说:“我们不说是为你们好。” 秦悠:“你们还能为我好?” 鬼们不乐意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新老大,我们不能眼见你去送死。” 秦悠挽起袖子:“唐老师你把它们放出来,我让它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老大的威严。” 唐老师真就放了一只鬼出来。 那鬼脑袋出来一半就玩命缩回去了。 唐老师表示主动回八卦镜的鬼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据群鬼交代,这座监牢深处有几间秘密牢房,它们这种名噪一时的匪徒都没资格关进去。 它们只见过头上套黑布的人被押进去,却从未见他们出来过。 它们都是受不过伤病和酷刑死在牢里的囚犯,死后魂魄亦长留此地,曾有鬼试图进去一探究竟,却同样没有再出来过。 在它们眼里,秘密牢房区是禁地,别管活人还是死鬼,进去都得完蛋。 前阵子有不知死活的小年轻跑来监狱玩,从他们的交谈中,鬼们得知最早进到秘密牢房的人出现在了坟场。 自此它们认定坟场是秘密牢房的终点,寓意着无人生还。 “下黑手那小伙和那老头进去后都没能出来,你们别去送死了,哎哎老大你冷静。” 秦悠举着火把一马当先,唐老师把八卦镜一关,不让里面的鬼再出声。 秘密牢房位于重刑犯区的最里面,一连三道铁门将一条走廊切割成壁垒分明的两段。 铁门之外的走廊里出现了两排脚印,想必白校长一直没有跟丢尤浩戈的脚印,一路直达这里。 而铁门之后,脚印再度消失。 沉重的铁门自行关闭,监牢之内伸手不见五指,火把也只够照亮脚边的一点范围。 唐老师去前面开路。 秦悠将火把给他,自己腾出手多拿几样武器。 秘密牢房区域不大却阴森渗人,有种压抑到极致的窒息感。 唐老师熟记地形后戴上泳镜,依旧没瞧见鬼影。 等他摘下泳镜,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秦悠不见了。 唐老师大惊,不远之外的铁门仍关着,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去? ~ 秦悠脚下一软,失重感传来。 她没来得及叫一声,人就掉进地底下。 光线骤然消失,秦悠没敢乱动,等了一会不似有东西要偷袭,她急忙再点一块棺材板,这才看清这是建在底下的暗道。 各种只在书上见过的刑具这里应有尽有,上面浸了一层又一层的污血触目惊心。 秦悠挨个看过去,每样刑具都落满了灰尘,唯独被血染成黑红色的铁架上一尘不染。 秦悠围着铁架子绕了好几圈,在它底下发现了一张烧剩一半的纸钱。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到此一游。 秦悠:“……” 这笔迹她可太熟了,除了尤老师也没人能想到在半截纸钱上留言。 秦悠相信这张纸出现在这里必有深意。 她试着触碰铁架,一股直击灵魂的颤栗从指间传来。 秦悠咬紧牙关,火光再度消失,她的意识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第150章 秦悠狂拍几下脑门,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眼前的世界转瞬即成灰蒙蒙一片,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秦悠动了动脚,这才发现脚下的青石地砖变成了松软泥土,鞋微微陷进泥里,拔出来时沾着一层粉红。 秦悠抽抽鼻子,淡淡的血腥夹杂腥腐之气,看来她这是跑到坟场来了。 灰雾笼罩而来的压迫感会使身处其中的人打从心底里滋生出无法抑制的恐惧。 秦悠对这类处境驾轻就熟,除了有点心疼被血染红的鞋,她无所畏惧。 是坟场就会有坟包。 秦悠一路用脚探路摸索过去,地上崎岖不平,有微微隆起的土包,也有半人多深的大坑。 她蹲到坑边眯起眼睛细看,坑底的土比外面颜色更深,血气更重。 秦悠仿佛看到一个身首异处的死囚被丢进新挖好的坑里,三两锹土便算是埋上了。 现在坟包又成了土坑,死囚呢? 绵软的土地走起来特别耗费体力,秦悠走了一阵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再不想动了。 她掏了块棺材板垫在屁股底下,再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来一曲广场舞神曲。 明快的旋律伴着阴风越飘越远,秦悠托着下巴耐心等着,很快她就听到远处有人在大嗓门骂街。 暗号对接成功。 秦悠点起火把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尤浩戈一溜小跑找过来,厚重的眼镜又不见了踪影,俊秀的脸庞上脏一块黑一块。 他往秦悠跟前一蹲:“带水了吗?” 秦悠拿了瓶矿泉水给他。 尤浩戈仰头一口气全喝了。 秦悠给他面包。 尤浩戈也不嫌脏,就地一坐开吃。 看尤浩戈平安无事,秦悠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她问:“你看到白校长了吗?” 尤浩戈:“没,他也来了?那他可惨喽。” 秦悠:“怎么说?” 看尤浩戈被面包噎得直瞪眼,秦悠又给他一瓶水。 尤浩戈顺下嘴里的面包,喘了一会儿气才说:“监狱你去过了吧?那里有很多枉死鬼冤死鬼横死鬼,别管它们生前是否有罪,死后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人活着是好人,死后不一定能做好鬼;一个人活着就是恶人,死后必定要闹翻天。 以前的监狱里好人坏人都有,好人蒙冤入狱含恨而死,死后怨愤难平;坏人死性不改,生前为祸死后作怪。 换言之,所有死在牢房里的人都消停不了。 尤浩戈:“那就是一群不讲道理的鬼,它们自己急眼了都能互捅几刀,白老头那个老古板怕是会被它们轮着捅成马蜂窝。” 他瞥一眼周围的雾气:“能埋到这片坟场的都是以前被处以极刑的死囚,这里不光是鬼,更多的是腐尸僵尸白骨,个顶个拥有百年以上历史。” 即便没有正式修行,这一百年的光阴也足够它们拍人跟拍豆腐一样了。 秦悠问他有没有找到失踪者。 尤浩戈无奈叹气:“最早那人跑到这来是个巧合。你看这里灰雾迷蒙,其实是因为有高人在外面布置了结界,将这里变成了新的囚笼。那人闯进来便等于是破坏了支撑百余年的结界,困在其中的鬼魅蠢蠢欲动,都想离开。” 囚乃困局,生前挣不脱,死后逃不掉。 死囚们和水鬼一样,想要逃离必须先抓替身。 它们常年受困,凶性只会比水鬼更甚。 秦悠的脸有点白:“失踪的人都死了?” 尤浩戈:“那倒没有,敢往这种地方钻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有点保命的物件,它们没那么容易得手。” 可救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浩戈在这转悠了两天只碰见一个失踪者。 尤浩戈:“他的魂魄被这里的阴煞之气冲丢了一部分,我怀疑这里的鬼魅不只是想抓替身,它们是想给借人还阳。” 借尸还魂要考虑尸身能撑多久,频繁换身后患无穷。 若是引活人来此地,用活人的魂魄顶替它们在这坐牢,它们就可以附在活人身上离开,以活人身份融入社会。 就像当初从河里捞上来的赵弘枪那样。 尤浩戈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我都说我专业不对口了,又是搞丢的生魂又是要附身的鬼,我哪样都搞不定。” 他带来那点低阶法器,在这就只够勉强保住他一个人的小命。 他遇到的失踪者突然发狂,他就是追那人追得迷了路。 秦悠换了一首劲爆舞曲:“没事,还有白校长和唐老师呢。” 得知唐老师也来了,尤浩戈振作起来,跟秦悠换上同款舞曲同步播放。 棺材板燃起的火把在这遍地都是死尸的坟场里不是很显眼,但混杂着噪音似的音乐就如同黑暗中的指路烛火,不仅白校长找过来了,两个迷失在坟场的普通人也来了。 白校长一看那俩失踪者眼睛发直就知道他们生魂缺失,一人脑门上拍个印记稳住余下魂魄,再给他们贴上符咒防止外鬼入侵。 白校长:“唐老师呢?” 秦悠:“可能还在监狱吧。” 以唐老师谨慎的性格,他就算发现那张纸钱也不一定会去触碰刑具。 白校长:“行吧,反正那牢房里的鬼也挺多,让他在那处理一下。” 三人一商量,带着失踪者多有不便,得想办法先将他们安全送出去。 白校长卜算生门所在,三卦下去依旧没出结果。 秦悠只好掏出龟甲:“你说我该往哪走?” 硬币落地,指出一个方向。 秦悠照着卦象所指就走。 尤浩戈:“咱应该往反方向走?” 秦悠:“我已经往反方向走过一回了,你猜它二次上当的概率有多大?” 尤浩戈果断坚定了前行的脚步。 唯有领着两个失踪者的白校长一脸懵逼。 雾气没有散开的趋势,阴气却是更盛。 几条人影藏在雾气后面慢慢围拢上来。 尤浩戈抽出他的死神镰刀,长兵器横着一扫,人影急速退回到雾气深处。 白校长飞剑飘忽,漫天全是残影,无数把剑朝前方射去,雾气短暂散开一瞬,露出外面的断壁残垣。 秦悠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地方,是个老旧的电影院,前些年废弃了,再后来连天暴雨坍塌了一块,成了城郊无人问津的荒地。 白校长将那两个人推出去。 灰雾立刻又封锁了出口。 三人又往坟场中心区域移动,去寻找其他失踪者。 这是个漫长而危险的过程,鬼魅腐尸洞悉了他们的来意哪肯任由他们破坏计划,恶鬼厉魂打不过就换腐尸僵尸,尸体被击退再换成鬼。它们无休无止不知疲累,白校长快累吐血了。 尤浩戈难得心疼这老头儿一回:“你歇会儿吧,你要是倒了,找到失踪者我们也救不了。” 白校长直吹胡子:“我歇会儿,你能打啊!” 尤浩戈:“我能啊。” 他边说边掏出一根棺材钉。 白校长眼睛瞪圆。 尤浩戈又掏出两个灌满朱砂的鸡腿骨钉。 白校长眼睛都直了:“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尤浩戈:“我叫你你搭理过我么。” 白校长:“……” 尤浩戈又往手指上贴了两片红指甲。 白校长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看向秦悠:“你卖给他的?” 秦悠摇头。 尤浩戈:“都是白送的。” 白校长:“……” 尤浩戈抡起超大镰刀:“我的武器帅不帅?” 白校长回应他两枚白眼。 尤浩戈哈哈大笑:“这也是白送的!” 然后他就冲出去了。 秦悠给镰刀安装的刀片特别薄,跟其他武器硬碰很吃亏,切死人却格外有优势。 篆刻过符文的刀刃在腐尸身上轻轻一割就能削掉大片皮肉,再使使劲能将硬把脑袋顶在颈项上的死人们来个拦腰斩断。 秦悠也没闲着,绞刑在过去挺流行,她的上吊绳一掏出来,围过来的腐尸先撤退一半。 余下那半被秦悠左手僵尸指甲右手棺材钉一顿乱扎,也都扑街了。 可坟场毕竟是它们的地盘,倒地的死人们蠕动着拼装残肢,完事又能继续参战。 秦悠从兜里摸出一盒矿洞石板上刮下来的黑油,挨个死人身上抹一点,让白校长用火把去捅。 火苗一触碰到那从死人身上渗出的油脂瞬间烧起老高,腐尸本来就覆盖着一层尸油,火势越烧越旺,连浓浓的灰雾都有被蒸干的趋势。 燃烧的腐尸慌乱逃窜,点燃了远处的人影。 有人尖叫起来。 听嗓门,那是个活人。 混战一触即发,秦悠和尤浩戈损招频出,白校长专捡失踪人口。 几进几出之后,整片坟场变成了火海。 烟雾混杂烧尸那股刺鼻的气味呛得秦悠睁不开眼。 尤浩戈给她戴上泳镜,让她跟着白校长往外撤。 他自己则镰刀频频横扫,将鬼魅逼退。 三人冲出坟场,躲进废弃的电影院。 救出来的人一个个目光呆滞坐在破烂的椅子上,胸前贴符咒,乍一看也跟僵尸差不多。 白校长把偶遇到的生魂送回原主体内,还有几人的生魂缺失,只得等坟场的火灭了再进去找。 秦悠给唐老师发了条信息,没想到唐老师回得很快:定位发我。 ~ 有了唐老师的加入,白校长压力骤减。 尤浩戈和秦悠帮不上忙便先回小旅店休息。 秦悠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睁眼时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在哪。 尤浩戈起得比她早,叫了外卖俩人分着吃。 第151章 尤浩戈上次翻看过秦悠借来的所有碟片,每一部他都看过,现在这里头有一张他没看过的。 秦悠看碟片挺眼熟。 尤浩戈点击播放,开屏那黑白色调召回了秦悠的记忆,是过年没看完那部。 主角又一次被拉长,断成两截,鲜血成了画面里唯一的艳彩。 尤浩戈点评:“一点美感都没有。” 电影全长九十分钟,俩人耐着性子等。 扯两半那位在地上躺了能有五分钟,忽然将脸扭向了镜头。 不断拉长的肢体使得他离镜头那么远也依旧足以令秦悠和尤浩戈看清楚他的表情,暴凸的双眼流淌着血泪,嘴角却在不断上扬。 他忽然张开了嘴,喷出一股浓稠的鲜血,随即双眼凝滞,一副死透了的模样。 秦悠:“……” 尤浩戈:“……” 画面再次定格很久,两个小人儿由远处走来,看到地面的血腥尸体尖叫着向镜头跑来,越跑人越小,没等到镜头近前人就被压成肉饼了。 又是一篷鲜血。 秦悠自动脑补了身体爆裂的“噗叽”声。 整部电影都是这种没有剧情没有台词的纯血腥渲染,看到最后连害怕都感觉不到,就只剩恶心了。 尤浩戈狠狠抹一把脸:“我为什么要浪费九十分钟的人生看这样的垃圾。” 秦悠面无表情移开僵直在屏幕上的视线:“你怎么能贬低垃圾呢。” 尤浩戈拍照问图书馆管理员:这破玩意是哪来的。 管理员回:这不是咱图书馆的啊。 管理员发来秦悠的借片记录。 他俩一张一张对过去,确实没有这一部。 二人对望一眼,忽然就觉得片子里那恐怖氛围又回来了。 尤浩戈发了个朋友圈,问有没有人知道这片子的来历。 演艺界人士纷纷点赞并留言:不知道。 尤浩戈把手机一摔,带着秦悠回屋玩别的。 ~ 新年假期转眼就已余额不足,秦悠回到垃圾山,开始她新年第一趟收垃圾之旅。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秦悠的心情也很好,哼着小曲翻着垃圾桶。 过年时家家户户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秦悠捡出来不少好东西,能用的放到一堆,能卖破烂的放到一堆,其余垃圾送去垃圾站处理掉。 回程路漫漫,秦悠靠在牛车上继续她的木料雕刻。 最近订单爆炸,谁都想在新年里求一份吉祥平安。 所有货品里,罩魂灯的衍生版是最受欢迎的,年前就有好多人要买,想过年当灯笼挂着好看又吉利。 秦悠一单没接,没事的时候穿穿珠子不觉得麻烦,忙起来才明白这玩意的手工成本有多高,有几小只帮忙的情况下做一盏灯都够她刻半根木棍了。 说起木棍,不仅是老师们在求购,玄易各个校区的学生们也都排队要买。 本部生主要图个帅气好玩,没什么实际应用需求。 社会班就不一样了,憋了一个学期的大师们在寒假里疯狂营业,只要有委托上门,给钱再少也要接。 如此高强度的降妖捉鬼活动的直接结果是大伙的法器都损坏得七七八八了。 于是秦悠又承接了一大堆修复法器的订单。 跟大师们的交易以符咒为主,秦悠的库存肉眼可见丰沛起来。 新学期开学在即,补考又成了学生们最关注的话题。 沈青杨没有回来补考,他大概是想通了,考试成绩无所谓,能在撞邪时苟住小命顺带救救别人就够了。 上课什么的,反正玄易最近流行上网课,他在剧组里也不耽误学习。 尤浩戈很郁闷,他怎么都没想到期末由他亲手挂科的小吴还得由他监督补考,这意味着他又要出远门了。 尤浩戈跑去拍大校长的桌子:“我不去,谁爱去谁去,这学期我要烂在学校里,谁都别想把我支出去!” 大校长:“啊,那行。秘书把我新买那花盆搬来,尤老师烂外头怪浪费的,烂我花盆里我还能种点花花草草。这也算尤老师对玄易做出的贡献,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动弹我再把你刨出来。” 尤浩戈觉得骂他都会脏了自己的嘴,踹一脚办公桌的腿气咻咻走了。 没走多远又返回来,从秘书手里抢过名贵的花盆抱走了。 ~ 跟小吴一道补考的是唐老师教过后来转手给苏尘的学员小宝,一个软萌小正太。 秦悠看见小宝都懵了,社会老油条的队伍里怎么混进来个小学预备役? 苏尘介绍说小宝是个天才儿童,许是前世有过修行,这世虽然没有多余记忆却有着超高的灵力,一出生就震退了在医院里闹腾的鬼。 小宝生在还算富足的普通人家里,没有进一步修行的门路,玄易也不招这么小的学生。 如今有了社会班,小宝修行有望,他的父母也很开明,寒暑假请老师给他恶补文化课,平时就在社会班住校深造。 苏尘:“小宝的灵力在成年班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他会挂科只是因为他太小了。” 小孩的身体限制太多,小宝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全部发挥,考试考到一半累睡着了。 若是实战,小宝就没命了。 苏尘无奈叹气:“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更适合跟着师父慢慢磨练修行,可现在各大家族几乎不招外姓弟子,倒不是吝啬术法外传,实在是腾不出时间和精力去教。” 没有师父带,小宝只能在社会班里慢慢泡着,总比他一个人在外面要有保障。 所以安排给小宝的考试就只是在锻炼他的实战能力,过与不过他都毕不了业。 小宝心态很好,叼着棒棒糖瞪着水汪汪黑亮亮的大眼睛盯着秦悠看呀看。 秦悠很想掐掐他水嫩嫩的小脸。 小宝主动凑上来:“给你掐。” 秦悠一惊:“你会读心?” 小宝:“不会。每个第一次见我的人都喜欢掐我的脸,你是第一个忍住没动手的,他是第一个完全不想掐的。” 小宝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居高临下斜楞他。 小宝甜甜一笑。 尤浩戈的脸更黑了:“别跟我装可爱,我不吃这套。” 小宝嘟嘟嘴,又来找秦悠求掐。 秦悠伸到半路的手还是缩了回去。尤老师不吃的那套她最好也别吃。 小宝皱皱鼻子:“哎呀你俩可真讨厌。” 说完一溜烟跑去找苏尘求抱抱求安慰。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哼”了声:“他不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他是不敢暴露自己的前世。” 秦悠头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尤浩戈:“他前世是个臭狐狸,渡劫失败被劈成了一缕魂儿,硬钻到人家肚子里换来的转世。” 秦悠惊了:“还有这种操作?” 尤浩戈:“本来没有,是他跟那对夫妻结过善缘,那对夫妻又正好命中无子。” 一方想求新生,一方想要个孩子。 一拍即合。 秦悠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尤浩戈进一步解释,小宝前世被雷劈得可惨,秦悠家的蛇精起码肉身还在,小宝是连个肉渣都没剩下,若非与那夫妻有一段善缘未了,他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尤浩戈:“你见雷劫哪次下过这么狠的手,肯定是他当狐狸那会儿缺德事干得太多。” 可他终究不是十恶不赦的妖邪,老天给他留了重头再来的机缘。 尤浩戈:“他的灵力来源于前世遗留,前世他修的妖道,这世当了人,只能零基础从头学起。” 秦悠再看撒娇卖萌的小宝,是挺像网上那些宠物狐狸的。 她问尤浩戈:“这也是算出来的?” 尤浩戈望天:“那倒不是。” 秦悠:“?” 尤浩戈:“我跟他前世打过交道,他挨雷劈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热闹来着。” 秦悠:“……” 第152章 出于对小宝的好奇,秦悠主动提出同行。 尤浩戈垮着个脸,不情不愿登上即将起航的贼船。 真的是艘船。 沿着秦悠家门口那条河逆流而上。 秦悠望着被船头劈开的急流:“咱们要去哪?” 尤浩戈靠在栏杆上颠得像个车载弹簧娃娃:“不问去哪就敢上船,小秦同学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秦悠:“主要是尤老师教得好。” 尤浩戈:“……” 船只在上游拐进另一条流域,两岸荒僻人烟稀少,穿过丛林跨过山川,人在船上有种穿梭时空的恍惚感。 小船最终停靠在一座老式码头,苏尘和小吴用套驴的手法抡着抛绳圈才套住码头上的木桩,强行将船停住。 秦悠满脸黑线,这停船手法,放眼古今都十分炸裂。 尤浩戈踩着摇摇晃晃的船帮跳到岸上,幸亏腿长,不然非掉河里冲走不可。 他向秦悠伸出手。 小宝挤了过来:“尤老师我腿短,你先抱我上去呗。” 尤浩戈和蔼一笑:“好啊,你跳吧。” 小宝咂咂嘴:“算了,还是你来吧。” 秦悠想说她可以抱他一把递他上岸,结果人家找苏尘御剑去了。 尤浩戈哼哼:“你不用管他,这条船沉了他也淹不死,鬼主意多着呢。” 秦悠先把大包丢到岸上,正准备朝尤浩戈伸出手的方向跳,就见水里有个硕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轻轻点头。 上岸的秦悠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尤浩戈:“水怪。” 秦悠:“水怪?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尤浩戈:“因为它只在这一小片活动。” 这里与垃圾山分属不同河段,很多物种都不共通。 秦悠一面往住宿地走一面感叹:“现在还有这么原生态的城市。” 如同码头的简陋,一路上除了老式的茅草房几乎没有人为痕迹,这里的人很少,各种动物却多如牛毛。 它们都不怕人,有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 苏尘介绍说这座城市最早是由精怪建造,人类不会主动进犯,这里的精怪也不会随便出去伤人。 近年来精怪数量减少,大妖们纷纷搬迁至杳无人烟的深山远地再不露面,小妖们更喜欢混迹人群,这座城市便空置下来,成了旅游爱好者们静修的宝地。 城市内外有许多提示牌告诫往来这座城市的人们:不要伤害任何生灵,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苏尘:“路边的小动物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实际有很多都是修炼多年的精怪。有人敢在这里乱来,它们就会出手。同理,它们也不会胡乱伤人,免得给整个妖族招惹麻烦。” 秦悠看看在前面熟门熟路蹦蹦跶跶的小宝,偷偷问尤浩戈:“你不会就是在这认识小宝前世的吧?” 尤浩戈很嫌弃地“嗯”了声。 小宝耳朵动了动,回头冲他俩做个鬼脸。 ~ 秦悠没想到他们跑来这座以妖为主的城市是来抓鬼的。 秦悠不解:“精怪不会抓鬼吗?” 苏尘:“如果撕碎了也算抓鬼的话,它们会。” 秦悠:“……” 修行者捉鬼是为了超度亡灵,让那些被怨恨愤怒蒙蔽了理智的鬼魂可以重入轮回。 说到底,这是同类之间的相互拯救。 动物对轮回对永生没有人类那么强的执念,化为精怪后依旧如此,所以它们没有超度的概念。 真论实力,精怪作为正经修行过的妖物,大多是可以轻松把鬼打跑的。 然而鬼除非被打得魂飞魄散,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精怪对上它们根本没辙。 苏尘:“在精怪看来,打散鬼魂跟杀人一样,都会引发人类对妖物的仇恨。它们会尽量减少与人与鬼的冲突,实在避不过会先向人类求援。” 这次的补考就是由精怪的求援而起。 这几年来旅游的人日益增多,城里空下来的房子就成了人们的临时落脚点,住哪一间讲究个先到先得。 有人默认这样的规则,有人却非要恃强凌弱。 城里的规矩是不能欺负动物,可没说不能人打人。 这里没有电没有煤气,吃喝全靠自带,因此人们带来的物资有时也会成为野蛮人的抢夺目标。 打来打去,就容易出人命。 城里总有几个亡魂徘徊,惹得精怪上报的这位实在太凶,成天祸害城里的小妖不说,还害人。 被害的人多了,城里就更不太平了。 苏尘按照补考指引来到事发地,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推门一瞧,几人傻眼了。 院子里杂草丛生,连砖石铺就的小路都被野草攻占,大冷天野草们依旧生命力旺盛,爬藤类占领听亭台屋脊,搞得整个院子里阴气森森,一点阳光都照不进来。 秦悠搓搓手臂,这房子,死人都不一定愿意埋进来。 可四合院毕竟是现代很少见的建筑,人们远道而来,谁不想住进去体验一番。 整座城市都废弃了,院子里荒一点很正常嘛。 老实人觉得院子里的植物说不定有成精的,不敢随意清理。 不老实的人更是懒得多动几下手。 久而久之,四合院愈发荒凉。 住进来的人却是更多了。 小宝一进门,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瞄一眼尤浩戈,尤浩戈闲庭信步找了张石凳坐下,大长腿一伸,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小宝又去看秦悠。 秦悠在纸上写下:闲妖勿入,后面用阴殄写了个“危险”。 小宝再瞄一眼尤浩戈,眉毛挑得老高。 秦悠把这张纸贴到大门上,然后又拿着一叠问路符在院子里溜达一圈,主动承认自己是精怪的贴个条表明身份以防误伤。 苏尘挨个房间检查,每个屋都阴冷渗人,被褥不知道盖过多久,脏得看一眼都浑身痒痒。 她叫住秦悠:“小秦姐姐咱俩住一间吧。” 秦悠点头。 苏尘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我自己一间。” 苏尘看向小宝:“那……” 尤浩戈:“他跟小吴住,不用你操心。” 小宝眨眨眼,委委屈屈可怜巴巴。 苏尘的心都要化了。 她把厚棉衣脱下来披在小宝身上,把他送进隔壁房间。 小宝求收留失败,幽怨地瞪向尤浩戈。 尤浩戈伸个懒腰,随便找了个房间走进去,砰的一声,将小宝拒之门外。 小宝吸吸鼻子,望向小吴。 小吴一个年轻小伙从来没哄过孩子,对上小宝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就头皮发麻,他瞅瞅其他空房:“要不咱俩一人一间?” 小宝鼓着腮帮子:“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我才五岁。” 小吴:“……” 分房结束,补考正式开始。 苏尘和尤浩戈是打分监考,秦悠纯属客串。 小吴一本正经在院子里巡逻,资料说每个住进这院子里的人都说半夜撞见了鬼,这鬼会藏在哪里呢? 小宝蹲在大树下面,短粗胖的手指头在土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 尤浩戈拾了点干草树杈生火烧水,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摞纸杯。 秦悠拿出几包泡面,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餐。 苏尘端着纸杯吸溜着面条,大眼睛不住地四下观望。 她也在找那鬼藏在哪里。 秦悠对此并不关心,鬼不主动来找她就谢天谢地了。 小吴连掐几道法诀,院中空气震了几震。 尤浩戈在实力那栏给小吴打了满分。 小宝还在那挖土,反正苏尘给他打几分都无所谓。 入夜之后,院子里又阴又冷,秦悠裹了好几条破被还是冷得直哆嗦。 尤浩戈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 苏尘舀了杯热水塞到秦悠冰凉的手里。 秦悠闷头吹气之际,余光瞄见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周围景色没有异样。 她看向苏尘。 苏尘看似随意,实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又看向尤浩戈。 呃,尤老师倚着门框睡着了。 小吴显然也嗅到了危险,几张符咒急射而出。 符咒卷着破风之声在院子里转过几个来回,竟贴在凉亭旁边的树干上。 大树树冠剧烈摇晃,油绿的叶子掉落一地,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小宝就坐在树下,几根盘在树上的爬藤突然朝他袭了过去。 小吴大惊,剑指蕴含灵力直劈过去。 爬藤被斩断,断落的部分渗入地下消失不见,根系缩回黑暗隐匿起来。 一个回合结束,院子里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小吴凝视那棵树。 树身粗壮,枝叶茂盛,一片枯黄的叶子都没有。 这很符合成精老树的标准,可秦悠贴条时老树毫无反应。 小吴心头一凛,游客们说是见鬼,其实也有误把妖邪当作鬼魅的可能。 他抽出宝剑直指大树,额头渗出冷汗。 他捉鬼在行,对付妖邪就只能靠武力硬拼了。 小宝好像没意识到危险才跟他擦肩而过,还在那挖土玩。 小吴低声叫他:“小宝快过来,老树成精了。” 小宝摇头:“它不是老树。” 小吴:“你怎么知道?” 小宝从他挖开的坑里掏了根白骨出来。 小吴吓一激灵。 小宝又掏了个头骨出来,顶在自己的小脑袋上,冲小吴嘿嘿怪笑:“我像不像人呐?” 小吴:“……” 小宝跳进坑里,人都不见了。 小吴没想到他把坑挖得那么深,凑近一瞧,里面竟全是白骨。 第153章 战斗结束得过于迅速,小吴很惶恐:“尤老师我不会又挂了吧?” 尤浩戈掏出小本本写写画画:“你上次挂科是因为莽撞,这次你连个五岁熊孩子都没莽过,有进步。” 小吴琢磨半天:“您是夸我吗?” 尤浩戈:“你猜?” 小吴:“……” 秦悠瞅瞅坑里的骨头们,以她丰富刨坟的经验,这里少说也得五六个死人。 再看那绿油油的茁壮大树,不禁毛骨悚然。 城里没有警局,只得周边城市派人过来接手。 人证没有,物证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妖证倒是有好大一群。 尤浩戈在门口支个小摊,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玄易特制丹药两颗,浑水摸鱼者扔到院里填坑。 这座城市的精怪无处不在,光是这院子里就有好几个,一个个顶着秦悠贴的身份条跑来排队举报。 有了线索,抓到凶犯是迟早的事。 补考小团伙不再逗留,坐上小船返回垃圾山。 小宝离开前,深深望一眼垃圾山,眼里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 新一学期,秦悠只要出现在玄易校园里就会被围堵。 玄易的学生以前只知道小秦老板会卖他们画废的符咒,能修报废的法器。 自从在尤老师和白校长的直播里见识过她丰富的撞邪经历和层出不穷的驱邪手法,学生们疯狂了——小秦老板没有灵力都能揍翻一群邪祟,他们正经学习修炼过的肯定能打倒更多! 学生们怀揣一颗滚烫的学习心向秦悠取经。 秦悠很认真地想了想:“多看看流氓打架,说不定会有启发。” 上学期看了一学期街头斗殴视频的学生们表示:我们只学会了看见混混就绕着走。 秦悠:“……离混混远点是对的。” 挤出人群的秦悠去了图书馆,借来的电影都看完了,她打算换一批。 图书馆老师把多出来那张碟片放到机器里,秦悠无意间瞄了眼屏幕,后背唰一下就凉了。 电影时长显示为九十一分钟。 她很确定上次是九十分钟整。 图书馆老师被她说得直发毛,俩人挤在小屏幕前从头看,那一分钟嫁接在最后:死了一地的人们齐刷刷看向了屏幕。 图书馆老师咽咽口水:“你确定之前没有这个镜头?” 秦悠:“尤老师也看过,你可以问他。” 一脚迈进图书馆的尤浩戈:“我在这呢,问我什么?” 图书馆老师把电影往前调了一分钟。 然而这次一分钟过后电影并未结束,看向镜头的死人们纷纷露出诡异微笑。 图书馆老师头发都炸起来了。 尤浩戈:“这碟片给我吧,自动增加时长,常看常新。” 图书馆老师做了个登记,把碟片交给尤浩戈。 秦悠跟他出来,直奔食堂。 饭点的食堂永远人山人海,人气儿驱散了观影留给秦悠的心理阴影。 尤浩戈打了碗热汤让她先暖和暖和。 秦悠捧着汤碗,看上面漂那红枣怎么那么像电影最后的死人眼睛呢。 尤浩戈捞出那颗红枣丢到地上狠狠一踩,完事把烂糊的枣泥扔垃圾桶里。 尤浩戈:“以后谁敢趴地上瞪眼珠子这么吓唬你,你就拿它眼珠子当泡踩。” 秦悠更喝不下去了。 ~ 尤浩戈带秦悠去了办公室,几位老师正在闲聊,见到秦悠全都露出了饿狼看到小绵羊的眼神。 秦悠满脑子都是死人眼和红枣,再看这些仿佛在冒绿光的眸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老师搓搓手:“小秦老板能不能给我们开个后门先给我们做木棍啊?我们跟老尤关系最好了。” 其他老师也说:“是啊小秦老板通融通融先给我们做吧,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急需有力武器。” 尤浩戈:“你们那战斗力要木棍也抡不起来,慢慢排单等着吧。” 老师们“切”了声,不再提这事。 尤浩戈看大伙兴致不高,提议道:“我请你们看电影助助兴。” 十分钟后。 王老师:“老尤你也忒不厚道了,请我们看恐怖片就算了,起码得来个有剧情的吧?这啥玩意?” 尤浩戈给他们看进度条。 有人发现了端倪:“时长变长了!” 隔壁占卜系听见动静全都聚拢过来,十几个老师边看电影边搓手指摇铜钱,直到电影结束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尤浩戈很光棍地把这张碟片拍到了大校长的桌子上。 大校长饶有兴致点开一瞧,脸就黑了:“你这是打击报复,我刚吃完饭。” 尤浩戈摆摆手:“憋不住就吐,吐完了再吃,多来几回你的花花草草就有肥料了。” 大校长:“……花盆都让你搬走了我往哪种啊。” 尤浩戈探头回来:“私人收藏,付费播放哦。” 大校长:“……” ~ 一连几天,秦悠都有点缓不过来。 看见地上的影子随光线变化而伸长变短,她的脑海中就会浮现那部电影的画面。 要不是时长不断增加是人力无法实现的,她会以为这又是哪位精于心理暗示的导演搞出来的恶作剧。 修复法器制作符牌都需要静心,秦悠的心静不下来,便带着她的串珠去学校门口摆摊。 精美的小饰品依旧畅销,秦悠收摊时天色尚早,她决定去体验一把高校食堂,在此之前她要先去教学楼蹭个厕所。 此时正赶上课间休息,等厕所的学生排到了门口。 秦悠决定去楼上课少的楼层。 很多同学抱有跟她同样的想法,秦悠不想跟时间有限的学生们挤,一口气爬上了顶楼。 顶楼卫生间空空,洗手台安排在靠窗的一侧。 秦悠洗手时抬眼望向窗外,顿时毛骨悚然。 窗外是城郊荒地,跟那部诡异电影里出现的画面一模一样,就是角度有点高了。 秦悠急忙下楼,等学生们都回教室上课,她去一楼洗手间透过窗户拍了张照片发给尤浩戈。 尤浩戈来得飞快。 秦悠眼见着他刹车不及连人带剑扎进花坛。 幸好大家都在上课,尤浩戈顶着一脑袋枯叶进了一楼男厕所。 男厕窗口的视野略有偏差,但也大差不差。 尤浩戈吹了声口哨,推开窗户帅气地一跃而出。 然后他就做了个漫长的自由落体,掉沟里了。 秦悠从女厕所探出头来:“摔坏没?” 扑在地上的尤浩戈摆摆手,好半天才把脸从泥地里拔出来。 从他现在的视角看去,简直就是身在电影之中。 他朝试图跳窗的秦悠摆摆手,一个人学着电影里的人向远处走去。 秦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觉得尤老师的背影被拉长了呢。 第154章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秦悠将上吊绳系在窗框上,把自己顺下去。 尤浩戈听见她的叫声,转身往回走。 秦悠再三确认尤老师还是原先的高矮胖瘦这才放心。 这时她才留意到荒地上要比校园里冷得多,除了没有遮挡转圈乱刮的冷风,更多的寒意来自于脚底。 这座城市冬季远达不到冻土的低气温,她还穿着年前新买的厚棉鞋。 尤浩戈跺跺脚,往手心里哈两口热气搓啊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盯向了地面。 可这么大片荒地,靠他俩得挖到啥时候去。 真挖出来点了不得的东西,他们也处置不了。 尤浩戈给系主任打电话,由校方人脉去联络这所高校。 楼两边封了高高的铁丝网,还有保安在巡逻。他俩只好绕回来,尤浩戈托着秦悠先爬回去,确认厕所没人再把他拽上去,俩人做贼似的溜出教学楼,赶在学生下课前奔去食堂占座。 吃饭的地儿永远少不了唠八卦的人。 尤其学生们一扎堆,学校里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秦悠和尤浩戈各占一桌,混在学生堆里竖起耳朵听他们闲聊。 其中就有人提到了那片荒地。 “我刚才在三教趴桌子睡觉又梦见窗外那片地了。” “我也是,你说学校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非要在那建操场呢。” “那块地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把占地的土包给推平了么。” “那不是普通的土包,我那天听周围住了几十年的老人说那是个万人坑,里面埋了可多死人了。” “啊?不能吧,推土包的时候我们就在四楼上课,没看见挖出尸骨啊。” “挖出来就好了,没挖出来才容易出事呢。” “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刚才迷迷糊糊一睁眼看窗外有鬼影在晃,好像是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秦悠和尤浩戈立马闷头干饭。 系主任很快传来消息,高校给出的说法是秋天时推平了一个靠山的土丘用来扩建操场。动工前请风水大师看过算过,施工过程也没有任何异常。 春年花开时就要正式动工了。 他俩又去学校附近的老小区打听,有些老人确实说原来的土包是个万人坑,但具体来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黑透以后,二人又折回教学楼,假装学生靠在走廊里有说有笑。 尤浩戈一遍遍看着拷贝到手机里的电影片段:“电影里拉伸和压扁倒是挺符合万人坑被夷为平地的。” 秦悠:“真埋了那么多死人的话,推土时不会没发现。而且土包比学校年头多得多,学校里没有一条灵异传闻跟它有关。” 尤浩戈望向窗外,喃喃道:“如果那个土包本身就是死者的尸骸呢?” 秦悠汗毛倒竖:“怎么说?” 尤浩戈不置可否:“我就是随口一说。” 秦悠看向手机屏幕仍在播放的电影,那些“人”无论往哪里跑都躲不过被拉伸压扁的命运,确实很像被推平的土包本身。 假如那万人坑里埋得不是尸首白骨,而是骨灰呢? 秦悠不敢再想下去。 ~ 周末,玄易把所有老师派过来搜集土包所有的土。 包括被压平到地面山的,以及运到更远的山上丢弃的。 秦悠鲜少见这阵仗,一问才知道是那张被尤浩戈送去给大校长看的碟片在大校长的办公桌上神秘消失了。 大校长无疑是玄易的权威中心,能在他桌子上无故消失的东西指定有天大的隐情。 尤浩戈选了块最顺眼的“风水宝地”,锹镐齐动直往下挖。 秦悠帮他一块挖。 别人都在筛找表层的土。 他俩快把平地挖成壕沟了。 尤浩戈从一堆碎土渣里翻出一块指甲盖大的骨头渣。 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沉。 以前的万人坑要么是埋因战乱疫病而大批死去的人,要么是全族连坐惨死的人。 哪一种都够惨了。 如今坐实了土包是个万人坑,那推平土包的行为无异于将它们挫骨扬灰。 简直惨绝人寰。 整块荒地再没筛出更大的骨头,无可奈何之下,玄易决定将荒地所有的土运到尤浩戈负责清理的深山野坟地里。 土包里的逝者从未闹事,倒是很适合埋去那片鲜少有人光顾的深山。 不过在运土过去之前,得先把野坟里的原主们请走。 尤浩戈一个人干不完这么大的工作量,于是全体玄易老师跋涉进山继续刨坟。 秦悠没有跟去,老师们都靠御剑运尸运土,她的牛车毫无优势,还不如忙她自己那点活儿。 农忙时节将至,她要赶在这之前刻成至少两根木棍,社会班送来的法器要全部修完,还要把守河之神送她的新年礼物拼起来看看是何内容。 秦悠光是计划着就有种时间精力都不够用的紧迫感。 从海岛带回来的树杈晾干后居然韧性十足,既能当棍子用,又能甩起来当鞭子抽。 秦悠把它单独放置,等她忙完这一阵得好好琢磨下用它做什么好东西。 日子简单而忙碌,这天,秦悠将所有修好的法器装好,开小红车送去社会班。 老油条们翘首以待,一见面先问小秦老板有没有成品木棍和手杖出售。 秦悠把法器还给他们,转身就走。 小宝从大人们的腿中间硬挤出来,拽住秦悠的衣角。 秦悠面无表情看着他,补考那天往她怀里塞骷髅头那事她还没忘呢。 小宝讨巧嬉笑:“我想吃糖,你帮我买包糖呗。” 秦悠扯回自己的衣服走得那叫个冷血无情。 小宝撅起小嘴去找任课老师,他是小孩子,就要吃糖,就要! ~ 干完一样活儿的秦悠浑身轻松不少,她要给自己放一天假,去游乐园玩。 最近游乐园在搞活动,平时很贵的套票买一送一。 秦悠估计自己没时间再来玩一次,所以送的这张票归了尤浩戈。 尤浩戈背了个双肩包,像个乖乖的小学生站在门口等秦悠。 俩人混进小朋友的队伍里,检票入园。 这个世界的游乐园跟秦悠记忆里的大差不差,只是那些刺激的项目上都刻了非常显眼的辟邪符咒来确保游客安全。 秦悠挑人最少的过山车排队。 尤浩戈喜滋滋占领最刺激的第一排。 秦悠:“你天天御剑还喜欢玩这个?” 尤浩戈:“御剑是御剑,跟游乐项目是两码事,你看我御剑怎么摔都不要紧,这要是整个车飞出去……” 秦悠瞬间麻了:“求你闭嘴。” 尤浩戈乖乖咽下后面的话,悬空的两条大长腿晃啊晃,像个玩乐热情被拉满的小朋友。 从过山车上下来,秦悠整个人都在摇晃,不是恐高吓得,而是被她身后的大嗓门们震得。 她捂住耳朵仿佛还能听到那比见了鬼都响亮的叫声回荡在耳畔。 尤浩戈扶着她坐到秋千上。 秦悠的头倚着秋千的绳索,闭上眼睛缓了又缓,再睁眼时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晃到她,秦悠下意识侧头闭目。 忽然,她的身体向下坠落。 秦悠下意识去抓秋千两边吊绳却抓了个空。 “小秦同学?” 尤浩戈的一声喊唤回了秦悠正在下沉的理智。 秦悠猛睁眼开,眼底仍残留着被晃过的暴盲残影。 尤浩戈举着个甜筒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悠使劲眨眼,视觉有所恢复。 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一只脚还挂在秋千上。 尤浩戈帮她把腿撤下来:“这种光板秋千是挺容易出溜下来的。” 他把甜筒塞到秦悠手里,再抓着她手腕递到她嘴边。 秦悠吃了两口,冰凉甜腻的口感彻底激活她陷入混沌的知觉,可算满血复活了。 她四处看看,游乐园里的人非常多,指不定是谁的手机或视频反了光晃到她,又赶上她耳朵脑袋嗡嗡响才掉到地上也没觉得疼。 尤浩戈等她吃完甜筒,扶着她登上观光小火车。 车轨绕游乐园一周,是看风景中场休息的最佳游乐项目。 此刻时间尚早,小火车上就他俩。 秦悠单手撑着下巴,吹着日渐升温的小风,所有不适感烟消云散。 尤浩戈在小桌上摆几样小吃,都是他提前采购的。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桌上所有食物见了底,小火车也没停。 秦悠看看套票,上面明确标注了小火车跑一圈是四十分钟。 她又去看手机上的时间:“嗯?” 尤浩戈:“怎么了?” 秦悠:“你记得咱们上车是几点吗?” 尤浩戈:“八点半。” 秦悠给他看手机显示的时间。 八点半。 尤浩戈的眼珠子立马瞪圆了。 小火车还在慢悠悠向前行驶,周遭的景色看似与游乐园无异,却少了孩子们的笑闹和大人们的尖叫。 他俩直奔车头,项目介绍说小火车配有列车长,然而驾驶室内空无一人。 秦悠使劲掐了把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疼,又没那么疼。 她叹了口气,问尤浩戈:“你是真的不?” 尤浩戈歪着脑袋想半天,就在秦悠以为他要消失之际,他来了一句:“你说咱们会不会不是在小火车上?” 秦悠的心抽了一下:“那是在哪?” 尤浩戈用手臂做波浪动作。 他坐过山车时没说完那句话犹如魔咒在秦悠耳边回响。 她抬手制止他说下去:“行了,我知道你是真的尤老师。” 秦悠摸摸身上,就只带了几张符咒。 第155章 尤浩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亮。 秦悠:“你带打火机干嘛?” 她从没见过尤老师抽烟。 尤浩戈:“烧纸点符吓唬鬼,放把火还能吓跑天生畏火的小妖小怪,用处多着呢。来,给你一个。” 秦悠手里被塞了个沉甸甸的金属火机,表面篆刻复杂纹路,竟比驱鬼手杖的工艺还要精巧。 秦悠两眼一亮:“这是法器吗?” 尤浩戈“嗯”了声:“从大校长那黑来的。” 秦悠:“……” 尤浩戈:“他那好东西多着呢,等哪天我再搞点其他小玩意给你玩。” 秦悠觉得,尤老师离被全体校长灭口又近了一步。 尤浩戈只知道这打火机是大校长闲暇时鼓捣出来的,具体什么用途就不晓得了。 秦悠轻轻一按,一簇绿色火焰幽幽亮起。 尤浩戈一口气给吹灭了:“这是照鬼的火焰,不能乱点。” 秦悠:“……” 尤浩戈被她看得心虚:“我上次用是正常的火,搭配符文还以为是燃符之火呢。” 模拟符咒燃烧时的火焰,对妖邪是种有力的震慑。 秦悠细细摩挲打火机表面的纹路,一面是她很熟悉的驱邪符咒,另一面就有点陌生了。 想来这打火机会根据环境自行调节驱动的符箓。 秦悠惊叹不已,原来法器可以做到如此精妙绝伦的程度。 跟这个打火机一比,她鼓捣的木头棍子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秦悠不停搓手,恨不能现在就去求大校长收她为徒,教她一两招就行。 尤浩戈在她眼前打个响指:“我劝你不要打大校长的主意,那个老古董最坏了。” 秦悠虚心求教:“比如?” 尤浩戈森森一笑:“有句话叫‘人老奸马老滑’,你知道他今年多大岁数不?” 秦悠摇头。 尤浩戈伸出一只巴掌。 秦悠:“五千岁?” 尤浩戈:“……你可真瞧得起他。” 秦悠略显失望:“才五百岁啊。” 尤浩戈又是一噎:“你想得有点多,他今年五十。” 秦悠:“……” 尤浩戈:“他前世活得久啊,而且他是带着修为转成这一世。老祖宗们失传的术法技艺他一样没传承下来,勾心斗角那一套他门儿清。” 秦悠有理由相信尤老师没少被这位大校长坑过。 隧道仿佛没有尽头,尤浩戈被打火机烫到手,唯一的小火苗也熄灭了。 二人适应了黑暗,索性坐下来等。 尤浩戈抓把瓜子,分秦悠一半。 俩人很不讲究地随地乱吐,咔咔的嗑瓜子声在黑暗中听来颇有啃人头骨吸人脑髓的氛围。 赶在他俩把小火车嚯嚯成垃圾场之前,隧道里亮起一束幽幽的光。 秦悠望向光源,隧道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犹如正在刮沙尘暴的游乐园,所有游乐设施都还在,就是没人。 尤浩戈把瓜子揣回兜里:“走,下去瞧瞧。” 他们的下车点就是上车点,不远之外的秋千正在摇荡。 秦悠望向飞速驶过的过山车,始终运行在轨道上,没有起飞。 偌大的园区空空荡荡,没人也没鬼。 秦悠和尤浩戈两个人走在其中,心中慢慢升起被世界遗忘的恐慌。 秦悠扶住秋千,坐了上去。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她被晃了眼开始,那时尤老师去买甜筒,对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 尤浩戈不敢离她太远,只退开几步假装自己走了。 秦悠作耳鸣状,靠着秋千休息。 她的眼睛不停搜寻,忽然,她在园区最边上发现一块金属板。 如果阳光炙烈些,那块金属板反射的光亮刚好能照到她的眼。 如此一想,秦悠就打算起身去瞧瞧那金属板。 那被灰暗环境显得乌突突的金属板骤然一闪。 秦悠眼前一花,下意识闭眼。 耳边响起熟悉的喧闹声,以及大声斥责。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嗑瓜子往地上吐皮呢!” 尤浩戈缩着脖子冲到还没睁眼的秦悠身边,拉起她就跑。 再次坐上小火车,尤浩戈臊眉耷眼,没敢再掏包里的吃喝。 但凡早“回来”一分钟,他都主动去扫地。 可他偏偏赶上保洁阿姨扫完之后的怒斥。 秦悠眼前还在闪烁强光留下的阴影,双目无神,人有点蔫。 俩人闷不吭声坐了一圈,直至小火车停下。 保洁阿姨去其他区域打扫了,尤浩戈拍拍胸口,引着秦悠去看金属牌。 原来是一块宣传板,上面是游乐园的建园历史。 金属表面不似曾经光亮,有很多细小划痕,那是岁月留给它的勋章。 秦悠看看无人留意这边,偷偷摸出符纸贴上去。 符纸自然脱落。 秦悠伸手去接,没想忽然刮来一阵风,把符纸吹跑了。 秦悠捂着眼睛抵挡迷眼的沙砾,她又听到保洁阿姨的声音。 “谁在游乐园来乱丢符咒,太没素质了。” 秦悠艰难地眯缝起眼睛,眼巴巴瞧着保洁阿姨将她修法器换来的好符纸当垃圾给扫到一堆瓜子皮里。 这一天的游玩结束,二人筋疲力尽,回程全是拖着脚走路,鞋底都磨薄了。 他们没有再被晃到眼,也没遇上奇怪的事。 除了他们,其他游客都没有表现过异样。 尤浩戈推断他们所见那一幕是金属板记录下的真实过往。 秦悠那时一副被吵到头大的模样,金属板便邀请她进入清静的游乐园。 结果他俩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假期过得比干活都累,秦悠往土炕上一趴,生无可恋。 ~ 转天是个好天儿,秦悠起大早赶牛车挨个区域收垃圾。 殡葬一条街最近也正式划归给她,因为那里年后频繁出事,好几个起早贪黑收垃圾的工人撞了鬼,再不敢去了。 秦悠赶到殡葬一条街,先找相熟的老板打听撞鬼是怎么回事。 老板也很郁闷,别管是否真闹鬼,消息传开以后首先影响的是他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 这一整条街都是做死人生意的,亡灵去哪闹都不会在这里闹。 这两个月也是怪了,频频有人走在街上突然大叫“有鬼”,可临街的店铺老板谁都没亲眼见过。 老板连连叹气:“要不是咱们这城市的殡葬业务大部分都集中在这条街上,我还以为碰上恶意竞争对象了呢。” 好几位老板都这么说,秦悠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以前只挑用得上的垃圾往回捡,现在整条街的垃圾桶都归她,她才发现非居住区的垃圾产量也十分可观,那垃圾桶沉得她一个人都搬不动,在旁边店铺老板的帮忙下才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垃圾倒干净。 她才把垃圾桶放回原位,匆匆而过的路人往里丢了好大一塑料袋垃圾。 秦悠只好探身进垃圾桶去捡。 她那被垃圾熏得不怎么灵敏的鼻子猛地嗅到一股刺鼻的臭味,秦悠一口气没憋住,咳得差点把自己翻到垃圾桶里。 蹲在地上缓了好半天,秦悠长长吐出口气,脸都白了两个色号。 她重新起身屏气将那垃圾捡出来。 没有腐败的生鲜,也没有死老鼠,很平常的一袋生活垃圾。 秦悠小小吸一口气。 呕。 一连好几次,她来殡葬一条街都能碰上这种气味的垃圾。 有时垃圾太多会不小心碰到身上,秦悠也懒得换衣服,就这么去了玄易。 见到秦悠犹如蜜蜂见了花儿一样的学生们飞扑到半路纷纷刹车,捂着鼻子一脸郁闷。 “小秦老板你是为了让我们离你远点去跳了粪坑么?” 秦悠嗅嗅自己:“粪坑?” 没什么味啊。 学生们齐刷刷点头。 秦悠又嗅了嗅,行吧,看来是她的鼻子彻底熏麻了。 尤浩戈打老远瞧见秦悠,花蝴蝶似的飘过来。 然后他的脸就绿了。 秦悠终于知道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尤浩戈在自己鼻子上捏了两下,这才过来帮秦悠搬垃圾桶。 秦悠:“我身上是不是一股粪坑味?” 尤浩戈摇头:“粪坑闻见你身上的味都得自愧不如退位让贤。” 秦悠:“……” 尤浩戈:“你不会真掉粪坑里了吧?我记得垃圾山的旱厕清理得很干净啊。” 秦悠无奈表示她只是去殡葬一条街收了几桶垃圾转送到垃圾站。 尤浩戈摸摸下巴:“下回你去那边叫上我。” ~ 这几天办白事的比较多,殡葬一条街垃圾桶爆满,秦悠早上才打理干净,天黑后还得再去收一趟。 早上没起来的尤老师赶上了“晚班车”,他一面帮秦悠干活一面这闻闻那闻闻。 在最里面的垃圾桶里,他嗅到了秦悠同款臭味。 他拎起那包生活垃圾左看右看:“这貌似真的是泡过粪坑的。” 第156章 秦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把生活垃圾泡粪坑里是什么操作。 尤浩戈说:“这是一种民间流传的驱邪土办法。” 古早时候的人们认为邪祟惧怕腌臜之物,被邪物缠上又寻不到高人救命便会往自己身上涂排泄物。 秦悠满脸黑线:“有的鬼不是能从马桶里钻出来么。” 尤浩戈嫌弃地把这袋臭物丢到其他垃圾上面,生怕它把板车也熏臭了。 他进一步解释:“鬼根本不怕普通秽物,过去人们用的是小童排泄物。” 秦悠恍然,童子尿本身就有驱邪的作用,排泄物既是污秽又带有小童的纯阳之气,二者结合正是克制不太凶的鬼魅的良方。 尤浩戈:“这人八成是在网上看到这个法子,乱用一气。能不能驱走邪祟不好说,他身边的活人肯定都被熏跑了。” 秦悠:“缠着他的邪祟再不走,我身边的活人也要跑光了。” ~ 从每天都有的臭垃圾判断,那邪祟很顽强。 秦悠忍无可忍,在街头支了个小摊卖符咒。 没等扔垃圾的人现身就卖脱销了。 秦悠无奈,只得就近去趟鬼校区,捡了点新鲜出炉的报废符纸改完继续摆摊。 天黑时,她久等的人终于现身了。 那是个瘦巴巴的年轻人,两颊凹陷背脊佝偻两眼无神。 那人一到小摊前,秦悠的嗅觉就罢工了。 对方似在犹豫,不确定这些不算太难买的普通符纸是否有效。 秦悠也不催他。 有收工的店铺老板来跟秦悠打招呼,顺便买走两张符咒。 对方看到老板付的价钱,微微吃了一惊。 可他还是没有买。 秦悠见他要走,急了:“你用来驱邪的土办法用错了,你知道吗?” 对方浑身一僵,猛转过头来:“你也听说过我用的驱鬼土方?” 秦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老神在在点了下头。 对方死水似的眼睛迸发精光:“你说我用错了?我错在哪里?” 秦悠被熏得脑仁疼,正想提醒他离远点,一只手扒住他的肩膀将人给甩出去了。 尤浩戈用另一只手拍了包酒精消毒湿巾在小摊上。 秦悠赶忙抽了两张给他。 尤浩戈恨不能把碰过那人的手擦秃噜皮。 那人一副想跟尤浩戈拼命的模样。 秦悠重重一拍桌子。 那人立马怂了。 秦悠原意是想卖他几张符咒,实在不行送他也成,只要他别再乱用土方就行。 可现在的局面俨然变成了大老爷升堂。 尤浩戈尽职尽责扮演衙役:“呔,台下何人报上生辰八字!” 秦悠在桌子底下狠掐自己的腿,她真怕尤老师入戏太深让对方跪下给她磕一个。 对方很懵:“不是报上姓名吗?报生辰八字干嘛?” 尤浩戈掏出他的大镰刀,摆出拦路抢劫的气势:“让你说就说。” 对方被锃亮的刀刃晃了眼,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跑不过那么长的刀,乖乖说了个时辰。 尤浩戈掐算几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乱报你就等死吧。” 对方被他这话震住了,好半天都没吱声。 尤浩戈冷哼:“恶灵缠身阳气渐弱身体消瘦,你现在多走几步都上不来气吧?是不是也不敢多晒大中午的太阳?你现在就是个恶灵寄生体,早晚被它们吸成人干。” 对方个狠狠抖了一下,眼里的光又消失了。 尤浩戈又问了一遍。 对方乖乖报上生辰。 尤浩戈觉得,这人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但好像还能救一下。 秦悠见尤浩戈微微点头,才问:“说说怎么被缠上的。” 对方连叹好几口气,把秦悠和尤浩戈都给叹郁闷了。 那人说他就住附近的村子,去年家里盖新房,从地基底下挖出几件破烂衣服,都是现代人常穿的款式。最初没人在意,以为是哪个帮工的人脱下来不小心被埋的。 衣服被他家收了起来,谁来帮着盖房就问一嘴,无人认领。 对方:“房子盖起来以后,我们全家人都开始倒霉,骑车掉沟里平地摔跟头什么的。村里的老人说我们跟新房犯冲,最好请高人来给看看。” 可现在骗子基本都被抓走了,真有本事的全进了玄易社会班封闭培训,他一个从来没遇过邪乎事的人上哪去请高人,于是他想通过自己解决要命的难题。 他先是上网找了些乱七八糟的通灵大法,又买了些据说能通灵的特制蜡烛。 他把新房相关的所有物件都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哪样给家人惹来了霉运。 秦悠眉梢轻挑:“你是不是也用挖出来的旧衣服做过通灵游戏?” 对方:“是啊。” 秦悠:“后来把衣服和蜡烛都扔了?” 对方有点生气:“我被人骗了,高价买回来的蜡烛就是普通蜡烛,那些衣服也都是普通的衣服。” 秦悠:“你有没有想过衣服和蜡烛没问题,是你通灵的手法错了?” 对方一怔。 秦悠摸摸自己饱受摧残的鼻子,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毕竟那些衣服和蜡烛经她试验是真的各有其作用。 尤浩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些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可见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八成也是想用民间土办法害他们一家。 且不说横死之人穿过的衣服会不会引来衣服原主的亡魂,光是衣服上自带的死气就够普通人喝一壶了。 万幸的是衣服被及时挖出来,没有埋到地基里头。 不然这一家子怕是早死绝了。 秦悠收了小摊,和尤浩戈一道去那人家里一探究竟。 明明去年才盖好的新房像个早该强拆的危房,墙体隐隐透出裂痕,细看却会发现墙面很平整,裂痕并不存在。 尤浩戈说那是被吸引来的鬼魂们摸出来的痕迹。 他推断地基里除了衣服还有其他从死人身上拿来的物件。 要么就是害他们的人见衣服被挖出来了,又换了其他法子暗地里作妖。 总归是要这一家子无声无息死绝。 那人说:“我让家里人去亲戚家避避风头,这房子就我一个人住。” 秦悠看他眼底透出的决绝,大概是明白了搬离房子的人也没能逃脱被邪祟纠缠带衰的命运,这个年轻人想用自己做实验,豁出命去给家人换得一线生机。 她给上次取走衣服的警员发信息询问调查进度。 对方说那些衣服是从殡仪馆拿走的,是横死之人换寿衣时脱下来的衣服,本来就是没人要的。 尤浩戈:“鞋是不是也得一起换?” 秦悠:“是吧。” 尤浩戈沉吟半晌:“要不把房子扒了,挖开地基找找?” 秦悠:“……” 没想到那人都没犹豫就同意了:“只要能救我家人的法子我都愿意尝试,你们尽管找,房子扒掉算我的。” 他这么说,尤浩戈反倒是迟疑了。 扒房子简单,可若是找不出害他们一家的人,这一波劫难解开了,下一波还是会要他们的命。 而且扒房子动静太大,对方肯定会认为自己害人的计划露馅了,狗急跳墙,干出什么极端的事都不意外。 他从秦悠的符纸里挑了几张贴到屋子里,又埋了几张在院子里,然后仨人挤在小黑屋里嘀嘀咕咕。 ~ 第二天,年轻人暴毙的消息传遍了村子,人们议论纷纷,全都挤到他家院子外面围观。 他的家人收到消息赶回来,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假扮陪同而来的亲友的秦悠和尤浩戈一边揉眼睛一边观察围观者的表情,有难过的有事不关己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还有个中年人站在人群最后面,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久留,眼见年轻人盖着白布抬上灵车便转身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第157章 对方能想到去殡仪馆偷没人要的死人衣服,秦悠担心他会亲自去求证年轻人的死活。 年轻人的亲属大多不知内情,只有他父母清楚这是一场为了救全家人的命必须唱全套的大戏,因此有人提议将尸体送去殡仪馆时,他的父母一口拒绝,非要在院子里停尸七天,还嚷嚷着要报警查明儿子的死因。 冷清了好久的院子热闹起来,邻居们进进出出,帮着搬抬各种停尸要用的东西。 亲属们也都忙活着采买纸钱香烛。 年轻人的父母像两个断了线的木偶,坐在院子里看着一群人忙碌,好像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村长出面将外来的亲属安排到邻居家吃饭,留老两口在院子守着棺材。 秦悠和尤浩戈趁这会儿去可疑中年人家附近转一圈,假装找不到小卖部还向乡亲打听,然后一人叼根冰棍返回年轻人家。 租来的冰棺往条凳搭成的临时架子上一放,老邻居们安慰二老几句便各回各家。 这阵子年轻人的模样变化大伙都看在眼里,如今又离奇暴毙身亡,关于他家惹上不干净东西的消息早传遍了。 除开留宿的几位近亲,其他亲友也都走了。 村长又忙活着将留宿的人安排到其他村民家里。 秦悠和尤浩戈躲在屋里,没人在意他们是走是留。 秦悠坐在小板凳上加急刻木头,那木头人跟年轻人只有三分相似,却能在障眼法的加持下幻化成他的亡灵。 今晚就要由这“亡灵”去找害他的人讨要说法。 不是没想过让年轻人来个“诈尸”,可诈尸的动静太大,万一惊动村民,大伙一起动手,年轻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得被打死。 秦悠把刻好的木头人交给尤浩戈。 尤浩戈揣进衣兜,趁夜色溜出院子。 老夫妻不停往火盆里递纸,院内以房子为中心刮起一阵旋风,不断向火盆逼近。 有晚归的邻居瞧见他们这院子里黑压压挤满了“人”。 邻居不敢上前,隔着老远给老两口打电话。 可怎么都打不通。 邻居叫来更多的人,大伙仗着人多势众阳气旺来到他家门口,哐哐砸铁门叫他们出来。 老两口似乎才看到院子里有鬼,吓得瘫坐在地上。 年轻人的母亲按住胸口,眼泪横流:“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不知哪只鬼飘飘忽忽吐出一句:“害你们的是人,不是我们。” 越聚越多的邻居们讨论开来,有人突然提到了盖房时挖出来那几件衣服,还说地基里没准还有没发现的东西。 年轻人家是扒了几十年的旧房,在原址上盖新房,原地基里怎么都不可能埋有那么新的衣服。 村民们望着那栋死气沉沉的新房子,心情无比沉重。 既是为年轻人一家鸣不平,又是替自家担忧。 谁会是下一个呢? 就在此时,另一条街上的某户人家传出惊叫。 一道怒意满满却有些耳熟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畔:“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家,为什么要害我!” 有人惊觉:“这不是他家小子的声音么。” 老夫妻激动地要出来。 鬼影乌央乌央堵住门口不让他们离开。 老父亲一脚踹翻火盆。 群鬼都去抢钱了,老两口急忙开门出来,与众人一道寻声而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中年人正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年轻人浑身黑气,面目扭曲,声声泣血。 中年人不停讨饶认错的嘴在看到大伙到来时紧紧闭住,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可离他家近的邻居刚刚就已经听明白了原委,这会儿气愤地跟大伙说是他偷来横死者的衣服鞋子埋到人家新房的地基里,才会害得好好的一家人家破人亡。 原因无外乎邻里间那点矛盾,别人至多破口大骂几句出出气,他可倒好,要人家死个绝户。 有人报了警,有人录了音。 有人在痛斥害人凶手,也有人在扼腕叹息。 不知又是谁冒出一句:“我瞅这小子跟院里那些鬼不太一样啊,不会是人还没死吧?” 老夫妻立刻哭喊起来。 警车在这时赶到。 现场乱作一团,年轻人的鬼魂悄然消失。 挤挤插插的人群里,有个瘦小的人捡起木头人就跑。 秦悠绕了好大一圈,跟从另一条小路赶来的尤浩戈汇合。 二人翻墙回到年轻人家,将一直没通电的冰棺插上电。 很快,老两口和村民们蜂拥而来。 有人壮起胆子试探年轻人的颈脉。 “没死透,还有救,快送医院!” ~ 闹腾了一整夜,回到垃圾山的秦悠以为自己脚下踩了棉花。 尤浩戈扶着她进屋,赶紧烧水热炕。 等他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屋,秦悠已经睡过去了。 尤浩戈帮她关上里屋的门,很不见外地往外间铁架床上一躺,也睡着了。 木板房单薄的门板悄无声息关上,徒留一室安静与黑暗。 秦悠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鲜活的垃圾山以及那道神秘背影出现在梦里时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梦里的她两眼一闭,人已回归现实。 秦悠抱着被子坐起来,躺下去,骨碌两圈再爬起来,不情不愿出去找水喝。 一打开里屋的门,秦悠先被尤老师的睡姿震了一下。 尤浩戈的头耷拉在床沿外面,一条腿在地上,腰部拧巴着,胳膊耷拉着。 要不是对几小只的暗中看守很有信心,秦悠会以为尤老师在睡梦中被大卸八块了。 秦悠费了好大劲把尤老师搬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床头那碗面变成了一坨,闻起来还是那么香。 秦悠端了面碗到外面,烧点热水兑进去全部吃掉。 天亮天又黑,尤浩戈才醒过来,一翻身又掉地上了。 秦悠正好推门进来,赶紧过来扶他。 尤浩戈像是摔傻了:“谁把我床砍下去一半?” 秦悠见过尤浩戈豪宅里那张定制的大床,铁架床连一半都不够。 尤浩戈没长骨头似的要往床上倒。 秦悠硬把他扯起来,塞给他一碗盖饭。 饭香唤醒了尤浩戈的大脑,尤浩戈盘腿坐到床沿,大口大口扒饭。 章老师就是这时候登门的。 瞧见尤浩戈坐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半披半盖,头发乱蓬蓬的,眼镜也没戴,脖子上还有好长的红印。 章老师咽咽口水:“你生病了啊?” 尤浩戈:“啊?” 章老师蜗牛探路似的进来,胳膊伸得老长来摸尤浩戈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尤浩戈拍开他的手,抓紧把剩下的半碗饭吃完,这才问章老师来干嘛。 秦悠给章老师也盛了晚饭。 章老师也不客气,扒饭速度比尤浩戈还夸张。 秦悠看他俩轮番吃播,自己都不饿了。 章老师打了个饱嗝,谢过秦悠后才说:“我来找小秦老板买点东西,听白校长说你这有棺材钉?” 上回从监狱回来,白校长高价强买了一根棺材钉和一根鸡骨钉。 秦悠这的可卖货源不多了。 章老师当场付款,拿下棺材钉一枚。 尤浩戈问他干嘛用。 章老师唉声叹气:“去年打骗子抓进去一个操控僵尸打人勒索的小子,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僵尸都让李老师带回来了,可那不是那小子的全部身家,他还藏了两具在乡下老家。” 尤浩戈听得晕头转向。 秦悠却是知道这事,有两具逃跑的僵尸躲到垃圾山来,是她给逮住的。 章老师:“你们以为把他抓进去就完事了?这小子的骚操作一如既往地多,他把那两具僵尸以及操控它们的方法高价卖给前阵子出狱的狱友。狱友是个社会人儿,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两具僵尸去找仇家寻仇。人是僵尸砍伤的,他人又不在现场,我费了好大劲才捋顺这里头的关系。” 他朝尤浩戈挤眉弄眼。 尤浩戈往床上一躺,蒙上破被:“哎呀我病了。” 章老师:“……” 他看向秦悠:“让他病着吧,咱俩去。” 尤浩戈一脚把他踹出木板房。 ~ 秦悠和尤浩戈还是跟去了。 因为章老师被踹出门时绊在了门槛上,门槛错了位,亦如章老师瞬间肿起来的脚。 坐进小红车的章老师可高兴了:“这回的活儿一点不用我干,真好。” 尤浩戈透过后视镜甩给他两枚大白眼。 章老师双手往脑后一枕,没伤那只脚伸到前排座位底下晃啊晃。 刚好遇上红灯,开车的秦悠一个急刹。 章老师的好脚也变成了猪蹄。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最初藏尸的山村。 僵尸砍完人就跑没影了,警方调查后才把案子转给玄易,玄易又派给章老师。章老师查前因后果就查了好几天,期间那两具僵尸没再露过面。 章老师推断操控僵尸的人不会舍得毁掉这么强,惹事还不用自己负责的左膀右臂,就算狠得下心,他也没这个本事。 那僵尸就得有地方藏。 曾经藏僵尸那地儿就不错。 秦悠和尤浩戈一左一右将章老师架下车。 章老师左脚点地左脚疼,换上右脚更疼,他像个吵着要买糖却没得到满足的熊孩子,一路要往地上坐。 尤浩戈示意秦悠撒手,他扛大包似的将章老师背上肩头。 章老师刚吃饱的胃被顶得生疼,一个劲拍尤浩戈放他下来。 尤浩戈使劲一颠,给章老师来了个肩上换面,后腰硌在尤浩戈筋骨分明肩膀上的章老师两手一耷拉,挺尸了。 第158章 尤浩戈搓搓脚脖子往下一瞅,正对上抬头望上来的两张烂脸。 尤浩戈出手如电,一张脸上杵一棍:“看什么看,我就是比你们长得帅。” 章老师哆嗦着手挑起大拇指。 尤浩戈探头:“哟,还活着呐?” 章老师的胳膊垂落到地上,原地给尤浩戈来了个死透的角色扮演。 秦悠一渔网罩下去,将那两只僵尸包住。 二人一起用力,好半天才把它俩拽上来。 秦悠坐倒在地,眼冒金星。 尤浩戈把渔网收紧,一脚把它俩踹得远远的,免得它们伤人,再去地窖里捞章老师。 重见天日三人组往地上一躺,一个比一个喘气声大。 两只僵尸不甘示弱,跟他们比着哼哼。 章老师顽强地爬过去,跟它们脸对脸嗷嗷叫。 僵尸的死鱼眼瞪得快掉出来了。 章老师缩着脖子,倒退着又爬了回来。 尤浩戈笑话他:“怂了?” 章老师用仅存的好手掏出手机,给他们看砍人那俩僵尸的监控截图:“你们帮我对比一下,是这俩么?” 秦悠看看手机屏幕看看渔网:“呃。” 僵尸的腐烂程度大差不差,但因生前体型不同,每一具僵尸都存在细微差别。 秦悠看截图那俩僵尸并排一站快把镜头挤爆了,可眼前这二位躺在紧包的渔网里谁都不挤谁。 尤浩戈:“这是减肥了?效果很好嘛。” 秦悠蹲到渔网边上,用棺材钉比划它俩。 它俩的大眼珠子追着秦悠的手转了一圈又一圈。 秦悠突然把棺材钉扎到地上。 俩僵尸触电似的狠狠一哆嗦。 秦悠:“它俩好像不是受控状态。” 俩僵尸居然点头。 仨人全都围拢过来,章老师看看手机看看它俩,愁得身上更疼了:“这么看来它俩是那小子没卖出去的存货,他到底还藏了多少?这年头他从哪找来这么多僵尸?” 尤浩戈:“前阵子你没进山刨坟?” 章老师:“刨了啊。” 尤浩戈:“刨出来几个死人?” 章老师:“你都在那刨一年了,有死人也早诈尸出土了。” 尤浩戈:“……” 秦悠为尤浩戈作证:“我们挖的时候很多棺材就是空的。” 章老师:“那就是死人们听说你俩要去,提前跑去避难了。” 秦悠:“……” 尤浩戈握住章老师拿手机的手:“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全掰断?” 章老师把手藏到身后。 僵尸从他身后的渔网里探出一只手,咔吧。 ~ 破草房里,仨人各占一角倚墙补觉。 两只僵尸在另一个角,被上吊绳捆成了粽子,动一下都费劲。 小红车被秦悠藏到小林子里,因而村子里没人发现破草房里有人。 熬到天黑,秦悠回车上拿来零食,三人将就着垫垫肚子,然后继续在小院内外寻找僵尸。 是不是砍人那两个已经不重要了,坐牢那小子几年内都出不来,可他狱友千千万,指不定有多少人当过他的冤大头买主。 章老师将实际情况反馈给警方,势必要给那小子来个单间待遇了。 院子就这么大,三人找遍每一寸土地,没再发现地窖也没再寻到僵尸。 仨人碰头一商量,是没有的概率大,还是他们没找对地方。 秦悠望一眼偏远落后的山村,住在这里的人大多仍保留土葬习俗,那么村子附近一定有坟地。 尸体埋进坟地里,既不担心惹眼被发现,又不用防着那些登门“买尸”的人顺手牵羊。 听到“坟地”二字,章老师整个人都不太好:“这些僵尸不会就是那小子从坟地里挖出来的吧?” 尤浩戈摇头,这里风水平平,坟地建在哪都不可能出现大批量尸变。 章老师敲敲发昏的脑袋:“也对,那小子又不会炼尸,全靠祖上留给他的符咒。” 尤浩戈:“什么都不会是他自己说的。” 驱使僵尸牟利和自己偷尸炼尸甚至杀人夺尸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章老师脑子清醒了一瞬,更迷糊了:“若是他当真隐藏实力,咱们可有的忙喽。” 坟地在村子西北面,很大的一片。 不过新坟数量很少,可见这村子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三人做贼似的在坟地里穿梭,即便这里真埋了僵尸,他们也不能随便乱挖,真动了别人的坟,他们就别想安然走出去了。 章老师坐到人家坟头前面,眼前一阵一阵冒金星:“我好像是不行了。” 尤浩戈:“那你自己挑个地方,我这就给你挖坑。” 章老师摆手的动作没做完就倒了下去。 秦悠触碰他的额头,烫手。 章老师穿得太少,在破屋子坐着睡一夜病倒了。 病床上的章老师握住尤浩戈的手:“我的出差业绩全靠你了。” 尤浩戈甩开他,带着秦悠走了。 他俩是真的不想往自己身上揽事,可想想章老师这两天遭的罪,他俩又有点心虚。 秦悠回垃圾山补充装备,再拿两条破被。 尤浩戈带上两大包吃喝,顺带把几小只忽悠上车。 夜间再战坟地,他们的搜索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准确地说是几小只在找僵尸,他俩做人家坟头嗑瓜子吃零食。 秦悠点了几只香烛插在空地上,好半天也不见有土著老鬼现身。 尤浩戈由此认定坟地里肯定藏有僵尸,而藏僵尸那小子必定是在避重就轻扮猪吃老虎。 坟地没有鬼魂,秦悠便用问路符挨个坟头试探。 地窖里那两个僵尸说明藏起来的僵尸没有被操控,这样新主人上门才更好上手。 可僵尸已然尸变,谁还会乐意被埋在土里头动弹不得呢。 她的试探很快就有了反馈,一连好几座坟头的问路符都燃烧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先挖开其中的一座。 与其说里面是副破烂棺材,不如说是用木板随便钉成的笼子。 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秦悠看到了一双赤红的眼。 ~ 挖掘和善后工作被尤浩戈甩回给病愈的章老师,他和秦悠各回各家,好好休息之后,他们要继续寻找最初的目标。 那两具砍人的僵尸依旧不见踪影。 由于没有证据表明僵尸与释放的狱友有直接关联,目前没办法上门搜查。 秦悠怀疑那两具僵尸搞不好就在人家家里躲着。 章老师否定了这种可能,他查看过狱友家门口的监控,一无所获。 没有新增线索,找僵尸成了大海捞针。 秦悠抚摸龟壳,她打算占上一卦。 尤浩戈:“算那两个僵尸在哪,算准了引雷把它俩劈了,算不准也能给咱们排除掉一半错误选项。” 龟甲小幅度地动了动,犹如乌龟在跳脚。 第159章 龟甲给出的占卜结果遍布四面八方。 章老师看得脖子后头冒凉气:“这得多少僵尸啊?” 秦悠在龟壳上敲敲。 龟甲新吐出来的硬币指向更乱了。 尤浩戈乐了:“它这是嘲笑你不会占卜呢。” 越好的法器越考验使用者的修为,占卜亦是同理,只不过谁用龟壳都能占出个结果,准与不准不光要看雷劈龟壳的心情,更要看使用者的斤两。 秦悠向来是把龟壳占卜和十字路口扔鞋划等号。 她把所有硬币按方向划分,选出最多最少两个选项划掉,余下就是她算出来的结果。 章老师:“你搁这体育赛事打分呢。” 尤浩戈:“来不来,一句话。” 章老师灰溜溜钻进小红车,这回很规矩地系上安全带,腿也不敢乱伸了。 秦悠占卜出的第一个方位离她拿驾照的驾校不远。 尤浩戈提议先去清理下驾校。 自打对面驾校被玄易收购,这家驾校就成了玄易哪位老师有时间谁就来打卡的固定清理地点。尤浩戈替秦悠争取过独家清理权,秦悠拒绝了。 危险还是小事,她怕有纰漏会连累别人。 章老师向校方询问过上次清理的时间,果断接下这活儿。 于是他成了清理的主力,秦悠和尤浩戈游手好闲在练车的操场上瞎溜达,惹得动不动就把油门当刹车踩的学员们尖叫连连。 秦悠对占卜结果存在的误差接受度很高,换言之,这驾校也能划进可疑范畴。 可这驾校白天人多,真有僵尸也不见得敢露面。 他俩来到公共厕所,各找个单间蹲进去。 章老师清理完毕就找不着他俩了,打电话没人接,只好发信息:你俩掉厕所了? 秦悠:嗯。 尤浩戈:嗯。 章老师:…… 章老师晕头转向地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挨到天黑,驾校大门上锁,连保安都回家了。 二人扶着墙鬼鬼祟祟从厕所里出来,在驾校里复健似的绕圈活动腿脚。 墙头上传来憋笑的漏气声。 章老师坐在墙头上,笑得前仰后合:“你俩何必呢,这墙又不高。” 秦悠瞅瞅三米多高那面墙,很想一鞋底把章老师拍下去。 章老师:“嫌爬墙费劲还可以御剑飞进来嘛。”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这倒是个好主意。 章老师:“能进来的办法千千万,我搞不懂的是咱们明明可以晚上来清理,堂而皇之走进来,你俩为啥非要大白天来?” 秦悠&尤浩戈:“你为什么不早说?” 章老师:“你们也没说要干别的啊。” ~ 这边驾校的规模比社会班更大更正规,三人从里到外转一圈,章老师清理得相当干净,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就在三人打算离开之际,停在墙角那辆老破教练车车灯闪烁,自己开动起来。 秦悠经验十足往旁边一闪,尤浩戈踩着车前盖登上车顶往上面一坐,再拉住秦悠的手把她带上车顶。 这下好了,车就只剩下章老师一个碾压目标,追得可起劲了。 章老师叫苦不迭,被这辆平时限速跑不快、这会儿跟上了发条一样轮胎直冒烟的破车追得嗷嗷跑。 车跑不动了,章老师也扑街了。 尤浩戈跳下来,再把秦悠扶下来,俩人围着章老师嘘寒问暖。 章老师连摆手的力气都没了。 尤浩戈:“爬墙的时候能想起御剑,被车追的时候你怎么不飞呢。” 章老师:“……” 给这辆白天跑不快只能夜里发疯飙车的破车贴条以示警告,三人踩着车盖翻出驾校。 附近都是荒地,春草渐生,杳无人烟。 章老师白天全部检查过,并无异样。 他问秦悠:“会不会是算错了?” 秦悠一面龟甲放到手心上转圈,一面说:“本来就是撞大运,我要是能算准僵尸在哪,玄易占卜系主任就得让位给我了。” 僵尸是很特别的物种,明明已是死物却可以不停移动,寻找活人的占卜方法在僵尸身上全部无效,就算大校长亲自起卦,准与不准也全凭运气。 章老师无话可说,眼巴巴瞧着龟壳在秦悠掌中定住。 龟甲前面指向驾校。 秦悠果断往回折返。 章老师边追边问尤老师:“小秦老板是怎么算的?她的占卜方法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尤浩戈:“你就没好好看看她的占卜用具?” 章老师眯起眼睛凑近一瞧,吓得差点跌倒。 尤浩戈:“节哀。” 章老师:“qaq” 尤浩戈御剑上墙,再把秦悠带上来。 章老师手脚并用爬半天也没上去,显然是被龟甲上的雷击痕吓麻爪了。 重回驾校,秦悠首先揭了那辆车的条。 车灯频闪,似是有点生气。 尤浩戈板起脸来教育它:“飙车是不对的。” 破车耍脾气似的狂甩一圈,尾气喷他一脸。 尤浩戈微微一笑,从秦悠的大包里取出扳手要拆车。 秦悠赶忙拦着,没等问话呢,章老师这时翻墙成功,破车闪着车灯奔他就去了。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直到人和车都躺倒。 尤浩戈踹一脚悬空还在打转的车轮,问它见没见过僵尸。 秦悠把僵尸截图摆到车灯前面。 车灯闪了闪,熄火了。 秦悠:“……” 章老师:“坏就坏了吧,成精的车本来也不适合在驾校里给学车新手开,早晚得出事。” 破车垂死挣扎弹开车前盖,冲章老师喷出一股黑烟。 章老师往地上一躺,看样子是打算推卸掉掀翻驾校车的责任之余再讹一笔钱。 秦悠看看自己的余额,跟车商量:“你帮我们找僵尸,我替你赎身。” 破车车轮加速打转,颤巍巍四轮落地,引着他们去了楼区。 破车进不去楼里,便在外面用车灯晃窗户。 秦悠趴在窗户上使劲往里看:“这不是卫生间么。” 这栋楼共有三层,一楼二楼是考试区办公区,三楼放置杂物,很少有人上去。 秦悠和尤浩戈就是在三楼厕所躲了一白天。 三人从一楼找上三楼,连堆放清洁用具的隔间都没放过。 终于,秦悠和尤浩戈回到了熟悉的三楼。 秦悠进了女厕所,所有隔间一推就开。 尤浩戈却在男厕所遇到了一扇打不开的门。 章老师瞪着隔壁的水箱探头往里一瞧。 四只血红大眼珠子正瞪他呢。 ~ 秦悠实现承诺,通过玄易的关系买下了那辆破车。 年前年后努力工作的小秦老板再次财产归零,一贫如洗。 破车也没想到一张嘴就要买它的人居然住在垃圾山,有那么一瞬间,它想潜逃。 旁边水缸里伸出两只手掰住车门,它敢跑,水缸就敢给它来个强拆。 秦悠给它划了活动范围,平时想怎么跑都行,别出去惹事。 还有,必须省油。 ~ 没钱的小秦老板愈发勤奋,只要手头有能卖的符咒符牌就去摆摊,抽空还能刻几刀木棍。 曾经对代购群里的各项需求爱答不理,如今为钱低头,有鬼说要最近参加选秀的选手签名,秦悠二话没说背上包开着车就去了。 尤浩戈听说秦悠要前线追星,举着手机上着网课蹭上了车。 秦悠看尤老师比比划划讲手相怪费劲的,她让尤老师替她开会车,她找块棺材板刻了个没有掌纹的手掌。 尤浩戈高兴坏了,拿着可擦笔在木头手掌上画来画去,生动形象地给学生们搞教学。 原本想来抓尤老师缺勤的白校长骂骂咧咧退出直播间。 开车一整天,二人抵达选秀城市。 节目播出到中段,每位选手都积累了一些人气。 陆续有粉丝远道而来,即使爱豆在封闭训练见不到面,他们也毫不在意,坚持在门口蹲守。 这可愁坏了秦悠,众目睽睽之下,她和尤老师实在寻不到混进去的理由,总不能说他们是来给选手算命的吧。 虽然都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但也没有在比赛阶段就给选手算算谁以后能大红大紫谁注定要跌落尘埃,这不是搞命运歧视么。 俩人伪装成前来支持爱豆的粉丝,往不起眼的角落一坐,给沈青杨发信息。 此时,沈青杨正在拍戏,一场哭戏撕心裂肺,眼睛是肿的,嗓子是哑的,脸比纸都白。 秦悠接通他回拨的视频通话,先被他这模样吓一跳。 沈青杨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哭大劲了一抽一抽的。 尤浩戈安慰他:“想开点,不就是粉丝爬墙了么。” 沈青杨:“啊?” 尤浩戈:“上回追你现场的鬼粉丝,改追选秀新人了。” 沈青杨栽倒在床上,整个人都抽抽了。 等沈青杨缓过来,秦悠提到时下最火爆的选秀节目。 沈青杨嗤之以鼻:“节目组一开始邀请我去当导师,不过我更看好现在拍这部电影,就推掉了。” 秦悠期待地搓手:“那是不是有人脉能把我俩弄进去呀?” 沈青杨:“没有。” 秦悠的心碎了一地。 沈青杨说选秀那位姓马的总导演有点小心眼,本来他可以抽出一天时间去录第一期的开场大秀,算是给全是新人的节目拉动第一波人气。 可马导那边没同意。 听其他工作人员那意思,马导认为沈青杨不来当导师就是不给他面子,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不食嗟来之食,他的节目用不着沈青杨假好心推人气。 第160章 秦悠回到垃圾山先去玄易借避雷针,敢不敢的,她都得防着点。 校方很好奇:“上次你借避雷针不是说要打造个差不多的么。” 秦悠:“啊,那不是原材料不够,没造出来么。” 把避雷针搬上牛车,秦悠做贼似的跑了。 她在垃圾山猫了两天,风清气爽万里无云,这才乌龟出壳似的恢复日常活动。 代购群里时刻都在刷屏,一群追选秀的鬼怪们被马导的一系列操作惊得头破血流。 有鬼石破天惊来了一句:小秦老板突然拒绝选秀签名照是不是因为她看透了马导的险恶用心啊? 众鬼赞叹一番过后,有鬼忽然想到:马导不会再参与这档选秀了,小秦老板是不是可以把爱豆们的签名照安排上了? 秦悠看到这条消息时,多少有点后悔。 她在基地那几天虽然没怎么跟选手们打交道,但也混了个脸熟,要几张签名照还是有希望的。 可现在她都回来了,这笔生意只能等到决赛之夜了。 杨巡给她和尤浩戈预留了决赛夜的门票,秦悠原本不想去,却还是为了签名照又折腾一趟。 尤浩戈乐颠颠跟去,以决赛坐镇大师的身份。 数万人的露天演出现场,再厉害的妖魔鬼怪也不敢现身,坐镇大师不过是杨巡为他谋的福利。 杨巡还请了好些知名艺人登台拉人气。 艺人们巴不得搭上杨家的人脉,更别说这档选秀本身就很有热度,愿意来的人都快安排不下了。 秦悠在所谓的选手助力团里看到几张眼熟的脸,是年前爆火综艺的嘉宾。 随着选手登台,现场气氛直升沸点。 淘汰的选手在台下为各自曾经的伙伴加油祈福,而本来应该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小皇只能坐在轮椅上做观众。 节目组为他安排了黄金时间的单人采访。 小皇的粉丝们沸腾了,举着小皇的名牌使劲摇晃,整齐地叫着小皇的名字为他加油鼓劲。 小皇郑重表示伤愈后会重回舞台,为喜爱他的粉丝展现最好的表演。 热火朝天的现场忽然伤感起来,不粉小皇的粉丝也都湿了眼眶。 秦悠算是亲历了后半程,感触颇深,这会儿闷着头不吭声。 尤浩戈戳戳她胳膊,递给她一块糖。 秦悠放进嘴里,甜得牙疼。 尤浩戈又戳戳她。 秦悠吸吸鼻子:“太甜了,不要了。” 尤浩戈还在戳她:“我是让你看那边。” 秦悠默了一瞬,顺着尤浩戈微扬的下巴望过去:“选手助力团?” 尤浩戈:“我怎么觉得多了个人呢。” 秦悠浑身一凛,急忙凝神细看。可她刚刚没留意每个助力团的人数,这会儿一眼看去没发现异常。 尤浩戈偷偷指指综艺嘉宾那一组。 秦悠眉头挑得老高,她记得几位嘉宾在一个助力团,因为他们要支持的选手曾在那档综艺里做幕后工作。 由于都是熟人,个子也高,他们几个坐在助力团的最后面。 现在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人。 离着太远,秦悠看不清是工作人员还是有人换了位置。 想想曾经出现在综艺节目里那个多出来的身影,秦悠连打几个寒颤。 她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无奈地伸了个懒腰:“还以为能白赚一笔钱,看来还是得卖力气呀。” 镜头切回主舞台,泪光盈盈的选手们背过身小心擦拭眼角,然后在音乐响起时开始他们排练很久的决赛唱跳。 全场灯光都聚焦在选手身上,秦悠看不见多出来那人的动向,心跳有点加速。 尤浩戈独自绕去后场,再由杨巡协调将那几位嘉宾请到后台。 秦悠借着一闪而过的灯光看到助力团后面空了,嘉宾离开,多出来那位也不见了。 她发信息告知尤浩戈这一消息,自己也绕去后台查监控。 宽敞的休息室里,几位嘉宾正在跟杨大少套近乎。 尤浩戈假装小跟班给这几人相面,没有明显被阴邪纠缠的痕迹。 多出来的那个人也没有跟过来。 ~ 决赛现场有超多机位,其中就有一台机器专门负责助力团。 秦悠耐心地看着拍摄画面,演出开始时一切正常。 在小皇发言时,助力团后面的灯灭了。 再亮起时,那“人”就出现了。 秦悠反复看过几次,确认灯灭之后没有人走动。 那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秦悠将这消息告知尤浩戈。 尤浩戈手指摩挲手机,趁嘉宾和杨巡聊得热络,他溜到门口,突然关灯。 与此同时,手机电筒泛白的光照向了几人。 几人关灯时叫了一声,被手电晃了眼又叫。 尤浩戈没理他们,手不停向前伸。 杨巡熟练地退到尤老师身后。 几位嘉宾不明所以,一个劲问“干什么啊”。 尤浩戈的手停住,不怎么亮的手电定在一个人身上。 他问:“他是谁?” 嘉宾一:“那不是王老师么。” 嘉宾二:“不是我,我在这呢。” 嘉宾一:“那是赵老师?” 嘉宾三:“也不是我啊。” 室内蓦地安静下来,嘉宾们互相看看,全都绷紧了神经向那个多出来的“人”看去。 高高的个子垂着脑袋,半长的头发遮住上半张脸。 身上白花花的,看不清是穿了白衣服还是它自带的颜色。 嘉宾们机械地慢慢向后退。 尤浩戈却是掏出了个哨子。 不等他吹响,那“人”便消失了。 晚来一步的秦悠看到尤浩戈拿着降魔哨,有点吃惊:“是魔物?” 尤浩戈点头。 那东西身上没有半点鬼气,比鬼魅来去更加自由无踪,必定是魔物凝成的人形。 嘉宾们头一次亲眼目睹魔物,还以为是鬼的另一种称呼。 杨巡却是听说过,脸色变得超级难看。 尤浩戈开了灯,再度打量几位嘉宾。 魔物貌似没有附在他们身上,却对他们中的某个人形影不离。 目前看没事,但年前那惨烈的车祸和床单上的诡异笑脸仍历历在目,尤浩戈和秦悠都不敢掉意轻心。 当晚,原定要去住酒店的嘉宾们留宿在选秀基地。 选手们正式毕业,今晚是他们的狂欢,节目组订了度假村让他们好好休息释放,因而今天晚上偌大的基地里就他们几个活人。 为了识别魔物到底在跟谁,嘉宾被安排在相隔很远的房间里,一人一屋。 尤浩戈和秦悠不定时突袭检查,使得本就紧张的嘉宾们快要吓晕了。 尤浩戈不敢随便吹哨,生怕攻击性极强的哨音刺激到那个暂且还算安分的魔物。 午夜时分,嘉宾一起床上厕所。 洗手时他弯下腰去顺手洗了把脸。 再看镜子里,还有一张脸。 第161章 检查完一轮的秦悠回到房间里,尤浩戈给她找来两颗甘蓝。 秦悠:“呃,不一定非得是甘蓝吧?” 尤浩戈又去给她找来一兜桔子和青枣。 秦悠熟门熟路篆刻符文。 尤浩戈宝贝似的装进塑料袋里,他们没带对付魔物的法器,就那一个哨子怕是不够用。 秦悠:“魔物缠人不是一天两天,咱们为什么不连夜赶回玄易?” 尤浩戈:“以前它缠着的人不知道它的存在,今晚咱们才揭穿它的存在,再为了铲除它而赶个夜路。” 秦悠后颈冒凉气了。 驱魔系的老师们打从过年就没闲过,这会儿还在调查血笑脸那事,没法来支援。 她家鸭子是魔物克星,可这黑灯瞎火的,秦悠真怕它飞到半路就失踪了。 秦悠甩甩发酸的手,把那两个甘蓝也给刻好。 第二轮查房开始,秦悠和尤浩戈一人一兜水果蔬菜奔赴不同客房。 秦悠按下嘉宾一的房间门把,房门却没有打开。 秦悠的心一沉,他们跟嘉宾说好夜间不关门。 不光是为了查房,一旦魔物伤人,他们也好及时救援。 事关自己的小命,秦悠相信这几位纵横娱乐圈多年的艺人不会违反约定。 那就是出事了。 秦悠给尤浩戈打电话,同时抬脚踹门。 根本踹不动。 她只好找铁丝撬门。 尤浩戈赶到时,秦悠很确定门锁被她撬开了,可房门依旧打不开。 杨巡和其他嘉宾听到动静全都赶过来,几位男士换下秦悠,抡起大长腿哐哐踹门。 尤浩戈和秦悠绕去外面,门走不通,他们还有窗户。 基地外部全封闭,内里就没有那么严格,一楼窗户没有安装护栏。 秦悠摸出那颗蹭救过很多人性命的钻石。 没等她动手,尤浩戈已经一石头将窗玻璃打碎了。 秦悠举着钻石,呆若木鸡。 尤浩戈钻到屋里。 秦悠赶忙跟上。 屋内黑漆漆一片,窗外的星月光亮似是照不进来。 秦悠眯着眼睛才能勉强视物,床上没人,被子掀开着。 外面的踹门声听起来很遥远,尤浩戈去开门才发现里面没锁。 门上锁反倒是好事,起码说明人就在封闭的房间里。 门没锁的话,门打不开是一回事,人在哪就不好说了。 尤浩戈给杨巡打电话,让他带人楼上楼下挨个房间找找看。 秦悠还在不死心地搜索屋内,厕所没有,小厨房没有,一眼就能看完的下铺都是空的,床底下没有,上铺…… 秦悠垫脚抬眼,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映入她的眼帘。 她缓缓仰起脸看向天花板,一个庞然大物正在上面贴着。 那东西在秦悠看过来时突然掉落。 秦悠下意识贴到床边躲闪。 黑影在她眼前一闪,精准地穿过窗户破洞出去了。 秦悠想追,又一个庞然大物自上而下荡下来,跟秦悠来了个脸对脸。 秦悠的心都不会跳了。 尤浩戈打完电话一转身先瞧见个后脑勺,他习惯性往门边墙上摸去。 灯亮的一瞬,他看到一个人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正是他们寻找的嘉宾一。 诡异的是他双脚踩在天花板上,双臂并拢在腿侧,好像屋内空间倒置,他站在上面一样。 秦悠心惊胆战伸手去探鼻息:“谢天谢地,还活着。” 尤浩戈立马抱住他向下使劲,没费什么力气就薅下来了。 杨巡立刻开车送人去医院,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才舒了口气。 其他嘉宾没有跟来,这么多知名艺人现身医院是会上新闻的。 秦悠留守在基地,尤浩戈跟车去医院。 就在他俩打电话商量是让嘉宾一住院几天还是连夜将人接回基地的时候,秦悠听到回房间的嘉宾们接连惊呼。 秦悠立刻奔过去,尤浩戈拍板让嘉宾一留在医院,出现任何状况都能第一时间被发现,相对安全点。 杨巡主动提出留在医院。 尤浩戈分他半兜水果,风风火火赶回基地。 此时,基地里已人仰马翻。 几位嘉宾狼狈地在走廊里跑来跑去,却怎么都打不开通向外面的大门。 秦悠被拦在另一条走廊里,拐角有扇木门,她推不开。 热血一上头,秦悠就懒得顾忌太多,她抽出刻刀直接在门板上刻曾经在红月时击溃魔物的符文,完事抡起从厨房找来的菜刀劈上去。 木门轰然倒地。 巨响惊得那群嘉宾缩在走廊尽头墙角,还以为有更可怕的怪物杀过来了。 秦悠把菜刀别在裤腰上,手里的桔子抛上落下。 走廊里的灯在频闪。 秦悠带上泳镜,瞅准一晃而过的人影就是一桔子。 魔物闪得飞快,桔子落空滚到嘉宾脚边。 嘉宾颤抖着捡起来,学着秦悠的动作朝那只顾着躲秦悠的魔物砸去。 魔物猛地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洞开的身躯。 秦悠一把冬枣扬过去。 魔物几欲要碎。 秦悠没有收容魔物的法器,只好用装水果的塑料袋给它套上,袋子外面用笔写上符咒。 袋子比较小,只够套魔物一个脑袋。 四只眼睛隔着塑料袋对视,彼此都很无语。 尤浩戈回来得很及时,把他那塑料袋也给魔物套上了。 ~ 看到造型如此奇葩的魔物,白校长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悠简述了下这位的“丰功伟绩”,还问要不要把嘉宾一接到玄易医学院来调养。 白校长把自己的下巴推回原位:“这是从哪惹回来的?” 秦悠表示不知,并找出年前的综艺让白校长自己判断。 白校长紧急召回乐童,由她全权跟进此事。 从办公室里出来,秦悠重重一拍脑门:“签名照!” 她原计划是等比赛结束再去要签名,谁成想比赛没看完她就去了后台,再后来就没见过选手们了。 如今没能成团的选手各回公司,成团选手分成几个小团分头出席活动,她再想拿到所有人的签名得全世界追着人家跑。 秦悠的肩膀垮得像个负重的牛,老牛见了直喷气。 尤浩戈晃晃手机:“签名照不一定非得当面签,寄过来也是可以的。” 秦悠看他屏幕,居然是选手群,所有选手都在。 秦悠:“什么时候建的?” 尤浩戈:“他们比赛结束的时候。” 秦悠:“你怎么混进去的?” 尤浩戈:“小皇拉我进去的。” 秦悠:“他为什么没拉我?” 尤浩戈:“你加他微信了吗?” 秦悠:“……” 签名照不能白要,尤浩戈承诺每人送一张前程似锦符,日后有算命推运需求可以找他。 秦悠:“我怎么没听过前程似锦符?你会画吗?” 尤浩戈:“就是平安符,换个应景的名字,吉利。” 秦悠:“……” ~ 又到农忙时节,秦悠前所未有地忙,不仅要去田间地头赚外快,还要打理自家这一亩三分地。 苏尘从家里带来十几种药草种子,每一种都很珍贵。 而珍贵意味着很难种活。 秦悠划出一块土壤最肥沃的区域专门种药,其余土地继续种蔬菜,自给自足的同时还能换点符咒法器。 尤老师从山里带回来的草药很顽强地挺过冬季,春风一吹,长起老高。 秦悠在它旁边埋下草药种子,盼着能长出一两棵,别全军覆没就好。 给入土的所有种子浇过水,秦悠套上牛车去干活。 村民们对她都相当熟悉,见面先问有没有符咒卖。 秦悠微怔,村庄里的灵异传闻多种多样,村民们习以为常,并不会为此而买符咒。 她问:“出什么事了?” 有村民叹气:“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我们挨着好几家的八卦镜都碎了。” 起初大伙没当回事,以为是谁家熊孩子扔石头砸坏的。 换上新的,第二天又碎了。 秦悠收工时顺路去看,八卦镜碎了一地。 村民说这是他今早刚挂上去的。 秦悠绕着几家人的房子转上一圈,没有明显阴气。 她抽了张问路符,没等她甩就烧了起来。 秦悠吓得将符丢到地上,燃烧中的符纸无风而起,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村民变了脸色,赶紧张罗着买纸钱祭一祭各家先祖,求先人保佑子孙家宅平安。 秦悠没有阻止,每个地方都有自古流传的保命土办法,只要别随意自我发挥,多少都能起到些作用。 就好像那位已经出院回家、日渐恢复健康体态的年轻人。 村民们在各家门口请牌位摆火盆。 秦悠绕到僻静角落,戴上泳镜。 不少孤魂野鬼闻着烟味飘来,蹲在牌位旁边眼巴巴等着捡落到外面的纸钱。 突然,一道碧绿光芒从旁射出,将隔壁那家门上的八卦镜撞碎。 所有人动作一滞,摸不准是老祖宗给的暗示还是有东西来闹了。 秦悠在书上看到过类似情形,她问八卦镜最先碎裂的村民是否有近亲在外地。 村民连忙点头,他们的孩子在其他城市读大学。 秦悠让他们给孩子打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村民急得联系导员,导员又联系孩子宿舍,这才发现整个宿舍的学生都不见了。 秦悠安慰眼泪止不住的村民:“你们孩子身上有从小佩戴的玉器吧?击碎八卦镜的就是玉器,它来向你们示警。” 第162章 学生们的紧绷情绪在进入暗门后得到释放。 “闹鬼的枯井下有机关暗门,这是主角才能拿到的剧本吧。” “我猜前面是诅咒之主的坟墓,它会给我们留下无尽的财富和古早的绝世功法。” 尤浩戈适时给他们泼一瓢冷水:“也可能是砍都砍不完的僵尸妖鬼。” 学生们看看举火机打头的尤老师,再瞧瞧殿后的小秦老板。 “我们什么都不要,放我们回家吧!” 秦悠:“井建在宅院里,谁家宅院下面建墓地,你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原本只是苦中作乐的学生们这时真害怕了:“谁家好人能在井里设暗门啊。” 秦悠:“也许是密室呗。” 深宅大院的密室建在哪都不奇怪。 尤浩戈突然站住。 学生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不走了?” 尤浩戈侧过身,前面是一堵墙。 学生:“这就到头了?看这大小真有可能是密室。” 也有人在这摸那摸:“会不会还有暗门呐?” 墙上还真有东西,是一行黑红扭曲的文字:入井者永困,离之,死。 学生触电般弹开,贴到对面的墙壁上。 秦悠和尤浩戈凑过来看。 秦悠:“好像是血。” 尤浩戈比量着血字的高度:“书写者躺在地上,这应该是他临终留下的死咒。” 学生:“死咒生效意味着留咒人已死,尸体呢?” 秦悠:“你们猜外面那位为什么死了都不敢出去?” 学生互相看看,头发都竖起来了。 上一个死在井里的人被外面那位不信邪地救出去了。 它一定是亲眼目睹了离井尸身的下场,才会认为救它出去是在害它。 比身死更可怕的,就只有魂销了。 学生腿软,顺着墙出溜到地上。 困死在井底就够惨了,死后还得继续坐牢。 尤浩戈对他们的表现有些失望:“还没死呢,能不能先考虑怎么活下去,想死后干嘛。” 大四生和大三生立刻振作起来,重新检查密室和井下的每个角落。 两个大二生也在跟着忙活,可从他们慌乱的神情上看,真把逃生的机遇摆在他们眼前,他们也发现不了。 看来校方肯把在校生放出来锻炼动手能力是飞跃式的进步,哪里不足补哪里。 前提是他们能活着回到学校。 血字年头有点多,秦悠轻轻用指尖一碰直掉渣。 她突发奇想:“咱把这行字抠掉,诅咒会不会就消失了?” 尤浩戈:“……你这想法挺大胆的。” 然后他就把血字给蹭掉了。 秦悠:“……” 尸体仍躺在那,一副“我就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的阴笑。 秦悠举着鞋底走过去。 尸体立马笑不出来了。 秦悠用鞋底拍它脑袋旁边的地面:“诅咒还在不在了?” 尸体看似很想点头,没敢。 秦悠自我检讨一番,冲尸体温和微笑。 尸体快吓抽了。 秦悠抓过攀爬绳就往尸体上捆。 尸体依旧没动,上回被他借嘴说话的学生二度倒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没一会儿学生又坐起来了。 学生有点懵,尸体比他还懵。 秦悠和尤浩戈却是眼前一亮。 尸体对井下人的掌控力在减弱,说明诅咒加持在它身上的力量在消失。 尤浩戈搓搓手,很想以身试险先爬出去看看会不会死。 他刚握住攀爬绳,那具尸首霍地立了起来,怪声怪气狂笑:“老子自由了哈哈哈。” 秦悠一棺材钉给它撂躺下了。 保险起见,秦悠和尤浩戈先将尸体吊出去,由唐老师仔细检查确认诅咒全部消失,他们再上去。 几人灰头土脸从废井里爬出来,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秦悠被新鲜空气呛了气管,咳得眼圈发红。 唐老师给学生挨个号脉,被困有点久,又渴又饿有点虚脱。 尤浩戈推开唐老师要给他把脉的手,翻身坐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唐老师微微皱眉:“怎么说?” 尤浩戈:“大家在梦里得到的诅咒是它亲口说出来的,也就是说血字死咒之外还有一重诅咒。” 学生的脸全都白了。 尤浩戈:“不过它自身都难保了,下了诅咒也没法实现。” 被钉后又一动不能动的尸体瞪着大眼珠子,呼呼吹气。 唐老师赶紧将人带回玄易,由专供咒术的老师为大伙检查。 从出差地连夜赶回来的咒术老师说:“你们在井底看到的那行血字属于字咒一类,写下即为诅咒,能发挥多少威力要看留下诅咒的人死时有多大怨气。上一个死者在你们梦中说出的诅咒属于言咒一类,别管它有多重怨气都被上一个诅咒所束缚,发挥不出威力。” 现在原诅咒消失,言咒便会生效。 咒术老师一面给学生解咒一面对尤浩戈说:“你也是真厉害,居然敢抹掉血字。你知不知道上一个不信邪抹掉血字的人死得有多惨?” 尤浩戈耸肩:“诅咒说到底就是拼谁狠,中咒者心生恐惧,气势上便输了一筹,再想扳回局面几乎不可能。我知道井下有诅咒还敢下去,气势压它一头,是它怕我而不是我怕它。再说它自己都身死魂销了,残留那点怨气又能支撑多久。” 咒术老师咂咂嘴,倒也认可他这套歪理。 诅咒的可怕之处在于一个传一个,就好像秦悠经历过的血之诅咒,最初只是一个没什么威慑力的玩笑,经手的人多了就成了真能要命的诅咒。 一个人的气势再强命再硬,也抵不过许许多多人叠加而成的怨念。 井下诅咒受地形限制,传播人数有限,其中很多人可能是心怀善念入井救人捞尸却惨遭横祸。 即使他们曾留下更厉害的诅咒,也随着他们的尸体被捞出而烟消云散了。 秦悠听得有些伤感,血之诅咒吸收了所有经手人的恶念,他们将血字卡片传递出去的本质是恶行。 恶行实属被逼无奈下的保命之举,勉强可以理解。 恶念却早就生根在他们的心底,借由“无奈的恶行”彻底爆发。 而井下一连串的诅咒大多都作用在善念善行的人身上,无论是否留下新的诅咒,他们都是无辜者。 秦悠悄悄问尤浩戈:“那些被捞出井的尸体没救了吗?” 尤浩戈不置可否。出井的尸首是何下场只有井下唯一的尸体知晓,就算当真身死魂销到连块骨头都没能留下来,也切不断老天留给善良之人的一丝生机。 生机尚在,一切皆有可能。 咒术老师为秦悠检查:“你没中诅咒啊。” 秦悠:“啊,我没给它说话的机会。” 咒术老师噎了半晌,缓缓竖起大拇指。 ~ 秦悠近来收垃圾会选在夜里,一是怕白天拖着棺材到处跑吓到路人,二是她实在不想再看到灵车了。 自打上次照了个面,她每次去收垃圾都能遇上那辆挂黑花的漂移灵车。 有一回灵车从她身后的巷子里窜出来,险些跟棺材撞上。 秦悠觉得再这么下去准保出事,她躲还不行么。 灵车定时定点上下班,夜间不上路。 秦悠披星戴月收垃圾,心情还算不错。 难得闲暇来陪她的苏尘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小秦姐姐你打算以后都半夜出来吗?冬天很冷的。” 秦悠没想那么长远,她把收垃圾的活儿赶在夜里还有另一重打算:她要在冬天来临之前盖好新房。 没有工人愿意去垃圾山作业,秦悠只能自己动手,盖房要选光线好的白天,她得先习惯夜里来收垃圾的生活节奏。 苏尘轻轻松松将那个超级沉的垃圾桶扣在棺材里:“咦,这是什么?” 秦悠一瞧,维持着垃圾桶形状的垃圾中间有个跟垃圾桶差不多粗的东西,表面脏得看不出本色。 苏尘用木棍戳戳:“硬的。” 秦悠扒开上面的垃圾,用破抹布擦擦,原来是个超大号的花盆。 苏尘皱皱鼻子:“这么大的花盆连土一块丢进垃圾桶,劲儿够大的。” 秦悠也觉得离谱,花盆完好无损,成色也好,放到旧物市场轻松出手。 不敢拿去卖说明这里头有事。 她用手戳戳花盆里干燥到裂缝的土:“这里头不会埋了个死人吧?” 苏尘被她说得打个冷战:“小秦姐姐别吓唬我,这花盆再大也埋不下人,分量也不对呀。” 秦悠:“要是四分之一或者八分之一呢?” 苏尘搓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小秦姐姐以后还是别夜里出来了。” 秦悠:“没事,我不怕。” 苏尘:“我怕撞见你的人害怕。” 秦悠:“……”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花盆里的土抠出来全部怼碎查看,没有尸首也没有骨灰。 二人长出口气,将这一地灰土装回花盆运回垃圾山。 第163章 秦悠这儿种什么都在菜园子里,只有农忙时村民送的花种还剩下一点。 她将花盆里的土倒进菜园,再从菜园取湿润的土放到花盆里,精心种上花种。 担心花盆装不下太多,她把余下的花种全撒到菜园边上。 几天后,菜园外长出一圈绿油油的小花苗。 再看花盆,光秃秃连根草都没有。 秦悠也没在意,照常整理着垃圾山的边角料。 新挖开的一块污泥里有好几张报废符纸,黄纸朱砂,可惜纸面湿皱缩水,怎么都展不平。 秦悠破罐子破摔将这些符纸浸水,待纸张舒展洗净再用小夹子挂到晾衣绳上阴干。 一场春雨过后,菜园子里的植物们长疯了。 花盆仍是光秃秃一片。 秦悠不信邪地从菜园里挖了几棵带根的杂草种到花盆里,没过俩小时,草全枯死了。 秦悠有点明白这么好个花盆为什么会被丢进垃圾桶了。 ~ 盖砖房不同于平地架木板,要打好地基。 秦悠没有这方面经验,正巧先前地基被动手脚那小伙家要扒房重建,秦悠决定前去参观学习。 才盖一年的房扒开的砖都是新的,还能用,可年轻人家觉得晦气,统统丢掉换新的。 秦悠经年轻人一家同意,于月黑风高夜开着她的棺材斗小破车去把所有废弃建材拉走。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这次年轻人家打地基格外谨慎。 邻居们也都适度避嫌,在房子盖起来之前不往人家院子里走。 秦悠白天来学习兼帮忙打下手,棺材斗被她卸在村子外的犄角旮旯里,晚上回去可以顺路收垃圾。 尤浩戈也来看过一次,确保新房风水没问题。 春季雨多,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暴雨倾盆。 秦悠被淋过两次之后记住了出门带雨衣,而她收回来的垃圾里,破雨伞破雨衣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她把还能修补的全部挑出来,实在修不了的就拆成防雨布盖到她又要漏雨的木板房顶上。 有一把大号黑雨伞的伞柄断了,伞面还是好好的,秦悠从棺材板上锯下一条木头打磨成圆柱体替换掉坏伞柄,这又是一把能够遮风避雨的好雨伞。 于是这把雨伞成了秦悠开车出门时的常备雨具,雨衣淋一身湿再往车里钻实在不大方便。 秦悠这天夜里刚出门就下起了大雨,破车驶出小树林,棺材斗就被雨水灌满了。 她只好返回垃圾山,倒掉水后在棺材上盖一层塑料布再出发。 垃圾桶里同样积了不少水,沉得搬不动。 秦悠把垃圾倒在地上,再用铁锹铲到棺材里,一个区域全收完,捂着雨衣的秦悠浑身是汗,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她脱掉雨衣钻回车里歇了一阵,正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一辆白色面包车从斜对面的街上拐过来。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 面包车前面挂着大大的黑花,灵车半夜加班了? 灵车冒着大雨在破车旁边驶过去。 秦悠向灵车驾驶室望了一眼,没看到人。 秦悠急忙收回目光,心跳瞬间飚速。 后视镜里的灵车渐渐远去,秦悠僵硬地挪挪屁股,长长舒一口气。 肯定是看花眼了,灵车有人定期清理,不会出问题的。 转过天来,秦悠赶早去把其他垃圾收完,再去一所高校送外卖。 一进校园,她就听见学生们议论纷纷,说是学校昨晚闹鬼了。 雨夜里的恐怖传说总是格外多,这次的版本是有人夜里睡不着,看到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凭空出现一把大黑伞。 伞在缓慢移动,就像有人撑着它一样,可目击者没有看到伞下的腿脚。 正打着那把修补好的大黑雨伞的秦悠:“……” 这则闹鬼消息传播得很广,秦悠发现每个经过她的学生都会多看两眼,有人隔老远就绕道走。 秦悠自觉站到不碍事的角落里。 这下看她的人更多了。 买符纸的学生再三确认后带着点雀跃跑到她跟前,盯着大黑伞看了又看。 秦悠见对方没打伞便抬高雨伞。 对方一点没犹豫,立马钻了进来。 一阵风裹挟雨滴迎面吹来。 秦悠倾斜雨伞遮挡。 举着伞迎着风的学生们只瞧见墙角大黑伞下四条腿,新长出来的野草挡住脚踝以下,跟没有似的,吓得呜嗷乱叫。 缩在伞里的学生两眼放光:“看来我要成为灵异传闻的核心了。” 秦悠并不像过分惹眼:“要不我们蹲下?” 俩人往地下一蹲,路过的人看不见伞下有人,纷纷凑上来狂戳伞面。 秦悠担心伞被戳坏了就动了动。 学生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秦悠原本对这类校园恐怖传闻没什么兴趣,这时也忍不住打听细节。 学生说:“本来是个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前几天夜里雨那么大,隔着宿舍窗户看不清楚很正常,谁都没想到后来真出事了。” 那晚看到伞的学生大半夜不知怎么从锁了门的宿舍楼里出来,在校园里撑着一把黑伞散步。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成了接力第二人。 学生:“保安巡夜撞见过一次,愣是被吓跑了,他说他看到的撑伞人脚没沾地。” 幸好出现在这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所以学生们对黑伞传闻既害怕又好奇,个别胆子大的会在雨夜趴窗户上等黑伞出现,就想体验一把自己是怎么脚不沾地的。 秦悠:“你不会就是趴窗户的人吧?” 对方讪讪一笑,没有否认。 秦悠:“……” 看对方生怕她抢似的吧符纸塞到衣兜里,秦悠好心提醒他:“我卖的都是最基础的符咒,遇到小鬼勉强能保命,遇到厉害的鬼一点用都没有。” 学生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就是想给自己加个保障。” 秦悠从来不劝一心作死的人,抬伞让学生走了。 雨停了,秦悠收伞去吃食堂。 学生们都在讨论黑伞,想亲身体验的不在少数。 秦悠听了一阵觉得大伙都是在过嘴瘾,稍稍安心了些。 学生陆续吃完离开,秦悠摸摸肚子,好像没吃饱。 她挨个窗口转一圈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然后她就遇到了同样在看剩菜的苏尘。 秦悠猜得到苏尘来干嘛,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她不想管的闲事是不得不管了。 苏尘兴高采烈抱住她:“小秦姐姐你也来啦!” 秦悠很想解释一句“我来不是为那黑伞”,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苏尘趴在她耳朵上小声说:“雨夜黑伞你听说了吧?我刚才跟校方对接时听说黑伞出现在校门口的墙边上,会动,有四条腿。” 秦悠:“……” 苏尘:“好想亲眼看一看呀。” 秦悠拉着她到角落里,撑开黑伞往头上一挡,示意苏尘看窗玻璃上的她俩。 苏尘:“……” 秦悠收起黑伞,端起餐盘继续找菜。 苏尘追上她:“雨夜在学校转悠的肯定不是你,你打听到是什么东西了吗?” 秦悠把听来的照实说了,着重强调了买她符纸的学生想亲身体验。 苏尘握拳:“那咱们就赶在他体验之前将黑伞抓起来,今晚有大雨,黑伞必定会出现。” 秦悠看看自己那把黑伞,嗯,明天起校园里的黑伞传说要更新两把版本了。 ~ 夜来风雨大作,秦悠和苏尘穿着雨衣顶着大黑伞猫在角落里,紧盯黑伞经常出没的区域。 秦悠思索再三还是给买她符纸的学生发了信息:体验黑伞的人有很多,你要不要当唯一配合玄易老师抓黑伞的大英雄? 学生发来一连串叹号。 秦悠交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宿舍视野更好,又有不少学生在等黑伞出现,学生间会互通消息,比她俩干等要有效率。 学生一口答应下来,很快他就回复:我看到黑伞出现在对面楼间阴影里! 秦悠:那是我的伞。 学生:…… 秦悠:隔这么远你怎么看见的? 学生:我有望远镜。 秦悠:…… 苏尘给两手冰凉的秦悠贴上暖宝宝。 秦悠:“别都给我,你也贴两个。” 苏尘:“我哪用得上这玩意。” 她握了握秦悠的手。 秦悠发现她的手像小火炉。 苏尘从保温壶里倒了热水给秦悠暖手。 秦悠捧着小杯子还是瑟瑟发抖。 苏尘:“我先送你回去吧,这么熬一宿会生病的。” 秦悠摇头。 苏尘:“你不用担心我,跟我以前出过的任务比,这次环境算好的了。” 秦悠依旧摇头。 苏尘不敢敲晕秦悠硬送回去,只好环住她给她加点温度。 临近午夜,风雨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响亮。 秦悠揉揉犯困的眼睛,轻轻推苏尘:“那是不是黑伞?” 正在观察另一个方向的苏尘望过去,立刻跳了起来:“是。” 黑伞像是飘在半空,细密的雨帘犹如牵引木偶的提线。 秦悠收起伞,跟苏尘贴着墙慢慢向那黑伞靠近。 离得近了,眼力好的苏尘看到伞下并非空空,有个人正在撑伞行走。 细看会发现那人的脚没有落地,因为淤积的水面没有踩踏的涟漪。 秦悠在这无星无月无灯的雨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可她觉得撑伞那人走路的姿势有点眼熟。 秦悠给学生发信息。 学生没有回。 秦悠的手捏成了拳头,那学生居然隐瞒实情,他已经见过黑伞了。 苏尘轻手轻脚绕到伞后,结印落在黑伞上。 第164章 学生重重一摔,脸上沾了冰凉的雨水,悠悠转醒。 秦悠没扶他。 他又出溜到冰冷的雨水里,“嗷”一嗓子。 他挣扎着爬起来,惶恐中隐隐透着兴奋,看到秦悠,两眼闪闪放光:“我是不是被黑伞选中了?” 秦悠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盯着他。 学生摸摸后颈,尴尬地扯扯嘴角。 苏尘走过来,冷声道:“你认为被黑伞选中是好事呗。” 学生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一哆嗦:“我,我就是好奇。” 苏尘“哼”了声:“为了好奇少活十年也无所谓?” 学生当即愣住。 秦悠也怔了一下,什么都没有问。 苏尘跟校方联系,要求校方天亮后将所有被黑伞选中的学生召集起来,如果有人故意隐瞒不来,后果自负。 学生听着苏尘跟校方打电话的严肃语气,彻底吓傻了。 秦悠和苏尘把他送回宿舍楼。 学生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憋得眼圈通红。 秦悠和苏尘谁都没有安慰,与前几个被动牵扯进来的学生不同,他是自找的。 坐进车里,秦悠才问苏尘怎么回事。 苏尘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那把黑伞在吸人的生气,被伞选中的学生没出事是因为他们还年轻。” 秦悠下意识瞄一眼自己的黑伞。 苏尘:“伞是死物,即便成精也用不着吸活人的生气。这是有人在幕后操控,目的应该是要补给别人。” 是活人就有生气,生气充足的人便是那盛开最娇艳的花,常开不败。 生气不足,花会蔫,也许花期比盛开的花还久,却永远迎不来盛放。 苏尘:“高校里全是青春洋溢生气十足的学生,抽走他们一点生气不会有任何影响。” 秦悠:“不是说会减寿十年?” 苏尘:“我吓唬他呢,没这么严重。只要别把生气全吸走,人不会有大事。只不过他原来可能是开得最好的那朵花,以后就不是了,体质也会变弱。” 秦悠稍稍安心了一点。 苏尘说召集涉事学生鬼就是想要看看他们各自被吸走了多少生气,不严重的可以不用管,若是被吸太多就得带回玄易,由医学院看要怎么调养。 秦悠把苏尘送回家。 苏尘说明天起早去高校,要留秦悠过夜。 秦悠看看时间,回到垃圾山还要烧水洗澡,忙完天都亮了,便同意了。 苏尘嘿嘿坏笑:“小秦姐姐要不要跟我睡一张床呀。” 秦悠果断将她关在浴室门外,惹得苏尘不停挠门。 ~ 涉事学生远比秦悠预料中要多,有些是已经举着伞在校园里溜达过的,有些是曾看见黑伞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半夜出门的。 苏尘一一为他们检查,万幸都只被抽走了一点点,以他们的年纪并不会有不良影响。 昨晚那学生看样子快被吓死了,秦悠给了他一颗糖,说是能补回寿命的玄易灵药。 学生赶忙吞下,连连道谢,还不忘问多少钱。 秦悠摆手。不收费这只是忽悠人的小把戏,收费那就成诈骗了。 从学校出来,苏尘舒展筋骨,长长吐出口气:“小秦姐姐我觉得你应该去玄易挂个出外勤的职,这样你每次都能领到一笔外勤补助。你看你隔三差五就碰上这类事,到头来全是打白工,多亏呀。” 秦悠摸摸鼻子:“也不算打白工吧。” 尤老师可没少替她坑玄易,她要是真去玄易挂职,以后就不好意思坑太狠了。 苏尘皱皱鼻子:“也是,你挂了职会被玄易当牲口用,还是算了吧。” 秦悠哭笑不得,小妮子入职一年就有了这种体会,可见玄易对老师的压榨是真的狠。 不过玄易再怎么会支使人也总有他们支不动的人。 尤浩戈推掉所有出差任务,领着他教课的班级在池塘里练游泳。 从鬼校区赶回来开会的李老师瞧见了:“你这是想顶我的科目啊。” 尤浩戈:“我可顶不了你,我在教他们摸鱼。” 李老师眼见着一个学生双手掐着一条大肥鱼扔到岸上:“真摸鱼啊?” 尤浩戈:“对啊就是字面意思,你以为呢?” 李老师:“……” 秦悠来收垃圾的时候,池塘边上已经摆了几十条大鱼。 尤浩戈热情朝她招手。 秦悠有点惊讶:“野生鱼长这么大?” 尤浩戈:“鱼确实是在池塘里野生的,可鱼苗是我撒的。” 秦悠:“……” 尤浩戈向围过来的老师们兜售活鱼。 老师们都很给面子,一人拎一条走了。 尤浩戈将剩下的几条穿起来给了秦悠。 秦悠表示:“我住河边,想吃鱼有的是。” 尤浩戈扬高调门:“小秦同学请辛苦捞鱼的同学们吃鱼!” 泡在池塘里玩撒花的同学们集体鼓掌欢呼。 秦悠:“……” 饱餐过后,尤浩戈将卖鱼的钱全包了红包发给学生。 学生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半点没有水下摸了两小时鱼的疲累。 尤浩戈说这是因为池塘里的鱼长势良好,徒手几乎抓不到也抓不住,学生们为了抓鱼会下意识凝聚灵力。 这既锻炼了学生们潜意识状态下运行灵力的能力,又能借由灵力消除体力消耗的疲惫。 尤浩戈:“他们都是入学后才开始正式修炼,对灵力的认知太抽象,平时不多运用,生死攸关之际也想不起来用。这种情况下放他们出去锻炼实战,还是挺危险的。” 秦悠深有所感,井里那次若非电话能打出去,玄易都不知道四个学生死在哪了。 尤老师今天的课时全部结束,乐颠颠坐上牛车跟秦悠去垃圾山。 秦悠的新房规划好了建筑位置,尤浩戈帮她打地基。 休息时尤浩戈瞧见了那个放在角落的大花盆:“这也是捡回来的?” 秦悠“嗯”了声:“种啥啥不活。” 尤浩戈摸摸花盆,笑了:“这花盆跟木料是差不多的原理,木料可以打成家具也可以打成棺材,棺材再精美也没人拿它当大衣柜用,呃,你除外。” 秦悠:“……” 尤浩戈:“花盆种死的花草太多,自然就成了植物的棺材,再种不了活物。” 秦悠:“那这花盆是废了吗?” 尤浩戈:“也不算废了,你想想棺材除了装尸体和烧火还有什么用?” 秦悠看看自家摞成山的棺材,若有所悟。 盖房是个体力和技术兼具的活儿。 秦悠和尤浩戈两个门外汉忙活半天,相当于在地面上挠了个痒痒。 尤浩戈抹一把脑门上的汗:“此刻需要几个冤大头凭空出现。” 他的话音未落,章老师御剑而来。 尤浩戈笑眯眯向他招手:“你好呀冤大头。” 第165章 御剑从未失手的章老师脚下一软,连人带剑摔进尤浩戈刚挖的土坑里。 尤浩戈单手扶铁锹:“你把我挖了一天的坑给砸平了,罚你在这挖一天。” 章老师:“还挖一天呢,我没摔死就算命大了。哎呦呦摔这一下可真疼,以前看你天天摔还以为没啥事呢。” 尤浩戈铲一锹土扬他身上:“既然摔废了,就地埋了吧,以后就指望你镇宅了。” 章老师:“别介啊,活埋那是镇阴宅的,你这不是咒小秦老板么。” 尤浩戈举起铁锹:“那就拍死再埋。” 章老师哪都不疼了,手脚并用爬出土坑,还不忘捞一把自己的宝剑。 秦悠搬来一把藤椅让灰头土脸的章老师躺下缓缓。 章老师一躺下就不舍得起来了:“这东西舒服啊,卖我呗。” 尤浩戈不高兴了:“卖你以后我躺哪?” 章老师:“……” 尤浩戈:“还是你想要小秦同学站旁边看?” 章老师半身不遂似的坐起来,可怜巴巴到旁边蹲着去了。 秦悠让他回来躺着,再问问他来干嘛。 章老师胆战心惊挪回来:“我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 尤浩戈:“不帮。” 秦悠:“给钱的话可以考虑。” 章老师:“……” 眼见俩人各拿锹镐去挖地基了,章老师立马掏出钱包。 秦悠分了一半给尤浩戈,看得章老师直瞪眼:“这活儿本来是学校要派给老尤的,你没接才落到我头上,到头来还得我花钱雇你?” 尤浩戈看傻子似的看他:“你出差花钱不会找玄易报销吗?” 章老师肉眼可见地悔青了肠子。 ~ 派给章老师的任务不难,但是很繁琐。 章老师拿出一张图纸交给秦悠:“这个法器叫捕魂网,用来捕获一些游魂野鬼。城郊那边有个村子前两年迁走了,现在要重建回迁。咱得在人家动工前将住在那的鬼魂们一网捞走,给它们换个地方安居乐业。” 秦悠展开图纸,怎么看都觉得这上面画的是她家渔网。 章老师:“你看这里的打结方式,这种是由符咒演变来的打结手法,还有这里得刻上符文,很麻烦很考验手艺。我是真的做不来,制器系那边也没空给我做这么费事的东西。” 秦悠把渔网往他手里一塞:“功能一样的,凑合用吧。” 章老师:“功能一样不行啊,你这太小了,那可是一村子的孤魂野鬼。” 秦悠把章老师带来的原材料往地上一铺,叫来蜘蛛,给它讲解图纸细节。 蜘蛛八只大眼泡闪闪亮,八只爪爪飞快地编织起来。 章老师:“……” 秦悠:“你说要几张吧?” 章老师咽咽口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 蜘蛛作为织网专业户,爪速比秦悠手速快多了。半天下来,一张天罗地网似的繁复大网就成了。 章老师挨个网眼检查细节,像在鸡蛋里挑骨头。 蜘蛛支棱着爪爪在旁边瞪他,敢说一个不好它就要上去咬人了。 速成捕魂网没有半点毛病,章老师爽快付钱,附赠蜘蛛两罐从炼丹系那搞来的极品蜂蜜。 蜘蛛举着大罐罐爬回自己的棺材。 其他几只眼巴巴围着棺材,馋得直流口水。 秦悠只好自费买了几罐普通的,每只发一罐,再补给蜘蛛两罐。 搞定家里这几个,秦悠和尤浩戈热情邀请章老师坐上小破车。 章老师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这破车你们也敢开上街?” 破车不高兴地颠啊颠。 章老师的脑袋在车顶上撞啊撞,系上安全带都拴不住他。 村子的地理位置不算太偏,但出入的路很难走,这是村民搬迁的主要原因。 这下不光章老师撞头,秦悠和尤老师也是一脑袋包。 破车很给力地没有掉车轮掉车门,到站后车前盖弹开呼呼冒黑烟。 章老师第一个跳下车,实力诠释劫后余生。 书上说捕魂网要在正午时分放置,这样才能尽可能多地捕捉到徘徊在本地的鬼魂。 可这会儿天快黑了,三人无奈只得找了间空房暂住一晚。 秦悠很有经验地带了几床破被,总算不用靠墙挨冻了。 破屋里有床,不过一个屋里就一张床,仨人都想睡床只能分开住。 章老师瞅瞅墙角,裹紧了被子:“我跟小秦老板住一间吧。” 尤浩戈揪着他后脖领子把人拎到隔壁院子去了。 离老远,秦悠还能听到章老师的叫喊:“怎么能把小秦老板一个人放在闹鬼的屋子里呢。” 以及尤浩戈的那句:“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秦悠不是第一次跟鬼同屋,孤魂野鬼通常不会害人,她插了一把香烛在墙角便去睡了。 夜里,冷风呼啸而至,吹得木门咣当直响。 秦悠极不情愿撩开一只眼皮,大股白气正从门口涌入。 饶是见多了鬼,秦悠还是被这场面吓得坐了起来。 洞开的房门之外只见白气不见鬼影,秦悠坐等了一会儿,白气只是铺满了地面,跟木床齐平后就不再上涨了。 秦悠很想不管不顾继续睡,可门外的风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这么睡一宿非中风不可。 她只得探一只脚进白气里找鞋。 关门时她向外面望了一眼,整个院子,应该说整个村子都被白气覆盖。 有点像仙境。 秦悠伸着脖子看半天也没看到仙子跳舞,不禁有点失望。 她正要关门,一条影子向隔壁院落蹿了过去。 隔壁院住的是尤浩戈。 秦悠赶忙出来,一脚刚踏出院子,一只惨白的手从白气中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腿。 秦悠一巴掌拍开那只堪比冰块的手,更多的手又伸了出来。 它们如同落水之人,而秦悠是它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悠猛地睁开眼,狠狠打了两个寒颤。 原来是梦。 她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去包里找水喝。 没有锁的木门缓缓打开,大股白气涌进来。 秦悠看看手机,没信号。 她背上大包,抽出镰刀出了院子,却没有手来抓她。 秦悠搔搔后脑勺,梦跟现实不一样呐? 隔壁传来打斗声。 秦悠立即赶过去。 尤浩戈正挥舞着超大号镰刀在白气里划拉着。 秦悠:“怎么了?” 尤浩戈:“章老师被一堆手拉下去了。” 秦悠:“……” 白气只盖到她的小腿,秦悠无法想象章老师那么大个子被拉到哪去了。 她挥舞镰刀加入营救战团,第一刀下去就感觉到砍中了什么东西。 章老师的声音从白气之下传出来:“你俩小心点,别把我给咔嚓了。” 秦悠拔掉刀头,用驱鬼手杖继续划拉。 尤浩戈还是用大镰刀,每一下都像是能给章老师来个“一刀两断”。 章老师的声音听上去还算镇定:“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不?这叫捕人阵,跟捕魂网的功能差不多。看来驻扎在这里的孤魂野鬼早有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秦悠:“捕人阵有生命危险不?” 章老师:“那倒是没有,但是被网住之后会被它们扔到哪去就不好说了。” 尤浩戈一镰刀将白气豁开一道裂口,很快又有新的白气补充进来。 章老师叹气:“老尤你别费劲了,子时阴气最重,鬼魂数量又多,你划一刀它们能补十层。” 秦悠从包里摸出一沓纸钱,点燃后丢到白气里。 白气霎时矮了下去,片刻后又暴涨回来。 秦悠:“这个家你们不想搬也得搬,要不你们自己选个合适的地方迁过去,咱们和平解决谁都别动手。” 白气出现片刻凝滞。 章老师的脑袋从白气里露出来:“呼,憋死我了。” 一句话才说完,他又被拖下去了。 尤浩戈也停了手,拄着镰刀面沉似水:“你们要什么条件,可以说说看。” 乱糟糟的嗡嗡声夹带灵异音效,暴击效果堪比炸了窝的马蜂。 秦悠搓搓耳朵,大吼一嗓子:“一个一个说!” 鬼们:“……” 好半天,一条鬼影从白气中浮现出来:“我们在这里住久了有感情,不想搬家。” 秦悠:“这个没得商量,换一个。” 这个鬼影缩回白气,换了一个出来:“我们想住新房。”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能做主的人被你们抓起来了。” 于是章老师再次冒出头来:“住新房不是不行,但肯定达不到这个村子的规模。” 鬼影又缩回去,似在跟同伴商量。 其实它们的诉求很简单,大伙集体搬迁,住新房,没人来打扰它们。 章老师有些为难,每个城市都有荒废的村落,再不济寻个深山老林盖几间房也不是不行。 问题在于是否有人去打扰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尤老师负责那片老坟地那么偏,不也有郊游的学生误打误撞去了么。 鬼们又是一阵商量,最终决定再退一步:如果有人不小心闯入它们的新地盘,它们可以假装没看见放他们离开,条件是要给它们烧多多的纸钱元宝,再人手一部手机。 秦悠眉梢挑得老高,有手机早晚会追星,追星早晚得成她客户,是客户就是她的人脉! 她故作淡定地说:“我可以分担一部分纸钱。” 尤浩戈:“那我负责一部分元宝。” 章老师:“……你们先给我放点手机信号,我问问领导。” 第166章 章老师御剑风风火火回了玄易,秦悠和尤浩戈蹲在荒村村头相顾无语。 秦悠问破车:“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破车敞着车前盖,喷不完的黑气就是它的回答。 无奈,二人只得放弃御剑,继续乘车返程,脑袋上的包更多了。 回到垃圾山的秦悠对盖房子的热情彻底归零,往土炕上一趴只想摆烂。 可这只是奢望,她又好些天没去收垃圾了。 小破车出差一趟更破了,秦悠想给它送去修修,小破车却表示给它加满油它能自己修。 秦悠把它留在家里休息,套上牛车直奔重症医院,刚到门口就碰上了灵车。 灵车在这里出现的频率一直很高。 秦悠看到司机下车帮院方和家属搬抬逝者遗体,提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绕到后面去收垃圾。 今天的垃圾格外多,秦悠先挑能要的规整到车上,余下的待会再来一趟全部拉去焚毁。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垃圾里头竟然有个骨灰盒。 黑漆木质的盒盖上有很均匀的褪色,像是被人长时间抚摸过。 秦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探手掀开盖子。 里面是空的。 秦悠长出口气,拉了张破被垫在地上坐会儿。 骨灰盒外面粘了其他垃圾的污渍,轻轻一擦就掉。内里很干净,不难想象抚摸盒盖的人曾拿它当宝贝。 如今它出现在这里,必定是那个人不能再照顾它了。 望一眼呼啸着而开走的灵车,秦悠心里怪难受的。 她把骨灰盒擦干净放到牛车上,木料这么好的盒子焚烧太可惜,拿回家装点杂物挺好的。 牛车的速度总归比小破车要慢得多,原本半天能干完的活愣是忙到了傍晚。 所有区域的垃圾收完,秦悠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她往板车上一躺,老牛熟门熟路溜达去玄易的食堂要饭。 食堂阿姨照例装出一大兜菜叶,还往里放了几样水果。 秦悠很好奇:“食堂也卖水果了?” 阿姨笑着说:“不是。这不是天热了么,大厨看学生们胃口不太好,想开发几样炸裂的新菜。” 秦悠看一眼老牛啃得欢快的半个西瓜,忽然对今晚的伙食充满了担忧。 事实证明大厨偶尔的灵光乍现确实拯救了学生们的食欲,学生们争先恐后涌入传统菜系窗口,动作慢一点连菜汤都抢不着。 秦悠端着饭盆眼巴巴站在这群饿狼后头,根本挤不进去,轮到她的时候就只剩个空盆了 同样来晚的苏尘比她还惨,大号饭盆只装了个底儿,没饭了。 包子倒是还有不少,可水果馅的包子她实在提不起勇气去尝试。 二人互投同情的目光,苏尘仗着身高优势隔老远瞄了一眼大厨亲自售卖但几乎没人买的新菜系。 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苏尘:“我觉得那玩意吃完会出人命。” 秦悠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俩又不是不能出校,不在食堂吃还不行么。 无视大厨要给在场每个人免费打一勺新菜的呐喊,秦悠和苏尘逃亡似的奔出食堂。 然后她们就遇见了正跟老牛抢水果吃的尤浩戈。 秦悠赶紧把老牛抬起来的蹄子给按到地面上。 老牛瞪着大眼珠子,恨不能把尤老师当水果给啃了。 苏尘鼓鼓腮帮子:“尤老师你至于么。” 尤浩戈很哀怨:“你去看看后厨有多少水果存量。” 苏尘探头去后厨瞅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浩戈重重叹气:“大厨这是要整死我们呐。” 苏尘也叹气:“他直接卖水果不好么额,干嘛费劲多加工一道呢。” 秦悠看看老牛口粮袋里又多出来几个挺新鲜的水果就猜得到存货有多少了。 尤浩戈求救似的看向秦悠:“你菜园子里的青菜能吃了吧?” 秦悠:“能吃是能吃,可这么晚了……” 尤浩戈:“明天你来学校卖饭包好不好?” 秦悠一怔。 苏尘的眼睛也亮了:“小秦姐姐来卖饭包的话我就不用每顿吃那么多了,让学生们吃点带灵气的食材也有助于他们修行。” 尤浩戈:“师生都是校方全餐补,你定价高点,比卖蔬菜赚钱。” 苏尘连连点头:“对对,学校的钱不坑白不坑!” 秦悠:“……学校有你们真是,嗯。” 食堂职工们对秦悠都很照顾,秦悠不好意思抢他们生意。 她想再考虑几天,没想到大厨出来催她明天就开卖。 大厨挽起袖子,五大三粗那样特像要跟人干仗,可他那兴奋的神情又不太像。 “无敌太寂寞了,欢迎你来跟我竞争,我会努力研发新菜品招揽更多师生的,握拳!” 秦悠:“……” 大厨:“最后俩字你就当没听见。” 秦悠:“……” 其他厨师也很欢迎秦悠来卖饭,玄易给他们的待遇好得很,多个人卖饭意味着他们可以多偷点懒,少炒一锅是一锅。 秦悠的心呐,哇凉哇凉的。 大厨斗志满满,其他厨师只想偷懒,以后食堂还有能吃的菜么。 ~ 第二天刚亮天,尤浩戈就扛着一袋大米御剑而来。 秦悠看着尤老师从天而降,好悬没被那几十斤重的米袋子压冒泡了。 秦悠把仅剩一口气的尤老师解救出来。 尤浩戈顽强地爬到灶台旁边,用这一口气撑着给秦悠添柴:“多焖点饭,我门中午能不能吃上饱饭全靠你了,你是整个玄易仅存的口粮!” 秦悠瞬间亚历山大,同时脖子后面嗖嗖冒凉气。 大厨早早在食堂门口给秦悠支了个小摊。 苏尘打从昨晚就在各个群里打广告,号召还没有买过小秦老板独家灵力蔬菜的老师们一定要来尝尝。 学生们有兴趣也可以试试看,灵力蔬菜可不是哪都能买到的。 秦悠赶着牛车刚到位,小摊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学生们对小秦老板向来支持,特别是曾跟秦悠一块练过体能的小土豆们,你三个我五个买完一轮,秦悠的备货就见底了。 帮着忙活的尤浩戈和苏尘赶紧给自己卷了两个,不然又要没饭吃了。 老师们不好意思跟学生们抢,轮到他们的时候就只剩空盆底了。 有老师看到旁边放了个包好的:“我要那个。” 尤浩戈藏到身后:“这是小秦同学的午饭,你好意思吃么。” 老师:“……” 其他老师很无所谓地进食堂转了一圈,又灰溜溜出来:“小秦老板我们能预定明天的饭包不?” 大厨抡着炒勺追出来:“跑那么快干嘛,今天可都是新菜,我多给你们打点!” 眼见饭包无望的老师们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都快。 第167章 卖了一天饭包,秦悠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玩意比卖符咒还赚钱呐。 转过天来,秦悠改换思路,所有配菜实行自助制。 她只管收钱时发菜叶子,大伙想吃什么自己卷,她清闲,买饭的人也能节约排队时间。 这下帮人带饭的人忙不开了,本来就卷不起来,后头排队的人一催恨不能当场先把自己那份吃了。 秦悠把带饭的人安排到一条长队里,让只买自己口粮的人能快速结账走人。 几天下来,师生们熟练掌握了卷饭包的技巧,秦悠发现她在与不在都不耽误卖饭。 她在小摊旁边放个装钱的小筐,再摆个借来的饭卡机,她则赶着牛车该干嘛干嘛,两头赚钱两不耽误。 食堂生意冷清了好一阵,大厨痛定思痛决定洗心革面好好炒菜,加上秦悠菜园子第一波青菜都薅光了,饭包摊宣告暂时歇业。 跟牛车出来躲清闲的尤浩戈叼着根不知从哪摘来的狗尾巴草,两条大长腿耷拉在车外面一晃一晃。 尤浩戈:“玄易今年打算在暑假办个夏令营,你要不要报名参加?” 秦悠:“夏令营?哪种性质的?” 尤浩戈:“寓教于乐,具体怎么办还没有统一规定,现在是全体老师献计献策阶段。” 秦悠的直觉告诉她:不靠谱。 尤浩戈却说:“我建议你去参加。” 秦悠:“为啥?” 尤浩戈:“少了你会少很多乐趣的。” 秦悠:“……” 尤浩戈:“还有你那个橡皮泥打火机,可以适度量产,特别是符文相反那个版本。” 秦悠:“那个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有手就能自己做呀。” 尤浩戈:“大伙是都有手,可他们没有大校长的打火机。” 秦悠:“……” ~ 预感到暑假可能消停不了,秦悠加快了盖房的进度。 几小只为了暑假能一块出去玩,全都帮着挖坑。 终于,秦悠计划中的二层别墅的地基挖好了。 随即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降雨。 秦悠望着阴沉沉的天,心和木板房的破房顶一样在疯狂长毛。 连天大雨必然导致河水上涨。 秦悠每回去打水都担心上游再漂下来点奇奇怪怪的零件,每一桶水都打得胆战心惊。 河面还算平静,雨也没有停歇的趋势。 秦悠认命地披上雨衣,不情不愿去收垃圾。 小破车自我翻新后重新上岗,整个车精神抖擞。 秦悠拍拍方向盘:“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车精了,就不能自己去收垃圾么。” 车喇叭呱呱响,大概是在抗议秦悠的过度剥削。 除了收垃圾,秦悠的外卖业务也繁忙起来。 晴天时秦悠隔三差五就会挨个小区摆摊卖点什么,如今一连下了好多天雨,那些急需符咒救命的人们急得够呛。 有个老爷子给秦悠打过三回电话,还说愿意到秦悠指定的地点去取,多少价钱都可以。 秦悠哪敢让说话都哆嗦的老人跑到垃圾山来交易,便约好今天收完垃圾给老爷子送货上门。 老人住的小区中规中矩,门口有保安站岗。 秦悠担心瓢泼大雨天老人出来摔着,就让老人跟物业沟通放她进去。 保安一边跟老人通话一边打量秦悠,挂断电话后有点欲言又止。 秦悠:“还有什么事吗?” 保安搓搓手:“陈老爷子说你是来给他送符纸的,你还有多余的吗?卖我一张呗。” 秦悠见他神情间略带惶恐,视线时不时往小区里瞟,就问他小区出了什么事。 保安:“说不上来,反正自打最近下雨,小区里就处处透着不对劲。” 一开始是严重积水。小区建成十年,排水系统还算先进,偶尔积水也不该严重到没过小腿的程度。 物业组织工人通过两次下水,当时的积水排掉了,下次雨势变大还是照样淤积。 实在没办法,物业在小区里搭木板摆砖头供居民们行走。 过一夜再看,木板砖头也被淹没了。 物业抬高木板,水位随之上升。 物业担心继续架高木板会把一楼给淹了,只得躺平硬挨居民们的硬骂。 由于没有个晴天的时候,平时聚在一块闲聊的叔叔阿姨们都不出门了,小区内的消息流通变得闭塞,保安目前没听到谁家发生过更邪乎的事。 秦悠谢过保安,卖他一张护身符便撑伞进入小区。 她收垃圾要蹚水,穿的是雨鞋,可小区里的积水远比那些坑坑洼洼的垃圾站要严重得多,老城区的旧居民区都没有内涝成这样。 秦悠真怕深水之下有要命的陷阱,每一步都蹚着走,来到陈老爷子所住居民楼时,老爷子正在门口眼巴巴等着。 秦悠把符咒交给老人。 老人再三道谢,脸上虽有苦涩之意却还是邀请秦悠进家里吃口热乎饭再走。 秦悠没有拒绝,她想弄清楚老人家遭遇过什么,是否与这小区排不干净的积水有关。 老人独自在家,给秦悠煮了碗香喷喷的面条,加了两个蛋。 闻见香味,秦悠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 老爷子招呼她趁热吃,还给她拿了瓶常温的果汁,说是小孙女就爱喝这个。 秦悠边吃边跟老人攀谈,老人强撑的笑意淡去,脸上满是忧愁。 “我家小孙女今年四岁,打从下雨就天天哭闹不止,这符就是给孩子求的。” 孩子这会儿在幼儿园,据老师说孩子从来没有哭闹过。 老人叹气:“平时都是我去接孩子,这几天雨太大,她爸妈不让我出门,就得等他俩下班了去接。” 秦悠问小姑娘哭闹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老人:“说过,语无伦次的我们都听不懂。” 秦悠不方便在这个三世同堂的家里过夜,就请老爷子把小姑娘再哭闹时的场景或拍或录音。 老人有所警觉:“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秦悠摇头:“就是觉得小区的淤积有点奇怪。” 老人点头:“是啊,我家在这住十年了,往常比这雨大也没涝成这样。” 跟老人达成共识后,秦悠三两口吃完面条,告辞离开。 为了表达对老爷子提供晚饭的感谢,秦悠送了个木符牌给他。 ~ 不用自己做饭的秦悠早早躺到床上,玩一会好久没玩的游戏。 她的小团伙闯出第二间黑屋,如今被困在闹鬼的破房子里。 秦悠在生活中什么样的鬼都没惧怕过,到了游戏里就只有逃命的份儿,有时候拐错方向会被厉鬼撕得血肉模糊,死回复活点重头再来。 秦悠也是服了游戏设计者,是嫌真实生活中撞鬼次数太少才研发这么一个丧病的关卡么。 又一次被厉鬼撕成碎片,游戏里的秦悠躺尸了一阵,点击复活重新开始。 就在她一鼓作气冲过去打算灵巧闪过藏在箱子后面的厉鬼时,手机忽然震动,弹了几条消息提示。 于是游戏里的小人儿又躺了。 秦悠气冲冲点开消息,被鬼手撕的火气立马散了。 消息是陈老爷子发来的,小姑娘到家又开始哭闹了。 秦悠点开老人发来的视频和语音,小女孩哭声响亮,一家人安慰的声音也不小,交织在一块乱哄哄的。 秦悠请老人安抚家人先别出声再录一段。 老人新发过来的语音是能听清了,可小孩子特有的咿咿呀呀她实在解码无能。 秦悠把语音转发给尤浩戈。 没等她打字解释前因后果,尤浩戈的消息先发过来:你又被困在幼儿园里了? 秦悠:…… 尤浩戈:要么是小鬼找上垃圾山了? 秦悠:你能盼我点好么。 尤浩戈:我盼不管用,得你自己争气啊!!! 秦悠被那三个黑胖的感叹号扎得倒地不起。 几分钟后,尤浩戈发来一段文字:眼睛在看我,那个眼睛又在看我了呜呜。 秦悠对照着重听语音,只能从长短停顿上判断哪句是这个意思。 秦悠给尤浩戈发了个大拇指。 尤浩戈:我听不懂,是小宝翻译的。 秦悠:…… 尤浩戈:你等我明天把他借出来,咱们再去一趟。 ~ 秦悠提前跟陈老爷子打过招呼,小女孩没有去上学,哭得更厉害了。 不用尤浩戈暗示,小宝主动走上去拉住小女孩的手:“妹妹为什么哭呀?” 他这话像是含在嘴里说的,跟他日常讲话方式完全不同。 偏偏小女孩就听得懂,也用同样含糊的方式回答小宝。 秦悠和尤浩戈跟听天书似的,十分怀疑这是两个外星人在地球上接头成功了。 半晌,小宝拉着秦悠和尤浩戈来到窗前,指着一个方向小声说:“她说那里有两只眼睛在看她。” 秦悠:“两只眼睛?” 小宝:“对,就只有两只眼睛。” 秦悠看了半天也没瞧见眼睛在哪,但不妨碍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她回头去看陈老爷子,老人正在哄孙女,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 尤老师的嘴在安慰老人这事上起到了重要作用,他要来小姑娘的八字,居然是个罕见的招阴体质,说白了就是见鬼频率比普通人要高得多。 这是佩戴任何护身符咒都改变不了的。 尤浩戈嘱咐老人一些注意事项,只要别主动招惹邪祟别往阴气重的地方去,倒也不怎么要紧。 三人从老人家出来,秦悠戴上墨镜到处看也没看到眼睛在哪。 小宝觉得好玩,抢过去套在小脑袋上耍酷。 第168章 三人拎着眼睛离开小区,小区里的积水肉眼可见下降了不少。 秦悠把驾驶位让给尤老师,她继续跟眼睛对瞪。 小宝贱嗖嗖搭话:“小秦姐姐猜猜这是什么生物的眼睛?” 秦悠:“人的。” 小宝作惊讶状:“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你前世也喜欢挖人眼睛当泡踩?” 前世走哪都能看到近视眼宣传搭配眼球图片的秦悠:“也?” 小宝诡魅一笑。 秦悠恍然大悟点点头:“那我劝你以后离我远点。” 小宝一派天真模样微微歪头:“为什么呀?人家可是很喜欢小秦姐姐你呢。” 秦悠回他一个标准的面无表情脸:“小心被雷劈。” 老天很给面子地响应她,轰隆一道炸雷从天而降。 小宝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尤浩戈乐不可支。 秦悠觉得尤老师很想再看狐狸被劈一回。 尤浩戈先送小宝回社会班。 上车前还嚷嚷着要去垃圾山玩的小宝抱着脑袋灰溜溜进了学校,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天,生怕交织成一片的电光劈下来再给他来个粉身碎骨。 秦悠:“记住,你现在是人。” 尤浩戈:“对,你现在是人。” 他边说边做了个挖眼睛的动作,往地上一甩,再狠狠踩一脚。 小宝捂着生疼的眼珠子呜呜着向宿舍跑去。 秦悠挠挠脸颊:“咱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尤浩戈:“嗯。” 秦悠决定反思。 尤浩戈:“下回见面先踹一脚,让他装哭。” 秦悠:“……” ~ 尤浩戈名正言顺跟秦悠去了垃圾山。 俩人猫在漏雨的木板房里对着两颗大眼珠子有点不知该从何下手。 秦悠:“你会说话么?” 眼睛送她个看白痴的眼神。 秦悠拿起菜刀。 眼睛立马温良纯善。 秦悠从床底下掏出一根白蜡烛,点燃后对着眼睛看。 眼睛的瞳孔不断放到,犹如一个黑洞将秦悠的视线吸了进去—— 暴雨之夜,一颗血粼粼的人头,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大血窟窿。 秦悠把蜡烛交给尤老师,她给相熟的警官发信息问最近有没有被挖眼的遇害者。 警官回复没有。 秦悠想了想:那应该很快就有了。 警官:…… 眼睛出现后小区开始积水,秦悠大胆猜测眼睛原本在下水道里,机缘巧合冲到了该小区。 正巧小区里有一个能看到它的小姑娘,它就天天在她眼前晃,想通过小姑娘的口将它的遭遇传播出去。 秦悠:“你知道你的头在哪吗?” 眼睛流露出忧伤的神情,好半天都没再动过。 警方来人带走了眼睛。 眼睛恋恋不舍看秦悠。 警员:“要不你跟我们走一趟?” 眼睛迸发精光。 很想倒头睡到地老天荒的秦悠:“……” 考虑到找头颅甚至找尸首都得靠这双眼睛,秦悠和尤浩戈还是跟去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第一步是钻下水井。 秦悠瞅一眼堪比湍急河流的下水,头颅真在下面也早不知冲到哪去了。 警员尝试进入下水井却险些被冲走,不得已只得打道回府,等雨停了再进行细致的搜找工作。 秦悠被折腾得没了脾气,尤浩戈索性请警员送他们去山顶别墅。 起码不用睡着觉还担心房顶会被暴雨冲塌。 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秦悠往客房大床上一趴,眼皮沉得睁不开,脑子却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眼珠子被警方带走暂为保管,可她始终无法忘记透过烛火看到的那个人头。 原来空洞的眼眶那么大。 原来被挖掉眼睛的脸看起来是那样恐怖。 原来…… 浑浑噩噩睡过去的秦悠发烧了,连天顶雨作业加上累,她这一病愣是两天没醒过来。 尤浩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给她喂完退烧药还要再喂一粒丹药,双管齐下才稳住这具虚弱的躯壳。 尤浩戈擦去她额前渗出的冷汗,再硬给她灌一碗姜汤。 秦悠眼皮下的眼珠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久才撑开一条细小的缝。 她的声音暗哑,她却感觉不到喉咙的疼痛:“他来找我了。” 尤浩戈的心咯噔一下:“谁?” 秦悠:“凶手。” 尤浩戈:“……不应该是眼睛本人么?” 秦悠缓缓摇头,她透过烛火看到了眼睛主人的死状,却也将记录在眼睛里的死亡前画面照单全收。 梦里,她就是眼睛的视角,一遍遍被那凶徒追杀,挖眼,残忍肢解。 秦悠闭上眼,眼珠子抽筋似的疼。 尤浩戈拿了热毛巾给她敷才有所缓解。 看秦悠的精神越睡越不好,尤浩戈修长的手指翻花似的摆弄几下,按在秦悠的额头上。 秦悠在床单上无意义画着什么的手停住,气息变得绵长。 尤浩戈给她拉上被子,凝视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很久很久。 ~ 秦悠弹簧似的坐起来,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四周,还是在尤老师的客房里。 秦悠长舒口气,还以为又穿越了呢。 她拉起被子出溜回被窝里,绞尽脑汁回忆之前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个凶手。 个子挺高人挺瘦,肩宽腿长手特别好看。 尤浩戈推门进来,见秦悠醒了高兴坏了。 秦悠:“站住!” 尤浩戈浑身一僵原地定格。 秦悠:“转过去?” 尤浩戈像是被枪指住脑袋,乖乖转身。 秦悠:“再转。” 尤浩戈转得头晕眼花,虚弱地扶着门板坐到地上。 秦悠赶忙下床来扶他。 尤浩戈看她精神体力都不错,悬着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的大雨终于停了,碧蓝晴天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散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尤浩戈将两把藤椅重新搬回院里,带秦悠去晒太阳。 秦悠正面晒完晒背面,活像游了几百年才蹬岸的老乌龟。 她撩开一只眼皮看尤浩戈:“尤老师你好像瘦了。” 尤浩戈没好气瞪她:“时刻怕你变死人,换你你能不瘦?” 秦悠吐吐舌头,把脸转到另一边去,过一会又转回来:“你没瘦之前跟那凶手几乎一样。” 尤浩戈:“我要是凶手第一个先宰你。” 秦悠:“为什么?” 尤浩戈森森一笑:“防患于未然,提前灭口。” 秦悠:“……” 尤浩戈将他指节分明的白皙大手伸到秦悠面前搓啊搓:“你别忘了我本行是干什么的。” 秦悠讪讪地把他的手推回去。 说不上怎么回事,她觉得尤老师的手有点烫人。 尤浩戈生气似的把头扭到另一边。 秦悠偷偷松一口气,迅速梳理自己的思绪。 她说:“凶手戴了帽子和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脸。” 她深吸口气,调试身临其境被挖眼的恐惧:“我能肯定他很熟练。” 第169章 秦悠把能记录下来的线索整理好交给警方。 尤浩戈没让秦悠去钻下水道,一是她大病初愈的身体不允许,二是怕她看到人头会再勾起日渐淡去的噩梦。 秦悠没有逞强,在尤浩戈跟警方走了以后回了趟垃圾山。 她的破木房顽强地站着,这让秦悠悬着的心安稳了不少。 再一看屋里跟水帘洞似的,她的心态当场就崩了。 垃圾山兀自岿然不动,只有表面的湿润宣告着前些日子的大雨真实存在过。 住在棺材里的几小只也安然无恙。 秦悠把所有家底拿出来清洗晾晒,再把烂透了的房顶拆下来,阳光直射室内,先暴晒几天再说。 挑最近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搬到板车上,再摘点新长出来的蔬菜装袋,她要举家去尤老师的豪宅借宿一阵了。 地基里灌满了水,连冲带泡这么多天都没垮塌,可见新房盖好后能挺结实。 让老牛拉着一家老小先去山顶,她开着小破车去收垃圾。 街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秦悠只得挑僻静的小路去往各个垃圾站,然后就又跟那辆灵车不期而遇了。 窄到只能过两辆车的巷子里,灵车往那一堵,车后挂棺材的秦悠想倒车退出去都不行。 秦悠郁闷地按着车喇叭。 灵车一点没有后退的意思。 秦悠清楚灵车倒车不吉利,好像过世被拉走的人又被送回来了一样。她给灵车打手势,意思是两辆车都往右边靠就都不用后撤了。 可灵车司机貌似眼神不好,秦悠手都甩抽筋了,灵车始终没有动过一下。 秦悠来气了,推门下车去敲灵车的窗户。 透过贴膜的车窗,秦悠没有在车里找见能跟人形靠拢的轮廓。 秦悠怒气值爆表的心瞬间凉到了脚底板。 镇定之后,秦悠认为是司机暂时将车停在这里,自己开小差去了。 灵车猜到她所想似的,车灯闪了两下。 秦悠:“……你成心找茬是吧?” 灵车车灯闪得更欢快了。 秦悠摸摸自己的钱包,放弃了狠撞灵车出气的念头。 她把棺材斗卸下来,指挥小破车调头,这样她把拉着棺材的绳索换个方向就可以连车带棺材出去了。 谁知就在小破车跟棺材擦着开过去的时候,灵车忽然动了。 秦悠贴到墙上,眼见着灵车追着小破车屁股挤到棺材那头,耷拉在地上的绳索不知怎地挂到了灵车的后头。 秦悠:“……” 啊,这是以为她们要抢它拉死人的生意呐? 小破车看棺材被抢,急眼了,车轮不停打转要给灵车来个玉石俱焚。 灵车体型有优势,丝毫不惧。 秦悠赶在钱包受损前给它俩一车一条。 俩车都熄火了。 秦悠挤到灵车前头,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是收垃圾的,不是收死人的,跟你业务不冲突。你再敢找我们麻烦信不信我拆了你。” 灵车前面的黑花蔫了,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秦悠掐腰:“咋地,你还要竞争上岗啊。” 黑花立马支棱起来。 秦悠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实在无法理解成精机械的脑回路。 她把棺材夺回来安到小破车上,再给殡仪馆打电话告知灵车所在,让他们自己派人来取。 谁知殡仪馆回复:“我们的司机请长期病假了,您能帮我们把灵车开回来么?” 秦悠:“我记得你们有两个司机来着?” 对方:“是的呢亲,另一个司机请假更早哦。” 秦悠:“……” 挂断电话,秦悠问灵车:“给你个机会,自己回去。” 灵车无动于衷。 秦悠上了小破车就走。 灵车的喇叭一声接一声,叫得跟哭似的。 不断有路过巷子的人朝这边张望,秦悠可不想背偷车贼的罪名,她把棺材又挪回到灵车后头,叮嘱小破车遵守交通抄小路回家。 小破车老大不乐意地走了。 秦悠开灵车送垃圾,给各个垃圾站的老板吓够呛。 秦悠也没解释,开着灵车回到垃圾山送棺材,兜完这一大圈才开去殡仪馆。 殡仪馆就只剩了个值班的经理,见秦悠真把灵车送回来,立刻笑容满面迎上来。 秦悠实在不习惯殡仪馆的微笑服务,放下灵车就打算走。 经理赶忙拦着:“小秦老板咱们都是旧相识了,要不你来兼职给我们开灵车吧。” 秦悠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啥?” 经理微笑更灿烂了:“我们招聘司机两个礼拜也没人来面试,灵车没办法才自己出去找司机。你能把它开回来说明它想要你来当新司机。” 秦悠只送他俩字:“再见。” 经理不死心地挽留:“我们司机的待遇是很好的,你兼职的话可以按出车次数收费,按业绩算也行呐。小秦老板你再考虑考虑,求求了!” 秦悠不顾路人游走在殡仪馆和她之间的目光,坐上了回程的公交。 倒了两趟车再步行很长一段路才回到垃圾山,秦悠还没喝上一口水就瞧见了停在小破车旁边的灵车。 秦悠:“……” 灵车见到她激动地狂闪车灯。 秦悠二话没说给它贴了条,开上小破车逃去尤老师家。 ~ 尤浩戈那边的搜索进行得很不顺利,地上的积水是排干净了,下水井里的水位却居高不下,说不上是内涝过于严重导致的,还是眼睛主人怨气难平打算水淹整个排水系统。 尤浩戈身高腿长,在逼仄的下水道里得弯腰低头,偏偏没到胸部的水流很急,每次落脚都有可能踩到沉底的湿滑垃圾和泥污。 一天下来,尤浩戈说不上跌进脏水里多少次,腰都直不起来了。 警车把尤浩戈送回家,尤老师一下车就扑街了。 秦悠吓一跳,还以为他跟凶手狭路相逢受伤了。 尤浩戈扯掉熏入味的外套,手脚并用爬到藤椅上,佝偻着的肢体在承托力十足的藤条上慢慢舒展开。 他长长吐出口气,干裂苍白的唇抖啊抖:“我跟那个凶手势不两立!” 秦悠给他倒了杯水。 尤浩戈含泪拒绝:“别让我看见水,想吐。” 秦悠给他切了块西瓜。 看尤老师没什么胃口,秦悠给他炒了盘垃圾山带回来的青菜。 尤浩戈要死不活地吃完,身体满血复活,心灵依然千疮百孔。 “这种要命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整座山回荡着尤老师凄苦哀怨的咆哮。 转天秦悠起床时,尤浩戈已经走了。 警方担心人头在环境愈发恶劣的下水道里受到更严重的破坏,加派人手加班加点也要尽快找到。 秦悠听完尤老师昨天的描述就知道自己没法下去帮忙,她往下水道里一站直接水漫眉毛了。 没法帮着找死人,她可以尝试找活人。 秦悠回到垃圾山,揭了灵车的条。 灵车原地转三圈,气得呼呼冒黑气。 秦悠又把条贴回去了。 等灵车冷静下来,秦悠撕条谈判:“我要找个人。” 灵车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悠给它看尤老师的照片:“跟这个人身形很接近。” 灵车车灯一晃,那意思是:你找活人问我一个拉死人的干嘛。 秦悠:“他很擅长挖人的眼睛。” 她边说边模拟梦中所见在车灯上掏了一把。 灵车鸣叫着退开老远,黑花哆里哆嗦,显然被秦悠给吓着了。 秦悠:“你帮我找到他,我心情好的时候去帮你收尸。” 灵车咣当着车盖,似在咂嘴思考。 秦悠也不催它,自顾自整理自家那堆破烂摊子。 ~ 警方第二日的搜找仍是毫无进展。 没有尸体就没有线索,仅凭两只眼睛实在没法确定调查方向。 熟练抠眼是个突破方向,然而警方近来没接到过这类报案,也没有过类似遇害者。 秦悠和假人合力把浑身下水道味的尤老师拖进浴室,派阿左阿右两位护法在门口守着,万一尤老师晕在里面也好及时救援。 等尤老师睡熟,秦悠开着小破车载着自家几小只偷偷下山,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圈。 以她的幸运指数,她不信引不出那凶手。 凭凶手抠眼睛的熟练程度万一继续作案,那尤老师岂不是后半辈子都要泡在下水道里了。 可那位凶手貌似自带屏蔽她的雷达,秦悠一连转悠两晚连个跟尤浩戈身高相符的人都没碰见。 这天夜里,秦悠把要死不活的尤老师搬到床上,再照例去当城市夜行街溜子。 她把小破车停在巷子里,兜里揣着蜘蛛和缩小版蛇精满大街晃悠。 天色有些阴沉,压得秦悠胸闷上不来气。 拐过大道钻进小街,秦悠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尤老师? 秦悠刚要上前,心头猛地一沉。 尤老师最近瘦得更厉害了,跟眼前这位已经没有那么像了。 秦悠的心跳陡然加快。 小版蛇精探出绿豆大的脑袋。 蜘蛛已经爬到了秦悠颈后,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盖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动了动。 秦悠知道对方在笑。 她懒得跟这个穷凶极恶的凶手演戏,干脆利落地亮出了别在身后的菜刀。 对方一怔,吹了声兴奋的口哨。 然后他就横着起飞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悠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个玄术高手,御剑不用剑那种。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朵黑花缓缓从巷子另一面露出来,随即是个面包车头。 凶手是被撞飞的啊。 秦悠莫名有点失望。 第170章 秦悠没想到殡仪馆的业务范围这么广,明明每个城市都有殡仪馆,却偏偏还要跨省市去接尸。 这也是灵车非要给自己找司机的主要原因。 空车在高速上妥妥会被截停。 也就意味着分配给秦悠的接尸任务基本都要出远门。 秦悠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场要罢工。 灵车堵着殡仪馆门口,死活不让秦悠走。 秦悠虎着脸掐着腰跟灵车对峙:“凶手是我自己找到的,你不把他撞飞他也跑不了。” 灵车油盐不进,反正它把人撞飞了,功劳全是它一辆车的。 秦悠火气蹭蹭冒,踩着车窗要从车顶爬出大门。 殡仪馆工作人员赶忙给她拉下来:“小秦老板不至于,咱这虽然是跑长途但不用你开车,你坐在驾驶位就行。” 秦悠甩开他们:“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啊,我去外地你们去收垃圾呗!” 工作人员一个个臊眉耷眼不敢吭声。 秦悠气冲冲地爬车走了,路过一家相熟的纸扎店,店老板正在招呼来买货的客人。 客人长吁短叹,说是没有灵车来接逝者,他们只能自己雇车,结果司机到家门口突然变卦要加钱,宰得可狠了。 逝者不乐意了,家人怎么劝就是不肯上车,这会儿死了五天了还在家里停着呢。 店老板瞧见秦悠:“小秦老板,拉逝者的活儿你有兴趣没?” 秦悠:“……” 左右绕不过去,秦悠秉持能宰一个是一个的理念先回殡仪馆来了个狮子大开口,直到拍板经理肉疼到脸都抽筋了,秦悠才不再抬价。 此外她规定接不接尸由她自己决定,她有空才会出车,按次收费,其他时间殡仪馆自己想辙去。 如果遇到闹事尸首还要另外算钱。 看经理似有犹豫,秦悠真诚建议 :“其实你们可以换辆新车。” 灵车呜哇乱按喇叭。 经理摊手,是他们不想换新车么,他们也得有胆量换呐。 再说车换了也还是招不到司机,那岂不是连本地的逝者都没法去接了。 就这样,秦悠开始了她第一单灵车生意,那位在家里停了五天的逝者。 如今天气渐热,尸体在没有冷冻措施的家里停了五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整栋楼的居民怨声载道又不敢骂得太大声,就怕逝者半夜去敲自家的门。 秦悠开着灵车刚到楼下就有家属给她塞红包。 秦悠摸着红包似乎有点厚过头了。 家属扭扭捏捏含含糊糊。 秦悠听半天才明白家属是想让她帮忙搬尸。 这活儿通常是逝者亲属来做,人手不够时灵车司机收红包可以代劳。 秦悠痛快答应下来,却没想一进家门就被冲天的腐臭气味给熏出来了。 秦悠跟各式各样的尸体打过交道,唯独没见过烂在自家床上的。 还会动。 逝者身上那套厚重的寿衣浸满尸水,脏兮兮的。 逝者十分嫌弃,偏又脱不下来,只能不停瞪眼示意子孙给它换干净的。 家属哪敢啊,全都戴上好几层口罩围在门口,很担心秦悠临时变卦跑了。 秦悠请他们都出去,她关了门拿出一个棺材钉在逝者眼前晃。 逝者烂出眼眶的浑黄眼珠跟随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秦悠换了符纸在它面前继续晃。 十分钟后,秦悠开门,指挥家属与她一道抖着褥子的四角抬尸下楼。 尸身乖乖躺进殡仪馆给灵车配备的薄木板简易棺材里,一动不敢动。 家属们回家换了件衣服,开自己的车跟随灵车去送尸。 秦悠趁这空档给尤浩戈回电话。 尤浩戈听完秦悠的遭遇,半晌无语。 秦悠:“你要不要也来干个兼职?” 尤浩戈巴巴就来了。 应对异变又没去闹事的尸首,尤浩戈的经验丰富多了,他在殡仪馆和家属两拨人的面前给逝者做了超度。 逝者瞪溜圆的大眼珠子缓缓暗淡下去,与腐烂尸身缠缠绵绵的魂魄彻底解脱了。 这下不用他有所表示,家属和殡仪馆双双奉上大红包。 殡仪馆将灵车的钥匙正式交给秦悠,求着她赶紧把车开走,不拉尸体的时候干啥都行。 秦悠:“有人要用灵车的时候怎么办?” 工作人员:“它会自己嗅着死人味找过去的。” 秦悠:“……” 秦悠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拥有三辆车,预留的停车位一下子就不够用了。 这下沈青杨再开他的房车来蹭住就只能停河边了。 尤浩戈对不用开就能自动导航的灵车很感兴趣,于是他借了这辆车开去上班。 灵车才到门口就撞见了白校长。 白校长吓一跳:“谁死了?” 尤浩戈放下车窗冲他直乐。 白校长气不打一处来:“你在下水道里泡久了,脑子进水了是吧。” 尤浩戈:“这不是身体力行向您白校长学习么。” 白校长拉门上车:“少跟我贫,跟我走一趟。” 白校长报了个地址。 尤浩戈没动。 白校长吹胡子:“你赶紧的,有急……” 灵车猛地加速,把白校长结结实实怼在了椅背上。 ~ 白校长要去的是个老宅祠堂,宅子传承几百年,至今仍有子孙住在那里。 祠堂里供奉着历代祖宗的牌位,以及一口黑漆木棺。 每个要葬入祖坟进祠堂的过世族人都要在这口棺材里停尸三日。 据说棺材是家族祖上求老手艺人打造的,能安抚逝者由生入死的怨气,助亡灵更顺利地进入下一世轮回,肉身更坦然地回归天地循环。 如今棺材侧翻,躺在里面的年轻小伙翻滚出来,双目圆睁满身伤痕,死得很惨。 秦悠测量着棺材摔坏的边角,思考着要怎么将损毁处修补得不露痕迹。 白校长登门先瞧见了秦悠,黑了一路的脸更黑了:“怎么哪都有你。” 秦悠一锤子夯到地上,咚的一声。 白校长咂咂嘴:“那尸体怎么回事,我听说诈尸了?” 秦悠:“没有啊,挺老实的。” 白校长把尸体翻到正面,从脸到脚贴满了符咒。 白校长:“……” 尤浩戈手快,一划拉回收所有符纸还给秦悠:“白校长来了,哪还用得着你破费。” 白校长眼见那尸体腾楞直立起来,气得嘴都歪了。 秦悠护住棺材:“出去打呗,这副几百年的棺木经不起磕碰了。” 白校长一巴掌拍在尸体脑门上。 尸体直直倒进棺材里,眼睛缓缓闭上。 白校长朝二人梗起脖子:“区区诈尸而已,用得着我大动干戈么。” 秦悠边无奈摇头边退开几步。 那用料实在的老棺材四面木板开花似的倒了下去。 秦悠:“我都说了它经不起磕碰,你给人家赔吧。” 第171章 几百年的老手工棺材,白校长家还真有一副,可是不能用作赔偿。 白校长厚着老脸跟老宅里的人赔礼道歉并承诺一定能将棺材原样修好。 本来就是来修棺材的秦悠成了架上火堆的拔毛鸭子,插翅也难飞了。 这么多双眼睛巴巴地瞅严重影响她的工作状态和心情,秦悠指挥围观人群将棺材板搬到空置的房间里,除了尤浩戈全都在门口等着。 老宅室内不安空调也很凉爽,秦悠抹去脑门的热汗,潜下心来重装棺材。 每块木板间的木质卡扣腐朽脆化,这是棺材不堪一触的根本原因。 而木板内部篆刻的符箓几百年来吸取了太多家族逝者的怨气,这是大块木板变糟的主因。 前者好修,后者谁来都不好使。 秦悠照实跟主家说了。 主家一筹莫展。 白校长如坠冰窟。 秦悠:“我可以复刻一副新的棺木装尸,旧的这副也可以拼凑起来给你们留个念想。” 主家几位上年纪的人商量一番后同意了秦悠的建议。 秦悠看向白校长。 白校长后颈嗖嗖冒凉气:“你看我干嘛?” 秦悠伸出一只手:“新棺材的木料得你提供。” ~ 秦悠不懂做棺材的讲究和禁忌,但是照葫芦画瓢她很擅长,加刻符咒有何作用她也都清楚。 唯一的难点在于她时间不够用。 五花八门的兼职都可以暂时不管,她家破木板房还没安房盖呢。 白校长痛快地接手过去,揪着尤浩戈去给秦悠修房子。 秦悠作为人质被押在老宅里的偏院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没出来过。 灵车不乐意了,成天在老宅门口按喇叭。 主家请白校长把灵车整走,过一会儿灵车又自己开回来,旁边还多了个前盖冒黑烟的小破车。 喇叭二重奏已经无法消解两辆车的怨念,小破车先一步破解老宅无线网络,车载音乐单曲循环播放凄凄惨惨的唢呐独奏。 灵车不甘落后,给小破车搭配上了嚎丧音效。 确实有亲人意外离世的主家霎时愁云惨淡,人均红眼圈肿眼泡。 插着耳机在屋里全天闭关的秦悠出来一瞧吓一跳。 主家几位老者在小辈搀扶下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向秦悠拱手说着什么。 秦悠赶忙摘掉耳机,天灵盖立马原地升天。 ~ 加班加点做好棺木,秦悠往灵车里一躺就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她回到了垃圾山。 再看自家破木房,秦悠捂住心口。 “谁把我房盖整得跟抽象艺术似的!” 平铺就行的房盖此刻从低到高呈阶梯状,像个成精的手机信号。 每一个信号上还加装一块随时能晃瞎人眼的反光玻璃,说是能增加室内采光。 秦悠转着圈找菜刀,扬言要去砍了姓白那老头。 尤浩戈好言相劝:“也不能全怪白老头,这事的主要责任在他请来那帮搞艺术的。” 大伙拿出搞毕业设计的劲头给木板房设计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房盖。 秦悠:“我就修个房顶,为什么要找一帮学艺术的!” 尤浩戈:“他去劳工市场找水泥工,那几个就来了。” 秦悠:“……” 尤浩戈 :“我看他们和水泥挺专业的,跟调颜料的手法一模一样。” 秦悠:“……” 尤浩戈:“想开点,等你新房盖好,那玩意就能拆了。” 秦悠坚信不用等房子盖好她就瞎了。 当天夜里,几小只配合着秦悠把那几块玻璃抠下来换成塑料布,这间饱经沧桑的破木房更显破败了。 ~ 秦悠嘴上说灵车去外地跑活儿全看她的心情,实际真有死人等车用,她能去的尽量都会早去。 可真到了指定地点,秦悠就后悔了。 想也知道跨省市运尸的背后另有隐情,比如死者化成了当地殡仪馆接管不了的怨尸。 灵车所在殡仪馆背靠玄易,经得多见得广,虽然玄易没多少精力照管殡仪馆,但真出大事总知道要去找谁救命。 很多小城市的殡仪馆对怨尸这类到处溜达的死人束手无策,也没人敢把会动的尸体硬塞到焚尸炉里炼化了,所以就要跨地区运到能处理的殡仪馆保管,待烧成骨灰后再由家属领回处置后事。 秦悠一对一揍怨尸跟玩似的,前提是没有一排家属在旁边虎视眈眈瞪着她。 秦悠默默收回要揍怨尸的拳头,换上渔网。 怨尸被网住,家属唱戏般的哭嚎正式开始,吵得秦悠一个头两个大。 秦悠插上耳机,无视所有人,一脚油门在前面开路。 长长的送殡车队跟在后面,时不时传出一嗓子高腔,惊得同路司机直哆嗦。 灵车似乎也很不喜欢这类一惊一乍的噪音,一骑绝尘将后面的车辆甩出老远。 秦悠摆好手机播放沈青杨最近开播的电视剧,两手虚扶在方向盘上,尽职尽责扮演司机。 灵车却是一个急刹,靠边停了。 后面的车队不明就里也都排着队停车。 就在这时,前面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冲天的黑烟和滚烫的气浪。 秦悠下意识伏在方向盘上。 灵车车窗立时上升,挡住了周边车辆被震飞的车窗碎玻璃。 公路上乱成一锅粥,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被殃及受伤流血,哭喊连成一片。 躲过一劫的家属们都不哭了,坐在车里呆愣了好一阵才想起下去帮忙。 秦悠也下了车,在别人都去关注司机乘客的安危时,她偷偷戴上泳镜去看那两辆被烈火吞噬的车。 没有鬼魅,也没察觉到明显阴气。 想来这是一场纯纯的意外车祸。 道路拥堵了四个小时才重新恢复通行,离车祸现场最近却毫发无损的灵车加车队成了第一批驶过事故路段的车辆。 秦悠回到灵车上,捡起被爆炸震得掉到地上的手机。 灵车没有启动。 秦悠拍拍方向盘:“没油了?” 灵车很应景地给她放了一首《找朋友》。 秦悠浑身一凛,探身去看后面。 驾驶位跟装尸体的后车之间安装了厚厚的钢板,上面有个可以打开的小窗口。 秦悠打着手电往里照照,空的。 后面的车队不停按喇叭催促她开车,秦悠火冒三丈下车绕去后面,车门锁着,尸体不翼而飞。 家属得知尸体不见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嚎。 好在公路上到处都是摄像头,秦悠和家属代表去查才发现是尸体自己趁乱下车逃走的。 秦悠搓搓脑门:“车门锁着,它怎么出来的?” 家属讷讷道:“他生前是个溜门撬锁专业户。” 秦悠:“……” 家属:“爬窗偷窃时失手坠楼摔死的。” 秦悠特有一脚油门不再管这破事的冲动。 可尸体毕竟是在她车上丢的,那还是个会走的怨尸,她必须得找回来。 浩浩荡荡的车队原路返程,秦悠则开着灵车沿监控中怨尸离去的方向沿途寻找。 事发时周围的人们都在关注车祸,谁会注意从公路上下来的人。 秦悠实在没办法,摇着龟壳起了一卦。 卦象显示怨尸跑去了东边。 秦悠算了算每次用龟壳占算的灵与不灵,果断按卦象所指的东边而去。 灵车本就自带锁定死人的功能,如今要找的又是它拉过的死人,离着近一些便会自动行驶追踪。 秦悠见灵车自己跑起来,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看来这次占算找对方位了。 灵车最终停在一处小区外面。 小区建筑还挺新,秦悠绕一大圈才发现有个角门没有保安,可以随意出入。 秦悠把灵车停到角落里,一个人进了小区。 天色渐晚,小区里人来人往,中老年们扎堆嗑瓜子下棋聊八卦。 秦悠熟门熟路扎到人堆里,先听一耳朵小区里的花式传闻。 有人正在说前两天有个生面孔坠楼摔死。 秦悠心中一动,默默竖起耳朵。 “是不是新搬来的住户呀,我就住那栋楼都没见过。” “哪是住户啊,我去物业打听过,根本不是咱小区的住户。” “难道是送外卖送快递的?” “谁家夜里来送货啊,我听说那是个小偷,行窃过程中失手从楼上掉下来了。” 秦悠眉梢轻挑,她没想到怨尸会跑到丧命的小区来。 这是生前没偷成,死后也要了却心愿? 居民的对话还在继续。 “怎么可能是失手掉下来的,他肯定是被我们顶楼那家吓得。” “顶楼那家什么情况?” “谁知道了,听楼下说天天夜里有人来回走路的脚步声,可顶楼明明没住人。” 秦悠脑补小偷从顶楼顺绳子下来,路过顶楼的窗户瞧见了里面脚步声的来源,受惊过度失手坠楼。 合情合理。 只是如今爬楼这位也变成了灵异体,今晚这是要上演一幕邪祟互杀? 秦悠悄然退出人群,找饭馆吃饱喝足为观看晚上的精彩大戏养精蓄锐。 尤浩戈发来信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秦悠照实说了。 尤浩戈立马开着小破车横冲直撞过来,加入前排吃瓜队伍。 入夜后,小区陷入沉眠,静得只闻虫鸣。 秦悠和尤浩戈缩在阴暗角落里,不停拍打叮过来的蚊子。 一条人影晃晃悠悠从另一个角落里走出来。 二人交换眼神:来了。 人影身上的寿衣十分扎眼,只见它蹒跚着来到丧命的那栋楼前,手脚并用顺着墙爬了上去。 秦悠咋舌,她可没见别的怨尸也有这个本事。 第172章 剧组拍摄接近尾声,这是杀青前最后一次转场。 沈青杨趁剧组搬家的几天请假出来参加新剧开播宣传。 按规定时间去转场片场却扑了个空。 沈青杨:“现在所有剧组人员都处于失联状态,宾馆有他们入住的记录,但已经两天没见人回来过了。” 秦悠:“报警了吗?” 沈青杨:“报是报了,可你觉得百十号人凭空消失是人为能做到的吗?” 沈青杨发现整个剧组消失以后就联系了玄易,然而玄易临近期末,腾不出人手去查。 白校长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撺掇秦悠和尤浩戈。 白校长的原话是:“把这事当作出差任务派给姓尤的他指定不会接,你先把小秦老板说动了,姓尤的自己颠颠就跟去了,还能给学校省点差旅费。” 沈青杨生动模仿白校长当时的语气和神态,把白校长卖了个彻底。 秦悠表示:“呃,他说得也没错。” 她一转手就把录屏的这段模仿发给了尤浩戈。 尤浩戈连夜去玄易要差旅费,这个差事他接了。 沈青杨住在剧组办理入住的酒店,全天都窝在房间里,他既担心露面会引来记者对剧组异状的过度关注从而引发恐慌,又怕他没等来支援自己也失踪了。 秦悠和尤浩戈来得比他预想中快,可他没料到这二位开来的竟然是辆灵车。 沈青杨腿肚子转筋:“咱就是说人才失踪两天,不一定是死了吧?” 尤浩戈迅速下车把他往后车厢里一塞。 秦悠打开了隔板上的小窗。 沈青杨哆嗦着露出半张脸来:“你俩改行绑票了?” 坐回副驾驶的尤浩戈指尖磨刀:“我们不光绑票,还特别擅长撕票。” 沈青杨扒着小窗口,幽怨得像个背后灵。 剧组的新片场设在野外,是个自然风光秀丽的山坳里。 溪水潺潺鸟语花香,不远处的树林系着好几张吊床,都是新的。 秦悠:“我咋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呢?” 沈青杨:“眼熟不奇怪,这两年有不少真人秀来这里采风。” 秦悠恍然,年前最红那档真人秀就来过。 尤浩戈大范围转了一圈:“人没了我能理解,为什么东西也都不见了?” 沈青杨摊手,要不是那几张吊床上有电影的字样,他都以为剧组从未来过。 秦悠:“会不会是被困在幻境里了?” 沈青杨咋舌:“能容纳几百人的幻境么?” 鬼域也好迷魂阵也罢,困住的人越多,对施术者的能力要求越高。 若是真能困住百十个正值壮年的剧组成员,那得是大校长来了也束手无措的绝顶邪祟。 尤浩戈清清嗓子:“我们遇事没必要总往最坏的方向推导,一个邪祟困住一百个人很难,一百个邪祟困住一百个人还稀奇么?” 沈青杨:“好像更吓人了呢。” 尤浩戈:“只要确定人是在这里丢的,咱掘地三尺也能把他们挖出来。” 沈青杨脑补挖出来一百具死尸,死尸还齐刷刷站起来的画面。 尤浩戈:“最后我要强调一点,比大校长强的东西多了去了。” 沈青杨:“……” 秦悠照旧用问路符开道。 没有妖魔鬼怪搭理她。 尤浩戈挥舞超大号镰刀转圈一甩,人就被刀带得斜着撞了出去,精准地摔到吊床上。 沈青杨很无奈:“尤老师你别闹了行不……” 他视野中的尤浩戈消失了。 沈青杨头皮一紧赶忙去叫秦悠。 一回头,秦悠也不见了。 沈青杨:“qaq” ~ 秦悠捏着问路符沿着目之所及方向漫无目的往前走,走着走着问路符突然烧起来,秦悠一甩手,符纸落地化为灰烬。 她望一眼四周,早不见了尤浩戈和沈青杨。 秦悠的心里有了底,能顶着大太阳来这一手的,基本不可能是鬼。 她迅速切换武器,手上是那把乐童送给她的降魔剑。 别看是量产版,这把剑比尤老师当年练飞行的剑要好上不少,入手沉甸甸的,贴近皮肤就能感觉到剑刃自带的森森凉意。 秦悠没正经用过宝剑,也不晓得要怎么利用这玩意劈开迷魂阵,她嫌持剑累得慌就把剑尖抵在地面上拖着捡走,随着她的移动,剑尖在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此时贴在地面上就会看到有飘忽的气息从地下钻了出来。 气息一点一点幻化成人形,又迅速飘散难以用肉眼捕捉。 秦悠没有回头,这是她第一次成为迷魂阵的主攻对象,她在思考要怎么掌握这场战斗的主动权。 想来想去没个结果,走累了的秦悠猛地将剑插到地里,双手拄着剑柄。 四周气场陡然一震,她听到了沈青杨欣喜中略带不确定的叫声:“小秦老板?” 秦悠:“签个名我瞧瞧。” 沈青杨:“啊?” 秦悠举起宝剑直指他胸口:“签不签?” 沈青杨真想哭给她看:“还对什么暗号呐,尤老师还没找着呢。” 秦悠对尤老师有信心,她的当务之急是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 魔物可是玄易今年的主打对象,听说驱魔系的期末考试很可能又要延期到开学补考了,因为老师们全在出差,学生们连网课都没得上。 秦悠看看手机,信号满格,可怎么都打不出去。 秦悠去看沈青杨:“你……人呢?” 只这眨眼的工夫,沈青杨又不见了。 秦悠对灵车说:“看来你只能空车回去了。” 灵车狂按喇叭,很不乐意。 秦悠快速写了张纸条贴到车里:“把这个送去玄易,再回家把鸭子带过来。” 看灵车还是不动,秦悠照着车屁股就是一脚。 灵车刚走,一声嘹亮的降魔哨音拔地而起。 秦悠扭头去看,沈青杨在她十几米外凭空出现。 秦悠眨眨眼。 沈青杨也眨眨眼。 秦悠刚要说话。 沈青杨腾地跳起来:“你你你先对个暗号自证身份。” 秦悠思考再三:“一百八十块?” 沈青杨捂着心口坐到地上:“对暗号而已,不用这么一针见血。” 秦悠扶他起来。 沈青杨触电似的甩开她:“不对你是假的!” 秦悠:“啊?” 沈青杨:“有人没车,我还在迷魂阵里!” 他深吸一口气,恨不能拿降魔哨当号角吹。 秦悠耳膜都要报废了。 沈青杨边吹边用眼神诠释“魔物受死吧”。 秦悠忍无可忍,一宝剑横到他脖子上。 哨音立马消失,沈青杨的手举过头顶。 秦悠宝剑稍稍离远一点。 哨音又响了。 秦悠:“……” 沈青杨吐掉哨子:“不是我吹的。” 二人同时望向吊床。 尤浩戈翘着二郎腿躺在吊床上,哨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听见说话声,尤浩戈懒洋洋撩开眼皮:“哟,这是要唱哪一出啊?我想看恐怖片,你俩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我瞧瞧。” 秦悠&沈青杨:“……” 尤浩戈:“拧不下来啊?那是真人了。” 他翻身下吊床,落地时吊床一晃,脚被卷在吊床上,脸已成功着陆。 秦悠和沈青杨赶忙上前抢救他。 三人重新聚首,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沈青杨扯扯环腰的上吊绳:“为什么我又在中间?” 尤浩戈:“只有你能实现一带三跑的奇迹。” 沈青杨:“……” 尤浩戈:“你在这跑记得离树远点啊,我可不想撞个满脸花。” 沈青杨倒地不起。 秦悠正在鼓捣尤老师带来的水果。 许是这些年来经验使然,现在的尤浩戈走到哪都背一包吃喝,准保饿不死。 秦悠挑了个西红柿,刻完符文满手血红。 尤浩戈接过去就给吃了。 秦悠不死心换了个硬一点的西红柿,这次刻完没滴汁水,秦悠掂量掂量还是不满意:“砸脸上没有‘啪叽’的效果。” 于是这个又进了尤浩戈的肚子。 沈青杨:“给我吃一个呗。” 尤浩戈:“你吃什么吃,待会跑起来绳子一勒,吃多少都得吐出来。” 沈青杨:“……” 秦悠翻翻塑料袋:“没柿子了,你吃这个吧。” 沈青杨接过巴掌大的西瓜,彻底凌乱了。 他很好奇尤浩戈是怎么背这么大一包还能一点不累的。 尤浩戈从沈青杨那抢来半个瓜,分了一块给秦悠:“小秦同学要不要考虑种点瓜,今年外面的西瓜太难吃了。” 秦悠算算月份,好像还来得及。 沈青杨啃一口西瓜皮:“难吃也没见你少吃一口。” 尤浩戈作势要抢他手里那块没吃过的。 沈青杨死死护住。 尤浩戈“切”了声:“我分享了一个瓜,你是不是得回报一个瓜?” 沈青杨:“我没有。” 尤浩戈:“你可以有。” 他找出过年时存在手机里的综艺嘉宾做游戏却多了个人的环节:“他们是先拍的这一期,还是先来的这里?” 沈青杨拧着眉毛想半天:“先来的这。” 明星想蹭综艺的热度,综艺也想蹭嘉宾的热度,沈青杨一直都在那档综艺的邀请之列,每期去哪拍几天都会提前给他消息,可惜沈青杨没腾出档期。 尤浩戈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 看得沈青杨直发毛。 秦悠似有所悟:“你怀疑纠缠嘉宾的魔物是在这里招惹的?” 尤浩戈:“很有可能。” 沈青杨:“我记得在他们之前还有其他节目组来过这里,没听说有人出过事。” 第173章 看到破碎的大网重新凝结成一张无比狰狞的面孔,沈青杨起身要跑。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扯住腰上的绳子,又把他给拽坐下了。 沈青杨欲哭无泪:“这才是你们把我拴中间的原因。” 秦悠把刻好的各种水果全塞他手边:“看哪不顺眼就砸哪。” 她把降魔剑交给尤浩戈。 尤浩戈会意,并指御剑。 降魔剑凌空翻转,直射那张大脸眉心。 然后降魔剑就被沈青杨卯足劲扔出去的苹果砸掉地上了。 有那么一瞬,现场气氛十分尴尬 ,连那意欲偷袭的魔物都懵了。 沈青杨壮着胆子捞回宝剑塞给尤浩戈:“再来。” 尤浩戈:“我要是灵力再强一点能把你当剑飞出去就好了。” 沈青杨:“别介,咱们都在一根绳上,我飞了你也跑不了。” 秦悠一声哨音,让他俩也体会了一把魔音穿脑。 再看那魔物,在哨音刚发出来时就消散无踪,只余一阵凉风。 三人不敢掉意轻心,成掎角之势移动到空旷的草地上,万一打不过逃跑也免得一个人撞树上三个人都跑不了。 白天一晃而过,太阳落山后三人犯了难,他们没带野外露营的装备。 这要是下起雨来…… 秦悠眼看着头顶的天空阴沉下来,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作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雨还没有下起来,灵车踩着风火轮似的赶回来了。 跟它一块来的还有小破车,以及秦悠的一家老小。 秦悠拉开装尸的后车门,一颗硕大的牛头从里面探出来,俩大眼珠子哐当哐当,小耳朵扇啊扇。 秦悠:“……你没把板车也拉来吧?” 老牛喷她一脸热气。 几小只下车一哄而散,鸭子最是兴奋,挺着胸脯张开翅膀疯狂吸气。 秦悠拍拍鸭头:“你省着点吃,留点样本。” 鸭子歪着脑袋,豆子眼里满是听不懂人话的困惑。 秦悠:“……你随意发挥吧。” 鸭子嘎嘎叫着跑没影了。 秦悠三人缩到灵车里面,轮流躺倒睡觉。 两位男士挤一挤能一起睡,于是秦悠主动站这第一班岗。 她挪到驾驶室里,手边是假人特意带过来的骨灰盒版魔音琵琶。 盒子底下还压了张纸条,龙飞凤舞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白校长之手:挺过今夜,驱魔系会尽快赶去支援。 秦悠望向窗外的黑暗,一个晚上她肯定是挺得过去,就是不晓得他们的出现有没有触怒其他魔物,会不会对失踪的剧组众人酿成威胁。 山谷空幽,有一点响动都能听得非常清楚。 尤其是鸭子那欠揍的叫声。 秦悠点了根蜡烛,手上稳稳地削着木头。 每次都现往水果蔬菜上刻字太费时间精力,她要把所有符咒刻在这根木头上,削尖一头,谁敢主动招惹她她就给对方来个透心凉。 用来篆刻符咒的木头是年前从海岛带回来的树枝,长长一条想刻什么都刻得下,甩起来当鞭子抽还能扩大攻击范围。 秦悠把脑海中所有克制邪祟的符咒都刻在上面,驱鬼降魔混着来,力保没有一个妖魔鬼怪能逃得过她的树枝扫射。 远处又传来鸭子的狂叫,听上去像是打起来了。 秦悠叫了尤浩戈一声。 三人系上绳子向声音来源处摸去。 还是在挂吊床的附近。 鸭子振翅盘旋,满嘴尖牙尽显,嘴巴一张一合撕咬着什么东西。 秦悠通过鸭子的进攻角度判断出那魔物所在,一树枝扫过去。 半梦本醒的沈青杨“嗷”一嗓子:“谁打我!” 秦悠:“不好意思,忘了它会拐弯了。” 秦悠抽回树枝重新发力。 躲到尤浩戈身后的沈青杨又是一声惨叫。 魔物见对方人多势众就想跑,鸭子哪肯给它机会,有点秃的翅膀紧着呼扇,尖牙似是比从前更长了几分。 尤浩戈御降魔剑助了鸭子一臂之力。 鸭子将斩为碎片的魔物尽数吞下,然后鸭胸着地,险些摔吐。 蛇精蛄蛹过来,斜着三角脑袋向树上望了望。 沈青杨留意到它这个动作,也急忙抬眼向树上看。 一股凉丝丝的水从天而降。 紧接着是一阵蝉鸣。 沈青杨:“你这个蝉能不能讲究点,不能先打招呼再撒尿么!” 蝉的翅膀振得更起劲了。 蛇精看金主受了欺负,很不高兴地一圈一圈盘到树干上,直奔那蝉就去了。 那蝉赶在蛇头离它不足两尺时张开翅膀飞到十几米外的另一棵树上。 蛇精只得用尾巴卷着这棵树,探头去缠离着最近的树,费劲吧啦往跟前凑。 眼瞅一嘴就能把那蝉咬死,蝉又飞了。 蛇精替沈青杨出气的心理转化成了赤裸裸的愤怒,蛇尾在树干上重拍两下,几小只齐齐动了。 鸭子起飞去追蝉,蜘蛛撒网拦截,熊头逡巡地面,老牛镇守林外,蛇精幻化成巨蟒形态。 眨眼而已,蛇精盘着那棵小树就被压塌了。 好悬没被砸成馅饼的秦悠三人赶紧撤到林子外面。 秦悠深知自家这几个打起架来劝是劝不住的,那蝉明显是在戏弄他们,说不定跟魔物是一伙的。 她嘱咐它们务必要抓活的。 下一秒,蝉就落网了。 翅膀被蛛丝缠了一道又一道,拆都拆不下来。 那蝉如丧考妣,支棱着爪爪认栽。 几小只先给它来了一波圈踢,这才交到秦悠手上。 秦悠瞅瞅这蝉,居然毫发未损。 蜘蛛把它包得像个茧,只露个大脑袋在外头。 秦悠和蝉大眼瞪小眼,靠脑电波交流半天以失败告终。 蜘蛛自告奋勇当翻译。 秦悠问蝉知不知道剧组失踪人员的下落。 蜘蛛冲着蝉比比划划,蝉做出个点头的动作。 秦悠不自觉放轻了语气:“还活着吗?” 蝉继续点头。 秦悠:“这不是没翻译也听懂了么。” 蝉的大眼珠子一翻,满脸嫌弃与嘲弄。 蜘蛛一螯肢揍过去教它做妖。 蝉听话很费劲,表述更费劲,谁让它的发声部位和接听部位都在腹部,此刻都被蛛丝缠了个严实呢。 蜘蛛只好给它换一种包扎方式,这次它的大脑袋被蒙住了,只露个肥肥的肚腩。 这下与蜘蛛的交流顺畅多了。 据蜘蛛翻译,这个山坳里有个实打实的魔冢,不知何年何月被封在此,它作为一只普通的蝉埋在土里那些年没少吸收从魔冢里散发出来的魔气,因缘际会下开了灵智。 它亲眼看到这里从杳无人迹到人们扎堆前来,再然后,有个人破坏了魔冢。 蜘蛛用蛛丝堆了个坟包,再在上面插根牙签。 尤浩戈:“魔冢上插着一根镇压神木,神木被人拔掉了?” 蜘蛛使劲点头。 它八只爪爪好一通忙活,将那坟包变成了倒三角的形状。 这意味着魔冢埋于地下,从地上看就只有一根不起眼的木棍戳在那。 秦悠无奈摇头。 人在荒郊野外,看到地上插着根木头棍就想拔下来貌似是很多人都有的爱好。 那么多节目组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手贱的。 从结果倒推,是年前那档爆火综艺的人释放了魔冢,出来的魔物缠上的嘉宾很可能就是“元凶”。 秦悠:“封了多少魔物才能称作魔冢?” 尤浩戈:“魔物跟其他妖邪不同,不能用数量单位衡量。” 魔物聚则合一,散则千万,只能从气息判断是否同源。 尤浩戈:“从跟随嘉宾的魔物来看,这里的魔物凶性还没有被彻底激发出来,所以它们才会分散成无数小个体各自困住剧组的人,对外来者也采取逐个击破的策略。” 秦悠:“那要是它们突然明白了结合起来战无不胜呢?” 尤浩戈:“那咱们就凉了呗。” 秦悠:“……” 仨人谁都没再言语。 秦悠去车后补觉,尤浩戈守夜,沈青杨捻一根蛛丝戳蝉的肚子玩。 蝉不高兴地直嗡嗡。 秦悠抬手把小门关上了。 ~ 乐童来得比白校长预估要快,同行的还有王副主任和刘老师。 天刚破晓,三人御剑落地。 尤浩戈探头出车窗,嬉皮笑脸跟他们打招呼。 仨人没理他,径直去林子那边破解迷魂阵救人去了。 秦悠睡醒的时候战况正激烈。 经乐童初步鉴定,此地所有魔物均属同源,这意味着它们能更容易地融为一体。 在意识到来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之后,魔物凶性爆发了。 无数散在空气中的魔气聚拢,变成了个高十余丈的庞然大物。 乐童三人布阵迎敌,只一个回合便有点招架不住。 尤浩戈拿来秦悠刻的树枝,御剑绕后偷袭。 鸭子很机灵地在斜侧方嘎嘎大叫吸引魔物注意。 魔物果然上当,被尤浩戈一树枝抽得结结实实,又碎成了无数小块。 魔物仍在尝试重组。 秦悠满手水果逮住机会就砸。 乐童那边也是能收多少收多少。 最狠的还属鸭子,撑得翻白眼了也要挂在魔物身上多咬两口。 不断有被困的人从迷魂阵中解脱出来,人们满脸迷茫,他们明明在按部就班进行着各自的工作,怎么一转眼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呢。 解释的工作由沈青杨负责,他把人们带到后方安全地带,却未料想他们被灵车又吓了一大跳。 乱哄哄的一上午过去,剧组全体失踪人员均平安脱困。 魔物被诛一半,逃走一半。 乐童三人全部负伤。 第174章 秦悠发现尤老师变得忙碌起来,灵车出远门的活儿被他一个人承包了,每次还会去玄易的出差任务库里看看有没有顺手能办的怪事。 连白校长都想不通尤浩戈怎么突然就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秦悠犹豫再三,还是偷偷问了尤浩戈:“你最近很缺钱么?” 正在往土灶里添柴的尤浩戈被一口黑烟呛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悠端来一盆水让他洗洗黢黑的脸。 尤浩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缺钱呢?” 秦悠心虚的小眼神飘啊飘,因为尤老师现在忙的这些都是她钱包掏空后急着赚钱才会去做的。 尤浩戈挺起胸膛:“我就不能仗剑走天涯,为正义为老百姓而战么!” 秦悠很慢地点头,那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 尤浩戈耸肩:“我也不信。” 秦悠:“……” 尤浩戈从车里拿了皮包,打开递给秦悠。 秦悠往里一瞧:“这么多符咒!” 尤浩戈得意一笑:“都是这阵子赚的。” 秦悠抽出几张,全是攻击类的符纸。 尤浩戈:“我要是缺钱,发个朋友圈搞几个预约算命推运名额就行,可这符纸只能一趟一趟跑才能换来。” 秦悠:“你要这么多符纸干什么?” 尤浩戈:“你是把夏令营的事彻底忘了么。” 秦悠:“……” 尤浩戈:“不多准备点保命装备,我怕咱们回不来。” 秦悠:“等等,我好像没答应去吧?” 尤浩戈:“你是没答应去,可全校师生都以为你会去,各项策划都带着你呢。你去报名处看看,好多学生冲着你才报名参加的。” 秦悠:“……我能收代言费么?” 尤浩戈:“恐怕不能,没有人明面提你,大伙只是心照不宣。” 秦悠:“……” 尤浩戈:“玄易毕竟是第一次策划这么大型的全校集体活动,几个老古董校长非要赶潮流,学会招商引资接商单了,我听说杨家投了一大笔钱,所以杨巡很可能也会去。” 秦悠:“……” 尤浩戈:“沈大明星那边只要不撞上电影补拍也一定会去。” 秦悠往藤椅上一躺,生无可恋。 尤浩戈面带沧桑:“现在你还觉得我这点存货多么。” 秦悠:“太少了!” 尤浩戈:“我好像还忘了件事……是不是锅糊了?” 秦悠:“!” ~ 莫名其妙成了夏令营隐形代言人的秦悠再没了盖房子的心情,就冲这养蛊似的阵容,她也得多准备点救命的法宝。 年前就预约了折叠木棍的老师们欣喜地发现小秦老板最近出货速度奇快,连破损法器的修复都能压缩在一周之内,平时至少要一个月的。 老师们兴高采烈拎着各自要修的法器登门。 秦悠全部要求符咒和低阶法器结算。 有老师想买点菜园子里的蔬菜。 秦悠也只收符纸。 渐渐地,老师们有点慌,私下嘀咕起来。 “小秦老板要那么多战斗系符咒干嘛?她日常卖的不是护身类符纸居多吗?” “是不是要出大事啊?” “啥大事是咱们不知道,小秦老板先知道的?” “那可说不好,小秦老板向来走在危险的最前沿。” 老师们达成共识:工作再忙也要硬挤时间多画几张符。 ~ 秦悠偶尔会跟尤老师换班开车。 比如尤老师被一群学生围着问这问那的时候。 再次坐上灵车,秦悠内心五味杂陈。 平心而论,灵车对她很够意思,她对灵车没有任何不满。 所以她刻了两块平安符牌,灵车和小破车一车一块。 灵车的这块上面多刻了一朵小小的花。 秦悠:“上次对不起啊,我不该迁怒到你身上。” 灵车拟声了一串呜呜呜。 秦悠轻抚方向盘:“我不开灵车就能回避掉那些糟心的人和事,你连躲都没得躲。” 灵车哭得更大声了。 秦悠给灵车加满了油。 灵车立马不哭了。 秦悠 :“……” 她们这次不是去接尸,而是送凶案被害人回家。 人在这里遇害,如今凶手落网,尸首由家属跨省领回老家安葬。 秦悠看着来接尸的家属哭得死去活来,心情压抑而沉重。 尸体装在家属高价买来的木棺里,静静躺在开了冷气的灵车后车厢。 秦悠关闭车门锁,再去后面加一道挂锁,确保不会再出现尸体半路逃跑的情况。 这趟长途异常顺利,秦悠帮着家属将棺材抬到他们当地的殡仪馆里,换上冰棺。 家属给她封了个大红包。 秦悠送了家属两张平安符便踏上回程。 回程有一段路在修路,堵车非常严重。 灵车等得不耐烦拐进了小路,专挑犄角旮旯出溜。 秦悠:“你收着点,别走丢了。” 灵车不服气地响着喇叭。 秦悠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补觉:“行吧,你随意。” 然后灵车就迷路了。 秦悠一觉睡醒发现车停在连条路都没有的山脚下,内心平静如老狗。 灵车原地转了两圈,有点不可置信自己居然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秦悠:“原路返回就好了。” 灵车的黑花更蔫了,它要是知道自己从哪边开过来的哪会等到秦悠睡醒还停在这里。 秦悠看看手机,信号格空空,怪不得导航也罢工了。 她试着往代购群里发信息也发不出去,说明这里并非灵异原因屏蔽了信号。 这是真的信号没有覆盖的区域。 秦悠彻底服了,只好蹲到地上找车辙。 轮胎印比较清晰,秦悠在前面找着,灵车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悄咪咪在后头跟着。 一人一车拐了个弯,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杂草丛。 灵车小小声提醒,它没走过这条路。 可杂草上有很明显的车轮碾压痕迹。 秦悠犯了难,如果草上的痕迹不属于灵车,那她们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找错路了? 秦悠放眼四望 ,连她睡醒时那地方都找不着了。 反正都得找路,秦悠索性就选这片痕迹鲜明的草丛。 灵车油箱满着,她不怕试错。 天色无端阴沉下来,隆隆雷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劈到秦悠头上。 灵车似乎很焦躁,抽了风似的拧来扭去。 秦悠问它怎么了它也不说,就是扭的动作更大了。 无数电光聚拢在秦悠头顶的天空,秦悠瞄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好多头发呈现漂浮的直立状态。 这是要被雷劈呀。 秦悠赶忙回到车里,关紧车门车窗,这样真有雷劈过来也能利用法拉第笼原理躲过一劫。 悬在车里的木牌晃得厉害。 秦悠按住方向盘,眼见着雷电一道又一道劈了下来。 即便没有看到雷电落点,她也知道是劈在了灵车上。 第175章 雷电持续了很久,秦悠紧张到手心冒汗,心像是要跳出来了。 灵车认命似的再也不动了。 秦悠这摸摸那摸摸,生怕灵车成了精的内核被劈成灰渣渣。 灵车慢吞吞转动方向盘,向秦悠报平安。 雷电一顿狂轰滥炸后迅速退散,天清气朗云层飘远,刚刚的一切像是秦悠脑补出来的幻觉。 秦悠赶紧下车查看,万幸,灵车毫发未损。 一人一车沿着草丛朝着固定方向前行,不知走了多远,手机跳出来一格信号。 有了导航,灵车终于回归正轨。 午夜时分,秦悠回到了垃圾山。 闪烁的车灯惊醒了睡在露天藤椅上的尤浩戈:“怎么这么晚?你们被雷劈了?” 秦悠和灵车并排站着,沮丧点头。 尤浩戈围着秦悠转了一圈又一圈,神色凝重极了:“不应该啊,劈你干嘛?” 他又去看灵车:“这个没到被雷劈的时候呢。” 他的话音未落,后车厢外的挂锁掉到了地上,车门打开,下来个衣衫褴褛的脏老头。 秦悠吓一大跳。 尤浩戈却是寒起一张脸。 脏老头冲他们笑笑就要走。 尤浩戈捡起一把菜刀飞过去,正插在老头脚前的地里。 脏老头扬扬眉梢,把抬起来的脚缩了回去。 秦悠想起灵车被雷劈前的反常:“雷要劈的是你!” 脏老头转回身来抱拳拱手:“哎呀江湖救急嘛,你看我这个老头子浑身加一起也没有二两肉,哪受得起那么凶的雷劫。现在多好,我没事,车没事,你也没事,皆大欢喜。” 他再向尤浩戈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老儿就此别过啦?” 尤浩戈一招手,那菜刀直直飞起来绕着老头的脖子转了两圈,又插回到刚刚扎出来的土坑里。 脏老头咽咽口水,抹抹脑门上的冷汗:“我真的是没办法嘛,你们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好不好?” 秦悠看到脏老头的指甲黑得泛光。 她的心微微一动,低声问尤浩戈:“僵尸?” 尤浩戈“嗯”了声。 脏老头耳朵动了动,又换上嬉皮笑脸:“小姑娘很有见识嘛,你既知我的身份,是不是能给予我多一点理解和同情呢?” 秦悠:“不能。” 脏老头:“……” 秦悠:“你不是第一次被雷劈了吧,那附近的车辙都是你搞出来的,我们会跑到那种地方去也都是你安排好的。” 脏老头:“车是你自己开的,怎么能是我安排好的呢。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明明是千里有缘来相……哎哎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玩刀行不!” 秦悠的镰刀挂在脏老头脖子上:“蹭我车你跟我打招呼了吗?我同意了吗?” 脏老头咕哝着:“跟你说你能同意么。” 秦悠眯起眼睛:“我不同意你就想别的辙去,当我和我的车好欺负是吧。” 脏老头不吭声了。 秦悠一指还没还回去的避雷针:“认识那个吗?” 脏老头:“眼熟。” 秦悠 :“我把你绑那上面怎么样?” 脏老头:“万万使不得啊,会劈死人的。” 秦悠冷哼一声。 脏老头讨好笑笑:“小姑娘你一看就是人美心善,今日你救我的恩情小老儿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涌泉答报。” 秦悠不吃他的糖衣炮弹,镰刀卡得更紧了。 脏老头无奈,只得转攻尤浩戈:“这位小伙你一看就是个讲道理的人,你评评理嘛,我很真诚地道过歉……” 他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把刀。 尤浩戈用刀背在他脖子上轻抹了一下。 脏老头脸色大变,冷汗直流。 尤浩戈:“你以为躲在不相关之人的车里就能躲过雷劫?” 脏老头:“我确实躲过了呀。” 尤浩戈:“躲过这次还有下次,你没发现自己被雷劈得越来越频繁么。” 脏老头想要反驳的话再说不出口,嘴巴张得老大,恍然间似是才想明白。 尤浩戈哂笑:“僵尸修行不易,老天看在你没做过大恶的份上象征性劈几下就算了。你可倒好,不好好修行迎接雷劫,还拉无辜世人下水跟你一块被劈。不要以为被你蹭车的人没事你就没事,雷劫是玄雷,不讲科学那套,若真把车劈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脏老头抖着嘴唇,看上去快吓哭了。 尤浩戈收了菜刀。 秦悠见状也挪开了镰刀。 尤浩戈:“你走吧。” 脏老头:“啊?” 尤浩戈:“怎么着,你还想拉我俩陪你再被劈一顿啊。” 脏老头语无伦次:“我我我不能走啊,我才修行两百年,哪扛得住正经天雷,劈一下我就粉身碎骨了。” 尤浩戈:“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脏老头:“怎么能没关系呢,我欠着你俩的人情,没还清就被雷劈死的话我做鬼都得来找你俩。” 尤浩戈:“放心,你没有做鬼的机会。” 脏老头:“……” 见脏老头说什么都不肯走,秦悠:“要不我给你算个吉凶吧。” 脏老头:“好呀好呀。” 秦悠拿出龟甲,特意冲他晃晃被雷劈成蛛网的那一面。 脏老头:“……告辞。” 等老头跑远,秦悠扔了镰刀再把灵车从里到外检查一遍。 灵车确实没事,还有心情约小破车去空地飙车。 尤浩戈:“你别紧张,我刚才那番话是忽悠那老头的,总不能下次再有雷劈他还让他拉无辜车辆垫背吧。” 秦悠放松下来,往藤椅上一躺就不想起来了。 尤浩戈帮着烧好洗澡水,催着她抓紧洗漱早点睡觉,有话明天早说。 ~ 秦悠起床时尤浩戈早已离开,给她留了一锅煮好的粥。 鸭子蹲在灶台边上,眼巴巴等秦悠掀盖。 秦悠盛出一碗,给老牛舀一大勺倒在喝水的大桶里,余下就都是鸭子的了。 鸭子进来食量大涨。 秦悠决定以后不能让鸭子无止尽地乱吃魔物,脏东西吃多了不好。 灵车在秦悠喝粥时过来露了个脸,随即慢悠悠离开垃圾山,开始它今日的本地收尸工作。 小破车主动挂上棺材斗,想想秦悠貌似今天不用去外面收垃圾,便卸掉车斗找了背阴处歇着去了。 秦悠刷完碗套上牛车去了玄易,她和学生们一样好奇这次期末要怎么考。 针对毕业班的考试变化不大,还是几人一队由老师带出去以实战定分数,表现优异者毕业。 实战内容是近来频繁出差的老师们特意挑选的,很符合大四生的平均水平。 而校方为了更全面地考核毕业生的临场应变能力,每支三人团队里要再增加两个大一生。 真要论起实战经验,在鬼校区学习一年的新生们说不定比师兄师姐们更有优势,但大一生专业课基础太浅,需要大四生多多照拂。 组队以抽签形式进行。 大一生斗志昂扬。 大四生忐忑不安。 由于大一生基本没在本部校区露过面,大四生对他们很陌生,既不了解他们的基础也不晓得他们这一届的教学变革具体体现在哪里,索性就当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带。 大一生看学长一个比一个紧张,绞尽脑汁安慰:“有什么好紧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我们后面。” 大四生:“?” ~ 以往大四生分组动辄十来人一队,现如今三人成组就需要多几倍的师资力量实时跟进。 尤浩戈幸而不幸,抽签抽中了十七组。 只抽到三组的章老师惊了:“尤老师你这运气绝了啊,要不要考虑买张彩票去?” 尤浩戈狠狠抹一把脸:“你以为我没买过么。” 秦悠闻讯赶来时,尤浩戈正在接受其他老师排队的握手慰问。 尤浩戈看看伸过来的手,递过去一张抽到的签。 对方很不客气地给他拍回来。 尤老师也很不客气地拒绝握手。 等老师们看够热闹散了,秦悠才凑上来,递给尤老师一杯冰奶茶。 尤浩戈吸吸鼻子:“还是小秦同学对我好。” 秦悠很讲义气地拍拍他:“我跟你一块去。” 尤浩戈“嗷”一嗓子:“十七组啊,有没有天理了!” 校方对于尤浩戈抽到了十七组考生的事也有点不可思议。 为了确保考生安全,监考老师必须维持最饱满的状态,一天监考两组是上限。 其他老师隔天休息,一个礼拜也完事了。 尤浩戈这边连轴转都得考到暑假去。 那夏令营还办不办了? 白校长难得替尤浩戈说话:“要不分出来几组,咱们去监考?” 大校长拒绝:“学生跟老师亲近,跟我们有距离感,我们监考会增加学生的心理负担,影响毕业生发挥。” 白校长:“呃,能被影响到的学生貌似不符合毕业要求吧?” 大校长:“你们就放心吧,学生跟着尤老师考试比跟咱们的压力大多了。” 白校长:“……行吧,你是老大,你说啥就是啥。” ~ 尤浩戈把自己负责的十七组召集起来,一个大教室愣是坐满了。 尤浩戈撑着讲台,挨个给他们相面。 学生们激动不已,他们要跟尤老师去考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期盼好久了! 有学生举手:“尤老师你不要有压力,大不了就挂科嘛,我们豁出去再多实践一年了。” 其他大四生附和:“就是就是,尤老师放轻松别紧张。” 尤浩戈:“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我紧张了?” 第176章 章老师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脏老头刚追到对面,章老师就气势汹汹出来了。 脏老头背贴墙壁,假装自己不存在。 章老师真没看见似的回来找秦悠:“出去一趟抓回来俩,再这么下去,整个学校的期末考试都能在这条街上搞定了。” 秦悠见脏老头扭捏着蹭回来,便对打算回学校的章老师说:“你把他也带回去吧。” 章老师:“嗯?” 秦悠:“他想加入你们的团伙。” 脏老头急忙表态:“是十分十分想加入。” 章老师:“……” 秦悠把地上的小摊一卷塞给脏老头,轰着他赶紧跟章老师走。 章老师和脏老头相顾无语,彼此都因对方的特殊身份而紧张不已。 等他俩一走,秦悠联系了尤浩戈。 十分钟后,尤浩戈驾驶灵车一记漂亮的甩尾,撞垃圾桶上了。 灵车嫌弃极了,车门一开,把尤浩戈甩出去,自己找地儿冲水洗车去了。 尤浩戈从垃圾桶里站起来,脑袋上还顶着个香蕉皮。 秦悠也是服气,整条街就剩那一个垃圾桶还没倒。 ~ 尤浩戈脱了蹭脏的外套往脏老头摆摊的地上一铺,眼镜换成夹了牛眼泪的墨镜:“算命推运便宜喽。” 秦悠兢兢业业扮演个托儿,往地摊前一蹲。 尤浩戈装模作样掐算:“哎呀你一定是个人善心美的小姑娘。” 秦悠捏住拳头揉揉眼睛,这也不是脏老头啊。 脏老头在这摆摊生意不怎么样,换成尤浩戈很快便排起了长队。 尤浩戈一面给人算命一面打听这条街上的各式消息。 有个小朋友提到了街上闹鬼。 尤浩戈:“那你知不知道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街上呀?” 小朋友歪着脑袋:“我早上看到它们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小朋友指着路边一个地方说着:“那里以前有个坑,上个月填上了。” 尤浩戈拉下墨镜往那边瞅瞅。 小朋友瞪圆了眼睛:“你不是瞎子呀?” 尤浩戈递给小朋友一颗糖。 小朋友嘟起小嘴:“一颗糖就想收买我,休想。” 尤浩戈多给他两颗。 小朋友嘻嘻笑着:“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允许你当一天的瞎子。” 小朋友剥了一颗糖放在嘴里,蹦蹦跳跳走了。 尤浩戈搓搓手指头,他这单生意赔大发了呀。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尤浩戈的小摊上,秦悠悄悄来到小朋友指的地方,果然看到路面上有个很新鲜的修补痕迹。 压路要先把原来的坑填平。 问题会不会是出在土上? 见识过混了骨灰的万人坑,秦悠再看这条街有点毛骨悚然。 天刚擦黑,章老师去而复返,身后依旧跟着脏老头。 章老师看到尤浩戈正在收摊,立马跑上来问:“你那十七组真的都考完了?” 尤浩戈:“啊。” 他瞥一眼脏老头:“他怎么回事?” 章老师拍拍脑门:“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楚老师。” 尤浩戈:“楚……老师?” 章老师:“对啊,大校长亲自聘用的。” 脏老头挺直腰杆,很是扬眉吐气。 尤浩戈拾起外套狠狠一抖,甩他一脸灰。 脏老头双手掐腰:“咱俩现在是同事,你要对我客气点!” 尤浩戈斜楞他:“你去问问大校长,我对他客气不。” 脏老头的背脊立马佝偻了:“哎呀你别凶巴巴的嘛。” 章老师直觉这俩人间有点恩怨,扯起送完垃圾回来的秦悠退到远处:“老尤跟楚老师有仇啊?” 秦悠:“没有。” 章老师:“那?” 秦悠:“跟那老头有仇的是我。” 章老师连退好几步,果断跟在场这几位都拉开一定距离。 ~ 大校长有意招收几位非人老师,脏老头“自投罗网”,双方各一拍即合。 不过脏老头目前算是临时工,要有优异表现才能转正。 这条街就是玄易分派给他的第一项考核任务。 章老师既要负责记录脏老头的表现,又要适当辅助一下,免得楚老师还没有正式上岗就先被邪祟揍零碎了。 正事当前,尤浩戈暂时放下私人恩怨,照实说了他和秦悠的调查结果。 脏老头捡了几颗石子放在掌心当骰子摇,依据石子落地形状来断吉凶祸福。 章老师惊叹:“有点本事啊。” 脏老头得意中带了点腼腆:“小手艺,不足挂齿。” 尤浩戈“哼”一声,坐上秦悠的小破车走了。 ~ 秦悠转天一早收垃圾时特意拐到那条街去看了一眼,鬼是不见了,可地上那坑目测比原来更深了。 修路不是她该操心的活儿,秦悠在旁边立了块木板,上面写:有坑,小心。 权当是给往来人群提个醒。 她赶到玄易时,校方正在宣布大三生和大二生的期末考试方案。 依旧是以组队形式参加实战。 这次的考场只有一个——红月之夜。 秦悠问苏尘:“又要红月了?” 苏尘:“是啊,就在两天之后。” 红月可不是普通考场能比拟的,过去只有表现最突出的同学才有机会参加,这回全员有份,学生们既兴奋又紧张。 再看老师们就只剩下紧张了。 以往红月要全队老师全力以赴才能抵住一波又一波邪祟侵袭,法器符纸不要命似的消耗。 如今要带领一群什么都不会就会瞎添乱的学生,老师们怀疑这其实是校方给他们安排的期末考试。 为了提升自己和学生们的存活率,大会一结束,老师们把秦悠团团包围。 “小秦老板你有什么存货统统卖给我吧,我的学生连符咒都画不顺就要去参与红月对战了。” “我要买菜,让我学生一天吃八顿补充灵力,填鸭式一步到胃。” “小秦老板我能买你不?有你在我们队伍里,邪祟就不会搭理我们班上那几个小兔崽子了。” 于是抢货变成了抢秦悠。 秦悠抱着脑袋挤出人群,钻进小破车一路狂奔才摆脱这群疯魔得如同要吃唐僧肉的妖怪们的老师。 先她一步逃出校园的尤浩戈蹲在值班室门口,见她出来急忙招手。 秦悠瞅瞅他乱糟糟的头发,厚厚的眼镜片也没了一个:“你也被抢了?” 尤浩戈沉重点头。 二人对视一眼,很有抱头痛哭的冲动。 尤浩戈:“要不咱俩叛变吧。” 秦悠:“这不好吧?” 尤浩戈:“有什么不好的,玄易敢拿红月当考试,咱就给他加点更刺激的。” 他在代购群里发消息:“马上红月了,有没有要出来闹事的?” 向来对尤浩戈和秦悠一呼百应的鬼们安静极了。 尤浩戈:“愿意加入我红月队伍的,送沈青杨签名照一张。” 兴冲冲赶回玄易报名参加期末考试的沈青杨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177章 上回撞上尤浩戈社会班监考的凶鬼们都在代购群里,面对尤老师的诱惑蠢蠢欲动。 可又担心尤老师是在钓鱼。 有鬼主动表态: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红月各回各坟绝不出门。 然后它就被踢出了代购群。 其他鬼懵了,私下拉个小群嘀嘀咕咕。 尤浩戈又在群里问了一遍。 有鬼壮着胆子问:报名的话,不能刚发给我偶像照片就把我糊墙上吧? 尤浩戈:我带的队伍,什么时候被糊到墙上过。 众鬼又是一阵嘀咕。 最终,那群总想找人干仗的凶鬼憋不住了:我们报名,糊墙上我们也要过把瘾。 尤浩戈报了个地址,决心参加的鬼速速前来集合。 尤浩戈挨个登记:“照片先欠着,今晚过后补发。” 群鬼的战斗热情有所衰减。 尤浩戈:“或者你们今晚抓住他,想签多少签多少。” 有鬼眼睛锃亮:“青杨哥哥也参加红月对战吗?” 尤浩戈:“你要叛变啊?” 那鬼一激灵:“没有。” 尤浩戈眯起眼睛。 那鬼快吓哭了:“我就是随口一问,青杨哥哥真参加的话我想开个直播赚点小钱钱。” 秦悠听得直挑眉,这鬼比她还会赚钱,有钱途。 日头偏西时,垃圾山下小树林里挤满了摩拳擦掌的凶鬼。 尤浩戈和秦悠眼戴泳镜,头顶一盏小灯,造型相当别致。 秦悠歪歪脑袋,头顶的灯跟她一块晃,很不舒服。 尤浩戈给她戴紧一点:“这可是我跟医院花大价钱买来的无影灯,叛变就要彻底,一条影子都不能留。” 秦悠很想说无影灯也不能消除全部影子,再说天上还有红月呢。 可尤老师态度坚决,她也只好先顶着:“谁家医院还卖无影灯啊?” 尤浩戈:“正在规划那个新城区医院,周围四十公里连个居民区都没盖起来呢能有病人去那看病么,院长就把能卖的都卖了。” 秦悠:“……那等新城区建好之后怎么办?” 尤浩戈:“再买回来呗,他卖出去算二手,回收就是三手,差价很可观。” 秦悠忽然觉得在赚钱思路上,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 日落月升,红光洒遍大地。 玄易师生分成小队沿不同街道出发,力争每条街巷都能巡逻一遍。 妖魔鬼怪亦是跃跃欲试,从各自的老巢钻出来,向人类聚集区进发。 秦悠这一队卡在中间,走出没多远就跟一队玄易师生以及一队鬼魅狭路相逢了。 那两队都有点懵,摸不准突然冒出来这一大群是哪头的。 尤浩戈这队不分敌我,逮谁揍谁。 他们这队一动手,三队人鬼立时陷入混战。 尤浩戈看到几个听过他课的学生,绕到后面挨个踹一脚。 学生捂着屁股嗷嗷乱叫,给对面那队鬼魅吓得还以为他们的屁股弃他们而去了。 秦悠不好意思打学生,打鬼又需要消耗符咒和法器。 她和尤老师的符咒可是给夏令营准备的,一张都不能浪费。 于是秦悠拎起她的小布袋车游走在混战队伍里捡别人丢弃的报废法器。 凶鬼们比较讲究,专挑玄易的老师打。 眼见老师们急眼了,它们立马撤出战圈去找鬼魅过招。 有老师眼尖:“我怎么瞅着那人那么像尤老师呢?那个捡破烂的是不是小秦老板?” 另一老师打得是人是狗都分不出来了:“管他是谁呢,敢在红月之夜出来捣乱,揍就完事了。” 他这话音未落,人就被尤浩戈的偷袭给撂倒了。 被其他老师打飞到这边的鬼魅见有机可乘,手上指甲暴涨如钢钩,奔着那老师的心口掏去。 尤浩戈一脚把它踢飞:“我放躺下的人轮得到你动手么。谁闲着呢?揍它!” 立刻有凶鬼追过去,揪住那鬼一通狠捶。 倒地的老师看半天:“真是尤老师啊?” 尤浩戈低下头,冲他森森一乐:“你认错人了。” 那老师捂着屁股跳起来:“尤老师你添什么乱啊,还嫌学生的考试难度不够么。” 尤浩戈再给他一脚:“够不够的你找校长们理论去,跟我说不着。还有没有闲着的?揍这个!” 有凶鬼飘过来,很礼貌地跟老师抱了抱拳:“得罪了啊。” 老师更懵了,下意识也抱拳还礼。 可他动作实在太慢,等不及的凶鬼迎面给他来了一拳。 老师变熊猫了。 在凶鬼全面衡量过鬼魅队伍的实力过后,尤浩戈把全程被动挨揍的学生们一个个全丢了过去。 没了老师的庇护,学生们可算想起来自己也学过两三年术法,身上还配发了好多专门克制鬼怪的符咒和法器,此时不用就要躺板板了。 鬼魅在凶鬼那受过一轮捶打,凶性锐减,即使对上实力不如它们的学生也不敢硬拼。 学生初战得手,越战越勇。 鬼魅兵败如山倒,打不过就跑。 尤浩戈一招手,凶鬼们夹在鬼魅队伍中一块撤退。 等几位老师从地上爬起来,战场上就只剩一群刚刚学会打鸣的骄傲小鸡崽了。 ~ 尤浩戈再一招手,凶鬼们从鬼魅队伍中分离出来,拐进小路去找其他玄易队伍。 这次他们运气不错,正撞上沈青杨所在队伍。 打头的凶鬼隔老远便瞧见了它挚爱的青杨哥哥,立刻开启直播,再把手机挂到无人机上,全网无差别人鬼齐看直播。 秦悠捂着个大口罩,默默缩在角落边等战后捡漏边修战利品,时不时再瞄一眼人气瞬间爆棚的直播间。 谁都知道红月之夜有多危险,人们恨不得把这样的夜晚从自己生命中彻底抠去,自然不会有人顶着红月出门送死。 憋在家里能干嘛呢。 各平台娱乐版块的答案如出一辙——去直播间看沈青杨呀。 沈大明星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人气鬼气都更上了一层楼。 沈青杨这一队运气不错,至今只遇上两伙散兵,没用老师动手,学生们就搞定了。 突然瞧见前方出现黑压压一大片鬼,老师慌了:“听我命令,后队变前队,跑!” 沈青杨还在往前走呢,后面的大部队都快跑没影了。 凶鬼急了:“别跑!” 这下沈青杨也调头逃命去了。 体能李老师也在这一队里,他响亮的大嗓门喊起了口号:“跟上我的节奏迈大步,一二一二再快点。” 大二大三生都是在他这样的魔鬼式训练中成长起来的,听见号令下意识跑得嗖嗖的,凶鬼愣是没能追上。 眼见到手的偶像要泡汤,凶鬼们也大喊起口号:“不打就跑是流氓,给我留下沈青杨!” 沈青杨被身后百十号鬼的后脚吓得腿脚发软。 随队老师也没想到鬼们居然认识沈青杨,还要定点打击。 有两位老师主动落到后面来断后。 没等他们跟追兵交手呢,前队也停了。 拦路的是一队诈尸,身上崭新的寿衣说明它们才死没几天。 为首老师犯了难,这要是把尸首打坏了,怎么跟家属交待? 好在诈尸本就没什么战斗力,红月再怎么加持也没用。 老师纷纷让开由学生出战,要求是不准打死人的脸,尽量也别把寿衣弄脏了。 被老师和学生接力推到最前面来躲避凶鬼追杀的沈青杨又成了先头部队,他手持符咒冲进尸群挨个贴条,符咒控制不住的就补一脚放倒。 秦悠看向手机,直播间里弹幕刷到起飞,都在为沈青杨的勇猛点赞。 再看直播间涨粉速度和收礼的金额,秦悠羡慕坏了。 趁乱踹倒好几个老师的尤浩戈气喘吁吁跑过来跟她排排坐。 秦悠给他拧开一瓶水。 尤浩戈一口就喝没了。 秦悠把零食袋子递过去。 尤老师犹如进了羊圈的饿狼,抱起袋子不撒手了。 秦悠看他吃这么香,也有点饿了。 尤浩戈分她两根香肠,香味随风飘散,连诈尸都开始耸动鼻子了。 尤浩戈边吃边翻看秦悠的布袋,装得满满当当:“过瘾不?” 秦悠搓搓手掌:“不太过瘾。” 尤浩戈伸长脖子望向前面,尸群快被沈青杨一个人包圆了。 他说:“这波你赶不上了,下一轮我拎车,你上。” ~ 下一轮开启得比他们预料中要快,没等尸群全躺下呢,另一伙恶鬼厉魂就到了。 来者气势汹汹,看上去像是才打过一场胜仗。 尤浩戈摇头感叹:“不晓得是哪一队倒霉撞上这么厉害的一伙,学生们即使身体不受伤,心理也会遭受重创的。” 秦悠:“多创两次就习惯了。” 尤浩戈喜上眉梢:“也对。” 带队老师显然没有这份好心态,看到恶鬼逼近顿时面色大变。 光是数量如此恐怖的凶鬼已经对付不了了,这又来一批更厉害的鬼魅,今晚要团灭啊。 就在老师们思考着豁出命去能不能保住学生的时候,围着他们要沈青杨的凶鬼们跟恶鬼厉魂打起来了。 老师们:“?” 凶鬼跟人打要注意分寸,跟恶鬼打就彻底撒花了。 恶鬼更是如此,它们队伍内部尚且冲突不断,更别说对外了。 两伙鬼魅势均力敌,打得不可开交。 角落里的尤浩戈接手小车。 秦悠翻翻她的武器们,还是菜刀和坟砖最适合这种混乱的场面。 她绕一大圈摸到恶鬼群后面,一砖头拍趴下一个。 前面的恶鬼有所警觉,秦悠抡起菜刀给它砍成了两截。 第178章 好几位老师被秦悠砍过之后,突然开窍了。 有老师大喊:“别管那队凶鬼,合力打后来这帮!” 学生一窝蜂涌进恶鬼群里,瞧见好些被砍伤的恶鬼正在缓慢愈合,于是纷纷掏出收鬼装备先收了再说。 恶鬼数量骤减,气势亦难再振作,跟秦悠纠缠的恶鬼们瞅准时机偷袭挡路的学生后逃之夭夭。 凶鬼见恶鬼没剩几个,也都钻到道边的草丛里隐蔽身形。 被好几方鬼怪围堵的这一队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老师指挥学生将倒地的死人们用绳索捆起来,待会要先送回殡仪馆。 再找秦悠,早没影了。 有学生喊了一句:“沈青杨不见了!” 带队老师:“不见就不见了吧,无所谓。” 学生:“?” 老师们催着学生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缩在草丛里的沈青杨犹如一朵发霉的怨念毒蘑菇。 尤浩戈拍拍他:“玄易已经默认你叛变了,怎么样,跟我们走吧?” 身后一群凶鬼万分期待地搓着小手。 沈青杨环住膝盖,弱小无助可怜:“那我期末考试怎么办?” 尤浩戈:“你上学期期末还挂着呢。” 沈青杨:“……” 秦悠送他一个“节哀顺变”的眼神,带上一部分凶鬼钻出草丛直奔前面逼近的队伍。 离近一瞧,居然也是老熟人。 唐老师面色阴沉,白色袍子上面溅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身后的老师也都有伤在身,学生看上去很惨,好在没受外伤。 秦悠皱起眉头,问唐老师遇上什么了。 唐老师浑身一震,摆出防御姿态。 他凌厉的目光在凶鬼们身上缓慢扫过去。 凶鬼面上不露怯意,心里却都在打突突——这个年轻人的压迫感真是好可怕呜呜。 秦悠没听到唐老师回应,急忙从这群人高马大还非得脚不沾地的凶鬼中间钻出来。 唐老师看到她被群鬼包围,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秦悠:“不用拔剑,自己人。” 凶鬼们齐刷刷后退,把秦悠一个人扔在队伍外头——我们可没绑架她! 唐老师撤剑在身侧:“你一个人?” 秦悠:“那肯定不是。” 唐老师四下望望。 一只修长的大手从旁边的草丛里伸了出来。 唐老师:“……” 又一只伸了出来。 唐老师:“尤老师别闹了。” 草丛剧烈晃动,沈青杨从里面钻了出来。 唐老师:“……” 两队人马聚到一起,尤浩戈“啧啧”个不停:“同事好几年,我头一次见你们这么狼狈。” 老师们唉唉叹气:“别提了,谁能想到我们遇上的第一波对手是一群成精的马蜂呢。” 玄易主要巡街范围在城里,偶尔会深入到周边市县,总归是人类扎堆的生活区。 控制不住野性非要出来闹事的都是些小妖小怪,没等找到城市在哪,红月就结束了。 个别找到城里并且跟其他精怪成功组队的,往往也不堪一击,就好像秦悠第一次遇上红月时算命系初战遇到的海鲜上岸小分队。 唐老师率领的队伍主要攻击目标是鬼类,可偏偏就撞上了妖。 数量那是相当可观。 这一战,唐老师的队伍惨败。 有位老师频频向来时路张望:“咱们还是再往远处走走吧,我好像又听见嗡嗡声了。” 尤浩戈“切”了声:“追来才好,省得我们到处去找了。” 唐老师也有意再与马蜂精一战,可看看队伍里惨兮兮的学生们,他不得不压制住心头的战火。 他问:“你们有什么对战策略吗?马蜂的数量真的非常多。” 尤浩戈:“要策略干嘛,有小秦同学足够了。” 众人看向秦悠。 秦悠慢悠悠从大包里掏出杀虫剂若干,喷火器若干,呲水枪若干。 老师&学生:“……” 秦悠看看己方这不靠谱的阵容,又把喷火器收回去了。 她叮嘱分配到杀虫剂的老师和凶鬼:“千万记得离火远点,别整爆炸伤着自己。” 凶鬼答应着,高举杀虫剂先一步飘了出去。 老师貌似从来没把这么生活化的东西当武器用过,有点不知所措。 尤浩戈一脚把他踹出去:“屏住呼吸,别冲着人喷,你可以的!” 第二批分到呲水枪的人要在装水的枪管里塞一张燃尽的降妖符。 众人手边没有,唐老师沾着同事们的血水照葫芦画瓢现画了几张。 于是水枪大军也奔赴了前线。 尤浩戈和沈青杨都在其中。 秦悠按住要跟去的唐老师,把拎车往他手里一塞,抄起个网兜也走了。 唐老师很好奇网兜能在这场战斗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没能分到武器的学生们同样百爪挠心。 同样留守的凶鬼撺掇他们:“走啊去看看啊,大不了马蜂一过来咱就跑嘛。” ~ 秦悠赶到时,杀虫剂和呲水枪都已投入到战斗中。 马蜂铺天盖地,振翅之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秦悠把那张细密的网子挂到刻满符文的树枝鞭子上,隔着老远一划拉。 一兜马蜂落网。 她把马蜂放到盒子里,再去捞一网。 马蜂数量惊人,战斗力更是比人要持久。 虽然被杀虫剂和呲水枪压制住了一阵,很快便展开了反扑。 尤浩戈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后撤。 然后就跟来看热闹的大部队撞上了。 大部队什么都没瞧见就被马蜂攻击了。 凶鬼哪受过这种气,周身黑气暴涨,飞到半空跟马蜂们拼命。 马蜂被凶鬼的煞气震得暂时飞不动,全都掉到地上。 学生们趁机捡漏,人手一双树杈筷子夹住马蜂塞到扎了透气孔的塑料袋里。 马蜂的优势荡然无存,隐隐生出要逃之意。 凶鬼紧追不舍,学生们呜嗷叫喊着为凶鬼助威。 马蜂被追得发毛,不管不顾扎到街巷里,跟另两队打得不可开交的队伍撞在了一处。 霎时间,场面乱得敌我难分。 秦悠追到巷子口,愣是没敢进去。 尤浩戈瞅一眼天空,月上血色尽褪,地上只余白光。 再看巷子里,玄易师生还在拼尽全力跟对面的恶鬼以及闯进战团的马蜂斗着。 尤浩戈咂咂嘴:“红月都结束了,还打个什么劲呢。” 秦悠:“可我怎么觉得那些恶鬼比红月时更凶猛了呢。” 尤浩戈:“能不凶么,鬼均叮了十几个马蜂,换你你也凶。” 他瞅准时机摊手一捞,正捏住一只被甩出战圈的马蜂翅膀。 马蜂六腿狂蹬,凶得有点可爱。 尤浩戈:“沈青杨同学。” 沈青杨:“啊?” 尤浩戈作势要把马蜂往他脸上扎。 沈青杨大叫着躲闪,一转眼便搅进了战局。 老师同学都知道他不是自己这一队的,可他落了单,他们不能见死不救。 有同学杀出一条血路来接他。 沈青杨反手几道符咒将拦截他们的恶鬼给拍飞。 带队老师对沈青杨的表现十分惊讶:“沈同学可以啊,考试能拿满分。” 沈青杨一秒热血沸腾。 眼见玄易这边逐渐占据优势,尤浩戈伸伸懒腰:“走吧,今晚没得玩了。” 秦悠摘掉头上的灯:“给你,卖三手去吧。” 尤浩戈 :“那不是亏大了。先留着吧,以后没准还能派上用场。” 秦悠向唐老师拿回拎车,跟尤浩戈两个悄悄撤走。 凶鬼连着打了好几轮过足了瘾,也都悄咪咪各回各坟了。 被抛弃的唐老师无声叹气,他让其他老师带队先回玄易有伤治伤,他得去支援巷子里那队人。 这一夜,玄易的损失比预估中要少得多,更神奇的是有好多学生在这场实战中找到了对付邪祟的手感。 校方欣慰之余,对着红月之夜直播回放干瞪眼。 那两个大耗子似的在人鬼两拨队伍里钻来钻去的,是尤老师和小秦老板不? 尤浩戈和秦悠矢口否认,校方向那几位跟“大耗子”打过照面的老师们询问,老师们一问三不知。 最后还是唐老师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你们看直播里那两个有影子么。” 白校长揉揉看回放快看成斗鸡眼的眼睛:“好像没有。” 唐老师点头:“我当时也没看到影子。” 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揭过去了。 秦悠拎着一兜马蜂回到垃圾山,嗡嗡之声把躲在棺材里的几小只都给吵醒了。 秦悠把蝉捏过来:“来,给你相个亲。” 蝉瞅瞅兜里那一大群,差点吓尿。 秦悠:“隔着网兜看不清吧,我把你放进去。” 蝉疯狂倒爬,连留下的足迹都是大大的“不”字。 秦悠板起脸来:“不是你非要我帮你找媳妇么。” 蝉不停摇头。 秦悠:“你还要媳妇不?” 蝉依旧摇头。 秦悠:“很好。” 蝉:“……” 它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第179章 红月之夜的宣泄过后,秦悠心情直线上扬,干活都比以前有力气了。 玄易主校区正式放假,学生可以先回家,届时直接去夏令营指定地点报到。 不想折腾也可以留校,由校方统一安排车辆。 秦悠估摸着三天来收一次垃圾绰绰有余,便给自己安排了一趟外地接尸。 灵车那朵黑花被雷劈过之后愈发蔫了,秦悠买来黑布做了朵新的。 灵车高兴坏了,成天抖着花花在小破车面前炫耀。 小破车轻轻顶了下正蹲着清理菜园边角杂草的秦悠。 秦悠一脑袋扎到泥土里。 小破车立马调头,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由于时间充足,秦悠装了一兜符咒和小商品打算在外地兜售。 她要不断扩大市场,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尤浩戈答应某个短片剧组去坐镇,正巧就在秦悠接尸的城市,尤老师果断放弃御剑改为蹭车。 苏尘来找秦悠玩的时候,灵车正准备出发。 于是她也蹭到了灵车上。 灵车前面只能坐两个人。 苏尘钻进后车厢,敞开小窗跟秦悠和尤老师闲聊:“小秦姐姐还记得大黑伞吗?我怀疑不只咱们遇见的那一把。”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怎么说?” 苏尘:“前几天听其他家族的人说也处理过一件吸取高校学生生气的委托,不过用的不是伞,而是笔。” 秦悠:“笔?” 苏尘:“对啊,就大大方方放在值班室里,学校出入要登记用的就是那支笔。其他家族的人正巧去那所高校办事,偶然间发现的。” 登记的笔与单个学生接触的时间更短,吸到的生气也要少得多,但架不住用笔的人数太多,聚少成多也是非常可观的数量。 单支笔吸到的生气就保存在笔杆里,门卫说用完的笔都扔到门口的垃圾箱里,由收垃圾的人运走。 苏尘:“笔和伞吸取生气的方式大相径庭,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还不好说,但这恰恰说明也许还有我们没发现的吸取生气的手法。” 现在各家族包括玄易都很重视这件事,奈何高校数量太多,吸取生气的途径又多种多样,能否发现纯靠运气。 秦悠觉得,此次异地之行可以增加校园站点了。 尤浩戈要在剧组待一个礼拜。 秦悠接尸等不了这么久,但她也要过两天才能回去。 因为逝者家属要先在老家停尸三天,供远来奔丧的亲友们祭拜。 秦悠拎上她的大包小包,和苏尘直奔当地高校。 普通高校大多还在考试周,校园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秦悠和苏尘往门口一蹲,立刻吸引大批学生前来采购。 秦悠负责打听新晋闹鬼传闻。 苏尘负责“察言观色”。 被吸走太多生气的人会在脸上有所体现,苏尘真就发现了一个。 男生高高壮壮像个体育生,眉眼间却有种烈日当空都驱不散的青黄之气。 这是生气枯竭之相。 生气虽不如气运那般直接与生死挂钩,但若是极度匮乏也会有暴毙的风险。 秦悠老神在在递给这个男生一张护身符咒。 男生狐疑着接过来。 秦悠:“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男生:“你们是骗子吗?” 秦悠:“……” 男生瞅瞅秦悠小摊上这堆乱七八糟:“哪有大师什么都卖的。” 秦悠一拍桌子:“我就什么都卖了,怎么地吧。” 男生缩缩脖子:“你这脾气倒是挺像真大师的。” 秦悠:“……” 苏尘嫌男生往这一蹲目标太大太碍事,就把他领到拐角的车那边去详谈。 男生瞧见灵车,眼都直了。 苏尘:“上来坐呀。” 男生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相信你们不是骗子了。” 苏尘森森一笑:“还是上来坐会儿吧,要不下回你就得躺在这里面了。” ~ 秦悠的小摊在学生们的口口相传中更有人气了。 有女生看到秦悠现场编手链就在旁边观摩学习。 秦悠见聊八卦的氛围已经培养到位,便先提了一嘴自己前阵子在高校里撞了鬼。 立刻有人附和:“我们学校也有,好多同学亲眼见过。” 秦悠作害怕状,可该问的细节一个都没落下。 路过小摊的男生也都加入八卦小组,聊得那叫个五花八门。 什么教学楼的长发学姐,男生宿舍的诡异拍球声,图书馆夜里亮起的灯。 秦悠听得直迷糊。 有小姐姐塞给她一杯冰饮料。 秦悠这才发现太阳转到了小摊正上方,她快晒中暑了。 大伙躲着太阳缩到阴影里,继续刚刚的灵异话题。 小姐姐说:“我再贡献一个鬼故事,我室友在学校里遇到过一个小孩,两三岁的样子,走路跌跌撞撞的,他最喜欢追着学生的影子踩。” 小姐姐忽然阴森着一张脸,幽幽地说:“因为他自己没有影子。” 听众们:“切。” 小姐姐:“你们不信呀,是真事!我室友被他踩过之后大病了一场,我们连夜送去医院打吊瓶才好起来的。” 秦悠来了兴趣,问她室友还在不在学校,能不能让她看看本人。 出于对小姐姐送冷饮的感谢,秦悠要请她和室友吃饭。 苏尘跟男生谈过之后互留了联系方式。 男生下午还有考试就先走了,苏尘给他拍了一张正面特写发给了尤浩戈。 尤浩戈答应晚上抽空过来看看。 四个女生凑成一桌,相约空调包厢里吃火锅。 苏尘第一眼看到室友就轻轻皱了下眉。 秦悠不会看相观气,但她觉得室友的气色跟之前那个高壮男生有点类似。 室友的说法跟小姐姐一样。 学校里有家属区,经常有老人领着小朋友在学校里出没,很多调皮的小朋友都喜欢踩人的影子,她一开始没当回事。 后来她接了个电话急着要走,小朋友就脱离了她的影子笼罩。 小朋友脚下光溜溜,跟她浓重的影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不敢再看那个表情骤然诡异起来的小孩子,心慌地跑远了,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苏尘一面听着一面给那个男生发信息,问他有没有被小孩踩过影子。 男生回:没留意过,也许有吧,我们打球的时候经常有小孩在旁边看热闹。 苏尘心中有数,看来都是同一个东西闹的。 ~ 傍晚时分,尤浩戈御剑而来。 这次落地很帅气,秦悠很给面子地热烈鼓掌。 仨人结成团伙,在校园里游荡。 夕阳西下,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幼儿园放学的小朋友们满操场跑,经常会从他们的影子上踩过去。 秦悠浑身不得劲,曾经看过关于影子的资料全都浮现脑海,她真想找个阴暗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苏尘挽住她:“小秦姐姐莫慌,他们都有影子,都是普通的小朋友。” 秦悠:“我知道,不普通的小朋友通常都是突然出现。” 她边说边下意识回头。 她的影子上站着个两三岁的小孩。 秦悠面无表情转回来:“我说什么来着。” 苏尘惊了:“这也太快了。” 尤浩戈眯起眼睛,把秦悠拉到自己身前。 秦悠的影子被他的影子覆盖住。 再看那小孩,光秃秃连个虚影都没有。 苏尘结印隔空拍去。 小孩身影浮动,消失了。 苏尘:“是影鬼。” 秦悠在书上看到过影鬼,一种靠吸食活人影子中的精气而留存于世的鬼魅,初生时只有新生儿大小,吸收精气越多长得越大。 尤浩戈:“它太贪心了,必须收掉。” 大多影鬼很懂分寸,每个人只吸一点,在几万人扎堆的高校里很快就能长大。 可这只影鬼逮住一个人就往死里吸,室友那场大病皆因它而起。 尤浩戈让她留个暑假接快递的地址,稍后玄易会给她邮寄两枚丹药,再精心调养一阵就不碍事了。 至于那男生的情况要更糟一点,他本身就有大劫当头,又被狂吸了一波精气,稍有不慎就会凉凉。 尤浩戈建议他跟秦悠的灵车回玄易,说不定还有机会捡回这条命。 ~ 影鬼很狡猾,任凭秦悠之后怎么在学校里溜达都不肯再现身。 秦悠要接尸体,家属那边的祭拜结束就必须即刻返程。 于是苏尘暂时留下,一方面在学校里等影鬼现身,另一方面也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影鬼长到两三岁可不是只吸两个人就能实现的。 尤浩戈空闲时会来给她帮帮忙。 秦悠载着尸体和那位命悬一线的男生踏上归途。 男生很惶恐,不停回头向后看。 秦悠:“要不我把小窗户给你打开?” 男生连连摆手。 回程要开一天,灵车不走高速时,秦悠就撒手该干嘛干嘛,让灵车自己走。 男生眼睛瞪得溜圆,还以为自己坐的车正在通向地府。 许是自己脑补了太多恐怖画面,后半途的男生明显淡定了许多。 连窗外同一棵树出现了三次他都没当回事。 可秦悠不能不当回事。 灵车刹住,秦悠下车。 男生也想下来,被秦悠制止了。 一面是山的小路空空荡荡,秦悠用驱鬼手杖在车前地面上画了个破煞符,这是她监考结束向那位短时间破解了鬼域的学生学来的新本事。 可惜她没有灵力,符咒能否发挥作用还不好说。 随着最后一笔符咒落下,平静的山间小道刮起一阵疾风。 秦悠立马上车,双手紧握方向盘。 第180章 灵车门窗紧闭,鬼影扑到窗户上不停拍打,扭曲变形的脸贴在玻璃上,更添几分恐怖。 男生面无血色手脚直抖,要不是安全带把他牢牢固定在副驾上,他能把驾驶位上的秦悠挤成馅饼。 秦悠心疼地摸着 方向盘:“能挺住不?” 灵车“嘀嘀”两声,像是在对窗外的鬼魅叫嚣。 男生被突如其来的尖响吓得一抽,晕过去了。 秦悠:“……” 确认人没吓死,秦悠把包里的防身物品都挂到他身上。 只要别死,男生晕着比醒着省心。 秦悠让灵车把鬼魅狂拍那侧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她塞了几张攻击符咒出去。 鬼魅见车窗下降便用利爪去扒缝隙,正抠在符咒上。 符咒顷刻间燃起一片符火,那鬼魅忙不迭甩手后撤。 车窗突然全部降下。 秦悠一镰刀扫出来。 鬼魅身上被割开长长的刀口,黑气不断外涌,鬼影变得虚浮。 灵车猛甩车身,将那因自身变化而怔愣的鬼创飞了。 周遭气场震荡,灵车挪到小路中间继续前行。 男生醒过来时,灵车已经进市区了。 路上撞鬼耽误了不少时间,秦悠只好先送尸体再送男生。 男生看着殡仪馆三个大字,心跳又开始加速。 秦悠这次没管他,下车去开后门。 殡仪馆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出来接尸。 门一打开,接来那位掀开棺材盖自己跳下来了。 工作人员犹如受惊吓的猫头鹰,人都变窄了。 那位掐着腰在车边站半天,完事把自己棺材拽下来往推车上一摆,自己爬回去。 盖上棺材盖前,它瞪了一眼插手站旁边看热闹的秦悠:“求你以后少开车,死人都能让你吓活过来。” 秦悠:“……” 死人自己把自己安排完毕,推车却迟迟没动。 它又掀开棺材盖子:“咋地,还得我自己推车啊?” 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动作。 死人忿忿跳出来,推着自个儿的棺材进了殡仪馆。 它回过头来:“你们还得我背进来啊?” 工作人员慌忙摆手。 死人:“那倒是进来一个给我指路啊,我知道往哪边走么。” 工作人员齐刷刷看向秦悠。 秦悠伸出一只手。 工作人员很懂地递上一张红票票。 秦悠甩着钱进了门。 死人:“指个路就赚一百,你真够黑的。” 秦悠:“我又没管你要钱。” 死人:“你还管我要钱?我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你这一百里有我一半,给钱。” 秦悠眉毛挑起老高:“你马上就烧了,要钱干嘛?” 死人:“你管我干嘛,赶紧给钱别耽误我火化!” 秦悠把红票票递过去。 死人一把攥住:“你撒手啊。” 秦悠:“凭什么让我撒手,只有一半是你的。” 死人:“钱撕两半还怎么花,你撒手。” 秦悠:“为什么不是你撒手。” 死人:“这一半是我的,我就不撒手。”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甚至想再给一百来平息这场诡异的分赃。 可秦悠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吹了声口哨。 灵车大敞着后车门倒车撞过来。 死人和它的棺材又进去了。 秦悠适时撒手关门。 死人在里面捶门:“放我出去,绑架可犯法!” 秦悠:“你抢我钱在先。” 死人:“我什么时候抢你钱了,那一半给你啊。” 秦悠没再理它,坐上灵车直奔玄易。 副驾男生都懵了,一个劲回头看后面。 秦悠索性把小窗户打开,让他跟死那位近距离接触。 死人探出半张脸来:“打击报复要不得,你赶紧放我下车。” 秦悠:“别自抬身价,我没那个闲工夫打击报复你。你不是喜欢钱么,我带你打黑工去。” 灵车在死人的谩骂声中驶进了玄易。 接到秦悠信息来看那男生的白校长和杨校长刚一出来,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白校长都懵了:“这是你新鼓捣出来的嘴炮啊?” 秦悠:“是啊,卖你怎么样?” 白校长直咧嘴。 秦悠:“你们不是想招点非人类么,这个碎嘴还贪财,适合给你们打杂。” 死人不干了:“我不打杂我要火化!” 秦悠:“火化你就别想了,整个殡仪馆谁敢烧你啊。” 死人:“我可以自己烧自己。” 秦悠:“殡仪馆不提供这项业务。” 她把后车门一开。 死人抱着棺材缩在最里面,死活不下车。 秦悠看向白校长:“抓紧把它整走,我还要去收垃圾呢。” 使出吃奶的劲把死人拽下来的白校长目送灵车远去。 他问杨校长:“我好像没答应接收它打杂吧?” 杨校长礼貌微笑,领着又要晕那男生走了。 死人不乐意了:“什么叫你没答应?我还没答应呢好么!哎我一百块钱呢?是不是你偷摸装起来了!” 白校长:“谁偷你钱了。” 死人:“肯定是你,就你碰我了!” 白校长:“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死人:“我讲一辈子道理了,死都死了还讲个毛线的道理,给钱,不给钱我可揪你胡子了!” 秦悠算是知道这位死人为什么要跨地运尸了。 ~ 秦悠把灵车开回垃圾山,换上小破车去收垃圾。 小破车不知从哪捡了块破布当花顶在车前。 灵车围着它转圈嘲笑。 秦悠把破布丢开,从屋里拿出个早就做好的红色大布花给它挂上。 小破车扬眉吐气,在灵车面前好一通炫耀。 只能戴黑花的灵车自闭了。 小破车神气活现地拖着棺材斗上了街。 路人十分困惑,这是要去接亲啊还是要去送葬啊? 夕阳西下,秦悠倒完最后一个垃圾桶准备回程。 秦悠伸个懒腰,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转身时,她的余光瞄见个东西,回头一瞧,竟是那久寻不见的影鬼。 影鬼缩在秦悠影子上,尖牙呲出唇外,似是在疯狂吸取着秦悠的精气。 秦悠一渔网给它兜住,卷起来扔到后备箱里。 得知影鬼跟着秦悠回来了,苏尘惊得当即御剑往回折返。 尤浩戈也怕秦悠不知情时被影鬼吸走太多精气,向剧组请了半天假往回赶。 毫不知情的秦悠把影鬼送到玄易。 白校长正跟那死人斗嘴。 秦悠把影鬼往死人手里一塞。 死人瞪眼:“你又要干嘛?我一百块钱还没找回来呢。” 秦悠:“这小孩不学好,你教育它。” 死人:“凭什么要我教育?你们这不是学校么,你来。” 它把影鬼丢给白校长。 被影鬼沾了下影子的白校长一蹦老高:“这个我教育不了,你来。” 死人:“你还我钱,否则一切免谈。” 白校长要抓狂了:“我没拿你钱,到底要我说几遍。” 折起渔网走远的秦悠单手插兜,里面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红票票。 ~ 秦悠在街边吃了晚饭,再慢悠悠溜达回垃圾山。 尤浩戈正蹲菜园子里啃黄瓜呢。 秦悠把打包回来当早饭的包子塞给他。 尤浩戈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快哭了:“实在吃不下了。” 秦悠瞅瞅那一地黄瓜尾巴,都替他撑得慌。 尤浩戈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没什么事。” 秦悠笑笑:“能有什么事,我跟杨校长碰过面了。” 尤浩戈长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他往藤椅上一趴,腿还在抖。 秦悠:“你也是御剑回来的?” 尤浩戈:“待会还得御剑回去呢。” 秦悠望向夜空,苏尘也是御剑,怎么还没到呢。 尤浩戈:“别等苏尘了,她今天回不来了。” 他俩回程前联系过。 苏尘这两天又发现两个学生不太对劲,她想委托尤老师帮忙照看一下,她回来看秦悠,稍后再去接人。 尤浩戈给她发了个人在天上的风景照。 就这样,苏尘只得留守原地,等那两个学生考完最后一门课再一起回玄易。 秦悠看他哆里哆嗦往木剑上站,都不敢想这一路要摔几回。 她把小破车叫过来,让它送尤浩戈回剧组。 过几天再跟苏尘和学生一道回来,四个人正好坐一车。 尤浩戈揪揪婚车似的大红花,上车走了。 秦悠只好把棺材斗挂到灵车上。 灵车很乐意走街串巷收垃圾,而且它的花色跟车斗也更配套。 夜深人静时,灵车拉着个大棺材在空荡荡的街上晃荡。 秦悠瞥一眼后视镜,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可她每次下车去找又什么都没有。 阴云遮蔽皎月,狂风骤起,空气中弥散起一股怪味。 秦悠靠边停车,眉头紧锁。 一道人影从街角拐出来,直不楞登爬到棺材里。 “去殡仪馆,谢谢。” 秦悠:“……” 她好像没开辟出租车的业务吧? 第181章 那位已经在棺材里躺平了,秦悠总不好去把人家揪出来。 三更半夜人少车也少,她能送就送一程吧。 殡仪馆关着大门,里面空无一人,连门卫都不值夜班了。 秦悠把车停在门口。 那位进棺材很灵巧,出来却很笨拙,身上全新的寿衣蹭得都是垃圾。 秦悠叫住爬出棺材又要去爬殡仪馆大门那位:“没给车费呢。” 对方明显怔了一下:“不是顺风车吗?” 秦悠:“顺风车也得给油钱啊。” 对方局促地摸摸身上,连个衣兜都没有。 秦悠:“先欠着吧,下不为例。” 对方深表感谢,吭哧着爬进殡仪馆。 秦悠一脚油门,生怕对方反过来让她赔寿衣。 ~ 尤浩戈在剧组坐镇的时候管了一档闲事,为了救人不得不晚回来两天。 苏尘守着的两个学生也有事耽搁了些时间。 直接结果就是他们赶不上社会班的期末考试。 监考任务是早就分配好的,现在一下子少了两位老师,校方很抓狂。 楚老师这位还在考核期的僵尸自告奋勇,校方犹豫再三同意了他的申请,派他去顶苏尘的班。 苏尘监考的几个学员都很擅长对付僵尸,万一楚老师没安好心也不至于出大事。 那尤老师的班由谁顶呢? 老师们避之不及,能腾出时间帮顶的也都找借口推脱掉了。 白校长瞅瞅坐自己桌子上喋喋不休那死人:“让小秦老板去!” ~ 秦悠接到监考通知时,人是懵的。 玄易丧病到连收垃圾的工人都不放过了? 白校长给她提供了两个选项:一,替尤浩戈监考;二,去把尤浩戈换回来,让姓尤的自己监考。 秦悠很想选择后者,然而白校长告诉她离开考只剩二十分钟。 秦悠:“你怎么不等考完了再告诉我呢。” 白校长:“那不就成我的失职了。” 秦悠对白校长狡诈属性的认知有所提升。 尤老师分配到的考场就在本地,灵车二十分钟准时抵达。 三名考生望眼欲穿,拽着秦悠冲进考场。 秦悠两眼一黑:“这是哪?” 学员甲:“老师你没看考试资料啊,这里是地下室。” 秦悠倒是想看资料,前提是她得有。 资料早在分配考试任务时就发给了尤浩戈,临时再打印需要时间,秦悠只得放弃。 白校长还算有点良心,她行至半路时给她发来了电子版。 她还没等看呢,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三个学员你一言我一语给她讲,这里是个早年建在地下的仓库,前些年地上单位迁走,仓库就空置下来,天长日久就成了邪祟钟爱的聚集地。 原本也没什么要紧,糟就糟在有两个拾荒的老人发现了这里,打算把平时捡来的废品都囤在这,凑够一定数量再拿去卖。 老人本就阳气弱,最是受不得阴邪之气,几次进出便被流连此地的鬼魅盯上了。 学员乙:“两位老人都被鬼魅附了身,肉身几经争抢,几乎撑不住了。” 虽然此地鬼魅没有直接杀人,却也害得两位老人命悬一线。 于是这里就成了玄易社会班的考场。 地下室很大,学员的手电只能勉强看个轮廓。 这里有很多破旧的杂物,表面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老人没来得及卖掉的纸壳塑料瓶。 秦悠再三告诫学员:考试过程中可以不必管她死活,但他们遇险也别指望她能救得下来。 学员静默一阵,无声地散开搜查。 秦悠自觉缩到墙角,手中紧握镰刀。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闯入惊走了盘亘在此地的鬼魅,三名学员用尽手段也没能招出来一个鬼。 秦悠戴上泳镜也没瞧见个鬼影,不晓得是碰巧都没在,还是它们藏身在随处可见的杂物之中。 学员耐心告罄,三人商量之后找到秦悠,说是要来个刺激的。 秦悠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干嘛?” 学员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请你跟我们玩一场四角游戏。” 秦悠:“……” 在她前世的世界里,四角游戏是鼎鼎有名的招鬼游戏。 在这个明知有鬼的地下室里,秦悠怀疑这仨人脑子有包才会想出这么馊的主意。 三位学员态度坚决,大有秦悠不参与,他们就去街上拉个人来凑数的架势。 秦悠提醒他们:“这可是期末考试,你们威胁监考老师是要扣分的。” 三名学员很想得开:“大不了挂科呗。” 秦悠认为有必要满足他们这一诉求。 给三人打完极低的印象分之后,秦悠看开了。 要作死就随他们去吧。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四人面壁各站一个墙角,开始逐一转圈走位拍前面墙角那人的肩膀。 站在第二棒位置的秦悠把渔网披在身上,坚决不要做第一个被鬼拍的人。 站在第四个墙角的学员丙被拍之后走到第一个墙角,咳嗽了一声,代表这里是空的,没有人。 他贴着墙继续向前,估摸着快到墙角了,他伸出手去拍同伴的肩膀。 这次依然拍了个空。 学员丙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伸双手去摸,还是没找到人。 他不死心地扶着墙继续向前,绕场一整周,他一个肩膀都没摸到。 学员丙冷汗唰唰直冒。 学员甲乙也没好到哪去。 学员甲是第一棒,他要拍的是站在第二位的秦悠。 他拍到了一个肩膀,可那手感怎么都不像是干瘦的秦悠。 学员甲没好意思多摸,拍了一下就放下手打算在秦悠站立的墙角站住,等到每个人都走完一个墙角之后,拍他的要么是最后一棒学员丙,要么就是鬼。 可他站了好一会,秦悠也没有向前移动的意思。 学员甲心中疑惑,莫非小秦老板不懂四角游戏的规则? 游戏已经开始,开口说话是大忌。 他只好再拍秦悠一下。 然后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明明记得刚刚拍到的肩膀比他稍矮一点,符合秦悠的身高,然而现在他拍到的肩膀比他整个人都高。 他们四个人里没有这么高的个子。 学员甲眼睛一亮,鬼出现的速度远比他们预估得要快。 他将捏在另一只手上的符咒拍了出去。 符咒落了空,前面的“人”不见了。 学员甲等了一阵也没见鬼再现身,只得遗憾地继续向前走去。 在下一个墙角,他又遇到了个人。 这次他直接手握符咒拍上去,拍在人身上不会有影响,若是拍中了鬼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次他又拍空了。 ~ 学员乙站在第三位,是秦悠要拍的对象。 他左等右等也没个人来拍他,想左右走动看看是怎么回事,又怕自己一走开秦悠就过来了。 他竖起耳朵捕捉着黑暗中的细微声响,不像是打起来了呀。 等等,他好像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 秦悠感觉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脸旁,凉飕飕的。 秦悠出于本能,反手把渔网扣在那位身上。 那位顺势蹲了下去,想从网子下面溜走。 秦悠直觉不对,搂紧渔网之余,狠狠踹过去一脚。 有那么一瞬,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捕捉到一缕绿油油的光。 秦悠微微皱眉,四角游戏连一圈都没玩完呢,鬼就出来了? 那刚刚为什么不直接现身,也省得三个学员拉她下水了。 她顺势将渔网按在地上 ,腾出一只手掏手机。 拿到手里按半天想起来没电了。 她又去摸打火机。 为了区分两个橡皮泥仿版,她在表面做了记号。 这次她摸到的是拓印版。 火光亮起,黑色的火焰照出一张狰狞的鬼脸。 秦悠掏出这几天刚做好的临时收魂瓶把它收进去。 再看四周,依旧空空荡荡,没鬼,也没人。 秦悠耸了耸肩,看来这场作死游戏还没正式开始,学员就全军覆没了。 她说是管不了学员的死活,可也不能真让他们出事,否则这口监考不力的锅尤老师就背定了。 秦悠再给学员各扣几分,然后甩出两张问路符。 符咒一张烧起,一张落地。 秦悠捡起落地那张装回包里,坚决不浪费。 有鬼影现身,畏惧地盯着秦悠手中的“冥火”。 秦悠端起高人的派头,问它三个学员在哪。 鬼影支支吾吾不肯说。 秦悠掏出香烛在它面前晃晃。 鬼影快馋哭了:“这里有几个厉鬼,他们被厉鬼圈在各自的鬼域里,我进不去的。” 秦悠把香烛点燃丢给它。 潜伏在暗处的鬼见她言而有信,纷纷现身出来提供线索。 秦悠没那么多香烛,幸好纸钱够用。 它们都是盘踞在此的孤魂野鬼,附身这种事它们是万万不敢做,也很难做得到的。 据它们说,那几个厉鬼都杀过人,凶得很。 它们争抢老人的躯壳并不是为了附身,单纯是在比拼谁更厉害。 秦悠火气上头,从兜里掏出那根刻满符文的树枝。 勒令野鬼避让之后,秦悠卯足劲抡一大圈。 树枝抽中的旧物全部破碎,抽在墙壁上竟有点点火花。 火光燃起处,她依稀瞧见了学员乙勉面墙而站的背影,他的身后,一只周身黑气缭绕的厉鬼正在逼近。 秦悠大叫一声。 快被无声逼疯的学员乙猛地一阵,矮身躲过厉鬼偷袭。 厉鬼朝学员乙发动攻击的同时,撇过脸来恶狠狠地瞪一眼秦悠。 第182章 尤浩戈开着小破车载着苏尘和两个学生回到玄易时,天色已然擦黑,选择留校的学生们吃完晚饭,三三两两在校园内外闲逛。 有学生认识小破车,主动上来打招呼:“小秦……哎怎么是你啊尤老师,你不是赶不回来么?小秦老板呢,还没完事呢?” 尤浩戈:“完事?她干嘛去了?” 学生:“替你监考啊,今天监考的老师都回来了,就剩她了。” 尤浩戈的脸瞬间就黑了,他让苏尘把两个学生带去医学院,他赶去考场。 小破车一路疾驰,远远就瞄见了停在角落里的灵车。 灵车旁边还站着俩人,是最早结束监考赶来支援的算命系王老师和体能李老师。 好死不死,这二位都不擅长玄术战斗,连紧闭的地下室大门都没打开。 李老师爬到灵车顶上举着手机找信号。 灵车使劲摇晃给他扔下来了。 李老师双脚落地,刚要瞪眼就瞧见了车都没停稳就跳下来的尤浩戈。 尤浩戈二话没说,一脚把那大铁皮门给踹开了。 李老师很震惊:“你这脚力可以啊,我踹了十几脚都没踹……”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门里站着四个人。 秦悠身披渔网右手树枝左手镰刀,整个人往那一站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杀气腾腾。 再看她身后那仨,一个个灰头土脸,衣服破破烂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悠才从土里挖出来的三个古董。 王老师和李老师紧绷的表情一松,想上前慰问,瞅瞅秦悠手里那明晃晃的刀,果断把这个被砍名额让给了尤老师。 尤浩戈拉着秦悠出来,微光洒在她身上,显得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尤浩戈放轻语气:“伤着哪了?” 秦悠紧抿双唇摇了摇头。 尤浩戈又看向那三个学员。 仨人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回程车位有限,秦悠打开装尸的灵车后车厢。 仨学员灰溜溜钻进去,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王老师有点看不过去:“坐我们这车吧,后排挤一挤能坐下。” 小破车很不给面子地摔上后车门,谁都甭想打开。 三个学员臊眉耷眼。 “不用了,我们在这就挺好。” “要不是有小秦老板,我们真就得躺这里面回去了。” 秦悠重重关上后门:“好好反思。” 里面传出一叠声的:“我们反思!” 看秦悠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尤浩戈有点心疼,又有点想笑。 他戳戳秦悠的脸颊。 秦悠磨牙霍霍要给他的小欠爪子咬下来。 尤浩戈:“饿了呀?” 秦悠:“嗯。” 尤浩戈:“再饿一会吧。” 秦悠:“……” 尤浩戈:“给你带的好吃的都在那辆车上呢。” 秦悠看向追在灵车后头的小破车,惹眼的红花不见了。 尤浩戈瞥一眼后视镜里又鼓起腮帮子的秦悠,解释道:“今天遇到好几队婚车都扎着同款红花,谁看见我落单都让我的车跟他们走,我就给摘了,待会给它挂回去。” 看秦悠似乎消气了些,他试探着问监考的详细过程。 秦悠绷紧的神经直到这时才彻底松弛下来,她往车门上一倚,浑身都不得劲。 她示意尤浩戈打开后车小窗,让参加考试的人自己说。 学员甲露出半张脸,脸上还有一条血凛子:“今天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学员乙挤开他:“我们知道错了。” 学员丙刚要发言,尤浩戈把小窗关上了。 秦悠 :“不想听了?” 尤浩戈哂笑:“能让这帮社会老油条这么低三下四道歉检讨,想也知道地下室里有多凶险,而且这份凶险还是他们自找的。” 三名学员无地自容。 他们不该妄自托大在鬼魅扎堆的地下室里玩四角游戏,更不该在秦悠破开厉鬼分隔他们的鬼域时非要跟厉鬼逞凶斗狠,结果就是他们实力不敌厉鬼,差点被撕碎喽。 尤浩戈:“那你们怎么出来的?” 秦悠:“烧了一堆纸,又烧了一堆符,最后还搭进去两个打火机。” 她一直不太清楚复刻出来的两个打火机的真正用途,今天纯属黔驴技穷实在没有东西能往外头扔了,她就把燃着黑色火焰的打火机向那个要杀学员甲的鬼掷了过去。 许是她用力过猛,打火机炸了。 黑火焰忽然变成刺眼的亮光,厉鬼受惊不小,自己跑了。 秦悠照葫芦画瓢,用另一个打火机吓跑了要杀学员丙的厉鬼。 秦悠抱紧自己干瘪的大包,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为夏令营准备的家底全掏空了。 尤浩戈直接带秦悠去找白校长算账。 白校长也是刚刚结束监考,身心俱疲。 尤浩戈让那三个学员站到白校长椅子后面,然后他狠狠一拍桌子:“赔偿小秦同学的全部损失,少画一张符咒今天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听到动静的老师们全跑到门口围观。 去外面溜达一圈那死人被堵在最外面,急得直跳脚:“你们干嘛呢,给我让路啊,要不我可踩着你们进去了。” 好几位老师被踩了脚,疼得直转圈。 死人趁机挤进来,瞅瞅屋里这阵仗,问尤浩戈:“你也来讨债啊?” 尤浩戈:“对啊,你也讨债?” 死人重重点头。 两人知音似的重重握手,正式结成讨债联盟。 ~ 离开办公楼的秦悠上下眼皮直打架。 尤浩戈叫来小破车,让秦悠躺到后面先睡一会儿,他拿着白校长开的票据去医学院换丹药。 秦悠在阴气那么浓郁的地下室里困了大半天,又跟厉鬼交过手,不吃丹药怕是又要大病一场了。 苏尘办完两个学生的交接,急急来找秦悠,看她憔悴那样心疼坏了。 她挤到后座边上,让秦悠躺她腿上。 秦悠躺得不太舒服便爬了起来。 苏尘拉过她的腿给她按筋。 秦悠疼得龇牙咧嘴,可被揉过的地方确实舒坦多了。 小破车疾驰回了垃圾山。 尤浩戈给她喂了两颗丹药,又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里面一多半都是给秦悠带的当地特产和零食。 他让秦悠先垫一口,他去烧水煮面,待会洗了澡就能直接睡了。 苏尘让秦悠趴在藤椅上,给她来个全身按摩。 秦悠听着自己骨骼的咔咔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的垃圾山风景如画,秦悠熟门熟路找了个阴凉地儿一躺,时不时望一眼山上那个站在棺材旁的男人。 经过这么多次真真假假的同款梦境,秦悠已然大彻大悟,看看背影赏心悦目不是挺好么,干嘛非得看正脸。 万一谪仙似的背影真配了张骷髅脸呢? 不看正面她可以尽情欣赏偶尔脑补,作为一个没有剧情的连续剧梦,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那背影幽幽叹息。 秦悠忍不住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那人微微侧身,山间树丛遮挡住他大半侧脸。 秦悠只要坐起来就能看到一点他的容颜。 可秦悠放弃了这个机会,继续她悠闲的躺平。 ~ 秦悠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连自己为什么会睡在炕上都想不起来。 尤浩戈和苏尘都走了,冰箱里给她留了做好的饭。 秦悠像个重装四肢的报废机器人,在垃圾山下的平地上走来走去。 一只蝉从她面前飞过。 紧跟着又飞过去一群马蜂。 秦悠揉揉眼睛,她记得马蜂都被她放生了,这怎么又来一群? 蝉很会找事地把马蜂群引到鸭子那,它往鸭子羽毛里一钻。 马蜂围着鸭子嗡嗡乱飞。 鸭子歪着脑袋打量这群小零食,豆子眼里满是解馋的渴望。 马蜂察觉到危险,一哄而散。 等马蜂都飞没影了,蝉钻出来,贱嗖嗖又去招惹马蜂。 秦悠觉得蝉如果是个人,绝对会在读小学时成天揪女孩子的小辫子。 要不是怕被蜇,她都想助马蜂一臂之力,好好教训下这个只跟魔物打过交道的小东西。 正午天气超好,秦悠搬个小板凳坐到河边,把渔网甩到河里,再挂一条鱼竿,她则靠在树上玩最新下载的游戏。 让她在小黑屋里探索了半年的那一款游戏早已不再是小学生们的最爱,因为小学生早就人均通关了。 至今仍停留在第二关里的秦悠怒而卸之,转投这款经营类联网游戏的怀抱。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秦悠的手机也没电了。 她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收网收鱼竿,回家做饭。 炊烟一起,鱼汤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秦悠蹲在灶台边上添柴,边吃着尤老师带回来的零食。 转身拿柴时,她看到有人在往这边走。 她以为是尤老师或其他熟人,没有过多在意,正巧要开盖舀一下锅里的鱼以免粘锅,大锅盖一起,白气腾起老高,把秦悠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隔着水汽,秦悠看到那人影走得近了。 她想看看那是谁,便把锅盖回去。 白气迅速消散,秦悠瞳孔骤缩,来的哪是什么熟人。 分明是个熟鬼。 那周身翻涌的黑气,狰狞的面孔,以及那双只看一眼就再难忘记的猩红双眼。 正是昨天要对学员甲下杀手的厉鬼。 秦悠抄起菜刀,只等那厉鬼闪现过来就给它来一下子。 却见那厉鬼飘到了菜园近前,眼露贪婪之色。 秦悠心中了然,这是看上菜园子里长势还不错的草药了。 第183章 白校长作为登岛后首个落水者,获得了全校师生的高度关注和哄堂大笑。 白校长怒不可遏:“让开,都在岸边堵着我怎么上去!” 秦悠跑出来就看到老师学生全都拄着鱼竿站在岸边哈哈大笑,还以为他们要把往上爬的白校长给抽下去。 白校长看围过来人越来越多,不得已游到旁边人少的地儿,双臂一撑上半身出水。 师生们齐齐喝了声:“好!” 白校长“噗通”一下就掉水里了。 师生们又是一阵爆笑。 白校长的脸黑一阵红一阵,重新撑住岸边向上一蹿。 还是没能上来。 抱着肩膀在旁边看热闹的尤浩戈轻轻挑动眉梢。 站在另一边的唐老师挤过来,把白校长跟前起哄的学生撵开。 两位离着近的老师向白校长伸出手。 白校长借力上岸,脚上还挂着两副骨头架子。 学生们再笑不出来了。 ~ 玄易把这座湖心岛选为夏令营的第一站就是要考核学生们的临场应变能力以及危机意识。 有能力的学生也可以尝试为湖中亡灵超度。 眼见连白校长都中了招,学生们不敢怠慢,开始尝试用上课学到的方法来驱散湖中盘亘不去的阴煞之气。 秦悠蹲在旁边观摩学习。 尤浩戈从主管采购的后勤老师那抢来一根冰棍,给了秦悠。 秦悠问:“这样的仪式就能超度亡灵吗?” 尤浩戈瞅瞅忙得煞有介事的学生:“外面的单个野鬼可以,在这,没用。” 想要彻底解决而这座湖的问题,唯一的方法是把湖水抽干,湖底的尸骨连通与之相伴千百年的泥沙全部挖走,再暴晒百日。 可这湖连着江河,抽干湖水必须要建堤坝阻断水流,由此引发的水位变化很可能引发一系列灾难。 再说水中生物种类繁杂,它们早已适应阴煞气充斥的湖水环境,抽干湖水对它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相比之下,定期清理加上阻止游人靠近水边就容易得多了,也更符合众生平等的理念。 尤浩戈:“此地阴气之根深扎湖底,水又属阴,不必外力介入便会自动生成阴气。阴气引来孤魂野鬼驻足,鬼聚则阴盛,生生不息周而复始。鬼魅在这里会很舒服,轻易不会愿意离开,超度的方式要强硬一点才能送走。不过人家就是不想走的话,咱们非要送走也不太好,因此所谓的清理主要针对的是湖中滋生的阴煞气。环境中的阴气减弱,鬼魅便不会再留恋,自己就走了。” 秦悠:“阴气在水里,要怎么驱散?” 尤浩戈扬扬下巴,示意秦悠看那几个在湖边忙活的老师。 他们在没有裁剪过的黄纸上绘符,稍后会以驱邪阵法作为基础,将特制的符咒放入水中指定方位。结合了阵法的符咒将以阴气为“燃料”,如此烧上个两天,湖上的阴气就会大幅削减。 这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大工程,加上符火要烧上几日,所以校方暂定离开时再清理。 在此之前,学生们自由发挥。 学生们把书本上学到的全部术法试用了个遍,驱邪效果那是一点没有,肚子饿得也是真快。 于是大伙又抡起鱼竿去钓鱼,配上岛后小山坡上的野菜煮汤,这就是未来一周的全部伙食。 沈青杨和杨巡结成土匪小分队,去后勤老师那抢午餐肉和罐头。 后勤老师说什么都不肯给。 沈青杨吃鱼快吃吐了:“我们付钱,算我们买的还不行么。” 后勤老师:“想花钱自己乘船去外面买,这都是留到后面以防万一的。” 杨巡表示理解,毕竟今天才见识过这湖的厉害,后面几天要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这么多人就全靠后勤老师采购来的食材果腹了。 空手而归的两个人找上尤浩戈,撺掇他御剑出去买点好吃的。 尤浩戈果断拒绝:“这个先例不能开。学生看见了都往外飞,谁半路掉到湖里你们去捞?” 沈青杨很沮丧,他这半年恢复了演艺工作,自然要为上镜好看而控制饮食。本以为夏令营能放开吃喝,结果却是比减脂餐更素淡的各种鱼和菜汤。 秦悠给了他几块糖。 沈青杨一秒复活,宝贝似的藏在贴身的衣兜里,谁都别想抢走。 发现杨巡也在眼巴巴望着自己,秦悠也分他几块糖。 然后她问尤浩戈:“你要不?” 尤浩戈:“糖有什么好吃的,有其他选项不?” 秦悠把藏在大包里的小包打开让他自己挑。 尤浩戈的眉毛要飞上天了:“糖,压缩饼干,巧克力,维生素,这怎么还有一包盐呢?” 秦悠:“上次那本野外生存手册上写的,这些都是被困时救命的宝贝。” 尤浩戈:“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真的被困。” 秦悠很忧伤:“万一落单呢。” 尤浩戈沉默,似在估量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秦悠分了一半宝贝给他:“你自己保管着,万一咱俩分别卡在两个地方都落了单呢。” 尤浩戈:“……求你闭嘴。” ~ 学生们经过最初几天的兴奋,开始觉得岛上日复一日钓鱼、施法的日子太无聊。 登岛乘坐的船就停在岸边,老师没有限制他们外出。 湖面很宽,很多学生御剑只能撑过半途,坐船就成了他们唯一出岛的选项。 第一批学生乘船走了。 沈青杨看得心痒难耐,他派杨巡去抢船,自己则去忽悠鸭子:“你跟我们走一趟,我请你吃大餐。” 鸭子嘎嘎就跟着去了。 秦悠目送沈青杨的小船驶离岸边,眼皮没来由地跳了几下。 尤浩戈:“我们也去抢条船?” 秦悠摇头:“我吃鱼就行。” 尤浩戈扛起鱼竿,跟秦悠去钓今日份晚餐。 傍晚时分,外出的学生陆续赶回来。 沈青杨的小船走在最前面,秦悠瞧着鸭子的胸脯貌似圆得有点太过分了。 船行至湖中,全部停了下来,任凭他们怎么划水都不动分毫。 留守的学生们全都涌到岸边,一个个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去救援。 沈青杨那条船是最先翻过去的。 毫无预兆就把两人一鸭按进了水里。 挨着他们的船正准备救援,也都突然倒扣过去。 学生们连下饺子的机会都没有便全部消失在湖中,鸭子都没能冒出头来。 大四生御剑贴着湖面飞过去,可湖水并不透亮,他们看不到落水的人在哪里。 秦悠急着起身,可看看其他老师不慌不忙该干嘛干嘛的模样,她又坐回去了。 尤浩戈一手扶着鱼竿一手快速掐算:“没事的。” 秦悠彻底踏实了。 学生们没有过此类救援经验,但危难当头,人的想象力是无极限的。 有人结印拍向湖面,激荡出的水花翻开,有落水的人浮出来。 也有人踩在倒扣的船上,执剑劈水。笼罩湖面的阴气被劈开一条裂缝,又有人趁机钻了出来。 沈青杨和杨巡始终没有露头,鸭子也没出水。 秦悠有点不踏实,她把蛇精叫过来。 蛇精游进湖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陆续有学生被捞上岸,也有人凭借自身修为强行突破水中禁锢逃了出来。 秦悠紧张地握紧鱼竿,下一秒她险些被咬钩的东西给扯到湖里去。 尤浩戈及时捞住她使劲向后拽。 秦悠借力收竿。 被钓上来的居然是沈青杨。 沈青杨神智还算清醒,就是肚子大的有点离谱。 秦悠直咧嘴,这是喝了多少水啊。 尤浩戈的鱼竿也在拉扯,二人合力把杨巡也拽了上来。 俩人并排趴在岸边,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沈青杨:“下,下面。” 他不断指着身下。 杨巡比他恢复快:“这座岛是悬浮在湖面上的,底下全部都是死尸。” 第184章 死尸,不是白骨。 秦悠听到自己的心在哐哐狂跳。 有水性好的老师跳进湖里,片刻后白着一张脸上岸。 一直在观察学生表现的老师们集体出动,将还未出水的学生全部打捞起来,并命令学生各自回屋,没有下一步命令不准再靠近岸边。 转眼间,室外就只剩下秦悠和尤浩戈,以及趴在地上干呕的沈青杨和杨巡。 秦悠左等右等都不见鸭子和蛇精上岸,急得她要往腰间系绳子亲自下水去找。 水花翻涌,鸭子率先探出头来,嘴里还叼着一条超肥的大鱼。 秦悠:“……” 蛇精探头出水,随即一个甩尾将蛄蛹半天也没能上岸的鸭子给抽了上去。 鸭子脑袋着地,脖子拧了个大转弯,它也没有撒开嘴里那条鱼。 蛇精身躯粗壮了一圈,不是幻术变大,而是实实在在地长肉了。 它晃晃脑袋,似是在问秦悠要不要下去瞧瞧。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点了点头。 两人用渔网牢牢将自己固定在蛇精身上,蛇精宛若游龙潜入湖中,破开水压直线向湖底扎去。 秦悠连打几个寒颤,水下的阴凉远胜她的想象,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接触到阴气最重的一处了。 尤浩戈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让她整个人牢牢贴在蛇精背上,减少水流对她的冲击。 秦悠反手去抓尤浩戈,才发现他游鱼似的随着蛇精的甩尾动作左摇右晃,刚好可以借助蛇精冲开的水流,游得毫不费力。 水下视线本就不好,这会儿天又黑得差不多了。 尤浩戈掏出随身手电筒照向水面,依稀能瞧见湖心岛只到水下二三十米,再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尸骸。 从衣着风格判断,是古早时期的人。 它们一个挨一个头下脚上倒着踩在湖心岛的背面,长长的头发随水而动,调皮的发丝遮盖住它们的脸。 偶尔小露真颜,神秘而惊悚。 秦悠微微睁大眼睛,她感觉它们在笑。 蛇精没敢靠得太近,只在岛下面转了一圈便上浮出水。 秦悠扑到岸上,先开个花式大喘气。 蛇精光鲜亮丽的表皮油光水滑。 尤浩戈摸了摸:“你没少吃啊。” 蛇精呲牙,心情甚好。 沈青杨比量着蛇精体型的变化:“这起码得吃两个死人吧?” 蛇精送他两枚大白眼:谁家好蛇吃死人呐。 尤浩戈:“湖中阴煞气是精怪修行的大补之品,跟纯靠死人阴鬼堆叠起来的阴气不一样。” 虽然湖中阴煞气始于死人,但在无数次清理与滋生的交叠中,其内核已是大有不同。 只是这湖归根究底还是死人的地盘,没有哪个胆大的妖敢来这里扎根修行。 其他几小只见蛇精有收获也都纷纷下水。 尤浩戈家那俩石狮子不甘落后也跳了下去。 然后就沉底了。 蛇精只得再出溜下去,把本质上还是块石头的狮子捞起来。 ~ 老师和校长开了半宿会,讨论是要按照计划继续夏令营还是提早离去。 一半以上的与会者投票留下。 白校长还挺意外会是这样的结果。 有老师表态:“除非就此结束夏令营回学校足不出户,不然去哪都是这样的结果,我们有心理准备的。” 众人全都点头表示赞同。 白校长顺着他们的目光瞧见秦悠和尤浩戈正从窗外走过。 白校长表示:“有本事你们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 老师们连忙摆手,说人坏话那都得背着当事人,当面说那不成骂街了么。 既然一致决定留下,就得想点大伙能安稳活到离开那天的法子。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秦悠和尤浩戈也没闲着。 秦悠凭借水下那一瞥画了张湖中岛草图。 冲完澡的沈青杨和杨巡人手一杯温水,四人围拢成一圈,脑洞乱开。 从已知资料倒推,水下那些“人”是早年被愚昧子孙水葬的先民。 彼时坟塌水灌而成的湖泊已经积蓄了一定量阴气,新死尸身入水后不但没有腐败反而隐隐有了尸变的趋势。 湖中阴气愈发浓郁,滋养水中邪物的同时亦形成了对它们的无形桎梏。 沈青杨抢先发言:“被迫葬身水下的死人们骨子里其实是向往入土为安的,因此它们聚集在湖中唯一的‘土地’上,也就是岛的底部。” 杨巡:“前面我都赞同,可要说入土为安,湖心岛底下和湖底以及岸边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泡在水里的土地么。” 沈青杨挠头:“可能是岛下的土层比较厚?” 杨巡当即下单,要送沈青杨一套地质类书籍。 秦悠还在回想水下那些似笑非笑的倒置死人。 如果真想入土为安,应该是横躺着吧? 她喃喃地说:“大头朝下挂在水里,很像镜像,我们在岛上生活的镜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 沈青杨脑补自己在岛上钓鱼的同时,水下的死人也有一个“他”在模拟垂钓。 他咽咽口水:“我钓上来的鱼不会都是它们挂在我鱼钩上的吧?” 尤浩戈打个响指:“很有可能。” 沈青杨腿一软出溜到地上。 杨巡:“它们会不会等着我们投桃报李,也给它们的鱼竿上挂点礼物?” 秦悠:“我倒是觉得,它们要钓的是我们,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有白骨上钩。白骨沉积千年,理应都在湖底淤泥里埋着呢。” 杨巡也坐到地上去了。 ~ 老师们的讨论更注重可实施性。 比如,把底下那些尸体都捞上来,是不是就能从根本上解决这座湖阴气反复滋生的无解难题。 心动就要行动,老师们集体出动——动员学生们下水捞尸。 学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好活儿能轮到我们?” 老师把门板拍得啪啪响:“你们就说干不干吧。” 学生们扯脖子大吼:“干!” 刚睡下的秦悠腾楞坐起来,人还在床上坐着,魂儿被震得在天上飞了好几圈。 ~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儿。 学生们起了个大早,从连夜采购归来的后勤老师那里领了带收口的渔网和专门捞尸的绳索。 水性好修为高的学生们冲在第一线,听从老师统一调配入水捞尸。 秦悠睡过去被吵起来,又睡过去再被吵起来,忍无可忍冲出房间,就被铺了满地的古早死人们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尤浩戈跟她同款造型,贴在墙上假装自己是张壁画。 秦悠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捞尸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要捞到岛上来?” 路过的老师积极为她答疑解惑:“因为尸首都在岛下面,捞到岛上是最便利的选择。” 他看秦悠和尤浩戈的脸色都不大好,好奇问了句:“怎么了?” 秦悠和尤浩戈异口同声:“你们就不怕这么多尸体扎堆诈尸么。” 这回换那位老师脸色不好了。 岛上面积说大不大,全校师生已然占去大半空间,如今尸体躺得到处都是,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尸体可能觉得挤着人家不太好,全都站了起来。 捞尸捞得热火朝天的师生们一回头:“……” 站在岸边上的人全被疾退的同伴给挤下了水。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落水声不绝于耳。 秦悠摸摸肚子:“我想吃饺子了。” 旁边的老师立马拉开跟她的距离。 乍起的尸体还算守规矩,没有主动攻击岛上的人。 活人却是犯了难。 已知捞上来的尸骸会诈尸,他们是继续捞呢还是把捞上来这些位先扔回去一部分、稍后再捞上来处理? 有学生暗搓搓掏出符咒想把离自己最近的尸身给拍躺下。 后面的老师把他硬拽回去。 开什么玩笑,诈尸暂时没攻击人不代表它们不会攻击人,有一个同伴被放躺下,它们都不会是现在的平和态度。 真打起来,玄易人数上不占优势。 再说这水下还有更多,他们想撤都来不及。 两边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 秦悠站累了就蹲下,后来干脆坐到了地上。 两边仍是谁都没有动过一下。 秦悠:“我是真饿了。” 她已经吃了三块糖了,可糖只能补充能量,不顶饿啊。 同样坐到地上的尤浩戈扯扯前面那位的裤脚。 刺啦。 不知泡了多少年的裤子破开了好大一块。 尤浩戈一脸纯良仰望对方俯视的烂脸:“你裤子坏了。” 对方张了张嘴,不知是发不出声音还是无言以对。 尤浩戈:“你会游泳吗?” 对方阿巴阿巴了一阵,缓缓点了下头。 尤浩戈一拍巴掌:“走着!” 那死人不晓得是哪根筋跟尤老师的脑回路接上信号了,蹭蹭一阵助跑,噗通跳进了湖里。 尤浩戈一声高呼:“等什么呢,跳啊!” 死人们不明就里,前面的同伴跳下去了,自己也得跟上。 眨眼而已,所有死人跳进湖里,冲着对岸游了过去。 有学生被这阵仗吓懵了,下意识也要下水。 尤浩戈手疾眼快给他薅回来:“你凑什么热闹,老实待着。” 他招呼秦悠上船。 秦悠抱着大包跳上小船。 白校长拧着眉毛:“这么危险的事轮不到你俩,赶紧上来。” 尤浩戈:“我们就是去吃点饺子,吃完就回来。” 第185章 因为这一盘饺子,话题彻底跑偏。等再绕回到这满湖的死人上头,天都黑了。 白校长直搓脑门:“天黑正好,再叫几个人过来,把这些东西搬到岛上去,按祭祀之礼烧掉。” 学生们眼见着捞尸变成诈尸,如今又改为祭祀,全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唐老师为他们答疑解惑:“这座湖原本就是它们先祖的坟场,后来又成了它们的水葬之墓。是我们擅闯了它们的安眠之地,理应有所表示。” 学生懵懵懂懂:“那我们还捞尸吗?那些诈尸的尸骸要怎么处理?” 唐老师:“它们在自己的坟场内活动,没有外出更没有主动害人,为什么要处理?” 地面上的坟包更能激发人们的敬畏之心,换到水下反倒容易模糊了界限。 这座湖和湖心岛都是人家的祖坟,他们没打招呼就浩浩荡荡跑过来已经很失礼了,再去刨人家的“坟”挖人家的尸体就欺人太甚了。 唐老师颇为感慨:“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从古至今,无论玄门中人还是普通人,看到阴煞气重的土坟地都会自动绕着走。 坟墓又叫阴宅,顾名思义,那是死人的家。 除非是有大害的阴物现世作祟,否则随意乱闯者被墓主弄死也属自找活该。 而这座湖,人人都知道它的历史,却没人把它当阴宅看待。 唐老师自问若是动不动就有人跑到自己的坟头上来驱除阴气,他肯定会化成最凶的僵尸逮谁啃谁。 纸扎权当是孝敬,寿衣没烧,尤浩戈亲自站在湖边给死人发。 他挑了件最结实也最厚实的递给被他撕坏裤子那位。 那位腼腆笑笑,潜到水下换好新衣服再冒出来。 然后一眨眼又沉底了。 尤浩戈:“啊,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们是在水里,应该给你们买轻薄点的款式。” 他把这堆堪比棉衣的寿衣塞给来帮忙的学生,让他们拿着票子去换款式。 学生们犯了难,寿衣固定就那几种,都很板正厚实,不适合水下。 杨巡:“人都死了千八百年何必执着于寿衣,你们看这几款泳衣怎么样?” 秦悠看了看:“呃……布料太少了点,显得我们有点抠搜。” 杨巡挠挠脸颊:“要不特制一批?” 杨家有服装工厂,玄易连夜下单,用泳衣的布料制作古式衣衫。 学生们又去采购了一批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服装,死人们按喜好自由分配。 一通忙活下来,天都亮了。 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学生们累成了一瘫,连过河的力气都没有。 死人们很贴心地托起船只把他们运送到对岸,全校师生乘坐大巴浩浩荡荡去打劫街边早点摊。 夏令营第一站目测不会再有考验,老师们又开始探讨是再留两天还是即刻启程去下一站。 白校长很头秃:“再留两天吧,你们也不想策划了一学期的夏令营半个月就全部结束吧。” 原本这第一站还要耗时两天来做善后的阴气清理,如今这一步必须取消,他们再缩短预定行程的话就真的要考虑提前打道回府了。 学生们对再留两天的安排倒没什么意见,先前他们只能待在小小的岛上,现在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座湖,可以玩的项目就丰富多了。 湖北面有个入水口,上游是一条大江。 水流由江入湖,形成了个两米多高的小瀑布。 学生穿上充气救生衣,御剑飞到上面,再顺水而下,被巨大的力道拍进水里。 坐船在附近钓鱼的秦悠看呆了。 尤浩戈:“他们脑子里的水没有一滴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 秦悠头一次觉得尤老师在玄易任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滑瀑布这个小朋友都知道非常危险的游戏在半天之后成了玄易的主流,连老师们都跑来体验。 章老师和另两位老师强行挤到秦悠这条船上,三人合力御船而起。 秦悠死死抓住船边:“你们要干嘛?” 章老师吹着得意的小口哨:“有福同享,哥带你们玩飞船。” 他的话音刚落,跃上瀑布的小船便被水流冲得跌入湖中。 秦悠几乎是迎面拍在了湖面上。 好在她前后都是人,替她承担了大部分水压。 尤浩戈牢牢握着她的小细胳膊,在别人还在往水下沉的时候,尤浩戈带着秦悠奋力向上划水。 章老师作势要抓尤老师同沉沦。 尤浩戈精准地一脚踹他脸上。 章老师干脆利落地沉底了。 看他捂着屁股想叫又张不开嘴的扭曲模样,秦悠知道,章老师今天怕是不敢再玩第二轮了。 不断有落水的人把正在上浮的人重新砸回水底,秦悠和尤浩戈左躲右闪,还是被砸中了两回。 第三次有人砸过来时,秦悠实在没劲躲了。 对方抱住她,垂直落进了湖底。 好不容易缓过疼劲的章老师正要上浮,见秦悠一脸菜色被砸下来赶紧过去帮忙。 尤浩戈拧着眉头疾游下来。 两个大老爷们一起使劲愣是没能把箍在秦悠身上的铁钳样手臂掰开。 纵观整个玄易,没有哪个人有这么大的力气,更没人敢开这么没分寸的玩笑。 秦悠也已意识到抱住自己这位不是个人,她顺手摸到一块湖底的大圆石头,照着那位头上便砸。 与此同时,章老师正在快速结印往这位后心上一顿乱拍。 好不容易浮起来两米的秦悠也被一并拍回了水底。 尤浩戈推开章老师,掐住那位的后颈不断施力,再猛地沿着脊椎一捋。 那位立马手软脚软,撒开了秦悠。 秦悠冲出水面,被新鲜的空气呛得直咳。 正坐船往这边来的苏尘急忙将她搭到船上。 尤浩戈紧跟着上了船。 章老师拖着彻底不会动那位,费了好大劲才浮出水面。 秦悠躺在船板上,胸膛剧烈起伏。 苏尘扶着她坐起来。 秦悠这才看清差点把她淹死的那位是个面目全非的死人。 看衣着和腐烂程度应该才死几天。 从她与它相遇的方式判断,这位也是从江上冲下来。 章老师晃晃那位面条似的上半身,不禁咋舌:“老尤下手真够黑的,一下就把它脊椎全卸开了。” 尤浩戈冷哼,斜眼瞅他。 章老师脊背一凉,说什么都不敢再往尤老师跟前凑了。 正在兴头上的学生们根本没发现滑瀑布的队伍里混进来个死人,还在一趟趟上下折腾着,相互砸着。 苏尘架着船躲开老远,生怕这艘船也被迫上天。 ~ 尸体被当地警方拉走,法医对着死尸的脊柱研究半天,再看尤浩戈那眼神仿佛是想连他一块带走解剖。 尤浩戈假装没瞧见,带秦悠去市区吃喝玩乐压压惊。 苏尘和章老师也乐颠颠跟来了。 秦悠习惯性地往垃圾桶跟前凑。 尤浩戈一把给她拽回来:“咱今天就是来玩的,求你什么都别捡。” 秦悠回顾自己的光辉战绩,默默缩回蠢蠢欲动的手。 四人沿着人最多的步行街慢悠悠往前溜达。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尤浩戈买了个小朋友最喜欢的花里胡哨大气球拴在秦悠衣服上。 秦悠:“我已经过了爱玩气球的年纪。” 尤浩戈:“我就是给你做个记号,省得挤散了找不着你。” 秦悠瞅瞅自己随时淹没在人海的小身板……行吧。 苏尘似乎对秦悠的气球很感兴趣,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满眼渴望。 秦悠买了个更花哨的系她手腕上。 苏尘笑得可开心了。 一阵大风吹过,正巧他们走到人没那么多的区域。 秦悠被那大气球带着就跑出去了,最后抱住一根灯柱才刹住车。 她扭过头去,旁边是一家蛋糕店,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家浓浓的蛋糕香气。 秦悠的肚子咕咕直叫,可看看门口排起的长队,秦悠决定路过。 苏尘把她拽回来:“我想吃,你陪我排一会嘛。” 尤浩戈往秦悠身后一站,和苏尘两个大高个把秦悠夹在中间,谁都挤不着她。 章老师从旁边探过头来:“小苏老师你是不是今天过生日啊?” 玄易会在每一位老师过生日时发校园生日祝福,还会发个大红包。 这几天大伙都在忙湖上的事,谁都没留心细看校方新发的系统消息。 苏尘甜甜一笑:“是呀。” 只想买几块糕点垫垫肚子的秦悠买了店里最漂亮的大蛋糕送给苏尘。 苏尘捧着大蛋糕爱不释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蛋糕呢,小秦姐姐你真好。” 她的生日正赶上暑假,每年都在家里过。 明明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生日过得跟七八十岁老人似的。 秦悠把生日帽戴到她头上,给蛋糕插上蜡烛。 苏尘双手交握,许愿后吹灭蜡烛,分蛋糕给大家吃。 她切了最大的一块给秦悠:“小秦姐姐你哪天过生日呀?” 秦悠一怔,她这副原身貌似没有过生日的记忆。 尤浩戈趁她发呆挖走她那块蛋糕上的大块奶油塞自己嘴里。 看秦悠没吭声,神情亦有些落寞,苏尘急忙转移话题。 章老师跟她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是把话题转移到尤浩戈身上:“老尤你是哪天生日啊?同事好几年我好像没见学校给你发过生日祝福。” 尤浩戈“嗤”了声:“我可是全校校长的公敌,他们不祝我早日入土就已经很有人性了,你还指望他们给我发红包送祝福?” 第186章 作为浮尸唯一受害者,秦悠拉开一条门缝 :“我没事,不用你们道歉,你们回去行不?” 那俩死人齐齐摇头。 秦悠真想把它俩踹回水里去。 尤浩戈把她拉回来,板着脸对那俩死人说:“你们这是道歉的态度么?别是想借道歉向我们示威吧?” 那俩死人面露惶恐连连摇头。 尤浩戈不耐烦地摆手:“你们不用否认,大半夜站我们门口不就是不想让我们睡安稳了么。” 那俩死人对视一眼,灰溜溜走了。 尤浩戈关上屋门,冲屋里这些人说:“等什么呢?还不赶紧走。” ~ 从湖心岛出来,玄易师生迎来了两天放松假期。 之后要启程去另一座城市,入住当地有名的鬼屋。 秦悠很好奇鬼屋得有多大,能住下这么多人。 唐老师说:“分批去住,一批两天两夜。” 秦悠:“其他时间呢?” 唐老师:“其他时间去住其他鬼屋。” 秦悠:“……” 其他鬼屋说是鬼屋,其实只是闹过鬼的普通民房,真正作为夏令营一环的鬼屋就只有分批去住那一间。 考虑到秦悠和尤浩戈的杀伤力,他俩被禁止靠近鬼屋。 俩人乐不得离这类作死地点越远越好,便挑了一间离鬼屋最远的民房作为固定住处。 其他老师等他们选完才选住处,非常统一地离他俩越远越好。 苏尘很想跟他们住一起,可她要带学生,得跟学生们挨着住。 到头来只有沈青杨和杨巡这两个编外成员跟敢他们同住一屋。 这是一栋老旧筒子楼,位于老城区街心,几十年前这里可是黄金地段,如今却是人去楼空。 楼分四层,每层两户,每户单间。 秦悠四人各住一间还有四个空房。 半天后,王旗和他的室友被发配过来,因为其他鬼屋实在是住不下了。 王旗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悠和尤浩戈却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恐慌。 王旗放下行李就开始楼上楼下各个房间流窜,四处找鬼。 秦悠往沙发上一躺,被他们左一趟右一趟晃得眼晕。 事实证明,鬼和人之间大多都是单箭头——越是怕鬼的人越容易被鬼盯上,遇上王旗这种恨不能拿鬼魅当实验对象的狂人就轮到鬼东躲西藏了。 半天下来,老楼里的木质地板都被他们踩秃了一层,也没找见一个鬼。 王旗几个悻悻回屋,秦悠可算能安心躺一会儿了。 为了方便信息互通,白校长破例将秦悠拉进教师群里。 秦悠看老师们刷屏才知道第一个住进鬼屋的居然是章老师和他班上的同学。 鬼屋没信号,章老师进去后就失联了。 群里的老师们摩拳擦掌,看样子是巴不得章老师能会被困在鬼屋里。 此外,老师们也在交流各自住处的情况。 可以肯定的是每一处鬼屋都有鬼魅在作怪,而且比设置成期末考试的考场难度要大得多。 老师们处理起来尚且有些难度,更别说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们了。 许是鬼屋很久没有住进来过这么多人,面对学生们热情的搜索,鬼魅们很腼腆地统一没有露面。 秦悠眼见着教师群变成了恐怖故事交流区,果断放下手机抓紧补觉。 天黑之后,筒子楼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迷迷糊糊爬起来去上厕所才发现屋里没电。 严格来说是整栋楼都断电了。 秦悠摸黑进了厕所,一点亮光从窗外透进来,正照在马桶正对面的镜子上。 秦悠被自己的影子吓一跳。 她有点理解不了这种装修理念,故意侧开头不去看那面蒙了一层灰尘的镜子。 从厕所出来,秦悠摸黑找水时听到楼上响起跑动的脚步声。 她和尤浩戈作为最不想找事的两个人,住在了离楼门口最近的一楼。 她楼上是沈青杨。 不过沈青杨不敢一个人住一屋,就搬到对门杨巡那屋睡客厅去了。 理论上,她楼上的屋子是空的。 秦悠咂咂嘴,有点摸不准是鬼魅闹腾起来了,还是人又来劲了。 楼上的脚步声愈发响亮,吵得秦悠睡不着。 秦悠推门出来,正巧对面的尤浩戈也在开门。 二人对视一眼,表情都很无奈。 在上楼瞧瞧怎么回事和袖手旁观之间,秦悠和尤浩戈默契地选择了后者。 俩人搬着小板凳坐到楼外面,扇着蒲扇望着楼上那一扇扇开了又关的窗户。 哐当咣当,就是没人。 突然,沈青杨出现在二楼阳台上,扒着窗户要往外跳。 打开的窗户猛地关上,把沈青杨给撞了回去。 秦悠眯起眼睛,刚刚她好像看到个人影在窗前一闪。 陆续有人出现在窗子边上,无一例外都被鬼魅挡了回去。 王旗几个学生依旧兴奋,符纸不要钱似的一把一把撒。 秦悠不停搓手,很想上去捡捡破烂。 尤浩戈打个哈气,跟又开始哐当窗户的鬼魅谈判:“那有好几个人跟你们玩,你们放过一楼让我们好好睡觉行不?” 鬼魅回应他的是一声非常响亮的关窗声。 尤浩戈能忍这个?提起马扎冲回楼里。 秦悠哪能让尤老师一个人去战斗,拎起自己的大包追了进去。 一门之隔的楼里与白天简直是两个世界,阴寒之气彻骨。 秦悠打个寒颤,此次出门最失误的就是没带一件保暖的厚衣服。 尤浩戈脱了衬衫给秦悠,自己穿着老头背心踹门进屋。 屋内鬼影幢幢,有那么点小鬼扎堆的氛围感。 尤浩戈抽出他的超大号镰刀,一划拉,刀头卡在门上了。 屋内空间过于狭小,尤浩戈只得折起镰刀当棍子用。 鬼魅们哪遇到过这么凶的对手,纷纷避其锋芒。 尤浩戈把门一关。 秦悠把带来的小圆镜往门里一挂。 这下好了,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尤浩戈让秦悠去睡床。 秦悠瞅瞅尤老师屋里那张小得可怜的沙发:“我睡这就行。” 尤老师也没客气,抓紧短暂的宁静多睡一会是一会。 天亮时分,教师群又热闹起来,大伙都在讨论昨晚的惊魂时刻。 人均发言以后,有人问:尤老师和小秦老板是不是还没冒泡?不会被鬼吃了吧? 另一人:我记得他们住那楼是除了鬼屋之外最凶的一个住处了。 ~ 秦悠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尤浩戈比她起来得快,开门一瞧,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沈青杨。 沈青杨晕头转向要往沙发上坐,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在动,吓得他“妈呀”一嗓子坐到了地上。 看清沙发上是秦悠,沈青杨使劲喘了两口气:“早知道你俩都在这屋,昨晚我就来找你们挤一挤了。” 他毕竟是玄易名义上的大二生,此次夏令营要参与全部针对学生的考验。 沈青杨很想遵守游戏规则,顺便提升一下自身实力——自打上回红月对战被直播出去,圈内来找他驱邪的人已经比约他档期的人还多了。 可他很清楚自己的上限,这栋楼里的鬼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偏偏杨巡这个热衷找鬼玩的大少爷遇上了同样爱找鬼的王旗,一群人惹不起鬼又非要惹鬼的下场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沈青杨往地上一躺,欲哭无泪:“现在退出夏令营还来得及么。” ~ 白天,分散在各个凶宅的人们闲来无事就到处串门。 鬼屋是他们要轮流去住的,因此谁都没有急着去一探究竟,于是他们都跑来秦悠和尤浩戈住的筒子楼扎堆。 教风水的老师围着楼转了好几圈:“这楼风水可以啊,当年建造的时候一定有高人再出谋划策。” 教阴宅选址的老师说:“风水再好也得有人住才能兴旺起来,你看看这周围连个活人的影子都瞧不见,活人不住死鬼来寻,这里凶得很哟。” 走在最前面的老师去拉单元门:“这门是上锁了吗,怎么打不开?” 众人全都去尝试拉门,却被那愈发冰冷的门把手冻得不敢再伸手。 楼里。 王旗几个挤在一个屋里睡得昏天黑地。 尤浩戈和秦悠挨个房间转了一圈,确认他们没把房子拆了,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尤浩戈:“饿了吧,去吃点东西?” 秦悠刚要说“好”,沈青杨插话道:“咱叫外卖行么?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秦悠看他一副手软脚软虚脱的模样,确实不适合上街。 沈青杨把手机递过去:“想吃什么随便点。” 尤浩戈也不跟他客气,挑了离着近的酒店订了一桌酒席。 他这边才下单,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秦悠去开门,却见小镜子里有一只手在左右摇晃。 秦悠挑挑眉梢,后撤半步。 尤浩戈挤过来,打开了屋门。 门外,送餐员递进来一个超大号的长方形盒子。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是个缩小版的棺材。 送餐员的语调毫无起伏:“你们订的外卖到了,请签收。” 尤浩戈抱起肩膀:“我要是不收呢?” 送餐员翻着两只白花花的眼睛瞅瞅他,正欲说话。 尤浩戈两根手指头已经戳在它眼睛上了。 霎时间,整栋楼里回荡起尖厉的鬼叫。 门外的老师们被这声叫惊得抖了抖。 老师甲:“这动静不能是人发出来的吧?” 老师乙:“咱们发不出来不代表尤老师也发不出来吧?” 第187章 自打用洋葱汁干趴下一个邪修,秦悠的大包里就多了这样一瓶常驻喷雾。 秦悠也没想到这玩意会在鬼屋里派上用场。 更没想到那位章老师口中将要修成实体的鬼会叫得如此惊世骇俗。 尤浩戈似乎对这一声并不意外,及时冲过去一脚将那位放倒,再捂着口鼻贴回墙边。 那位在地上滚来滚去。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门,里面又出来个“人”。 尤浩戈夺过秦悠的喷雾再度扑上去一顿狂喷。 新来这位也趴下了。 独叫变成了二重奏,可奇怪的是外面没有人进来,闯进里面的王旗他们也没有闻声出来。 秦悠摸摸身后的墙,低声问尤浩戈:“有结界?” 尤浩戈“嗯”了声。 新来那位捂着眼睛怒吼:“谁让你俩进来的!” 秦悠听着耳熟:“白校长?” 尤浩戈呲牙直乐:“我就说学生的见识白长了吧。” 手电被吞掉的光重新明亮起来。 秦悠这才看清地上是两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是白校长,而最先跟尤浩戈打起来那位有点眼熟,秦悠见过他贴在宣传栏里的照片。 貌似也是一位校长来着。 此时,两位校长犹如两只红眼兔子,坐在地上满脸怨气瞪着他俩,偏偏被洋葱刺激得泪眼巴巴,眼神越凶越显楚楚可怜。 白校长用袖子抹脸,眼睛更红了。 秦悠赶紧递过去一瓶水。 白校长接了水瓶作势要砸她。 秦悠识时务地又贴回到墙上。 在两位校长哭诉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秦悠得知这里确实是本地有名的鬼屋,不过鬼魅都被校长们用术法限制在了后面,而前面布置下结界,校长们黑灯瞎火搞偷袭,以此来摸排学生们的反应能力和实战水平。 这是校方绝密,只有校长知情,老师们一概不知。 章老师是第一位进入鬼屋的老师,首次搞测验的校长们没经验,这才跟章老师打了起来。 好在章老师以为是鬼屋里的鬼魅级别太高,压根没往人装鬼这方面想过。 后来就不让带队老师进入到结界范围,只把学生坑进来练手就好。 排挤尤浩戈和秦悠也是校长们一致决定的,谁让这俩人真没事一点没有,歪点子层出不穷,白校长怕他俩一进来,所有校长都得扑街。 结果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 白校长一边揉着猩红的肿眼泡一边跺脚:“谁让你俩进来的!” 尤浩戈把喷雾怼他脸上:“信不信我再给你来一下。” 白校长气咻咻闭上了嘴。 秦悠挠头:“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尤浩戈:“嗯?” 秦悠:“这鬼屋的鬼在哪来着?” 尤浩戈:“!” ~ 鬼屋后面有很大的空间,仿佛一个个串联起来的密室。 王旗等人打着手电,挨个房间找鬼。 不同于其他住宿鬼屋肉眼可见的阴森,这里除了光线太暗略显压抑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王旗他们在鬼校住这一整年培养出了敏锐的洞察力和时刻不松懈的警觉性,没有人因为环境看似平平无奇就不把这间鬼屋当回事。 相反,他们认为藏在这间鬼屋里的鬼魅才是杀器级别的狠角色。 大一生们对自己的实力有着非常清晰地认知,所以明明分开搜索会更快却没人这样提议,大伙以修为最强的王旗为首慢慢向里推进。 在他们的身后,黑暗有如实质凝结,阻断他们唯一的退路。 ~ 尤浩戈寒着一张脸问两位红眼校长:“鬼屋里的鬼什么来头?” 白校长:“能是什么来头,几个早些年葬在这块地下的惨死之人阴魂不散,经年累月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秦悠:“就只是恶鬼?” 被尤浩戈踹了一脚那位程校长“啧啧”两声:“就只是?小姑娘你是没见那几个恶鬼有多凶残,吃人跟吃炒黄豆似的,一口能吃好几个呢。” 秦悠:“哦。” 程校长:“你‘哦’什么?” 秦悠:“希望恶鬼们的好牙口能保得住吧。” 程校长还想说什么。 尤浩戈掏出块水果糖放嘴里,“咔嚓”一声咬得粉碎。 程校长:“……” 尤浩戈森森一笑:“咱们先谈谈封口费给多少吧。” ~ 走在最后的学生回过头。 身后空空。 他正要跟上队伍继续往前走,有什么东西突然勾住了他的一只脚。 他都没来得及转回头去,人就被拖进了无尽黑暗的走廊深处。 他大叫一声,同时放出两张符咒。 一张直奔脚下,另一张却是冲着前队而去。 前面的人看到一张燃烧的符咒飞过来就知道后面出了事,立刻叫停前面的队伍,集体折返去救人。 变成队伍最后排的王旗也遭遇了同样的暗算,被鬼爪拖倒在地的一瞬,他抡起从秦悠那借来的菜刀。 大一生的实力不足以对抗这里的恶鬼,可打架气势这块,王旗这伙人就没服过谁。 菜刀闪烁的寒光激活了学生们的兴奋度,他们训练有序地分成两队,一队去救被拖走的人,一队前来支援王旗。 王旗脱困后带队迅速与其他人汇合,大伙各掏武器跟那死抓着学生脚踝不放的鬼展开殊死搏斗。 虽然他们修为低微,符咒法器的等级也只够对付普通小鬼,但这么多年轻人气势汹汹聚集在一处,旺盛的阳气亦是克制邪祟的有力武器。 一时间,人与鬼平分秋色,谁都占不到便宜。 前面。 尤浩戈作势要把校长们装神弄鬼的事发到群里昭告天下。 两位校长只得认怂,给他俩封口费。 尤浩戈让秦悠开价。 秦悠想了又想:“把我们这几天用掉的符咒赔给我们。” 程校长:“就这样?” 秦悠:“不然呢?” 程校长:“狮子大开口啊。” 白校长给他一胳膊肘:“你哪头的。” 程校长:“不多给点,他们出去乱说怎么办?” 白校长:“说就说呗,多大点事。” 程校长:“也对,咱们设置关卡测试学生而已,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 白校长:“就是。” 程校长:“那咱们为什么还要给封口费?” 白校长:“……” 八目相对,气氛就此尬住。 秦悠很想得开:“不给就不给吧。” 尤浩戈编辑朋友圈:我有一个关于校方的秘密,有意打听者带符咒私聊。 两位校长:“……” 秦悠看看时间:“快能出去了。” 白校长撇嘴:“这才哪到哪,别说那几个大一生,就是大四生没个大半天也别想……” 他的话都没说完,后面便传来一阵阵墙体坍塌的巨响。 鬼屋的考验随着鬼屋倒塌彻底告一段落。 秦悠和尤浩戈冲到后面跟王旗等人汇合。 两位校长不敢顶着全校师生的注视出来,只得躲在断壁残垣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守在外面的老师将那几只被学生们打惨了的恶鬼收走。 章老师兴冲冲跑过来:“你们替我报仇了吗?” 尤浩戈老神在在点点头。 章老师喜出望外:“给我说说详细过程呗。还有你那校方的秘密,我买了!” ~ 校长们装鬼的事到头来还是没有泄露出去。 不知情的学生们愉快地享受着新一轮的休息假期。 老师们赶在出发去下一站之前将各自暂住的鬼屋清理干净。 秦悠住的那栋楼要怎么清理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尤浩戈掂量着白校长心不甘情不愿给的封口费:“早知道这活儿会落到你我头上,咱就该多要一点。” 秦悠挨个人头贴条,完事用渔网一兜,连夜送到几位校长住的地方,再把符咒全部回收。 零耗损解决全部战斗。 之后有五天的假期,秦悠原本是想宅在筒子楼里吃吃睡睡,却没想出门买饭时巧遇来异地送尸体的灵车。 灵车瞧见秦悠,兴奋地喇叭吱哇乱响。 乘坐灵车接尸体的家属吓够呛,还以为这辆会自己开动的车要吃人了。 多方沟通协调之后,家属将灵车交给秦悠,正好也免得他们再跑一趟把灵车送回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坐上灵车,趁着假期回了趟垃圾山。 秦悠离开时跟各家垃圾站打过招呼,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会有人定期把垃圾送到垃圾山来。 这才不到半个月,垃圾山下都变成破烂堆了。 明明可以都堆在一块,却偏要一车卸一个地方,搞得到处都是垃圾。 随车一并回来的几小只全都帮忙收拾,也还是忙了两天。 秦悠在垃圾山最外面划出个区域,再在旁边立个大木牌,让后面送来的垃圾都堆在这里。 正巧有一辆垃圾车来送今天新收回来的垃圾。 帮忙卸车的尤浩戈“咦”了一声。 秦悠好奇地凑过来一瞧,在一堆脏兮兮的日常垃圾底下有个大卸八块的人体模型。 司机说这是路边服装店淘汰下来的,他收垃圾时还以为遇上了碎尸案。 秦悠用木棍戳戳模型上面的红色。 有股变质的番茄酱气味。 应该是谁碰巧丢在模型上面,洒出来了。 司机越看越觉得“染血”的模型像凶案现场,卸完垃圾忙不迭开车走了。 秦悠作为一个频繁接触碎尸的人,对模型早已免疫了。 蜘蛛对这个新“肉身”颇感兴趣。 秦悠一块块全捡出来,拿到河边洗刷干净后重新组装。 第188章 模特越跑越快,秦悠想去拿武器却怎么都甩不开。 实在没办法,她和尤浩戈分开跑。 模特瞅瞅她,再瞅瞅往相反方向跑的尤浩戈,似乎拿不定主意要先追谁。 秦悠瞅准机会直奔木板房。 模特看她动了立马追过来。 尤浩戈跑出老远才发现模特没搭理自己,气得直跳脚:“我在这呢,你来追我啊!” 模特不为所动,认准秦悠了。 秦悠喘得像个破风箱,耳膜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而不断颤动。 越是靠近垃圾山,乱七八糟的东西越多。 盖了一半的房子杵在正中间,旁边到处都是砖石瓦块之类的建材。 秦悠的直线冲刺变成了障碍跑,躲避模特的同时还得小心脚下。 小破车和灵车悄咪咪开过来,却也因为地势限制没法撞过去。 关键时刻还得是蜘蛛,射出一条蛛丝死死扒住新盖好的一面砖墙。 模特原地迈出好几步才发现端倪,愤恨地扬起手要拍死蜘蛛。 秦悠抓起灶台上切菜用的菜刀飞过来,非常精准地把模特脑袋给砍掉了。 脑袋落地,模特秒变断线的木偶,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尤浩戈去河边解开拴水桶的上吊绳再跑回来,先一脚把那个脑袋踢出去老远,再把假人来个五花大绑。 假人被砍稀碎的肢体哪受得住这么大的力道,顿时又碎成了好几块。 日落西山,风起云涌。 大作的狂风一通乱吹,那头颅骨碌着掉进河里。 秦悠和尤浩戈紧着追也没能追上。 俩人把模特余下这些部位全部焚烧,想来只剩下个脑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闹这么一出,秦悠累得坐都坐不住了。 二人不得已多留一夜,第二天起早乘坐灵车直奔玄易选定的第三处夏令营。 第三站离垃圾山只隔两座城市,就位于那条河的下游。 他俩过来得有点早,甚至还能腾出一天帮本地殡仪馆去接一具诈尸的死者。 死者深夜猝死,送去医院后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天擦亮时,死者自己从医院的太平间里走出来,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一切如常。 起初家人以为逝者缓过来了。 可在一系列检查报告的铁证之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是死得过于突然,自己都没能接受已死的残酷现实,诈尸了。 这类诈尸不能在医院太平间里停放,殡仪馆倒是可以接收,前提是得家属自行把死人绑好送过来。 家属正蹲医院门口犯愁呢,就瞧见了开灵车路过的秦悠和尤浩戈。 秦悠看到诈尸时有点拿不准这位是不是真死了——活人与死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双目,活人灵动,死者凝滞。 眼前这位的眼睛还会动呢。 尤浩戈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那位的眼珠追着他的手左右转悠。 尤浩戈向家属索要死者的生辰八字。 掐算几下,尤浩戈的眉头皱了起来:“八字确定吗?” 家属很肯定地点头。 尤浩戈悄声对秦悠说:“这人寿数还有二十年呢。” 秦悠大惊:“那他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尤浩戈继续掐算:“命数气运都还在,从命理角度看还是活人。” 可院方给出的各项检测报告都显示他没有生命体征,死得不能再死了。 尤浩戈握住这位的脉搏,确实是不跳了。 这下俩人都犯了难,命数未尽的人怎么就没心跳了呢? 他们把这情况发到玄易教师群里,立刻有人表示能赶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最先赶到的是医学院的杨校长。 她只负责夏令营过程中的突发救援工作,不用带学生,因而来得格外快。 她给死者做了详细检查之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肉身死了,人还活着。” 看秦悠和尤浩戈以及死者家属都理解不了,杨校长进一步解释道:“这是一种很罕见的情况,身体意外猝死,可他命中没有横死之劫,魂魄仍安稳地生活在肉身之中。” 家属很惶恐:“人都死了,还怎么安稳生活啊?” 尤浩戈也觉得稀奇,他不是没遇到过不该死却忽然死去的倒霉蛋,这类人通常魂魄都会自然离体,要么在很短的时间内重入轮回,今世的亏欠会化作来世的福报;要么是在阳世逗留到阳寿将尽之时按照游魂的“时间到了”再走。 眼前这位肉身已死,魂魄不离,那不就是活尸么。 本质上跟借尸还魂是一回事。 杨校长:“我这不是怕说借尸还魂会吓到家属么。” 秦悠&尤浩戈:“……” 就在旁边听着的家属:“……” 杨校长叹了口气:“如果是借尸还魂就好处理了,他现在只是在医学上划归为死亡,玄学上,他还活着。” 死者身体虽死,魂魄却始终与肉身完美契合且从未有离体的征兆。 这种情况下若是硬把他的魂魄抽走,那跟抽活人的魂魄是一样的罪过。 若是放任不管,杨校长也说不准他的肉身会不会像普通借尸还魂那样过些日子就烂没了。 没有先例可供参照,一切都得且走且看。 杨校长建议家属把死者带回家去。 家属很犹豫:“身体死了,他以后还吃饭吗?” 杨校长:“理论上应该是不用吃的。” 家属抹抹脑门上的汗:“用睡觉吗?” 杨校长:“可以不睡,但魂魄大多会依据生前的习惯保持过往的作息。” 家属:“那他两眼一闭,我们怎么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死透了?” 这下杨校长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死者悻悻坐在床上,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与哀伤。 家属既欣喜于亲人仍在世,却也忍不住难过与害怕,还有无穷无尽的担忧。 纸终究包不住火,家里有个踩在生死两界的非死非活之人的消息外泄的话,楼上楼下的邻居要怎么协调? 小区里还有那么多老人和孩子。 杨校长沉吟片刻:“要不这样,你。” 她看向死者:“你先去玄易医学院住院一段时间,我尝试看看能不能恢复你肉身的生理机能。如果身体能够恢复,你日后与常人没两样,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恢复不了,我希望你可以协助玄易进行个例的全方位研究,医学院会负责你往后的生活,你的家人可以定期去探视。” 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最优解,家属与死者只能点头。 ~ 还是那辆灵车,还是秦悠和尤浩戈两位司机。 死者自己爬到灵车的后车厢里,自闭地缩成一小团靠在角落里。 秦悠打开小窗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现实的无奈。 回玄易的路上,尤浩戈一直在掐算死者的命数和气运。 生也好,死也罢,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能逃出命运的框架。 也就是说死者之所以会有此一劫,必然会在命数中有所体现。 只要找到根源所在,他就有信心找出解决的办法。 为了跟死者更顺畅地沟通,尤浩戈也钻到后车厢,一个活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缩着肩膀吹着冷风,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灵车把死者送到医学院,由院方正式接手。 尤浩戈的小本子上写满了秦悠眼熟却依旧看不懂的符文。 全是死者命理的演算。 尤浩戈说:“他的命中有三个大劫,幼年青年老年各一个,前两个已然应验,最后一个发生在十年之后。我现在怀疑是他十年后的大劫提前了。” 秦悠:“劫难还会提前?” 尤浩戈:“一般情况下不会,命数都是规定好的,走到哪一步发生哪些事,雷打不动。大劫提前的话,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犯了天怒,老天要收他的命又不想大动干戈降下天罚,就会小幅度调整他命中自带的劫难。他没活到那个岁数,很难承担相应的劫难,原本有机会苟过去的大劫就成了死劫,这就是我们常说毫无征兆的暴毙。” 这种情况显然与死者不符,尤浩戈倒推死者过往也没发现他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 尤浩戈:“另一种情况是他平白得了机缘,老天看似是在刁难他,实则是想帮他提前渡过十年后很可能会要他命的那一劫。” 秦悠听得直咧嘴,合着老天拿他俩当机缘给别人送人情呢? ~ 玄易师生的第三次集结依旧以玄术试炼为主。 只是试炼地点住不下这么多的人,因此他们要沿河搭帐篷过夜。 白天再分批去指定地点参加“活动”。 秦悠眉毛挑得老高:“这回不会又是校方在筹谋吧?” 尤浩戈:“校方没限制咱俩参与,应该没有猫腻。” 秦悠稍微踏实了点。 玄易采购的都是能住十来个人的超大号帐篷,秦悠不想跟人挤就在灵车上过夜。 她抱着睡袋钻到宽敞的后车厢,凉是凉了点,但想怎么翻就怎么滚,不用担心睡觉翻身压到别人。 天黑之后,苏尘抱着睡袋挤了上来。 她那顶帐篷扎在最边上,有好几块岸边的石头被包进了帐篷里,她刚睡过去就撞到了头。 秦悠摸摸她头顶,好大的一个包。 苏尘像个受委屈的小兔子,鼻子红红的缩在睡袋里。 秦悠哄小孩似的拍拍她。 苏尘很给面子地闭眼睡着了。 秦悠轻轻翻了个身,正打算玩会游戏也睡觉的时候,岸边传来一阵吵嚷。 “你咬我干嘛?” “谁咬你了!” 第189章 坟头重归寂静。 秦悠和尤浩戈蹲在旁边等半天,就想看看里头还能钻出什么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小时后,里面的一个坟头晃动起来,紧跟着喷起一撮土,又是那只土坡鼠。 这次它背对秦悠,没发现身后有人。 它蹑手蹑脚向前爬去。 秦悠和尤浩戈悄咪咪跟过去。 旁边的坟头动了动,那个尖尖嘴又冒了出来。 秦悠跟它四目相对。 对方小眼圆睁又要大喊。 秦悠下意识捏住了它的尖嘴。 那一刻,人和尖嘴都很紧张。 秦悠冲它比个“嘘”的手势。 尖嘴眨巴着汪汪的泪眼。 秦悠慢慢撒开手。 尖嘴“啊”一嗓子钻回去了。 秦悠:“……” 土拨鼠受到惊吓猛回过头。 尤浩戈一渔网给它兜住了。 秦悠松一口气,朝旁边的坟坑里扔了把土:“你给我出来。” 尖嘴不为所动,从里头推出来的土更多了。 秦悠:“让你先挖一百米,你知道一百米是多远不?” 坟头喷土暂停,过了一会儿那尖嘴又钻出来,澄澈的小眼珠里满是不识数的迷惑。 然后它也落网了。 灰头土脸两兄弟扒着网兜,可怜巴巴。 秦悠板起脸,一副恶人模样:“老实交代,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两兄弟伸着小爪子使劲比划,实力诠释什么叫文盲。 秦悠指指自己:“除了我们,你们近期见过其他活人进山吗?” 这次两兄弟倒是很齐心地点头。 秦悠:“人数很多的一队人?” 两只继续点头。 秦悠:“他们往哪边去了?” 两小只全都看向地面。 秦悠:“地底下?” 两小只疯狂点头。 尤浩戈一直在掐算着风水系老师的八字,目前看没有危险,但是再拖几天的话生死就不太好说了。 他拿了两颗玄易炼制的补气丹药:“你们带我们去找人,这个就给你们。” 他捏着丹药在两只鼻子前面晃晃。 两兄弟的眼睛立马亮了好几个度。 重获自由的两只又要往坟地底下钻。 秦悠赶紧给它俩薅出来:“我们不会挖土,你们找点地上的路呗。” 土拨鼠使劲挺直腰板左看右看,巴掌大的脑袋貌似有点过载。 它俩研究半天,最终觉得尖嘴进地下,土坡鼠在上面给二人引路。 眼见路线明显偏离地图指向,秦悠在他们拐弯的地点画了个圆圈。 尤浩戈看看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参与搜索的老师偶尔会在群里分享各自的进度。 大多数人都偏离了预定搜索轨迹,或有意或无意向乱葬岗逼近。 而两小只带路的方向却是离乱葬岗越走越远了。 山中黑得早,太阳刚一歪到山头那边,雾气便笼罩住大半座山。 秦悠和尤浩戈吃了两口饼干。 两只眼巴巴瞅着,口水流一地。 秦悠分了两块给它们。 两只一口下去,渣掉一地。 秦悠看它们扑到地上舔渣渣那样,说不上是好笑还是心酸。 行至山中荒地,两只停了下来,尖嘴从土里钻出来,指着前面的大土包。 秦悠晃晃手电,越看越觉得那是个超大号的坟。 两只竭尽所能表演着一群人被什么东西硬拖进那土包底下。 最后以伸腿瞪眼完做结束。 秦悠的心啊,一下就沉到底了。 尤浩戈跳到土包上头。 两只吓得一个劲往后缩。 秦悠一面留意尤浩戈动向,一面跟它俩闲聊:“那里面有东西?” 土拨鼠手舞足蹈蹦蹦跶跶。 秦悠:“僵尸?” 土坡鼠连忙点头。 秦悠:“有很多吗?” 土拨鼠掰着它的小爪子。 秦悠赶紧制止它对不识数的纠结。 就这么一低头的工夫,秦悠再看向那土包,尤浩戈却是不见了。 秦悠叫了两声,没人回应。 她抽出镰刀,小心翼翼走到尤浩戈刚刚停留的位置。 土包上的土有翻动的痕迹。 秦悠:“你们能把这挖开吗?” 两小只疯狂摇头,害怕极了。 秦悠也不勉强,掏出挖坟专用小铲铲沿着翻动痕迹一路向下。 土包表面平平无奇,几铲子下去,秦悠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 她贴在土上嗅了嗅,隐约有股尸腐的气味。 手机一点信号没有,秦悠想了想,对照着地图标出土包大致方位,然后把地图交给两小只。 她说:“你们帮我把这个送到山外的河边,找一个叫沈青杨的人,他会给你们好吃的作为报酬。” 两只相互看看,有点害怕。 秦悠:“河边长长的营地都是我的同伴,他们不会伤害你们,如果半路遇到愿意跟你们讲道理的修行之人也可以把地图交给他们。要是遇上欺负你们的人,记住他的样子快点跑,等我忙完这边帮你们揍他。” 她把身上仅有的几颗丹药分给两只。 两兄弟宝贝似的攥在小爪爪里,郑重地向秦悠点了点头,抓着地图钻到地下没影了。 山中彻底黑了下来。 秦悠歇得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继续挖,脚下的土地突然下陷,将她整个人包了进去。 土包恢复原状,连她挖开的土也都回归了原位。 ~ 地下不如秦悠想象中那般憋闷,相反,不知是山中擅长挖土的动物太多,还是住在土包里的死人们也很擅长挖坑,下面居然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地道。 就是一副随时要塌的样子。 秦悠瘦小的身形在这下面行动起来很方便,就是每条通道看起来都一样,没爬一会就找不着北了。 她翻翻包,把吃过的糖纸按到地道的墙壁上。 只要有一点光亮,闪闪的包装纸就很醒目。 不知爬了多久,秦悠在一条新通道里发现了包装纸。 跟她留下的是一批,但颜色不同。 这是尤老师留下的记号! 秦悠捶捶酸疼的腿,加速向更深的地下爬去。 三拐两拐之后,地道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个很深的地下大坑。 秦悠用手电光一晃便看到下面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 看穿着,正是失去联络的风水系学生。 坑的另一面有几个人正在缠斗,动作太快,秦悠看不清谁是谁,不过从卷过来的气息判断,至少得有一个死人。 她手里的手电早已暴露她的位置,秦悠也懒得潜伏伪装,出溜着跳进坑里。 万幸,学生们都只是昏迷,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擦伤抓伤,倒是没有致命的伤。 秦悠掐人中无效,干脆拧开一瓶水挨个脸上喷点。 受地下阴冷侵染的矿泉水比冰块更凉,两个伤最轻的学生一激灵就醒了。 看清来人是秦悠,学生们很踏实地又躺了回去。 秦悠急够呛:“赶紧起来啊,那边还打着呢。” 学生纷纷摆手:“不急不急,再厉害的邪祟撞上你也得完蛋,我们等打完再出去也来得及。” 秦悠:“……” 其实学生这话也只是随口一说,他们不是不想趁早出去,实在是他们没力气挪动。 抓伤他们的都是陈年老尸,尸毒厉害着呢。 要不是带队老师发现情况不对,先让他们吃了解毒的丹药,他们这会儿怕是全都挺尸了。 学生费力地从兜里摸出几张符咒塞给秦悠:“小秦老板你按照我们的指点布置个泄阴气的阵法,只要这里的阴气减弱,那几具老尸的战斗力就会大幅度削弱。” 这几个学生的基本功都很扎实,一醒过来就能在黑灯瞎火的环境里分辨出东南西北。 秦悠按照他们指点的方位将那几张符咒贴到土壁之上。 当最后一张符咒贴好,所有符咒同时燃烧起来。 秦悠看得出这跟当时打算用来清理湖心岛上阴气是相同的原理,符火以阴气为燃料,迅速削弱环境中的阴气。 随着符火大盛,秦悠终于看清楚打成一团的那几位。 尤浩戈赫然就在其中。 另外还有两位是带队进山的风水系老师。 跟他们打的是六个衣衫褴褛的死人。 两位风水系老师都是四五十岁仙风道骨的模样,战斗力却比尤浩戈还要差一点,此时已是热汗直淌呼呼喘粗气的体力不支状态。 可是对手数量太多,他们退下来的话,尤浩戈分分钟就得让老尸们撕零碎。 可他们咬牙硬撑也帮不上什么忙。 尤浩戈一大镰刀抡过去那是老尸老师无差别一起砍。 老师们抱头狼狈躲闪。 老尸们豁出去挨到也要挠死这个来搅局的活人。 秦悠掏出棺材钉和弹弓,瞄准。 学生冷汗直冒:“小秦老板你能瞄准么,别打到自己人身……” 他一句话没说完,棺材钉已飞射而出,正中最是凶悍那位死尸的后心。 那位瞬间僵住,从坑道边上摔了下来。 秦悠立刻奔过去用绳子给它捆得结结实实,完事拔掉钉子,继续瞄准。 第二具老尸被射中之后,余下死人们警觉起来。 有两个更为彪悍地向尤浩戈和两位老师发起进攻。 另外两个跳到坑底,向秦悠扑来。 几个勉强能动的学生相互搀扶着爬起来,毅然决然挡在秦悠身前。 死尸挥舞锋利的爪子,将学生们掀飞出去。 秦悠甩树枝抽过去。 死尸一把攥住,手心立时冒起黑烟也不撒手。 秦悠果断放开树枝,一耳光抽了上去。 死尸似乎没想到秦悠会用这种不入流且毫无伤害力的招式,出其不意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不过秦悠个子比它矮得多,这一巴掌扇在了它脖子上。 第190章 被旅店老板刚刚那一嗓子吵到的邻居们很奇怪,往常那老板一叫就是好半天,这怎么叫一嗓子就不出声了? 出事了? 秦悠起身才发现周围围满了人,大家或好奇或担忧地盯着她和店老板。 秦悠往前走一步。 围观人群集体后退,生怕她突然发狂咬人似的。 旅店老板一改方才的疯癫,整个人内敛得像个走下舞台就再笑不出来的喜剧演员。 秦悠冲他点头。 老板闷不吭声走回自己的旅馆。 秦悠见众人没有散开的意思,便掏出一叠符咒当场售卖。 大伙一副“原来是个连疯子都敢忽悠的骗子”表情,各回各家全走了。 第一次一张符纸都没卖出去的秦悠:“……” 老板的旅店一直没关门,因为他自己就住在这些半地下室里。 秦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板一派身负重任模样,郑重点了点头。 秦悠先去附近小店吃了口饭,完事扛着她的大包悄咪咪入住旅馆,直奔传闻闹鬼的那间房。 老板满面担忧却没有阻止。 秦悠给了他两张符咒和一块护身符牌。 老板牢牢攥在手里,目送秦悠进屋关门。 小旅馆的装潢很对得起它低廉的价格。 一张小床,一个比垃圾山随便一口烧火用的棺材都更有年代感的木质衣柜,一张瘸腿垫麻将的木桌以及一个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塑料小板凳。 好在卫生收拾得很到位,屋子里一点灰尘都没有,床单被褥也都是更换过的,能闻到淡淡洗衣粉的味道。 窗户一半地上一半地下,窗帘半开着,能看到一双双从窗前走过的脚。 灯泡雾蒙蒙的,瓦数很小,开了灯屋里还是昏暗得眼睛不得劲。 秦悠觉着这种环境不用闹鬼,一不留神看差什么都容易把自己吓个半死。 不过看店老板吓成那个样子,跟那位在精神病院看大门的守墓人情况差不多,肯定是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惊吓。 秦悠打算先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在旅店里闹,再联系精神病那位加入玄易的院长,看能不能给这位老板有针对性地治疗一下。 通过刚刚跟老板的秘密接头,秦悠得知老板那一晚其实并没有看清楚“鬼”的真容。 他那晚坐到半夜并没有发现异常便睡了过去,随即被一阵哭声惊醒,再是没完没了的敲木板敲墙壁的杂音,他想逃跑却怎么都打不开那扇单薄的木门。 直至朝阳顺着半扇窗户和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他才得以逃脱。 秦悠今晚打算复制店老板的那一晚。 干坐着太无聊,秦悠邀请宅在家的尤浩戈打游戏。 没了沈青杨这个游戏实力不俗却总在关键时刻拖后腿的队友,秦悠终于体验了一把连胜的舒爽。 尤浩戈语音她:“还不睡?” 秦悠看看时间:“我还得熬俩小时。” 尤浩戈:“你要去挖坟?” 秦悠:“……我就不能干点别的?” 尤浩戈:“干什么非得卡着午夜子时?” 秦悠:“等鬼。” 尤浩戈:“……还不如挖坟呢。” 听秦悠说了来龙去脉,尤浩戈困意全消,不顾秦悠的拒绝非要来参与一把。 然后他就对着这间客房傻眼了。 小床全长一米八,尤浩戈躺平得把脚伸到外头。 他俩要想都躺在这张床上,那得横着躺,下半身在地上那种。 不睡床的话,这屋唯一能躺的就是地板了。 秦悠:“反正旅馆里没别人,要不你去对面那屋睡?” 尤浩戈很哀怨:“那闹起鬼来还有我什么事啊?” 秦悠:“我叫你呀。” 尤浩戈:“你能打得开门么。” 秦悠:“……” 尤浩戈想坐那张破桌子,桌子嘎吱吱不堪重负地嘶吼起来,眼瞅要塌。 他赶紧下来,又去琢磨那柜子。 柜子还挺结实,就是沉得要命。 尤浩戈使出吃奶的劲把柜子放倒,他去对门抱了床被褥过来铺在上面,这就是他今晚的床。 这么一通折腾,子夜悄然而至。 俩人关了灯各躺各床,闭上眼却睡不着。 尤浩戈看看时间:“这么晚了还不出来,会不会是那鬼嫌旅馆生意惨淡,换到其他地方吓人去了?” 秦悠也摸不准那鬼今晚是否会出现,索性撂下菜刀拿起手机,俩人趁着手气正好再打一局游戏。 又到紧要关头,尤浩戈忽然晃了一下。 他没在意,聚精会神跟游戏里的敌人激战。 他的晃动愈发明显,两只手甚至无法把控操作的节奏。 秦悠抽空瞄了他一眼,只见尤浩戈正在忽上忽下地晃。 跟诈尸的惊悚程度有得一拼。 秦悠相信尤老师诈尸只需要晃一下就能起来,他现在这种情况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被他压住的柜门里钻出来。 尤浩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用胳膊肘重重在柜门上一顶:“先让我打完这局。” 柜子里那位油盐不进,非得立刻马上出来。 两只手举着手机的哪里敌得过一心想要出“门”的,尤浩戈被顶得从柜子上翻到地上。 手机屏幕一暗,游戏输了。 尤浩戈爬起来,一脚把半开的柜门踩得关上,再把柜子翻了个面,柜门朝墙。 这下好了,里面那位彻底出不来了。 那位急了,哐哐砸柜子。 秦悠听到睡在门口那间屋里的老板惊叫起来,叫声很快又被硬憋了回去。 她去开屋门。 怎么使劲都打不开。 秦悠:“还是让它出来吧,咱们效率高点还能回家补个觉。” 尤浩戈实在没力气再搬柜子,干脆用菜刀在柜子背面劈开个破口。 一张干枯的脸显露出来,很像一具活过来的木乃伊。 它探头出来,身体却卡在里面。 尤浩戈一上吊绳套它脖子上,这下它想回也回不去了。 秦悠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它凹陷的面颊:“好像不是鬼。” 长成这样,不是鬼就只能是死人了。 警车三更半夜开过来,没有开警笛。 几名警员把柜子翻过来,打开柜门。 里面果然躺着个水分尽失的死人。 这间客房不知道住过多少位客人,又在死了人之后被清洁过多少次。 警方迅速封锁房间,初步勘验后尝试将这个又沉又宽大的柜子搬出去带走。 床横在最外面太碍事,警员只好先把组装起来的木床拆开。 这才发现床板下面还有一具干瘪死尸。 ~ 两具来路不明的死尸,警方不想扰民,动静也小不了。 秦悠和尤浩戈以及旅店老板在门口不碍事的角落那蹲着,眼巴巴看着警方检验人员进进出出,最后把那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搬空。 尤浩戈问老板:“你的客人有失踪的吗?” 店老板挠头:“登记过的没有,没登记的就不知道了。” 他这种居民区里的小旅店晚上不锁门,也没人值夜班,门口倒是有摄像头,可看那两具尸体的形态最少得死好几个月,监控记录早被覆盖掉了。 秦悠:“没闻到过臭味吗?” 这次老板很肯定地摇头。 小旅馆在他亲自体验闹鬼之前几乎住满,又地处居民区,有明显臭气肯定早就人尽皆知了。 不过破案找凶手查死因是警方的工作,秦悠和尤浩戈再三确认那间客房没有鬼魂以后就打算回家了。 旅店老板追出来:“鬼是全部被捉走了吗?” 秦悠很肯定地告诉他:“是。” 老板紧绷的身躯松弛下来:“那就好,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它们跑出来祸害整个小区了。” 秦悠有点感动,店老板被吓得神智不清还能想着提醒周围的人要小心鬼魅,而不是有多远躲多远。 她故作神秘地冲老板招招手:“继续保持低调,今晚的事是绝密,绝不能透露分毫。” 老板挺直腰板:“收到!” ~ 转过天来,秦悠摘了点菜园里的新鲜蔬菜,用灵车给仍在清理乱葬岗的玄易师生们送去。 蕴含灵气的热乎菜汤下肚,疲累的师生们又能精神饱满继续挖坟了。 秦悠返回垃圾山,继续她今日的符咒售卖。 她先去了趟小旅店那小区。 居民们一扫前些日子的低气压,又扎堆在小区院里闲聊。 老邻居们看旅馆老板坐在门口扇扇子,不吵也不嚷,就会像以前那样习惯性跟他聊上几句。 老板也如正常时那样跟熟人们聊天,对昨晚发现尸体的事只字未提。 秦悠见居民们没有受到凶案的影响,也没有人认为小区真的在闹鬼,便打消了来这摆摊的念头。 反正在这个小区的居民眼里,她就是个骗子。 小区斜对面一条小商品街,秦悠从未来过。她挎上布兜钻进去,看看有什么新晋流行小商品可以低价进货。 街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小商店,卖什么的都有。 秦悠不想在人堆里挤就去人少的店铺逛。 令她意外的是,最冷清的店铺居然是卖镜子的。 店门口的样品镜子只露边框,镜面有纸张盖住。 除了家居常用的方镜圆镜穿衣镜,还有家家户户都少不了的小八卦镜。 秦悠问了问价格,比外面的店铺要便宜得多。 虽然就是一面普通的小镜子,标成八卦镜可以卖到十倍以上的价格。 这家店很良心,就当普通镜子卖。 秦悠买了几个,打算拿回去二次加工一下,卖个好价钱。 就在她打算走的时候,余光瞥见一面露出一角镜面的镜子上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第191章 如何令普通的八卦镜身价再度飙升,秦悠表示她有好几套可供挑选的方案。 最简单也最实用的是用木料刻个带保家宅驱邪祟的符咒作底座,再把镜子镶嵌进去。 一旦镜子受到邪祟冲撞损坏或发乌必须更换,可以把镜子抠下来,只换镜面不换底座。 只是这种二次加工费工费料,价格自然不会太便宜,出货量也不会太多。 比较而言,一面普通的八卦镜加一块镇宅符牌就划算多了。 第二种方案是用罩魂灯那种串珠丝线编制做底座,同样可以起到保家镇宅的功效。 可这制作起来更费劲了。 秦悠算了半天成本,决定要做就做高端大气上档次款,当奢侈品卖给有钱人。 听杨巡说有钱人家的八卦镜都是定制的,有没有效果不好说,但看上去就很与众不同。 秦悠在堆成小山的木料里挑了几块很有质感的红木,按照梳妆镜大小打底,外圈雕刻繁复花纹,内里拼接各式镇宅符咒,背面再来个龙凤呈祥。 至于这个又大又沉的八卦镜要怎么往窗户外面挂、掉下来会不会砸死人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她把这个成品拍照发朋友圈,没有标价。 成天混在乱葬岗却只能看看热闹的杨巡第一时间转发。 他老爹一个电话打过来:“赶紧删掉,你这么一打广告,我就不一定能买到了。” 杨巡无语望天,那镜子一看就是小秦老板用来坑人傻钱多冤大头的,以他家跟秦悠的交情,他老爹出再多钱秦悠也不会卖。 不过他还是把转发那条删掉了。 原因无他,他爹有意要买的八卦镜,其他土豪会出更高的价格去抢购。 秦悠没想到出售的第一面八卦镜背后藏了这么深的营销套路,她正在加班加点赶制第二面,因为订单实在太多,而老板们开的价也实在太诱人。 除了镜子,她还把主意打到了花盆上。 这是她从捡回来那个种什么死什么的花盆上得到的启发。 有钱人都住别墅豪宅,肯定会种些花花草草,她可以在花盆上刻吉祥符文,同样可以卖高价。 不过花盆不能用木料做,她要再去一趟小商品街找找最原始那种烧制大花盆。 今天的小商品街人要少一些,秦悠挨家店铺溜达,仗着刚有一大笔进账,看到好玩好看的就买一点。 再次路过那家卖镜子的店,秦悠看上了一面梳妆镜。 买她八卦镜那位土豪想给从小体弱的女儿买个篆刻吉祥符箓的梳妆镜,普通木工师傅做出来的中看不中用,女孩依然会在镜子里看到脏东西。 秦悠不确定自己运用做法器的那一套能否达到这位土豪的要求,她打算先试试看。 老板没在店里。 秦悠只好在店里边看边等。 店里有两面墙摆得都是等身高的穿衣镜和店铺定制的大号镜子,镜面同样都贴了纸。 秦悠背对着的一面镜子上的粘纸没来由地整张掉落,哗啦的声音在只有秦悠一个人的店铺里格外刺耳。 秦悠转过身,先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 崭新的镜面格外光亮,靠墙的倾斜角度照得秦悠身高腿长。 秦悠没敢乱动,怕解释不清楚。 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小幅度转身照啊照。 突然,她发现了不对劲。 镜子里的她跟现实中的她一样在左转右转,可这些动作只局限在膝盖以上。 膝盖以下跟长在地上似的,一动都没动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隔着掉在地上的大张白色纸,镜子里的她看上去像是两脚悬空。 秦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瞥一眼门口,偶有行人路过,没人往这店里看上一眼。 秦悠面对镜子横着向外挪。 镜子里的她做着同样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动过地方。 秦悠屏住呼吸,只要再跨一步就可以出了这家店。 店里到底怎么回事可以等老板回来先问问看。 可她这一步终究没能迈出去。 敞开的玻璃店门忽地关上,要不是她及时往回缩了半步就被夹在门缝里了。 室内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所有蒙着白纸的镜子全都不安分地晃动。 贴纸一张张脱落,映出一个又一个秦悠。 每一个都跟她一样,每一个又都略有不同。 秦悠实在看不惯镜子里的自己那鬼气森森的笑脸,她习惯性掏出菜刀,想了想又塞回去,换成了定鬼符。 关上门的店铺里四面都是镜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层套一层晃得秦悠眼疼。 她把符纸就近贴在一面镜子上。 符纸落到了地上。 秦悠挑眉,符纸粘不住意味着这面镜子里没有鬼。 是只有一个鬼魅藏在某一面镜子里在作祟,还是这玩意压根不是鬼? 秦悠懒得去猜,掏出降魔哨吹一声。 镜子里的人影毫无反应。 她把哨子放起来,换上对付鬼的各种符咒。 可她比划好几下也没敢往镜子上贴。 镜子这东西一碰就碎,劲大点就会留下划痕。 这店铺里的都是新镜子,她若是全弄成瑕疵品,改装版八卦镜就白卖了。 镜子里的“她”看秦悠不动,开始花样迭出地向她挑衅。 秦悠不为所动,抱着手臂看它们能玩出怎样的花样。 镜子里的人影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不同的镜子里,秦悠只关注身边的两面镜子,有新的影像出现就往镜面上贴符。 一种符贴不住就换另一种。 长久的对峙过后,镜中人沉不住气了。 秦悠的影像快速变换,成了个周身萦绕黑气的厉鬼。 鬼影再度晃动起来,一个变成了两个。 秦悠皱眉,多出来的人影只露出个侧脸,却是跟店老板很像。 莫非店老板被困在镜子里了? 秦悠自家就有一面住了镜子的鬼,可她从来没接触过人被困在镜子里的情况。 这时要是把镜子打碎了,人是不是就凉了? 身后的门怎么都打不开。 秦悠撕了几张纸写上同样的几行字,顺着门缝塞了出去。 然后她用没有信号的手机在代购群里发消息:人被困在镜子里要怎么救? 立刻有凶鬼回复:干掉拉人入镜的邪祟,人就出来了。 它又补充道:千万别损坏镜子,切记。 秦悠拍了张店铺全景图发到群里:你们猜鬼在哪面镜子里。 整个群的鬼都沉默了。 秦悠把手机揣进兜里,开始挨个镜子贴条。 目测闹事的鬼魅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只有一面镜子里有鬼,而且不能确定厉鬼是否能在不同的镜子中流窜。 秦悠用她做手工的胶水粘着符纸贴到镜框上。 这下别管镜子里有没有鬼,符纸都掉不下去了。 贴上符纸的镜子犹如上了锁的门,厉鬼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与秦悠实时同步的她自己。 秦悠上次买小镜子时没发现异常,所以她推断厉鬼不会寄居在这些充当八卦镜的小镜子里,一溜符咒贴过去,就只剩下那两面墙的大镜子了。 厉鬼对秦悠限制它活动范围这件事气愤异常,室内那盏没点亮的小灯忽而一闪。 秦悠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周围仍旧黑漆漆的,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她试探着踩了踩脚边那些从镜子上掉落的粘纸,居然踩了个空。 秦悠看向镜子里的纸,试着用脚去触碰。 踢到镜子的真实触感阻止了她的脚进一步向前。 秦悠有了个不太妙的猜测:她也进入到镜子中的世界了。 周围的一切都与店铺中的相同,却是看得见摸不着,唯一能碰到的就是困住她的那面镜子,偏偏又是绝对不能损坏的。 秦悠测量好自己与镜面的距离,掏出了菜刀。 周遭乍然阴冷下来,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秦悠举手先给它来了一下子。 黑气立时消散,那厉鬼反倒猖狂地大笑起来。 秦悠并不急着找鬼,她要先找到那位老板,总得确认老板是死是活吧。 就在她转身向镜中世界探索之际,身后响起了敲击声。 尤浩戈屈指敲镜面:“小秦同学是你吗?你怎么跑到镜子里去了?” 秦悠转回身:“尤老师?” 尤浩戈晃晃秦悠塞出门缝的小纸条:“没想到我能来这么快吧。” 纸条上赫然是请捡到的路人联系尤浩戈,下面是尤老师的电话号码。 尤浩戈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的俊脸。 秦悠的角度看去,多少有点不忍直视。 尤浩戈再度敲击镜面:“你是在这面镜子里吗?” 秦悠点头。 尤浩戈扛起镜子就走。 秦悠:“?” 尤浩戈:“我先把你搬出去,省得待会打起来把你摔碎了。” 第192章 紧闭的玻璃门大敞四开,尤浩戈家那俩石狮子一左一右堵得门想关都关不上。 尤浩戈把镜子搬到外头,倚墙而立。 秦悠叫住他:“镜子能把人吸进来,对着大街没问题么?” 尤浩戈把镜子翻了个面。 只能看见墙的秦悠:“……” 尤浩戈亮出超大号镰刀,要进店大杀四方。 秦悠又把他叫回来:“店老板也在镜子里呢。” 尤浩戈一怔:“我以为你说困在镜子里的人是你自己。” 后知后觉想起来尤老师也在代购群里的秦悠:“……” 既然镜子里还有别人,而且很可能在店老板之外还有他们不知情被吸进去的路人和顾客,尤浩戈就不敢乱来了。他瞅瞅店里仅剩那几面没被贴条的镜子,琢磨着要不要也找一面钻进去瞧瞧镜中世界是什么样的。 秦悠:“你还是把我搬回去吧,对照的镜子也许是可以互通的,我在镜子里找人,你留在外面以防万一。” 尤浩戈只得不情不愿把秦悠又搬回去,摆在那堆大镜子对面。 他又叫来一只石狮子,让它蹲在两面镜子中间。 阿左神气活现地走过来。 然后就跑到镜子里头去了。 阿右也想去玩,可它还得尽忠职守看大门。 这门,稍有懈怠都是守不住的。 尤浩戈退到门口,尽量避免被这些诡异的镜子照到。 秦悠按照先前的计划向未知区域探索,这次她脚边多了只石狮子。 石狮子本就是镇宅看大门的,属于家常八卦镜的升级版。 阿左阿右又是开了眼的阴灵,在镜子里比秦悠自在多了。 一人一狮沿着固定方向一直往前走,每当阴冷之气压得秦悠快要上不来气时,阿左就会来上一声怒吼,温度立马就能回升两三度。 只是先前偶尔还会露个脸的厉鬼再没有正式露过面,店老板更是不见了踪影。 秦悠瞅瞅阿左:“你能变小点吗?” 阿左缩小一个型号。 秦悠:“再小点。” 阿左仰起脑袋凶巴巴瞪她,似乎是在让她说清楚具体变多大。 秦悠伸出一只手:“小奶猫见过么。” 阿左:“……” 秦悠:“你赶紧的,人和鬼都怕你,再这么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 阿左抖抖威风的鬃毛,不情不愿缩成了一只小奶猫。 这下连叫声都缩了水,阿左牢牢闭住嘴,坚决不肯丢这份人。 石狮子的威压消失,镜中阴气迅速凝聚。 秦悠握紧符咒,只等厉鬼现身先给它贴个满脸花。 黑气黑压压卷过来。 秦悠刚要掏菜刀。 小奶狮骤然膨胀把那团黑气扑倒在地。 一张极度扭曲的鬼脸从黑气中显露出来,说不上是狮子近距离贴脸吓得还是被按吨算重量的石狮子压得,那白眼翻得快喷出来了。 阿左憋着一肚子气,冲着厉鬼耳朵就是一声肺活量十足的狮吼。 再看厉鬼,直挺挺不动了。 秦悠不确定鬼会不会晕,但肯定是不会再死一回。 她拍拍阿左让它等会儿再叫,她得去找店老板。 厉鬼被抓,镜子里的阴气却是一点没少。 秦悠搓搓手臂,大叫着与那不知在哪的店老板沟通,告诉他那厉鬼已经被控制住了。 这次店老板有了回应。 一个人影怯生生从阴影里探出头来。 秦悠朝他招手,还给他看厉鬼被阿左死死压住的一幕。 那老板吓得又缩回去了。 ~ 据店老板说,店里近来生意平平,每个进店的客人都是转一圈就走,他很确定没有人被吸进镜子。 而他是几小时前打扫店内卫生时,一面大镜子的贴纸突然掉落,他就被吸进来了。 秦悠长舒口气,翻出收鬼的临时魂瓶。 她这种魂瓶关不住阴煞气特别重的厉鬼,可谁让厉鬼吓晕了呢。 然而厉鬼被收进魂瓶,她还是出不去。 尤浩戈小心翼翼凑到镜子前面,一指禅在镜子上戳戳戳。 从他的视角,他戳的是秦悠。 从秦悠的视角,他在玩没有地鼠的打地鼠。 店里恢复手机信号,尤浩戈往镜子前面一坐,让老熟鬼们给他想想救秦悠出来的法子。 先前那凶鬼率先冒泡:我不是说了么,把镜子里的邪祟干掉就万事大吉啦。 尤浩戈拍了一张秦悠手持魂瓶被困镜中的照片。 代购群又安静了。 即使是鬼,也觉得镜子里有秦悠有狮子有陌生男人还有个尤老师的画面很诡异。 好半天,有鬼提问: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是谁在镜子里呢?您这照片构图我有点看不懂。 尤浩戈:除了我都在镜子里。 众鬼:…… 凶鬼:那邪祟呢? 尤浩戈:镜子里呢。 凶鬼:那不行,得把罪魁祸首抓出来。 尤浩戈让秦悠尝试把魂瓶递出来。 魂瓶结结实实撞在镜面上,那清脆的碰撞声听得他俩心直颤颤。 尤浩戈:鬼出不来呢? 凶鬼:那人也出不来。 尤浩戈给这只凶鬼设置了禁言。 他又把刚才那张照片发到教师群里。 好半天才有人腾出手来回复:你俩又在玩什么呢?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尤浩戈真想把这人踢出群聊,奈何没有权限。 在正经事上,白校长还是靠谱的。 他发了语音过来:“有人被困在镜子里了?如果是邪祟作乱,把邪祟抓出来人就能出来。如果邪祟也出不来,说明邪祟也是受害者,是被动困在镜子里的。你把镜子搬到阴气比镜子还重的地方,里面的人和鬼就都能出来了。” 看尤浩戈没回信息,白校长又发来一句:“你把镜子搬到我们这边来,乱葬岗的阴气应该够用。” 尤浩戈倒是想把镜子搬过去,可这么大一面镜子,磕磕碰碰都是人命,他连怎么搬出这条街都没想好。 下班时分,小商品街人头攒动。 尤浩戈只好代替店老板提前关门,跟阿右两个坐在小黑屋里,直到深夜才做贼似的推门出来。 接到指令的灵车早已就位,几小只也都跟了过来。 增肥的蛇精在镜子上盘了几圈,往灵车后车厢一躺。 蜘蛛再在边角上缠几圈蛛丝,连蛇带镜子一块固定。 熊头围着镜子转圈滚动,哪有磕碰危险它就去哪顶着。 鸭子和蝉被扔进驾驶室,开车这活儿归它俩了。 灵车用从未有过的低速运着镜子直奔乱葬岗。 入夜后停止作业的老师们都看到了群里的消息,当即炸锅。 苏尘急得团团转:“尤老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回去帮帮他,天亮再赶回来。” 唐老师和章老师也要去。 白校长让他们都消停坐着:“他们这会儿肯定不在店里了,你们上哪找人去,再等会说不定就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面镜子忽忽悠悠飘了过来。 众人一惊,差点大打出手。 扶着镜子御剑的尤浩戈扭过头来。 老师们赶紧把武器都藏起来。 大伙帮着把镜子放到地上,再瞧里面那几位:店老板已经被这一路的运送操作吓哭了,厉鬼苏醒过来从魂瓶中挣脱,被阿左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秦悠最是自在,靠着镜框打游戏呢。 满心担忧挤进人群的沈青杨和杨巡:“……你的心是真大。” 秦悠掏掏耳朵,抠出两团卫生纸:“你们跟我说话吗?” 沈青杨&杨巡:“……” 镜子里这一伙人和非人吱哇乱叫了一路,秦悠表示脑仁都要离家出走了。 脑仁已经离家出走的尤浩戈亲自抱着镜子走到乱葬岗的中心区域,嫌最近尸体鬼魅被处理了大半、阴气不够重,他挖了点埋过尸的土撒到镜子表面。 风水系特意把先前驱散阴气的风水阵做了改动,让阴气重新凝聚在此地。 全都忙完,尤浩戈退到乱葬岗边上,跟其他人一道眼巴巴干等。 午夜时分的乱葬岗阴气森森,黑气缭绕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坟地里伸出一只手。 沈青杨激动起来:“他们出来了!” 尤浩戈却是眉头深锁,他怎么不记得镜子里的秦悠戴僵尸黑指甲了。 那只手的指甲黑得透亮,十指尖尖,见风就长。 白校长让试图上前接应镜中人的几位老师退后,他和尤浩戈两个一左一右轻手轻脚向乱葬岗中心靠近。 又一只手从土里冒了出来,跟刚刚那只手是一双。 由于镜子被埋了土,秦悠看不到外面,手机也再度没了信号,百无聊赖之下只能玩单机游戏。 这会儿手机电量告急,秦悠只得暂时关机,一抬头便对上了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 秦悠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先吓了一跳。 秦悠呲牙冲它乐:“你看我可怕不?” 对方“嗷”一嗓子冲出土堆,绝尘而去。 第193章 尤浩戈和白校长正在发愁怎么才能吸引这只从未露过面的僵尸,免得它碰坏旁边的镜子。 谁成想僵尸尖叫着钻出来,跑得比兔子都快。 白校长有点懵,下意识拔腿就追。 尤浩戈则去查看镜子的情况。 拂去镜面上的土,一只大狮子头探了出来。 尤浩戈大喜:“能出来了!” 吵了一天、这会儿昏昏沉沉的店老板浑身一震,被阿左踩住的厉鬼趁阿左离开镜子的时机附进了店老板的身体。 人是能从镜子里出来了,可情势却更严峻了。 附身的厉鬼狞笑着先一步跳出来,顺势在镜面上重重一踏。 秦悠眼看着面前的世界四分五裂,她的心口如遭重锤,重重跌落进镜中的黑暗角落动弹不得。 尤浩戈目眦欲裂,一个肘击将那嚣张到还想对他出手的厉鬼打飞出去。 苏尘和唐老师冲上来,阻住想要逃窜的附身厉鬼。 尤浩戈颤抖着手轻抚裂成蛛网的镜面。 秦悠缓缓睁眼,苍白一笑。 没有追上僵尸的白校长折返回来,瞧见镜面裂了,也傻眼了。 镜面如门,门碎即是生路断,被困之人再也出不来了。 秦悠强忍胸口的憋闷,撑着爬起来。 她这一面同样能看到摸到镜面上的裂痕,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天塌地陷一般。 隔着碎开的镜面,她看到外面每个人的脸都变了形,那一双双担忧痛苦的眼睛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听到尤浩戈在跟她说话:“还能动吗?” 秦悠吃力地点了下头。 尤浩戈比量着镜子上最大的一块完整镜面:“你挪到这个区域来会舒服一点。” 秦悠慢腾腾爬过去,然后掏出那颗钻石,在破裂的镜面上切割起来。 苏尘紧张地捂住了嘴。 沈青杨的脸都没人色了:“你别乱来啊。” 秦悠的手有点哆嗦,割出来的都是波浪线:“镜面碎成这样了,我怎么弄都不会更糟糕。” 镜子碎得最严重的中心镜面被彻底割开,上下断裂。 秦悠世界里的裂纹立马消失了一大半。 秦悠深吸一口气,比刚才舒服多了。 她又去割其他裂痕,直至视野范围内又是一整块完整的镜面。 尤浩戈抓了把细碎的土抹在镜面上,问秦悠能不能出来。 秦悠触摸镜面,出不去。 众人再度退到乱葬岗外面,尤浩戈和白校长直发愁。 单独把镜子放在乱葬岗里吸阴气吧,就怕再钻出来个僵尸厉鬼,镜子只剩下原先的四分之一,再碎一次秦悠怕是真的要完。 可不吸阴气,秦悠也出不来啊。 白校长看看尤浩戈:“要不就这么拿回去吧,挂你家里,你一天三遍给她上供,死不了。” 尤浩戈翻他两枚大白眼。 秦悠表示:那还是死了的好。 镜面变小意味着镜子相同时长下能吸收到的阴气变少,白校长粗略一算,秦悠得埋个三天五天才能重新吸够阴气破镜而出。 秦悠:“要不你们先给我上供吧,三五天早饿死了。” 尤浩戈作势要掰白校长脖子:“我这就把他给你送过去当供品。” 白校长反手拧住他:“还是你进去陪小秦老板吧,你来负负得正没准就都出来了呢。” 秦悠瞅瞅尤浩戈因靠近而陡然变大的脸:“呃。” 先前还是一比一视角,这会儿她的视野缩小,什么离着近了都怪恐怖的。 秦悠:“要不你们还是把刚才那僵尸小姐姐找回来吧,新出土的,阴气重。” 白校长直吹胡子:“你起码还看见是男是女了,我连它正脸都瞧见,上哪找去。” 秦悠:“要不我去找?” 于是大伙眼见着尤老师以捧遗照的沉痛表情捧着装有秦悠的镜子,一个人孤独寂寞决绝地走入大山深处。 所有人习惯性低头默哀。 沈青杨挠挠腮帮子:“我寻思小秦老板还没死呢,咱们这么难过干嘛?” ~ 他俩刚一脱队,土拨鼠和尖嘴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见秦悠被困在镜子里,两兄弟很焦虑。 尤浩戈请它俩帮找新出土的僵尸。 两兄弟一齐伸出小爪子指向某个方位。 新出土的僵尸简直是个移动的乱葬岗,常年在山里挖坑的两只不用特意感知就知道它在哪边。 尤浩戈立即御剑去找。 两只带着一同进山的几小只从地下先一步追过去围追堵截。 那位僵尸小姐姐也没料到自己千百年来第一次出土先被一大群修行者围困,再被一群精怪围堵。 最最可怕的是那锃亮瓦亮的东西,貌似是个镜子,可那里面照出来的除了它自己,怎么还有个笑得那么渗人的女人? 秦悠揉揉腮帮子,露出她自以为最和蔼可亲的笑脸。 僵尸小姐姐连退好几步,好悬没给她跪了。 秦悠:“我有那么吓人么?” 尤浩戈:“你想想遗像突然笑了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秦悠:“……” 她从大包里掏出纸钱和香烛。 僵尸不为所动。 秦悠掏了颗宝石出来。 僵尸依然看都不看。 秦悠:“要不你开条件,你要什么?” 僵尸:“我想要你放过我。” 秦悠:“那是不可能的。” 僵尸小姐姐:“qaq” 赶在话题愈发跑偏之前,尤浩戈以他的伶牙俐齿阐明了己方诉求。 僵尸得知对方只是想借它身上的阴气放出被困镜子中的活人,可算是放松下来:“早说嘛,举手之劳就能助人为乐,何乐而不为。” 它伸出手。 尤浩戈犹豫着,不敢把承载了秦悠性命的镜子交给一个陌生僵尸。 僵尸小姐姐很懂地放下手,席地而坐:“我不碰,你把它放我身前。” 近距离跟僵尸小姐姐面对面,秦悠屏息凝神,双手轻触镜面,随时等待着出来的时机。 僵尸盘膝而坐,吸天地日月精华,增进自身修为。 二者间隐隐形成了一道交互的气场。 终于,秦悠的一只手从镜中伸了出来。 尤浩戈立即握住,使出全身力气将她拖了出来。 俩人往地上一躺,就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气声了。 僵尸小姐姐瞅瞅他俩:“最累的不应该是我么,我都没喘呢,你俩喘个什么劲。” 俩人齐齐看向它:“你会喘气么?” 僵尸:“qaq” 小姐姐深受打击,捂着脸跑进大山更深处。 秦悠把先前展示过的纸钱宝石装在一个小袋子里,挂到蛇精身上让它去交给僵尸。 远处传来小姐姐的尖叫:“啊啊啊蛇!救命啊!” ~ 尤浩戈身心俱疲没劲御剑,俩人相互搀扶着走回乱葬岗,往地下一躺就睡过去了。 苏尘过来给秦悠号脉,确认人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白校长塞了一瓶丹药给苏尘,让她明天喂给秦悠。 随即他顶着一脑门黑线去找那个死活不肯从店老板身体里出来的厉鬼对线。 厉鬼被困镜中多日,镜子在店铺里摆放多日,店老板日日都在店里,偶尔还会在店铺里间的小床上过夜。 厉鬼与店老板之间早在无形中形成了某种关联。 如今店老板才从镜子中出来,正是活人生气最弱的时候,强行将厉鬼驱逐出来怕是会对店老板的魂魄造成损伤。 可厉鬼附身越久,与店老板肉身的契合度就会越高,对店老板的伤害就会越重。 两者权衡,难分伯仲。 白校长很想用温和的方式劝那厉鬼自动离体,条件随便它开。 厉鬼可能是被困的有点神经错乱,疯疯癫癫语无伦次。 白校长沟通失败,改为强攻。 厉鬼来了精神,操控着店老板的身躯来了个大劈叉亮相。 白校长听着店老板筋骨咔嚓嚓那动静,自己的腿脚都有点不好使了。 阵势既已拉开,白校长再不废话,结印直拍对方眉心。 厉鬼习惯性往旁边飘去,以它的速度可以轻松躲过这一击。 可它忘了自己正在附身。 而且店老板的大胯被它刚刚那一下整得迈不开腿了。 厉鬼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地面摔去。 观战的唐老师伺机而动,两道高阶符咒贴到店老板背心上。 厉鬼上半身被震出来。 白校长掐住它的脖子硬给它拽出来,塞进魂瓶封住。 店老板像个泄气的皮球软在地上,眼睛半睁着,只比死人多一口气。 白校长让人把他送给守在营地的杨校长,后续要怎么治疗就不归他管了。 天亮之后,风水系重新调整乱葬岗的风水,把聚拢来的阴气再放掉。 有人感叹:“多亏昨晚那一下,歪打正着激活了地底下的僵尸,不然等这里的阴气归于平均值,僵尸再出土时刻就说不准是什么形态了。” 僵尸是有一定理智的,一部分僵尸很自然地依照天地牵引走上修行之路。 也就是身无长物,就爱拔指甲当钱花的那一类。 可若是这份修行因环境变化而中断,它们就会变成无意识的行尸,一旦出土便会循着活人气息到处咬人害人。 谁能想到这片被他们反复挖掘了半个月的乱葬岗更深处居然还有一具僵尸呢。 有鉴于此,师生们开始新一轮的深挖。 吃完丹药恢复过来的秦悠看着他们挖坑都觉得累得慌。 她真诚建议道:“要不你们一人出点好处,我找帮手替你们挖,准保比你们挖得细致。” 第194章 有了强力外援,师生们的挖尸进度明显的加快。 两只似是担心人们对它们的工作成果有质疑,特意多挖一条坑道供师生去地下检查参观。 章老师吭哧吭哧爬进去,呼哧呼哧爬出来,脑袋刚露出来,坑道就塌了。 人们手忙脚乱把章老师刨出来。 章老师往地上一躺:“挖坑钻洞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土拨鼠探出个肉呼呼的大脑袋,居高临下瞪着他。 章老师僵硬地转移视线:“那什么,这玩意不吃人吧?” 土拨鼠呲出大板牙。 尤浩戈坐旁边乐:“我要是你就赶紧跑,被它咬一口,打疫苗的针头都能把你扎成马蜂窝。” 章老师贴着地面一点点挪。 土拨鼠冲他挥舞小拳头,完事一脑袋扎入地下,不跟这个愚蠢的人类多做交流。 又是一个礼拜,乱葬岗全部推平,淤积多年的阴气散开,阳气照常流入,阴阳得以平衡。 灰头土脸的师生们退出大山,先回营地跳河洗澡。 来给大伙送蔬菜的秦悠看见河里全是人头,头皮直发麻。 尤浩戈安慰她:“垃圾山在上游,他们上不去。” 河里的师生们不服气,逆流非要往上游。 然后集体力竭被河水冲走。 前两站节省的时间在这一站消耗殆尽,白校长要求大伙休息一晚,明天启程去下一站。 秦悠假装没听见,坐上灵车就想跑。 白校长给她拦回来:“下一站是你老本行,你必须得去。” 秦悠:“啊?你们夏令营还管收垃圾啊?” 白校长:“我们是去收尸。” 秦悠:“那也不是我老本行啊。” 白校长:“看看你自己开的车。” 秦悠:“……” 夏令营第四站:跋山涉水去迁坟。 不同地域间的殡葬习俗各有特色,生活在山多地区的人们会把过世先人葬在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里,逢年过节上坟之路堪比盗墓。 有这样一个古老的山村,祖祖辈辈葬在一个外人永远找不到的神秘山坳里。 今年连下两个月雨导致祖坟积水,进出坟地的路也被泥石流淤积堵死了。 村子里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得了老祖宗托梦,说是赶紧给它们换个地方,再泡下去会给子孙后代平添灾祸。 玄易老师出差时得知此事,眼见这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任务,便上报玄易建议将其设置为夏令营内容之一。 学生们路上信心满满,认为经历过乱葬岗的自己已经无所畏惧。 可当他们看到通往村子的是一条建在山体里的甬道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胖胖的学生比量着自己的肚子和甬道的宽度:“我活了二十年,今天才知道自己本体是个塞子,往这里头一堵,山洪都冲不开。” 瘦子们的压力也很大,山洞是最原始的开凿,四壁都很粗糙,偏又只能跪爬钻进钻出,一趟下来四肢和后背的皮就剩不下几块完整的了。 高年级学生提议:“我们御剑翻山进去不行么?” 老师们一面佩戴护具一面看热闹不怕事大:“行呐,要是谁飞半道摔下去粉身碎骨了,记得给老师托梦说说你们的零件都掉到哪了。我们能捡的尽量给你们捡回来。” 学生:“那要是捡不回来呢?” 老师:“我们会请小秦老板用泥巴给你们捏出残缺部位,尽量让你们看上去还是个完整的人类。” 学生:“……” 不小心跌进泥沟抓了两手泥的秦悠:“……” 尤浩戈和苏尘把她捞起来。 秦悠怨念地蹲在草丛里这蹭那蹭,还是脏得没法看。 她仰天长叹:“有这个时间我去多收几具尸体不好么,起码还能收收红包。” 在她跌倒的小径上重蹈她覆辙的章老师甩甩一身大泥:“你现在不是红包更多么。” 秦悠瞅瞅自己被~干涸泥巴牢牢箍住的四肢,干裂处红红的,貌似是被虫子咬了好多个包。 尤浩戈抄起菜刀给她刮泥块。 有人打趣:“哟,刮猪毛呢。” 然后这位也掉泥沟里了。 苏尘就地取材找了些草药,碾碎后给秦悠敷在红肿的四肢上。 山中人烟稀少,又是雨水多的季节,虫子们都毒着呢。 越来越多人被虫子咬出红包,这下再摔泥坑钻石洞时的滋味就更加酸爽了。 ~ 众人全部进入村寨时已是傍晚。 村落招待不下这么多人,师生们也不挑,在村外安营扎寨。 老村长送来晒干的草药,点燃后的烟能熏跑咬人的毒虫。 秦悠又疼又痒都快麻了,她把一路悠闲溜达进来的鸭子叫过来站岗。 但凡有虫子敢靠近她,一律吃掉。 窝在鸭子羽毛里的蝉飞出去,过了会狼狈地逃回来,一看就是撩闲不成反被本地物种暴揍了。 几位校长和老师跟老村长去看了被泥石流堵死的路。 重新挖开的难度不亚于再打一个山洞。 可不挖开又不行,因为祖坟就在山体里面,这是想御剑都进不去的地方。 老村长还说:“我家先祖托梦还强调了一点,他说祖坟这次劫难一半是天灾,一半是有邪祟作乱。想想也是,每年都下这么大的雨,千百年来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校长老师一商量,反正他们人手多,换班挖呗。 所有学生轮过一遍之后,大伙无比想念土拨鼠和尖嘴,还有人提议花重金请那两兄弟来这兼个职。 白校长给说这话的学生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人家专业挖土,你们挖的是泥,它们来了这活儿也得你们干。” 学生们蔫头蔫脑,抡起锹镐继续去逼仄的山洞里挖泥。 尤浩戈挨个提醒:“记得运气啊,灵力运行起来才能事半功倍干活不累。” 学生一面提气一面挖土,更累了。 如此五天,山洞终于挖通了。 里面有条地下河,过河之后再往里走就是祖坟。 淤积到河边为止,河那头因为淤泥堵塞导致的水位上涨而被淹,如今通道挖开水位下降,积水自然就排掉了。 只是洞中没有阳光,空气流通慢加上本就有河流使得环境湿度极高,被水泡了多日的坟地湿漉漉的,不可能再干燥了。 迁坟迫在眉睫。 选坟地这一块还是风水系负责。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几位驱鬼系老师随同风水系漫山考察。 秦悠挖泥没伸上手,看风水她又不会,后续迁坟有学生就够用了,那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同样无所事事的尤浩戈领着她往没人的深山老林里钻:“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咱找找有没有雷击木,再采点草药带回去种你菜园子里。” 他俩随心所欲到处走,总能跟精心踩点的风水系撞上。 风水系师生一看见他俩立马就否定了眼前这块地当新坟的可能性。 左找右找,风水系看中了个半封闭式的山洞。 流经祖坟的那条地下河也在这个山洞中经过,地气一脉相承,是最适合的迁坟地。 在跟村长和几位村中老人商量过后,风水系决定在这里布置新的阴宅。 原生态的山洞需要适当雕琢,这是所有专业学生都可以参与的工作。 第一批学生刚到位,尤浩戈和秦悠两个晃晃悠悠就来了。 尤浩戈扛着一根树桩,秦悠背着的竹篓里装满了蘑菇和草药。 风水系老师:“你们来这干嘛?” 尤浩戈把那满是大泥的树桩放到地下河边冲洗。 秦悠也把竹篓放到河里过水:“我们是沿着这条河找过来的。” 尤浩戈:“老坟才被淹过,你们还敢迁到河边上?” 风水系老师也很无奈,本地传统认为坟地不能见光,必须建在山洞里。 在有限的可挑选范围里,就这一处地方够宽敞,半封闭式的洞型也能最大程度避免自然灾害造成掩埋。 一群师生在河那边砸石头刻安魂符咒,秦悠和尤浩戈两个在河这边生火烤蘑菇。 香味飘散过河,师生们受不了了。 尤浩戈举着一串装满汤汁的蘑菇冲对面晃啊晃。 学生馋得直流口水。 老师们还算稳重,提醒道:“山里的蘑菇不要乱吃,小心躺板板。” 这话才落地,再看尤浩戈和秦悠都躺平了。 师生们吓得赶紧过河。 他俩又坐起来了。 师生们:“……” 尤浩戈把一串蘑菇硬塞给学生:“吃吧,真躺了就地就能埋,多省心。” 学生瞅瞅自家老师。 老师一脸严肃接过蘑菇:“为师替你们试毒。” 尤浩戈把蘑菇抢回来,又塞给学生。 秦悠没参与他们的“推让”,她把渔网挂到河里,一边吃蘑菇一边等肉菜上钩。 渔网剧烈晃动起来,秦悠叼着穿蘑菇的树杈使劲往上提。 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形物体被捞上岸。 霎时间,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成功吃到蘑菇的学生叼着蘑菇,呆若木鸡:“我还没咽下去呢就出现幻觉了?” 其他人:“我们没吃也幻视了?” 同行的驱鬼系老师急忙把研究那东西的秦悠拉回来:“那是怨念结成的人鱼,专门吃人。” 秦悠不信邪地探出一条腿。 人鱼亮出一口森森尖牙。 秦悠一声口哨。 鸭子从山外扑棱进来,跟人鱼对着比牙口。 人鱼扑腾着要过来啃鸭子。 鸭子一嘴钳上去,人鱼好悬没散架。 人鱼嘶嘶吼叫着不断后退。 不知何时绕到河边的尤浩戈一脚把它踢到驱鬼系老师脚边:“不是说老坟那有邪祟作乱么,保不齐就是它。” 第195章 这位驱鬼系老师是被学生抬回营地的。 被人鱼咬出来的伤并不严重,但怨念入体叠加缓解疼痛的毒蘑菇双重加持,他得躺两天才能彻底恢复。 杨校长给这位老师诊治过后表示:那蘑菇喂得还挺及时,要不然得疼个半死。 那条怨念人鱼不知在河中游荡了多少年,近期肯定又沾染了老坟里的阴气,被它咬上一口比骨折都疼,而且在怨念拔除之前会不间断地疼。 那位老师无精打采靠着树休息。 算命系王老师溜达过来给他送温暖,分了他两个村民送来的热乎肉包子。 他拉住王老师:“你快给我算算,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山了。” 王老师掐指一算,脸色变了好几变。 驱鬼系老师的脸快成红绿灯了。 王老师紧皱的眉头松开,打从掐算就憋住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你原是有一场血光之灾,能要命的那种。” 驱鬼系老师很惆怅:“我果然是出不去了么。” 王老师:“不,你的劫难过去了。” 驱鬼系老师:“啊?” 王老师一指他的伤脚:“这一口把你的大劫挡掉了。” 驱鬼系老师目瞪口呆。 王老师笑着帮他把下巴托回原位:“我没算错的话,你会在修坟时被邪祟偷袭拖进地下河,现在你躺着动不了,河里的东西再疯狂也找不到你这来了。” 驱鬼系老师消化了半天:“邪祟是指那条人鱼吗?” 王老师不置可否:“那条河不太干净,不好好清理一下,早晚会成大祸。” 王老师去找几位校长汇报这件事。 驱鬼系老师呆呆地望着坐在不远之外的树杈上啃包子的尤老师。 噫,尤老师怎么长出来三个脑袋了? ~ 秦悠小口嘬着包子里的汤汁,等不那么烫嘴了再咬上一大口。 她就只有这一个包子,其他的都给了今日立下大功的鸭子。 尤浩戈把自己的包子分给她一个。 秦悠看他也就剩了两个,没接。 尤浩戈硬塞给她:“多吃点,咱们要来活儿了。” 秦悠:“你是指?” 尤浩戈:“你不会以为那么大一条河里就一条人鱼吧?” 秦悠前世对人鱼的认知和这个世界的现实形成残酷对比,她到现在还适应不过来。 她问:“那东西是淹死的人化成的吗?” 尤浩戈:“不是。地下河大多流淌在人类触及不到的暗处,几乎不会有人直接淹死在里面。可这河穿山贯地,吸取流经地域的地气,若是地气里怨念深重,就会大量溶进地下河,经年累月形成怨念人鱼。” 怨念不是人类独有,世间万物皆可形成怨念,散于天地之间。 只是人类的怨念来势最为凶猛,杀伤力也最强,所以人鱼会凝结成人形,黑溜溜滑腻腻像条鱼,因此得名“人鱼”。 它们更像是不见天日的暗河里的一种既定生物,没必要一网打尽赶尽杀绝,因为它们没什么机会出来害人。 可若是一旦见了天日就必须除掉,嗅到了人气的人鱼不会再回暗河之下,只会潜伏在有人的流域,只等机会拖人入水。 它们的行为跟水鬼相同,但初衷完全不同。 由怨念而生的人鱼害人全凭本能,对它们自身毫无裨益。 秦悠听得脊背直冒凉气。 尤浩戈扯过树藤,帮秦悠编大网眼的网兜。 他们得确保老坟地到新坟地这段流域里没有人鱼,否则一定会出人命。 ~ 修新坟的工程不能耽搁,学生们自觉拾柴在河边架起连片的火堆,以火来杜绝人鱼的偷袭。 老师们带着高年级学生顺着地下河一点点摸排,时不时就能撞上个长得奇奇怪怪的陌生物种。 这些终年不见光的水下生物都是随便长长,突然见了人还怪害羞的,一个个呲着利齿傻笑。 师生们赶紧收网请它们过去。 一整天下来,玄易再收获一条人鱼。 这东西不用特别处理,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没几天就消散成怨念重新归于天地之间了。 秦悠和尤浩戈单组一个小队,专门负责新坟这一段。 别人累死累活不停打捞。 秦悠只管把渔网往河边一挂,再派鸭子在河上盯梢,她跟尤老师漫山遍野采蘑菇挖野菜去了。 每到开饭的点,河那边的学生全挤到河边,隔着火堆隔着河看这俩人吃啥好吃的。 秦悠经过这几天跟村民的学习和实践,基本能分清哪些蘑菇能吃哪些有毒,偶尔还能挖到几个咬得动的笋,就地舀水煮一锅汤,撒点盐就特别鲜美。 学生们为了能蹭口吃喝,纷纷克服跨火跨水的心理障碍御剑过来,吃饱喝足再御剑回去。 风水系的老师们冲尤浩戈竖起大拇指:“我们专业这些从不重视术法修行的孩子们算是被你们锻炼出来了。” 尤浩戈把最后一点锅底汤倒给秦悠,然后向对河老师们伸出手:“把你们学生的餐费结一下,我可没说是免费的。” 风水系老师:“……” ~ 新坟建造顺利,人鱼也打捞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迁坟。 这种事自然要村民们自己来做。 村长和几位老人自己挑选好日子,带着工具去旧坟地祭拜一番后掘土挖坟。 当地不葬棺材,葬骨坛。 过世之人会先在地面上的坟地埋上几年,待尸首只剩骨骸再装进坛子葬进山洞里。 也亏得如此,旧坟才没有因泡水而产生有毒气体,否则就山洞那封闭的地势,人想进去得戴防毒面具。 家家户户的后生晚辈在老人们的指引下去挖自家先人的骨坛。 秦悠站在人堆里垫着脚观看。 骨坛比骨灰坛要大得多,足有半人高,一个人一次只能搬一个骨坛,从挖出来便要由后生抱着不能落地,直至再次下葬。 这是个体力活,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跑上两个来回也已气喘吁吁。 老者们呵斥着让他们要喘出去喘,可不能让生人喘出来的热气惊扰了老祖宗们的安眠。 有一户人家来搬骨坛的是个未成年的小少年,骨坛往怀里一捧比他人都高。 小少年看不到路只能跟着大部队走,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骨坛落地摔碎,人摔在坛子碎片上,血流了一地。 小少年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却没有吭一声。 村民们全都围拢过来,有人跪地向尸骨赔罪,有人把小少年拉到旁边给他包扎伤口。 有人回村取来专门为这次迁坟准备的新骨坛——万一谁家骨坛磨损严重,趁此次迁坟正好可以更换。 这边的骸骨才捡拾到新的骨坛里,那边新挖出来的骨坛又碎了一个。 村长皱了皱眉,正要嘱咐大伙小心点,却见那碎开的骨坛里竟满是鲜血。 骨骸却是一根都没有了。 本就不流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气,跟活人的血又似有些不同。 村民们大骇,立刻有人去请白校长过来。 白校长面色铁青,询问了下葬人的信息和埋葬年限之后,初步猜测道:“它可能就是给你们托梦的老祖宗口中的邪祟。” 骨坛的后辈急了:“我爷爷怎么可能是邪祟!” 白校长:“没说你爷爷是邪祟,我说的是这坛子。” 白骨全融,世间罕见。 白校长看看其他刨出来还没来得及抱出去的骨坛:“全都打开看看吧。” ~ 坟地里挤不下太多的人,空气里那气味闻多了也没好处。 除了白校长和两位老师以及村长和几位老者,其他人都退到外面等消息。 秦悠问尤浩戈白骨为什么会化为血水。 尤浩戈说:“有邪物以人骨为食,逝者骨骸尽毁怨气难消。那不是血水,是逝者的冤和怨。” 秦悠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邪祟会啃死人骨头。 尤浩戈:“你别小看死人尸骨,在邪魅看来可都是大补上品。” 活人为阳,死者为阴,吃啥补啥。 一部分邪祟为了调和自身阴阳,会直接吃人。 还有一些更钟爱剑走偏锋,吃死人来补足阴气。 而被吃的死人即使魂魄早已离去,也难消被吃的怨念,便会生成血水。 尤浩戈:“古书上不是经常说谁家的老棺材一打开全是血水么,就是这个原理。” 秦悠知道吃活人的邪祟多种多样,那吃死人的又是哪些物种? 尤浩戈:“首先可以排除鬼魅,牙口不行。妖类可能性也不大,它们在可选范围内其实都很挑食,死人骨头有什么好吃的。山魈精怪大多与人界限分明互不干扰。”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魔物了。 她下意识左看右看:“这里不会也有魔冢吧?” 第196章 事实证明,魔冢还是十分稀少的。 秦悠和尤浩戈钻了好几天山沟沟也没有可疑发现。 再看酷爱吃魔物的鸭子以及全靠魔物滋润才成了精怪的蝉,一点没有触及到危险物种的警觉性,俩人也就不瞎折腾了。 旧坟地里总共发现四个化血的骨坛。 白校长推断魔物是在泥石流前不久歪打正着闯进了坟地,一半天灾一半老祖宗们跟魔物抗争造成的震荡,这才导致坟地被埋。 也亏得进入坟地的通道全部被堵死才没有活人进入祭拜,间接避免了更多悲剧发生。 村民们在新坟前举办了盛大的祭拜仪式,感恩老祖宗弄塌坟地保护后辈。 尸骨化血的几户人家既伤心又愧疚,长跪在装满血水的骨坛前。 白校长解释半天才让他们相信骨头被吃了也不影响老祖宗转世投胎。 几位擅长超度的老师亲自为所有逝者送行,才算安抚住村民们悲伤的情绪。 至此,迁坟的主线任务宣告完成。 接下来就要寻找那吃了人家骨骸的魔物了。 还以为要在这趟夏令营中充当背景板的驱魔系成了全校的希望,连大一没有接触过专业知识的新生们都被其他班级哄抢组队,以整座山为范围地毯式细致搜索。 秦悠和尤浩戈拒绝王旗的邀请,成天往人家新坟地里一坐,继续煮野菜烤蘑菇。 搜山归来的王旗累成了狗,坐在小锅旁边眼巴巴等菜汤翻花。 相熟的几个驱魔系学生也都跑来蹭饭。 有人问秦悠和尤浩戈:“你们成天在这守株待兔能有收获么,这洞府里刻满了符咒,魔物再嚣张也不会在符咒威力最强的时期再来啃人家才得过祭祀的骨骸。” 虽然老祖宗们徘徊在人世的魂魄被送走了,但尸骨有尸骨的“魂儿”,得了祭祀相当于电池才充满电,之前没占到多大便宜的魔物再来非得被“电”糊了不可。 尤浩戈信誓旦旦解释:“有句话叫‘危险与机遇并存’,这里有符咒,可也有吃不完的骨头。你们成天搜索的山里有什么?这山上但凡有一样魔物感兴趣的东西,它也不用跑去啃死人骨头。” 王旗很不给面子地“嘁”了声:“您是在山里找完了一圈才说这话吧。” 尤浩戈:“我这叫严谨。” 王旗:“是是您最严谨,您再不快点把锅拿下来,野菜就煮黑了。” 几个学生垫着衣服手忙脚乱把锅抢救下来,没等开吃,挂在河边的渔网抖动起来。 秦悠一拎就觉得不对劲,提醒大伙小心之后,她卯足劲将渔网甩到岸上。 网兜里赫然是个比上次更大的怨念人鱼。 王旗一口热汤刚喝到嘴里就喷了:“不是清理干净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尤浩戈拖着渔网挂到山洞外的大树杈上:“老坟那头才化了四坛血水,你觉得怨念能小得了么。” 尤其是其中一罐子血洒在了湿漉漉的坟地里,就近入河。 而这大山之中,这条河不知道流经了多少像这样的坟地。 只要有一个死得不那么甘心的人埋进去,后患那就没完没了了。 校方跟村中商量过后决定在坟地这一片的地下河上铺一面网,以物理手段阻止河中不明生物上岸伤人,也可以防止人们上坟时不慎落水发生危险。 之后大部分师生退出山林,只留驱魔系在山中再逗留一段时日,若实在找不到那食骨魔物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后勤老师早早包下离这座山蛮近的一家度假村。 秦悠入住现代化客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泡澡。 谁让她出山时又一次扎到泥坑里了呢。 温热的水流漫过皮肤,秦悠舒服地闭上眼睛出溜进浴缸里,一条浸湿的毛巾往脸上一盖。 苏尘进来吓一跳:“小秦姐姐你能别盖白毛巾么,怪渗人的。” 秦悠表示:“毛巾颜色的问题你得向度假村反应。” 然后她就沉底了。 苏尘把她捞起来。 秦悠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整个人跟丢魂似的。 苏尘摇晃半天,彻底把秦悠晃睡着了。 苏尘:“……” 秦悠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好几拨熟人组团来看她是睡过去了还是死过去了。 有人说:“是不是在山里吃了太多有毒的蘑菇,这会儿发作了?” 尤浩戈一张账单甩过去:“你学生吃的更多,给钱。” 等所有人都走了,秦悠也醒了。 她甩甩自己爬山钻洞造生疼的胳膊腿,像个要散架的骨头架子在院里缓慢移动。 天色渐晚,人们要么去市区溜达采购还没回来,要么猫在各自的房间里打游戏看电视,院子里很安静。 秦悠挪到竹编秋千跟前,慢腾腾坐上去。 秋千吱呀呀荡起来。 秦悠抱住一侧藤条,大脑放空。 有小孩从抱着皮球从她面前跑过去。 秦悠略显呆滞的目光下意识跟着小孩移动。 小孩跑过去,过了会儿皮球自己弹跳着滚过来,小孩追着皮球又回来了。 皮球停在秦悠前面不远的地方。 秦悠耷拉着腿脚摩擦地面来给秋千减速,免得小孩来捡球时被她踢到。 小孩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伸着小胳膊去抱球却没站稳,扑倒在皮球上。 秦悠想起身去扶小孩,屁股刚离开秋千,眼前骤然黑了一下。 她死死扯住秋千缓了一阵,视线恢复的一瞬,她看到抱住球的小孩正扬起脸来冲她笑。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幽绿的光。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人又坐回到秋千上。 半晌,她缓过不适再次抬头。 眼前空空,早不见了小孩的身影。 那皮球倒是还在她前面不远处,小风一刮,晃晃悠悠。 秦悠紧紧盯着那球,直到它不再动了也没有异变成妖魔鬼怪。 秦悠屏住呼吸蹲下身,伸手去触碰皮球。 她的手碰到了皮球,与此同时,球的那一边出现了一双脚。 秦悠浑身一紧,维持着双手按住皮球的姿势缓缓抬头。 一张笑嘻嘻的大脸映入她的眼帘,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秦悠一哆嗦,后仰坐到地上。 尤浩戈被她吓一哆嗦,手里两杯满满当当的加冰汽水差点洒出来。 秦悠这才看清那双所谓发光的眼睛是尤老师的厚眼镜片反光。 她夺过一杯冰汽水狠狠喝一大口。 尤浩戈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再噎过去。 秦悠打了个长长的汽嗝,不知在哪飘了一天的魂儿算是彻底归位了。 她把皮球扒拉过来,使劲一按才发现皮球缺气软趴趴的。 她试着拍了拍,皮球一点弹性都没有。 可刚刚皮球明明是自己弹跳到她脚前的。 如果球的出场方式有误,那小孩呢? 尤浩戈伸手在秦悠眼前来回晃。 秦悠拍开他,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半大小孩。 尤浩戈:“整个度假村都被玄易包了,哪来的小孩。” 秦悠:“不能是工作人员家属么?” 尤浩戈:“我给你问问。” 他给后勤老师发信息,得到肯定“没有小孩”的答复。 秦悠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脑子乱糟糟的。 尤浩戈眉毛挑起老高:“你看见小孩了?这里没有活着的小孩,难道是你见鬼了?” 在玄易包下的度假村里看到鬼,这事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俩人坐在秋千上等到夜里也不见那小孩再度现身。 皮球就那么放在地上,也不见人来取。 尤浩戈颇为失望,扶着腿都坐麻了的秦悠回房休息。 这一晚,度假村里静得落针可闻。 师生们在度假村修整了两天之后都提前解散回家了。 因为玄易最后两个夏令营方案临时取消了。 秦悠听到这个消息时有点懵:“校长们终于想通了?”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苏尘:“不是想通了,是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如果全是湖心岛和鬼屋那种节奏,校方会很愉快地将所有夏令营流程走完。 可后两个副本明显耗时过长,突发状况太多导致老师们在前面冲、学生晕头转向在后头跟着,专业知识没怎么提升,光干体力活了。 而且全校师生扎堆在一块,往往是有本事的人挡在前面,更需要在实战中磨炼自己的小菜鸟们被保护在后头,这样永远达不到玄易设置夏令营的初衷。 校方反复斟酌后决定后两个项目取消,待重新策划调整后再推行。 暑假还有大半个月,师生们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不想来回路上折腾也可以在度假村里住着,开学时会有专车统一接送。 不是在挖坟就是在修坟的学生们谁能乐意在度假村里待着,早就一窝蜂似的散了。 今晚,度假村里就剩下零星几个学生以及秦悠和尤浩戈。 苏尘拎着行李箱拉住秦悠的手恋恋不舍:“要不小秦姐姐跟我回家吧,我在市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你可以跟我住,不用去老宅子守乱七八糟的规矩。” 秦悠拒绝了,在山里头扎了这么久,她也该回垃圾山干点正事了。 把苏尘送到门口,秦悠慢吞吞往回走。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骨碌到她跟前。 秦悠停住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从黑暗中跑过来。 他的大半张脸被刘海和刘海的阴影笼罩着。 秦悠看不到他的五官,也无从分辨被夜色掩去影子的小孩是人是鬼。 小孩跑过来,照例扑到皮球上面。 第197章 秦悠没有去追,也没有亮菜刀。 她目送小孩抱着皮球离去,独自回了客房。 房间不算大,除了卫生间就是床和一张小桌。 秦悠看了会儿电视,百无聊赖开始刷手机。 楼上响起咚咚声。 秦悠蹙了蹙眉。 噪音不但没有消失,还多了跑动的声响。 原本不打算计较的秦悠拎起大包直奔楼上,一脚重重踹在门上。 所有声音在这一瞬消失。 半晌,房门开启一条缝,尤浩戈的脸探了出来。 秦悠:“你怎么在这?” 尤浩戈:“这是我房间啊。” 秦悠:“……” 尤浩戈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把秦悠拉进屋里。 秦悠一进门就瞧见了那个缺气的皮球。 秦悠:“你把它拿回来干嘛?” 尤浩戈:“不是我拿的,我刚才一开门它就在门口了。” 出于好奇,他在屋子里拍了拍,球没气弹不起来,他就使劲拍。 球一下子弹飞了,他穿着拖鞋去追。 这就是秦悠听到的全部噪音。 秦悠握菜刀的手紧了紧。 尤浩戈讪笑着把菜刀从她手里抽出来:“我这不是不知道你在我楼下么。” 度假村的屋子建得很有特色,楼上楼下房间规格不一样,尤老师的门牌号和秦悠的差了好几号,却是正正好的楼上和楼下。 秦悠捡起皮球仔细看,这分明就是刚刚那小孩抱走的那个,球身上有一处掉漆了。 她重重把皮球砸在地上。 皮球弹起老高,直奔斜对面的电视机就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手忙脚乱去拦截。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笃笃笃。 抱住球的秦悠和护住电视机的尤浩戈同时一怔。 二人对视一眼,尤浩戈重新组装似的缩回自己护在电视机上的四肢,轻手轻脚来到门边。 猫眼看出去,外面没人。 尤浩戈回头向秦悠摊了摊手。 敲门声在这时又一次响起。 节奏明显比刚刚要急促。 尤浩戈打手势问秦悠要不要开门。 秦悠抄起菜刀,点了点头。 尤浩戈猛地推开房门。 走廊和屋里的灯很应景地同时熄灭。 一阵阴风打着旋卷了进来。 一转眼又卷了出去。 灯光重新亮起。 秦悠去看拿刀时放在床边的皮球,不见了。 就在二人对视无语之际,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尤浩戈贴着门框抖了抖,再看大一号的酒店拖鞋前面被夹在门缝里了。 他抽抽着嘴角开门放鞋,却被一阵更猛的阴风吹得连退好几步。 再看那个皮球又从门边滚进来了。 秦悠&尤浩戈:“……” 见鬼不可怕,谁怂谁尴尬。 秦悠用刀背拍拍那皮球,阴森警告道:“信不信我劈碎了它。” 正在朝前滚的皮球立马朝门口滚去。 走廊里的灯狂闪几下,彻底熄灭。 房门半开着,屋里的俩人谁都没有去关。 随即屋里的灯也熄灭了。 秦悠坐在黑暗里,手握菜刀。 尤浩戈的眼镜片折射窗外照进来的一点光亮,颇为诡异。 二人互看一眼,都被对方吓一大跳。 尤浩戈:“我怎么觉得咱俩比鬼吓人呢?” 秦悠:“谁规定只能鬼吓人的。闲着也是闲着,走,咱俩今晚吓唬鬼去。” ~ 夜深人静的走廊里,两串踢踏的脚步声传出老远。 秦悠手持菜刀。 尤浩戈手持超大号镰刀。 仅剩的几个学生听见动静推门出来一瞧,当场就要掏符纸。 尤浩戈一把将人按回门里,再给他门框上贴个封条:“今晚不许出门,谁出来砍谁。” 学生:“……” 俩人一层一层找,小孩和皮球没找着,哪间屋里住了人倒是摸得门儿清。 这一晚,学生们胆战心惊。 秦悠和尤浩戈一夜未眠。 ~ 秦悠天亮后补了个觉,中午去餐厅吃饭时向工作人员打听小孩的来历,还特意强调了皮球。 看工作人员茫然的神情,秦悠知道问不出有效信息了。 为了这个神秘的小孩,秦悠和尤浩戈又多住了两天。 小孩不知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没有再出现过。 留守的几个学生也都没人看到过小孩和皮球。 跟玄易提了一嘴度假村里可能有个小孩鬼之后,秦悠回了垃圾山。 画圈那块地被垃圾堆得满满当当,送垃圾的车没办法把垃圾越叠越高,只得卸在它旁边,于是垃圾又蔓延到空地上,被风一吹到处都是。 秦悠只得认命地重新收拾。 这次的垃圾里有好多纸钱和祭祀没烧干净的物品,包括一些衣物和坏掉的食物供品。 秦悠把这一类垃圾单独捡出来,全拉到河边上让守河之神挑选。 守河之神觉得哪样都能应付水下那些不安分的妖魔鬼怪便打包全带走了。 余下垃圾被秦悠全装进棺材斗里,拉去其他垃圾站做后续处理。 看到她来,垃圾站老板快乐疯了。 秦悠跟他闲聊才知道有个工人撞邪了,早起收垃圾的路上跟一辆进城的运货卡车相撞,多亏垃圾车上挂了从秦悠这买的符牌,命是保住了,可垃圾站的人手更加不够用了。 老板:“你回来就好了,那划给你的那些区域还是你去收?” 秦悠点头。 老板欲言又止:“你那还有没有符牌卖啊?垃圾站的工人们都想买,说是出车能安心点。” 秦悠手边只剩一个现货,看老板那垂涎欲滴的模样只得先卖给他。 她又问了问撞车那位工人的情况。 老板长叹口气:“前阵子他就说自己可能是撞邪了,一到夜里就感觉有东西在盯着他。担心连累妻儿,他让老婆孩子回娘家住一阵子,这不,真出事了。” 得知秦悠要去医院看看,老板包了个红包让秦悠带过去。 秦悠从自家菜园子摘了几根黄瓜一块带去医院。 八人间的病房里,工人伤势最轻也最憔悴。 由于只是撞到了头,四肢能照常活动,他没让妻儿来医院照顾,生怕那东西还在缠着自己。 同屋病友看他怪可怜的,你给点水果我给点补品,他的床头倒也堆得满满当当。 见秦悠来了,工人强撑着坐起来,这么小幅度地一动,他的脸唰一下更白了。 秦悠让他躺回去,塞了根黄瓜给他让他赶紧吃。 同屋的人不明就里,对她来看病人只带几根黄瓜这种事颇有微词,却也没说破。 工人听话地吃了,气色肉眼可见缓和不少。 他想起身向秦悠道谢。 秦悠没让他动,并把老板的红包塞给他。 他数数里面的票子,又给了秦悠:“能不能卖我几张护身的符咒。” 他看向其他病友,大伙住在一个病房是缘分也是无奈,他不想连累无辜。 秦悠挑了几张符咒给了工人,完事问他撞邪的具体经过。 工人不停叹气,他每天都在固定的线路上收垃圾,路经某个住宅区时,有人叫住他说自家要搬家,有些不要的家具用品能不能请他搬下来带走,他们愿意付搬运费。 工人一想垃圾扔到楼下也得他来收,现在多跑几趟楼就能赚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工人:“那是一整套家具啊,虽然都挺旧了,但一点都没坏。我琢磨半天没舍得送到垃圾站去,挑能用的搬回了我家。” 打从那天起,他总会在夜里毫无由来地惊醒,浑身大汗。 起初他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渐渐地,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自己,这使得他毛骨悚然。 由于那段时间没做过其他事也没接触过其他物品,他就猜想是那家具有问题。 再怎么不舍得,他还是把家具全部运到垃圾站处理掉了。 然而夜里被人注视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直至出了车祸住进医院。 也许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夜里睡得很沉,可是在梦里,他还是会有很明显的心悸之感。 他分不清这是车祸造成的心理阴影还是确有其事,他眼巴巴望着秦悠:“你能看出来我是不是被脏东西缠吗?” 秦悠很想戴上泳镜给他瞧瞧,可这里是医院,游魂野鬼本就很多。 她给工人留了串刚刻好的手串,让他安心在医院住着,其他的事不用他操心。 夜里,秦悠以工人陪护的身份留在了住院部。 走廊里静悄悄的,所有病房都已熄灯。 秦悠看得到工人睡得很不安稳,在他拧紧的眉心处隐隐有一缕暗色。 这是尤老师常说的“印堂发黑”? 她给工人拍了张照片,发给尤老师求证。 尤浩戈立马精神了:“他这黑得过于扎眼,要死啊!”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 尤浩戈:“你等我啊,自己别乱来。” 秦悠“哦”了声放下手机,看向那团逐渐靠近的如墨黑影。 第198章 白校长曾这样评价秦悠: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就是格外“受欢迎”。 秦悠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鬼看都不看她一眼,直奔病房就去了。 然后就被她贴在病房门上的符咒给弹飞了。 秦悠赶在那鬼起身前送它一渔网。 尤浩戈火急火燎赶过来,猫着腰从住院楼窗户飞进来,一眼便瞧见了挂在病房门把手的那兜鬼。 视觉冲击过于刺激,尤浩戈没能及时刹车,连人带剑拍到了墙上。 剧烈挣扎的鬼被他吓得不敢动了。 秦悠指着尤浩戈对那鬼说:“看见没有,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那鬼连忙点头,再不敢动一下。 她又看向半天没爬起来的尤浩戈:“需要帮你叫医生么?” 尤浩戈:“你还是帮我叫魂儿吧。” 秦悠:“……” 尤浩戈吭哧着坐起来,用木剑戳那鬼。 那鬼左躲右闪,在门把上荡来荡去,颇为诡异。 尤浩戈勾着渔网给它固定住,凶巴巴质问:“你找人家干嘛?” 那鬼眼神飘忽。 尤浩戈掏出他的大镰刀:“没想到吧,我还能戳你。” 那鬼:“……” 秦悠瞅一眼病房里的工人,呼吸很平稳,眉心依旧那么黑。 眼见秦悠也掏出跟棍子,那鬼绷不住了:“他惹到我,我索他命,天经地义嘛。” 尤浩戈一镰刀把儿杵它身上:“别把作恶害人说得那么清新脱俗,还天经地义。按你的理论,我现在往死里戳你就算替天行道了呗。” 那鬼咕哝着,似在骂街。 尤浩戈:“赶紧交代你的问题,把我惹火了让你提前尝尝下油锅的滋味。” 那鬼可能是觉得以尤浩戈此刻的精神状态绝对干得出架油锅炸鬼这种事,只得老实交代。 “那人霉运高照,杀他大补。” 它原是巧合之下闯进那户搬家人家的野鬼,那些老家具的摆放是个不大不小的风水阵,正好把它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被困的年头多了,它心中怨念丛生,渐渐化为以害人为乐的恶鬼。 可被困在风水阵中,它想害人也是力不从心。 工人搬走家具,把它放了出来。 恶鬼在害朝夕相处多年、早就看不顺眼的屋主和害初次见面的工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只因工人霉运当头,对它的吸引力更大。 尤浩戈咂咂嘴,一个没正式害成人命的鬼能把自己造这么“黑”,可见被困那些年是真够惨的。 他把这鬼连网兜挂到窗框上,进病房去看工人。 工人皮肤黝黑,没开灯的室内却透着股惨白,更显眉心乌突突了。 秦悠索要过他的八字,尤浩戈掐指一算,眉头深锁。 二人退出病房,尤浩戈才说:“他这是被某些东西冲撞了。” 秦悠看向那鬼。 尤浩戈摆手:“不是妖魔鬼怪,是气势气场的冲撞。用科学的角度解释会更好理解,我们每个人都自带磁场,去到磁场相合的地方就会很舒服,去到磁场相克的地方就容易生病,风水布局所扭转的就是让此地风水尽量符合住户人的气场。” 他看向那恶鬼,若有所思。 恶鬼在网兜里缩成一团,浑身黑气更浓烈了。 ~ 秦悠在医院留了好些护身符咒,随即跟尤浩戈一道提着那恶鬼离开。 恶鬼低垂着脑袋,生怕被路过的孤魂野鬼瞧见自己这副丢人的模样。 尤浩戈晃晃渔网:“你从哪出来的?” 恶鬼假装没听见。 尤浩戈又要拿剑杵它。 恶鬼不情不愿指了个方向。 据尤浩戈推断,冲撞了那个工人的很可能就是搬家那户的风水阵。 居家风水讲究循环,气场能进能出,好的留下坏的驱逐。 可即便是再有利于住户的“好”,也要不断更新循环才能源源不断给予住在这里的人好处。 野鬼误闯进来都会被困成恶鬼的风水阵,压根就不适合活人长期居住。 工人作为搬家具者,歪打误撞成了打破风水阵的人。 如果把整个风水阵比喻成一个蓄满水的堤坝,那工人就是在坝上砸出豁口的人,顷刻间喷出来的水足够把他淹死好几个来回。 恶鬼不过是混在水里的一把刀,可以直观看到它在伤人。 没有这把刀,砸破堤坝的人照样会死得很惨。 除非破阵之人自身的命格气运足够兴旺,能硬生生将风水阵的凶险给顶回去。 很显然,那位工人的命格远达不到这种规格。 尤浩戈:“想要利用风水阵达到这种害人效果,势必要在阵法布置好以后原样维持许多年,让空空的堤坝慢慢蓄水,住在里面的人同样会受到负面影响。由此可见,那个工人是替别人遭了罪受了难,实际上是布置风水阵的人想害屋主一家。” 屋主一家早已搬走,房门上了锁。 秦悠熟门熟路撬开门,房内空空,能搬的全搬走了。 屋内冰冰凉凉,有种无人居住的空旷。 她依据家具在地面上留下的细微痕迹以及恶鬼的叙述还原了房间里的布置。 尤浩戈看着她画好的草图,额头的青筋直蹦跶。 秦悠来回转图纸:“我怎么觉得这布置有点眼熟,是不是跟风水系建坟地差不多。” 尤浩戈哼哼两声:“建坟地还得让死去之人的亡灵离开呢,你看它这个有一丝一毫的退路么。” 秦悠:“没有退路也就没有进路,那它是怎么进来的?” 她指向那鬼。 那鬼指指厕所:“那有个小窗户,我就是从那进来的。” 厕所乃五谷轮回场,风水上亦是作为往外排脏污的渠道之一,却成了这户人家唯一的进路。 再好的气运从厕所进来,也被污染得差不多了。 秦悠瞅瞅只剩下个浴缸和马桶的厕所,又瞅瞅那鬼:“如果利用风水气场吸引来一个恶鬼厉魂,分分钟就能要这一家人的命,为什么非要花上几年十几年的时间慢慢发酵呢。” 尤浩戈:“引鬼的风水阵太凶险,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布置者的险恶用心。现在这招多高明,无形中让这家人气运下行,乔迁之日便是一家人霉运大盛将死之时。” 可惜布置的人千算万算,唯独没料到这家人搬家时没搬动屋里的任何东西。 连那几张顺手就能拿走的小件家具也没动过一下。 也有可能是屋主终于明白自家的风水有多恶毒,才故意找别人来搬抬挡灾。 尤浩戈把这只恶鬼和秦悠画的草图送到风水系,他们专业相关的乱子自然要由他们去处理,免得外行有所遗漏。 完事他俩又回到医院。 天已大亮,工人一觉睡醒,还是昏昏沉沉的模样。 尤浩戈又开始写那种满张纸的符文,贴在工人胸前。 纸张无火自燃,工人眉心的黑气眼见着消散了。 尤浩戈重新给他掐算,还给他看了手相,确认人没事了,可以叫家属来陪床了。 从医院出来,尤浩戈对着大门上的镜子照了又照:“小秦同学你觉不觉得我的印堂也挺黑的?” 秦悠:“你的眼圈比你撞青的脑门更黑。” 尤浩戈往灵车上一躺:“拉我去火化吧,生无可恋了。” 灵车很听话地把他拉去了殡仪馆。 殡仪馆这几天很忙,灵车只管把人拉来却不管送,气得尤浩戈站在殡仪馆大门口直跳脚。 秦悠早被坑习惯了,一个电话把自家小破车召唤来。 小破车还挂着棺材斗,她正好顺路收一趟垃圾。 ~ 工人的脑震荡需要休养,他负责的街区只能由同事们分摊。 秦悠趁玄易开学前的清闲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有两条街离她负责的区域很近,她开车拐个弯就出溜过去了。 居民区的垃圾桶总是堆得特别满,秦悠的小细胳膊根本抬不动。 好在这几条街的垃圾桶都是新换过的,桶下面的轮子很灵活。 秦悠把它们全挂到小破车后面,统一拉到垃圾站清理,她再拖一批空的垃圾桶摆回原位。 这天她照常把垃圾桶运到垃圾站。 老板换上工作服亲自上阵操作机械手臂进行垃圾桶倾倒和清洗。 新倒出来的一桶垃圾里有一双红色的鞋垫。 还有好些瓶瓶罐罐可以回收的旧物。 老板叫秦悠:“那些你要不要?” 秦悠知道垃圾站会把能重复利用的东西单独挑出来,一方面可以换钱,另一方面也能在最大程度上减轻垃圾处理的压力。 秦悠现在不怎么需要旧物,但闲着也是闲着,她便主动把那些旧物挑拣出来,包括那副鞋垫。 鞋垫是崭新的,上面扎了好些针。 秦悠差点扎到手,顺势一甩将它丢进棺材里。 能回收的破烂装了半个棺材斗。 秦悠挨个回收站跑一圈,居然也换到了一笔可观的小钱钱。 回到垃圾山的秦悠打了几桶水,准备给棺材斗好好清洗一下。 准备倒水时,她才瞧见那副粘在角落里的鞋垫。 她小心翼翼将鞋垫捡出来,正面反面到处都是的针看得秦悠头皮发麻。 任谁做鞋垫都不可能用上这么多的针,更别说全扎在鞋垫上丢进垃圾桶里。 秦悠觉得要是把鞋垫换成人形玩偶,就很好辨认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巫蛊之术扎小人儿么。 可人形玩偶里要放被扎对象的头发指甲,还要写上精准的生辰八字。 这鞋垫一看就是新的,扎它能有什么用? 她拍了照片发给尤老师。 尤老师回:你要改行做鞋垫啊?我预定一副。 第199章 玄术上认为脚踩为不祥,所以才有踩小人的民间习俗。 只是真把讨厌的人绣在鞋垫上踩个几年也不见得能把别人给踩坏了。 这不过是个自己出气自己爽的土法子。 秦悠再三确认没有用鞋垫害人的邪法之后,原是想把鞋垫连同这些针都扔进火堆里,可临到撒手时她又拿回来了。 直觉告诉她这东西还不能烧。 她把鞋垫放到门卫那堆陶俑脚底下。 正好有个陶俑是脚尖点地的造型,鞋垫塞它脚底下保管正适合。 陶俑大眼珠子要掉地上了。 秦悠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能收获这样一副鞋垫。 为了搞清楚鞋垫来源,秦悠重金聘请尤老师来帮她倒垃圾桶,俩人挨个垃圾桶检查,可算找准了鞋垫的具体归属。 收完今天的垃圾,秦悠和尤浩戈换上干净的衣服,像两个住在附近的居民在小区里穿梭。 小区里扎堆的人不多,他俩只好分头去街边小饭馆边吃边打听。 秦悠一想到那鞋垫就脚疼,所以她打听的侧重点是有没有人脚上受伤。 尤浩戈的打听范围更广,所有近期受伤生病的都算。 饭后俩人一汇总,收获正经不少。 小区最近在做地下线路改造,这边挖完了那边挖,总有人走路不看脚下踩到坑里。 最严重的一个人掉进了正在疏通的下水井里,好悬没淹死。 秦悠通过鞋垫大小过滤掉一批不太可能的对象。 余下还有三人。 一个是在小区里经营部门市的杂货店老板。 一个是重病半夜被拉走的老人。 还有一个就是掉进下水井里那位。那天他喝了酒,小区里又没有灯,他用摸黑回来摇摇晃晃踩空掉进下水井,不光自己差点玩完,还险些把进入下水井作业的工人给砸死。 由于工人作业时没在下水井旁边放置提示牌,这事算工人的全责,自己受伤自认倒霉,还倒赔了那位醉鬼一大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尤浩戈:“会不会是那工人气不过,扎鞋垫要让醉鬼瘸一辈子?” 秦悠:“醉鬼没怎么地都要他赔了那么多钱,真瘸一辈子还得了。” 尤浩戈:“也是,那工人现在还在医院里吊着一条腿呢,真扎鞋垫也不能扔到这边的垃圾桶里。” 秦悠算算时间,第一次捡到鞋垫的时间跟醉鬼掉下水井的时间倒是挺贴近的,不过是鞋垫出现在前。 她生出个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因为那鞋垫,醉鬼才掉下去的?” 尤浩戈:“倒也不必给醉鬼找借口。” 所有推断都没有依据,只能是瞎猜。 二人商量后决定进一步缩小调查范围。 秦悠派出蜘蛛和蝉两个小不点,分别躲在目标垃圾桶旁边,发现有人扔扎针的鞋垫就跟上去。 蜘蛛找了个很隐蔽的角落把自己藏进去。 蝉大大咧咧这飞那飞,很快被一群半大小孩盯上,非要把它抓住炸了吃。 蝉被熊孩子追过才知道被马蜂追根本不叫事,飞得翅膀都要断了也没能把孩子们甩掉。 无奈之下它只好往上面飞。 一张大网牢牢将它黏住。 孩子们遗憾地叹气,仰头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离去。 大网一点点收紧,蝉瑟瑟发抖。 蜘蛛探出头来,把蝉拖进自己藏身的角落。 秦悠和尤浩戈干完当天的活,趁着夜色溜进小区。 蜘蛛吊着蛛丝垂下来。 它旁边是五花大绑一点声都发不出来的蔫头蔫脑蝉。 蜘蛛依旧靠谱,找准扔鞋垫的人家。 有了确定目标,秦悠和尤浩戈再打听消息就轻松多了。 说来也巧,扔鞋垫那家人的儿子去年也被醉鬼碰过瓷,被讹走了一大笔赔偿。 儿子咽不下这口气,远走他乡,过年都没回来。 如今家里只剩下老两口,原本很热情的两位老人变得沉默寡言,老爷子年初下楼时摔了一跤后就很少出门了。 秦悠脑洞大开:“莫非是两位老人气不过,想用扎鞋垫的方式诅咒醉鬼?” 尤浩戈:“可从结果上看,倒霉的是修下水的工人吧。” 秦悠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你猜会不会是那醉鬼故意掉下去的?” 尤浩戈的嘴张得老大。 正常人肯定干不出这种事来,可一个有过讹人前科的酒鬼,逮住别人的错处往死里讹钱的可能性还是蛮高的。 再往深了想,那一晚工人是不是真的忘记放提示牌? 工人人在井下,醉鬼趁着夜色把提示牌拿走也不会有人知道。 秦悠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高,这几天她查阅了很多关于诅咒和扎小人一类的术法传说,基本可以确定针扎鞋垫没有术法效力。 也就是说,即便两位老人扎鞋垫是要诅咒醉鬼,也与醉鬼掉进下水井无关。 但是两位老人不会这样认为,他们会深信是扎鞋垫起了作用。 他们很少与小区居民沟通,所以不会知晓醉鬼后续对那位工人的索赔,他们只想让那个醉鬼伤得更重,或者是单纯希望醉鬼能在医院里多住些日子,让他们一家人出口恶气。 秦悠:“反正也没用,要不就让他们继续扎吧,心里痛快点也是好的。” 尤浩戈:“鞋垫可以继续扎,但那醉鬼的事不能就这么拉倒。” 二人一拍即合,把这事转告给相熟的警员。 调查讹诈不归专办刑事案件的警员管,但警员还是很负责地拉了个专业对口的同事一块来查。 那醉鬼若真是因工人的疏忽意外摔伤,该赔就要赔。 可若是醉鬼有心讹诈,那他伤好出院就得换个地方继续蹲了。 ~ 一转眼,玄易开学在即。 一大批新生出现在玄易校园里。 王旗那批成功升入大二的学生也要正式告别鬼校,回归本部校区了。 王旗知道秦悠的房子没盖完,便号召提前到校的同学们去帮忙。 这些同学跟秦悠很熟,对垃圾山的种种也早已见怪不怪,盖起房子的效率要高得多。 秦悠看着半截砖墙变成了二层小楼,房顶也是按照她的图纸原样封顶,没有步木板房的后尘,悬着的心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为了表示感谢,秦悠给学生们每人发一兜蔬菜,再请他们吃了顿烤肉。 沈青杨开着房车来到垃圾山时,第一批肉串刚烤好。 大明星馋得口水直流,一点不顾艺人形象也忘了自己是王旗等人的师兄,挤进人群先抢一大把肉串。 这些学生没有跟沈青杨同校过,仅仅夏令营的交集还不足以消除他们对大明星的距离感。 直到沈青杨要抢第二把串,他们才反应过来,连炉子带串全搬走,坚决不给他一锅端的机会。 秦悠塞给他一根黄瓜,问他来干嘛。 沈青杨眼冒狼光紧盯肉串,再有灵气的黄瓜吃着也不香了。 他捋一把鸟窝似的头发:“这不是开学了么,我得回来报个到啊。” 秦悠:“你期末考试过了吗?” 沈青杨望天:“没有。” 秦悠:“红月之夜你表现不是挺好么。” 沈青杨:“好有啥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还挂着呢。” 秦悠:“……” 秦悠看看不停向这边偷瞄的王旗同学们:“这么说来,你跟他们成一届了。” 不知是谁冒出一句:“我记得他被玄易录取那年我读初一来着。” 沈青杨被黄瓜噎得直翻白眼。 ~ 虽然沈青杨这辈子都毕业无望,但他还是执着地要在玄易刷足存在感。 为了方便他上课,经纪人特意给他接了个在本地开拍的电视剧。 沈青杨每天先去玄易上两节课,再去剧组拍大半天戏,天黑后回垃圾山住房车。 秦悠对他的行动轨迹很费解,要是住在玄易宿舍或是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每天能省出两个小时。 沈青杨:“那你怎么不在市里买个房子,每天收垃圾的时候再过来垃圾山?” 秦悠一怔,她这两年经手的钱确实足够在旧一些的小区里买个小房子了,可她貌似从未动过搬离垃圾山的想法。 也许是穿越过来就在垃圾山,她对垃圾山有一种很难言说的情感。 再说她这一大家子,也就垃圾山能装得下了。 沈青杨没指望秦悠会回答他那个假设性的问题,他耸了耸肩,往藤椅上一躺:“我觉得你这挺好,舒坦,还不用担心被人偷拍。” 他这话才出口,远处偷拍的闪光灯就亮了。 尤浩戈:“……” 秦悠很淡定地让蛇精去小树林里转悠一圈,再让假人捧着牌位门卫去外头多走几趟。 这下别说偷拍,连正常路过小树林的人都绕道走了。 玄易正式开学的日子,大一生依旧被发配去了鬼校,主校区的高年级学生也没闲着,被分批派出去搞社会实践。 这回连具体任务都没给,一切全由学生自己去发现,自己去解决。 考虑到本地有秦悠和尤浩戈这二位基本就没别人什么事了,学生大多被派往到外地。 秦悠打饭时得知这个说法,简直哭笑不得。 学生们外出的同时还要兼顾上课,而本来就以网课为主的教学进度并不受任何影响,反倒是把老师们的限制彻底打破了。 每一位老师在看到自己这学期的出差进度表那一刻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尤浩戈甩甩他那张白纸:“什么意思,这学期不用我出差了呗?” 给他发表的老师:“表格会限制你的发挥,白纸多好,出差多少次都能写得下。” 第200章 灵车车门一开,一道身影裹挟凉风坐了进来。 秦悠:“尤老师?” 没有人吱声。 秦悠一符纸拍上去,再费劲点燃打火机,这才瞧见被贴住鼻梁的大白脸。 死人那双僵化的眼珠正努力地往自己鼻子上聚拢。 秦悠:“……” 火光熄灭前,秦悠瞥了眼车外抽风似的尤老师。 尤浩戈的力道和树枝是绝配,他转一圈就没有鬼魅能靠前的。 可殡仪馆毕竟是死鬼的地盘,加之每天都有新死之人送过来,阴气源源不断滋生循环,成了这群常驻此地的鬼魅不败的利器。 尤浩戈抽得累了,扒在车门上让死尸下去。 死尸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尤浩戈很费解:“你是个死人,跟它们是一样的,你怕啥?” 死尸眼泛泪光,脸白得跟刷了漆似的。 尤浩戈忍无可忍拉开车门,秦悠在后头给它一脚。 可怜的死人跌到车下,被一堆死鬼包围。 尤浩戈趁机从它头顶跃到车上,车门一关,任由死人怎么拍门就是不开。 死人背贴车门,眼看群鬼逼近,哆嗦得灵车都在跟着抖。 尤浩戈抹一把头上热汗:“哎,对叫你呢,后头是你的座儿。” 死人扶着车厢挪到后头,车门一开,它以比鬼还灵活的身姿钻了上来。 秦悠拉开小窗叮嘱它:“你躺好啊,我们要飙车了。” 死人连忙点头,然后它就被灵车甩尾的惯性掼到车厢上,大白脸拍得更扁了。 灵车不停闪烁车灯,面对围拢过来的群鬼兴奋地喇叭嗷嗷乱响。 秦悠拍拍方向盘:“打光就行,别配乐了。” 灵车不情不愿闭麦,再一次狠甩车尾,整辆车转着圈撞进了鬼堆。 时刻模拟活人状态的鬼就是这点吃亏,它们会以为自己真的被撞上了天。 眼见这群鬼起飞降落,再爬起来时那造型四分五裂的,秦悠有种它们其实是活人的恍惚感。 可是闪烁车灯下,它们全部都没有影子。 灵车再接再厉,把这群嚣张的鬼魅撞成零件。 趁它们寻找自己的肢体重新组装之际,尤浩戈甩出一叠符纸,精准地将那些往生的亡灵控制住。 它们并非恶鬼,也没有那么重的怨气,内心深处想走的倾向远高于想留。 借着符咒的威力,它们的身影迅速淡去,或是解脱的瞬间得了超度,或是趁那几只扣住它们的鬼无暇顾及它们而逃出殡仪馆。 鬼影减少大半,余下的就只剩那六个死在殡仪馆里的人,以及几个最早被它们扣住、如今已经积累起怨气想用杀人来发泄愤怒的魂魄。 对付它们大可不必手下留情。 秦悠降下车窗,把尤浩戈的超大号镰刀支棱出去。 灵车左突右撞,好不容易组装起来的鬼魅又被切零碎了。 可这鬼终究不是真的被切碎了,当它们适应了不断散架的过程便不再把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方式看在眼里。 它们鬼气森森将灵车团团包围在其中,躲过镰刀和车头,瞅准时机把车胎戳爆。 灵车失控撞到角落的树上。 秦悠和尤浩戈差点糊到挡风玻璃上。 灵车只剩闪灯的力气。 秦悠不高兴了。 她掏出用驱鬼手杖做手柄的镰刀,跳下车就是一阵乱砍。 她虽然发挥不出驱鬼手杖的全部威力,但厉害的法器自带威慑力和伤害值,被砍中的鬼魅周身黑气翻涌,不敢再轻易上前。 尤浩戈把后车厢那位死人硬拽下车,塞给它一把专门克制鬼魅的符咒。 死人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被尤浩戈硬推进鬼堆里。 死人圆睁两个大眼珠子,死相之骇人连那些死鬼都惊得慌了手脚。 一个活人加一个死人刚好能跟几个鬼魅打成平手。 秦悠打累了就换尤浩戈。 秦悠回到车上,从她的大包里找出那几双扎满钢针的鞋垫。 这玩意照脸上抽,杀伤力杠杠的。 天亮时,殡仪馆里就只剩下几个再爬不起来的鬼。 秦悠和尤浩戈在它们身上贴满符咒,收进临时的收魂瓶。 已经有送葬的车停在殡仪馆门口。 只是大门被紧闭,没人营业。 尤浩戈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玄易。 殡仪馆的特殊之处在于歇一天都会出大事,得抓紧安排新一批人前来接手。 看外面的车越来越多,尤浩戈翻大门出去挨个攀谈,成功借到补车胎的工具。 灵车四轮被扎得很严重,业余选手手动修补肯定不足以支撑它跑完余下的路程。 可秦悠和尤浩戈也不指望有人敢到这家殡仪馆来修车胎。 先把灵车开出去,省得大伙都催他们开门办手续烧尸。 ~ 灵车离开这座城市时已是正午。 秦悠透过小窗看了眼后头那位死人。 死人四仰八叉,龇牙咧嘴。 秦悠劝它想开点:“多么有教育意义的一趟旅行,别的死人可碰不上这好事。” 死人泪流满面,无声诉说着:有好事你们自己上,下次别再带我。 天彻底黑透时,他们可算把这位只想痛快闭眼却被动吓到诈尸的逝者交到其家属手上。 秦悠婉拒了家属塞来的大红包,反倒给死人留了一沓玄易出品的纸钱。 死人很有骨气地把纸钱扬了。 家属快吓哭了。 ~ 出差任务就在死人家附近的商业街上。 那里有一家画廊,正在展出不怎么出名的小众画家画作。 据画廊负责人说,画廊这几个月总是不太平,每天傍晚检查确认没问题以后关门,天亮时来开门却会发现那些画掉落一地,还有脚踩的痕迹。 画廊内外都有监控,门口的监控没拍到有人进出。 室内的监控一到午夜就会变成雪花屏,换再好的设备也拍不到图像。 负责人壮着胆子在画廊里过了一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画廊不是住人的地方,不可能每晚都叫人在这里过夜值守。 负责人苦着张脸:“我们请大师来看过,也做过驱邪的法事,可第二天这些画还是都掉到了地上。” 秦悠浏览着墙上的画作,都是很陌生的作者,画风也没什么特别。 画作内容从风景到植物再到山水,就是没有最容易出灵异事件的人物图。 负责人:“以前有几副人物素描,大师说在频繁出事的画廊里挂人像更容易出事,我们就把那几幅画给撤掉了,可……唉。” 尤浩戈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画廊正在营业中,来参观画作的人却没多少。 负责人说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展出基本都是这种行情,若是有名家名画展出,来看的人多到要提前预约呢。 跟负责人要了钥匙,秦悠和尤浩戈赶在画廊关门前出来闲逛。 陌生城市提前入秋,街上的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尤浩戈看看还在穿短袖的秦悠,领她去买衣服。 俩人先进了女装店,逛了一圈后转进旁边男装店,最后直奔童装店。 秦悠瞅瞅镜子里穿大号童装正正好的自己,再瞧瞧在男装店里买到合身夹克的尤老师。 尤浩戈露出个“我可真是太帅气了”的做作笑脸:“走吧。” 嫌女装店衣服太小、男装店衣服太大的干巴瘦秦悠还给尤老师一个皮笑肉不笑,直奔对面的奶茶店。 ~ 秦悠习惯性在灵车上塞几条旧被子,今晚正好派上用场。 破被往画廊地上一铺。 尤浩戈掏出刚买的扑克。 秦悠点起新买的蜡烛。 蜡烛上面带个玻璃防风罩,这下再也不怕爱吹打火机的鬼了。 尤浩戈洗牌发牌,分成三份。 他俩一人选一份,多出来那把牌放到蜡烛旁边。 秦悠先出一张小三儿。 尤浩戈用二管。 秦悠不要,他再出一张小三儿。 秦悠有样学样,也有手里最大的牌去管。 打来打去,俩人手里都是小不点了。 秦悠把牌一扣:“重来。” 尤浩戈上手洗牌:“重来就重来。” 不管哪种玩法,他俩都好像是纯纯的外行,再好的牌最后都会打得稀烂。 终于,一直没人玩的那叠牌受不了了,在他俩对着比大小的时候翻开了一张大王压在他俩的牌面之上。 秦悠把大王扣回去:“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 大王执拗地非要管上,最后那一把牌全部掀开,直接给他俩来了个明牌。 二位臭棋篓子当场摔牌,挽起袖子却没找到要揍的人。 秦悠眯起眼睛,从包里掏出半根白色蜡烛换到灯罩里。 烛光再起,这次秦悠依稀瞧见个影子在蜡烛旁边蹲着。 可这人影跟她以往透过蜡烛看到的逝者生前影像完全不同,很模糊,连是不是人都无法确定。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摸摸下巴:“好像是一撮念力。” 秦悠:“念力是什么?” 尤浩戈:“精神力的一种,跟执念是同源。只不过执念源于死都得不到,念力则是当事人过度专注某件事物从而赋予该事物的生命力。” 秦悠品味半天:有点唯心那味了。 尤浩戈望一眼墙上的画作们。 在普通人眼里,它们是平平无奇的画,不值钱不知名也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特点。 但它们每一幅都是原作者呕心沥血画出来的。 在创作它们的人眼里,它们永远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宝。 尤浩戈再瞥一眼那影子,跟秦悠挨个去看画作下面备注的原作者信息。 第201章 秦悠贴在墙上的时候思考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原作者会不会是被这幅画这么抽死的? 那画气势汹汹追着她拍。 尤浩戈返身回来,一脚给它踹到地上。 那画晃晃悠悠又要起飞。 秦悠和尤浩戈一人一脚,依仗体重优势把它牢牢踩在地上。 尤浩戈颐指气使:“有本事你继续飞啊。” 在他俩脚下这幅画不动了。 整个画廊里的画“复活”了。 秦悠逃命过程中捡起一条被子裹住自己。 尤浩戈比较惨,眼镜被迎面飞来的画框撞碎,他想还手还得思考一下这画值多少钱。 两人一路逃到画廊外面,有大门格挡,那些画才算消停。 秦悠倚着大门出溜到地上,脸上身上全是汗。 尤浩戈摸摸脸上撞出来的瘀伤,开始计算跟画廊老板以及玄易要多少金钱补偿。 秦悠看所有画作都落了地,便把大门拉开一条缝。 画作齐刷刷起飞,跟外星人要进攻地球似的。 秦悠赶紧把门又关上了。 这一晚,俩人在门口风餐露宿忍饥受冻,直到天明时才回去把装备带出来。 负责人一来就被满地狼藉惊呆了。 尤浩戈把自己的碎眼镜拍在账单上。 负责人一面咧嘴一面自认倒霉付账。 尤浩戈拿上这笔钱直奔体育用品店,进门先来一根棒球棍。 秦悠:“这玩意一下就把画框打碎了吧?” 尤浩戈不情不愿换了相对温和的网球拍。 有了战斗装备的两个人隔夜再战,那股念力也没惯着他俩,一照面先拍为敬。 尤浩戈在前面挥拍抵挡,秦悠点燃白蜡烛寻找念力所在。 念力与执念类似,用驱鬼类的符咒就可以驱散。 秦悠瞄准那道影子飞过去几张符咒。 那人影一滞,转眼便消散了。 所有乱飞的画作掉落一地。 俩人也累得坐在地上喘粗气。 他们以为这趟任务就此结束,万没想到就在他俩准备再住一晚就启程回家之际,负责人打来电话,说是画廊里的画又都掉到地上了。 这一次,秦悠懒得跟那不知为何又凝聚起来的念力较劲。 她从临时魂瓶里放出两只恶鬼。 那两只鬼深知秦悠和尤浩戈的厉害,欺软怕硬地去找那念力撒气。 结果可想而知,念力哪里是杀过人的恶鬼对手,在双方你追我逃的胶着战况中被秦悠一渔网全收。 秦悠连同魂瓶一块放到渔网里,卷住边边角角挂在灵车后车厢里。 而这趟回程他们还要运送一具尸体。 一具暑假时外出游玩淹死在河里的年轻尸身。 死者父母悲痛万分将其打捞土葬。 万没想到它半夜破土而出爬回家中。 家里人吓个半死,重新为它挑选墓地厚葬。 它又爬出来了。 家属连请两位大师都没能让它安心入土,火葬场更不敢收这种盛夏死了两个月都没烂的尸首,于是只能运送到敢烧尸的城市处理。 秦悠还是头一次见尸体被五花大绑着押送到灵车上。 死人双目圆睁,牙齿碰撞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 尤浩戈给它嘴里塞了个准备路上吃的馒头。 死人三两口就咬烂糊了。 馒头渣掉到它嘴里,没有唾液分泌,噎得再也闭不上嘴。 回程路上的灵车后车厢犹如交响乐团,恶鬼叫死人踹,念力充当氛围组乒乒乓乓。 秦悠一律无视,直接把车开去玄易送鬼,再去殡仪馆送尸。 回家时还能拉一趟垃圾。 二人歇上两天,开始第二趟线上的送尸加出差。 这次要送的尸体有些特别。 它只有一半。 一条胳膊一条腿那种一半。 尤浩戈只看了尸体一眼,眉头就拧紧了:“半边尸体要往哪送?” 殡仪馆工作人员:“家属说落叶要归根,只剩一半也要送回家乡葬进祖坟,这样才能得了家里人的供奉。” 尤浩戈“嗤”了声:“胡闹。” 秦悠也觉得这家人的想法挺异想天开的。 为什么要把进祖坟的门槛卡得那么高,就是怕有死得不甘心的后辈闹事搅得先人不得安宁。 祖坟是一个家族的气运所在,祖先死得安生,活着的后辈才能承得祖荫。 现在这位尸骨不全,只看残肢也知道死得挺惨,就这么埋到祖坟里是想全家祖宗集体诈尸吧。 出于安全考虑,秦悠请相熟的手艺人用纸扎工艺给死者拼了半边身子。 尤浩戈在纸扎上写满死者命数的咒文,让它相信这就是它再也找不回来的另外半边。 这样即便心中仍有怨气,至少也不会在入土后诈尸出来闹。 魂儿会不会闹就再说吧。 殡仪馆特意准备了一副厚一点的薄皮棺材盛放尸身。 秦悠嘱咐灵车开慢一点,免得把拼成的尸骨颠两半。 交付尸骨的过程很顺利,秦悠拿到家属认领尸体的签字之后跟尤浩戈去处理他的出差任务。 这趟出差任务跟尤老师专业对口——一个命不该绝之人眼瞅要死。 玄易其他老师来看过,对这种没来由的命数突变他们力不从心,只得把任务原封交回去等别人来做。 尤浩戈反复掐算过后得出结论:“他这是管了不该管的闲事,遭报应了。” 所谓现世报,就是你前面做过的事影响到后面的命运。 人们的既定认知是好事有好报,坏事有恶报。 但其实好心办坏事引来恶报的情况有很多。 比如你救了个气数将尽的坏人,帮他挺过了死劫又多活了几年,而他在这几年里杀了好几个人。 尤浩戈:“他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救了不该救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引火烧身了。” 秦悠咋舌:“这么算的话以后谁还敢管闲事。” 尤浩戈:“有能力救人当然要救,即使救的是个杀人狂魔,救人本身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能够抵消由此引到自己身上的负面影响。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蝴蝶效应一环一环到头来作用在他自己身上而已。” 尤浩戈详详细细推算了这个人的命数,确认他命不该绝。 那就救呗。 这是秦悠完全插不上手的工作,她把尤老师需要的东西采买齐全后让尤老师一个人静心忙活,她摘掉灵车的黑花,在街上漫无目的转悠。 不戴黑花的灵车也改不了职业习惯,走着走着就跑到坟地去了。 秦悠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墓碑,脑子有点乱。 尤其在看到新入土的一座坟翻起来的时候,她很想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几个人惊叫着从坟地里往外跑。 可坟地和旁边的土路之间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着,他们怎么都跑不出来。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几个人眼熟。 这不是半边尸体的家属么。 那闹起来的新坟岂不是她送回来的尸首? 对方也认出了秦悠,挤在坟地边缘求她救命。 秦悠伸手去拽人。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秦悠没没办法将对方给拽出来。 里面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往里一拉,倒把秦悠给拽进去了。 这下好了,秦悠也出不来了。 秦悠压住蹭蹭往上冒的火,问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人满眼恐惧,一个劲说她送回来的死人诈尸了。 坟头土被扒了个干净,半个脑袋从土坑里露了出来。 秦悠问家属为什么又只剩下半边。 家属支支吾吾,在秦悠渐冷的逼视下才老实交代:“家里老人说没有用纸人当尸首下葬的道理,把半边纸人扯掉烧了。” 见秦悠面色不虞,家属急忙解释:“我们给他定制了木质雕身,拼成整尸才下葬的。” 秦悠还能说什么呢,嘲讽这家人有眼不识泰山,放着尤老师这种能逆天改命的神人执笔的半边驱赶不要,非得斥巨资搞精美木工活儿? 半边死人爬出来,清理过好几次的面部满是血污,沾上泥土更显狰狞可怖。 家属连声尖叫,疯了似的往外闯却还是没能逃出去。 秦悠抽出镰刀。 家属一把按住:“他已经死得这么惨了,别再让他挨刀了。” 秦悠很听劝,把镰刀装回包里,拱手示意他们自己来。 半边死人的出场方式极其诡异,它像个只长了一边手脚的蛇,匍匐在地上蛄蛹着向众人逼近。 众人你推我搡,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悠被家属挤到最前面。 死人抬头瞅瞅她,竟主动绕开了。 秦悠轻挑眉梢,她还是头一次遇上不来惹她的死人。 于是她也很爽快地绕了个大圈,去新坟头前坐着。 刚下葬的坟前摆着各色供品,香烛纸钱还没有烧完。 秦悠拿了个供品苹果,身上蹭蹭就开吃。 脆生生的咀嚼声在充斥着尖叫的坟地里听来过于诡异,所有人都看向她这边。 随即爆发出更惨烈的叫喊。 家属似是想来找秦悠理论,可死人挡在眼前,没人有这个胆量。 死人蜥蜴似的趴在地上,一条手臂撑着残缺的身体支棱起来,直勾勾凝视这些亲属。 家属惧怕万分,叫喊变成了堵在喉咙里的呜咽。 秦悠往火盆里添了两张纸钱,漫不经心地说:“你有什么话可以先说说看,拍死他们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死人缓缓扭过头来,浑身血液喷涌,着实有些血腥了。 秦悠啃完一个苹果,又换了个香蕉。 第202章 三人正式汇合,学生激动得像个大号苍蝇。 灵车前面只能坐两个人。 于是学生的热情在后车厢的冷柜里迅速冷却。 秦悠坐在副驾驶,手上刻着块超大号的木头。 学生扒着小窗口,冻得上牙直打下牙:“小秦老板你干什么呢?” 秦悠:“做八卦镜。” 学生:“不是要查画家的死吗?” 秦悠:“怎么查?” 学生:“……” 画家死了大半年,没留遗书没遗言。 连那幅定制的画是哪位老板下单都没人知道。 唯一可确定的是那罐朱砂是画家接了定制单以后准备的,但小作坊里的其他画家不清楚是他自己为了作画采购的还是定制者给的画材。 除了那幅挂在其他城市画廊里的画和剩下的朱砂,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这点线索也基本没有再查的必要。 学生很不甘心,手握那道送他进医院的符咒,恨不能看出花来。 尤浩戈两指夹过符咒抖了又抖:“小秦同学,我们也来画些这样的符咒如何?” 画符需要灵力支撑,几个没学过玄术的画家却能画出有效力的符咒。 看来那几个画家入错行了,当年报考玄易说不定这会儿早成一代宗师了。 三人回到宾馆,铺开黄纸挥毫泼墨。 学生蘸着朱砂一气呵成。 秦悠的画法更贴近外行画家,模仿咒文的起笔落笔尽量还原图像。 尤浩戈则是现场唯一随意发挥选手,画一张废一张。 学生看得直咧嘴:“尤老师你别画了,朱砂都快让你用没了。” 尤浩戈把三人的成品并排放一块,让学生说区别。 学生拧着眉毛看半天:“我和小秦老板的都是有效力的符咒,尤老师这张是废纸。” 尤浩戈优雅地给他后脑勺来一巴掌。 学生被拍到符咒上面,忽然开窍了:“符咒发挥效力的基础是符文本身其实是缩小的阵法,布阵者灵力越高深,阵法发挥的效力越大。将符咒贴到邪祟身上相当于硬拉邪祟入阵,或困之或诛之。同理,护身符是拉活人入阵加以保护。” 两张成品符纸的符咒阵法已成,无论是否有人佩戴,阵法都是流动状态。 可这阵法除了保护人的那股灵力之外还有朱砂中血液的阴怨气,所以佩戴者才会不同程度地倒霉。 若非自身气运太差,佩戴者轻易也不会出大事,因为符咒本身还是在保护佩戴者的。 再看尤老师那张废品,阵法没能运行起来,藏在朱砂里那点不好的东西很快就会消散掉。 这样的符咒既不会给人带去霉运,遇到危险也不能保护佩戴者。 秦悠摸摸下巴:“我记得展出那幅遗作是个圆融的整体。” 尤浩戈纠正道:“是还差几笔没画成的残缺品。” 那幅画的成品类似于有效力的符咒阵法,可因为画家的猝死,那幅画成了“废品”,颜料中好的不好的“添加剂”都在岁月的流逝中消散了。 这也是尤浩戈和秦悠直面那幅画却没发现异常的原因。 若是画家顺利完成了那幅画,那幅画又会是什么样? 学生举手抢答:“除非画是一道道符咒作基底,形成更大的符咒阵法,否则那幅画连最基本的保护作用都没有,却可以把阴怨气困在其中,挂在谁家谁玩完。” 尤浩戈惋惜地撇撇嘴:“可惜差了几笔,不然这幅画要封神了。” 要是画作完成了,搞不好连画家的魂魄都会被吸进去,到时候可就不是一股念力来回摔画框这么简单了。 秦悠:“那幅画没画完,定制者会不会再画第二幅?” 尤浩戈:“肯定会,不过下一幅画里的阴怨气跟这些也许就不是同一份了。” 他甩甩符咒。 秦悠若有所思。 只有学生全程懵逼。 ~ 秦悠认为定制画作的执笔者不能太有钱。 这样定制者才有理由提供更“好”的颜料,且不用担心被画家偷偷换掉。 定制者在小作坊里选了第一个画这幅画的人。 那第二个大概率也会出现在这座城市里。 秦悠向画廊负责人要来那幅画的照片,通过小作坊里的画家们在他们本地的小圈子里放出消息——这幅画自带诅咒魔力,上一个画家就是被这幅画索了命。 自以为抱住粗大腿的那个学生成了这则谣言的源头。 画家们说那位玄易学生查害人符咒查到小作坊,这才发现了隐藏在那幅画作中的玄机。 学生表示:“万一咱们猜错了怎么办?” 尤浩戈:“那黑锅就是你一个人背。” 学生:“qaq” 画家的圈子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人受生活所迫改行再不碰画笔。 也有人遇到伯乐飞升成知名艺术家。 有人本身就不差钱。 也有人穷困潦倒却在某一天神秘暴富。 有人爱炫耀,也有人不喜欢显山露水。 消息传播了几天,真有一个最近突然发财的画家偷偷通过学生那个帖子给他发私信,问他那幅画是不是真的暗藏杀机。 学生给他回了画廊里那幅画闹事的现场图。 画框满天飞,又是玄易学生出品。 这在私信那人看来等同于前一位画家被画作害死的实锤。 对方立马求约见。 学生抱着手机在房间里蹦跶好几圈,然后一脸高人范儿回复了自己的宾馆房间号。 尤浩戈托着腮帮子,一副牙疼的模样:“第一,这是宾馆,你再蹦那么大动静小心楼下投诉。第二,玄易是个正经学校,你是个正经出来锻炼的正经学生,啥都没说先报房间号容易被扫黄队抓走你知道不。” 不等学生辩解,敲门声响起,那位画家到了。 开门的学生一惊:“这么快?” 他看看门外,没有扫黄的警察同来。 看起来跟学生年纪差不多的画家赔笑:“我就住你楼下。” 学生:“……你刚才是不是要投诉楼上来着?” 看画家那一秒变尴尬的模样,学生危险地眯起眼睛。 画家很懂人情世故地狂拍马屁:“这都能算出来,大师真乃神人也!” ~ 这个画家并不知晓定画人的具体信息,但画作完成之后总要交付给人家,这就是可查的线索。 根据画家提供的寄画地址,玄易查到了一位在本地有家小公司的土豪。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幅画居然就挂在土豪自己家。 秦悠在土豪家里看到那幅画时都惊呆了。 土豪看到几位玄易师生登门也很懵。 两边互通过信息,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土豪是典型的暴发户,有点小钱之后就想搞搞品味,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上流人士。 动辄七八位数的知名画作他不舍得买,挂赝品又跌份儿,所以他找上了画工不错出价合理的小画家搞画作定制。 具体要画什么也不是他要求的,是猝死那位给出方案,他觉得看起来不错就同意了。 贵重的颜料也是那位画家自己选的,他给报销。 秦悠和尤浩戈站在画作前面看半天,这画貌似确实没什么问题。 从土豪家出来,秦悠和尤浩戈都有点低气压。 满心以为要见结果的学生不停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图是上一位画家构思的,颜料也是他准备的,难道是他跟土豪有仇,没想到害人不成反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了?还是有人要害那位画家,故意给他有问题的颜料,整件事跟画作无关?” 尤浩戈猛地站住。 那学生一脑门怼他后背上。 学生没怎么地。 尤老师被撞得扎进了路边花坛。 学生赶紧把他抢救出来,小心翼翼摘掉他脑袋上的花花草草。 尤浩戈虎着张脸。 学生噤若寒蝉。 秦悠坐到尤浩戈身边,深刻反思:“咱们就不该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一个人的脑洞再大,也架不住他们这么多人的二次脑补再创造。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能动手绝不动脑,所以从来都没出过错。 这次上来先动脑,整件事就变成了没有线头的毛线球。 秦悠:“其实咱们有个不用动脑的线索。” 那罐混了血的朱砂。 他们把朱砂送到警局,由警方做科学鉴定分析。 结论是血迹属于年初某位凶案受害者。 他被砍杀在售卖绘画材料的店铺前,据侦办这起案件的警员说现场十分血腥。 学生瞠目结舌:“是巧合?” 尤浩戈:“不然呢?有人要害画家和土豪,提前预知画家去哪买画材,再雇人去那家店铺门前随机砍死个人,喷出来的血精准喷溅到画材上,店家因为画材太贵而没有丢掉、继续售卖并且正好卖给猝死的画家?” 学生听得直咧嘴,这种可能性,老天爷亲自策划都够呛能顺利实施。 秦悠把玩着那罐剩下大半的混血朱砂。 从符咒害人所衍生出来的这些事都是意外,可那位画家的猝死却大概率与混在朱砂中很难肉眼分辨出来的鲜血有关。 怪不得画家会在画作上残留那么重的念力。 说不定他不是猝死,而是被循着自己的血液找上门的被杀者亡灵害死的。 真相如何,也许要永远淹没在时光的长河里。 她把朱砂装进自己的大包,这种又能驱邪又能招邪的原材料以后说不定能发挥出怎样的神奇功效呢。 学生悻悻地:“我还以为挖出来一个惊天大阴谋,没想到这就只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巧合。” 第203章 尤浩戈坚定坚决地拒绝再跟这个学生玩耍,跟秦悠两个开着灵车走了。 学生顶着一脑袋草叶,可怜巴巴蹲在路边。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躺在医院里的他更符合瞎猫定位,而撞上来的秦悠和尤浩戈其实是“死耗子”来着。 ~ 尤浩戈一上车就把眼镜摘了:“他什么意思?我瞎吗?我眼睛这么好看!” 秦悠赶忙安抚:“对对你的眼睛天下第一好看。” 尤浩戈:“还是小秦同学有眼光。” 他把眼镜一戴,惊世颜值瞬间下跌成路人甲的水平。 秦悠偷瞄着后视镜里的尤老师,忽然觉得野生金渐层伪装成瞎猫什么的,也挺好的。 俩人回到宾馆,商量着下一步的去向。 理论上,他们这一趟的所有任务都结束了,可以回家了。 可他俩都认为才出了符咒致使人倒霉这档事,他们留下说不定能捡到点赚钱的活儿。 秦悠只带了那块用来刻八卦镜框的大木料,切割开来太可惜了,于是二人先去周边山村看看能否收到木料,再多刻点符牌串珠之类的,借玄易学生的名义卖掉。 秦悠记得埋葬半边死人的坟地附近就有山,有山就有树。 眼下这个季节,靠山的人家都会多囤些木柴来过冬。 他们很顺利地在农户家收到几棵死树,其中一棵还是被雷劈过的。 秦悠如获至宝,抱在怀里不撒手。 农户以为他们是做木雕的大学生,热情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 秦悠看看黑透的天色,主动询问能否收留他们一晚,他们可以付钱。 农户家就只有一间住人的房子,一张大床。 其他人家离他家有点距离。 秦悠和尤浩戈懒得折腾,披着旧被直奔后头猪圈。 猪圈很大,如今就只剩一头老母猪。 秦悠和尤浩戈强势入驻它隔壁,惹得老母猪趴在格挡的矮墙上好一阵看。 秦悠点起蜡烛,专心致志刻木头。 尤浩戈百无聊赖,跟老母猪聊天:“我看你面相跟普通家猪不太一样,你不会是混了野猪的血统吧?” 老母猪小眼睛斜楞他,跟看神经病似的。 尤浩戈戳戳猪鼻子。 老母猪张了张嘴。 尤浩戈:“猪是杂食动物,实在没得吃的时候是会吃人的,你吃过人吗?” 老母猪哼哼,看上去是想通过尤浩戈来尝尝人是什么味。 尤浩戈:“猪被人类驯化的年头有点多,大多数家猪不会主动攻击活人,但是吃死人就吃得很溜,你吃过死人吗?” 老母猪学着野牛那样前蹄刨地,很想把尤浩戈创死再回答他这个问题。 秦悠刻完一个符牌,放下工具活动僵硬的肩颈筋骨。 再看尤老师,已经跑去有猪的那头跟猪看星星看月亮去了。 老母猪吃着尤浩戈从农户那买来的大白菜,两只大耳朵贴在脑袋上,任凭尤老师嘴皮子磨出泡来也没有一个字能钻进它的头脑。 尤浩戈也不在意,每当他需要老母猪给他捧哏,他就喂一片菜叶子。 秦悠相信精神病院里都看不到如此刺激的一幕。 一棵白菜吃完,老母猪对再无利用价值的尤浩戈弃之如敝履,往角落一躺,睡觉去了。 尤浩戈跨过矮墙,坐在秦悠对面唉声叹气:“好好的一头猪怎么能这么不思进取,我用心点化,它是一个字都不听。” 秦悠被他逗乐了:“要不你给它看看手相?” 尤浩戈:“算了吧,越看越饿。” 俩人裹紧破被缩在避风的角落里昏昏欲睡之际,山间树丛摇摆,呼呼的寒风直吹过来,裹挟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秦悠腾楞坐起来。 隔壁那头猪跟她同款姿势,正扒着猪圈围墙,两只小眼闪烁精光。 秦悠:“你不会是被尤老师点化成精了吧?” 老母猪翻个白眼,三百斤起步的肥胖身躯矫健地跃出猪圈。 秦悠:“……” 不知何时站到她旁边的尤浩戈迈开长腿跨了出去,后面那只脚的脚尖刮在墙头上,人裹着被子就摔地上了。 秦悠赶紧从门出去把人扶起来。 尤浩戈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俩人做贼似的追着那头猪进了山里。 山中月色明亮,一层层雾气拔地而起,逐渐向半空弥漫。 有点像仙境。 但更像聊斋。 老母猪趴在月光最亮的空地上,仰头闭目深呼吸。 秦悠低声对尤浩戈说:“我只听说过狐狸拜月,猪也拜月啊?” 猪耳朵呼扇呼扇,横着一躺,睡着了。 秦悠:“……” 尤浩戈率先走过去,在猪腿上轻轻一踢:“别装了,赶紧起来,要不死人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老母猪睁开一只小眼,上下打量尤浩戈。 尤浩戈森森一笑:“你猜是你吃我的概率大还是我吃你的成功率更高?” 老母猪不情不愿站起来,甩着小细尾巴跟在二人身后。 秦悠问:“山里真有死人?” 尤浩戈:“现在有可能还是活人,待会儿就不好说了。” 秦悠闻到那股奇怪的气味更浓郁了。 尤浩戈说那是封闭了千百年的古墓特有的味道。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咱们不会是遇上盗墓贼了吧?” 尤浩戈一指那猪:“你问它。” 老母猪越过他俩,越跑越快。 秦悠追都追不上,累得扶树直喘。 尤浩戈御剑载着她,俩人跟鬼似的飘飘忽忽在后头跟着。 那猪偶然间回头,吓得一脑袋撞到树上,半天没能站起来。 ~ 大山深处有个新挖出来的洞穴,周围有粘腻的腐臭液体。 秦悠皱眉:“这不是死人烂出来的尸油么。” 她细看洞穴边沿的土堆朝向,惊讶地发现这洞是从里面向外挖的。 从外面向古墓里打洞的是盗墓贼。 从古墓里头往外打洞的是什么就不一定了。 秦悠拉着尤浩戈躲到旁边的树后。 老母猪迈着小碎步来到洞口,粗长的鼻子探进洞穴嗅了嗅,随即转身朝村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悠和尤浩戈立马跟上,追出好几里地,他们看到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狂奔。 老母猪突然加速,将那“人”扑倒在地,一口咬住它的脑袋。 听到头骨碎裂的声响,秦悠毛骨悚然。 没了脑袋的“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喝醉酒似的来回转圈。 老母猪拱着它往深山里走。 又是那个新挖出来的洞穴。 老母猪把没了头的尸体推进去,然后用后腿将坑洞堵死。 秦悠被老母猪这套熟练的流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母猪瞥他们一眼,溜达着往农户家走去。 到了那片月光最好的区域,它往地上一躺,舒服得直哼哼。 尤浩戈把被子铺到旁边:“这是个吸取天地精华的好地方,小秦同学快来,咱今晚就睡这了。” 秦悠躺在月光里,心却是跳得要罢工了,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猪啃人脑的画面。 她看看安心躺在猪旁边的尤浩戈,很想问他不害怕猪把他也啃了么。 尤浩戈不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这头死猪还不敢吃活人。” 老母猪很不满地给了他一蹄子。 尤浩戈立马坐起来,扬言要吃红烧肘子。 秦悠表示:“我最近都不想吃肉了。” 尤浩戈说这山里确实有个古墓,里面有很多死人。 是殉葬者是墓主,还是这些年来死在墓里的盗墓贼就无从得知了。 这头猪跟秦悠家的老牛是差不多的际遇,突破了生死大劫成了精。 就像老牛一心保护秦悠那样,这头猪要保护这个村子,保护养它的那家农户。 尤浩戈吸一口月光:“这里天地灵气浓郁,动物容易成精,人会长寿,死人也更容易诈尸。那座墓里的死人会赶在月色最好的夜晚爬出来,可惜它们没能成为有思维专心修行的僵尸,它们只会害人。” 老母猪自然不会允许它们伤害住在这里的人们,每当有死人爬出古墓,它就会在半路阻击它们。 一头刚成精的猪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死人咬零碎了。 尤浩戈:“我猜它肯定是在实战中总结出了经验,咬掉人头就能让死人们消停点,这样再把它们赶回古墓就不怕它们再出来了。” 秦悠:“咬掉也不一定非要吃掉吧?” 尤浩戈:“猪是杂食动物。” 秦悠:“……” 尤浩戈:“它没把整个死人都吃掉已经很难得了。这是头好猪,以后说不定能成为这座山的山神呢。” 老母猪赏他一记“算你有眼光”的小眼神,甩着小尾巴回家了。 秦悠:“我们要回去吗?” 尤浩戈:“回去干嘛,给那臭猪当夜宵么。” 秦悠:“……” 第204章 早上从山上下来,尤浩戈先来一兜猪肉大包子。 秦悠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尝了一口。 一大兜肉包子愣是没够俩人吃。 回到宾馆,秦悠专心刻了一天木头,符牌和串珠编织成的手绳项链在夜市上特别畅销。 俩人一转头就把卖小商品的钱拿去街对面的小吃摊上消费掉了。 除了卖货,秦悠还接了两天本地接尸体的活儿。 本地殡仪馆共有两辆灵车加四名司机。 四个人里有两个深受倒霉符咒所害,不是受伤就是生病,请了几天假。 余下两名司机不歇班倒也能维持灵车的基本接送业务。 结果其中一辆灵车比人更快罢工了。 秦悠原是想把灵车租出去,自己该干嘛干嘛。 可谁敢开自己会跑会定位的灵车。 于是殡仪馆只能把秦悠和尤浩戈一块雇走。 秦悠是名义上的司机。 尤浩戈充当临时搬尸工。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尤浩戈扯扯自己身上的搬尸专用服:“搬两天尸都不如我去街边看个手相赚得多,有点亏啊。” 秦悠劝他想开点:“能给钱就不错。” 尤浩戈觉得是这个道理,数数他们过手的尸体,大多都是白嫖来着。 本地的运尸流程相对正式,也更正经。 比如搬尸,那真就得出力气。 他们要运的第一具尸体是个四百斤的胖子。 尤浩戈的胳膊差点脱臼也没能让这位动动地方。 他往人家门口一坐,当场罢工。 家属只得好烟好酒大红包伺候,求着他赶紧把人搬走,不然要误了家属精挑细选的“出门”时辰。 尤浩戈捏捏红包:“是不是让那位准时准点从家里出去就行,不用管方式方法?” 家属咧嘴:“起码得是一整个人出去。” 尤浩戈摆手:“我又不是碎尸狂魔,不能把你家大哥切零碎了。” 他在包里翻翻找找,选了张能驭尸的符咒。 这还是上次帮章老师到处找僵尸时从被控制的僵尸身上撕下来的,被他私藏了。 他掐了个手决在死人脑门上一拍,再把符咒往他身上一贴。 死人腾地坐起来。 家属吓得叫声都劈叉了。 尤浩戈一指门口:“自己下楼,车在门口等着呢。” 死人紧闭双眼两臂前伸,直挺挺撞门框上了。 尤浩戈手动帮他调整方向,可算是让这位能把搬尸工压死的大哥自己下楼上车。 秦悠看他要撕符咒,提醒道:“到了殡仪馆那头还得你搬下车呢。” 尤浩戈果断缩回手,让大哥贴着符纸走这最后一程。 殡仪馆的人看到尸体贴着符咒自己走下车,看尤浩戈和秦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尤浩戈示意他躲开点别挡死人的路,一面老神在在道:“都算在工资里,我不会多收你钱。” 对方咽咽口水:“那就好,下一趟你俩奔城郊吧,那停着好几具没人敢运的尸体呢。” ~ 所谓没人敢运,一是因为死得比较惨,二是因为那两个请了假的司机就是在拉这些尸体时出的意外。 连那辆罢工的灵车都是在装上了这几具尸体之后抛锚的。 专门运死人的灵车都不敢上门,其他车就更不敢运送这些尸体了。 秦悠和尤浩戈一路上都很好奇是怎样的尸体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实地一瞧,就是几具停在城郊小医院太平间里的普通死人。 院方开具的死亡证明写着:病故。 尤浩戈挨个查看:“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咋就没人敢运呢。” 死人开口了:“是啊我们没什么特别的,赶紧把我们拉走吧。” 尤浩戈:“……” 秦悠:“你们能自己起来么?” 死人:“我们要是能自己起来,早就自己去殡仪馆了,还麻烦你们干嘛啊。” 秦悠:“……” 俩人被死人怼得无话可说,赶紧推车把它们搬到灵车上送回殡仪馆。 殡仪馆接收尸体的人看他俩像在看怪物。 尤浩戈:“我们什么都没干。” 他戳戳刚搬下车的死人:“你得给我们证明啊。” 死人死得很安详,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尤浩戈挽袖子作打人状。 这下人家看他俩跟看神经病是一样的了。 看对方一次性付清两天工资并告知他们明天不用再来时,尤浩戈和秦悠很不开心。 秦悠:“说好干两天的活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尤浩戈:“就是,干一点算一天,干一天活给两天钱你们这是侮辱谁呢?” 对方可能是觉得精神病人都没有这么算账的,敷衍着分派给他们一个外出运尸的活儿。 一天跑这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运尸地点位于深山老林,那里零星分布着一些村落,人们死后通常就地土葬。 这次是他们主动要求将死者运送到殡仪馆火化。 殡仪馆的人手和车都很紧张,原是叫他们自己想办法送过来。 那边没有能装尸体的机动车,牛车马车运一趟中途得过夜,死人没法安置,跟车的活人也没地儿过夜。 现在交给秦悠的灵车,两全其美。 相比于在市区里跑来跑去运尸体,不间断地感受不同家庭失去至亲的悲伤,秦悠宁愿接手这样的工作。 出了城市,道路变得崎岖起来。 灵车像个老弱病残,左晃两下右晃两下,艰难地往前出溜着。 窄窄的山道没有任何遮挡,下面是直上直下的山涧。 秦悠扒着车窗,越看越眼晕。 尤浩戈一派无所谓的模样:“真翻车了我御剑载你上来。” 灵车喇叭乱叫,很不满尤浩戈只救秦悠不救它的行为。 险之又险闯过这一关,前面是一条架在河上的索道。 秦悠对着湍急的河水发了半天的呆,才想起来问殡仪馆是不是给他们指错路了。 对方狂拍脑门:“我给你指的是近路,忘了你们是开车去收尸的。你们先退回到大路上,从右边的小路拐进去……” 秦悠果断挂掉通话,跟尤浩戈御剑过河。 这确实是一条进山的近路,过了河再走二十里地就是他们要接尸体的村子。 尸体停在村口的草棚里,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秦悠和尤浩戈要来死亡证明等一系列手续,打算用盖尸的白布裹着尸体御剑原路返回。 灵车还在河那边等着呢。 秦悠一把掀开白布便瞧见了尸体脖颈上的伤口。 尖尖的两个齿痕,跟她家蛇精咬出来的痕迹很像。 但蛇这种要么躲着人走要么靠毒素取胜的物种,通常不会往人的脖颈上咬。 她让尤浩戈看伤口。 尤浩戈的眉头立刻锁紧了:“这是僵尸咬出来的。” 秦悠恍然,再看伤口确实跟电影里僵尸咬出来的伤口很像。 她记得夏令营时老师们给她科普过,僵尸有主观意识,不会轻易咬人,除非彼此间有恩怨,或是被人操控。 再或者,就是咬人的僵尸并没能成为真正的僵尸。 就好像那位帮她从镜子里出来的僵尸小姐姐,若那晚没能及时出土就会变成凭本能害人的行尸。 秦悠摸不准眼前这位死者的死是哪种情况造成的。 尤浩戈找来村长和家属,详细追问死者的死因。 几人起先什么都不肯说。 尤浩戈一张符咒贴到死人脑门上,死人直挺挺站起来,满面狰狞。 几人吓得摔倒在地,咕哝了好半天才道出详情。 死者是在山中砍柴时跌倒撞伤头部,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过世的。 死亡证明做不得假。 人死之后,家属按照村子的老规矩土葬。 前一天埋进土里,第二天就自己爬了出来,脖子上多了这样一个伤口。 村里人认为这是要尸变害人的前兆,赶在死者还能老老实实躺着的时候赶紧送去火化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怎么把死人送出去成了最大的难题。 秦悠:“你们就没想过危险的不是他,而是给他脖子上留下伤口的东西吗?”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似是才想明白利害关系。 秦悠和尤浩戈在家属引领下去看了死者土葬的墓穴。 算不上风水宝地,就是个普通的埋骨之所。 坟包上的土从外向里挖掘,也就是说是外力挖开墓穴,而不是死人诈尸。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秦悠还是用绳索将死人的手脚都绑住,今晚他们够呛赶得回去,得确保死人今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随即二人拒绝了村长和家属的邀请,抱着破被在坟地安营扎寨。 道路都不通的偏远山村里,手机信号竟然是满格。 尤浩戈闲来无事在教师群里潜水,被他逮住个接了新任务来附近城市出差的幸运群友——章老师。 章老师御剑而来时,嘴里还叼着半根没啃完的黄瓜。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黄瓜眼熟。 章老师:“对,这就是你菜园子里的黄瓜。” 秦悠:“……” 章老师:“我给你留钱了,要不你家那几个能把我当黄瓜啃了。” 秦悠想起老母猪啃人头,脸色一下就不好了:“求别说。” 章老师:“咋的呢?” 秦悠:“主要是馋肉包子了。” 章老师实在想不通前后对话的逻辑关系,眼巴巴向尤老师求助。 尤浩戈把他拉到坟前:“你躺里头。” 章老师很听话躺了进去。 尤浩戈卷铺盖要走。 章老师:“你干嘛去?” 第205章 说归说闹归闹,到了夜里,仨人谁都没走。 章老师仍是躺在坟墓里那个。 秦悠和尤浩戈裹着破被缩在远一点的平地上。 章老师没能分到被子,不过以他的修为,目前这气温下确实用不着靠被子取暖。 他看看死者脖颈伤口的照片,百无聊赖地往坟土上浇水和泥玩:“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我飞到半路还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对降落点。” 尤浩戈:“你猜我分给你的血汗钱是打哪来的?” 章老师赶紧掏出钱来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地看:“不会是字面意思的血汗钱吧?” 尤浩戈送他两枚大白眼。 章老师:“我帮你们摆平那咬人的僵尸,你们也得帮我去办出差任务。” 尤浩戈:“那你把血汗钱还我。” 章老师嘿嘿笑着把钱揣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尤浩戈大长腿一阵乱踢,把章老师埋坟里了。 章老师顽强地把脑袋钻出来:“我那活不好弄,本来也是要求你们帮忙的。” 尤浩戈用鞋底对着他,左右晃了晃。 章老师:“不要这么无情嘛。” 尤浩戈饿虎扑食把章老师按到坟坑里:“你还我血汗钱!” 章老师誓死要拉尤老师共沉沦:“不给不给就不给。” 秦悠嫌他俩吵,戴上耳机打算玩会游戏。 一转身,她瞧见树杈上蹲着个猴儿。 秦悠顿时僵住,想叫坟里那二位静音,又怕自己一出声会被那猴儿盯上。 她摘掉耳机,使劲揉揉眼睛。 不是她眼花,也不是角度问题。 树杈上的确实是个猴儿。 从体积上看跟她蹲着差不多,但头部明显要比她小得多,身上的毛发有疏有密干枯毛躁,不是死人死后长出来的那种毛,更不是能控制尸身的菌丝。 野猴儿不太可能大半夜往人堆里扎。 莫非是它把死人扒出来,还咬了一口? 就在秦悠摸不准这猴儿出现在这里是要干嘛之际,那猴儿突然动了。 它以迅雷之势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坟坑里的尤浩戈和章老师。 秦悠大叫示警。 那猴儿身体下落的同时扭过头来。 秦悠心头一凛,这猴儿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秦悠的大脑还没有想明白红眼睛对于一只猴意味着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破被抡飞过去刚好盖住那只落地的猴儿。 她的人也扑了过去,死死压住被子。 那猴儿在被子下面剧烈挣扎。 两颗尖厉的牙齿刺穿被子。 要不是秦悠躲得快非被它咬穿手掌不可。 尤浩戈一手按住章老师,探出头来正瞧见两颗从被子里呲出来的尖牙。 他抓了一把章老师和好的泥巴。 秦悠掀开被子。 那把大泥精准地抛进那猴儿大张的嘴巴里。 那猴儿再怎么厉害,嘴巴闭不上也咬不了人。 仨人把它围在中间,强势围观。 那猴儿恼羞成怒,眼里血色更甚。 章老师惊讶不已:“这居然是个僵尸猴儿!” 秦悠:“猴儿也能变僵尸?” 章老师:“能啊,谁让猴儿和人是近亲呢。” 可再近也是两个物种,人是万物之灵,猴儿在修行天赋这块可能还比不上牛蛇鼠狐。 动物也会精心挑选坟冢,力保自己死后不会成为其他动物的口粮。 猴子也是如此,它们会挖地穴来埋葬至亲猴儿。 但猴子诈尸的频率比人类要低得多。 事实上,任何一种动物濒死的怨念都没有人类来得那么强烈。 而怨念是死后诈尸化鬼的主要诱因。 章老师简直想把这只变成了僵尸的猴子供起来:“这可是宝贝啊,百年难得一见。” 尤浩戈:“让它咬你一口,你百年都忘不了。” 章老师豁出被猴儿咬也要把它活蹦乱跳带回玄易。 秦悠把渔网借给他。 章老师连夜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仍是在坟地里过了一夜,没再发生其他事。 天亮后二人去对比了死者脖颈上的伤口,跟僵尸猴儿的齿痕对得上。 尤浩戈结印在死者身上拍了几下,确保死者不会诈尸。 家属得了保证,也不想再拉去火化了。 他俩帮着家属重新下葬。 秦悠在坟前点了三支香。 烟气直直飘起,随风消散。 ~ 二人从山里回到殡仪馆,天都黑了。 殡仪馆的人正准备下班,瞧见他俩吓了一跳。 尤浩戈出具了村长开的证明,让殡仪馆报销灵车来回的油钱以及超时的工资。 被章老师夺走的血汗钱在殡仪馆这又赚回来了。 他俩回宾馆休整一夜,然后在章老师催命般的催促下赶去隔壁城市。 章老师的出差任务本质上很简单:驱鬼。 有个恶鬼害了好几条人命,在本地的大师追捕过程中附身在这位大师身上。 简单的事情自此变得复杂。 大师尚有一丝神智,章老师所有试图将恶鬼从大师身上驱赶出去的手段都会被大师看破。 大师洞悉等于恶鬼提前掌握对手的进攻策略。 如果章老师要使用强硬手段,恶鬼就抱紧大师的魂魄要上演一出鱼死网破。 章老师生怕驱鬼过程中伤害到大师的魂魄,正愁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尤浩戈和秦悠就自投罗网了。 于是一个人发愁变成了三个人发愁。 秦悠:“把大师敲晕了再动手不行么?” 章老师:“恶鬼时刻刺激着大师的魂魄,哪是那么容易晕过去的。” 秦悠:“晕就行,不用过去。” 章老师:“?” 秦悠找来一个大号铁皮水桶,把它扣在章老师脑袋上,用木棍敲桶底。 章老师的眼睛里全是蚊香圈,说话都自带回声:“小秦老板你干嘛嘛嘛……” 秦悠拿掉桶看看他:“晕了。” 秦悠和尤浩戈拎着桶去找大师。 大师大喇喇坐在工作室里,两只凶光毕露的眼睛里渗着绿光。 秦悠瞅瞅开着的门:“营业不?” 大师狞笑:“营业啊,小姑娘遇上什么麻烦了?” 秦悠掏出菜刀:“打劫。” 大师怔了怔,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尤浩戈冲了进来:“举起手来!” 秦悠立马举手,还给大师递了个眼色。 大师出于本能也举起了双手。 这都不用大师“翻译”,恶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面进来这个肯定是警察,要不让举手干嘛。 它和大师都没有料到,尤浩戈接下来的台词是:“我也抢劫。” 恶鬼&大师:“……” 尤浩戈拎着水桶,桌上有什么都划拉到里头。 大师目光阴沉,双手缓缓放下。 尤浩戈反手就把水桶扣他脑袋上。 秦悠一菜刀拍在水桶底。 躲在外头的章老师捂着自己的耳朵,脑瓜子嗡嗡的。 大师被这一菜刀拍得眼神迷离。 秦悠立刻在他身上来几道符咒。 尤浩戈拿开水桶,结印在大师脑门上狂拍。 章老师也闪进来,五指在大师面前虚虚一抓,一道墨染黑影被抓了出来。 就在三人以为胜利在握的关头,那恶鬼把握住自身与大师最后的连结,操控大师的手把铁桶打到地上去。 巨大的响动令章老师微微分心。 恶鬼抓住这个时机猛地挣脱他的束缚要缩回去。 尤浩戈结印按住大师印堂,保住大师额前的阳火,坚决不让这恶鬼再回去。 恶鬼眼中绿光大盛,闪身躲开秦悠和章老师的攻击,箭一样射进了尤浩戈的身体。 尤浩戈身体一僵,双眼立时呆滞起来。 秦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章老师急得冒了汗。 尤浩戈嘴角抽动,发出阴森的咯咯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尤老师的声音回归:“你说你躲哪不好,非往我身上钻。” 嗓音一变:“有何不可?” 尤浩戈:“我是无所谓,就看你抗不抗得住了。” 恶鬼正要再问,晴朗的天空骤然变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炸雷从天而降,落在工作室门口的街道上。 第二道雷紧随而至,拐着弯冲进屋里,正劈在恶鬼附身的尤浩戈身上。 一阵火化带闪电,尤浩戈成了个碳烤小黑人儿。 他眼中的绿光彻底消失,一缕残魂从他身上飘了出来。 正是那恶鬼。 尤浩戈晃晃脑袋,瞅瞅黑黢黢的自己:“啧啧你这也太不禁劈了,一道雷就废了。” 他催章老师:“还不赶紧把恶鬼收了。” 章老师快哭了:“老尤你要挺住,我这就给你叫救护车。” 尤浩戈摆手:“救护车就不用了,你把我血汗钱还我吧。” 章老师赶忙掏钱,连他自己钱包都塞过去了。 尤浩戈往兜里一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秦同学想吃什么,有冤大头付账,我请你吃大餐。” 章老师:“……” 第206章 饭桌上,章老师仍没有从天打雷劈的震撼和惊悚中回过神来。 他再三确认:“老尤你真的没问题吗?哪不舒服可别硬挺着。” 一个人干掉一整个大肘子的尤浩戈:“你觉得我像有问题么?” 章老师一个劲点头。 尤浩戈看向秦悠。 秦悠理智上认为尤老师啥事没有,情感上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尤浩戈气愤地一拍桌子:“再给我上个肘子!” 尤浩戈越吃,章老师心里越没底。 尤浩戈把空钱包扔给他。 章老师更没底了。 秦悠却是彻底放心下来,赶在尤老师风卷残云之前抢下一块肘子皮。 章老师食不下咽,快被白米饭噎死了:“老尤你跟哥说说为啥会被雷劈,是不是当初救我那事……” 尤浩戈轰苍蝇似的让他闭嘴。 秦悠充当忙着啃骨头的尤老师的嘴替:“你那事都过去多久了,排着队要劈尤老师的雷多了去了,你要劈得重新排号。” 章老师有点不信:“那今天?” 秦悠:“我猜是老天终于逮住个能劈尤老师的机会吧。” 尤浩戈打个响指:“还是小秦同学聪明。我的命多硬,那哥们命数已尽变成鬼了还敢往我身上钻,我敬它是个傻子。” 章老师:“……” 尤浩戈:“不信啊?要不你再找个鬼附我身上试试,正好帮我消掉几个排队劈我的雷。” 章老师琢磨半天:“可雷还是劈在你身上啊,你真没事?” 尤浩戈秒变愁眉苦脸狂叹气:“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实话跟你说了吧,刚才劈我的雷就是为你招惹来的,我不提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你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可以把你的符咒法器钱财都送给我做酬谢,我什么都要,不挑的。” 章老师起身就走。 ~ 章老师暂住在被附身的大师家里。 如今恶鬼被俘,大师虚得跟要断气似的。 他客气地给秦悠和尤浩戈也安排了房间便回屋休息去了。 秦悠站在比她新房都大的客厅里,羡慕坏了。 尤浩戈在公共区域转了一圈:“风水不错。” 章老师往沙发上一躺,两手死死攥着钱包,后知后觉肉疼得紧。 尤浩戈打个饱嗝:“小秦同学喝饮料不?” 秦悠点头。 尤浩戈看向章老师。 章老师翻身面朝里,坚决跟这饭桶划清界限。 尤浩戈浑不在意,顺手从大师冰箱里找出两罐冰汽水,分给秦悠一罐。 章老师翻回来:“老尤你悠着点,这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 尤浩戈:“我这是不想浪费,他马上还有一劫,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呢。” 章老师浑身一凛。 秦悠也不禁坐直了。 尤浩戈把罐装汽水开出了爆炸的音效,满足地吸溜一口:“现在他死不了了。” 章老师:“为什么?” 尤浩戈:“因为我白喝了他的汽水,不想欠他的人情。” 章老师:“……” ~ 入夜后,偌大的豪宅里阴气森森。 秦悠裹着被子坐起来:“屋里比坟地都冷。” 章老师也冻够呛:“前两天不这样啊。” 尤浩戈:“前两天他自己就是个脏东西,谁会跑到他家里来闹。现在恶鬼被抓他正虚弱,以前被他得罪过的妖魔鬼怪怎么会放过复仇的绝佳时机。” 响应他这话似的,好几条鬼影强行突破门口的风水屏障闯进室内,拦在三人面前。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后退,突显出章老师的战斗主力站位。 章老师的白眼要翻上天了,数道符咒齐射。 鬼影并不硬碰,躲开符咒便跑。 章老师要追。 尤浩戈叫住他:“鬼也曾经是人,调虎离山车轮战,人家玩得溜着呢。” 章老师望向大师虚掩的房门:“要不要进屋守着?” 尤浩戈:“守在这也是一样。” 因为大师嗅到邪祟气息,扶着墙走出来了。 看大师那张堪比白纸的脸,章老师还以为他灵魂出窍了。 大师手软脚软,走两步就得歇歇。 这次被恶鬼附身时间过长,他跟恶鬼间又争斗不断,对他身体和灵力的消耗都太大了。 他想动手驱鬼,奈何站都站不稳,结出来的印都不如秦悠描摹的鬼画符威力大。 章老师让他踏实坐着:“你这条命我们尤老师承包了。” 尤浩戈把大镰刀架到章老师脖子上:“你信不信我把你也承包了。” 章老师:“我信,你觊觎我家产也不是一会半会了。” 尤浩戈把他甩去陪大师坐着,腾出地方来方便他抡大刀。 秦悠躲在尤浩戈身后捡漏,给那些被划拉倒却没受伤的鬼贴条。 大师叹为观止:“玄易这是更新作战模式了?” 章老师正色澄清:“这是他们的小团伙个人行为,与玄易无关。” 大师:“哦,那玄易应该升级一下老古板理念了。” 章老师:“……” 前面进来的都是探路小鬼,真正要来找大师晦气的都是秦悠和尤浩戈对付不了的狠角色。 俩人很光棍地撒腿往院子里。 恶鬼厉魂不明就里,跟着追了出来。 摘了黑花停在院里的灵车闪烁车灯,一秒起步前冲甩尾。 一大群鬼集体上天。 尤浩戈把镰刀给了秦悠。 秦悠顶在前面。 尤浩戈返身回屋拖起大师塞进灵车后车厢。 章老师:“这又是唱哪一出?” 车里传来大师的高喊:“我死了,大家都是鬼,看谁怕谁!” 章老师:“……” 尤浩戈拍拍他:“看看人家接受新事物的速度。” 章老师:“我怎么觉得他是让你的铁桶配菜刀敲傻了呢。” 尤浩戈:“怪不得你越来越傻。” 同样被敲过的章老师:“……” 拉过无数死人的灵车遮蔽掉大师本就被消耗得差不多的活气儿,围拢上来的鬼魅也辨不清大师真死假死。 大师嘿哈怪叫,闹鬼诈尸的氛围拉满了。 腾出手来的章老师加入战团,专门对付恶鬼厉魂。 半宿忙活下来,收获颇丰。 最凶的几只鬼被收,其余小鬼跟大师没仇,就地解散。 秦悠数数被贴了条躺一地的鬼:“按个出售能卖不少钱。” 她向章老师伸出手。 章老师:“这怎么能是我付钱呢,你找他去。” 他指向快在灵车里冻成冰棍的大师。 秦悠:“鬼是卖给玄易的,我找人家要哪门子钱?” 章老师狂拍脑门,他怀疑自己真的被铁桶敲傻了。 ~ 秦悠回到垃圾山,菜园前面的棺材里装了好多钱。 蜘蛛拆掉粘在纸币上防止钱被风吹走的蛛丝,又把熊头拎过来让它把零钱都吐出来,这才开开心心钻回自己的棺材里。 蝉贱嗖嗖跟上去。 蜘蛛一蛛丝给它抽飞了。 秦悠把蝉捡起来,晃了晃:“你冬天死不了吧?” 蝉气咻咻瞪她。 秦悠:“死不了就自己去挑口棺材,别说我不给你分配房子。” 蝉在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扎进鸭子的羽毛里。 秦悠:“……” 行吧,人家不光有房,还有羽绒被呢。 新房晾了这些天,已经可以住人了。 秦悠没舍得大搞装修,而且装修是个需要细心和时间的技术活儿,她没那个闲工夫。 墙上刷个漆就算完事。 她把露天的家电搬进一楼,挑结实又便宜的新木料给自己打一张大号木床放到二楼卧室,再把铁架床搬到客房,就算正式入驻了。 有沈青杨张罗,这次的乔迁宴办得很有规模。 秦悠瞅瞅那张跟她床有一拼的大桌子,这是沈青杨送她的乔迁贺礼。 沈青杨趴在桌上无比怨念:“我好不容易一整个学期都在垃圾山,你可倒好,成天往外跑。” 秦悠哭笑不得,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为了她才住到垃圾山来的。 果然,沈青杨下一句就暴露了他的别有用心:“你和尤老师成天往外跑,同学也都三三两两组队外出锻炼,就我最惨被困在剧组里。” 他哀怨地直瞄秦悠:“你绑架我呗。” 秦悠:“上一个绑架你的现在还在监狱里呢。” 沈青杨挽起袖子:“那就换我绑架你,反正我要跟你们一起出差,这个破戏我不拍了!” 秦悠看他情绪不太对,一问才知道剧组里有两个投资方塞进来的新人,加戏加到起飞,作为男一号的沈青杨三天就拍了两场戏,连走戏ng的时间都算上也俩小时。 就这,剧本还在每天修改。 今天交给沈青杨的剧本是一张白纸,也就是说他明天都不用去片场了。 沈青杨:“如今这个组有我没我无所谓,我还不如跟你们出去玩呢。” 秦悠:“可我最近没有外出计划了。” 沈青杨:“不可能,我问过玄易,尤老师接了好几个出差任务!” 秦悠:“啊,他是去出差了,没带我啊。” 沈青杨倒地不起:“你俩拆伙拆得这么猝不及防么。” 秦悠:“也不算吧,我这一堆活总得有人干呀。” 除了收垃圾,她还有报废法器修复的主职。 频繁出差的老师们送来的法器快把改装成库房的木板房塞爆了。 修复容不得半点分心,秦悠和尤浩戈只能各忙各的。 秦悠:“我这两天不出门,你可以坐小破车去找他。” 沈青杨乐颠颠走了。 第207章 两张脸迅速重合,就好像突然劈叉又恢复的视觉,只不过是看花眼了。 秦悠的心怦怦狂跳。 制器系老师叫了她好几声,秦悠才回过神来。 谢过老师从玄易出来,秦悠满脑子都是镜中一晃而过的自己。 虽然两张脸长得一样,但前世的她要健康得多,脸颊是圆润的。 她捧着光面铜镜,镜中就只有一张营养不良的瘦削小脸。 就因为这个小插曲,秦悠搁置了今天刻好铜镜的计划。 她把铜镜面朝墙壁立着,赶牛车挨个街区收垃圾,用忙碌来调试心情。 一整天忙完,累得腿都不是她的了。 强撑着洗了个澡,秦悠进屋顺手甩上房门。 不知是她用劲过猛还是砖房不太结实,倚墙的铜镜倒了。 秦悠下意识回头,正看到弹起来的铜镜照出的自己。 只有一个人影。 面颊圆润,四肢纤细却不柴。 这是前世的她。 秦悠的脚如同长在了地上,直到铜镜躺平也没能动一下。 为什么镜子里只有她却没有肉身? 为什么镜中的她脸色那样煞白? 为什么照僵尸的铜镜会照出她从其他世界穿越而来的魂魄? 那魂魄有着生魂的半透明状,与死鬼截然不同,却又透着股比原身死而复生时更加虚弱病弱的气息。 难道现在这副身躯怎么都胖不起来不是女孩体质太弱的缘故,而是因为穿越而来的她吗? 手机铃声钻进她的耳朵,秦悠甩甩一团乱的脑袋,接起电话。 对面的尤老师似乎在快跑,喘得跟要咽气似的:“沈青杨是不是来找我了?” 秦悠:“是啊。” 尤浩戈:“他什么时候出发的,怎么还没到我这呢?” 秦悠的心忽悠一下,沈青杨昨天就走了。 以小破车的速度,都够全国兜一圈了。 尤浩戈正在被鬼追。 秦悠祝他好运之后改给白校长打电话,请玄易的人脉查查沈青杨离开后的监控。 秦悠哪还有心思研究铜镜里的自己,急得一个劲在屋里转圈。 夜里,白校长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一辆被火烧得乌漆嘛黑的破车隐藏在草丛里,四个车轱辘都没了。 秦悠的脑子嗡得一声,一股火直冲脑门。 不顾白校长让她在家等消息的劝阻,秦悠开上许久没出门的小红车直奔事发地点。 那是个离尤浩戈出差城市很近的三不管荒僻区域,飞鸟都不愿意在这站一脚。 小破车散发着焦糊味,以白校长为首的几位老师御剑而来,正在检查车上的痕迹。 尤浩戈和秦悠同时赶到,看到小破车的惨状全都气到要爆血管。 灵车喇叭长鸣。 小破车久久没有回应。 灵车一头撞上去。 小破车更零碎了。 一位老师摇头叹气:“这车上的灵怕是……” 白校长一嗓子给他吼回去:“怕什么怕!偌大个玄易连个车灵都救不回来,还有什么脸在这个圈子里混!” 他瞪一眼秦悠和尤浩戈:“你俩自由发挥,别跟我这掺和。” 然后他对同来的老师们下达命令:“把四个车轮子找回来,把沈青杨也找回来,缺一样咱谁都甭回玄易了。” 老师们貌似才意识到今晚的突发事件相当于扇了玄易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个个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众人按白校长指挥分散搜找。 秦悠拖着站太久已经不会打弯的腿挪到小破车前,想摸摸车顶,颤抖着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落下去。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冰凉的小手按在脏兮兮的车顶上。 尤浩戈低沉的嗓音里有着股很罕见的威严:“劫难而已,这是突破寿数的代价,谁都绕不过。” 秦悠恍惚了一瞬。 她觉得这话莫名熟悉。 尤浩戈放开她的手,在她通红的眼眶下面抹出一条黑灰印记。 秦悠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找沈青杨。 小破车被祸害成这样,沈青杨的处境更是好不到哪去。 秦悠另辟蹊径,用龟甲给凶手卜了一卦。 龟甲指出一个方向。 秦悠摩挲龟甲上的裂痕,意味不明喃喃道:“信你一次。” 龟甲轻轻一颤,落在地上的硬币转换了个方向。 秦悠假装没瞧见,按照龟甲最后的指点向城区方向走去。 灵车留在原地守着小破车。 尤浩戈御剑载着秦悠直奔城区警局。 通过监控,他们还真找到了沈青杨。 与沈青杨一道还有个年轻人。 两人左拐右拐消失在没有监控的老城区。 碍于沈青杨的明星身份,他们没办法像找普通人那样拿照片到处问,只能靠尤浩戈那时灵时不灵的方位占卜以及秦悠的龟甲来碰运气找方向。 走得实在太累,俩人找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边歇脚边分析。 秦悠认为陌生年轻人跟沈青杨一起出现,说明他们在进城之前就同行了。小破车坏在附近,二人进城时没有交通工具,那么年轻人半路搭车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这里头唯一无法解释的是小破车被弄成那样,沈青杨没道理不跟她和尤浩戈交代一声。 即便沈青杨不清楚小破车的灵危在旦夕,起码也要叫拖车拉去修理才对。 除非他没办法做这些事。 回头再看与他同行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拆毁小破车的凶手。 能把小破车搞成那样的不会是普通人。 不普通的人里,针对车灵的没必要带走沈青杨,所以他针对沈青杨的概率更大。 这回图什么呢?总不能又是一个疯狂粉丝吧? 不久前才吃过动脑子的亏,二人果断放弃思考,相互搀扶着起身继续找人。 万没想到沈青杨自己出现在某条巷子深处。 看见秦悠和尤浩戈,沈青杨很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秦悠看他四肢健全,安心不少:“你跑这来干嘛?” 沈青杨长叹一声:“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找个落脚地,我再慢慢跟你们说。” 秦悠掏手机查酒店,抽空和尤浩戈对了个眼神。 尤浩戈绕到街口向外张望:“这会儿人少,咱们先往那边走。” 沈青杨朝他走来。 秦悠一渔网给他套住。 沈青杨一怔,厉声低吼:“你干嘛?” 秦悠回应他一坟砖。 沈青杨那小身板挨一砖头早晕了。 网兜里这位却是站得笔直,眼神透着股阴狠劲。 秦悠也不惯着他,换龟甲又给他来了一下。 沈青杨晃了晃,还是没倒。 尤浩戈趁他注意力都在秦悠身上,将木剑穿到渔网上,御剑而起。 沈青杨成功上天悬在半空。 接到秦悠假装查酒店实则通风报信的白校长急吼吼赶来,盯着天上的沈青杨看半天:“他不是沈青杨?” 沈青杨哭丧着脸告状:“白校长我就是沈青杨啊。” 白校长摸摸下巴:“要不你还是把嘴闭上吧,再说话就露馅了。” 有白校长看管冒牌货,秦悠和尤浩戈直奔他出来的那条巷子。 挨家挨户找过去,真被他们找到个可疑的旧院子。 院里有个地窖,没上锁,掀开一瞧,里面躺着个僵尸。 僵尸两眼空洞反应迟缓。 二人合力把他拽上来,浓郁的尸腐气味散发出来,呛得秦悠直咳嗽。 尤浩戈打量僵尸身形,跟沈青杨完全一致。 秦悠猛地想到那面铜镜。 它被挠花是因为照出了伪装成人类的僵尸本貌。 挠花镜子,他被识破的那张脸也不能再用了。 沈青杨这是成了他选中的下一张脸吗? 尤浩戈给他号脉:“还有口气,估计是怕他死透了就没办法扮演僵尸了。” 秦悠轻触那张完全陌生的脸。 很光滑,却又跟活人的脸有所区别。 秦悠屏住呼吸,从他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脸皮。 第208章 秦悠咽咽口水:“这是人皮吗?” 尤浩戈“嗯”了声,在人皮之下那张糊了一层白色粉末的脸上用力一抹。 沈青杨的脸露了出来。 尤浩戈暗暗舒一口气,随即笑道:“这下好了,短期内他想拍戏都没法拍了。” 修行高深的僵尸假扮成别人就只需要换一张脸。 把活人伪装成僵尸可就费劲了。 光是这一身浓郁的尸气就够沈青杨喝一壶了。 盯上沈青杨这位要么是修为高深不用脸皮也能装成别人,要么是时间太紧不够他把沈青杨的脸皮完整撕下来。 总之,沈青杨吃饭的家伙算是保住了。 秦悠把身上所有丹药不管对不对症全给沈青杨强灌下去。 沈青杨噎得直翻白眼,呆滞的眼里涌起情绪的波澜。 随后赶来的老师护送沈青杨赶回玄易做进一步救治。 外面的白校长却是跟那剧烈挣扎导致渔网从木剑上出溜下来的冒牌货打了起来。 而且还没打过。 冒牌货一脚踹在白校长胸口,几个起跃如灵猴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秦悠和尤浩戈从巷子里出来正瞧见白校长面色阴沉站在那里,面白如纸双唇紧抿。 尤浩戈“哟”了声,在他胸前一戳。 白校长一口鲜血喷出来。 尤浩戈躲到旁边,又探过手来在白校长肚子上拍两下:“弯腰啊,吐都不会吐。” 白校长吐得弯成个虾米,还不忘偏头恶狠狠瞪尤浩戈。 尤浩戈:“你再瞪我我可要录像了,让全校师生看看白校长被僵尸打得有多惨。” 白校长:“你……噗!” 又是好大一口血。 秦悠挪到尤浩戈身边,有点担心地低声问:“这么气他不太好吧?” 尤浩戈:“趁他病要他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秦悠:“……” 白校长把咬牙憋在胸膛里的淤血全吐干净,脸色好了不少,凶人都有力气了:“你俩还站这干嘛,是你俩坏了他换脸的好事,小心他下一个就去找你们。” 秦悠和尤浩戈异口同声:“求之不得。” 白校长:“……噗。” 找到小破车轮子的几位老师来得晚,瞧见地上到处是血,白校长胸前一片红,都吓懵了。 灵车把小破车顶在后车厢上,摇摇晃晃拐进来,乱叫的喇叭突然就静音了。 场面在白校长开口说话前一度陷入混乱。 尤浩戈和秦悠绕开这几位老师,上了灵车。 ~ 小破车被卸载在垃圾山下,轮子还没安回去。 几小只围拢过来,一个个凶性大盛。 秦悠问尤浩戈车灵的具体情况。 尤浩戈说:“如果是在驾校那会儿,它的车灵算是灭了。现在倒还有得救,就是得费一番功夫。” 非人形的死物机缘巧合下成了精怪,便是该器物的灵。 小破车,灵车,水缸,都是灵。 灵依托于本体,随着修为的增进,它们的本体会越来越难以损坏。 一旦七零八落,灵失去了依托,又没达到修行的上限,就会湮灭在天地之间。 类似于人类的魂飞魄散。 如果灵本身足够强大,它们可以重组甚至重生本体,这是无限接近于不死不灭的境界。 想也知道这是很难达成的。 小破车还只是个普通的车灵,那僵尸却是轻轻松松就能拍死白校长的高阶修行者。 它俩碰到一块,小破车完败。 好在小破车在秦悠这挂了个名,它是个有主儿的灵。 被灭了也会凭本能向秦悠这聚拢。 只要车身能修好,它的灵就能重新归位。 唯一的前提是这期间秦悠不能死。 主子没了,灵也就找不回来了。 尤浩戈拍拍秦悠瘦弱的肩膀:“看看你这一家老小,你这条命金贵着呢。” 秦悠握紧拳头,不停深呼吸来调整情绪上的波动。 她让几小只打水把小破车洗刷干净,稍后再请专业维修人员来重新组装。 几小只忙作一团,秦悠转身回了屋里。 尤浩戈跟进来,在房子里这看看那看看。 秦悠去拿铜镜的手僵住。 镜子里的尤老师只有背影,若是换个衣袂飘飘的长发造型,跟她梦中常见的背影简直是一个样。 她转头去看背对她的尤浩戈。 这背影是挺像,但还是有些差距。 再看镜子里,嘶,这真的是一个人? 尤浩戈挨个房间转一圈,回头就瞧见秦悠正盯着他,表情略显痴呆。 尤浩戈在她面前挥挥手,又绕过她去看那面铜镜:“这可是个好东西,能照万物本相。” 他拿起铜镜照照自己,又转过去照秦悠。 秦悠不自觉瞥向镜面,镜子里只有现在的她。 尤浩戈说:“你看这镜子是铜制,其实里面混了一点天石,不用特意雕琢便能辨识万物。” 秦悠:“那为什么还要刻上符文?” 尤浩戈:“因为天石量太少,能不能照出本相全靠运气。刻上符咒能将它时不时爆发的能量积蓄起来,符咒的定位越精准,积蓄的能量就越多,关键时刻百发百中。” 和其他几类邪祟相比,修行到一定程度的僵尸是最难用肉眼辨识的,它们本身就是人。 所以这面铜镜就成了照僵尸专用。 尤浩戈:“打磨掉一层,天石的量更稀少了,可惜喽。” 秦悠又看向铜镜。 镜子里的她和尤老师都是平常模样。 秦悠找出工具,她要赶紧把铜镜刻好,这样才能在茫茫人海中捞出那个试图占用沈青杨脸、拆了小破车的僵尸。 她心头纵有千万个疑问,也只得暂时搁置,刻铜镜最要紧。 尤浩戈怕打扰到她,退到外面去研究怎么给小破车上轮子。 他拎起一个车轮,沉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尤老师不禁感叹:“不愧是高阶僵尸,力气真大。” 徒手卸车轮,再丢到离车很远的四面八方,换个邪祟物种得先把自己累吐血。 他请来几位找他算过命的修车师傅,几个人捅咕了一个礼拜,外加玄易制器系和锻造系的几位老师协助,可算把小破车恢复原样了。 小破车的灵还没有复原,车要上道得有人开。 灵车看不过去,把小破车系到自己身后,成天带着它出去运尸。 一天下来,小破车刚修好的车头和灵车的屁股都撞凹了。 尤浩戈气急败坏,让灵车在垃圾山禁足。 惹得殡仪馆天天给他打电话,询问今天逝者谁去运输。 秦悠的修复铜镜工作并不顺利,每当她专注去刻符咒,镜中就会晃过她自己的影像。 那张比死鬼都白的脸着实渗人,幸好秦悠握刻刀的手够稳,不然这铜镜非得再磨掉一层不可。 尤浩戈这阵子名正言顺留在垃圾山,连网课都是躺在他的专属铁架床上给学生们讲的。 上完一节课,尤浩戈把充当教具的人形陶俑搬回门卫岗。 秦悠叫住他,欲言又止。 尤浩戈眉毛挑起老高:“小秦同学你这是咋了?” 秦悠瞅一眼铜镜,现在的她在镜子里又是正常状态了。 尤浩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铜镜:“你是不是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秦悠:“啊。” 尤浩戈一副八卦模样:“看到什么了?” 秦悠抓耳挠腮,不知该不该将实情和盘托出。 尤浩戈把凳子拉到她旁边:“咱俩天下第一好,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外传。” 秦悠:“……” 尤老师的眼睛过于闪亮,秦悠被晃得眼疼,拖着凳子离他远点。 尤老师大受打击,捂着心口学白校长喷血。 秦悠:“……” 尤浩戈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捏住秦悠瘦削的小脸。 秦悠的心像被灵车撞了似的直忽悠。 尤浩戈使劲扯扯:“不是假的啊。” 秦悠扒拉开他:“他想伪装成我可能还得减减肥。” 尤浩戈:“也是。” 秦悠抄起菜刀:“可他伪装成你就很容易。” 尤浩戈讪笑着按住秦悠的手:“伪装成我会遭雷劈。” 秦悠:“不用你的肉身,只用你的脸也会被劈?” 尤浩戈:“那当然,普天之下你绝对找不出第二张像我这么帅的脸,老天劈我的本质就是嫉妒我长得帅。” 秦悠:“……” 屋外轰隆一声巨响。 尤浩戈:“你看,我戳破老天的心事,老天恼羞成怒要杀我灭口了。” 下一道雷只响了半截,就云开日出了。 尤浩戈:“这就叫做贼心虚掩人耳目。” 秦悠觉得尤老师不去报天气预报属实有点浪费人才。 尤浩戈又凑上来:“你快跟我说说你在铜镜里看到什么了?” 秦悠斟酌再三,还是问道:“你给我算过命吗?” 尤浩戈眨着一双天真无辜的眼:“我都不知道你八字,怎么给你算?” 秦悠又要抄菜刀。 尤浩戈提前一步按住她的手:“你这面相一看就是死地后生枯木逢春,原生八字什么样都影响不到你以后的福泽。” 秦悠心里咯噔一下,半晌未语。 尤浩戈觊着她的脸色。 秦悠:“死地后生得先死吧?” 尤浩戈:“那肯定啊,不过你都死过了。” 秦悠又眯起了眼睛。 尤浩戈把她眼皮撑开。 秦悠就着手动吊起来的眼角直勾勾盯着尤浩戈。 尤浩戈被她看得直发毛。 秦悠:“玄易的老师都会看相,他们怎么说我?” 第209章 魂气是魂魄自带的气息,就好像活人必须得有人气儿。 没有人气儿的人离死就不远了。 同理,缺少魂气的魂魄四舍五入等同于魂飞魄散不存在。 秦悠在书上看过这种说法,不过这就只是一种理论上的传说,没有实例验证。 秦悠:“我为什么会缺少魂气?” 尤浩戈:“可能是被你自己藏起来了吧。” 秦悠:“?” 尤浩戈:“?” 秦悠:“……” 秦悠知道尤老师是在等她先交底,再告知她更多。 她深吸口气:“其实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尤浩戈:“那不可能。” 秦悠:“可我真不是。” 尤浩戈:“可你真的是。” 四目相对,秦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尤浩戈把铜镜放到她面前:“你若不是这世界的人,镜中便不会有你的影像。” 秦悠:“有没有可能,镜中的我是另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尤浩戈:“你想说你的魂魄从另一个世界而来,附在了这个世界跟你长得一样的人身上?” 秦悠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 尤浩戈还是让她看镜子:“如果是你说的那样,镜中的你会呈现肉身形态,你附身时肉身什么状态?” 秦悠:“……饿死了。” 尤浩戈:“那镜子里就应该是个死人。” 他看看镜子看看秦悠,还不停调整角度寻找铜镜爆发威力的一瞬。 秦悠也在紧盯铜镜里的自己,肉身是鲜活的,偶尔一闪的白脸也没到要死的地步。 秦悠:“可我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尤浩戈:“那说明你原本属于这里,不知是何原因投胎到了别的世界。你是怎么回来的?” 秦悠:“被烂棺材拍过来的。” 尤浩戈:“拍你的棺材就是去接你的。” 秦悠:“……” 尤浩戈摩挲着下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口棺材封着你的魂气,你投胎错了世界,所以你的魂魄天生缺少魂气,而魂气又循着你的气息找到了你,把你带回了原本的世界。” 秦悠:“它都把我拍回来了,我怎么还缺少魂气呢。” 尤浩戈:“你在这个世界见过拍你那口棺材吗?” 秦悠摇头。 尤浩戈:“你都没找它,它怎么把魂气还给你。” 秦悠:“它都能跨世界找我,为什么不能主动把魂气还我?” 尤浩戈:“人家主动过一次了,也该轮到你主动一次了吧?” 秦悠:“……” 她趴到桌子上,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尤浩戈安慰她:“你真的就是你,还记得你被魔物附身那次吗?几个老师校长围着你转圈,但凡你的魂魄和肉身有一点不匹配,他们早就发现了。只有自己的魂魄和肉身才能做到严丝合缝,这具身躯就是你自己的。” 秦悠:“那先前饿死那个呢?” 尤浩戈:“可能是你俩过于相似,她也来错世界了。我听说你,啊不,是之前饿死那个,她从小体弱多病,去医院又查不出具体原因。现在想来,她这是魂魄与肉身不够贴合造成的排异。” 秦悠:“可是我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啊。” 尤浩戈:“你的魂魄缺少魂气,对异体的排斥没有完整魂魄那么明显。” 秦悠内心五味杂陈。 尤浩戈:“这是命中的定数,你们彼此间注定要有这个对调的过程,也许这就是你把魂气封在那口棺材里的原因。不然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照样能在那个世界安然度过一生。” 秦悠:“那现在,她是回归我曾经的人生了吗?” 尤浩戈:“你把她的八字给我。” 秦悠报了自己前世的生辰。 尤浩戈“咦”了一声:“这个八字跟你更匹配。” 秦悠看他找来大纸又开始一张一张计算书写,心里好奇的小爪子挠啊挠,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为了让自己别想太多,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到铜镜上。 白脸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镜面上针对僵尸的符咒越来越多。 最后一刀落下,铜镜跟那位老师发给她的铜镜原图一模一样。 就是分量上要轻一点。 她发信息告知那位老师来取铜镜。 那位老师说自己正在出差,他听说了僵尸重伤白校长的事,他请秦悠把铜镜送去玄易,或者她和尤老师留着自用也行,说不定能在寻找那个僵尸的过程中发挥作用。 秦悠也没客气,果断自留。 玄易用于识别僵尸的法器不只这一个,她和尤浩戈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法器终归是要还给人家的,秦悠捧着铜镜沉思,没有天石的话,就不能做出识别僵尸的法器了吗? ~ 尤浩戈的推算持续了两天。 那满屋地都没铺下的纸看得秦悠脑瓜子嗡嗡的。 秦悠:“要不就别算了。” 尤浩戈却像是上了发条:“这么难得的命数推演,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指着地上某张纸对秦悠说:“这个是倒推你现在肉身的八字。” 秦悠一瞧,貌似是她穿越来的那一天。 只不过那时的她饿得迷迷糊糊,又没有日历和手机,她也不确定自己具体是哪天穿越来的。 但从日期上看,差也差不了几天。 尤浩戈又指指下面的一张白纸:“这个世界的你原本应该是另一个人,命中注定早夭而亡。另一个世界的你确实是你,小富即安一世平顺。可在你们出生之前,你们的命运被强行对调了。” 秦悠听晕了:“对调了我怎么还出生在那边?” 尤浩戈:“因为跟你对调的这个人命数太差,对调对她有利,可若是她不先死一回,换到那边的世界会当场暴毙。她在这个世界一死,你留在这个世界的魂气就会去找你,把你带回到这个世界。而死过一次的她相当于重新投胎,转生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你。” 秦悠挠头:“我的魂气在这里,还是在那个世界?” 尤浩戈:“在这里。” 秦悠:“那我为什么会投胎到那个世界去?” 尤浩戈突然停笔:“这得算你前世的八字。” 秦悠躲开他灼灼的注视:“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一丁点都没有。” 尤浩戈很落寞似的:“真可惜。” 很快他又振作起来:“等找到装你魂气的棺材,说不定就能知道前因后果了。” 秦悠斜楞他,尤老师的鸡血有点突兀,好像是要引领她往某个方向走。 她把地上的纸全收拾起来,厚厚的一大摞。 秦悠:“你把我的命数算了个彻底,那你是不是也告诉我一点关于你的秘密?” 尤浩戈挤眉弄眼:“你想知道什么?” 秦悠:“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尤浩戈想了想:“咱俩是天下第一好。” 秦悠:“……” 尤浩戈:“所以你肯定不介意把你的晚饭都给我吃。” 他边说边捧起新出锅的一大盆菜开吃:“算命真累,我得多吃点。” 第210章 尤老师那张嘴跑起火车的时候,火车都拦不住。 秦悠不指望从他嘴里挖出真材实料,他不说肯定有着不能说的道理。 不就是一口棺材么,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那会儿就已经拥有了当柴烧都烧不完的棺材。 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实在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够了,没魂气这么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干吃不胖什么的,那可是她前世至高的梦想。 跟自己和解的秦悠果断投入到日常工作中去。 没了小破车,灵车也在反省了几天后恢复运尸,秦悠只得回归原始交通工具——牛车。 尤浩戈要给学生上课,不能总跟秦悠出门,他发现秦悠回家一天比一天晚。 有一回彻夜未归,要不是电话还能打得通,他都要以为秦悠被那僵尸抓走了。 见秦悠又套上了牛车,尤浩戈赶紧坐上去。 老牛一尥蹶子,尤浩戈顺着车板滑到地上,摔了个结实。 秦悠给老牛挂一包草料,老牛专心享受美味,不再管偷偷爬上车的“重物”。 俩人穿街越巷运完垃圾,秦悠驾车去了殡仪馆。 尤浩戈看她熟门熟路进了停尸房,立马来了精神:“这里的尸体有问题?” 秦悠:“目前没这方面发现。” 尤浩戈挨个拉柜子掀白布,都是些新死的尸身,偶尔一两个坐起来,秦悠顺手一扒拉就躺回去了。 最里面的柜子里躺着两个钉子户。 一位是客死异乡、至今没找到亲属认领的尸首。 一位是凶案未破还不能交给家属的凶案受害人。 秦悠把它俩请出来,再从包里掏出各种工具。 尤浩戈直吞口水:“你是想自学解剖,以后去当法医么?” 秦悠点上蜡烛对着他俩全方位各角度照,再换上橡皮泥打火机,两只手不够忙还要搭上尤老师的手给尸体拍各种特写。 每位死者都被秦悠扒开了眼皮捏开了嘴,完事再点香烧纸作为报酬。 尤浩戈:“看来不是想当法医,你是想当巫医,用那蜡烛往死人下巴上一烤就合格了。” 秦悠被他说得有点心动:“蜡烛烤下巴?能烤出什么?” 尤浩戈:“尸油啊,用于各种邪门术法里的尸油都是这么炼制的。” 秦悠赶紧把蜡烛拿到一边,生怕给死者燎着。 忙完一通,秦悠请各位死者归位,然后跟尤浩戈一块看拍好的照片。 尤浩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悠看两眼照片,看看尤浩戈,特别是对比那些眼睛照片时还要扒开尤老师的眼皮做对比。 尤浩戈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悠从包里翻出一叠资料,全是各种眼球特写照片,这是她从几家常收垃圾的医院借来的眼科病历。 尤浩戈一面搓着胳膊一面认真看,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秦悠:“活人和死人的眼睛差别很大。” 尤浩戈:“你想通过眼睛辨识僵尸?” 秦悠:“法器就那么几样,铜镜只有一面,靠它们是在大海捞针。” 尤浩戈:“分辨眼睛确实是个突破口,可咱们不能觉得谁可疑就拿手电照人家眼睛吧?” 死人的眼睛对光没有反应,包括死透了的和诈尸的。 僵尸情况要特别一点,它们被强光照射时瞳孔会有细微收缩。 这是秦悠没回垃圾山那晚去土拨鼠和尖嘴的地盘上找那位僵尸小姐姐做实验得出的结论。 僵尸小姐姐的原话是:“我们好歹也算天地间一灵物,奇物,哪能跟死透了的死人一个样。” 除了光,僵尸眼部对浓烟的反应也与常人不同,不会在被浓烟呛到时流泪。 但僵尸会哭。 对比下来,还是用光测试最靠谱。 僵尸肉眼能视物,对光的敏锐度却跟几近失明的活人差不多。 只是不能随便拿光照别人眼睛之外,对方被照的瞬间撇开头或用手遮挡也能混淆视听。 可总归是个僵尸再怎么修炼也无法跨越为人的差别点。 秦悠把资料总结发给白校长,这样在外面走动的师生们也好有个判断依据。 白校长重伤在床,彻夜难眠。 接到秦悠的信息他腾楞坐起来,又捂着胸口软绵绵倒了下去。 一双冰彻骨的手臂托住他的背脊,将他轻轻放在满是卡通印花的床上。 轻浅飘忽的女声幽幽道:“一把年纪的人了,火爆脾气该改改了。” 白校长嘚瑟一笑:“你不就是看上我的暴脾气了。” 然后被自己恶心得狂咳。 那双手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将秦悠的消息转发到群里,标注为“重要通知”。 想了想,她又补发一条:不可乱用,打草惊蛇。 ~ 有了甄别之法,要找那僵尸仍是大海捞针。 秦悠也是服了那位僵尸的耐性,她都把他换身成大明星的计划给搞砸了,他怎么还不来找她算账呢。 小破车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 玄易制器系和锻造系送来好些润养器械的油,这些用灵草提炼的油对灵物是种特别奢侈的滋养,小破车虽然还不能自己开动,但已经能用喇叭跟灵车斗嘴了。 秦悠付钱老师们不收,她只好把自家菜园子剩这点菜全送给他们作为答谢。 老师们很眼馋那些灵药,愿出高价购买。 秦悠没卖,那些灵药是苏尘承包的。 一直在出差的苏尘前几天才说过请秦悠把这些灵药都给沈青杨吃,干吃炖汤炒菜都行。 灵药不同于炼制过的丹药,药效没有那么猛烈,更适合体质虚弱的人。 沈青杨只要吃下去就能有助于他排掉尸毒,调养生息。 ~ 尤浩戈在垃圾山当了快一个月的闲人,居然良心发现主动去领了个出差任务。 玄易怀疑他要搞事情,派稳重的唐老师与他同行。 二人先去医学院看了眼沈青杨。 这家伙体质虽弱,生命力却异常顽强。 如今有了秦悠每天送来的灵药药膳更是红光满脸,一拳打倒两个小鬼不成问题。 见尤浩戈来了,沈青杨做个吐纳,收起马步。 尤浩戈把顺路带来的灵药给他。 沈青杨苦着张脸:“生吃啊?” 尤浩戈:“小秦同学都吃好几顿外卖了,你就将就了吧。” 沈青杨:“她忙什么呢?” 尤浩戈:“收垃圾,开灵车,去田间帮干农活。” 沈青杨挺直的腰杆一下就弯了:“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那辆车。” 他是在荒僻的路段上遇见了那个伪装成普通人的僵尸。 对方说自己是徒步旅游的驴友,在山上耗尽了手机电量没办法向外界求助,步行了一整天才拦到沈青杨这一辆车。 沈青杨看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年纪,身上确实是好几天没换过衣服风餐露宿的痕迹,便同意载他一程。 然而小破车突然发动,根本没给对方上车的机会。 沈青杨还想跟小破车商量自己可以假装开车掩人耳目,却没想到后视镜里照出那个人正跑得像飞。 沈青杨还有什么不明白,赶紧系上安全带,然后拿起手机要给离他最近的尤浩戈打电话。 可这个电话最终没能拨出去,小破车就翻了。 沈青杨被撞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玄易医学院的急救室里。 中间发生过什么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沈青杨小心翼翼地问:“那破车真没事了?” 尤浩戈:“它补得比你还狠呢。” 沈青杨瞅瞅那灵药,以服毒的决绝塞进嘴里狂嚼。 一直没吭声的唐老师实在没忍住:“那药泡水喝是甜的,泡过两泡再把药吃了,药就没有味道了。” 俊脸变苦瓜的沈青杨边吐白沫沫边嘟囔:“你倒是早说啊。” 唐老师:“……我也是没想到你敢直接吃。” 沈青杨:“qaq” ~ 尤浩戈的出差地点离垃圾山不太远,就在秦悠帮着干农活的村庄附近。 他也是跟秦悠去干了一天活之后才发现附近有个现成的出差业绩点。 该赚的差旅费还是要赚的,毕竟修车的花费又把秦悠的钱包掏空了。 尤浩戈不会硬塞钱给秦悠,但他很擅长带着秦悠共同致富。 唐老师开上自己的车,原是想三人同路能方便点,万没想到在正式出差前,他和他的车还要先去干农活。 看平时被鬼群殴都不皱一下眉头的唐老师被捆稻草的草绳绊倒一次又一次,尤浩戈笑得在草堆上打滚。 然后他就被倒下来的草堆给活埋了。 一整天的劳作结束,仨人跟要卖身葬点啥似的。 相熟的村民热情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秦悠说还有事。 村民便塞了几个热乎馒头咸鸭蛋给他们。 秦悠边吃边看出差资料,眉头挑起老高:“这个我知道啊。” 跟铜镜一块维修的还有个熏香炉,一早便修好还回去了。 那熏香炉就是在这个出差任务中损毁的。 秦悠只知道熏香炉是被路过小鬼撞翻,导致使用者惹恼了正在享用炉内香的大鬼。 这会儿才知道是山中有大批量鬼聚集,出差是要查清楚鬼魅聚集的原因。 秦悠看看二位老师的装备。 尤浩戈空着手。 唐老师手握方向盘。 全副武装的秦悠:“……” 尤浩戈示意她放松:“咱是去调查,不是去把扎堆的鬼全抓回来。” 秦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你打算怎么查?” 第211章 那座山靠近农田和村落,是个经常有人出没的山头。 这也是玄易能及时得知有鬼魅在此地聚集的原因。 亦是玄易格外重视此事的因由。 资料里有一张特别抽象的地图,画出好大一片区域,据说那里就是群鬼扎堆的地点。 调查人员不想起冲突的话最好绕着走。 三人站在山脚下尝试找准地图上的画圈地点。 尤浩戈高举地图,看看地图看看山:“这是把整个山头都画进去了吧?” 唐老师默默把地图翻了个面。 这下红圈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山川。 唐老师御剑在前面开路。 尤浩戈载着秦悠在后头晃悠。 嫌唐老师过于正气凛然,尤浩戈中途叫停,把秦悠干活时穿在外面的破衣服披到唐老师头上。 打远一瞅,鬼都得吓跑。 群鬼聚集点就在山腰上。 不同于以往鬼魅妖邪喜欢扎在草木茂盛的隐蔽地点,红圈标注的是一片空地。 他们赶到时,空地上已经站了好些个鬼。 有孤魂野鬼,也有带修行的大鬼。 地上摆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桌子,群鬼围桌而坐,颇有活人吃席那架势。 秦悠从包里摸出几张纸钱。 群鬼眼冒精光。 秦悠又把纸钱塞回去了。 群鬼:“……” 有个大鬼很会审时度势,把自己这桌的两个小鬼赶跑。 尤浩戈:“我们是仨人。” 大鬼瞅瞅秦悠:“俩座儿中间那点缝够她坐了。” 秦悠:“……” 仨人往这桌一挤。 大鬼分他们一堆松子核桃。 秦悠还在琢磨这些山货会不会是蛇虫鼠蚁变出来的。 尤浩戈已经手劈核桃吃上了。 大鬼冲尤浩戈竖起大拇指。 尤浩戈谦虚摆手,然后就在拍下一个核桃的时候疼得五官扭曲。 秦悠一菜刀拍碎那硬核桃,给尤老师找回面子。 大鬼看她的眼神立马变得敬畏起来。 跟他俩相比,披着破衣服的唐老师格外优雅。 坚硬的山核桃在他手里轻轻一捏便沿着缝隙裂开,他再竖着一捏,锤子砸一下都不见得能砸开的外壳碎成好几瓣,核桃仁却仍是完整的。 尤浩戈顺手拿过大块核桃仁,扔自己嘴里一半,塞给秦悠一半。 白忙一场的唐老师也不生气,又去捏其他的核桃。 有人递来山泉水,透着股果子发酵的清甜酒香。 尤浩戈挡了回去:“开车来的。” 大鬼也不勉强,把酒倒进竹节里豪饮。 群鬼推杯换盏,气氛活跃起来。 尤浩戈跟大鬼勾肩搭背,东侃西聊。 大鬼看他拍核桃都替他疼得慌,捡了块石头给他让他砸着吃。 尤浩戈把砸稀碎的核桃渣都给了大鬼。 大鬼礼尚往来,抓一把松子合掌一撮,壳就全掉了。 尤浩戈非要学这招。 几下搓完,手心的皮都要磨没了。 大鬼赶紧把松子都拿走,生怕他跟这点山货来个同归于尽。 秦悠趁尤老师跟大鬼套近乎的工夫偷偷观察这些鬼魅。 衣着有现代有老式,有寿衣有常服。 一眼看去鬼气森森,却都不是那种会伤人害人的恶鬼厉魂。 不断有鬼魅向此地靠拢。 新来的几道魂儿里有个颜色浅得多的。 秦悠微微皱眉,是生魂。 生魂十几岁的模样,混在一群鬼影里有点懵懵的。 后来貌似看到了认识的人,兴高采烈跑过去。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鬼原本笑得正开心,看见生魂立马变了脸色,摆手轰他走。 生魂鼓着腮帮子说什么都不走。 老太太鬼拗不过也只得让他坐在自己这桌,啥都不让吃。 细看那生魂与老太太鬼眉眼间很是相似,想来是自家先逝的老人看到了家中小辈跑来参加全是鬼的聚会,难怪老太太鬼那么生气了。 桌上的食物在不断增加,除了山货和自酿酒水,还有各家坟上的供品,十分丰盛。 秦悠看尤老师吃哪样她就吃哪样。 而唐老师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剥皮机器。 尤浩戈东拉西扯,可算问到群鬼聚集的目的了。 大鬼说:“我们山大王过寿诞,全鬼欢庆。” 尤浩戈:“山大王?” 大鬼:“用你们现代的称谓应该叫村长,这座山就是个村子,我们都是村民。” 尤浩戈恍然:“哪位是村长?我不能白吃,得随份子啊。” 大鬼笑着摆手:“村长忙着修行,哪有工夫跟我们瞎胡闹。我们这些村民闲着无聊,自发聚到一块吃吃喝喝罢了。” 尤浩戈给大鬼倒满酒:“给你们这样的村民当村长真幸福。” 大鬼谦虚笑笑,干了杯中酒。 秦悠正侧着脑袋紧盯那道生魂,忽然感觉有人在踢她。 她回过头。 尤老师正朝她挤眉弄眼搓手指头。 秦悠把纸钱递过去。 大鬼笑得更和善了。 聚集的鬼有些是像大鬼这种在山中修行的野鬼,更多的是祖坟就在山里的普通亡灵,没到离开的时间就来凑凑热闹,明年再聚不一定还能见得着。 但大伙爱聚的习惯不会变。 有节过节,没节过寿。 啥都没有还可以自创个名目。 比如在山大王过寿之前,它们聚会的理由是秋收。 如今进山采山货的人少了,它们就把能摘的都给摘了,留着吃席。 尤浩戈扬扬纸钱,见者有份。 秦悠头一次见鬼们抢钱是为了下次聚会能多买点好吃好喝。 老太太鬼察觉到秦悠的注视,虎着脸盯着她看半天,浑浊的眸子霍地亮了。 它领着那生魂过来,游移不定地打量这三张生面孔。 秦悠:“我们会把他带回去,您放心。” 老太太鬼深鞠一躬,把那还想粘着它的生魂硬按在秦悠旁边的缝隙里。 这一桌更挤了。 天快亮时,吃喝尽兴的鬼们纷纷散去。 大鬼喝得有点多。 秦悠这才知道鬼喝醉了也能撞树上。 尤浩戈拍拍大鬼:“用我送你不?” 大鬼摆手:“不,不用,你们回吧,下回再来最好能给我带点烈酒,我们酿的酒没酿好呢就喝没了。” 大鬼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就地躺平睡过去了。 其他喝多的鬼有踩着这位过去的,也有被这位绊趴下两眼一闭一起睡的。 热闹的宴席顷刻散去,桌子全部搬走,连核桃壳都寻不见一个。 生魂表情呆滞,似乎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秦悠按照老太太鬼告知的地址把这道生魂送回了家。 唐老师在生魂脑门上一拍。 生魂回归肉身,几个呼吸间睁开了迷离的睡眼,随即又沉睡过去。 尤浩戈把资料塞给唐老师,让他回学校陈述调查结果。 他和秦悠找个草堆眯一会,还得继续帮干农活赚外快呢。 ~ 僵尸迟迟没有现身,玄易师生们不得不把抓捕该僵尸的优先级调低。 生活还要继续,老师们有永远出不完的差,学生们则要回校进行书本知识的系统学习。 要不期末考试怕是都要挂科了。 沈青杨顺利出院回剧组,没两天又气鼓鼓地回了垃圾山。 秦悠晒了些菜干,就为给沈青杨日常吃。 沈青杨边嚼边拍桌子:“什么叫我‘私自外出受伤导致剧组不得不调整剧本削减男主戏份’?明明是他们乱改剧本导致我没戏拍,我才出门遇到意外,我还没把找他们索赔呢他们倒打一耙是吧!” 秦悠扒完一大碗饭,撑得瘫在椅子上装死。 沈青杨抱怨了一阵也捧起饭碗,夹一根小米辣塞到嘴里嚼啊嚼,辣得两颊通红也非要咽下去不可。 鬼知道玄易医学院的伙食有多素,比住普通医院都惨。 沈青杨这个壮劳力的加入,最大限度减轻了秦悠的工作负担。 她把规整垃圾山的工作交给大明星,她则趁灵车夜里休班挂上棺材斗去收垃圾。 玄易学生回归,垃圾也回归了。 经过一番实战历练,学生们对符咒都有了更为深入的认知,秦悠翻遍垃圾桶也没能捡到一张待修改的符咒。 不过学生们都很讲义气,出门时用废的符咒法器都带回学校才扔。 秦悠挑着能回收的捡出一塑料兜,修好了再卖回给玄易。 初回岗位的白校长气色不错,但大校长考虑到他的年纪,不允许他这学期再出外勤。 于是白校长只能成天坐办公室,实在闲得无聊就去给忙到起飞的师生们添点乱。 尤浩戈首当其冲。 白校长看尤浩戈气得像个能擦鞋的河豚,奸笑着走了。 当天下午,尤老师就罢工了。 理由是身心受创,人格受到侮辱。 他还很认真地写了假条,在代课老师那一栏一笔一划写上白校长的大名。 离校前,尤老师又去接了几个出差任务,去殡仪馆接上跨地运送的尸首,再带上无所事事的沈青杨出发了。 秦悠没有跟去,因为她临时接了近郊两条街的收垃圾工作。 垃圾站老板说那两条街最近在闹鬼,闹得很凶,死了好几个人,没人敢去收垃圾了。 秦悠全副武装赶牛车去收。 刚拐到目标街区就瞧见前后拦着好几条封锁线。 秦悠以为出了命案便耐心在外面等。 谁知道从里面出来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 随着一声“开始”,几个人发疯似的从街尾冲到街头,跑最慢那位胸前一片血红,倒地而亡。 第212章 这里的垃圾不知多久没收,每个垃圾桶都沉得要死。 秦悠才清理了几个,偌大的棺材斗就装满了。 秦悠虽然不舍得老牛来回跑却也只能先把垃圾送去附近垃圾站。 等她回来的时候,这条街也被剧组占领了。 剧组正在转场,工作人员蚂蚁似的搬来搬去。 秦悠很识趣地躲出老远,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热闹。 越看越觉得那个统领全局的中年男人眼熟。 秦悠上网一搜,哟,这不是沈青杨正在拍那部剧的导演么。 合着这是沈青杨吐槽那剧组? 剧组忙中有序,一点看不出男主角早已离家出走。 先前染血倒地那位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上面三颗扣子都没扣,衣襟大敞。 似是觉得这造型还不足以凸显他的性感魅力,他又往自己身上喷了点水,来个湿身的若隐若现效果。 秦悠很想问他:不冷么? 新一条开拍。 湿身那位手脚乱挥,抽风似的。 导演喊“咔”之后,化妆师冲上前去给他脸上也喷了点水。 秦悠才看懂这狠狠的擦边其实是“出的汗”。 秦悠给沈青杨发信息:你现在拍的电视剧是什么题材? 沈青杨:职场商战叠加一点异能。 秦悠看向集体发疯的拍摄现场,深深怀疑导演和加戏咖不仅改了剧本,还改了影视剧类型。 没有特效加持的拍摄现场特别像精神病院放假纪录片。 秦悠等得快睡着了也不见他们收工,只好打道回府。 夜深人静时,秦悠开着小红车出来,心想这回该收工了吧。 万没想到剧组十分敬业,连轴转正在拍夜戏。 还是那几位演员,还是固定模式的发疯。 服装和造型倒是又换了一套。 秦悠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在夜里在居民区拍戏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们在这条街上拍摄,隔壁那条街便空了下来。 秦悠把垃圾桶系到小红车后头,拉到垃圾站换空的。 一来一回的工夫,剧组居然收工了。 秦悠瞄一眼空荡荡的街道,正要去把剩下的垃圾全部收走。 一脚迈进去,她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寒气顺着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她退出来,寒意立刻消失。 秦悠摸摸下巴,还真有鬼啊。 那剧组的人是收工回酒店了还是被困在鬼域里了? 她戴上泳镜街头街尾走一圈,没瞧见一个鬼影。 当她转去隔壁街上时,这边忽然热闹起来。 秦悠跑回来一瞧,剧组人都在,而且明显是正在拍摄的状态。 那股阴冷的气息也减弱了许多。 秦悠摸不准是怎么回事,担心再出事也不敢贸然走开,只得把车停到较远的拐角里,像个变态一样紧盯剧组拍摄。 直至剧组收工,也没再发生灵异事件。 秦悠困得直打哈气,却还是强撑着把街上最后几桶垃圾收走,这样她白天就不用再过来了。 一连几天,秦悠夜里都得来这条街上打卡。 她原以为几天收一次就成,现实却是多了个百十号人的剧组,垃圾半天就从桶里冒出来了。 每当她赶上剧组在拍摄,总能撞上剧组出状况。 然而根本不用她出手,剧组就化险为夷了。 秦悠问沈青杨:你们剧组有大师坐镇? 沈青杨:没有。原本要请的,可考虑到玄易就在跟前,我每天都去玄易上课,真有啥事可以白嫖玄易。 秦悠:那你们剧组有懂玄术的人吗? 沈青杨:据我所知,没有。 秦悠更想不通了,剧组一而再脱险难不成是纯靠运气? 没有回沈青杨一连串的询问,秦悠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蹬着小三轮去了剧组这些天订盒饭的餐馆。 餐馆正愁抽不出人手在饭点给剧组送盒饭呢,就把这活儿交给了秦悠。 秦悠借送饭的名义顺利穿过封锁线,在剧组拍摄期间进入那两条街。 没了沈青杨,组里也就导演算大牌。 工作人员对那位造型多变的加戏男和同为加戏咖的女二号比较有边界感,跟其他演员就很随意,后勤忙不过来时会叫秦悠帮着给演员们发盒饭。 秦悠借机跟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打了个近距离照面,所有人都没什么特别,也不见有人佩戴驱邪饰品。 除了加戏那二位。 故意早来半小时的秦悠蹲在角落里等放饭,一面看拍戏。 她发现那位又搞湿身擦边的男演员下了戏的眼神很邪,被他看一眼得别扭半天。 有句话叫“眼邪心不正”。 秦悠很主观地认定这位有问题。 接下来就是在剧组里打听小道消息,坐实这一点。 跟秦悠混熟了的工作人员们休息时最爱聊八卦,内容涵盖了整个娱乐圈。 秦悠没有直接问加戏那位,而是问沈青杨。 后勤大哥直摇头:“沈老师人可好了,被排挤了也没吭声。我听说他背景挺硬的,真要硬刚谁还敢乱改他的剧本。” 秦悠装出首次听到大新闻的吃惊样子。 这个话题一起,人们都开始夸沈青杨有多好多有礼貌,还会请全组吃吃喝喝。 他为什么会离组,全剧组都心知肚明。 对于剧组传出去的所谓被迫改剧本的说法,大伙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这些愤怒就转嫁到了罪魁祸首身上。 有人说:“我都怀疑沈老师的车祸是他雇人搞出来的。” 沈青杨对外的住院理由是严重车祸。 其他人纷纷附和:“肯定是他搞得,要不剧播出来他得被骂死。现在多好,沈老师擅自离组出了车祸,他临危受命成了戏份最多的主角,他这是吃着沈老师的人血馒头踩着沈老师上位啊。” 秦悠心思一动,所有深知车祸内幕的人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谁规定僵尸就不能跟人类达成害人共识呢? 只是若非她和尤老师及时赶到识破僵尸换脸的诡计,根本也没有沈青杨出车祸这件事。 那加戏男从中又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秦悠不想过度脑补干扰判断,但如果加戏男真的跟那僵尸有勾结,他们岂不是多了个找到僵尸的线索? 再联想到这几日剧组发生的事,秦悠浑身一凛。 那僵尸不会是换脸混进剧组了吧? 从剧组出来,秦悠立刻将这些八卦发给尤浩戈。 尤浩戈:你别轻举妄动,等我们回来。 秦悠也不想轻举妄动,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剧组订的盒饭比实际需求要多一点,看秦悠瘦不拉几那样,后勤大哥很大方地把每天多出来的盒饭都送给她。 自打送餐,秦悠再没做过饭。 这天她回到垃圾山照常吃盒饭,只吃了几口,胸口便剧痛起来。 倒地的一瞬间,秦悠脑补了许多可能性。 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僵尸就在剧组并且认出了她,这是报复她呢。 蹲在桌子下面等捡剩饭的鸭子炸了毛。 藏在它羽毛里的蝉飞出去叫小伙伴。 屋内屋外乱作一团。 秦悠半睁着眼看着几小只焦头烂额。 昏厥前,她看到蛇精直立起来,嘴巴张得老大。 秦悠莫名觉得它是在骂街。 ~ 秦悠又一次进入青山绿水的梦境。 这次她没有躺平,而是一鼓作气直冲山顶。 那道背影依旧立在山头。 他的身旁是一口棺材。 秦悠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把她拍到这个世界来的那口棺材么。 只不过她经手的那副要破旧得多。 假如尤老师猜测的都是对的,那么她的魂气就应该藏在这口棺材里。 秦悠练体能练到扑街都没使过这么大的劲,不给那道背影任何反应时间,她掐住他的手臂猛地把他转了过来。 好好一仙人般的男子,没有脸。 秦悠被那张白纸面庞惊得倒退两步,沿着山路骨碌下去,摔晕了。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玄易医学院的单间病房里。 尤浩戈坐在床边凳子上,面无表情削苹果。 大大的苹果被他削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只剩下个果核。 秦悠:“拿水果撒什么气啊。” 尤浩戈把落进托盘里的苹果片揪下来一截塞她嘴里:“怕切块噎死你。” 秦悠艰难地咀嚼着,仿佛嘴不是她的。 尤浩戈轻叹口气,像个解冻成功的木雕:“你该庆幸下毒的人想甩锅给你家蛇精,用的是同款蛇毒。” 蛇精对自己的毒要怎么解自然门儿清。 也是秦悠运气好,它每次跟秦悠出去玩都会刻意收集一点解蛇毒的草药,加上秦悠菜园子里仅剩的几株灵药,才算保住秦悠的小命。 秦悠却是笑了:“这不是挺好,不用我们费心去猜去验证,他自己露出马脚了。” 尤浩戈附送她一个皮笑肉不笑。 秦悠笑得太使劲,眼有点花。 恍惚间,她眼里的尤老师成了梦里的大白脸。 尤浩戈回身给她倒水,再转回头就发现秦悠掉地上了。 尤浩戈:“……” 第213章 秦悠这么一摔,懵懵的脑子清明起来。 她问尤老师有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去查剧组。 尤浩戈:“查了,沈青杨亲自带人去查的。” 沈青杨原本不想追究加戏和甩锅这些破事,身在娱乐圈,他什么样的黑幕没遇见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剧组可能跟他和小破车的遭遇有关。 更没想到秦悠刚把这些串联起来就被人下了毒。 尤浩戈:“我们赶回垃圾山时你那脸色,啧啧,沈大明星当场大哭,哭完拿着你的菜刀就找警察去了。” 秦悠:“……” 尤浩戈:“本来说清楚也没什么事,可他没挡脸,被蹲坑的狗仔拍到了。” 秦悠:“……” 尤浩戈:“然后他被加戏咖挤兑陷害这些事就都捅出去了。” 沈青杨起初没想从这方面入手,毕竟他没证据证明僵尸跟加戏咖有关。 可谁让他粉丝基数大呢。 这帮潜伏在酒店和片场各个角落里的粉丝们纷纷冒出来,狂甩照片小视频力证沈青杨才是受害者。 粉丝都憋着一股气呢,如今找到宣泄口,战斗力立刻飙升至最高级。 娱乐圈至理名言:没有粉丝挖不出的黑料,全看他们想不想爆。 沈青杨在剧组受了气,粉丝都不拍他了,转而去拍导演和加戏咖。 尤浩戈给秦悠看粉丝偷拍到的一张照片:加戏咖下戏后跟一个男人碰面。 单看这张照片没问题,可紧接着下一张照片里,这个男人在荒郊野外拦了沈青杨的小破车。 小破车狂奔致使粉丝的航拍机没能跟拍到后续画面。 等该粉丝找到小破车时,小破车就已经被拆零碎了,沈青杨也不知所踪。 尤浩戈感叹:“这组照片略去不科学的部分,全程记录了一场精心策划的人造车祸。也亏得他先把照片发给了沈青杨的经纪人而不是先报警,不然消息传出去,加戏那位搞不好要提前被灭口了。” 秦悠觉得尤老师最后这句话说得怪怪的。 尤浩戈:“你没理解错,加戏那位死翘翘了。” 秦悠:“!” 尤浩戈:“中了你的同款蛇毒。” 秦悠:“!!” 尤浩戈:“都知道你家那条大花蛇跟沈青杨要好,沈青杨还请它拍过戏。” 秦悠:“!!!” 尤浩戈:“你还是沈青杨传说中的暧昧女助理,沈青杨放着总统套房不住非住你家。你在沈青杨被排挤走后装成送盒饭的,结果你跟加戏那位前后脚中毒,他死了你却毫发未损。” 秦悠往病床上一躺,白被单蒙脸。 尤浩戈把被单给她掀了:“想开点。” 秦悠固执地把自己盖上:“想不开了。” 尤浩戈:“我们这个世界是会采纳精怪证词的。” 秦悠立马将被单掀了。 尤浩戈:“你家那么多精怪,想杀人哪用得着下蛇毒这么没脑子的方法,随便街上找个鬼都比这安全。” 秦悠:“找鬼还真不行,我怀疑加戏那位懂点玄术门路,至少比我专业。” 尤浩戈耸肩:“也许就因为他懂,那僵尸才会用蛇毒灭他的口。” 沈青杨赶到时剧组正为加戏那位中毒而全员大乱,场面根本不受控,是警方和玄易联手镇住场面随即挨个查验剧组成员身份,均未有可疑。 尤浩戈:“那僵尸根本没想换成剧组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他没杀人,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把原主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修行到一定阶段的僵尸有能力迷惑活人的神智并套取对方记忆里最活跃的信息,类似于催眠。 这也是他假扮成沈青杨时能准确识别秦悠几个熟人的原因。 只要他抹掉被他替换过的人的某段记忆,他就可以成功隐形。 秦悠:“他要换也只能换跟他身形差不多的人吧?” 尤浩戈:“那倒也不是,僵尸嘛,也可以是干尸、湿尸,肉不够水来凑。” 秦悠:“……” 身高可以通过行为习惯做细微调整,那僵尸可以伪装成又高又瘦的沈青杨,也可以扮成矮胖小老头。 尤浩戈:“不过他的总体积有个最小值,低于下限是无法实现的。所以他没办法假扮孩童,也没法假扮成你。” 秦悠:“……我就当你夸我了。” ~ 玄易对秦悠和受她管束的蛇精很有信心,因此在处理后续舆论时最大限度地抹掉了她和蛇毒这两个容易被网友带节奏的点。 警方从刑侦角度做调查也排除了秦悠的嫌疑。 加戏那位平时不吃剧组盒饭,秦悠根本接触不到对方的饮食。 秦悠出院那天,沈青杨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来接她。 秦悠:“这谁?” 尤浩戈:“谁?哪有人?” 沈青杨:“……” 负责开车的杨巡帮秦悠搬东西拿果篮花束,沉默地跑腿干杂活。 鬼知道他得知秦悠中毒濒死时有多焦急,正在谈的生意都顾不上了也要赶回来。 如今人没事了,他得马不停蹄回去善后了。 ~ 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秦悠舒服地直哼哼。 蛇精挂在吊灯上,瞪俩小眼珠子直勾勾瞅她。 秦悠:“咱家灯可是垃圾回收二手货,你别晃掉……” 她的话音未落,电灯“嘭”的一声,彻底划归到不可回收垃圾的行列。 秦悠抄起熊头到处跑、只留个熊身陪她的毛绒玩具砸过去:“你给我修,修不好今晚不许吃饭!” 蛇精蛄蛹着跑了,尾巴尖尖甩得特起劲。 秦悠在家躺了两天,什么都没看干,光接待来看望她的玄易师生了。 她住院那两天大伙都在往回赶,这会儿刚到,除了送上探病的礼品还有各自此次出行用废的符咒法器。 秦悠:“我还没好利索呢。” 师生:“等你好利索再修就赶趟。” 秦悠见他们薅羊毛如此不遗余力,她再客气就见外了。 于是垃圾山堆积这些天的杂活全部分配出去,到了饭点就用他们带来的点心水果当正餐给他们发回去。 两天之后,再没人来了。 秦悠立刻下床,该干嘛干嘛。 ~ 玄易最近调高了警戒等级,连社会班都暂时停课,所有人撒出去找那僵尸。 那僵尸又一次逃脱不说,还耍出这么一手栽赃陷害杀人灭口的阴谋诡计,玄易于公于私都要尽快将其抓捕。 小宝拐着小短腿跑来垃圾山,歪着脑袋盯着秦悠看。 秦悠:“你看什么?” 小宝:“看那僵尸什么时候回来再杀你一次。” 秦悠:“你确定他还敢回来?” 小宝:“‘死心眼’什么意思你知道吧,僵尸可是实实在在的死心眼。上次你戳破他换身大明星的诡计,这次又逼得他不得不手刃自己的人脉,他恨死你了。” 秦悠:“你在这看不怕他连你也一块收拾了?” 小宝:“怕呀,不过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小屁孩,他没有非杀我不可的必要。” 秦悠点点头,兀自收拾起刚从垃圾山上挖出来的破烂。 那个梦给予她太多启示,也让她很认真地重新思考了尤浩戈算命推演的结论。 她为什么非要跟这个世界的秦悠的换身,只是因为二人长得一样吗? 垃圾山上有那么多棺材,梦中那座山又是垃圾山的生机勃勃版,那副装有她魂气的棺材会不会就埋在这座垃圾山中? 前世的她原计划是她一回来就能取回魂气? 只是垃圾山实在太大,她至今都没爬到山顶上过,纯靠人力挖无异于愚公移山。 可现在的她首先成为了愚公,不移山心里就不踏实,那就能挖多少算多少吧。 小宝去几小只的零食堆里抢了个棒棒糖。 几小只看在他是小孩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只偷偷转移了全部零食。 秦悠看他坐在那悠荡着两条小短腿嗦着棒棒糖,还真挺像个普通小孩。 她问:“你前世被劈的时候多少岁了?” 小宝伸出两根手指头。 秦悠:“才两百啊。” 小宝气咻咻咬碎棒棒糖,结果正在换牙期的他也被硌掉两颗牙,疼得他小脸皱成了包子。 秦悠给他倒水漱口。 小宝满嘴流血还不忘强调:“是两千岁,两千岁!我可是正经的大妖!” 秦悠:“还不是被劈归零了。” 小宝:“……你扎心的功力满级了。” 秦悠:“谢谢夸奖。” 小宝像个青蛙,蹲在那鼓着两腮。 秦悠这次没忍住,在他肉嘟嘟滑溜溜的小脸上戳了戳。 小宝一口漱口水喷出来,红红的,怪血腥的。 秦悠:“我这没有止血棉,要不我从破被里给你拆点棉花你凑合用?” 小宝狂翻白眼:“我现在是人,是小孩!乱来会死那种!” 秦悠:“你死之后会变成鬼吗?” 小宝仰起脑袋:“我轻易不会死,真那么倒霉挂掉会重塑妖魂,重拾前世修行。” 秦悠看他不欲多言便不再追问他自己的前世今生,而是问:“两千年前的垃圾山是什么样?” 小宝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悠晃晃新挖出来的破烂棺材板:“我就是好奇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堆成一座山。” 小宝:“以前没有现代化的处理垃圾手段,普通人又很忌讳这些,自然就都丢到一处去了。” 秦悠:“要丢也是往空地上丢,为什么要往山上丢?” 小宝:“因为……” 第214章 秦悠这一通挖还真挖到不少宝贝。 棺材符咒这些不算,还有个碎成两半的玉瓶。 乍看上去跟白校长当初请她修复的那一个蛮像的。 此外还有几块刀剑碎片,跟她过去挖到的都不是同等规格,但都是一样的锋利。 也不晓得垃圾山上有多少残刀残剑。 秦悠把玉瓶洗干净,擦干,仔仔细细修补,完事刻上收魂的符咒,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魂瓶,跟只能收一次魂儿的临时酒坛子完全是两个物种。 秦悠爱不释手,还特意抠了点旧被棉花出来给它做了个防摔防震的外套。 小宝看着那破被里脏兮兮的棉花,牙更疼了。 秦悠诧异地瞅瞅他:“你是打算在这过夜?” 小宝:“不,我这就走。” 他站起身,一辆灵车酷炫甩尾停到了垃圾山前。 尤浩戈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好几兜打包的饭菜。 沈青杨从后车厢哆哆嗦嗦下来,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两具尸体。 确切地说是那两具尸体死死抱住沈青杨的两条腿。 主打一个难解难分。 秦悠越看其中一具尸体越眼熟:“这不是加戏那个?” 尤浩戈:“对,他的尸体一直保存在警局,现在调查告一段落,要送去殡仪馆。” 这哥们死得属实有点惨,中毒后面色紫黑,辨不出半点生气的帅气不说,魂儿还不见了。 玄易几位老师接力为他招魂三天都没能招来,说明这位的魂儿要么是死时立时离去,要么是被僵尸带走甚至打散了。 他的亲属都在国外,最近才赶回来,可瞧见他这副死相谁都害怕,再加上他害人不成反被灭口的说法人尽皆知,亲属嫌丢脸便同意玄易代为处理尸首,待火化后将骨灰交给他们家就行了。 尤浩戈作为灵车司机,被玄易委以此任。 沈青杨说不上出于什么心理也跟去了。 然后就被死不瞑目这位抱大腿了。 秦悠:“另一个怎么回事啊?” 尤浩戈:“听家属说也是沈大明星的粉儿,人都塞进火花炉了,瞧见沈青杨愣是爬了出来。” 这份粉丝弥留之际还在为沈青杨被加戏咖陷害的事抱不平,如今不仅亲眼看到了偶像,还与全体沈青杨粉的仇敌狭路相逢,他能先撒手吗? 不能!沈青杨去火葬场是想看看能不能用暴力手段把加戏那位掰下来烧了,万没想到问题没解决又多了个腿部挂件。 于是坐副驾驶出门的沈青杨只能躺冷库里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自己爬进焚尸炉跟这二位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了。 沈青杨铁青着脸,艰难地挪着步子,往旱厕那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脸色更难看了。 小宝瞅瞅这俩挂件:“怨气很重嘛。” 尤浩戈:“怨气不重能这么回来么。” 他把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也没能把这二位弄下来,玄易老师们早下班各回各家了,他只好先把沈青杨带回来。 小宝摸摸下巴:“我能控制住一个,另一个……” 粉丝立刻抿唇点头,那意思是:他撒手我就撒手。 小宝肉乎乎的小手硬塞到加戏那位和沈青杨大腿中间,反手掐住那位的胳膊一掰。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咔咔声。 沈青杨冷汗直冒:“你不会是要把他掰零碎了吧?” 小宝露出个邪恶的狞笑:“整个火化和零碎着火化,出灰量是一样的。” 面对面目睹了小宝这副人间小恶魔表情的粉丝立马撒手,缩在水缸后面瑟瑟发抖。 秦悠点了几支香插给粉丝。 粉丝惊恐的表情慢慢趋于平和,双眼微闭,嘴角上翘,直挺挺躺了下去。 灵车赶紧把这位送回殡仪馆,交还给家属。 被掰下来的那位很暴躁,拐着折了的手臂还要去抓沈青杨。 沈青杨转身直冲茅房,有什么恩怨待会再说。 秦悠故意到那位面前走了两趟。 那位看都没看她。 看来在剧组时那位根本没发现她跟沈青杨、跟僵尸之间的关联。 于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时莫名其妙被杀,也难怪会有这么大怨气了。 不过秦悠也不同情他,一个能轻松带着整个剧组从鬼域里出来的人不会辨不出那是个僵尸,明知对方不是善类还非要与虎谋皮,下场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小宝说卸就真卸,下手狠着呢。 秦悠终于从这个软糯团子身上看到了一点两千年大妖还能被雷劈零碎的凶残。 沈青杨从厕所出来,那位还挣扎着要去爬过去。 小宝一脚跺在他背上,脊椎响了一声,整个人软成了一摊泥。 秦悠伸手一摸,好家伙,脊椎一节是一节,从脖子到尾椎全脱扣了。 小宝拍拍手:“我要回家了,后面你们自己搞吧。” 秦悠:“不用送你?” 小宝转回头来,瞪着那双乌溜溜的天真大眼睛:“小秦姐姐要送我回家吗?” 秦悠:“……你还是自己走吧。” 小宝:“……” 小宝一走,仨人围着彻底动不了却还是怒瞪着沈青杨的死人一筹莫展。 不是不能直接烧,只是这一身浓郁怨气不化解掉早晚是会出事的。 沈青杨往他对面一坐,抱着手臂跟他谈判:“是你一直在找我麻烦,我都没追究你找僵尸来害我这事,你凭什么恨我?” 那位圆睁双目,搭配那张紫黑的脸着实吓人。 沈青杨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复又挺直腰杆跟他对视。 秦悠点了根白蜡烛。 透过烛火,她看到这位濒死时的痛苦挣扎。 她也中过同款毒,深知那种难受滋味。 尤浩戈看她脸色不大好,主动接过蜡烛继续看。 那位从中毒到断气的过程很短,想来那僵尸没给他留救治的时间。 可惜蜡烛只能看到死者生前死后那一瞬,却无法借助死者的眼睛看到更多。 即使看到也没用,出现在剧组里的僵尸是换过脸的。 秦悠把自家石头火盆搬过来,点几张纸钱丢进去。 烟气一起,那位眼神一滞,似是刚刚意识到自己成了个死人。 沈青杨接过纸钱:“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会追究你的罪责。现在你死了,死者已矣,生前恩怨一笔勾销,你安心地去吧。若你的魂魄还在,我们会给你找回来,若是不在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 那双肿胀眼中的恨意霎时化为血泪,可他中了毒,血泪都是黑紫色。 三人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哭。 当再没有泪水流出来,他的脸色也浅淡了许多。 秦悠用拆开的破被擦干地上的毒血,再丢进火堆里烧掉。 尤浩戈找了块还算新的棺材板把这位软绵绵的身体固定上去,搬上灵车送走。 转过天来,小宝又来了。 看秦悠要出门,他扑腾着小短腿爬上牛车。 秦悠:“你是打算给我当保镖?” 小宝:“是有人雇我给你当保镖。” 秦悠:“尤老师给你什么好处?” 小宝:“他保证抓到僵尸后的一整年都不揍我。” 秦悠:“……” 小宝也不嫌脏,往破被上一躺,翘着二郎小短腿嘿嘿傻笑。 秦悠把他从牛车上搬下来,倒一大桶垃圾上去。 ~ 有了小宝这个小尾巴,秦悠的存在感瞬间拉满。 往常她走到哪都没人在意,现在谁见她都要感叹一句:小小年纪还要带个弟弟,真是太不容易了。 小宝抱住秦悠的腿,咬着一根手指头:“我不是弟弟,我是她儿子。” 路人投来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对孩子他爹的谴责。 秦悠捂住小宝的嘴把他扔到垃圾上头赶紧走,生怕走慢一点会有警察来查她十来岁生孩子这事。 ~ 小宝嫌秦悠收理垃圾太慢,自个儿跑到街边眼巴巴看别的小孩吃零食。 店老板看他可怜,硬塞给他一大兜。 小宝装乖不肯收。 店老板故作生气非要塞给他。 小宝勉为其难撕开一袋,边吃边冲秦悠眨眼睛。 秦悠的白眼快翻上天了,不想跟这个“弟弟”深度捆绑,她进了趟医院,请相熟的老医生帮她按摩。 原先她觉得按摩可舒服了,这回老医生刚按一下,秦悠脑海中便浮现出加戏那位被小宝踩零碎的画面,整个人都有点毛毛的。 老医生边给她按边聊天:“我听院里小年轻说你也卖符咒的对吧?我最近收了个病人,病得很重可就是查不出病因,要不你去帮我瞧瞧?” 按摩完一身轻松的秦悠跟着去了病房,床上躺着个跟小宝年纪差不多的小孩。 秦悠看他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回忆半晌,秦悠浑身汗毛都炸开了。 这不是暑假夏令营结束时在度假村里看到的那个拍皮球小鬼么! 第215章 秦悠很清楚地记得拍皮球那小孩是个鬼。 不是生魂。 再说过去好几个月,真是生魂也够呛能回来了。 老医生说小孩的各项指标都很不好,随时会死,不然也不会送到他们这家重症医院来。 可即便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导致孩子变成这样。 老医生:“听说家属请过几位大师,有说跟那些事无关的,也有说这是孩子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注定要造谣偿还的。” 老医生边说边摇头叹气,看得出他对那些所谓大师既寄予了救人的希望,又失望的显而易见。 秦悠问小孩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老医生说孩子自打出生就一直体弱,不会说话,也拒绝跟别人交流。 父母以为孩子是自闭症,治了好久不但没见好,身体也不行了,到医院检查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秦悠把吃到撑的小宝带过来,让他给瞧瞧。 小宝:“呀,他要死了哦。” 老医生看到小宝的喜色顿时变成了菜色。 秦悠用力揉搓小宝的狗头,咬牙切齿道:“说点有用的。” 小宝抱住自己精心修剪的锅盖头:“哎呀要死而已,这不是还没死么,又不是没得救。” 老医生狐疑着问:“小朋友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小宝乖巧摇头:“我只是个学龄前儿童,我怎么会知道。” 老医生:“……” 秦悠冲老医生礼貌笑笑,带着小宝出病房谈判。 小宝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每天都要给我买一根葡萄味的冰棒,很便宜的,你消费得起。” 秦悠点头答应。 小宝伸出第二根手指头:“以后姓尤的欺负我,不论我有没有理,你都得替我说话。” 秦悠觉得这一条里有坑,很犹豫。 小宝伸出第三根手指:“还有……疼疼疼!” 他的小手被一只大手捏住。 尤浩戈阴阳怪气嘲讽:“誓不能乱发,你要是那么想再被雷劈一下,我可以请修为高深的老师帮你请雷。” 小宝像个被揪住钳子的螃蟹,眼瞅要进锅。 他哇哇大叫:“小秦姐姐救我,第二条!” 秦悠:“我还没答应第二条呢。” 小宝:“qaq” 小宝被尤浩戈拎进男厕所,再出来时小脑袋耷拉着,刚吃鼓起来的肚子都扁回去了。 尤浩戈甩着洗完手的水,悠闲得像在逛街。 小宝蔫头蔫脑进了病房,问老医生:“他现在多大?” 老医生:“六岁半,正月的生日。” 小宝“哦”了声:“他这半年死不了,你们维持他基本的消耗就行,不用加任何治疗药物。” 老医生更迟疑了:“你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么?” 小宝扁嘴揉眼:“我不知道,可他们知道啊哇!” 小宝指向门口那俩人,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 附近的医生护士都围拢过来哄他。 小宝在一声声轻言安慰中迷失自我,抱着漂亮的护士小姐姐撒娇。 尤浩戈点评:“还是打得轻。” 秦悠:“你还真打啊?他现在可是个小孩。” 尤浩戈整理衣衫:“我这么正义凛然的人怎么可能揍小孩呢,我……” 他的话没说完,小宝挤出人群冲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腿,仰头甜甜叫着:“爸爸!” 众人立马虎视眈眈瞪过来。 尤浩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悠跟前情勾连了一下就知道事情不妙,拽着尤浩戈先跑。 小宝如同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不远不近在后头乐颠颠追着他俩。 这一幕若是发生在夜里,就很惊悚了。 ~ 尤浩戈是来接尸的,一位病逝的病人要转去殡仪馆,明早火化。 他把小宝往灵车里一塞,跟秦悠去太平间办手续。 秦悠跟他说了那个小孩的情况。 尤浩戈:“病房里的孩子应该是咱们遇到的小鬼转世,在他投胎诞生一瞬间,他的魂魄从新胎中剥离出来,又成了投胎前的鬼魅。孩子生来无魂才会表现得跟普通小孩不一样。七岁是无魂肉身的上限,若是不能在此之前把魂魄找回来,孩子必死无疑。” 秦悠:“没有魂魄不是会昏迷不醒么?空壳也没有孤魂野鬼去钻?” 尤浩戈:“你可以理解为新手保护期,人家刚完成一轮转世,哪能上来就开地狱模式。” 秦悠:“……” 尤浩戈:“不过很多小孩的八字、自身的体质容易招鬼,保护期也容易被妖邪侵扰。那个小孩运气不错,活到了无魂的极限年龄。” 秦悠感叹:“他的运气确实不错。” 换成别人,天下之大上哪找他的魂儿去。 这种投胎过程中出现的纰漏要用上一世的八字才有可能招到魂魄。 他都投胎了,鬼知道他上一世是谁。 要运送的尸体停在尸床上,看工作人员挺忙,他自己推床上楼。 太平间在医院负二层,可以用专属电梯运送,也可以走缓台。 医院特意修建了缓台楼梯,一旦电梯出现故障或是遇到灵异事件可能半路罢工,医护就会通过缓台运送急需抢救的病人。 离世的病人也是如此。 停车场在负一层。 灵车考虑到病人和家属的心情,所以每次来都从地下走。 从负二层走缓台上到负一层也近一些。 尤浩戈推着铁床眼瞅要上到负一层了,尸床的分量突然加重,硬压着他又原路退回到负二层。 四个轮子处于同一个水平面,尸床的分量立刻恢复正常。 尤浩戈不信邪第二次往上推。 结果又是无用功。 秦悠办完手续一出来就瞧见尤老师推着尸床上去又出溜下来:“玩啥呢?” 尤浩戈苦着脸:“可能是它想玩滑滑梯吧。” 他给秦悠演示一遍自己是怎么上去又下来的。 床上那位许是有点人来疯,看多了秦悠这个观众表演更卖力了,铁床冲下来时惯性十足,结结实实把尤老师给怼到了墙上。 尤浩戈的脸当场就成了茄子皮。 秦悠赶忙把尤老师解救出来。 尤浩戈把床上那位掀到地上,自己躺了上去,白被单往头上一盖,看上去很安详。 躺地上那位瞪俩大眼珠子,有点想诈尸又觉得诈尸不太礼貌似的。 秦悠先把尤浩戈推上去,再推空床下来接地下这位。 那位来了脾气,秦悠连抱都抱不起来了。 看尤浩戈蒙着白布上来就知道有好戏看的小宝从缓台上冲下来,两条肉肉小短腿都倒腾不过来了。 秦悠真怕他也撞到墙上赶紧截停。 她不想再跑一趟了。 小宝围着地上闹别扭那位,跃跃欲试。 秦悠把他拉开,郑重警告道:“这是普通逝者,你不许乱来。” 小宝笑得人畜无害:“我怎么会乱来呢,我是觉得地上太凉,好心扶他起来。” 他的好心简单粗暴,扣住逝者两只脚踝硬往上拖。 逝者抵死不从,奈何大粗腿拗不过小细胳膊。 秦悠眼见着逝者扑腾着两只手抓住缓台边上的扶手下面的栏杆苦苦挣扎,最后还是被小宝拖去了停车场。 再看栏杆,都变形了。 ~ 送完尸体,尤浩戈回了趟玄易,想看看有没有顺路能办的出差任务。 秦悠闲来无事坐在树底下刻木头。 立刻有位姓林的老师凑上来:“小秦老板我想定做驱鬼手杖。” 他比划个高度:“我想要长一点的,多久能出货?” 秦悠:“年后吧。” 林老师很失望:“这么久啊。” 秦悠:“我建议你排学校量产的货,说不定比我还快点。” 林老师:“学校的排到后年了。” 最开始开放预定时,大伙觉得要等太久还不如去找秦悠做,或是等制作技术更成熟以后不用排队说不定也能人手一根。 万没想到这一年快过去了,制作速度没有半点提升,而排队的人却是更多了。 林老师:“真的不能加个单啊?我的斩鬼剑坏了,现在遇到鬼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秦悠记得那把剑,说是在与几只厉鬼生死相搏中折断,后来又被压路机给碾没了一段,破烂程度那是垃圾桶里都罕见。 当原材料重新锻造都无法复原了。 秦悠:“你那剑剩下的部分都还在吗?” 林老师得知她也无法修复斩鬼剑以后把残剑取走了,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无所谓地直接丢在垃圾山。 林老师:“在呢,斩鬼剑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损毁了也得跟祖先牌位供在一起。” 秦悠:“我那有几块残剑碎片,你看看能不能跟你的剑炼到一块。” 林老师还以为秦悠有什么好办法,闻言又蔫了:“估计是不行,斩鬼剑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宝贝,现在的料子补不了。” 可当他跟着灵车来到垃圾山,看到秦悠新挖出来那几块宝剑碎片时,眼睛都直了。 尤浩戈捂住他眼睛把人推到外边:“吃断剑会死人,收一下你的口水。” 林老师很听话地抹抹嘴角,眼睛仍盯着屋里桌上的宝贝。 秦悠摆出来的每一块碎片都比他家祖传法宝的年头更久,用料也更珍稀,补到斩鬼剑里不仅能使宝剑重铸,还能增强斩鬼剑的威力。 “小秦老板你开个价吧,我全要了!” 秦悠:“你的剑只少了一节,我只能卖你一块。” 林老师很不甘心,但也明白修补刀剑的材料太稀缺,小秦老板肯定要给以后来修武器的人留一点。 第216章 转过天来,秦悠起大早先收一圈垃圾。 尤浩戈开灵车帮她收了一点,再去各家医院接尸。 俩人把日常正事忙完,这才启程去曾经见过皮球小鬼的度假村。 小宝与他们同行。 沈青杨也想跟去,可剧组在历经一系列风波之后打算按照原剧本重拍,他只得留在本市随时待命。 看秦悠和尤浩戈忙着装顺路要送的尸体,沈青杨很郁闷:“这剧口碑没得救了,为什么非要继续拍,彻底埋了不好么。” 尤浩戈把小宝也塞到后车厢里,关门上锁:“你该担心的不是那僵尸会不会再次潜进剧组对你下手么。” 沈青杨:“qaq” 尤浩戈又打开后门,把小宝抱下来塞给他。 小宝对不能跟他们出去玩表示愤慨,不过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只留沈青杨一个人在剧组可比留秦悠在垃圾山要危险多了。 他搂住沈青杨的脖子,甜甜道:“青杨哥哥不要怕,我保护你。” 沈青杨那颗碎成渣的心立马被可爱的粉红泡泡治愈,捏着小宝的小脸要给他买好吃的。 尤浩戈给他泼一盆凉水:“你最好别搭理他,他犯起狠来,十个僵尸都得零碎。” “零碎”二字勾起沈青杨那晚关于加戏那位抱大腿的回忆,他赶紧把小宝放到地上,敬而远之。 小宝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尤浩戈给了他一瓶算作出差物资的丹药给了小宝。 小宝立马喜笑颜开,乖乖站到沈青杨旁边向秦悠和尤浩戈挥手作别。 ~ 这趟要送的尸体跟度假村并不是同一座城市,因为离着比较近便顺带捎过去。 灵车按照导航指引走,天擦黑才发现走错路了。 秦悠想到上次莫名迷路没多久就被雷劈,还有个僵尸老头不知何时钻进了车里,赶紧打开小窗。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来,吓她一跳。 运送那位毫无悬念地诈尸了。 秦悠瞅瞅窗外天色,不像要打雷的样子。 再瞅瞅诈尸这位,也不像要被雷劈的样子。 尤浩戈被她神经兮兮的一番操作看乐了:“导航定位错了而已。” 他指着屏幕,这附近几个小城市的名字都差不多,他们自己定错了目的地。 秦悠长舒口气,重新定位后,灵车欢快地上路。 后面那位扒着小窗,满眼都是:你们要带我去哪? 尤浩戈冲它呲牙:“我们是绑匪,对所有看清我们长相的肉票……”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位吓得缩了回去。 过一会就伸出一只手把小窗户给关上,坚决不看绑匪一眼。 ~ 小城殡仪馆关门早,他们赶到时连门卫都下班了。 反正没人来殡仪馆偷这偷那。 秦悠跟家属沟通。 家属很为难。 家里有老人,若是小辈尸身送到家里停一晚怕是明天要连心痛欲绝的老人一块拉出去。 家属用商量的口吻询问:“能不能由你们帮着保管一晚啊?住宾馆酒店还是停在野外都可以,花多少钱都由我们承担,其他的费用也都按照您二位的要求来。” 秦悠对这类通情达理的人向来很有好感,爽快答应下来。 对方立马转了个大红包,还说明天接到尸体以后再给包个更大的。 秦悠和尤浩戈一合计,尸体放在灵车里也不怕丢,他俩可以找个酒店舒舒服服住一宿。 小地方就一家大型酒店,灵车东拐西绕好不容易才找准在哪。 俩人把灵车停在酒店斜对面的露天停车场,还特意摘掉了黑花。 灵车闪闪车灯,熄火了。 夜深人静时,一道鬼祟的身影窜进停车场,这台车摸摸那台车看看,每辆车都要拉一下车门。 那人明显更偏爱轿车,对灵车这种大家伙无视得彻底。 灵车说不上是心里不平衡还是怎么回事,故意把车门打开个缝。 那人路过灵车时连看都没看,只习惯性伸手一拉。 车门开了。 那人满脸震惊,见鬼似的跳开老远。 见车里没人,那人狂喜起来,钻上灵车擦火启动。 灵车很给面子地切换成人工操作模式,由着那人把自己开走了。 偷车的人想把车开到城外荒地藏起来,风头过了之后再出手销赃。 灵车驶到城边时,没有上锁的小窗户突然开了。 那人没在意,随手关上。 小窗户又打开。 他抬手去关,却摸到一只冰冰凉的手。 那人吓得弹起来,下意识一脚油门。 灵车前轮刹住,后轮翘起,很有技巧地把没系安全带的司机给掼到挡风玻璃上。 那人撞得七荤八素,没反应过来呢,一只惨白的手从小窗里伸出来,牢牢揪住他一只手。 那人再忍不住嗷嗷尖叫。 可那只手抓得太紧,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更令他惊恐的是偷来的车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穿过城边偏僻的小路,折回城中的警局。 值班警员有点懵,摸不准案件是什么性质。 灵车响起喇叭:偷车! 后面那只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警员:“……” 秦悠睡得正香,手机响了。 她迷迷糊糊接起来,对方自称本地警局,要求她去认领失物,接被绑架者。 秦悠:“什么失物?” 警员:“一辆车。” 秦悠:“那被绑架者是?” 警员沉默了好一阵:“一位过世的热心市民。” 秦悠:“……” 从警局出来,秦悠也没想明白这里头的逻辑关系。 偷车变成偷尸算那小贼倒霉,可怎么还能跟绑架扯上关系呢? 再看那位被请去作证的死人,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手摸索上车,全程没有看秦悠一眼。 秦悠:“……” 尤浩戈签完字出来,困得直打瞌睡。 他看看渐亮的天色:“先去殡仪馆?” 殡仪馆开门早,他们顺利移交尸首并给家属发了安全送达的信息。 面对家属发来的大红包,秦悠没好意思点。 送进去那位捂着眼睛出来,伸手过来一通乱戳帮秦悠领了红包,然后又踉跄着回去了。 秦悠狠狠抹一把脸:她是不是没睡醒产生幻觉了? ~ 从小地方出来,秦悠啃着路边买的包子,精神萎靡。 灵车一路乱响喇叭,炫耀着自己昨晚英勇抓捕偷车贼的经历。 它还给秦悠和尤浩戈炫耀警方发颁发给它的手写见义勇为证书——主要是印刷的半成品没有主语是灵车的。 秦悠听得脑瓜子更嗡嗡了。 来至度假村,秦悠和尤浩戈被告知没有空房,要预定最快也要一周以后。 秦悠搓脸:“这里生意这么好吗?” 尤浩戈看看度假村后面的小山,秋天的山上红叶漫漫,确实是一幅难得一见的美景。 俩人订了一周后的客房,完事驱车去市区找酒店。 尤老师这趟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且任务内容大概率与魔物有关。 秦悠:“会不会是那个在山里啃人骨头的魔物?” 尤浩戈:“不好说,先观察看看吧。” 玄易这次给他们配备了很齐全的对付魔物的法器。 可惜大部分都是他俩发挥不出威力的面子工程。 入住酒店在城市中心,秦悠这次吸取教训,把灵车停到了酒店专门的停车场。 灵车跃跃欲试想往外跑,貌似是抓贼抓上瘾了。 秦悠:“你悠着点,万一碰上个偷零件的偷车贼你怎么办?” 灵车给她演绎了个急刹,那意思是:我创飞他! 秦悠知道管不了它也就随它去了。 为防止灵车也遇到小破车那样的遭遇,秦悠在灵车里放了一块刻有她和尤浩戈名字的木牌。 这样一来,灵车也算归到她和尤老师的名下,只要他俩有一个活着,灵车受到重创也还有得救。 疑似魔物现身的地点就在这家酒店,还是最豪华的顶楼套房,类似于独门别墅,共有三层。 秦悠还是头一次凭自己住进这样的房间。 里外查看一圈没有异常,先躺床上补觉。 天擦黑时,二人全副武装推开了阁楼的门。 据以前入住这个房间的客人说,夜里阁楼会传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客人一开始以为是有老鼠,可酒店派人来查过很多次都没发现异常,最后实在没办法在阁楼里安装了摄像头。 镜头拍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会在深夜时凝聚在阁楼里,手上还捧着个很像人手臂骨的东西在啃。 秦悠和尤浩戈在路上反复看过这段视频,那影子确实很像魔物。 但也没准是个爱啃人手的鬼。 阁楼里有点乱有点脏,自打拍到诡异影子便没人敢来打扫这里了。 俩人刚走进来,敞开的房门突然关上。 阴气乍起,浓到呛人。 秦悠揉揉被阴风吹得生疼的脸:“还真是个爱啃人手的鬼啊。” 第217章 人流密集处通常不会闹鬼,酒店却是个例外,各种灵异事件层出不穷。 秦悠掏了张路上特意买的带香味纸巾捂鼻子上。 还不忘拯救一下快被阴气呛迷糊的尤老师。 俩人背对背站了一阵才发现阴气虽是突如其来却没有鬼魅现身。 尤浩戈甩甩大镰刀:“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来几个厉害的鬼多扫兴。” 阴风卯足劲刮了一圈又一圈,大概是想凭借阴森氛围吓死这俩闯入者。 秦悠在关起来的门上贴了两张驱鬼符咒。 符咒被阴风刮得猎猎作响,最后竟被掀掉在屋里乱飞。 秦悠想把符纸抓回来,手背却被急速刮过的符咒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 阴风似是受到了启发,桌上能飞起来的小件都升空了。 尤浩戈抡起镰刀抵挡。 秦悠一菜刀剁到纹丝不动的门把手上。 门缓缓开了条缝。 秦悠正要拉门出去。 房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 听动静,是能把人夹两半的力度。 秦悠握紧菜刀,思考着把整扇门当柴劈的可能性。 尤浩戈赶在她下刀前,一长腿把木板门踹出个大窟窿。 然后他一条腿就卡在了门板里。 尤浩戈单腿撑地还要挥舞那么大的镰刀格挡飞射物,属实难以维持平衡,重心往门板一压,门上的裂缝更大了。 尤浩戈一大圈镰刀没等抡完,他人就倒栽了出去。 连门板一起倒地。 秦悠赶忙冲出去,拖着尤浩戈和门板退到二楼客厅。 阴风仍旧在阁楼里叫嚣,没有出来的意思。 秦悠长舒口气,一菜刀把那没救了的门板劈开。 这下好了,她能烧上死贵的“木柴”了。 尤浩戈搓搓卡秃噜皮的腿,跳起来又要进阁楼。 秦悠把他拽回来:“对手在暗我们在明,太被动了。” 尤浩戈:“这回它关不了门了,被动的可就不是咱们了。” 秦悠眼见尤老师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去,一通划拉,把飞着那些小物件全击打出来。 包括那两张符咒。 一旦离开阁楼,所有物品顷刻落地。 秦悠推着门板把它们全扫到远离阁楼的角落。 尤浩戈猴子似的跳出来,留在门内的镰刀一勾一扯,玻璃茶几被拖了出来。 再看阁楼,空得就只剩下一扇半人高的小窗户了。 窗户这东西,碎了是最要命的暗器。 而且这是酒店顶楼,从这摔出去分分钟变相片。 秦悠把床单扯下来,打算糊到玻璃上头,这样就算真碎了也没有杀伤力。 尤浩戈不让秦悠进去,他把镰刀别在后腰上,两手兜着床单再次进入阁楼。 阴风呼啸,阴冷之气逼得尤浩戈几乎睁不开眼。 见来人直奔窗户,阴风似是意识到什么,厚实的窗玻璃碎成了千片万片。 尤浩戈逆风抖床单,将射向他的玻璃碴全部兜住,随即高深莫测一笑:“就等你这招呢,我……” 他的帅还没有正式开始耍,阴风在他身后凝结成一条手臂,直把他从窗口推了出去。 秦悠的心都不会跳了。 她抄起菜刀就要往里冲。 阴风却是在门口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门,死活不让秦悠进。 秦悠的菜刀砍在阴风上。 “门”破开一点,随即又修补好。 秦悠目眦欲裂,把所有符纸都掏出来准备一起点了强攻进去。 却见窗外飘上来个人。 尤浩戈四肢朝下,后腰上的大镰刀御剑而起。 从秦悠的角度看去,特像个成精的大马蜂。 看秦悠要上演玉石俱焚,尤浩戈连连摆手:“别那么浪费,咱就这点家底了。” 秦悠这颗心呐,也跟个大马蜂似的忽忽悠悠落回了原处。 尤浩戈扒着窗框往里爬。 阴气又在窗户上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门”。 尤浩戈爬不进来,大镰刀急眼了,抡着就要来劈。 于是尤浩戈又做了一次自由落体。 秦悠也快去心脏科挂急诊了。 尤浩戈二次御剑从下面开窗户的走廊里跳进来,气势汹汹杀到顶楼。 遇见收拾房间的工作人员还很礼貌地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他又跟这位员工点头。 半小时后,那员工捂着心口走了。 阁楼里的东西似乎对尤浩戈会飞这事很不可思议,再三确认没法把这人摔死以后,它放弃了重复的无用功。 尤浩戈挑衅似的又一次进入阁楼。 阴风冲着他连一阵狂吹。 尤浩戈的眼镜光荣地离他而去。 ~ 这一番斗智斗勇下来,尤浩戈晚饭恨不能连饭桌都吃下去。 秦悠一面吃饭一面把今日的遭遇发在玄易教师群里,希望有人能解释一下闹腾的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大伙众说纷纭,风水系甚至认为是酒店顶楼风水有问题导致了阴气大量淤积,藏污纳垢。 秦悠清楚这种说法不靠谱,酒店建成多年,阁楼出问题也就这阵子而已。 驱鬼系的几位老师也不认同风水系的说法,举各种实例验证风水再好也可能有阴气聚集。 话题就此跑偏。 直至许久没吭声的苏尘发言才把众人的焦点掰回到秦悠的提问上。 苏尘回:我听家里提过,小秦姐姐遇到的应该是鬼煞。 群里静了一瞬,讨论愈发热烈起来。 秦悠在一片眼花缭乱的刷屏中捕捉到了一点有效信息。 鬼煞并不是真的鬼,而是阴煞气大量聚集后形成的无脑攻击力量。 阴阳乃天地原生,煞气却是活物独有的。 有些人煞气重,鬼神皆避而远之。 煞,同杀,可不是好惹的。 看小孩一眼能把小孩吓哭。 有些人的煞气浑然天成,有些是后天熏陶。 延续到死鬼身上,煞气被发挥到极致,再与阴气相结合便是鬼魅最可怕的杀器。 很多乱葬岗都有鬼煞,即使没有鬼怪出来闹腾也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体质弱点还会大病一场。 个别命丧犄角旮旯里的人并非是被妖魔鬼怪所害,纯纯是被鬼煞给冲撞死的。 秦悠:鬼煞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阁楼? 苏尘:也许是阁楼有什么东西吸引阴煞,类似于风水上的招引。 此话一出,风水系老师们来劲了,各种晒图让秦悠看酒店建筑有没有类似特点。 秦悠使劲往上划才看见苏尘的下一句:也可能是有很厉害的鬼在那里长时间逗留过,遗留的阴煞气成了鬼煞。 秦悠把那段啃手监控发给苏尘。 尤老师曾说过,鬼魅很少去啃人骨,因为牙口不行。 可监控里那位就只是在啃,又没有嚼碎骨头吞下去。 苏尘:它在吃鬼!! 秦悠在那两个大大的感叹号里读到了苏尘的震惊。 看苏尘的意思,被啃那骨头并不是真实的人骨,而是被吃剩的鬼。 苏尘:你们别轻举妄动,我把手头的事处理一下,今晚就去找你们。 秦悠把询问结果告知尤浩戈。 尤浩戈的眉头皱了皱:“能吃鬼的鬼都不是善茬,我们听人劝吃饱饭,先撤。” 俩人刚从酒店撤出来就瞧见了灵车。 雨刮器上面夹了好几张奖状。 灵车神气活现地在他俩身边兜圈。 秦悠拿过奖状挨个看,有见义勇为抓小偷的,有送产妇去医院的,还把没人敢扶的摔倒老头给送去了医院。 秦悠瞅瞅灵车:“你又没长手,你怎么扶的摔倒老头?” 灵车用喇叭说:我去借了个能伸手的死人。 秦悠:“……” 她很好奇那老爷子的心脏状况。 灵车很骄傲:我要把奖状挂满全身。 尤浩戈:“你这么高调,以后坏人看见你都绕着走。” 灵车想了想:那就贴冷库里吧,给我的顾客们看看送它们最后一程的我是多么优秀。 秦悠虽不情愿却还是登上后车厢,把这几张奖状连通昨晚手写那份都给它贴里头。 她正忙着,灵车突然来了个甩尾。 冷库里连个能抓能扶的凸起都没有,秦悠一个趔趄从车里飞了出来。 躲车头的尤浩戈很恰好地成了她的落地肉垫。 秦悠抬头,只见街上好几辆车在追逐。 灵车的半路加入使得局面愈发刺激起来,人的驾驶技术再好也得有个反应的过程,灵车就没有这个延迟,一路狂飙直接拦到最前面那辆车前面。 前车刹车不及,一头撞在灵车上。 灵车的喇叭爆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 围观路人都以为这车被撞坏了在乱响。 秦悠:“它也不怕撞坏了。” 尤浩戈十指直抽抽:“它坏了能修,我坏了可就没救了。” 秦悠赶紧爬起来,把快压扁的尤老师扶起来。 尤浩戈靠着旁边的车缓了半天:“得亏你瘦。” 秦悠一脸冷漠:“你要相信胖子也不至于被甩出来。” 街上围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秦悠和尤浩戈挤进去才知道是警方便衣在追逃犯。 灵车这神来一笔的一撞,直接把逃犯送进了医院。 秦悠看看那位满脸是血被抬上担架的逃犯:“多大罪过啊?” 跟上救护车的警员:“判个三年五年就能出来。” 秦悠咂咂嘴,这不是亏了么,挨这一下顶上挨枪子了。 ~ 苏尘风风火火赶来时,秦悠正在给灵车贴新收到的奖状。 灵车得意坏了,不停响着喇叭,还放了首它爱听的车载音乐。 尤浩戈敲敲车头:“你知道你把小秦同学给甩飞了么?” 第218章 苏尘没急着上楼,她先围着酒店转了一圈,确认不是风水有问题才御剑而上。 秦悠和尤浩戈乘电梯上来时,苏尘已经突破了鬼煞的防守从窗户进入了阁楼。 苏尘长剑不停武动,脚下踏出驱邪避煞的罡风步伐,阁楼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阴气顿时减弱了不少。 尤浩戈扛着镰刀进来晃,大有“嘚瑟啊你怎么不嘚瑟了”的得意。 然后他就在背靠窗户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自己掉了出去。 秦悠奔到窗边的同时,苏尘的宝剑穿窗而出,把尤老师钉在了楼下的窗框上。 苏尘:“尤老师你挂一会哈,我待会就去救你。” 尤浩戈抓着他的大镰刀:“不用一会,你把剑拿走就行。” 苏尘犹疑着召回宝剑。 尤浩戈一路自由落体出溜没影了。 今天来上班那位工作人员又瞧见了昨天鬼打墙似的一幕,当即点上一把香插到门口。 尤浩戈也没客气,连香炉一块带走。 楼上。 苏尘很认真地检查完全屋,没有任何招邪引鬼的器物和布置,像这种顶级套房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所以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苏尘:“有人在这里饲鬼。” 秦悠:“养鬼?” 苏尘:“跟养鬼有点区别,养鬼是用阳间事物作供奉,饲鬼是用阴物作滋养。” 养鬼和饲鬼的终极目的都是驱使鬼魅替自己办事,养鬼的鬼大多不凶,跟供养它的人更像是雇员与雇主。 饲鬼的鬼则必是凶鬼恶鬼,通过用阴物的饲养来唤起鬼魅的凶性和杀性,是索人性命的利器。 苏尘说如果是自然环境中的鬼吃鬼,不可能选在人气这么旺盛的酒店里。 以鬼为食,自身也是个鬼,当然要找鬼魅大量扎堆的地儿。 再不济去医院蹲守也行。 住在酒店里,也就吃人方便点。 秦悠立刻向酒店询问,确认每个入住的客人都有可查的离开记录才放下心来。 苏尘说:“这里的鬼煞一部分是得饲的鬼散发出来的,另一部分是被吃掉那些鬼的。” 谁会甘心被吃,还是生啃的那种。 鬼魅被吞噬的整个过程都会迸发出无尽的怨念与阴煞气。 秦悠:“被吃掉的鬼是魂飞魄散了吗?” 尤浩戈:“算是,也不是。鬼吃鬼是想从同类身上汲取能量,被吃的鬼能量被吸走,自己化为残魂飘荡在天地间,跟魂飞魄散的残魂一样。但吸收和消化向来是组队出场的,鬼靠吃同类吸收的能量早晚会代谢出去,被吃鬼的残魂没飞远的话就可以慢慢修复。” 就好像极少有人会吃人一样,鬼轻易也不会吃同类,除了作为“人”的基础认知,这里面的风险也实在太高——厉害的鬼吃普通鬼没有进补的功效,吃大鬼就得掂量一下到底是谁吃谁。 正经修行的鬼不会冒这个险,满心邪念的鬼更钟爱把人变成鬼。 毕竟当大家都是鬼了,谁揍谁可就不好说了。 苏尘:“饲鬼的人不一定是光明正大住进来的,他可能是看准了住豪华套房的客人鲜少会上阁楼,才在阁楼里饲鬼。等这里的鬼煞积累太多就换个地方,这里的阴煞气慢慢散去,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惊扰到住客,被监控拍到了鬼影,他不得不转移阵地。 三人走到窗前,望着下面一栋又一栋楼,全都沉默了。 鬼知道那人和那鬼躲到哪去了。 苏尘的出差任务很繁琐,又要找鬼又要招鬼完事还得负责送走,虽然没什么难度但也不是轻易能忙完的。 见这边没人也没鬼,苏尘要连夜赶回去,离开前再三嘱咐秦悠和尤浩戈换个房间住。 这间客房最好空置一阵,万一那人和那鬼只是暂时避出去、还要回来继续住呢。 苏尘急吼吼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一合计,去街边小旅店开了两间房,灵车停在路边,他俩拉开窗帘就能知道它干嘛呢。 接下来的几天,秦悠和尤浩戈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这趟出差任务算是失败了,换谁来都是这个结果。 尤浩戈很想得开,任务上交回去,出差补贴一样没退。 秦悠没想到会在这里停留一周之久,根本没带可售卖的小饰品。 符咒倒是有挺多,可后面还要找那个皮球小鬼,饲鬼那位也说不准会不会现身,她不敢卖。 尤浩戈提议:“咱俩回那山村看看去?” 秦悠不想大冷天摔泥坑,果断拒绝。 尤浩戈晃晃镰刀:“咱俩飞进去。” 飞确实是飞了,就是飞得不怎么利索。 崇山峻岭之间,御剑也有很多局限。 有时候明知道翻过那座山头就是进山的路,可从山头上飞过去就是找不到那条路在哪,还是得返回山这头钻洞。 秦悠毫无意外又摔进了沟里。 幸而不幸,泥干了。 秦悠躺沟里半天都没能起得来。 摔到路另一边沟里的尤浩戈像个新出土的僵尸,依靠过人臂力爬了出来,再翻到这边沟里救秦悠。 秦悠正努力爬呢,被沿斜坡滑下来的尤老师又给砸回沟底。 秦悠坚定地认为尤老师是在打击报复她。 俩人在沟底歇够了,相互搀扶着回到又窄又不平整的土路上。 山中草叶没那么茂盛以后,蛇虫鼠蚁少了大半,比暑假来那趟还是要轻松不少。 村长见他俩来还以为是玄易派来复查坟地和吃人骨那东西的,热情地接进家里招待。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是爱占普通人便宜的厚脸皮,来都来了当然要去山中巡视一圈。 进入旧坟地的山洞被玄易又填了回去,洞口成了个土丘,不塌就不算有问题。 新坟地在家家户户的几番祭祀中生出几分祖坟特有的庄严和肃静,坟地前面常年香火不断,各家祖宗都可以来尝尝。 那条地下河比夏天又沁凉了几分。 俩人张着渔网在河里捞了半天只捞到几条透明的普通小鱼,没再发现怨念人鱼和奇奇怪怪的物种。 秦悠把小鱼放生回去,再在坟地前面插一把香。 老祖宗们很讲究地用香烟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二人按指示进山一瞧,居然是一棵被雷劈过的野桃树。 秦悠飞扑上去一把抱住,小脸蹭黢黑。 尤浩戈围着树绕了几圈:“我建议你先撒手。” 秦悠还在用嫩脸蹭老树皮:“为什么?” 尤浩戈:“因为它还要被雷劈一回。” 他这话才落地,万里晴空忽来一片乌云,卷着银链电光。 秦悠立马撒手并跑出老远。 一道厉闪从天而降,将那还有几分生机的野桃树彻底劈死。 秦悠直咧嘴:“这树犯了天条还是怎么地,非得劈死不可么。” 尤浩戈:“它这是渡劫成功了。” 秦悠看向那一大根焦炭:“这叫成功了?” 尤浩戈笑着解释:“树跟其他精怪不同,本就自带引雷属性,很多树精都是先被雷劈过才开了灵智。雷火是它们的死穴,也是给予它们新生的动力。待会儿咱们把树砍了,树根便会长出新芽,这是它渡劫换来的长生。” 秦悠:“要是把它树根挖走呢?” 尤浩戈:“只要土里留下一条根须就能新长,一根都没留下的话,被你挖走的树根就会逃跑。野桃树也是桃树,最擅长逃了。” 秦悠给尤老师这一波谐音字打零分。 按照尤浩戈的指点,秦悠成功收获跟她等身高的树干一根。 断口处的年轮密密麻麻,细看又会发现一条都没有。 长生与新生之间的界限有时就是这么难以划分。 一丛绿苗从断口处长出来,迎着秋风迅速长高。 尤浩戈双手交握,很虔诚地许愿:“请保佑我们遇到危险也能逃得和你一样快。” 小树苗摇晃两下,就像在答应一样。 秦悠学着尤老师的姿势,试探道:“能保佑我发财吗?” 小树苗压弯了腰。 秦悠:“算我没说。” 小树苗唰地又挺了起来。 秦悠:“……” 收获这么大的雷击桃木,秦悠激动之余又犯了难。 空手进山都没了半条命,带这么大一根木材要怎么出去? 尤浩戈抽出大镰刀:“我们御剑吧。” 秦悠把木头往他怀里一塞:“我们就此别过,城里再见。” 被抛弃的尤老师追着秦悠跑:“小秦同学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的。” 秦悠猫腰钻进山洞,爬得比俩人时候麻利多了。 尤浩戈幽幽叹气,轻抚着桃木:“要不你自己飞?” 他在树下轻轻一拍,沉甸甸的树干轻飘飘起飞。 尤浩戈跳上大镰刀,随着桃木而去。 钻出山洞的秦悠舒展筋骨,正瞧见桃木和尤老师从上空飞过去。 桃木飞得很轻盈。 尤老师又坠落了,就摔秦悠跟前。 秦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砸死我来着?” 第219章 二人出山后的时间刚刚好可以去住度假村。 有一位客人没有按时退房,所以秦悠和尤浩戈只能住一间。 俩人扛着焦黑的木头桩子嘿咻嘿咻进屋,给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间客房比秦悠暑假时住那间要大得多,有个很宽敞的半开放式阳台。 他俩把雷击桃木放进去还能多摆一张摇椅晒太阳。 时间尚早,小鬼指定不敢露面。 秦悠迫不及待掏出工具开始收拾木料。 尤浩戈负责在朋友圈打广告:新鲜雷劈桃木系列即将上线,价格公道,有意者私聊。 玄易的师生们还没看到这条消息呢,尤老师的聊天软件就被娱乐圈的大小明星们攻占了。 秦悠对桃木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桃木剑,她把一整块树芯留起来,打算回去后好好研究下桃木剑怎么打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余下木料一大堆,符牌手串这老几样用边角碎料就能做,大块一点的全部做攻击性的法器。 秦悠最熟练的就是结合了驱鬼手杖的折叠木棍,这根桃木能做两个;驱鬼手杖也有很多人想定做,可以分出两根。 秦悠一边计划一边给切割好的木料贴条。 尤浩戈指着一截树桩问:“那个干嘛用的?” 秦悠擦干净外圈的焦炭推给尤老师:“给你留着当凳子坐。” 尤浩戈笑眯了眼:“还有我的呀。” 秦悠又把木桩拖回来:“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给你留了。” 尤浩戈赶忙抢回来,牢牢坐在屁股底下。 尤浩戈逐条信息念给秦悠听,娱乐圈的需求主要集中在驱邪避煞的随身物品上,而慢了一步来预定木料的玄易老师们则想要法器,或是干脆买整块的木头。 秦悠让他把没定好干嘛用的几块木料拍照发到群里,请他们自选。 尤浩戈不负她望,只卖木头的价格比秦悠卖小件成品赚得都多。 不知不觉天黑下来,两人去自助式餐厅吃饭,这才发现度假村的人气是真的高。 厨师的炒勺都要抡上天了也供不上饭店的食客们吃。 秦悠和尤浩戈端着盘在站在空空的选餐区,眼巴巴等厨师给没吃上饭的顾客们开小灶。 人来人往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 秦悠看那秋千小孩坐完了大人坐,月上枝头也没空出来,心中有点没谱:“这么多人,那小孩还会在这吗?” 尤浩戈:“不好说,咱也不知道它是一直在度假村里晃悠,还是玄易的包场让它觉得这里清静才临时来落个脚。” 秦悠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度假村里没人见过那个小孩。 当了两宿的夜游神,秦悠的眼圈肉眼可见青黑起来。 去餐厅吃早饭把邻桌小宝宝吓得直哭。 秦悠立马端着餐盘坐到远一点的桌子。 抱孩子的家长歉意地冲秦悠点头表示感谢。 秦悠听到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宝贝提到了“绿眼睛小哥哥”。 打餐归来的尤浩戈借着给小宝贝批命为由头跟这家人聊起来。 小宝贝说话不利索,他只记得遇到过一个很可怕的绿眼睛小哥哥,其他的一概说不清楚。 秦悠把他们这几天的行程全部记录下来,打算挨个区域去找。 尤浩戈笑着捏捏宝贝的脸,送给他一颗秦悠刚刻好的桃木珠子。 精细的雕工穿在编制精美的手绳上,好看得像个艺术品。 立刻有其他客人围拢上来,出价一个比一个高。 尤浩戈顺势把秦悠这几天的劳动成果全部清货,大赚一笔。 秦悠冲他竖起大拇指,然后一脸拍在饭盆里,睡着了。 ~ 秦悠睡醒时天又快黑了,这意味着他们又要出发了。 那家人走的是度假村规划路线,绕后山游览一周,山里所有景点都有歇息的石桌,每个景点都有通往度假村的下山路,玩累的游客不用折返便可以回程。 秦悠和尤浩戈不仅要走建好的山路,边边角角的草丛也要翻一遍。 秦悠把问路符粘在长长的树杈上面,举着树杈这伸那探,跟钓鱼似的。 尤浩戈觉得好玩,在自己大镰刀上也挂了一张问路符。 一刀划出去,符挂树上了。 尤老师一生好强跟树拔河,被生在斜坡边上的老树给拽进了沟里。 秦悠找完一圈一回头发现尤老师不见了,打电话能听见对方手机铃声在茂密的草丛里传出来,就是看不见人在哪。 好半天,电话才接通。 尤浩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小秦同学快来救我。” 秦悠的心一紧:“伤着哪了?” 尤浩戈:“我没伤着,我把人家踩伤了。” 这个“人家”,秦悠以为是他们找那小孩鬼,万没想到会是一具成年人的骷髅。 尤浩戈的脚别进人家的肋条缝里,很完整的一具骨架被弄得乱七八糟。 警方连夜赶到,一番调查后得出个令人想不通的线索:该白骨很可能属于那位没有按时退房导致秦悠和尤浩戈只能住一间的游客。 度假村方面说这位游客在退房前一天说临时有事要多留几天,并且预交了一周的房费。 度假村毕竟是娱乐性质为主,住宿只是附带服务,顾客要多玩几天度假村也不会因为有人预定客房而把前面的客人赶出去。 至于客人这几天在干嘛,度假村一无所知。 办案警员直皱眉,该人预交房费有监控画面为证,这才几天,怎么就化成一堆白骨了呢。 深埋几天的受害者都不一定能烂得那么干净。 他们看看尤浩戈。 尤浩戈头一次发现玄易老师的身份给他带来的是更大的嫌疑。 他一个文科类老师,真不懂怎么迅速死尸化骨。 再说就一间客房的冲突,犯得着杀人么。 就在两边人都很犯难之际,灵车闪亮登场。 办案警员看见灵车先打招呼:“又来见义勇为了?” 秦悠&尤浩戈:“……” 灵车老熟人似的围着警员转半圈,又围着秦悠和尤浩戈转半圈,喇叭一个劲狂按:都是自己人,可靠得很。 警员狐疑地打量秦悠和尤浩戈。 俩人臊眉耷眼,特有“认罪态度良好”那范儿。 最终是玄易出具的担保函替他俩解了围。 警方见灵车跟这俩疑似嫌疑人真是一伙的,看他俩的眼神都友善了不少。 秦悠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要靠灵车来作她的人格担保。 尤浩戈却是已经跟办案警员混熟,开始聊起了案情。 尤浩戈拿起一节骨头给对方看。 对方还没看出端倪,法医恍然大悟:“骨头上有啃噬的痕迹。” 警员一惊:“山里有猛兽啊?” 法医:“不是猛兽的齿痕,是……” 法医皱眉,用手比量着很细小的距离。 尤浩戈:“蚂蚁。” 法医一拍巴掌:“有可能。” 具体是什么要回去做详细检查,法医带着白骨先走了。 警员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会有吃人的蚂蚁或昆虫吗?” 尤浩戈伸出食指左右摇晃:“人类对昆虫有个很致命的认知误区,很多生活中常见的虫子疯起来其实都有攻击性。” 警员:“吃人?” 尤浩戈:“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蚂蚁急了吃个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警员打个寒颤,看尤浩戈的眼神又变得审视起来。 秦悠在玄易图书馆里看到过类似记录,有人被常见昆虫活活咬死,不是常见昆虫发生变异或成精要害人,而是死者对野外的昆虫群体展开惨无人道的虐杀,赶尽杀绝的那种。 昆虫,拥有着世间最庞大的生命数量,逼急了反杀个把人跟玩似的。 蚂蚁本就拥有能吃肉的口器,只要数量够多,吃掉一个人并不是不可能。 都不需要食人蚁那种恐怖物种出场,普通蚂蚁就办得到。 警员忧心忡忡:“这里游客这么多,山里有吃人的蚂蚁太危险了。” 尤浩戈不甚在意摆摆手:“度假村这么大客流量,你猜为什么就他被啃成一副白骨?” 警员若有所思。 尤浩戈:“山川本就是兽虫最后的栖息地,不到万不得已,别惹它们。” 警方撤走时天已大亮。 又是一夜白忙的秦悠虚脱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尤浩戈戳戳她:“饭都不吃了?” 秦悠两眼一闭,以实际行动回答他这个问题。 ~ 度假村很想掩盖有游客遇难的情况,可昨晚警方来过的消息不胫而走,游客们或嫌晦气或担心仍有危险,纷纷提前结束行程退房离开。 秦悠睡醒时,曾经吃饭得排队的自助餐厅里门可罗雀。 大厨蹲在后头打游戏,连择菜的小工都歇了。 秦悠:“人少了找小鬼就容易多了。” 尤浩戈:“是呗,这么看的话咱俩的作案嫌疑又提升了。” 第220章 平时大半夜也有不少人走动的度假村如今又成了白天都见不到个人影的状态。 秦悠:“这里不会像玄易买下来的度假山庄那样就此倒闭吧?” 尤浩戈:“不会,这又不是灵异事件。” 秦悠:“可是蚂蚁吃人听起来比灵异事件更可怕啊。” 尤浩戈:“哪里没有蚂蚁?这种案件不会大肆宣扬,会造成恐慌的。到时大概会说是普通凶案,骨骸上的啃咬痕迹不过是人死之后比昆虫咬出来的。” 秦悠终于坐上了秋千。 秋千慢慢摇晃。 两人屏息凝神举目四望。 一连几晚都是如此,秦悠困得靠在秋千扶手上昏昏欲睡。 尤浩戈推推她:“来了。” 秦悠猛地惊醒,只见一个破旧的皮球从草木茂盛的小路滚出来,正停在秋千前面不远处。 一个小孩追着皮球跑过来,正对秦悠蹲下捡球。 秦悠瞪大双眼,这一幕何其熟悉! 那小孩抱住皮球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绿油油的。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就是它! 那小孩看清坐在秋千上的是她,抱起皮球撒腿就跑。 秦悠:“……” 小孩鬼两条小短腿,跑起来贼快。 秦悠愣是没追上。 尤浩戈仗着腿长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悠怕尤老师一个人有危险,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挪。 小鬼逃出度假村径直上山。 秦悠远远瞄着那个小小的人影,突发奇想叫了声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小孩的名字。 小鬼无动于衷,甚至跑得更快了。 尤浩戈的喊声远远传来:“他降生那一瞬就离体了,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现世叫什么。” 秦悠拍拍脑门,掏出了渔网。 既然不能和平劝归,那就强行兜走。 小鬼边跑边回头,那个紧追它不放的男人不见了。 小鬼长舒口气,抱着皮球想找棵树靠着坐会儿。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它和它的球都给兜住了。 小鬼惊恐抬头。 御剑飘在天上的尤浩戈冲它呲牙乐。 小鬼扁扁嘴,无声地恸哭起来。 ~ 小鬼被秦悠装进新修好的魂瓶里,这趟一点都不愉快的“度假”终于可以结束了。 灵车恋恋不舍去警局告别,然后转到殡仪馆——它给自己找了个运尸去外地的活儿。 秦悠:“你收费了吗?” 灵车很骄傲地表示:我怎么能收人家的钱呢。 秦悠:“哦,那你最好先学会没油也能行驶。” 灵车:“qaq” 新的送尸地点离家不远,秦悠和尤浩戈顺路过去,把尸体交给家属。 家属塞了个大红包。 秦悠当着灵车的面数出几张塞自己钱包里,这是她垫付的油钱。 余下的她作势要还给家属。 灵车赶忙拦着,扭扭捏捏表示还是给它留点私房钱吧。 秦悠把红包塞到收纳盒里。 灵车乐得直撒花。 这一趟令它的兴趣点从见义勇为转变成了赚钱。 干什么最赚钱呢? 除了运尸,就是搬家了。 灵车认为自己的后车厢很适合搬家。 可没人认为灵车能搬家。 一连两天,灵车都没能接到一个订单,沮丧得不行。 痛定思痛,它觉得自己可以去运送冻货。 卖冻货的人快吓死了,连连摆手把它撵走,生怕来买货的人看见灵车以为他们偷偷卖人肉。 秦悠看它又琢磨起新的赚钱点子,实在忍不住想劝劝它:“你多运几趟尸不好么。” 灵车很郁闷,死人的数量不是无上限的。 秦悠:“要不你扩大下接收范围?” 本地周边也有很多偏僻山村,嫌运尸过来不方便就在老家土葬。 灵车琢磨着跑一跑说不定真能拉到声音,立马欢快地上路了。 于是第二天殡仪馆要派车去接尸却发现灵车旷工了。 看看灵车的定位,干到几百公里以外去了。 殡仪馆没办法,只好求助秦悠:“小秦老板您那棺材多,要不帮我们跑跑?” 这天本该灵车赚的小钱钱全进了秦悠的钱包。 半夜回来啥都没拉到的灵车又自闭了。 ~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懂怎么把小鬼还回小孩体内。 小宝说小鬼现在是鬼,硬塞回去相当于鬼附身,时间长了还是会出问题。 而他就只会硬塞这一种暴力手法。 没办法,秦悠只得找上穷极无聊的白校长。 白校长兴冲冲就来了。 小鬼要重新超度,化去它周身的鬼气,让它有即将再世为人的认知。 人的幼年时期本就没什么记忆,它也不会觉得自己一觉醒来六岁多有什么问题。 这是个很繁琐细致的活。 向来暴躁的白校长一改平时的做派,每一步都做到极致,看得秦悠敬佩不已。 在目睹那小孩一步步恢复生机会健康之后,秦悠送给白校长一块桃木作为酬劳。 白校长拒绝了:“这本就是玄门中人分内的事,你找玄易任何一个人来都会这么做,呃,姓尤的除外。” 秦悠还是把桃木给了白校长。 白校长受之有愧,决定下回尤浩戈出差时多给他批点符咒。 ~ 沈青杨所在剧组正式宣布重拍,连导演都换人了。 新导演按部就班分配拍摄任务,沈青杨的戏份中规中矩,拍戏之余依旧有空闲去玄易上课。 而这位大明星只当了几天乖学生就翘了课,跟尤老师组团摸鱼。 秦悠听电话那边的人说在摸鱼还以为是单纯的翘班翘课,没想到人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尤浩戈接了个私活儿,去隔壁市郊的野塘里清淤。 据说这鱼塘以前是正经养殖的,主家放了鱼苗后就出外打工,过了一年回来才知道有两个高中生来鱼塘游泳意外溺死了。 鱼塘里养成的鱼卖不出去,也没人敢清塘重新放鱼苗。 这鱼塘就彻底荒了。 时隔多年,人们对这些过往早已忘怀,鱼塘主人的租期也要满了,他得把鱼塘清理干净再交回去。 鱼塘主人也怕清理过程中出状况影响到后续交鱼塘,所以他辗转找上了私活很多的唐老师。 唐老师抓鬼都抓不过来,便问尤老师有没有兴趣接手。 尤浩戈顺手拐走了翘课后无所事事的沈青杨。 秦悠坐灵车赶到时,尤浩戈和沈青杨变成了两个泥人儿。 打远一瞅,跟泥鳅成精似的。 尤浩戈看见秦悠热情地招手,往前紧走两步,整个人便拍在了抽干水后及胸深的淤泥里。 秦悠都替他窒息。 尤浩戈没叫秦悠来就是考虑到她的小身板进到里面就只剩个脑袋,寸步难行不说,跌进泥里分分钟消失,他去哪捞人都不知道。 秦悠很识趣地没进野塘。 跟她同来的几小只却撒开了花,一个个飞扑着下去,瞬间黑成了一坨。 秦悠捏住也想往下扎的蝉:“你下去能干嘛?” 蝉不服不忿地瞅瞅正在淤泥里踩蛛丝滑行的小小砂糖橘:它能下去我为什么不能! 秦悠一撒手。 蝉就被淤泥淹没了。 清淤是个体力活儿,秦悠瞅瞅这池塘的大小,问尤老师:“对方给你多少时间啊?” 尤浩戈:“明年春天开塘之前。” 秦悠:“……” 这工程,快赶上当初深山清野坟了。 尤浩戈很乐观:“周末叫点学生过来,一天就能完事。” 秦悠:“那你俩现在干嘛呢?” 尤浩戈:“摸鱼啊。” 秦悠:“……” 荒了这么多年的鱼塘,水产可是很丰富的。 沈青杨拎着个大塑料桶,里面装了好几条大鱼。 鱼堆在地上活不了多久,这么多鱼怪浪费的。 秦悠摇来灵车,在它后车厢里用木板和塑料布搭了个蓄水池,去附近其他鱼塘舀点水倒进去就算成了。 灵车不停闪烁车灯,兴奋得像是要自己下去抓鱼。 秦悠索性在车上再系根绳子,让沈青杨和尤老师把桶系在上面,灵车把桶拖上来,她能省不少力气。 鱼塘四周有一圈石板格挡,这样下水捞鱼的人上岸能方便些。 尤浩戈在前面搬石板。 沈青杨手疾眼快捕捉急着要跑的黄鳝。 鳝鱼这东西跑得快了就只剩一道残影,沈青杨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它们有没有纹身。 这不,他把人家抓起来才发现对方有一条分叉的舌头,想扔已经来不及了。 要命的紧要关头,尤浩戈把一根草棍捅到那蛇嗓子眼里。 蛇哪还顾得上咬人,干呕着落地要跑。 尤浩戈掐着它尾巴尖给它拎起来:“这要养鱼了,你换个地方吧。” 那蛇乌溜溜的眼睛闪烁凶光。 蛇精滑过来,冲那蛇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蛇立马认怂,灰溜溜搬家走了。 就剩一块石板没翻。 尤浩戈看向沈青杨。 沈青杨拍拍胸口:“要不我搬你抓?” 俩人交换位置,沈青杨费了半天劲也没搬动,他这才意识到搬石板是个这么难的力气活。 尤浩戈重回输出主位,用力搬开石板。 沈青杨习惯性探出手,眼睛还在寻找哪有鳝鱼。 然后他的手就摸到了滑腻腻的一条。 跟鳝鱼完全是两种手感。 他试着往外拽。 那东西深深嵌在泥里,就是不出来。 尤浩戈拍拍他:“别拽了。” 沈青杨的拧巴劲上来了:“不,我非得拽出来看看是什么不可。” 第221章 沈青杨抹抹自个儿身上的大泥,整个人都不太好:“你不是说尸体当年捞出去了吗?” 尤浩戈:“鱼塘老板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还去附近打听过,确实捞起来了。” 沈青杨:“那这个是谁啊?” 尤浩戈:“是谁都不可能是正经淹死的,谁家好人能死在石板后头。” 沈青杨瞅瞅自己手上搬石板硌出来的红痕,这么半天都没消,如果池塘灌满水,得什么人才搬得动? 秦悠:“鱼塘没荒的时候淤泥不会这么厚。” 没有淤泥就只有水,石板还是比较容易搬开的。 警方取证之后,带着尸体走了。 学生一人领到个尤老师发的红包以后乐颠颠回学校洗澡洗衣服去了。 秦悠三人面面相觑。 沈青杨被干透的泥巴弄得浑身痒痒:“咱还继续么?” 学生把靠近尸体那一侧的鱼塘清理干净了,可另一边还被淤泥堵着呢。 尤浩戈望一眼天色:“咱也回吧,我怕咱仨大半夜把地狱之门给挖出来。” 原是打算拿去卖的鱼们因为那具尸首而全成了秦悠的口粮。 虽然鱼们根本碰触不到石板后的尸身,但也总得考虑普通人吃鱼的心情。 而那些能碰到尸体的鳝鱼被沈青杨全放进了河里,一口没敢吃。 仨人合力将鱼倒腾到地上,或养起来慢慢吃或晒成咸鱼干过冬食用。 灵车以为自己找了份卖鱼的兼职,正高兴呢,忽闻噩耗整辆车都蔫了。 沈青杨怪不忍心的:“我们剧组明天要拍运尸体的戏份,要不你去客串一下?” 灵车的黑花立马支棱起来了。 ~ 沈青杨今天要拍的是一场普通白领觉醒了异能要迎战狂暴僵尸的戏份。 正好来附近街区收垃圾的秦悠围观了拍摄过程。 一具假人尸体躺在灵车里,运输途中突然暴起化身狂暴僵尸。 小白领在街边买咖啡,目睹僵尸呲着大牙向自己扑来,惊恐之余异能觉醒。 秦悠以为沈青杨就是那个白领。 万没想到他演的是那狂暴僵尸。 假人又不会动,总得有人客串一下特效妆容的狂暴僵尸。 沈青杨可能是最近积累了太多对僵尸的怨念,物极必反,他自己要当一把逮谁咬谁的僵尸。 开拍时假人一晃而过换上带妆真人。 烂得没剩多少的鼻子,凸出来的大眼珠子,满嘴利齿,又黑又尖的指甲。 秦悠都想掏棺材钉给他一下了。 小宝坐在专属座椅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得意地向秦悠炫耀:“我跟造型师建议改成这样的,逼真吧。” 秦悠:“……” 小宝:“小白领痛殴僵尸的动作也是我设计的,可帅了。你们前阵子没少吃那僵尸的亏,这下就当替你们出气了。” 他的话音未落,狂暴僵尸踩到连接鼓风机的电线,摔了个四仰八叉。 一只眼珠子托框而出,一路骨碌到秦悠脚底下。 秦悠捡起来捏了捏,黏糊糊还挺有弹性。 小宝抢回来,一个投掷精准地将眼珠子丢回到沈青杨缺了只眼睛的头套上。 就是没控制好眼珠子的朝向,眼白朝外,这下比刚亮相那会儿更惊悚了。 小宝:“这是我贡献的玩具,不错吧。” 秦悠:“……你平时就玩这个?” 小宝仰起天真的小脸:“小秦姐姐小时候没玩过这个么?” 秦悠:“……” 她还真玩过。 由于眼睛的位置安装了两个不透光的玩具眼球,沈青杨走位全靠感觉和副导演实时提醒。 早跟他套过招的小白领寻找适合角度,配合沈青杨来演。 一场戏拍了又拍,看得秦悠都困了也没拍出一条能用的。 秦悠打个哈气:“我继续去收垃圾了,你在这守着吧。” 灵车要充当背景板,今天都够呛能下班。 秦悠很有先见之明地开了小破车来。 小破车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养护,已经可以拖着装满的棺材斗慢慢出溜了。 秦悠没想让它这么快出来干活。 可小破车被灵车不间断地炫耀奖状、炫耀兼职赚来的油钱刺激得不轻,知道灵车今天要来拍戏,它非要开出来运垃圾。 秦悠拗不过它,只好给它挂上棺材斗,让它像个手动玩具车一样在街边慢慢往前蹭。 小破车很开心,车载音乐一首接一首,嗨得秦悠脑瓜子嗡嗡的。 这不,捡垃圾没捡出来,自己栽到垃圾桶里去了。 这是个巨型垃圾桶,地上跟常见大号垃圾桶差不多,地面以下还有半米多深。 秦悠很好奇是哪位大聪明研究出来的这种垃圾桶。 收垃圾工人的命也是命,这满满一大桶属于是反复要命了。 如今为了捡桶底那点垃圾整个人掉进来,秦悠整个人彻底淹没在了巨型垃圾桶里。 这感觉很微妙,盖上桶盖就跟躺进棺材是一样的了。 研究垃圾桶那位以前不会是设计棺材的吧? 秦悠先把桶底这点垃圾一样一样扔出去。 小破车不断调整角度“接球”。 垃圾都撇出去了,秦悠傻眼了。 脚下连个塑料袋都没剩下,她这个还没有垃圾桶高的人要怎么出去呢? 垃圾桶一半嵌在地里,放倒是不可能了。 小破车又没手,没法助她一臂之力。 思来想去,秦悠只能向尤老师求助。 秦悠:下课来xx街一趟呗。 尤浩戈:去那干嘛? 秦悠:“救我。” 尤浩戈火急火燎赶过来,只看到小破车却没瞧见秦悠,这可把他急坏了。 火气上涌影响思考能力,尤浩戈去街边买了一大杯冰奶茶,喝完把空杯往旁边垃圾桶里一扔。 然后他就看到空杯从垃圾桶里飞出来,落到棺材斗里。 尤浩戈姿势夸张地跳开老远:“莫非这垃圾桶成精了?” 秦悠:“啊。” 尤浩戈:“都能开口说话了!” 秦悠:“……” 尤浩戈:“你能告诉我小秦同学在哪里吗?就是这几天来收你垃圾那个小姑娘。” 秦悠:“……” 尤浩戈:“不会是你把人吃了吧?” 秦悠:“恭喜你回答正确。” 尤浩戈悲愤怒斥:“你吃就吃了,还占用她的声音系统!” 秦悠:“……要不你回去吧,我找别人来救我。” 尤浩戈的大脸出现在垃圾桶上方:“哎呀开个玩笑嘛。” 秦悠在尤老师的帮助下爬出垃圾桶。 尤浩戈送上同款冰奶茶,给火气上头的秦悠降降火。 秦悠把冰块嚼得咔咔响。 尤浩戈默默躲远点,无事可做,他蹲那研究卡住垃圾桶的坑。 垃圾桶位于人行道上,铺就的方砖空出几格再深挖个坑,垃圾桶造型各异,能当街边装饰又兼具实用性。 尤浩戈:“得亏垃圾桶是圆的,要是方的非出事不可。” 秦悠:“怎么说?” 尤浩戈:“你看这垃圾桶上面大下面小,一头还埋在泥地里,再做成方的不就是半截入土的棺材么。” 古早时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都是小头放脚,按垃圾桶这种配置就等于是把死人头上脚下埋半截在土里。 从古到今,下葬都讲究个清静。 而这条街的车流人流都很可观。 虽然它只是个垃圾桶,但这种形态在风水上是招阴纳邪的大忌,摆在街上更是忌中之忌。 经尤浩戈这么一说,秦悠再看这条街上的垃圾桶们就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好像一群立着埋葬却露出土的棺材。 什么样的棺材会立着下葬? 除了个别地区有立棺下葬的殡葬习俗,其他地方只会把死得有蹊跷的人这样埋。 以前的人们无从探查杀人的凶手是谁,便想以立棺之势助死者一臂之力,让它立于土中,死后不眠不休踏平千里也要亲自抓到害自己的凶手。 ~ 秦悠收完垃圾绕回剧组时,他们居然还在拍同一场戏。 沈青杨的僵尸妆造愈发狂野,眼珠子都垂到嘴边了。 沈青杨很后悔给自己接这么个活,今天本该放假的他在房车里躺平不舒服么,为什么非要挑战高难度呢。 导演显然也是同样想法,只是没好意思当面说。 看见秦悠后头跟了个和沈青杨身材差不多的男人,导演仿佛看到了收工的希望。 沈青杨看到尤浩戈比看到亲人都亲,扑上去就要拥抱。 尤浩戈淡定地从秦悠包里掏出菜刀,大有“你再靠前一步就剁了你”的架势。 沈青杨高举双手:“尤老师你帮我拍吧,求求了。” 尤浩戈捏捏那颗耷拉下来的大眼珠子,似是觉得手感不错,他把眼珠子扯下来扔在地上踩。 小宝趁机跟秦悠煽风点火:“看吧,他也喜欢拿人眼珠当泡踩。” 秦悠:“……” 尤浩戈几脚下去,那回弹性超好的眼球变了形,瞳仁彻底包进了眼白里,有股朦胧的阴森感。 尤浩戈用水洗干净,装回到沈青杨脸上。 这回的僵尸更逼真了。 为了让尤老师理解剧情,沈青杨和小白领慢动作演练一遍。 尤浩戈一只眼睛盯着他俩,一只眼睛看向导演和制片,谈价谈得相当溜。 导演可能是被他比僵尸还惊悚的看人方式吓坏了,开价多说了个零。 尤浩戈很满意,主动去换沈青杨的僵尸套装。 导演暗自拍大腿却也不敢改口再讲价了。 尤浩戈看看那快累吐的小白领:“给你也找个替身呀?” 第222章 尤浩戈和秦悠的搭配等于一次收工。 尤浩戈去结账非要双份工资。 导演:“你们不是买一送一啊?” 尤浩戈:“那不是送了一把菜刀么。” 导演:“……” 尤浩戈把菜刀往导演面前一拍。 导演立刻掏出了钱包。 回程路上,沈青杨犹如一条死狗,瘫在灵车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灵车停那一天怪难受的,这会儿非要去拉趟死人。 沈青杨被家属哭嚎声惊醒,赶忙戴上帽子口罩下去帮忙搬尸。 死者很年轻,刚成年的样子。 听家属说孩子下午放学回家时被捅了。 事发在寂静无人的小巷子里,邻居们都说凶手怕是很难抓到了。 少年躺进灵车,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直挺挺坐了起来。 小窗户没关,他染满鲜血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刚坐回车里的沈青杨差点吓死。 远远跟着灵车过来的秦悠看到这一幕,跟尤老师两个换到灵车上。 沈青杨恨不能手脚并用爬到小破车上。 小破车当即为他播放一首《我保护你》。 沈青杨抱着方向盘感动得痛哭流涕。 秦悠拍拍那只支棱出来的血手。 那只手不但不缩回去,还想抓秦悠。 尤浩戈照着手背就是一巴掌。 手立马缩了回去。 他俩刚才听到了邻居的议论,对少年同情之余,尤浩戈问:“你想找到害你的人吗?” 那只手又伸了出来,猛地攥成拳头。 尤浩戈让灵车开去那条全是棺材垃圾桶的街上。 秦悠问:“凶手会去那条街吗?” 尤浩戈:“他去不去无所谓,咱们主要是借立棺的气势。” 为了让垃圾桶更有立棺的样儿,尤浩戈用笔在垃圾桶圆润的内壁上画棱角,使圆垃圾桶乍看像是方的。 秦悠有样学样,把整条街的垃圾桶都做了一番伪装。 少年僵硬又逐渐变得柔软的尸体被竖着放进垃圾桶。 霎时间,整条街上刮起一阵寒风。 仨人在垃圾桶对面一蹲,两辆车自动转进隐蔽的街角。 少年圆睁的双目泛起红光,于夜色间颇显妖异。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向前方。 在街上来回刮的风统一步调朝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灵车紧跟上去。 少年的手一直伸着,直至很远之外传来灵车的大喇叭以及警车的警笛。 尤浩戈合上少年褪去红光的眼眸,将他抬出垃圾桶。 秦悠去附近相熟的殡葬商店买了一身最时髦的寿衣给他换上。 少年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又立了个功的灵车乐颠颠跑回来,把少年尸首送去殡仪馆。 秦悠和尤浩戈沈青杨则连夜清理整条街上的不可移动垃圾桶。 谁都没有多言,谁都不曾抱怨。 天快亮才把画出来的痕迹全部擦掉。 沈青杨今天有通告,虽是满身疲倦,他依旧斗志昂扬去了剧组。 秦悠和尤浩戈坐进小破车。 灵车今天不用当背景板,所以早早寻去各家接尸了。 秦悠:“尤老师要连轴转不?送你去玄易?” 尤浩戈打个哈气,放平座位开睡,以实际行动告知秦悠答案。 秦悠莞尔,开小破车回了垃圾山。 ~ 周末艳阳高照,是深秋难得的好天儿。 尤浩戈带着一大帮学生直奔野塘,打算一鼓作气全部清理出来。 秦悠自觉承担了大伙的午饭。 她从自家搬了柴火和大铁锅,又去乡间收了好些秋菜。 素是素了点,却也能吃个新鲜。 如果学生们不介意的话,她还可以给他们炖一锅鱼。 尤浩戈没急着进池塘,他去周围转了一圈,打听到了上次那具白骨的后续。 警方的调查还在紧锣密鼓进行中,但乡里乡亲间的小道消息已经破案了。 两个高中生溺水而亡那年还有个学生失踪。 失踪学生跟那俩人向来不和,家人发现他失踪时还曾怀疑过是被那两个学生给害了。 没想到失踪学生还没找着,那俩学生先死在了池塘里。 这种说法便没人再提了。 如今旧事重提,那尸体又是在只有人为才能打开的石板后面发现的,大家自然将当年的传言又联系上了——俩高中生杀了自己的同学,想把尸体藏进池塘的石板里。被杀同学怨气滔天,拉两个凶手陪葬。 尤浩戈讲得眉飞色舞,把周围人八卦的模样模仿得淋漓尽致。 秦悠听得直皱眉。 高中生杀同学什么的,实在太炸裂了。 她问尤浩戈:“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吗?” 尤浩戈:“警方正在往这方面查,不过时隔多年,几个当事人也死了多年,想坐实真相很难。我个人的话,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是大家脑补过度。” 秦悠:“嗯?” 尤浩戈:“白骨当年要是有拉凶手陪葬的本事就不会被封进石板里,我倒觉得是那两个学生搬石板加挖泥藏尸累脱了力,这才溺死在池塘里。” 秦悠:“多大仇啊,非得杀人?” 尤浩戈:“人杀人不一定是有仇,就好像被捅死那小孩,纯属是遇上了个有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 秦悠往火堆里扔几个土豆地瓜,心里沉甸甸的。 干完活的学生们活像泥猴。 他们自己也不舒服,组团去其他鱼塘洗澡。 尤浩戈站岸边提醒:“洗洗得了,别往深水区游啊。” 有学生高喊:“尤老师放心,我们不会淹死的。” 尤浩戈双手掐腰:“我是怕你们淹死么,我是怕你们再摸出两具尸体,到时候这鱼塘的鱼也卖不出去了,你们赔养殖户的损失啊!” 学生们:“……” 就因为尤浩戈这句话,原本在岸边洗漱的学生都往鱼塘深处游。 还有人跑到其他池塘地毯式捞尸。 结果尸体没捞着,鱼倒是捞上来不少。 学生们提着鱼去找养殖户交钱,清理干净后插到木棍上烤着吃。 王旗也在其中,他把烤好的鱼给了秦悠。 秦悠没要。 她最近吃鱼吃得想吐。 王旗盛了一大碗农家乐炖菜,就着烤鱼吃得贼香。 “小秦姐姐,我们打算出去玩,你……” 秦悠捂着耳朵,拒绝收听。 王旗大受打击,捧着碗去到尤浩戈跟前。 尤浩戈掏个硬币扔他空碗里。 王旗:“……” 他把硬币塞裤兜里,舀点水洗洗碗再盛一碗菜:“你们不去就不去吧,等我们失联了你们再去找也是一样的刺激。” 秦悠有种把手机扔池塘里的冲动。 她先失联还不行么,让她安生几天吧。 ~ 雷击桃木小物件陆续刻好,秦悠迎来了一波赚钱高峰。 她把预留的驱鬼手杖木料送了一根去玄易,由那位木工老师傅来雕刻。 老师傅惊叹了一阵木料的稀有,随即笑眯眯地跟秦悠交流最新的雕刻技术。 秦悠发现老师傅刻驱鬼手杖愈发熟练,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甚至能在本就很复杂的两层符文基础上再加一层镂空。 制器系的老师正在查古书,想看看在外面加一圈什么符咒才能进一步增加驱鬼手杖的威力。 秦悠学了一天手艺,大受裨益,回家开始潜心雕刻复杂些的桃木制品。 就在这时,王旗的班主任打来电话,说是王旗整个寝室的人都失联了。 秦悠:“……他们真不是故意关机么。” 班主任:“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是让我这么通知你的。” 秦悠:“……” 自知说漏嘴的班主任默默挂掉电话。 秦悠无语望天,再找不到刻木头的灵感,只得放下手里的活,继续去挖垃圾山。 在她不懈努力地清理之下,垃圾山还是那么高,一点看不见曾经绿油油的影子。 尤其山腰上还堆着那些当初装杨巡等受害者的刻符文棺材,要深挖就得全搬走,问题是往哪搬呢。 秦悠举目四望,垃圾山下能放东西的地儿全部堆满,百十口棺材叠罗汉的话才放得下。 她长长叹口气:不会有生之年都挖不到那口装有她魂气的棺材吧? 还有那张大白脸。 从上次铜镜所见,那背影跟尤老师百分百重合。 尤老师没长脸啊? 秦悠被这想法惊得一激灵,以至于尤浩戈出现在她眼前把她吓了一跳。 尤浩戈:“见鬼了?” 秦悠:“见你了。” 尤浩戈:“……” 秦悠试探着伸手去扯尤浩戈脸皮。 尤浩戈被她扯得都变形了:“小秦同学我是真货不是僵尸,你轻点呗。” 秦悠突然为自己的怪异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轻点怎么验证你不是僵尸假扮的。” 一道炸雷从天而降,劈到了河对岸的远山上。 秦悠一怔:“它怎么不劈你?” 尤浩戈:“我都说了我不是僵尸,劈我干嘛。不过……” 秦悠:“嗯?” 尤浩戈:“这雷好像劈在王旗他们去玩的山上了。” 第223章 王旗他们倒也不是故意怂恿导员骗秦悠,他们是真的一进山就打不通电话。 好在王旗考虑到自己过往战绩,特意带了一叠传音符。 隔三差五烧一张给导员报平安。 两天没烧的话,导员就可以考虑要么组织救援要么通知他爹办后事了。 秦悠望着那道雷的落点:“跑那么远去玩啊?” 尤浩戈:“他们现在正是初练御剑的兴奋期,能飞多远就去多远。” 秦悠挠挠脸颊,忽然觉得尤老师练御剑那些年只摔自己的行为挺了不起的——在校外乱飞砸到路人可怎么整。 尤浩戈问王旗的导员今天收没收到传音符。 导员表示还没有,平时这个时间早烧过来了。 尤浩戈又问王副主任打算怎么办。 王副主任拍了一叠驱魔符咒的照片过来:带活的回来都给你们。 尤浩戈:那要是…… 王副主任发了三叠驱魔符咒的照片。 尤浩戈:“……” 不愧是亲爹。 既然有人出价,秦悠和尤浩戈即刻出发。 明明在垃圾山就能遥遥一望的远山,开车愣是跑了一夜加半个白天,多亏开的是尤老师那辆性能不错的越野车,要是开秦悠的小红车,这会儿早散架了。 车子被尤浩戈随手丢在山脚下。 这也是秦悠没舍得让小破车和灵车来的原因,荒山野岭的,有人有鬼都不会是善类。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尤浩戈开车开得直迷糊,御剑两次都是脚刚离地就掉下来了。 为了俩人的小命着想,他们决定步行上山。 山的前半段很好走。 当地曾试图将这座山开发成风景区,可建设过程中频繁出状况,工人接连出事,即使看风水的大师一而再表示没有问题,工程方也不敢再建,工人们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赚这点辛苦钱。 于是开发计划作废,只给进山这段留了一条人工打造的砖石台阶。 台阶之外,就是延绵的大山了。 秦悠看到树杈上系着荧光布条,很新,应该是王旗他们留下的。 有了布条做指引,二人没费什么事便找到了王旗等人的落脚点。 寝室八个人带了六顶帐篷,四大两小,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秦悠好奇:“会飞也带不了这么多东西吧?他们这是来回了几趟?” 尤浩戈给秦悠看同学拍到的照片。 八个男生两两坐一把宝剑,空出四柄剑上系着大包小包若干。 秦悠:“……” 白校长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学生学好不容易,学尤老师那是一看就会。 营地还有一锅温乎的水,可见学生离开营地不久。 尤浩戈嫌漫山找人太费劲,把手机挂到木剑上,御剑上天,大喇叭循环播放寻人启事。 十分钟后,以王旗为首的学生们风风火火跑回来,看到尤浩戈和秦悠都来了,笑得贼兮兮的。 尤浩戈板起面孔:“刚才的落雷怎么回事?” 一位灰头土脸的学生举手:“报告尤老师,我顶雨御剑来着。” 尤浩戈&秦悠:“……” 雨原是在山脚下的,雷也是要往山下劈的,可一个大活人踩着一把金属宝剑在半空晃悠,雷自然而然被吸引的劈歪了。 幸好这个同学反应快,及时跳剑顺着陡坡一路骨碌下去,才没有被劈出个好歹来。 王旗几个在营地生火做饭的人看到电光就落在身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全都向落雷区域靠拢。 一通忙活下来,谁都没顾上给导员报平安。 尤浩戈亲手烧了一张传音符,又舀了两碗水,和秦悠一人一碗,喝完就走。 王旗赶忙拦着:“来都来了一起玩嘛。” 他一指那两顶单人帐篷:“这是专门给你俩准备的。” 秦悠仔细一瞧才发现大点的帐篷里都是乱糟糟的,这俩小帐篷里就只有睡袋,一看就没人住。 王旗笑得像个绑架成功的团伙头目:“二位请吧,别浪费了兄弟们的一番心意。” 要不是手机没信号,秦悠早报警了。 天色渐晚,他俩爬山又累够呛,不想多留也不得不先住一晚再说。 为了迎接二位“大神归位”,王旗几个还给他们举办了一场篝火晚会。 表演节目就一个:八个五音不全的大男孩坐在月下学狼叫。 好几次刚睡过去就被他们吼醒的秦悠忍无可忍,扒开帐篷拉链像个怨灵那样直勾勾阴恻恻盯着他们看。 这把王旗他们吓得,再也不敢吱一声。 终于能安心睡觉的秦悠睡到夜里忽然睁开眼,一股凉气顺着帐篷的缝隙直往里钻。 她裹着睡袋坐起来,菜刀就在手边,谁敢来闹就剁谁。 可直等得她坐着睡过去也没见邪物露面。 次日天明时分,王旗第一个起床烧火做饭。 就在他琢磨今天要用什么理由挽留秦悠和尤浩戈的时候,几个神色匆匆的人相互搀扶着出现在营地附近。 对方瞧见这边有人,全都兴奋起来。 王旗询问后得知他们是山下村子的村民,上山是来找人的。 来人说话声音有点大,帐篷里的人纷纷钻了出来。 秦悠起初以为他们要找的是贪玩走丢的孩子,听了一会才愕然发现他们要找的是个老头。 尤浩戈咋舌:“八十多岁的老头还能夜里进山?身子骨够结实的。” 来人哎哎叹气:“老爷子自己肯定不会乱走,他是被脏东西给附身了。” 他这么一说,大伙都来精神了。 来人被他们两眼放光的模样吓一跳,还特意看看他们被初升太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这才游移不定地诉说起详情。 丢的老头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人,子孙都在城里定居,他一个人故土难离坚持住在村子的老房子里,身子骨还算结实却也干不动重活了。 这两天老爷子的行为举止变得十分古怪,以前最喜欢晒太阳下棋的人白天死活不肯出屋,老邻居们还以为他生病了专门来看他。 农村都是菜园带土房,熟人间串门推门就进不用敲门打招呼。 白天来探望的邻居一进门就听见老爷子惊声尖叫着让他赶紧关门。 面对邻居们的关心问候,一向热心热情的老爷子一概置之不理充耳不闻,被邻居问得烦了还会挥扫帚赶人。 家里人闻讯打来电话也都被他草草几句话挂断。 人们背地里都猜老爷子性情大变是被脏东西上身了。 邻居们建议家属从城里请高人来给瞧瞧。 这不,高人才到村里,都没走到老头家里呢,老爷子就从后院翻栅栏进山了。 村民们连夜进山帮着找人,就怕老头一个人在山里有个三长两短。 老头进山的时间刚好是秦悠和尤浩戈抵达营地的时间。 原本满山头飞的学生们再没离开过营地。 即便老头真到了附近,他们也发现不了。 王旗一面安慰村民一面分配搜索任务。 村民瞧着他们一个个拿宝剑当滑板踩着就贴地出溜走了,都有点懵。 没走的尤浩戈安抚他们几句,索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后让他们尽量在前山路好走的区域找,后山交给他们就行。 等村民们都走了,秦悠跟尤老师提起昨晚忽如其来的那阵凉气儿。 尤浩戈直搓后颈:“我还以为是做梦,原来是真的啊。” 二人复盘着凉风吹来的方向,顺路找过去。 营地位于两个山头中间的平缓凹地,翻过前面的山头,那边居然是片坟地。 坟头之多,一眼望不到头。 秦悠头发都竖起来了:“你猜他们把营地选在那里是有心的还是故意的?” 尤浩戈也有点头皮发麻,这么深的山里居然会有这么大片的坟地,从风水上看,这也不是啥得天独厚的阴宅,什么人要费这么大劲把逝去的先人埋这么远? 秦悠在坟地边上插一炷香以示友好,跟尤浩戈两个挨个看墓碑上的字。 字迹已然模糊,但每个墓碑上面都有同样的三个字:衣冠冢。 秦悠的心沉了又沉,这么多坟全是衣冠冢,那,尸体呢? 山中没有空村搬迁的痕迹,王旗他们过来时也查过相关记录。 最后还是从丢了老头那个村子里年纪第二大的老人口中得知,这山上许多年前发生过事故。 很多年前山里有一种开得特别艳丽的花儿,算是特产,别地方开不出那么好的。 城里的有钱富户们就爱种花养草,可这花移栽出来没多久就会枯死。 于是富户们商量着修一条进山的小路,方便他们进山赏花。 当年的建造全靠人力,富户们雇了几百个工人进山,却是一个都没能活着出来。 没人知道山里发生过什么。 是工人们的家属久等工人也不见他们回来,这才凑了几个人进山查看。 却见漫山血色,尸骨遍地。 路只修到半程,余下皆是工人们的尸骨作砖延伸至花田。 明明人是埋在土地里,却比凝在水泥中更难撼动,家属想挖都挖不出来。 消息传回城里,人们既惊骇又觉得不可思议,渐渐就有人说那好看的花儿是用活人做养料,谁进山它就吃谁。 到头来由富户们出钱从山外运土,打算将后半程上的骨骸尽数埋葬。 可当土运进山里,那些浮于表面的尸骨全都不见了。 不相关的人再不敢踏进这座山,只有家属们悲痛欲绝,在那段吞噬了他们亲人的路段上建起了衣冠冢。 年深日久,当年工人们草草搭建的进山路也早寻不到痕迹。 第224章 从他们这些人的过往运气分析,那东西还在的概率极大。 秦悠:“昨晚那凉风不会是它吃人前打的哈气吧?” 尤浩戈:“我要是它就先吃了再打哈气。” 秦悠一想也是,以那种顷刻间便能吞没百十条性命的绝杀级物种的实力实在没必要跟他们这几个小趴菜玩虚的,要吃早吃了。 秦悠:“它会不会本来想吃,仔细一闻觉得太晦气又不吃了?” 尤浩戈认为那东西若是还在,这种可能性极高。 二人返回山里,王旗等人都等在营地里。 他们把后山找了一圈,就没瞧见过人。 秦悠把地图拍到他们跟前,跟他们说了那片衣冠冢的来历。 王旗几个大惊,全都翻山头去看现场。 秦悠好奇:“你们扎营时没看过周围环境吗?” 王旗:“看过,我记得当时这边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啊。” 跟他一起检查这边的同学连连点头。 秦悠摸摸下巴:“难道衣冠冢是突然冒出来的?” 王旗:“应该吧,不是说前几年这里要修建旅游景点么。施工前肯定要做实地考察,看见山里有这么大一片坟地,哪还敢不问缘由贸然动土。” 而知晓了当年的诡异事件,就更不可能建立这个开发项目了。 秦悠:“没听村民说山里最近发生过怪事,也就是你们进山扎营。” 王旗一脸幽怨:“我们来的时候这还是一片荒地呢,变坟地是你和尤老师来之后的事。” 另一个同学补刀:“坟地也是你们第一个发现的。” 秦悠捂住心口,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尤浩戈挨个学生扇后脑勺:“什么叫我们来之后,我们为什么来?就没人想想那道雷?” 险些挨劈的同学倒抽冷气:“莫非那雷不是劈歪了,它原本就是要劈在山里?” 尤浩戈微微一笑:“恭喜你替那个东西扛下一道雷劫,按古时话本走向,它下一步就要化身美女来找你报恩了。” 那学生腿一软,坐到秦悠旁边瑟瑟发抖。 谁都没想到,真有一个美女出现了。 所有人如临大敌,齐刷刷后退。 那美女也被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他们。 当事学生哐当躺倒两腿一伸:“我已经凉了,您找别人去吧。” 美女:“……” 秦悠把躺下那位拽起来:“看清楚,人家有影子。” 那位赶忙坐起来。 恰巧一片乌云飘过来。 美女的影子不见了。 那位赶忙躺了回去。 秦悠摇摇头,在他脸上盖一张卫生纸。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秦悠起身跟美女对话。 美女是失踪老人的孙女,她进山是来通知帮忙找人的他们:“我爷爷找到了。” ~ 老人是自己回村的。 没人知道他这一宿加一天去了哪里,他回村后的表现跟以前没两样,随家属而来的高人说老人确实被鬼魅附身过,现在那东西已经走了。 年纪大的人阳气弱,被鬼魅附身并不奇怪,相对地,对身体伤害也不太大。 秦悠等人赶来时,高人正在烧符化水给老人喝。 尤浩戈看得直皱眉:“你在玄易深造一年了怎么还用这么老土的办法,就不怕符咒噎着老爷子?” 高人正是因为僵尸事件而被临时放出来的社会班学生,姓王,有幸在尤老师代课一天的班上听过课。 老王一脸郁闷:“尤老师你这话说得,我也想给老爷子喂祛阴气的丹药,我得有啊。” 玄易的丹药出产量连老师们的日常需求量有时都供不上,更别说社会班的学生了。 也不是炼丹系偷懒,实在是可供炼丹的原材料供应不足。 秦悠从包里拿出一大瓶丹药。 老王馋得直流口水:“小秦老板卖我几颗呗。” 秦悠把一整瓶都给了他。 老王用这东西可以救很多人,放在她手里大概率就是被她自己吃了。 既然喝符水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那她喝也是一样的。 老王当即给老爷子喂了颗丹药。 老爷子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老爷子长长吐出一口气,昏黄的眼珠动了动,慢慢聚焦。 据他讲,他被附身这两天意识是清醒的,他知道有个鬼在他身体里。 他并不畏惧,因为那个鬼是他的母亲。 那个当年挺着大肚子进山为新婚丈夫立衣冠冢的女人。 老爷子眼眶犯湿:“我娘说当初家里不缺钱,可我爹觉着家里马上要添人进口,能多赚点就多赚点,这才接了那修路的差事。” 那个女人在立衣冠冢时伤心过度晕了过去,许是肚子里有个将要降生的小生命,她在昏昏沉沉间听见了地下惨死亡灵的哀嚎。 老爷子:“它们说几十年后就能重获自由。” 女人醒来时没有将这番话告知其他家属,亲人死得尸骨无存已经够惨了,谁又能接受逝者连魂魄都被禁锢的残酷现实呢。 她只默默牢记这句话,等过一年又一年,就盼着与丈夫重聚的那一天。 可直到她离世,也没见丈夫的亡魂回来。 于是她化作了鬼,在坟地里继续等。 这次终于被她等到了。 老爷子:“我娘这次带我进山就是见我爹去了,我爹自由了,他终于解脱了!” 老爷子最初的异常并非是被鬼魅附身,那时他母亲的亡灵回了家里,他要陪母亲才白天不再出门。 邻居推门进来,照进来的阳光对他母亲那种普通的亡魂有害无益,他才会尖叫怒斥。 来的人太多,他又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全部暴力赶走。 他母亲会附上他的身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体已无法支撑他走完进山的路。 一家人短暂的团聚过后,他的父母,以及那些受困亡灵一齐离开。 老爷子走走停停一整天才回到家里。 老人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嘴角却不停上扬。 他母亲等丈夫回来等了一辈子。 他又何尝不是用了一生的时间在盼着见上父亲一面呢。 子孙们这时才知晓老爷子不肯搬去城里的原因,全都哭作了一团。 秦悠受不了这种催泪的气氛,退到院里吹凉风。 尤浩戈跟出来,和秦悠一道望向近在眼前的那座山。 工人亡灵受困是因为山中确实有被惊扰的厉害东西,它在等天劫,所以才会对惊扰了它冲破最后关卡的工人们下死手。 而衣冠冢会变成荒地,也是那东西不想有家属频繁进山祭祀的缘故吧。 亡灵们重获自由,说明那东西走了。 是渡劫成功飞升而去还是杀孽太重彻底湮灭怕是无从探究了。 等王旗几个出来,秦悠和尤浩戈又一次进了山里。 那片消失不见又陡然出现的所谓衣冠冢下面,必是埋葬着当初被嵌进土壤的尸骸。 事到如今实在没必要再挖出来了。 作古近百年,哪还辨得出谁是谁呢。 王旗几个学生拉开架势,为亡人们奉上一场迟来的超度。 秦悠把包里所有的香烛和纸钱都贡献出来,然后和尤老师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 尤浩戈把从王副主任那得来的符咒跟秦悠对半分。 秦悠还是头一次拥有驱魔符咒,新奇得很。 她问:“魔大多没有实体,这东西往哪贴?” 尤浩戈:“鬼也没有实体,你怎么贴符?” 秦悠表示懂了,把符咒全部装进大包。 尤浩戈挤眉弄眼:“想不想练练手?” 秦悠两眼锃亮:“你有魔物资源?” 尤浩戈:“王旗他爹要去出差,对付的就是魔物,咱跟去凑凑热闹?” 秦悠摸摸还没捂热乎的符咒:“走着!” 人家王副校长是御剑走的,他俩只能开灵车。 开了灵车就得带上尸体。 而且这一次的运尸数量相当骇人。 秦悠再三确认手续:“这么多?” 殡仪馆工作人员:“是呢亲,祝你一路顺风,活着回来哟。” 第225章 尤浩戈听秦悠说“尸体多”还挺好奇到底有多么多,他溜达到后门,洋洋洒洒一开门。 一层又一层。 尤浩戈的视线慢慢上移,又挪下来,来回看了好几遍。 “小秦同学,你这接的不会是屠宰场的运输单吧?” 两米多高的后车厢冷柜里用木板隔出了四层,每层四双脚。 还有几只脚从犄角旮旯的缝隙里伸出来,一看就是车位不够硬被怼进去的。 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道。 秦悠比他还无奈:“都是本地医学类院校替换下来的大体老师,人家生前为医学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死后总得把人家送回老家吧。” 这些尸骸都是生前主动捐献遗体的,一并签署的还有完成教学任务后的处理方式。 或就地火化,骨灰入土入河海。 或尸骸归乡,全尸入棺土葬。 这类尸骸向来不会闹事,所以沿途多运几具也不是什么大事。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里头有几具是还没有上岗就因为太闹腾被淘汰下来的。 秦悠戳戳嘎啦里探出来那只脚。 那只脚疯狂蹬踹,要不是上面层层叠叠都是人,一点多余空间都没给它留,它非上天不可。 秦悠在那只脚上贴了张符。 那只脚老实了几分钟,又开始蠢蠢欲动。 能做大体老师的都是经过大师净化的尸身,确保魂魄早已离体,尸身也没有积蓄过量怨念,几乎没有诈尸的可能。 这几个闹腾的也经过了同样流程,却还是在推进教室那一刻坐起来了。 解剖老师见多识广把尸体又按回床上,推到冷库里冻成冰棍。 这会儿人才化开,这不,又不安分了。 尤浩戈也很无奈:“这么活泼的尸体适合单独运送,非得跟其他好人放一块么。” 秦悠摊手:“殡仪馆说没空位接收不了这么多尸体,又都是大体老师,怠慢了谁都不太好。” 尤浩戈瞅瞅快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尸体们:“还有比这更怠慢的?” 秦悠把门关上,落锁:“你就当它们不存在。” 他俩可以当尸体们不存在。 灵车可做不到。 它出道以来还是头一回运送这么多尸体,没走几步,爆胎了。 给装满尸体的灵车换胎是个力气与胆识兼备的活儿,修车工战战兢兢,差点跟卸下来的轱辘一块滑出去。 四个轮胎全换,秦悠把票据装好,回去要找殡仪馆报销。 灵车重新上路,遇到上坡艰难爬行,遇到下坡想刹都刹不住。 灵车一改往日跳脱,黑花都蔫了。 第一站就在隔壁城市。 秦悠特意把路近的大体都放在上层,卸下车能方便点。 可她忘了那是两米多高的尸堆,谁敢上去搬呐。 本地殡仪馆规模小,没有梯子。 外面店面的梯子谁都不会借给他们卸尸体。 尤浩戈尝试御剑上去搬,可他本就不太擅长维持剑上平衡,再用力一拽尸体,他又摔了。 秦悠戳戳缝隙里那只脚:“你把上面那个弄下来,我给你烧纸钱。” 那位不为所动,挤在角落里装死。 秦悠:“它下车就空出个卧票,谁帮忙就让谁上去睡。” 这下几个闹腾的都来了精神,你蹬我一脚我踹你一脸争着抢着往上爬。 秦悠急忙补充:“恶意抢座把没到站的挤下来的,自己下车跑全程。” 挤得太瓷实的自觉无望主动弃权,余下两个坚持不懈爬到顶上,把要下车那位推下来。 沉甸甸的尸体正在摔得七荤八素的尤老师身上。 尤浩戈二度扑街。 再看难分谁先先后那两位为了唯一的空位打起来了。 没等秦悠想好让谁躺那,它俩自己找到了协调方式,背对背缩在一起,正好将空出来的一角堵得严严实实。 随着车里的尸体不断减少,那几位能动的终于有了充分的发挥空间。 从最开始的抢卧铺升级为抢观景台,也就是挨着小窗口的位置。 秦悠不胜其烦,把窗户锁死。 那边的死人们锲而不舍敲窗户。 秦悠戴上耳机,把所有杂音屏蔽在外。 天黑下来的时候,车里还有两层大体,外加四个闹腾诈尸。 秦悠和尤浩戈不放心留这么多尸体在街边过夜,索性俩人轮流休息,灵车连夜赶路。 走夜路就要做好撞鬼的准备。 秦悠迷迷糊糊一睁眼就发现车外雾气朦胧,一簇绿油油的光由远处照过来,更添几分阴森气。 尤浩戈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这位把恐怖氛围拉满却迟迟不肯现身的鬼魅出场。 秦悠问走到哪了。 尤浩戈:“大概也许,走丢了。” 秦悠:“……” 尤浩戈指指导航。 秦悠看到地图上显示着四个殷红大字:阴曹地府。 秦悠:“……” 尤浩戈给秦悠看他手机录下的地府全景:“以后上课又多了一样跟学生们炫耀的素材。” 秦悠表示:“三流恐怖片导演拍的都比这效果好。” 那鬼魅似乎被秦悠这话刺激到了,一声凄厉尖啸划破静夜。 秦悠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听得不是很真切。 她摇下车窗摘掉耳机:“你再来一嗓子。” 那鬼:“……” 秦悠:“赶紧的,有没有做鬼的职业道德。” 那鬼又是嗷唠一嗓子。 秦悠打开小窗户:“它骂你们,你们能忍得了?” 敲窗小分队瞬间沸腾。 灵车打开后门。 它们几个跟猴子似的跳到地上,直奔那鬼就去了。 鬼叫得更响亮了。 ~ 一番乱斗有效地消磨了车上这几位的精力。 灵车再次上路,一个敲窗户的都没有了。 秦悠精神饱满地坐上驾驶位。 尤浩戈歪在旁边睡得昏天黑地。 灵车从乡间小路拐进城区,秦悠给灵车加了点油,给自己买点路上的吃喝。 咚咚的敲击声再度响起。 秦悠以为那几位休息够了又在闹腾了,一回头才瞧见是有人在外面敲车门。 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秦悠先看看他地上有影子,然后又看向四周。 没有家长。 小孩眼巴巴瞅着秦悠手里的吃食。 秦悠分了一点给他。 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秦悠觉着初步友谊已达成,开始尝试跟小孩沟通。 小孩边吃边说:“我爸也是开冷冻车的,我偷偷跟着他的车到了这里,趁他给车加油我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停在这里的车就变成这辆了。” 秦悠:“冷冻车你往哪藏?” 小孩:“我躲冷库里啊,我爸是去接冻货的,去这段路没开冷库。等他装上货了,我也跟他到地方了,他怎么都得把我拉回家。” 秦悠深吸口气:“你记得你爸的手机号吗?” 小孩摇头:“号码都保存在手机里,谁还用脑子记。” 秦悠:“那你手机呢?” 小孩:“放在冷库里了,我怕掉厕所里。” 秦悠:“你爸爸去哪里接货你知道吗?” 小孩报了个食品厂的名字。 就在前面不远之外的一座城市,虽然不在秦悠此行的目的地名单上,但顺路过去也很方便。 于是尤老师睡醒时不但发现灵车的路走偏了,车上还多了个小鬼。 他一张符咒贴到小鬼脑门上。 小鬼哇的一声哭得震天响。 ~ 二人把小孩送过去时,孩子父亲正在报警。 因为他发现了遗落在冷库里的儿子的手机。 孩子父亲千恩万谢。 秦悠摆摆手就要返程。 孩子父亲得知他们要去隔壁城市,赶忙拦着:“你们从这边多绕一圈过去吧,那条路夜里走不安全。” 尤浩戈:“怎么个不安全法?” 孩子父亲:“那边有一段路总出事,白天好好的,夜里说不上怎么回事,车会在原地转圈,转来转去就跟后来的车撞到一块去了。” 生怕秦悠和尤浩戈不信,孩子父亲找出几个新闻,全是附近路段两车三车夜间相撞的报道。 附近都是小规模城市,夜间跨市通行的车辆很少,能在一条还算宽敞平坦的路上撞到一块其实挺难的。 孩子父亲:“风水大师说那条路地气儿不顺,白天阳气重,镇得住;夜里阴气上升,地气翻涌。如果自己的气运不够旺盛,走在路上会受到影响,跟鬼打墙差不多。” 尤浩戈搓着手指头:“我俩最近气运很旺,还是走近路吧。” 孩子父亲急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等灵车开走,小孩对父亲说:“你知道那辆车拉什么的吗?” 父亲:“拉什么的?” 小孩:“死人。” 父亲:“别胡说。” 小孩:“我没胡说,他们怕我害怕,骗我说他们也是拉冻货的,可我明明看见他们偷偷摘掉了挂在车前的黑花,跟上次来接邻居爷爷的那辆车挂的花一样。” 父亲狠狠一抖,催着不省心的孩子赶紧上车回家。 ~ 灵车拐进新闻中的那条路。 走出好几公里连个其他车的影子都没瞧见。 灵车放慢车速,现在虽然只剩半车尸骨,但真跑起来想刹住也挺费劲的。 尤浩戈打量街边风水:“没什么大毛病啊。” 真有所谓的地气不顺又哪建得起来。 秦悠捏了张问路符搭在车窗边上。 符纸随风一抖,都没瞧见烧着就化为灰烬了。 秦悠后颈有点冒凉气。 第226章 若非亲眼所见,秦悠简直无法想象前面平平无奇的马路之下居然潜伏着这么多鬼魅。 从那上头压过去的车不出事才奇怪呢。 看造型,那些鬼魅应该是从前在这里遭遇车祸惨死的人们。 秦悠认知中的车祸死者魂魄并不会眷恋事发地点。 除非那里对它有什么特殊含义。 要么就是受到了禁锢,想走也走不开。 秦悠仔细打量每一张鬼脸。 与其说它们在追赶死尸,不如说它们是在恳求死尸们带它们离开那里。 秦悠突发奇想:“鬼打墙似的转圈,会不会是它们想求司机带它们走,可司机看不到它们也听不到它们的请求?” 尤浩戈:“下去问问就知道了。” 尸体们走过去很慢,跑回来跟飞一样。 这会儿全躲在车后,探头向禁锢在前方路段、不能踏出一步的鬼魅们张望。 尤浩戈走到群鬼近前。 最前面那个满脸是血、眼珠子耷拉到嘴边的鬼赶紧抹掉脸上的血,眼珠子塞不回去,它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尤浩戈:“……” 后面的鬼把这位怎么看怎么在故意吓唬人的同伴扯到旁边,换自己发言:“好心人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惨死在这条路上的人,我们想回家,想离开这。” 它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可尤浩戈听见的声音却极其微弱。 就好像它们的能量连同魂魄都被吸附住了,不再受它们自身支配。 尤浩戈摆手示意群鬼让开。 鬼们很懂事地分列左右。 尤浩戈背着手走过去再走回来。 鬼们慢悠悠跟在他身后飘,给他指出它们的行动范围。 秦悠也跟了过来。 车后头那些死人慌得一批,想叫他俩回去又叫不出声,急得直跺脚。 它们发出的动静惊动了群鬼,群鬼远远望去,这才发现它们不是人。 那一刻,群鬼和群尸都抖了抖。 尤浩戈再三确认,还拍了沿街的照片发给风水系老师,得到的答复都是“风水没问题”。 秦悠:“会不会是地下埋了东西,就像社会班门口埋了玉瓶那样?” 社会班校区门口的玉瓶单放就是招阴吸鬼的,埋在地势招阴的校区门口就能起到负负得正的奇效。 如果在正常的路段地下埋这么个东西,就会造成眼前的局面。 路是柏油路,两边有土,哪里都能埋东西。 秦悠看向群鬼:“谁是第一个死的?” 嘴里含着自己眼睛的鬼颤巍巍举起了手。 秦悠问了它死亡的时间,在它之前,这段路没发生过车祸;在它之后,夜间车祸频发。 至于死因,它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时头脑昏昏沉沉的,冷不丁瞧见车前有人影一晃,它慌乱之下急打方向盘就撞到旁边的石头上了。 秦悠回车上拿来路障在前后路段安放,别管有没有车经过,都要按规矩办事。 完事她朝死人们一招手。 死人们怯生生凑过来。 秦悠一指两边土地:“挖!” 死人们:“……这也不是植树的季节吧?” 秦悠微微一笑:“再多一句废话就把你们当树栽地里。” 死人们只得委屈巴巴去刨坑。 群鬼帮不上忙,只能在街心站成一排眼巴巴看着。 这一挖还真挖到个东西,小碗大小,玉质,碗口向内收拢,表面有细碎的裂纹,缝隙间透着半凝未凝的血色。 秦悠瞳孔一缩:“这是冥器。” 在她曾经那个世界,冥器是古董,是历史的见证。 在这里,冥器往往能与招邪划等号。 埋在社会班门口那玉瓶也是个古董来着。 尤浩戈用指尖轻触玉质。 一阵寒意直击天灵盖,恨不能把他的魂儿给抽走。 尤浩戈:“这是个收魂瓮。”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收魂的。 跟玄易老师们临时收纳魂魄的魂瓶这类要靠施术者操作才能收魂的法器不同,收魂瓮更为霸道,所有闯入到收容范围的魂魄都会被其强行困住。 尤浩戈说:“这东西埋下去时只要里面有一个鬼魅就可以无止境地害人了,死在这里的人越多,出事的概率就越大。” 空着埋进去也行,这么长一条街,总有孤魂野鬼会误闯进来。 尤浩戈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打量着在场每一个鬼。 有的莫名其妙,有的心虚躲避。 尤浩戈森森一笑:“谁干的谁自己承认,别以为不吭声就躲得过去。” 群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知后觉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埋这玩意的人就在我们之中?” “谁这么缺德?自己站出来!” “我就搭个顺风车,我死得冤啊。” 鬼哭声震天响。 尤浩戈把收魂瓮往地上一盖。 它们立马成了静音模式。 秦悠看看天色,把看热闹的死人们撵回车上。 死人们扒着车门不肯上车。 谁看玄易电影能忍住不看凶手是谁呀。 幸好群鬼没有让它们等太久。 一个缩在鬼堆里的鬼被推了出来。 最先死那位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明显是熟人。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中闪烁着刀光剑影。 被推出来的鬼恶狠狠咬牙:“我就是想要你死,要你死!” 它生前偶然得来收魂瓮,对其功能一知半解,只知道这东西埋在记恨之人每晚的必经之路上早晚能要他的命。 那人出事的消息传来,它高兴坏了。 它没敢立刻去把收魂瓮挖出来,没想到后续又出了好几场车祸。 这条路的问题越闹越大,它担心被频繁来探查路段的高人看出地里埋了东西进而找上他,所以他选了个大清早太阳出来了但街上还没什么车的时间段来挖走收魂瓮。 然后它就被一辆醉酒驾驶的车撞零碎了。 先死那位一直把它当朋友,却不曾想它是害死自己的真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鬼打作一团。 而其他死者更是受了无妄之灾,谁都不痛快。 这场仇人互殴终究变成了一群鬼的乱斗。 尤浩戈把收魂瓮一抬一压,所有的鬼瞬间消失。 太阳缓缓升起,这条路重归安宁。 ~ 又送到两具尸体,灵车的速度可算提起来了。 它一撒花,整个运送时间都得到了最大优化。 最闹腾那位到站时恋恋不舍,甚至想邀请秦悠和尤浩戈去家里喝杯茶。 尤浩戈照着它屁股踹了一脚。 它扑进家属早准备好的木棺里,再也不动了。 秦悠有点想不通:“她是自愿捐献遗体的,又为什么非要闹呢?” 尤浩戈:“可能是后悔了吧。” 也可能是有其他心事放不下,一缕执念怎么都剔除不掉。 所有尸体全部安全送到,秦悠松一口气,跟尤浩戈两个马不停蹄赶去找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的出差进度为零,正发愁呢。 他介绍说这次的魔物附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半个月前才被恶鬼附身,身体正虚弱呢,魔物趁虚而入,他不敢暴力驱逐魔物,否则那人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尤浩戈:“那就把他带回玄易养着,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什么时候暴力驱逐。” 王副主任挑起大拇指:“你这个主意好……馊啊。” 若是每一个被附身的虚弱个体都要带回玄易调养,玄易承包一座城市都不够用的。 王副主任:“那魔物挺厉害的,之前乐童主任跟它交过手,被它跑了。” 那魔物被重创,如今躲在活人身体里,轻易不会出来。 秦悠:“要不咱把它吓唬出来?” 王副主任:“你用什么吓?” 尤浩戈翻开收魂瓮,数条鬼影凭空跃出,好几个还在掐架。 王副主任狂拍胸口:“这种事口述就行了,不用演示。” 尤浩戈:“不演示你怎么知道吓不吓得住。” 王副主任:“还是算了,我怕没把魔物吓出来倒把那位倒霉的被附身者给吓死了。” 秦悠接过收魂瓮。 她这两天一直在研究这个小东西,明明没见有什么符咒雕刻却能无上限困住亡灵,如果改造一下,是不是也能把其他种类的邪物也收进去? 她让还在吵嚷的鬼都闭嘴,然后对王副主任说:“找个当事人睡觉的时间让它们假装去抢身体,那魔物肯定会拼死抵抗。” 邪祟对肉身的争夺通常是在活人体内进行,被附身者受不受得了无所谓,死了大不了再换个目标。 可魔物眼下全靠被附身者保命,它不敢冒这样的险。 王副主任直咧嘴:“咱们也挺冒险的,万一被附身者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尤浩戈张开手掌:“报上他的生辰八字,我来告诉你他这条命能不能留得住。” 第227章 经尤老师鉴定,以鬼吓魔这招可行。 王副主任不停擦汗:“真不能出事啊?” 尤浩戈晃晃计算命数的笔:“你信不信我一笔能把你生命线划断?” 王副主任:“……信。” 尤浩戈:“谢谢你的信任,可惜我没这本事。” 王副主任:“……” 秦悠按尤浩戈的吩咐,悄咪咪将收魂瓮放到当事人家门口。 王副主任担心当事人睡一半醒过来,让家属给他水里放了点安神助眠的药剂。 当事人沉沉睡去,只留当事人一个在家的屋子里就闹腾开了。 无数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呜嗷叫喊着,打得不可开交。 当事人坐起来,疲惫的眼皮缓缓睁开,呆滞的眼珠转了半天才搞清楚眼前状况,当场吓成了麻爪的耗子,往墙角一缩就不敢动了。 魔物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鬼魅们哪能让它如愿。 本就血糊糊的鬼们在连番乱斗之后更血腥了,一个个脑袋也碎了,脸也两半了,胳膊大腿掉一地。 战团中心那两位捡起掉地上的眼珠子捏在手里看向床上那位。 魔物:“qaq” 群鬼犹如见了肥肉的饿狼,将床团团围住,匀速缩小包围圈。 魔物平素嚣张跋扈,这会儿敌众我寡不得不认怂。 它操纵者被附身者跪在床上:“我明天给你们烧纸钱元宝,各位散了吧。” 有鬼扯出自己的舌头在嘴边舔了舔,发现说话不利索又安回到嘴里,结果太使劲把自己噎得翻白眼了。 魔物:“……” 旁边的鬼一脚把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发言人踹开:“谁稀罕你的破钱,我们要这具身体。” 魔物:“外面那么多躯壳可选,你们为什么非要跟我抢?” 发言鬼:“你也说外面那么多躯壳可选,你倒是重新再找一个去呀。” 魔物目露凶光:“这么说来你们是打算鱼死网破喽?” 发言鬼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然后这根手指头就掉地上了。 发言鬼毫不在意捡起来往手上一怼,其他手指头又掉了。 只剩一根手指头的手怎么看都像不雅手势。 原定发言人终于把舌头组装顺溜挤了回来:“谁跟你鱼死网破,我们是打算圈踢你一个,兄弟们,上!” 群鬼一拥而上,全都往当事人身体里挤。 魔物困在吃了药的肉身里毫无战斗力可言,逼不得已之下探出半截身躯。 不同于有形魂魄,魔物可以是人形,也可以铺开成任何形态。 此刻,它就变成了个头顶房顶的超大号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这些跟它抢肉身的鬼魅全部吃掉。 鬼们一拥而散。 与此同时,几道符咒从门和窗外急射进来。 魔物张开太大,想躲都没地儿躲,被符咒定住。 鬼们重新围拢上来。 有鬼在惊叹符咒的威力好大。 有鬼在纳闷别的符咒都是直接贴在魔物身上,可为什么有两张符咒是带着钉子的? 其他鬼推断:“可能是嫌符咒直接射过来的力道不够吧。” 另一只鬼:“那符咒贴到我们身上,是不是也带钉子啊?” 鬼们:“……嘶。” 想想就疼。 王副主任推门冲进来,迅速将那被定住的魔物从当事人身体里拔出来,团吧团吧塞进专收魔物的法器来。 秦悠整理着弹弓走进来。 最后进门的尤老师手里攥着一把钢钉,正扔飞镖似的这瞄那瞄。 群鬼齐刷刷后退,就怕让这几位以为它们有不轨之心给它们也来上一钉子。 王副主任结印拍在愈发虚弱的当事人额前,再喂一颗驱邪的丹药。 秦悠和尤浩戈负责满屋子贴符,防止再有妖魔鬼怪盯上这个倒霉蛋。 全都忙完,三个人和一群鬼撤出当事人家。 王副主任长舒口气:“请你们喝大酒,走着?” 尤浩戈也不跟他客气,找了个还在营业的大排档,点了满满两大桌。 王副主任边吃边抱怨:“我真不是心疼钱,你选高级餐厅也随便你点,可咱没必要为了达到高级餐厅的消费就点这么多吧,又吃不完……” 他还没唠叨完,这桌基本吃干净了。 风餐露宿好几天全靠这一顿解馋的俩人擦擦嘴,转战去了隔壁桌。 王副主任:“……” 吃饱喝足的秦悠和尤浩戈住进王副主任订的高级客房。 躺在柔软宽敞的大床上,秦悠舒服地直哼哼,很快便进入梦乡。 夜里,有人在敲门。 秦悠迷迷糊糊醒过来,侧耳听了一阵,确实是有人在敲门。 不过不是敲她这屋,应该是在敲隔壁或是敲对门。 秦悠翻个身没有理会。 可那敲门声没完没了,夜里听来扰得人心烦。 秦悠忍无可忍翻身下床,开门一瞧,整条走廊都没人。 她假装自己在梦游,迅速关门躺回床上。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是敲她这屋。 秦悠把脑袋藏进被子,就当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住在她隔壁的尤浩戈打开了房门。 于是敲门声又串去了隔壁。 尤浩戈显然要比秦悠心情好,只要敲门声一响,他就开门。 还要贱兮兮地问一句:“谁呀?” 秦悠光听敲门声就已经睡不着了,现在又多了个人声配音,她只得捞起自己的大包去隔壁找尤老师发疯。 尤浩戈不是不想睡,他是没法睡。 收魂瓮在他这屋,鬼们闹得不可开交,连超大镰刀都镇不住。 听见敲门声,尤浩戈还以为是秦悠来找他玩。 开门一瞧,连个鬼影都没有。 尤浩戈瞅瞅床头柜上的收魂瓮,嘴角浮起一丝坏笑。 可敲门那位死活不进屋,他只能一遍遍开门关门,引那位踏入收魂瓮的收魂范围。 秦悠得知原委,静默了好一阵:“你不能把收魂瓮摆门口么?” 尤浩戈:“……你真是个大聪明。” 俩人把收魂瓮放到屋门口,这下只要那东西来敲门就会被收进瓮里。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改去敲别人房门了。 俩人等得直犯瞌睡也没等到那东西再来。 秦悠打个哈气,回屋准备睡觉。 敲门声掐点似的响起,把秦悠刚捕捉回来的瞌睡虫给吓飞了。 秦悠抄起菜刀怒气冲冲跳下床,一拉开门,外面先响起一声嘹亮的尖叫。 秦悠赶忙把菜刀藏到身后:“你有事?” 穿睡衣的房客狂拍胸口:“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听没听见敲门声。” 秦悠不想把别人卷进来,便说:“没有。” 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秦悠:“说错了,我听见了。” 对方快哭出来了:“就只是听见了吗?” 秦悠:“你还有别的发现?” 对方忙不迭点头,示意秦悠跟自己来。 秦悠犹豫了一下。 对方瞥一眼秦悠藏在身后那只手。 秦悠顺势亮出菜刀,微微一笑。 对方掐着自己人中撞房门上了。 尤浩戈听见动静出来就瞧见有个人站在斜对门,手哆嗦得跟触电一样,怎么都对不准房卡的卡槽。 他出于好心:“我帮你?” 对方一个滑跪,满眼惊恐以及“不要杀我”的哀求。 尤浩戈:“……小秦同学你对他做什么了?” 秦悠举着菜刀礼貌微笑。 头顶的灯很懂氛围重要性地频闪两下。 尤浩戈跟开门那位滑跪到一块去了。 房门好不容易打开,那位指指门里。 紧挨着门板的地面上有两个湿漉漉的脚印。 他旁边的尤浩戈伸长脖子一瞧:“你光脚踩的?” 对方给他展示自己四十三码的大脚。 秦悠走过来。 那位和尤浩戈同时给她让路。 秦悠把菜刀往后腰里一别,蹲下来细看那脚印。 前面的五根脚趾特别清晰,后面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比量着自己穿拖鞋的脚,大小居然一模一样。 那位房客看她的眼神更惊恐了。 秦悠毫无所觉,她正不断调整翘脚的姿势看怎么能踩出只有五个脚趾的脚印。 尤浩戈扶着她,看她垫脚实在站不住就把自己的大脚塞到她脚底下让她踩着。 那位房客的脸都绿了:“鬼贴背!” 秦悠瞅瞅自己,瞅瞅尤浩戈,最后看向二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确实挺有鬼贴背那味儿。 秦悠:“鬼贴背得有一个是人吧?” 尤浩戈点头。 秦悠:“人能跑出鬼的速度吗?即便能跑这么快,他还能穿过房门进到屋里?” 三人面面相觑,森森的小风从走廊刮进屋里,飕飕地凉。 秦悠趁机卖给那位房客几张符咒外加一串手串,嘱咐他戴上耳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用管。 对方宝贝似的捧着回屋了。 秦悠和尤浩戈在走廊里转悠,又发现了几枚鬼贴背似的脚印。 秦悠晃晃踩过尤老师的那只脚:“你说人能和人能模拟鬼贴背的姿势,那鬼和鬼能不能也贴一块?” 尤浩戈:“能是能,可鬼又不能附在鬼身上,贴一块图什么呢?” 鬼的心思不能猜,就好像尤浩戈屋里那些位,听着他们的描述贴成了一大排,打远一瞅跟一个鬼分裂了一样。 俩人苦等到快天亮也没找见敲门的东西,只好回屋先眯一会。 秦悠刚躺下,敲门声又来了。 秦悠觉得自己的魂儿也要起飞了,脚步虚扶地摸到门边。 她以为这次开门要么依旧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某个大活人。 第228章 后面的生魂确定秦悠看见它们了,立刻转身向走廊尽头走去。 秦悠跟上,顺手把刚入睡的尤浩戈给敲起来。 两道生魂穿进了走廊最边上那道房门。 尤浩戈跟酒店方面协调,由工作人员上来开门。 浴室里,一个人仰面朝天泡在血红的浴缸里,眼神涣散。 秦悠急忙掐住他的伤口举高他的手臂,酒店人员报警叫救护车。 尤浩戈里里外外检查一圈,没发现其他伤者。 那两条生魂也都不见了踪影。 尤浩戈翻开浴缸那位的眼皮:“他的生魂回体了。” 秦悠不理解:“一个人就能求救,干嘛非要拖着另一个?” 尤浩戈:“可能是怕他自己飘没影了吧。” 有些人在濒死之际,魂魄会提前离体。与其说是生魂,不如说是死定了的鬼。 它们意识不到自己的生死,也没有回归肉身的医院。 浴缸里这位大概率是自杀,自救的意愿就微弱了。 如果魂儿飘走了,肉身仅剩的一丝生机也就断了。 魂儿还在,人就还有得救。 伤者被救护车带走了。 尤浩戈把住在其他楼层的王副主任叫起来,通过玄易的人脉查伤者的人际关系。 那道生魂不求人来救自己而是救浴缸里那位,说明那位房客对他十分重要。 王副主任查到线索飞着赶去救人。 秦悠和尤浩戈困成了狗,赶在退房之前睡上一觉,等王副主任回来再一起踏上归途。 ~ 二人座的灵车里,王副校长那大身板自然是挤不进来的。 堂堂驱魔系副主任蹲在冷库里,扒着小窗户跟前面这俩说话。 他旁边还躺了两具顺路带回来的尸体。 王副主任:“其实我能自己飞回去。” 尤浩戈:“那多见外,咱有车。” 王副主任搓搓冰冰凉的手指头:“我才是乘客,你这司机跟我换个座儿?” 尤浩戈:“什么司机乘客的,分那么清楚多见外。” 王副主任看向秦悠。 秦悠:“我跟你换。” 王副主任:“你就算了,我怕你冻死。” 尤浩戈往车门上一歪。 王副主任:“你干嘛呢?” 尤浩戈:“我已经冻死了。” 王副主任:“……那正好,你躺后面来。” 尤浩戈:“本人已死透,有事请烧纸。” 王副主任还想怼两具,有人拍拍他肩膀。 他一扭头,正对上一张挂着寒霜的死人脸。 那位朝他摆摆手。 王副主任把窗口让出来。 死人扒在窗户上,瞅瞅前面的座位。 尤浩戈的脸贴了上来:“你想换坐票啊?” 对方点头。 尤浩戈:“行啊,加钱,一张票加五百,只支持现金支付。” 对方摸摸身上的寿衣。 王副主任使坏,递了五张大票给它。 那位把钱递出来。 尤浩戈数了两遍,再甩一甩,装进腰包。 对方眼巴巴瞅他,那意思是:换座啊。 尤浩戈:“我不是给你换坐票了么,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坐着。” 对方:“……” 王副主任:“……” ~ 回到家的秦悠先去剧组蹭了两顿盒饭。 因为剧组觉得绿布做特效不够逼真,想请几个非人类演员。 秦悠家这几个全去了。 最后被选中的仍然是物种和身形都很有优势的蛇精。 蝉很不服气,成天像个苍蝇似的在导演耳边嗡嗡。 导演很无奈:“真不是我不想拍您,可您自己瞧瞧镜头里的您什么样?” 蝉绕到镜头前一瞧,半天都没在画面里找见自己在哪。 蝉大受打击,趴在摄像机镜头上搞自闭。 导演和摄像师愁啊,谁敢上手捏一只成精的蝉呐。 鸭子溜达过来,一翅膀给它扇没影了。 秦悠看家里一个活物没有还以为是僵尸找上门给她来了个抄家。 水缸及时递出一张小纸条,上面是蜘蛛歪歪扭扭写的:我们去拍戏了。 于是秦悠作为演员家属,成功混上了工作餐。 有了几只小妖明里暗里的加入,剧组拍摄进度快到飞起。 今天在这条街拍,明天就能换到另一条街上。 换来换去,秦悠有幸进入还没有正式开盘的某高档小区里。 小区建设基本完成,配套设施非常对得起这里的价格。 小区保安只负责守门,剧组的人进到里面之后都是自由活动。 反正各个单元搂都有独立指纹锁,谁都进不去。 秦悠边溜达边看垃圾桶的分布,所有垃圾桶看一圈才想起来这里的房子还没卖出去呢。 剧组要在这里拍夜戏。 沈青杨饰演的主角在觉醒了异能之后搬了新家。 物业可能是想借沈青杨的名气宣传一下自己的楼盘,主动空出样板房给剧组拍摄。 样板房外面有四个圆形石墩阻止车辆进入。 剧组的人在石墩中间走来走去,忙作一团。 天黑透之后,戏份正式开拍——主角下班归来,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同伴的求救电话,于是火急火燎从窗户飞了出去。 为了能让最后飞出去的镜头彰显出主角异能很强大,道具组准备了个弹射装置,沈青杨往上面一站,机关启动,人就像个弹珠一样射出去了。 窗外铺着厚厚的海绵垫子,沈青杨自由落体,摔在上面还会弹起来。 “咔!很好,咱们换个角度再拍一条,那边什么东西在动,入镜了!” 坐在门前石墩上玩手机的秦悠听见房后的动静抬起了头,隔着太远,她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正打算起身过去瞧瞧,却发现脚边的路宽敞不少。 她定睛一瞧,四个圆球石墩变成三个了,她旁边那个圆球不知何时不见了。 就在这时,房后有人在喊:“是石墩,这玩意怎么掉下来了?赶紧找物业。” 秦悠还在想这么高级的小区为什么会有做工这么糙的建筑时,后面乱了起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叫救护车。 她跑到后面一瞧,那石墩不是沿着路面坡度在滚,而是哪里有人往哪滚。 直径赶上她小腿的实心石球滚起来冲击力十足,第一个被它撞倒的人发出一声惨叫,小腿被碾压得血肉模糊。 石球呼啸着逮谁撞谁,不断有人倒下,躲避石头的人们动不动就会撞到一块,一旦不慎摔倒就会成为石球的下一个碾压目标。 沈青杨从海绵垫上爬起来试图阻拦那颗要命的石球。 石球看见他就像苍蝇看见了腐肉,速度进一步提升。 沈青杨踩着石球跳了过去,脚刚落地,那怎么看都不像能刹住车的石球居然滚回来了。 眼瞅沈青杨要被擀成饺子皮,一个粉嘟嘟的圆形物体斜刺里疾驰过来,跟石球来了个对撞。 石球偏离路线,撞到了墙上。 熊头迅速后撤,再补撞一下,把石球牢牢嵌进墙里。 物业赶到现场都傻了,怎么都不相信一块石头能造成这么惨烈的现场。 幸好还在天上飞的无人机拍下了全过程。 秦悠和物业经理一起看了拍到的画面,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伤者被救护车带走了。 秦悠盯着墙上那颗仿佛从未动过的石球,表面血色涔涔。 秦悠起初以为是伤者的血,可渐渐地,球体表面的血越来越多。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越滴越快,最后形成了血线。 秦悠默默退到远处,她怕石球突然爆开崩她一身血。 尤浩戈赶到的时候,样板房后变成了血海。 剧组的人远远躲开,只有秦悠和沈青杨两个踩着坟砖在血里蹲着。 向来不管干净埋汰的熊头这回躲出去老远,不想被这腥气的血液沾上。 其他几个小妖也都围在周围,以防那石球再滚下来伤人。 蝉仗着自己有翅膀,落到墙上近距离围观石球。 啥都没看明白呢,先被喷了一脸血。 血海范围太大,尤浩戈过不来,只得御剑。 平时就站不稳的尤老师瞅着满地鲜血,眼都晕了,木剑飘飘摇摇,好几次差点连人带剑摔到血泊里。 秦悠再掏一块坟砖垫在地上,让尤老师有个落脚点。 尤浩戈先凑近了看看,才相信那真是个石球。 他飞到秦悠身边,踩在坟砖上才长长舒一口气:“咱得把这个危险物品运到玄易去。” 他瞅瞅快被撞塌的样板房:“咱是拆墙啊还是在整个房子搬走啊?” 秦悠搓搓手:“我觉得我的新房子马上要有高级装修了。” 屋里的血不比外面少,用来展示的样品们肯定是没法要了。 一想到满屋子新家具都要成为自己的,秦悠的斗志燃起来了:“咱用渔网兜着那石头,从天上运回去!” 尤浩戈:“你冷静点,不然人家还以为这石球是你派来的。” 第229章 石球被紧急送进玄易的综合实验室进行全面分析,看它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突然攻击人。 尤浩戈办完手续跟秦悠折返回新楼盘,物业所有到场人员都吐了一轮,虚弱地瘫在大门口。 剧组没受伤的人搬着机器和道具也都退到小区外面。 小区里面可有好几处石球格挡,谁知道其他石球会不会滚下来。 连夜赶到的开发商建筑商也都傻了眼,小区里一眼望不到头的血,以后房子还怎么卖。 值班的保安看见秦悠在外头收垃圾来着,这会儿跟领导们一商量,大伙都愿意出钱雇秦悠把小区清理干净。 秦悠瞅瞅满地的血,思考着要怎么处理。 对方以为她嫌雇佣费太低,主动翻了一倍价格。 尤浩戈故作为难:“你们样板房里也都是血,墙也快撞塌了,我们没法弄啊。” 几位经理连连摆手:“能拆下来的东西全拉走,不要了。” 尤浩戈和秦悠对视一眼,俩人勉勉强强应下这差事。 闲着也是闲着的沈青杨帮忙扯水管冲刷地面。 秦悠和几小只犹如辛勤的蚂蚁,把样板房里的家具全都搬出来放到干净地方。尤浩戈用水先冲洗一遍,装车带回垃圾山再做进一步清洁。 天亮时,大门外可见区域清理得七七八八,余下边边角角看起来没那么骇人,加上又是白天人多,物业派了一队清洁人员帮着一块打扫,总算把血迹全部弄干净了。 样板房是独立建在售楼处后面的孤房,在秦悠和尤浩戈不懈努力地盘剥之下就剩几块抠不下来的地砖。 连房门和墙都拉走了。 建造商紧急叫来包工队,把小区里边所有圆球格挡都拆掉,石球让秦悠运走。 秦悠一个没剩全拉去了玄易,详细检查确认安全后再拉去垃圾山。 一昼夜的强体力输出暂告段落,秦悠困得走路直打晃。 尤浩戈和沈青杨也没好到哪去。 仨人仿佛三具行尸,晃晃悠悠回到垃圾山,各寻各床倒头便睡。 秦悠做了个梦—— 一个半人高的圆球追着她碾压,还会不停发出刺耳的奸笑。 她玩命躲闪,可那看似笨重的石球滚得极快,好几次差点把她拍成平面体。 她看到被石球撵得到处乱飞的鸭子落在熊头上,两条小短腿玩命倒腾踩着熊头逃命。 秦悠大受启发,跳上石球玩杂耍似的球往哪滚她往哪跑。 就在她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时候,那滚圆的石球张开了血盆大口。 秦悠就这样快跑着进了人家的嘴。 …… 秦悠扑棱坐起来,眼睛尚未睁开,嘴里喃喃念叨:“别吃我!” 然后她就被狠咬了一大口。 秦悠条件反射奋力一踹。 咬她脚趾头那位就滚出去了。 秦悠迷蒙的视线瞄见个灰扑扑的影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被踹出去的是鸭子。 鸭子从楼上滚到楼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熊头趁机跳到它身上,来了个双球对滚。 追出门的秦悠只听到两声“噗通”。 不用问,又掉河里了。 秦悠倚着门框出溜到地上,手软腿软脑袋晕。 好在凉风一吹,懵懵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 她瞅瞅堆在外面的新家具,经沈青杨鉴定,这里头有好几样国际大牌,单价不菲,是她有钱都不舍得消费的高端货。 看来那楼盘是要卯足劲来个开门红,临时样板房用得都是精装修同款配置。 现在全便宜她了。 秦悠看看空空的新房,心满意足就这么睡了过去。 ~ “一夜暴富”的秦悠毫不意外地冻感冒了。 吸吸鼻子,秦悠坐上小破车,开启今日的收垃圾之旅。 第一站,玄易。 她想问问那石球里面是不是藏了个人脑袋。 负责检验的老师运用玄学和科学两种手段进行多次测验,最终得出结论:石球里没有固态人体组织,但石球并非天然大理石雕琢而是用大理石粉压缩后制作而成,粉末里头可能混进了人的血肉。 秦悠:“血……肉?” 检验老师:“也可能是大脑搅拌体。” 秦悠满脸问号。 检验老师拿起桌上那杯加了辣椒的豆腐脑,摇晃均匀后插上吸管递给秦悠。 秦悠喝了一口。 检验老师:“这杯豆腐脑的性状跟大脑搅拌体几乎是一样的。” 秦悠:“……” 检验老师把秦悠推出实验室的门,一指左边:“厕所在那,别吐外面啊。” 秦悠:“……” 她嘬着吸管站在门口,定定地盯着那正在进行切片分析的石球。 调试机器数据的检验老师吓一跳:“你看什么呢?” 秦悠:“我感受一下大脑搅拌体好不好喝。” 她边说边缓缓将目光转移到检验老师的脑袋上。 检验老师急忙关门,把这个瘟神都畏惧的女人挡在门外。 喝了个半饱的秦悠决定先把学校里的垃圾收好。 近来校园垃圾桶再度丰富起来,各种中阶高阶报废符咒多到能当纸钱烧。 秦悠一问才知道学生们在经过了一个月的理论学习和潜心修行之后,灵力都有了小幅度提升。 原本只能画画初阶符咒的学生们开始挑战高一级的术法。 画初阶符咒都不敢保证百分百灵验呢,画中阶高阶就更没谱了。 一而再挫败之后,学生们从重质转为了以量取胜。 可符咒等级越高,对绘符人的要求越严格,想靠碰运气画成一张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秦悠就收获了取之不尽的报废符咒。 可惜都是零基础修为的她没办法二次加工的。 她把错的不是太离谱的符咒全挑出来,待会给又回来全天蹲剧组的小宝送去。 以他的修为改这些还是很轻松的。 想到小宝,秦悠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宝见几只小妖成天在剧组趴活,他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回家给现世爹妈当了几天乖宝宝。 谁成想剧组差点被一个石头球团灭。 小宝火急火燎赶回剧组,就怕沈青杨出点啥事他会被尤浩戈揍成猪头。 有小宝坐镇,昨晚饱受惊吓的剧组终于又有了继续拍的底气。 只是剧组想换个新的取经点。 而楼盘那边希望剧组能够继续在小区里拍,他们正在紧急搭建新的样板房。 沈青杨的粉丝早把剧组在新楼盘取景的消息放出去了,要是电视剧开播发现没有新楼盘镜头,岂不是要传出风言风语。 两边的拉锯还没有结果,小宝只得沈青杨走哪他跟哪,听说今天经纪人来把俩人拉去隔壁城市拍广告去了。 秦悠把挑出来的符咒装在一起,正要离开,迎面走来两张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的面孔。 对方看见秦悠,微笑着招手。 秦悠打完招呼才成功给这二位对号入座。 前面的鹤发童颜老爷子是精神病院院长。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是那个通过“醉生梦死”求得长生的人。 他俩都是非典型性借尸还魂,必须维持住现有肉身不腐。 玄易在这方面有大量参考文献,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作为回报,精神病院院长加入到玄易医学院。 那位年轻人目前还是闲散状态,毕竟他不小心嘎了的话鬼知道“下一世”会被醉生梦死投放到哪里去,他目前只管先专心修行,先保住这副性能不错的肉身再说。 寒暄几句,秦悠心思一动,请那位年轻人借一步说话。 她问:“你过去来过这座城市吗?” 年轻人点头。 他当年到处找怪谈便去过许多地方,后来的“投生”经历更是过于丰富,普天之下几乎没有他没去过的地儿。 秦悠有点激动,有点紧张:“城边河畔有座垃圾山,我听说那儿以前是座绿水环绕的青山?” 年轻人微微蹙眉,似在回忆。 半晌,他不是很确定地说:“好像是有座山来着,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记不清了。” 秦悠:“你知道青山为什么会变成垃圾山吗?” 年轻人拍拍脑门,努力回想当年:“我搜集怪谈的时候听说这世上有个阴阳两界生意都做的商人,我久寻长生之法却不见成效的那些年曾想过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位商人,看能不能买到长生。可没等找他呢,我就撞上了醉生梦死。” 他苦涩一笑,有种命中注定躲不掉的无奈。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位商人住在那座青山上?” 年轻人:“我可没这么说,我要是知道那商人在哪里的话早就去找他了,说不定我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秦悠:“那你提那商人干嘛?” 年轻人搔搔后脑勺:“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秦悠:“……” 年轻人:“我被长生折磨得生不如死那些年曾想过向那位商人求助,可那时世间已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所以你刚才一提青山垃圾山的,我就想起这一茬了。” 秦悠的心又是一动,梦中那道背影不会就是年轻人口中的商人吧? 说起来,那些从河里捞上来的泡糟烂竹简上记录的殄符便是阴物通用文字,而她也曾在垃圾山上挖出售卖阴货的售货标,误当福字贴到牛车上才引来了那位在垃圾山下堆满金元宝的修行老鬼。 垃圾山上还有僵尸专用货币“指甲”。 种种蛛丝马迹,倒是跟那位传说中面向各种妖魔鬼怪做生意的商人都对得上。 她梦中那道背影总是跟装着她魂气的棺材一同出现,该不会是前世的她用自己的魂气换来这一世与饿死的秦悠互换世界吧? 第230章 年轻人在修行这一块是零基础,精神病院长刚好可以做他尸魂同修的启蒙老师。 同时还可以缓解年轻人这些年来积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 二人平素总在一起,精神病院长要兼顾精神病院里那位疯癫猎鬼人,时不时要回去一趟。 今天他俩就是抽空回精神病院检查去了。 年轻人见秦悠沉思不语,告辞后便跟着院长离开了。 秦悠捋顺各种逻辑关系一抬头,正瞧见尤老师背着手从教学楼里溜达出来。 尤浩戈热情招手:“嗨小秦同学。” 秦悠磨磨后槽牙:“奸商。” 尤浩戈:“啊?” 秦悠深吸口气:“没事。” 尤浩戈围着她转圈:“你怎么咬牙切齿的,谁惹你了?” 秦悠故意凶巴巴瞪他。 尤浩戈搓搓后颈:“我惹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秦悠觉得眼前的尤老师跟梦里那道影子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最起码,尤老师有非常清晰的五官。 即便真是尤老师,秦悠也并不觉得怎样。 那魂气八成是她自己非要拿去换的,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愿以偿回到这个世界了。 调试好心情的秦悠冲尤老师和善一笑。 尤浩戈开始新一轮反思:“我到底哪惹你了呢?” 秦悠:“……我请你吃饭。” 尤浩戈:“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秦悠:“爱吃不吃。” 尤浩戈一溜小跑尾随着秦悠挤进食堂抢饭大军。 ~ 从玄易出来,秦悠和尤浩戈一块去收其他站点的垃圾。 秦悠把石球的检测结果告知尤浩戈。 尤浩戈直咧嘴:“多大仇啊,我以为把人砌在石头里就是极限了。” 然而现实中的极限是穷凶极恶的凶手们用来不断突破创新的。 秦悠也很想不通,上回被砌在市中心小区里的碎尸死者,凶手是想利用小区风水压制住死者的怨气。 这次的凶手为点啥? 没听说石头隔挡能遏制住被困死者凶性的。 若是竞争对手搞破坏,这种手段又有点过于极端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把掉在地上的几袋垃圾铲进棺材斗里。 有个塑料袋被铲破了,破破烂烂掉一地。 秦悠赶忙用铁锹按住要被吹跑的塑料袋,弯腰刚捡起来,没等扔出去呢,塑料袋里掉出来个东西。 正好一阵大风刮过。 秦悠侧头避开迎面刮一脸的灰尘。 随即脚面一痛。 她听见尤浩戈叫了声:“小秦同学你中暗器了。” 秦悠睁开眼,首先瞧见的是扎在自己脚上的“刺猬”。 仔细一瞧,那竟是个浑身扎满钢针的祈福娃娃。 秦悠捻着一根针把这玩意挑起来,巴掌大的小人儿身上连多扎一根针的余地都没有。 看来扎针这位恨极了祈福娃娃所代表的那个人。 秦悠表示:“这比扎针的鞋垫可怕多了。” 尤浩戈很赞同:“你看它嘴都扎歪了。” 祈福娃娃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款式,米色布料缝制面孔和四肢,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裙子,毛线一根根缝上去的头发也是五颜六色。 由于人偶一类的“高危性”,祈福娃娃没有细致的五官,只用红色细线缝了个笑口常开。 秦悠手上这个被针扎得过于密集,每一根都透体而过,导致娃娃的嘴巴扭曲变形,像是在无声哭嚎着。 尤浩戈拎着娃娃的头发把它转到后面,本该走线规整的后背有一条粗工缝线。 尤老师嘴角玩味的笑意褪去:“这是个实实在在的诅咒人偶。” 如果只是随便拿个祈福娃娃当自己痛恨的人扎几针过过瘾,娃娃身上不会有拆线再缝合的痕迹。 秦悠记得尤浩戈说过,想要达成害人的目的,娃娃身上必须写有被扎对象的生辰八字,再不济也要有人家的指甲和头发。 想来这些东西就缝在娃娃身体里。 秦悠不寒而栗,前世她所知的巫毒娃娃也就是在对应部位扎几根针而已。 扎成这样,被扎那位早变成喷泉了吧? 回应她这想法似的,街边的大屏幕上插播了一条本地新闻。 一个人走在街上毫无预兆地死了。 死法极其可怖,周身皮肤透出千万个细孔,血液喷射得到处都是。 新闻里给死者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但秦悠还是看得出那人就是她手中这个诅咒人偶拔掉钢针的状态。 满屏幕的血红,再怎么打码也掩盖不住。 尤浩戈腾出个袋子把这娃娃装进去,御剑送去玄易做深入调查。 秦悠留下来继续收垃圾。 她把每个垃圾桶都仔细翻了一遍,确认没有更多扎针的娃娃这才稍稍安心。 等尤浩戈回来,秦悠问:“普通人只靠生辰八字或头发指甲就能害人于无形吗?” 尤浩戈:“当然不能。别说普通人,就是灵力高深的修行者也做不到。命数是天机的一部分,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微不足道,但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胡作非为的。” 秦悠看向已经播放其他新闻的屏幕:“刚刚那个?” 尤浩戈摇了摇头:“那娃娃里肯定还有别的布置,我交给诅咒系去详查了。” 秦悠有点晃神。 尤浩戈知道她这几天见了太多血腥,加上感冒不适,再不消解一下心理压力,恐怕又要大病一场了。 他把小破车开回垃圾山,换上他的越野车带着秦悠出门消遣。 尤浩戈:“咱们先去看个喜剧放松一下,晚上吃顿大餐。我定了温泉旅馆两日游,吃饱喝足泡温泉去。” 秦悠像个失魂的木偶,任由尤浩戈安排行程。 喜剧片是最近新上映的电影,很搞笑,很火爆。 秦悠被花样迭出的喜剧包袱所吸引,暂时挥别了满脑子尸山血海。 然后电影里的一个角色就因为剧情需要自爆了。 其他观众哄堂大笑。 秦悠的脸却是成了个白菜叶子。 尤浩戈赶紧拽着她出了电影院。 看秦悠不像有胃口吃饭的样子,尤浩戈直接开车带她去泡温泉。 秦悠看见蒸腾热气的小水池,不自觉想起了那次跟“醉生梦死”的偶遇。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挺想跟醉生梦死再见一面的。 同样是中间带屏风隔挡的两个独立小水池。 秦悠和尤浩戈各泡一个。 尤浩戈怕秦悠泡着泡着又出溜到水池底下,把隔挡拉开了一条缝。 秦悠正趴两个池子中间的缓台上,这下俩人看对眼了。 尤浩戈讪讪一笑:“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偷窥。” 秦悠煞有介事点点头,把隔挡彻底掀开,爬过缓台泡进了尤浩戈的池子里。 尤浩戈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秦悠瞅瞅大背心大裤衩的尤老师,再瞅瞅同款装扮的自己:“你脸红啥?” 尤浩戈:“水太热了。” 秦悠:“是有点热,你觉不觉得咱俩坐这块石头有点烫屁股?” 尤浩戈忙不迭点头。 俩人挪到旁边才发现刚刚坐的地方刻了一行字:内置加热板,请勿触摸。 秦悠:“……不是说温泉么?” 尤浩戈:“人造温泉也算温泉……吧?” 人都泡在里面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秦悠确认这边没刻字,舒坦地坐下,两条小细腿伸直,被不断涌起的气泡冲得不断上浮下沉。 尤浩戈学着她的姿势把腿伸出去。 修长结实,肌肉匀称有力量。 许是他腿太长,被水浪猛地一掀,上半身失去平衡斜着摔进水里。 秦悠费了好大劲才把磕迷糊的尤老师捞起来。 尤浩戈两只眼睛快成斗鸡了。 秦悠非常真诚地建议道:“咱俩合资在你院子里挖个池子吧,反正都是人工的,在家里泡意外能少点。” 尤浩戈下意识点头:“好啊。” 脑袋晃得过于用力,人又栽到水池子里。 秦悠早有准备,托着他脖颈把人扶起来。 尤浩戈侧身趴在石头边沿上大口喘气。 这下脸是不红了,泡得跟死人有一拼了。 他说:“小秦同学我是不是耳朵进水出现幻听了,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尖叫呢?” 秦悠正在甩灌进自己耳朵里的水,闻言侧耳细听,貌似真有人在尖叫。 不过他们这是密闭的小院,只有一个小窗口开着通风,外面动静再大也听不真切。 他俩像落水的人相互搀扶着爬上岸,来不及换衣服,推门寻声找过去。 最外面有个半开放式的大池子,一个人正漂在水面上,满水池尽是血红。 秦悠眯起眼睛去看水汽包裹住的那个人,瞳孔猛地缩紧。 那被水流冲得晃来晃去的人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正在疯狂冒血。 而尤浩戈一改之前的虚弱,已然跳进了血水池里。 秦悠听见他说:“人还有得救。” 第231章 诅咒人偶最常见的效果是让人倒霉,如果施术者有点本事而被诅咒者的气运又不够旺,被扎针的部位就容易受伤生病。 即便是玄易大校长亲自施术扎小人儿也做不到让被诅咒者变成筛子。 又不是拿着针直接在人身上扎。 尤浩戈跳进血池,双手结印按在伤者额前,并指画几个推演命数的符篆。 伤者生气尽失的空洞双眼微微眨动,胸前剧烈起伏一下。 更多的血从他布满全身的细碎伤口中溢出。 秦悠给玄易打电话。 杨校长亲自过来,先给伤者喂下吊住一口气的救命丹药,号脉确认伤情后紧急送医。 一个五脏六腑都有伤口的人,必须要结合医院的现代医术才能救活。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疾如风似的走。 围观人群渐渐散开。 屋里只剩下秦悠和被她捞上来的尤浩戈。 尤浩戈平躺在地上,泡温泉穿的棉质背心短裤被血水侵染成红色。 乍一看还以为是他被人扎得满身血孔。 秦悠看得浑身难受,把尤老师拖回他们的池子,推进干净的水里洗干净。 尤浩戈盯着迅速在水面上散开的红色,戏谑道:“温泉池今天的水费超标了啊。” 秦悠把他脑袋也按进水里,撒开手,她掌心都是红的。 尤浩戈这个池子洗一遍再爬到秦悠的池子里涮涮,最后衣服一脱,又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儿。 去洗手换衣服的秦悠回来发现尤老师收拾得比她快,不仅衣服换好了,头发都擦干了。 他俩去医院逛荡一圈,伤者仍在抢救,据说性命能保住,就是后期恢复不知需要多久。 两人悬着的心放下不少,秦悠提出想去瞧瞧新闻里那个已经死亡的人。 说来也巧,那位死者的尸体就停在这家医院的地下太平间里。 事发时玄易尚不知情,所以伤者被好心路人送过来以后,医院只能依据伤势进行抢救。 但伤者的血几乎流干了,内脏器官全部有非常严重的损伤,生命体征消失。 已经没得救了。 太平间冷到人心坎里。 每一张盖着白布的铁架床上都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秦悠平时接尸没少来这种地方,但从未有过此时的沉重与压抑。 那位死者躺在门边的铁床上,新换过的白布单上仍有斑斑血迹。 掀开白布,映入秦悠和尤浩戈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干瘪面庞。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孔。 眼皮微微睁开,眼球却不似其他逝者那般略微凸出。 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一样,都被针戳得不成样子了。 秦悠别开脸,不停做深呼吸来调节逐渐失控的心跳。 尤浩戈摸摸她的头,把她拉到身后,自己蹲下来给逝者做更详细的检查。 看来看去,他发现个规律:“他的针孔貌似跟皮肤毛孔重合了。” 秦悠急忙憋住一口气看向尤浩戈所指部位。 死者头颈胸前的毛孔并不显眼,但腿毛却十分茂盛,每一根纯黑的毛发根部都有个红红的血孔。 就好像他浑身的血液是顺着毛孔喷出去的。 秦悠搓搓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越摸心里却不得劲。 她问:“如果血是从毛孔里流出去的,内脏和眼睛上的伤又是哪来的?” 尤浩戈:“毛孔不是随便进出的大门,血液想从毛孔里离家出走势必要先在体内积蓄非常大的压力。” 血液冲破毛孔喷出去之前在死者体内冲撞过好几个来回,五脏六腑的伤也就不难理解了。 秦悠连打几个寒颤,不敢再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了。 死得这么惨,当事人必然不能瞑目。 秦悠和尤浩戈前脚从太平间出来。 全身都是孔那位后脚便跟了出来。 秦悠向身后瞅瞅:“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尤浩戈:“没有啊。” 俩人站定听了一阵,没有任何响动。 他们刚往前走没几步,秦悠又听到了那近在咫尺又听不真切的脚步声。 秦悠往回走。 尤浩戈跟上。 俩人走回到太平间门口,房门虚掩着,看门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秦悠推门探头往里瞅。 尤浩戈压低声音问:“看见什么了?” 秦悠:“什么都没看见。” 尤浩戈:“给你打个光?” 秦悠缩回脑袋:“我的意思是门口的床上什么都没……” 她忽然闭上了嘴,因为一条染血的白布从上头垂了下来。 二人缓缓抬头。 一个人蝙蝠包似的倒悬在天花板上,正手忙脚乱往起卷白布。 秦悠:“……” 尤浩戈手比脑子反应快,一把攥住白布的一角。 死者面目狰狞。 尤浩戈猛一用力。 死者连人带布掉到地上,嘭的一声。 看门人迷迷糊糊坐起来:“谁啊?” 尤浩戈在他后颈上轻轻一掐。 看门人又趴桌子上了。 秦悠长舒口气,要是被刚睡醒的老大爷瞧见天上掉下来个正跟他们拔河的死人,还不得吓死。 死者掉下来也没撒手,反倒仗着坠落的气势想把尤浩戈拍成肉饼。 尤浩戈大长腿一伸,给它踹到墙上。 没了血液的死人轻飘飘的,像个纸糊的人形风筝。 尤浩戈又去扯白布。 死者借力又向尤浩戈扑过来。 秦悠一渔网给它兜住。 尤浩戈手中的白布往它头上一盖,扛起来送到楼上抢救室门口。 跟杨校长同来的几个老师同学换班出来休息。 尤浩戈把死这位交给他们。 秦悠刚把渔网收起来。 死者犹如掉进羊圈的饿狼,撵得几位老师同学来回跑。 秦悠:“医学院一点对付邪祟的手法都不学么?” 尤浩戈:“学是学了,水平嘛,跟你刚认识我那会儿的我差不多吧。” 秦悠:“……” 她只得再用渔网吧死者兜回来,五花大绑系在长椅上。 几个同学把长椅卸下来,抬着送回玄易,完事再把长椅带回来给医院装上。 秦悠对此简直无力吐槽,跟尤浩戈两个默默退场。 ~ 尤浩戈对秦悠随口一说的“在家建池子”兴趣十足,回家当天就在院子里找了个夏天有绿树遮阴的角落挖了个大坑。 沈青杨的剧组在附近租了栋别墅拍戏。 拍完广告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沈青杨休息时溜过来一瞧:“尤老师遇上什么难事了?怎么连坟坑都给自己挖好了?” 尤浩戈把他踹进坑里就要埋土。 沈青杨不停讨饶:“开个玩笑。” 尤浩戈给他埋得就剩个脑袋,然后冲他亲和微笑:“我也是开个玩笑。” 沈青杨:“……” 尾随沈青杨溜达过来的小宝蹲在沈青杨脑袋旁边,笑眯眯地戳他的脸颊:“青杨哥哥你知道吗,古早时候有一种刑罚就是把人埋在地里,用铲子把脑袋铲掉。” 他软乎乎的小手摸到沈青杨脖子上。 沈青杨一个激灵。 小宝笑得更可爱了:“后来权贵们觉得不过瘾,就改成用棍子敲,用鞭子抽。” 他比划着打高尔夫的动作:“青杨哥哥的脑袋不大不小,打飞出去还能当足球踢。” 沈青杨:“……” 小宝还想吓唬他。 尤浩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他埋到沈青杨旁边。 小宝秒变霜打的茄子,成天叭叭叭的小嘴再也不吭声了。 秦悠帮剧组来找主角的时候只瞧见地上两个脑袋,吓得她心都不会跳了。 同来的几个工作人员赶紧动手刨坑把人救出来。 地上的坑成功扩大了两圈。 尤浩戈对新池子的大小很满意。 他对沈青杨郑重致谢:“等池子装好第一个请你泡。” 沈青杨抖了抖,跑得比兔子还快。 院子里就剩下秦悠和修整大坑四壁的尤浩戈。 秦悠问:“你埋他们做什么?” 尤浩戈:“给他们去去晦气。” 秦悠:“?” 尤浩戈:“活埋在普通人看来是一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在修行之人眼里却是一种躲避劫难的良方,入土为安嘛。” 埋进地里的人连雷劫都不稀得劈,可见这是个行之有效的避劫手段。 沈青杨和小宝一把进门,尤浩戈就发现他俩的印堂有股虚浮的暗色。 不像是他俩在走背运,而是从倒大霉的人身上沾染来的晦气。 若是不及时拔除,他们会受到牵连,轻则影响自身气运也跟着倒霉;重则生病出意外,会落得什么结果就很难说了。 尤浩戈这座院子就在山中,倚仗山势地气,化解二人身上的晦气绰绰有余。 秦悠:“他们不就是去拍了个广告,也没接触过外人。” 尤浩戈:“说不定就是拍广告的导演或者化妆师在倒大霉。” 秦悠估摸着沈青杨正在拍戏,只好自己上网搜索相关人员。 没想到第一条就是今早刚刚发布的消息:广告导演晕倒街头,好心司机接力救护。 尤浩戈瞥了眼新闻照片上的导演特写:“命中自带的霉运大劫,跨不跨得过去全看他前半生是造福多还是造孽多了。” 所谓现世报,通常会在这类人身上得到迅速体现。 尤浩戈再有本事和闲心也不会插手这类命数波动。 当事人不坏就死不了。 反之,死了那叫老天开眼为民除害。 秦悠又搜了搜其他工作人员的照片。 尤浩戈一一看过后认为就是那导演给沈青杨和小宝传递了霉运。 第232章 剧组要在山顶别墅区拍三天,收工以后,沈青杨又乐颠颠跑来了尤浩戈的豪宅。 手里还拎了好几兜肉串。 几个人在院子里点起炉子边吃边聊。 秦悠问起拍广告的导演。 沈青杨罕见地疯狂嘴同事:“那个人超级差劲,听说他今早晕在街上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人夜里偷偷给他套麻袋把人打晕的。” 哪个行业里都有差劲的人,可能做到全行业都不念这个人一点好的,这位广告导演做到了。 可惜当事人实在没什么名气,更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所以那些黑料还没有曝光出去。 这次的广告,沈青杨到了拍摄现场才知道是这位导演来拍。 沈青杨:“我当时都想走来着。” 可品牌方是老朋友,沈青杨不想耽误其他人的工作,只得硬着头皮把广告拍完。 短短一天接触,沈青杨对那位导演的印象更差了。 小宝似笑非笑地嚼着肉串,香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特像狐狸。 他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离死不远了。” 秦悠:“你看得出他要死了?” 小宝:“我能嗅到他身上濒死的气味。” 秦悠:“那你能通过物品上的气味找到它的主人吗?” 小宝:“我不是狗谢谢。” 秦悠很郁闷,关于诅咒人偶的调查仍没有丝毫进展,导致目前还躺在医院里的那位的人偶也还没有找到。 唯一确定的是二者间确有关联。 人偶里的头发和指甲归属于捆在长椅送去玄易那位死者。 她想用当初查扎针鞋垫那样的方式找出第二个人偶,截止目前仍未有进展。 虽然这事已经由玄易全方面接手展开紧急调查,但她真的不想再看见全身喷血的人了。 尤浩戈看秦悠吃肉都提不起精神,立刻切换话题,聊些轻松有助消化的趣事。 夜里沈青杨就借住在尤老师家。 小宝和秦悠各回各家。 小宝坐着小破车下到山下,拒绝了秦悠的进一步护送,拐着小短腿蹦蹦跶跶走了。 秦悠给小破车挂上车斗,先去收一圈垃圾。 运完尸体的灵车同行。 秦悠给它也挂上个棺材,两辆车一起运送能节省不少路上往返的时间。 最后一站是殡葬一条街。 两边的店铺早已关门闭户,街上静悄悄的,一眼望去连只老鼠都没有。 垃圾桶里装满了殡葬相关的垃圾。 这些几乎都是秦悠能回收再利用的。 烧剩一半的纸钱单装一兜,留着给守河之神。 干巴巴的供果装进塑料袋,老牛平时一口一个。 秦悠有时会买新鲜水果给老牛吃,可老牛貌似更喜欢吃供果。垃圾桶里捡不到新鲜的供果,却也不会有烂果子——谁家供祖宗供神灵的吃喝会放到变质呢,那可是大不敬。 纸扎烧得比较彻底,就剩几根支撑形状的竹条。 秦悠把这些也都单挑出来,留着做新一批纸扎电视给代购群里那帮追星狂魔们送去。 去年的纸扎电视基本都报废了。 除了这些常见物品,秦悠还捡出来一套崭新的寿衣。 看款式还挺新颖的,应该是今年新做的。 这东西通常会跟逝者一起化成灰烂成土,为什么会出现在垃圾箱里? 卖家肯定不会把作为产品的寿衣扔出来,就算有弄脏弄坏的情况,他们也会烧掉。 买家就更没道理乱扔寿衣了,买走的寿衣便等同于有了主儿,退或转卖是不可能的。 很多老人会在生前挑选自己喜欢的寿衣,要是不喜欢家里人买的款式就会先放起来,待老人过世后跟老人生前常穿的衣物一并烧掉。 老人没咽气呢,寿衣是不可以烧也不能乱丢的,不吉利。 秦悠把这套寿衣单独装包,既然人家扔出来了,这寿衣就等同于无主物了。 她且留着,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再不济还可以给守河之神,河里那么多妖魔鬼怪,保不齐谁想要一套新衣服呢。 全都分类完毕,秦悠坐进小破车打算回家。 旁边的街口有人在画圈烧纸。 秦悠路过时听见那人喃喃地说:“谢谢爸爸保佑,妈妈没事了。” 她习惯性瞥了一眼,只见那人烧完纸把一兜东西丢进了街边垃圾桶。 这条街的垃圾不归她管,但考虑到是人家祭祀完扔的东西,很多工人都很忌讳,秦悠还是给捡了回来。 打开一瞧,里面是双崭新的布鞋,鞋面还绣着很精巧的花儿。 底下还有新袜子新帽子,款式中规中矩,属于活人能戴死人也能戴的类型。 秦悠把这些跟寿衣摆到一块,风格竟高度统一。 这些是一套,都是给同一个将死之人准备的。 按那人的说法,这原是替他母亲准备的? 看那人的年纪,他母亲的年纪大概率在五十岁上下,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备寿衣确实早了点。 秦悠也没有多想,很多长辈过世较早的家庭对殡葬规矩的传承不是那么有讲究,人家可能是单纯觉得母亲还能活很多年,家里留一套寿衣不吉利,烧掉也不太对劲,唯有丢掉吧。 ~ 新一批纸扎电视以高价卖给了代购群里的凶鬼僵尸们。 大伙展开新一轮追星之余,又向秦悠和尤浩戈预定了好多明星签名照。 秦悠最近跟明星接触很频繁,谁让她的桃木制品陆续出货了呢。 有些明星没办法亲自过来取,便请秦悠邮寄。 怕快递半路丢失损坏的就派助理保镖过来取。 秦悠想要签名照,对方都很痛快地给签好一并送过来。 可也有几个明星没跟秦悠建立交易,就只能靠尤老师出马。 尤浩戈不仅把签名照要到手,还把这几位明星推到秦悠这来下单。 秦悠啧啧两声,不愧是尤老师,随便忽悠几句就能让人家心甘情愿掏大钱买这买那。 尤浩戈:“怎么能是我忽悠他们呢,你看我推荐他们购买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是依据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运势波动而定的。我要忽悠他们还用费这个劲么,一人一块符牌就都打发了。” 秦悠:“那你的开价?” 尤浩戈:“啊,价格确实是我故意抬高的。” 秦悠制作的护身类小物件卖得都不贵,卖有钱人会比卖普通人加一点价。 尤老师直接翻了几十倍。 尤浩戈坚称:“你卖别人都是先出成品再售卖,他们这是预定,定制款都贵。你要觉得价格太高的话就再刻个to签,凸显定制的高大上。” 秦悠竖起大拇指:“再多预定几个,过几天我请你出去玩。” 尤浩戈眼睛一亮:“去哪玩?” 秦悠点开一篇新闻给他看。 是某座沿海城市的深秋啤酒节。 为了让啤酒节更有氛围,同时又举办了个美食节。 两个“节日”都在同一个场地举办。 吃吃喝喝一步到位。 秦悠过几天要去那座城市接尸体,正好可以去参与一下。 尤浩戈翻看着美食节照片,馋得立刻给新来找他算命的几个艺人又增加了定制项目和费用。 秦悠开着空灵车去,家里这几个吃货也都跟了过去。 秦悠顺利将到手的签名照给凶鬼们送去。 那位追星狂尸又要拔指甲。 秦悠近来实在不想看到僵尸相关物品,果断拒绝指甲交易。 对方很委屈:“可我真的没钱呀。” 秦悠一指其他鬼用来交易的药材和木料:“算你赊账,这几天你可以去摘点这个。” 僵尸不是很情愿,却也舍不得到手的签名照,只得答应下来。 ~ 啤酒节加美食节的噱头着实有吸引力,开幕第一天,长长的街道便已人满为患。 秦悠和尤浩戈好不容易挤进街口,没一会儿又被挤了出来。 二人调整队形,由尤浩戈在前面打头,这次很顺利地闯到小吃摊位前。 美食节上的食物比平时贵得多,才大赚一笔的秦悠承包全部花费,他俩吃还不够,得再打包几份给同来那几个不方便在这条街上亮相的小妖们。 站着挤着吃了一路,秦悠终于抢到一张空桌。 她把打包的吃喝摆满桌子。 尤浩戈挤出人群,过一会又挤回来,手里端了两杯冰冰凉的啤酒。 这个季节的海边不算太冷,加上挤来挤去狂出汗,秦悠一口气干了大半杯。 透过酒杯厚厚的杯底,秦悠看不清对面尤老师的脸。 嘶,跟山上没脸那位是真像呐。 不会是尤老师觉得人家帅,买走了那位商人的脸吧? 秦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撂下酒杯正要跟尤浩戈说点什么,突然觉得旁边那张桌上的男人有点眼熟。 这不是那晚烧纸扔寿衣的人么。 第233章 那人同桌坐着位中年女人,气色红润举止优雅。 秦悠猜测她就是那人的母亲。 那套寿衣的原主人。 尤浩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微微一挑:“那位女士的面相不太对劲。” 秦悠的心一揪:“怎么说?” 尤浩戈:“一张生机勃勃的皮囊之下掩盖着死气沉沉。” 秦悠:“听不懂。” 尤浩戈:“翻译过来就是人死了。” 秦悠的心又是咯噔一下。 以她外行人的视角,那位中年女人很健康,比她身子骨都硬朗。 尤浩戈示意秦悠去看年轻人。 年轻人跟那晚烧纸时没两样,脸色倒是比他母亲要差一点,但眉眼间的开心是实实在在的。 尤浩戈:“他的面相也不大对劲,明明福寿绵长却隐隐透出早死之相。” 秦悠的目光不断在母子二人间转悠。 看着看着,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他们像不像花肥和被花肥滋养的花儿?” 尤浩戈竖起大拇指:“精准。” 生命力旺盛的年轻人用自己的命滋养着命数已尽的母亲,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却恰好符合这二人面相透露出的信息。 秦悠在书上看到过类似术法记录,一个人的命数气运足够旺盛便能承载住另一个穷途末路之人的余生,这并非是简单的一加一再除以二,而是递增式的加速消耗,用不了多久两个人都将油尽灯枯。 命数天定,与将死之人共享自己命运的人无异于在挑战天威,加速死亡是对他的警告和惩罚。 可古往今来仍旧有许多人为了留住自己最在意的人而铤而走险。 这也是此类术法诞生的初衷。 然而当事人后悔与否,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死到临头时,人们避无可避之下才会明白死亡本身意味着什么。 有些把自己命数共享出去的人不想死,便开始不择手段为自己续命。 把其他命数更好的人拉来和自己共享就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由此衍生出的骗术,金钱权势的交易,威逼利诱下的不得不为,层出不穷。 好好一门术法自此成了玄门内外公认的禁术。 既然谁都逃不过一死,那就各安天命吧。 尤浩戈冲秦悠轻轻摇头。 秦悠移开盯在那对母子身上的视线。 啤酒节不仅有酒有美食,还有歌舞表演。 街心建起高高的舞台,上台表演的有明星与有民间艺人。 秦悠桌子旁边就有个连接舞台的音响,台上歌声一起,秦悠被震得眼前直发黑。 尤浩戈拉起她转移阵地,空出来的桌子立马被其他等待座位的食客占据。 ~ 二人回到海滨度假别墅已是深夜,秦悠把打包的吃喝分给几小只。 几小只一阵胡吃海喝,完事趁夜色组团下海玩水。 秦悠坐在观景落地窗前,耳边而是那挥之不去的重金属摇滚。 脑仁都要离家出走了。 尤浩戈正在研究地图:“我们还有两条小吃街没有逛,明天去?” 秦悠:“明天还有演出吗?” 尤浩戈:“演出傍晚开始,我们可以早点去。” 秦悠往沙发上一瘫:“早点我可能起不来,要不你去逛,随便给我打包一口就成。” 尤浩戈也往沙发上一瘫。 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他们这趟逛吃之旅提前结束了。 可来都来了,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 不去吃吃喝喝,他们可以干回老本行——没事找事。 第一步,开灵车去本地殡仪馆找兼职。 本地殡仪馆这两天焦头烂额,客流量激增意味着意外状况频发,尤其是人群扎堆的海边,动不动就出点令人措手不及的落水事故。 今天一大早就要去海边拉两位。 一个是昨晚喝多了非要下海游泳被海浪卷走淹死的。 另一个不知道是从哪漂来的。 殡仪馆正在协调车辆和司机,见秦悠这位跨省来接尸的小司机愿意干这活儿便把这两位的运尸工作交给了她。 清晨的海边还算清静,昨晚疯到半夜的游客们都还在沉睡,只有住在附近的本地居民们早起来遛弯。 负责海岸安全工作的人员守着两具摆放在不起眼角落的尸体。 秦悠跟他办完交接手续,正要跟尤浩戈两个去搬尸,只见蒙着尸体的白布一角呼扇两下,突然支棱了起来。 白布从那位脸上滑落,露出一张泡得发白肿胀的馒头脸。 工作人员拽起秦悠往后跑,一面大叫着:“诈尸啦!” 坐起来那位的双眼还没有聚焦就被这话吓得跳起老高,手脚并用爬行老远才恢复直立。 秦悠觉着他跑步的动作过于流畅,不太像诈尸。 那位跑几步摔一跤,爬起来继续跑,嘴里吱哇乱叫着。 新死诈起的尸体貌似不会叫来着? 秦悠费了好大劲把还想往后跑的工作人员拽住,挣脱他的手直奔跑过来那位。 工作人员吓得直跺脚:“小姑娘你快回来,危险!” 冲秦悠跑来这位“诈尸”也嚷嚷着:“诈尸啦快跑啊!小姑娘跑不动了吧?哥拉着你跑!” 好不容易刹住车的秦悠又被这位拽着跑出十几米。 秦悠像个即将起飞的风筝,要不是手臂不够长,她早上天了。 幸好尤老师成功把她抢了回来,让她时不时离个地的双脚又能踏踏实实踩在沙滩上。 诈尸那位着急地冲他俩招手:“快跑啊!” 而那位工作人员绕过好大一圈来到他俩身旁,抓起他俩就要继续逃命。 尤浩戈手劲大,反把工作人员给按坐到地上。 秦悠让诈尸那位也冷静冷静。 那位酒劲正上头,抱枕脑袋一蹲下就站不起来了。 秦悠问他:“你看见诈尸在哪了吗?” 那人伸长脖子左看右看,越转脑袋越迷糊。 工作人员看他不断干呕那样,脸色一变再变。 他壮着胆子起身走到那位近前,在他脖颈上摸了摸。 脉搏跳动得相当有力。 工作人员爆了句粗口:“你没死啊?” 那位懵了:“谁说我死了?” 四目相对,气氛陷入尴尬。 秦悠却是松了口气,乌龙总好过真的死人。 她看向另一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 那位也正在缓缓坐起来。 秦悠想过去瞧瞧他是不是也缓过来了。 工作人员疯了似的冲过来又要带着她跑。 尤浩戈手疾眼快把他按住,让他先说明白。 工作人员快哭了:“那个肯定死透了。” 随着他这句话,挡在那位脸上的白布滑落下来。 露出一张肿成烂馒头的脸。 一只眼珠子不见了,空眼眶里尽是腐肉。 以为这位跟自己一样的醉酒大哥正往跟前走呢,见状吓得“妈呀”一嗓子,转身撒腿就跑。 那位犹如嗅到血腥的苍蝇,跳起来直追。 它的速度极快,跑步的速度却透着股怪异。 腿迈得很开,完全不受腿部筋骨结构的限制,手臂却没有配套地前后摇摆。 尤浩戈捡了几个贝壳,照着那位膝盖砸去。 那位不受影响,追得更起劲了。 秦悠捡起那块被海风吹得满天飞的白布,撕成布条,和尤老师一左一右扯直绊那死人。 万没想到人家冲进太足,把他俩带得摔在沙子里。 秦悠脸皮生疼,气不打一处来。 她掏出弹弓,一棺材钉射在那位腿上。 这下可算让那位上了发条似的死人站住了。 工作人员拿来下海救人的绳子,用海员打结的手法给这位来了个五花大绑。 尤浩戈提起拔了钉子又开始蹬腿的死人扔进灵车。 秦悠看向醒酒那大哥。 大哥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我真没死。” 工作人员苦口婆心教育他以后不要再逞能。 大哥连连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强烈要求下打车去医院做全面身体检查。 ~ 秦悠和尤浩戈把死透这位放在殡仪馆的运尸铁床上。 接尸的工人直皱眉:“怎么绑成这样?” 秦悠:“我可以给它解开,后果你自负。” 死人很配合地咧开大嘴,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工人:“……还是绑着吧。” 海里捞起来的无名尸首不能随便烧,要先由警方进行调查,排除他杀后还要寻找亲属。 总之,这位要在本地殡仪馆逗留很长时间。 秦悠把要接的尸体提前带出来,给新来这位腾地方。 接出来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它坚信自己还没死,是整个世界要害它。 可它并不像那位至今还在白校长办公室里讨要一百块钱的死人那般言行均与生前无异,它口不能言,四肢也都僵化得厉害。 它与外界的交流主要靠写字。 它躺那冰柜里写满了“我没死”。 殡仪馆里的人第一次拉开冰柜看到那些血字,差点吓死。 尤浩戈觉得有趣,让他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简单推算之后,尤浩戈惊了:“还真没死。” 秦悠也惊了,这人在冰柜里躺了半个月,当时没死,这么多天不吃不喝加冷冻也该死透了吧? 尤浩戈扒开死人的衣服找一圈,最后在他左手无名指上找到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伤口。 秦悠看到伤口周围的皮肉外翻,没有愈合,亦没有腐烂。 尤浩戈说这个伤口恰恰是这人还活着的证据。 他问这位:“你被送进殡仪馆之前是不是接触过死人?” 第234章 尸毒入体可大可小。 中毒初期主动就医并说明伤情,医院就可以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 尸毒攻入心脏则是另一种局面,因为任何科技设备都再探测不到当事人的生命迹象。 中毒的人实际上仍活着,但各方面的表现都无限趋近于活尸。 这位敢在尸体烂得最汹涌的时候徒手去拿人家的陪葬品,属实有点嫌命长了。 别说陪葬品长期与尸体接触而侵染了多少尸毒,单是死人将烂未烂之际的怨气冲撞就够他喝一壶了。 尤浩戈:“你那几个同伙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都跟你一样。” 这位老实交代。 秦悠立刻联系白校长帮忙核查。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那晚去盗人家墓的总共有四个人,除了眼前这个,那三位里有一个被车撞死了,一个发疯送进了精神病院,几天后跳楼摔死了。 还有一个跟这位一样莫名其妙猝死,死后闹腾得不行。 被他老家殡仪馆请来的大师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塞进了火化炉里,前两天刚烧完。 秦悠每跟尤老师说一句,铁架床上这位就是一颤颤。 尤浩戈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害怕了?” 对方忙不迭点头。 鉴于这人不只是染了尸毒,还可能被盗了坟墓那位给惦记上,秦悠决定提前结束假期返回玄易。 几小只很不开心。 秦悠表示它们可以继续留下来玩,她预交了一周别墅的租金,提前退房也不退钱。 至于后续几天的吃喝以及如何返程就得它们自己搞定了。 几小只里有好几个都是曾经孤身浪迹天涯的狠角色,鸭子带头表态,然后带着小伙伴们跳进海里抓螃蟹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带着要死还没死这位回了玄易。 白校长还没出来,那位讨债的死人先来围观同类了。 他围着一脸死相这人转了好几圈:“你缺德事没少干吧?你照照镜子瞅瞅你那眼神,你要是好人,世上就不会有坏蛋了。” 被绑在铁架床上这位直瞪眼。 死人挺直腰板:“怎么着,你想杀我呀?我告诉你我早就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俩一人一把菜刀互砍,谁怂谁是孙子。” 他边说边从秦悠的大包里翻出菜刀塞到那人手里。 他则接过了尤老师看热闹不怕事大而递过来的大镰刀。 那位:“……” 白校长的大嗓门远远传来。 死人很麻溜地把大镰刀还给尤浩戈,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床上那位费了好大劲割断绑着他的绳索刚坐起来。 白校长一脚踹他胸口上,又给他踹躺下了。 两天后,秦悠来玄易收垃圾时听说那人入心的尸毒已经得到控制,虽然离康复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养,但基本的生命体征已然恢复了。 玄易没有为他提供后续治疗,而是把他送去了警局。 因为在针对四个盗墓者的深入调查中,警方在跳楼那人的日记里得到了重要线索——被盗墓的小年轻是被他们四个害死的。 当事人被警方带走时,死人一路欢送到玄易大门口:“等你被枪毙了记着来找我,我磨好菜刀等你哟。” 目睹全程的秦悠摸摸下巴,她记得刚来玄易时这死人还挺讲道理的,怎么跟着白校长混了大半年变得这么贱兮兮了呢? ~ 玄易进入到期末考试前的冲刺阶段,尤浩戈难得每天准时准点去上班。 秦悠等几小只回家以后也开始按部就班收垃圾卖货。 白天要忙的事太多,秦悠就把远一些区域的收垃圾工作安排在夜里。 倒完最后一个垃圾桶已近午夜,秦悠打个哈气坐进小破车正要回家,却见一个人闪电般从胡同里窜出来,抱住下夜班的路人疯狂撕咬起来。 路人的惨叫惊天响。 秦悠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下车去救人。 与此同时,胡同里又冲出来个人。 秦悠下意识躲闪。 却见那人扑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玩命想把二者分开。 借着车灯的光亮,秦悠认出了来人。 是那个跟母亲共享了命运的年轻人。 才几天没见,年轻人鬓角竟生出白发,人也显出几分沧桑。 那他要拉开的…… 秦悠看向正在咬人的那一个。 果然是那位曾经优雅从容的中年女人。 只是此刻的她形容枯槁表情狰狞,牙齿上血红一片,嘴角淌着鲜血,像鬼多过像人。 年轻人使出全力才勉强将他的母亲从路人身上拉开。 路人瘫软在地,脖颈间血肉模糊,叫声也变得微弱。 秦悠立刻为他止血,扶他上小破车紧急送医。 为了小破车能全速前进,秦悠把装满垃圾的棺材斗留在了原地。 年轻人紧紧抱住母亲,脸上满是痛苦神色。 秦悠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尤老师说共享命数中的两个人都与常人无异,可那位母亲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她把已经睡过去的尤老师叫起来,让他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怕尤老师一个人搞不定,她还给苏尘和唐老师也发了信息,谁方便谁就过来一趟。 担心被咬的人会有其他后遗症,秦悠又给杨校长发了信息,请医学院派个人去医院跟进伤者情况。 她撂下手机才发现副驾驶上的伤者已然昏厥过去。 ~ 秦悠返回去取棺材斗时,这条街上已空无一人。 要不是地上的血迹犹在,她还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困倦中的一个噩梦。 她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拉着棺材斗回到垃圾山。 尤浩戈发来信息:那对母子送去了玄易医学院。 秦悠:医学院? 尤浩戈:对,他们共享命运的术法有点问题。 年轻人的命运消耗非常快。 这一点从他外表的变化上就能看得出来。 他母亲的生命体征与活人没区别,但她的命数却没有变化。 换言之,这个人早就死了,可她又实实在在地活着。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 年轻人痛苦地表示自打旅游归来,母亲就变得很奇怪,总说“渴”却不肯喝水。 他也没想到母亲今晚会冲出家门在街上乱咬人。 他愿意承担伤者的治疗费用和后续补偿,只希望对方不要追究他母亲的刑事责任。 然而这件事不是公了私了那么简单。 杨校长亲自赶到学校对这位母亲进行检查,得出的结论是她正在向行尸蜕化。 行尸最热衷咬人。 这位母亲咬人就是她不再是人类的标志。 年轻人无法接受这个结论:“不会的,不是说只要我共享命运,我妈就能再活二十年吗,这才几天,不可能的!” 杨校长追问是谁这么告诉他的。 年轻人表情一怔,似是在回想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得无奈摇头。 杨校长思索再三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你母亲已经死了,可她的魂魄因为你共享了命数而被强留在身体里,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不是你能想象的。” 年轻人痛哭流涕。 那位被几位老师控制住的母亲也落下泪来。 只是她的眼泪是血色的。 半晌,她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就到这里吧。” 年轻人万般不舍,紧紧抓着母亲的手。 母亲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缓缓推开他的手。 她看向杨校长:“求求你们救救他,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救我。我当初不知道他把自己的命分给了我……我们都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年轻人跪倒在地:“妈!” 母亲闭上双眼,坚决不再看他。 杨校长轻轻叹气,结印在二人额前一劈。 本就不该建立的命运连结自此中断。 第235章 秦悠一大早赶到医学院,发现还没下夜班的师生们全都无精打采,眼圈通红。 连杨校长都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 年轻人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却是比昨晚多了一丝红晕。 秦悠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位母亲。 杨校长朝她招招手。 秦悠颠颠跑过去。 杨校长上下打量她:“你昨晚没受伤吧?” 秦悠:“没有。” 杨校长疲惫地点点头:“那就好。” 秦悠:“昨晚被咬的人?” 杨校长:“救回来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杨校长自言自语似的讲述了年轻人和他母亲的事。 那位母亲在一家幼儿园工作,有人跑去幼儿园发疯,她为了保护小朋友们受了很严重的伤,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 年轻人悲痛之余在亲戚的操持下为母亲准备好了后事。 这时有人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救他的母亲。 杨校长:“那个人施展在这对母子身上的术法很粗糙,既不能救活已死的人,又会导致年轻人随时毙命。与其说他在救人,我更倾向于他想置那个年轻人于死地。他连共享命数这样的术法都能施展出来,为什么不直接用术法悄无声息地杀掉他呢?” 秦悠:“那个人也许并不想杀人。” 杨校长:“哦?” 秦悠:“不是说这类术法早就划归为禁术了么,很多细节性的步骤早都失传了吧?” 杨校长:“他在做实验!” 秦悠不置可否,这只是她能想到最符合常理的可能性。 杨校长的眉头锁得更紧,如果是针对年轻人一家,这就是一起涉及到术法的私人恩怨,几乎不会有后续影响。 可如果年轻人只是对方深入研究共享命数的实验品,那可真是后患无穷。 杨校长急急忙忙走了。 秦悠瞄了眼还在沉睡的年轻人,他大好的命数被消耗殆尽,在他母亲彻底失控变成咬人行尸之时,他也会暴毙而亡。 一个用自己身体挡住刺向别人孩子尖刀的人,又怎么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救她走上绝路。 只是不晓得在那位母亲主动放弃共享之后,年轻人的命数是否能有所恢复。 秦悠大概明白了大家的悲伤从何而来。 她背着手,像个沧桑的老人,佝偻着走出医学院。 校园里逐渐热闹起来,结束晨练的学生们比赛似的冲向食堂。 秦悠没什么胃口,却被几个相熟的学生硬拖进食堂。 一进门先瞧见里捧着五六个饭盆找空桌的尤老师。 尤浩戈生动诠释着什么叫护食,谁敢抢他饭盆他直接上嘴咬人。 险些被咬的章老师心有余悸:“老尤你受什么刺激了?” 尤浩戈成功占据最后一张空桌,把抢来的饭菜一样样摆好。 章老师不死心地凑上去想分一碗。 尤浩戈“汪”一嗓子,吓得章老师贴墙来了个立正。 见秦悠来了,章老师抢先一步把秦悠拉到墙边一块站好。 尤浩戈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把秦悠抢回来,分她一碗热馄饨。 章老师咂咂嘴:“老尤你不能这么厚此薄彼,我昨晚都没吃饭呢。” 尤浩戈冲他哼哼。 章老师赶忙贴回到墙上,一面偷偷给医学院老师发信息,问狂犬病是不是没救了。 秦悠喝了几口热汤,大早上冻进骨头里的寒气渐渐散发出来,身上终于有点暖和气儿了。 尤浩戈连吃两碗饭,才问她去没去过医学院。 秦悠低低地“嗯”了声。 尤浩戈咽下嘴里的包子,撑着下巴很是苦恼:“那人把命数共享出去的时候他母亲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理论上,死人与活人的命数并不互通,即便他母亲是因为他才变成了那样,也不会消耗到他身为活人的命运。” 可年轻人的状态明显是没少被消耗。 尤浩戈认为年轻人变成这样一半是因为施术者半吊子水平造成的耗损,一半是因为他母亲咬人的根由在他身上,老天秋后算账呢。 尤浩戈:“不明原理的消耗不太可能找回来了,后者倒是能挽救一下。他多活些年,也能给伤者多些补偿,比他死了划算。” 他给秦悠看他昨晚熬夜赶制出来的命纸。 秦悠算是知道尤老师为什么饿成这样了。 吃完早饭的尤浩戈着急忙慌去了医学院,生怕多耽误一会那人都先死翘翘了。 秦悠见证过尤老师创造的许多奇迹,这次就不去凑热闹了,她还得收垃圾呢。 玄易垃圾桶里的符咒数量有所减少,半成品法器增多,全是学生们临阵磨枪打造出来的残次品。 由于都是最普通的材料,财大气粗的学生们懒得在这些小玩意上多花心思,废了就从头再来,校方发的材料用完了还可以自费购买。 秦悠看俩学生抱着一堆原料坐在垃圾桶旁边,一边做一边往垃圾桶里扔,心疼得直抽抽。 学生瞧见她立刻两眼放光:“小秦老板教教我们吧!” 秦悠从垃圾箱里随手拿出个报废半成品,三两下改刀就成了有效力的法器。 学生瞠目结舌,手上用力过猛,好好的木料从中间劈成两半,只能拿去烧火了。 秦悠:“……” ~ 这天下午,秦悠接到了个订单。 这半年她都没送过外卖,见是曾经的老主顾想买点符咒,她正好有时间便蹭着灵车顺路过去。 老主顾住在老城区年头最久的地界,旁边有个历史感十足的公园。 秦悠跟老主顾闲聊几句,老主顾说公园正在翻修,他们这些老街坊最近都没地儿遛弯了。 秦悠要等灵车运完尸体来接她,闲着也是闲着便溜达去了那座公园。 公园依着她家旁边那条河的一条细小支流而建,河岸铺着青砖,上面满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工人们把残缺的青砖填平,再小幅度调整园区里的设施,最后刷个漆就算完工了。 小区里有几座石头堆砌成的假山,年久失修,有两块石头从高处滚落,很危险。 这次维修要把这两座假山彻底推平建新的。 工人在石头上系了绳子,开吊车拖拽,待石头散落一地再逐块石头搬上运输卡车拉走。 第一座假山就是这么推平的。 第二座假山却是出了点状况。 一块大石头翻下来,露出来一张狰狞的鬼脸。 工人们惊叫着散开。 秦悠闻声跑过去一瞧,那不过是一幅画在石头上的画儿。 鬼脸很逼真,通体红色,细看笔触倒还挺幼稚的,八成是谁家小孩爬假山时偷偷画上去的。 工人们虚惊一场,笑骂着回来继续开工。 第一车运走还没回来,工人们却已到了下班时间。 于是被拆成一大堆石头的第二座假山残骸便被留在原地,明天再整理。 偌大的公园转眼只剩下秦悠一个人。 秦悠不慌不忙翻着垃圾桶,捡了不少工人喝剩下的塑料瓶子。 初冬天黑得早,不知不觉间公园里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拖着一大包塑料瓶子往公园门口走,一脚迈出去却踢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公园里遍地碎石砖瓦,秦悠没当回事,绕开绊到她的东西继续走。 没走两步,她又踢到了个重物。 这一下踢得有点重,秦悠踢踢疼得要抽筋的脚,忍无可忍掏出手机照明。 光线亮起那一瞬,秦悠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张鬼脸自下而上正在冲她诡笑。 秦悠手一哆嗦,指尖触到手机屏幕,不小心把手电给关了。 眼前重归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秦悠狂跳的心反倒安稳了些许。 她回忆了下那张鬼脸——那不是画在假山石上的那幅画么。 秦悠哭笑不得,见鬼无数的她居然会被小孩的随手涂鸦吓个半死。 又不想,不对呀。 假山在公园里面,她往门口走半天了,怎么又回到假山这边了? 秦悠重新打开手机照明,这次她的心又是一阵忽悠。 那画有鬼脸的大石头不见了。 寂夜无声,秦悠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加速狂跳。 那石头用车拉着都费劲,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是她看花眼了,还是石头真长出了一张鬼脸? 她正胡思乱想着,有什么东西在她脚面上压了一下。 秦悠下意识后退,脚后踢到了个东西。 她长叹口气,转身一瞧,果然是那张消失的鬼脸。 她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块石头,我不敢踢你?” 那鬼脸红彤彤的嘴巴半张着,笑得颇为不怀好意。 秦悠抓一把地上半干的泥巴糊到石头上。 那鬼脸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236章 灵车来接秦悠的时候,秦悠正在单方面痛殴那块石头。 灵车响起喇叭:“你抽什么风呢?” 秦悠缓缓扭过头,被车灯晃到的眼睛微微眯起。 整个就是变态杀手行凶现场被目击的状态。 灵车恨不能把喇叭拆了假装自己不存在。 秦悠直起身,先把那兜塑料瓶放到灵车后头,再去搬那块糊满泥巴的大石头。 可不知道是石头太沉还是怎么着,秦悠铆足了劲都没能让这块石头离开地面。 灵车用车灯模拟只睁一只眼偷看的形态。 秦悠两把眼刀子甩过来。 灵车当场熄火。 秦悠:“……给我照着点。” 灵车颤巍巍亮起车灯。 再看那糊泥鬼脸,又没影了。 秦悠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那块石头,只好先回家。 转天一大早,她又来到公园。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秦悠看看时间,工人应该开工了才对呀。 她又在公园里转了一圈,依旧没找见那块石头。 出公园的时候,秦悠遇到几个扎堆聊天的大爷大妈。 听见他们唉声叹气,秦悠凑上去问怎么了。 大爷说:“刚有个工人不知怎么着摔了个头破血流,送医院去了。” 秦悠心头一紧。 大妈也说:“真是邪门,翻新公园以来他已经是第三个受伤的了。” 秦悠赶忙打听另外两个是怎么回事。 大妈说:“第一个听说是在河边拆裂开的青砖,不知怎么出溜到河里去了。那河水到腰,淹也淹不着,摔也摔不疼,可那人就是两条腿都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第二个就更匪夷所思了,他午休时在长椅上眯了一觉,起来时长椅忽然翻倒,把这名工人压在底下,断了两根肋骨。 年纪最大那位老奶奶望着熟悉的公园,愁眉不展:“是不是翻新犯了什么忌讳啊,我在这附近住了四十年,在公园里溜达了四十年,从没遇上过这样的怪事。” 老邻居们长吁短叹,聊了一阵便各回各家了。 秦悠坐在永远门口的花坛上,若有所思。 手机在这时响起,尤老师发来信息:我这头完事了,你干嘛呢? 秦悠发了张自拍过去。 尤浩戈:……你最近又缺钱了? 秦悠:没有啊。 尤浩戈:那你一大早去工地看大门干嘛? 秦悠:…… 尤浩戈御剑而来,毫无悬念地一脑袋扎到花坛里,好悬没成为公园翻新后的第四位伤者。 秦悠把他从一堆低矮灌木中摘出来。 连熬两天救那年轻人的尤浩戈蔫头蔫脑往秦悠旁边一蹲。 路过的好心大爷在他俩身前的破布兜上放了两个硬币。 尤浩戈顺手把钱捞起来揣兜里。 另一位大妈看他这可怜劲,也给放了几块钱。 一个小学生瞧见了,摸摸兜里没钱,把自己的早餐和牛奶塞给了尤浩戈。 尤浩戈摸摸他的头,把吃喝还给了孩子。 秦悠正要感叹尤老师还是有分寸的,就听尤老师对那小学生说:“你帮哥哥买几个包子好吗?” 小学生接过尤浩戈乞讨来的零钱去前面早餐店买包子。 秦悠:“……买包子这种事我去就行了。” 尤浩戈:“你还站得起来呢?” 秦悠站起来,腿麻得直抽筋,人不受控制地栽进花坛里,扎一脑袋针叶不说,衣服也刮坏了。 尤浩戈去拉她,被她拽着也摔了进去。 这回他俩爬出来,给他们扔零钱的人更多了。 秦悠实在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钱,索性原地摆摊卖符纸。 看大伙一副慷慨解囊的模样,秦悠估摸着没人认为她的符咒是有效力的。 尤浩戈啃了两个大肉包,泛黄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打了个哈气,靠坐着花坛昏昏欲睡。 秦悠:“你先回去吧,我就是等工人回来问问几个人受伤的具体过程。” 尤浩戈摆手:“我还是在这睡吧,踏实。” 秦悠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正巧灵车运尸路过这里,秦悠拿了床破被给尤老师盖。 尤浩戈往花坛上一躺,颇有几分葬身破败花丛那味。 这次路过的好心人们不仅给钱,还要问一句:“年纪轻轻的什么病啊?” ~ 工人们是中午回来的,一个个无精打采,有两个人身上还有血迹。 大伙坐在公园门口,谁都不愿意进去。 有人认出秦悠,这个昨天捡塑料瓶子卖的小姑娘今天更狼狈了呢。 好心的大哥们凑了点钱。 秦悠连忙摆手:“我真不缺钱。”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截胡。 几个大哥吓一跳:“诈尸了嘿。” 尤浩戈裹着被子坐起来:“我既然收了你们的钱就会替你们挡了眼前的灾。” 工人们互相看看,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尤浩戈拿出神棍的架势边搓手指头边给几人看相,工人们先是震惊随即全都肃然起敬。 “大师救救我们,我们上有老小有小,不能稀里糊涂进医院呐。” 公园翻新是老城区翻新的一部分,必须在规定工期内完工。 短短几天三个工人莫名其妙受重伤,大伙心里都觉着是不是犯了忌讳。 可翻新是经过风水大师指点的,理论上不会有问题。 这么多工人没一个看到过妖魔鬼怪,他们想向上面申请停工却根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尤浩戈看不出公园里到底在闹什么,但他看得出这些工人个顶个印堂发暗,如果不加以干预,他们全都免不了进医院躺上个十天半月。 秦悠问他们今天看没看到那个画有鬼脸的石头。 工人们摇头。 秦悠又问糊了泥巴的石头。 工人们异口同声说送医那位工友就是摔在那块石头上受伤的。 秦悠皱起眉头。 尤浩戈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把她起褶的额头抹开。 他让工人领他们去前两个工人受伤的地方看看。 假山是昨天拆的,也就是说前两位工人受伤跟那个鬼脸石头没多大关系。 压伤工人的长椅还在那里放着。 工人说人被压伤之后大伙都跟去医院了,等他们回来,翻倒的长椅不知被谁给扶起来了。 秦悠试着搬了搬。 长椅很沉,难怪能把成年人的肋骨压断。 尤浩戈问清楚那天长椅翻倒的姿势,然后一脚把长椅踹翻过去。 翻倒的长椅下面油漆快掉光了,老旧的木料外露却很结实。 秦悠留意到座椅底下有个用小刀一类锐物刻出来的笑脸。 笑脸边缘风化得有些模糊,一看就是刻在这里好多年了。 河边的碎砖亦是如此,有陈年雕刻的痕迹。 工人们说像这种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居民区公园里,类似的痕迹随处可见。 有些涂鸦比隔几年就要维修更换的设施年头更久远。 秦悠悄悄问尤浩戈:“是不是这些人脸涂鸦成精了?” 尤浩戈:“算是吧,它们是这些老物件承载的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人在不断向前走,不停遗忘过去。它们却是永远停在原地,如今连最后的安身之地都没给它们留。” 秦悠询问工人,那个看上去还能再用些年的长椅果然也是要更换的。 她说:“反正都要换,不如给我吧。” 工人们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以给你,可这东西邪门啊。” 秦悠表示无所谓,她掏了几张问路符,绕着公园边走边说:“你们再怎么闹,公园也是要翻新的。就算你们用一起起流血事件阻止了公园的新建,那些每天都来这里遛弯的居民们还敢再来吗?” 工人们惊恐地发现被踹倒的躺椅自己立起来了。 秦悠权当没瞧见,自顾自道:“你们现在有两条路,要么跟我走,要么乖乖去垃圾场当垃圾。” 一块满是泥巴的大石头从一棵大树后头滚出来。 发现秦悠看了过来,它又缩了回去。 秦悠:“愿意跟我走的,门口集合,晚上咱们坐车一起走。不想走的……” 秦悠做了个“有请大师登场”的手势。 尤浩戈一甩手,一张符咒烧得噼噼啪啪。 秦悠假装没瞧见尤老师快速缩进袖子里的打火机,晃着问路符往公园门口走。 灵车来接人时发现今天的运输压力有点大。 长椅石块砖头什么的它都能理解,那棵树根立起跟踮脚似的百年老树是怎么回事? 工人们欲言又止,这棵树是计划保留的。 老树却是坚定地把自己摔到灵车上。 它跟这帮老伙计相伴了四十年,才不要换新邻居。 等这些闹腾的小东西都上了车,尤浩戈又给工人们看了看相。 印堂的暗色已然消失。 秦悠给他们每人送了张护身符咒,多出来的三张是送给医院里那三位的。 工人们千恩万谢,纷纷掏钱包要给钱。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肯收。 回家的路上,尤浩戈问秦悠打算把这个迷你公园往哪放。 秦悠也正发愁呢。 尤浩戈:“要不放我家吧,我院子空荡荡的,正好把它们放到新挖的池子旁边。” 秦悠想象了下他们在池子里泡着,岸上一堆奇形怪状的“脸”暗搓搓瞅着。 嘶。 ~ 沈青杨所在剧组进入到拍摄尾声。 最后的几场戏里有两个新面孔,是导演在报名的群演里筛选出来的。 两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第237章 因为小宝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沈青杨走戏时腿都是哆嗦的。 小宝死活不解释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戏又不能不拍。 沈青杨按照副导演指示走到指定地点。 两个女孩就站在他身后的橱窗里。 现在她们还是洋娃娃,待会儿异能觉醒将会变成攻击性极强的人偶。 沈青杨背对橱窗,眼睛一个劲往小宝那边瞟。 小宝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条小短腿晃呀晃,手里抱着一瓶超大号的酸奶,不晓得是哪个被他乖萌可爱外表欺骗的人给他买的。 随着导演的号令,剧组正式开拍。 沈青杨追着怪物一直跑到橱窗前面,怪物失去踪影,他背对橱窗寻找怪物踪迹。 橱窗里的两个洋娃娃眨了眨眼。 沈青杨转过头,疑惑地盯着她俩看了一阵。 两个洋娃娃毫无异常。 就在沈青杨打消疑虑重新去看四周之际,两个洋娃娃同时张开手臂,将橱窗玻璃击碎。 道具组配合着导演的节奏,搬开橱窗玻璃换上道具。 道具玻璃炸裂开来。 沈青杨帅气转身,双臂交叉挡在头颈前面。 摄像机推到他近前,给缓缓放下手臂、抬起一双锐利双眸的沈青杨来了个对脸大特写。 接下来就是主角和两个人偶的对战。 洋娃娃才“活”过来,肢体要迟钝得多,动作组给她们设计的动作都很简单,配合后期特效能做出非常酷炫的效果,因而并不需要替身和过多的实战演练。 两个女孩子分列左右,摆出攻击姿势。 沈青杨作防御状。 此处要加一段特别酷炫的后期特效。 别看两个女孩是从没拍过戏的新人,面对镜头的表现远超导演的预期。 导演以为这场戏能一条过,没想到沈青杨反应慢了半拍,于是只得从双方对峙摆造型这里重拍。 第二次又是沈青杨的表现不合格。 导演:“沈老师你不要总看她俩的脸,她们是刚刚觉醒的人偶,战斗力很低,现在的主角根本不会把她们看在眼里。” 沈青杨抱歉地笑笑,攥拳头的手有点抽筋。 两个女孩倒是很开心能多跟沈青杨拍一会儿,导演一喊“咔”,她俩就站在旁边直勾勾盯着沈青杨看,时不时捂嘴偷笑。 沈青杨总觉得她们在讨论是该把他红烧了还是直接生吃。 秦悠和尤浩戈把公园里那点旧物安置在山顶别墅院子里,累得谁都不想动,索性跑来剧组蹭盒饭。 沈青杨犹如见到救星,趁道具组换道具的空档跑过来,让他俩帮着看看那个长发女孩有何异常。 尤浩戈扒两口饭:“你跟她拍半天了,她有什么问题你没看出来?” 沈青杨:“没,没有啊。” 尤浩戈:“那就是没问题呗。” 沈青杨:“那小宝说的?” 尤浩戈瞅瞅换了一瓶牛奶继续喝的小屁孩:“他可能是故意吓唬你呢。” 沈青杨:“……” 有了尤老师这句话做定心丸,沈青杨立马找回拍戏状态,后续几场戏拍摄都很顺利。 秦悠挑着盒饭里的西红柿皮,看向小宝。 小宝抱着一兜大伙的投喂吃得不亦乐乎,可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却一直偷偷盯着拍摄现场。 秦悠:“小宝没开玩笑对吧?” 尤浩戈“嗯”了声:“他对普通人向来有分寸。” 秦悠明白这个普通人指的不是沈青杨而是长发女孩。 万一沈青杨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神经绷得太紧,拍戏过程中真把女孩当怪物给伤着怎么办。 既然小宝说的是真的,那长发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从行为上看,跟人没区别。 秦悠眉头一挑,心里有了猜测。 尤浩戈叫来相熟的道具师傅,小声跟他嘀咕着什么。 道具师傅面露难色,连连摇头。 尤浩戈板起脸端出玄易大师的派头。 道具师傅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下来。 接下来要拍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也是这两位女孩全剧的最后一次露面。 秦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尤浩戈:“你不用紧张,拍摄现场百十号人,她疯了才会公然动手。” 秦悠:“她真动起手来,这百十号人够她杀么。” 尤浩戈:“这座城市是玄易的地盘,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乱来的。” 秦悠看向一切准备就绪的道具师傅,手伸进大包里,握紧了菜刀。 这场戏要拍两个人偶被制服以后由主角带回实验室。 实验室是个临时搭建的板房,内里墙壁上贴满银色墙纸,凸显科技感和未来感。 门是看上去很有分量的机械大门,实际是用泡沫板糊的,轻飘飘一扯就会掉下来。 几人先走一遍位置,方便灯光老师调整光线。 两个女孩被绳子捆住手臂,腿上也加装了限制步子大小的金属链条。 沈青杨走在前面,正要开门。 道具组忽然叫住他:“沈老师那武器怎么缺了个角?来给您换这个。” 沈青杨这才瞧见道具武器磕坏了一块,赶忙小跑着去找道具师傅更换。 门口就只剩下两个女孩,紧闭的泡沫板大门猛地打开,银色壁纸在事先安装好的灯光照耀下闪烁亮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短发女孩立刻偏头闭眼。 长发女孩察觉短发女孩的动作之后才侧头去多光线。 虽然只有一两秒的间隔,但已经暴露了她的眼睛对光线并不敏感的现实。 秦悠掏出渔网罩在她身上。 尤浩戈拽着那个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短发女孩撤出老远。 沈青杨接过新武器一转头就瞧见秦悠跟网兜里的长发女孩打起来了。 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导演用大喇叭喊道:“玄易指令全员散开,重复一遍,全员散开!” 想上前帮忙的工作人员迅速散开。 导演扛起面前的监视器跑得比谁都快。 偌大的空地上就只剩下打得不可开交的秦悠和长发女孩。 长发女孩绑着胳膊束着脚,头上还套个渔网,行动十分不便。 她这时才发现脚上的镣铐是真的,绑她胳膊的绳子用了很特别的打结手法,很难挣开。 然而秦悠仍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对方随便一撞,秦悠就飞了出去。 把短发女孩送到安全区域的尤浩戈返身回来,刚好接住秦悠。 秦悠握刀的手不停颤抖着。 出于安全考虑,她没敢真用菜刀去砍那个仍维持着人类女孩模样的邪祟,只用刀背去拍。 结果却像是拍到石头上,菜刀差点脱手。 对方这时快速转了几个圈,硬是将渔网给甩飞出去。 好巧不巧,正落在意识到发生什么而赶来帮忙的沈青杨身上。 沈青杨连吓带绊摔了个四仰八叉。 尤浩戈接过菜刀,正要上前。 对方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两臂一撑,那手指头粗的绳索竟然被她扯断了。 再看那张漂亮的小脸哪还有半点人样,嘴巴朝一侧歪着,眼睛瞪得溜圆,满是嗜血的恶意。 她朝前走了两步,似是觉得那镣铐太碍事,卯足劲踢了下腿。 铁链子咔嚓一声断了。 远远围观的剧组人员吓坏了,急忙往更远的区域撤离。 那东西晃动脖颈,咔咔之声不绝于耳。 秦悠发现她的个头似乎正在变高,身形也在变大,头颈上的肉感却快速干瘪下去。 “每次都是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秦悠浑身一震,是那个拆毁小破车、给她下毒的僵尸! 尤浩戈晃着菜刀挡在前面。 秦悠摸出棺材钉和鸡腿骨扣在掌心里,等待偷袭暗算的时机。 僵尸不断掰着自己身上的骨骼,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他恢复成初见时高挑的身形。 只不过他为了装扮成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把身体里的水分都挤出去了,如今恢复原形,像个才出土的木乃伊。 唯有那双饱满的眼睛阴鸷怨毒,泛起淡淡红光。 这一刻的僵尸仿佛化身宣判世间一切生灵的阎王老爷:“多管闲事的人,死。” 可惜,尤浩戈是个真阎王来索命都得被他打回地府的硬骨头。 他用手指摩挲刀背上的符咒:“你让我死我就死,那老天爷多没面子。” 老天爷很给面子地打了两声雷。 僵尸逼近的脚步微微一滞。 尤浩戈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打雷就把你吓唬住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僵尸阴狠的视线射过来。 尤浩戈把菜刀往面前一横。 刀背把他的眼神给反射回去了。 僵尸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 秦悠发现这位许是脱水过于严重,笑得比夜枭都难听。 僵尸一步一步逼近,他故意走得很慢,想用这样的威压击垮对手的心理防线。 可他只迈出两步,第三步怎么都迈不动了。 他低下头,发现是脚上断开的铁链子绷紧了。 他维持着要迈步但没迈出去的姿势转动脑袋,扭转幅度之大令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他马上就要把自己的头颅给拧掉了。 僵尸脑袋转过一百八十度,然后对上一张笑眯眯的稚嫩小脸。 小宝一手攥一根铁链子,眨着天真懵懂的大眼睛冲他傻兮兮地乐。 僵尸的脑子突然就抽了:“小朋友你撒手。” 小宝歪头:“我要是不撒手呢。” 僵尸才升起来的人性迅速湮灭,眼底只剩嗜血的疯狂:“去死!” 小宝:“哦。” 第238章 僵尸不愧是修习邪法的,当他意识到这个可爱小朋友是个致命威胁,他迅速反客为主,弯折自己周身的骨骼蠕动起来。 小宝被甩到地上。 僵尸迅速翻身滚到远处。 小宝攥着铁链子往回一甩。 僵尸又骨碌回来。 俩人近距离对了个眼。 小宝眨眨眼,露出礼貌微笑。 僵尸掰开扣在脚踝上的铁圈,撒腿就跑。 小宝这副肉身严重制约着他的实力,两条小短腿接一起都没人家一条小腿长,哪可能追得上僵尸。 眼瞅僵尸要跑到街口,届时混入车流和人群就又要被他跑了。 停在角落里的一辆破车忽然亮起车灯,横着开了出来,将不停回头留意身后的僵尸撞上了天。 车头猛地急转,一个横扫将自由落体的僵尸撞回到片场。 尤浩戈微笑着举刀就剁。 僵尸翻身躲闪。 藏在尤浩戈身后的秦悠闪现出来,一棺材钉扎进僵尸侧边颈项。 僵尸头部立时无法动弹,肢体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负隅顽抗。 秦悠将灌满朱砂的鸡腿骨扎进他前胸。 僵尸这才彻底不动了。 白校长是玄易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他拍拍那位僵得跟石头一样硬的脸颊,不可置信地说:“真是你们抓住的?” 尤浩戈:“不然呢?” 白校长瞅瞅僵尸瞅瞅他和秦悠,以及消耗过度趴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小宝,开始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被他们都能抓住的僵尸打成重伤。 玄易手头没急事的老师陆续赶过来,都想瞧瞧这位搅得哪哪都不得安宁的僵尸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连不怎么爱凑热闹的杨校长都来了。 杨校长问:“他是修炼了邪术?” 白校长:“可不是么,你别看他现在一副干尸样,只要吸饱了人血,他就能恢复成活人模样。” 沈青杨抱着渔网凑过来:“他还会换脸。” 僵尸斜着眼睛恶狠狠瞪他:“我早就该剥了你的脸皮。” 尤浩戈给他一脚,把他下巴踢脱臼了。 这下僵尸就只能呜呜咽咽瞎哼哼了。 众位老师将这位验明正身的僵尸带回学校。 生怕他逃跑,连棺材钉和鸡腿骨都一并带走了。 秦悠看老师们对僵尸的兴趣大过愤怒,心里有点没底:“如果他认错态度良好,玄易会把他也收编成老师吗?” 尤浩戈:“怎么可能,玄易的最低门槛是修正道做正人。什么都不会的人说不定还有机会进玄易混口饭吃,可一旦练了邪术便没有回头路,玄易与之不共戴天。” 秦悠这才放下心来,去街口看小破车。 由于片场人多东西更多,她不得不把小破车停在街口不碍事的角落里。 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阻截僵尸至关重要的一环。 小破车的车头车尾各有一处深深的凹陷,这是跟僵尸硬碰硬撞出来的。 可小破车没有半点受伤的沮丧,车载音乐一首接一首播放喜庆欢快的歌。 尤浩戈过来拍拍小破车的车顶:“没想到你还是个有仇必报的小心眼。” 小破车摩擦车轮,似乎在说:信不信我创你。 经过这么一闹,剧组今晚的戏份全部泡汤。 导演看大伙都还心有余悸,索性放假一天,修整好了明天重拍。 回家的路上,秦悠撑着脑袋,还在琢磨那僵尸今晚闹这一出是为点啥。 坐在后排的沈青杨紧紧抱住自己,抖得像在触电:“他不会是来撕我脸皮的吧?” 尤浩戈笑话他:“大庭广众之下把你脸皮撕下来贴他脸上?” 沈青杨晃晃脑袋,虽然僵尸缩水以后脑仁也会变成核桃仁,但也不至于脑残成这样。 再说今天整个拍摄过程中他都没有发现“那个女孩”有任何异常举动。 对秦悠和加戏咖动手还知道暗中下毒呢,轮到他这怎么可能改成明目张胆下杀手。 秦悠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借着跟你对戏的机会混进娱乐圈。” 不得不说僵尸幻化成的女孩很有当明星的潜质,长相身材都很符合时下追星大军的主流审美。 只是长得再好,没点人脉和热点也别想出头。 跟沈青杨对戏无疑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等电视剧开播,随便炒炒绯闻都能让她出圈。 沈青杨嘴角直抽抽:“现在的娱乐圈门槛是低,可也不用谁都要来分一杯羹吧。” 他可还记着上一个要进圈的养虫人也是要踩着他上位。 娱乐圈里大明星多得是,能不能别可着他一个人薅炒作素材啊。 尤浩戈似笑非笑:“他不见得真想当明星,他是想利用我们灯下黑的心理,把自己曝光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玄易对他的追查从未间断,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把自己变成公众人物,玄易反倒不会对他过多留心。 把自己伪装成女性也是希望从外形和性别上的差异来规避掉玄易的追踪。 沈青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问小宝:“他伪装的很成功,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小宝耷拉着眼皮,困得小脑袋一晃一晃。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他再怎么伪装也祛不掉那一身死气。” 死生之线不可跨越,这是天地轮回的法则使然。 秦悠很真诚地问:“你真的不能通过气味寻找物品的主人吗?” 小宝:“我都说了我不是狗!再问我要咬人了汪!” ~ 灵车运了一天尸体,累得连喇叭都不响了。 小破车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它俩是怎么交流的,结果是灵车知晓了僵尸被抓,激动得连夜跑到玄易门口高歌一曲送葬专用音乐。 熬夜加班的老师们正犯困呢,被一连串的唢呐给吹得那叫个清醒。 白校长连打十几个电话催秦悠赶紧把灵车整走,不然他要拆零件了。 秦悠赶到的时候,灵车还在扯脖子叫唤。 车旁边的空地上,一条五彩斑斓大胖蛇随着节奏扭来扭去,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了。 秦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有街头卖艺的天赋呢,从明天起你俩组团上街表演去,赚不到钱不许吃饭。” 灵车立马不响了。 蛇精盘成个蚊香圈,一秒进入冬眠。 ~ 除掉僵尸这个心头大患,秦悠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心情好,效率就高,一个礼拜下来,她那几根桃木质地的折叠木棍都完活儿了。 章老师仗着消息最灵通,成功买下一根。 有了新武器,章老师出差的热情都高涨不少。 紧接着就悲剧了。 他打电话过来求救的时候,尤浩戈正帮秦悠翻那几个有一半埋在地里的超大号垃圾桶呢。 章老师哭唧唧:“老尤快来救我,我要被妖怪抓去做压寨夫人了!” 尤浩戈人在垃圾桶里,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为什么不是压寨夫君?” 章老师:“因为抓我的是个男妖!” 尤浩戈:“女妖抓你还能采阳补阴,男妖抓你是有多想不开?” 章老师:“可说是呢,我跟他说我有个姓尤的同事长得可帅了,我把他骗过来送给他当压寨夫人,他都不同意。” 尤浩戈沉默半晌,挂断了电话。 章老师立刻又打过来:“老尤我夸你帅呢。” 尤浩戈:“谢谢你的夸奖。” 他又把电话挂了。 章老师锲而不舍:“夸你你还挂我电话干嘛!” 尤浩戈:“因为我不光长得帅,我还有脑子,不吃糖衣炮弹那一套。” 这次尤浩戈把手机关机了。 秦悠扒着垃圾桶问他:“谁啊?” 尤浩戈:“一个眼瞎妖怪的坏心眼口粮。” 秦悠:“……” 千里之外,妖怪和章老师同时打了个喷嚏。 妖怪双手掐腰:“你的人到底来不来?” 章老师苦着脸:“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妖怪呲出四颗尖利獠牙。 章老师手动把它嘴唇扯出来盖住牙齿:“你牙齿太黄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不爱刷牙。” 妖怪赶紧把牙齿缩了回去。 一人一妖坐在山头,被飕飕的山风吹得鼻涕直流。 妖怪苦着张脸:“你就不能实话实说么。” 章老师:“我怕说实话他们更不来了。” 妖怪直跳脚:“鬼魅闹事本就是你们人类该管的事,现在有鬼占了我的洞府,你们不管我找谁去!” 章老师缩缩脖子:“你就不能把它打跑么。” 妖怪跳得更高了:“我要是打得过它,还会被它抢走洞府么!你这个人类到底长没长脑子啊!” 章老师也不高兴了:“老尤说我就算了,你凭什么诋毁我的智商?” 妖怪:“就说了怎么地!” 章老师挥拳头扑上去。 一人一妖来了一场相当激烈的石头剪刀布。 第239章 尤浩戈是被玄易的飞鸽传书召回学校的。 秦悠瞧见格子来报信,很是惊讶了一把:“它怎么知道你在哪?” 白鸽歪着脑袋,红彤彤的眼睛斜楞旁边那垃圾桶。 白校长原话:垃圾在哪姓尤的就在哪。 尤浩戈揪着鸽子的小短腿:“信不信我拿你煲汤。” 鸽子两腿一伸,当场碰瓷。 尤浩戈把“死鸽子”往棺材斗里一丢,再一桶垃圾盖上去,连鸽子带垃圾拉去玄易。 白校长正在办公室里发脾气。 两个才出差归来的老师躺在地上,任白校长说死说活就是不起来。 白校长简直要喷火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给我起来!” 俩老师都打呼噜了。 尤浩戈探头进来:“哟,多大的难题啊,这就死俩了?” 白校长看见他,胡子都要起飞了:“这点活儿期末前必须做完,他们不去就你去。” 俩老师立马跳起来:“那就劳烦尤老师了,我们先走了。” 于是尤浩戈就成了接力躺地上的人。 尤浩戈:“我才抓住那个一脚把你踹吐血的僵尸,需要休息。” 白校长捂住僵尸踹过的部位。 严格来说,他扛住了僵尸那一脚。 是尤浩戈把他戳吐血的。 白校长越想越气,他把蹲门口看热闹的秦悠叫进来:“把这垃圾拖走。” 秦悠伸手:“先支付垃圾处理费。” 白校长:“……” 能让其他正经老师耍赖皮的差事并不是多大的事,就是费时费事还很繁琐。 白校长割肉似的支付了一大笔出差费用及符咒,才算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尤浩戈和秦悠。 俩人刚要走,白校长拍了下桌子:“你把手机开机,别没事老折腾鸽子。我鸽子呢?” 尤浩戈给他桌上放了个汤盅。 白校长掀盖一瞧,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敢炖我鸽子!” 尤浩戈:“给你补补。” 白校长要厥过去了。 等他俩走了,一只头顶垃圾袋的鸽子沧桑地踱了进来。 再看白校长,一盅鸡汤都喝见底了。 ~ 尤浩戈手机一开机,几十条信息一股脑涌进来,全是章老师发来求救的。 章老师:老尤快来救我! 见尤浩戈不回,章老师改换策略:我在山里发现几根不错的木料,你来给小秦老板搬回去呀。 最后实在没办法,章老师忍痛开价:我把这次出差所得都给你还不行么,求你赶紧来一趟。 尤浩戈看他发过来的地址,跟他这趟出差地离着不远。 秦悠先把垃圾拉去处理,问过殡仪馆没有顺路运送的尸身之后开着小破车跟尤老师去出差。 小破车在撞飞僵尸之后,状态恢复得越来越好,车速飙起来比从前更快。 预计一整天的路程愣是节约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秦悠给小破车加满油。 小破车兴高采烈自己玩去了。 秦悠扛起大包跟尤老师走进此次出差地点,一栋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宅。 老宅正在做翻新,工人在后院地里挖出几具骨骸。 这下主家出再多钱也无人敢继续施工。 可院子又不能长期闲置下去。 更重要的是警方急于将尸骸带回去做调查。 偏偏院子里时不时闹腾一下,没个高人在前面撑着真就不行。 尤浩戈瞅瞅摆在门口的锹镐:“怪不得他们都不愿过来呢。” 远道而来的大师秒变挖土工人,尤浩戈挽起袖子,跟秦悠两个开始想加速都快不起来的挖尸工作。 警方的人帮着一块忙活,时不时拍几张现场照片。 可不知怎地,拍出来的照片是模糊一片,怎么调试换设备都白扯。 尤浩戈:“别费劲了,这里阴气太重,电子设备用不了。” 警方只好从技侦那边调来几个画工好的同事,手绘几张现场尸骸分布的草图。 尸骸有的早已烂成白骨,有的还有少许皮肉相连。 担心锹镐会在尸骸上留下二次创伤,一大群人只能用手扒拉。 秦悠一面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扒开骨骸周围的硬土块,一面直打哆嗦。 阴冷之气不间断地从地底下渗透出来,秦悠脑瓜皮都要结冰了。 再看周围,除了尤老师跟平常没两样,其他人也都冻得像急需上油的老旧机器人了。 实在熬不住,大伙相互搀扶着去院外晒太阳取暖。 秦悠一脚迈出大门才发现今天艳阳高照。 尤浩戈拿铁锹当拐杖,一步一蹦跶跳出来:“光靠咱们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得找几个帮手。” 那位始终不死心给尤浩戈发信息的章老师就成了当仁不让的冤大头。 得知尤浩戈愿意来帮忙,正在啃树皮的章老师热泪盈眶:“我说什么来着,我同事就是靠谱!” 啃树叶的妖怪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秦悠和尤浩戈按照章老师发来的定位,手脚并用爬了半宿才找准地方。 章老师迎上来,激动地握住尤浩戈的手:“你可来了!” 然后他看向秦悠的大包:“小秦老板有吃的么?” 秦悠:“……” 章老师这几天在山里饿得狠了,一顿狼吞虎咽结束,撑得都坐不起来了。 妖怪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偷偷咽口水。 秦悠把余下的口粮放到它面前,让它按需食用。 等他俩吃饱,尤浩戈问起具体情况。 章老师一指那个沉迷薯片的妖怪:“它,就是我这趟出差任务的苦主。” 玄易近来的出差任务大多是当地发现者反馈到与玄易有联络的私人工作室,民间大师们既要衡量这项委托的收益又要考虑自己的法力能不能应付得来,他们不愿意接或是办不了的事就会转给玄易。 像这种苦主直接找上门的情况少之又少。 更别说苦主是个妖怪了。 秦悠打量这位像人又不太像人的妖怪,浑身硬皮疙疙瘩瘩麻麻赖赖,一双竖瞳妖异中透着澄澈的单线条脑回路。 据它说,它常年盘踞在山中洞府修行,鲜少与人打交道。 可前两个月有鬼魅进入山中,抢走了它的洞府。 它不是没尝试过去抢回来,可它作为一只与人为善的好妖,武力值无限趋近于零。 它指指对面的山头,它的洞府就在那里。 尤浩戈和秦悠过去一瞧,那处白天能晒太阳夜里能照夜光的洞穴如今阴气缭绕,比他们挖尸那老宅还要阴森得多。 秦悠举起手电向洞穴里照。 一股黑气喷涌而出。 一只刚好能把洞口堵死的超大型号鬼凶神恶煞地瞪她。 秦悠:“看什么看?” 那鬼:“我就看了你能咋地。” 秦悠一菜刀飞过去。 那鬼抱着脑袋缩回洞里,留下一连串暴躁脏话。 章老师目瞪口呆:“这也行?” 尤浩戈:“一看就是个修行没几年的新鬼,这你都打不过?” 章老师:“打不打得过的,我得能看见它啊。” 这鬼像个蜗牛,缩在山洞里死活不肯踏出一步。 章老师摸不清鬼魅实力不敢妄自进洞,在洞口又久等不到鬼魅出来。 向尤浩戈求救之前,他冒险进了一次山洞。 结果洞内空空,连阴气都不如洞口看到的那般浓重。 他让妖怪赶紧回洞府。 妖怪刚钻进去就被一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影给弹出来了。 换章老师进洞,那鬼又不见了。 章老师说妖怪要抓他去当压寨夫人并非全是戏言,用妖怪的话说:“你在洞里那鬼东西就不敢露面,抓不住它你就留下给我当镇洞吉祥物吧。” 章老师可不想在山里啃一辈子树皮,所以他大马金刀冲进山洞贴了一溜符咒。 结果一阵山风刮过,符咒都给吹跑了。 章老师:“我是真没办法了,要不是你俩来了,我都不知道那鬼长啥样。” 秦悠摸摸下巴,在山洞门口点燃一把纸钱。 洞里的鬼不为所动,连阴气都不再翻涌了。 秦悠换了一把高品质香烛。 那鬼仍是死活不露面。 尤浩戈清清喉咙:“我还是头一次遇见比我怂的鬼。” 接下来是长篇大论的鬼身攻击。 那鬼依旧能忍。 尤浩戈挑起大拇指:“要不这洞就给它吧,我们给你找个新家。” 妖怪不乐意了:“我在此洞里修行了几百年,凭什么让给那个新来的。” 尤浩戈:“你在这修行了几百年都没打过一个新来的,说明你跟这洞府气场不和,早该换个地方了。” 妖怪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蹲到树底下啃树根去了。 尤浩戈回头瞧瞧这洞府:“反正要去找新山洞了,这里留着没用了,咱把它炸平得了。” 他把手机拿出来,播放一段雷鸣音效。 秦悠配合着播放一段爆破视频。 洞口很应景地掉下几块碎石,塌了。 第240章 章老师看呆了:“你俩这是用什么邪法了?好好的山洞怎么说塌就塌了?” 妖怪也急够呛,一块块搬着石头,想把自己的家抢救出来。 尤浩戈拉着秦悠躲远点,省得更多石头掉下来砸到无辜。 秦悠捡起一块骨碌到脚边的碎石,熟悉的凉气嗖一下直冲脑门。 秦悠:“山洞被阴气浸透了。” 尤浩戈:“是啊,所以我才说咱们要另起炉灶,这种说塌就塌的山洞没得救了。” 山洞口浸润日月精华,原是个修行的绝佳场所。 可此类地界最忌讳阴邪之气侵染。 鬼魅修行更热衷于往阴气浓郁的地方钻,跟精怪修行的地域并不冲突。 可那鬼非要抢占妖怪的洞府,把好好一处风水宝地给糟蹋了。 妖怪眼见自己住了几百年的“房子”玩完了,眼睛变得通红,它幻化成一道黑雾钻进落石的缝隙里,找那鬼魅玩命去了。 章老师急得大叫,妖怪不为所动。 结果可想而知,山洞塌得更彻底了。 直至圆月高升,山中气韵升腾起来,那妖怪才鼻青脸肿地从石头缝里钻出来。 章老师都替它疼得慌:“明知道打不过它,你进去干嘛。” 那妖怪气咻咻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当这年头找个风水好的山洞那么容易么!” 说着说着,妖怪委屈地哭起来:“要是山里有更好的去处,我怎么会选只有洞口巴掌大点地方能照日月光辉的山洞。” 秦悠看它哭得直抽,从兜里掏了块甜腻腻的糖给它。 妖怪边吃边抽鼻子:“连这唯一的宝地都毁了,我以后岂不是要去跟地老鼠抢地盘了。” 尤浩戈:“你连新鬼都抢不过,哪抢得过组团行动的地老鼠。” 妖怪生无可恋瞪着他,好像他才是抢走它洞府的罪魁祸首。 秦悠给尤老师也投喂了块糖,趁尤老师含着糖果无暇说话,秦悠问妖怪那鬼去哪了。 妖怪:“还在山洞里呢。” 这么一说,妖怪也困惑了:“它钻进钻出比我容易,没道理我都出来它还不出来。它是不是认准了我的洞府,宁愿被埋在里面也不出来了。” 秦悠:“换个角度想,也许是它出不来呢。” 章老师两眼一亮:“还真有出不来的可能性,比如它的肉身埋在里面。” 妖怪:“不可能!我可是玄易盖章的好妖,几百年来从未伤过人,你莫要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 章老师:“我没说是你埋里头的。” 妖怪:“难道是你埋的?” 章老师:“……你的脑回路没救了。” 妖怪:“你说谁傻呢!” 一人一妖又掐起来了。 秦悠默默拉开跟这二位的距离,生怕影响到自己的智商。 尤老师溜达过来,和秦悠一起望着那塌得不知该从哪入手挖的山洞。 半晌,秦悠建议道:“要不咱们请外援吧。” ~ 一辆灵车趁着夜色驶进大山,车里挤了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 车门一开,蜘蛛操控假人先下车,不小心踩到大石头上,当场摔了个四分五裂。 正要下车的土拨鼠和尖嘴吓麻了爪。 小小砂糖橘从假人脑袋里钻出来,蛛丝一甩划拉划拉把碎尸扔到灵车后车厢里。 鸭子顶着脑袋上的蝉已经循着饼干的香味低空飞过去了。 沉浸在悲伤气氛中无法自拔的妖怪瞧见这几个小不点,硬是把嘴边的呜咽咽回去了。 它瞅瞅直立起来左瞧右看的土拨鼠:“哪来的地老鼠?” 土拨鼠眯起眼睛瞪过来。 妖怪噎了一下,立马闭嘴。 尤浩戈对秦悠说:“就这小胆还要去跟地老鼠抢地盘,它这几百年肯定是忍气吞声才活下来的。” 秦悠表示:“好歹也是能化形会说人话的妖,怎么会怂成这样?” 章老师凑上来为她答疑解惑:“妖怪的修行跟化形和说话没有直接关联,它能化形会说话恰恰说明它这几百年没干多少正事,光顾着跟人类打交道了。” 为什么古早修炼至今的大妖都是文盲,因为它们忙着修行没时间学习人类的文化。 它们也不认为化成人形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又不是每个妖怪都喜欢跟人类谈情说爱,人家爱长啥样就长啥样。 它们不是不会幻化人形,而是千百年没见过活人,根本不记得人是什么形态。 在修行达到一定境界之后,它们想变人就变人,并不比变成其他非本体形态更难。 说人话是妖怪很难突破的一道门槛,毕竟人类和动物之间的发声部位有很大区别。 只有修行到达一定境界才能辅助它们更顺利地开口说话。 可精于修行的妖怪往往没多少学习人类语言的热情,就好像尖嘴会啊啊叫,也跟人类建立了稳定的往来,至今还是一句话都不会说。 不过是一门用不上的外语,学不学的,全看心情。 而这位化形化得奇奇怪怪、说人话贼溜的妖怪,八成是把几百年的修为都点在这上头了,所以才会成了如今的战五渣。 他们说话的工夫,土拨鼠和尖嘴已经找准位置开挖了。 蛇精缩成蚯蚓大小,和蜘蛛、蝉钻进山洞转了一圈。 那鬼魅果然还在里面。 蜘蛛吓得把八只大眼泡捂在蝉的半透明翅膀上,八只爪爪一通乱挥,将那鬼影包成了个粽子。 土拨鼠先打一条窄窄的通道,让几小只把鬼魅拖拽出去。 蜘蛛几个顺着坑道钻出来。 那鬼却像是卡在了洞口,怎么都拽不出来。 章老师结印在鬼脑门上拍了几下,眉头霍地皱紧。 他说:“搞不好它的尸骨真在这里埋着,它的魂魄跟尸身的连结还没有完全断开。” 这话令秦悠毛骨悚然。 她知道魂魄被困在已死肉身里是种怎样可怕的折磨,当初杨巡他们被活埋在地下,就是利用他们反复死去活来又无法超脱而生的怨念来维持整座山的阵法运行。 而死透的人,魂魄还要承受肉身腐朽的痛苦折磨。 章老师不断结印施法,好不容易将魂魄与尸身间的牵绊斩断。 这次再拽蛛丝,轻轻松松便把鬼魅拉了出来。 鬼魅的身形有所缩减,周身鬼气也淡化了许多。 尤浩戈叫来那妖怪,问它洞府被鬼魅占据之前它是否离开过。 妖怪:“是离开过几天。我想吃镇子上的臭豆腐,可我没钱,就只好先在山里捡点柴火拿到镇上去卖,换了钱再去买好吃的。” 它说着说着,眼神又瞟向秦悠的大包。 秦悠赶紧把包里剩下的零食都塞给它。 鸭子不高兴了,冲它嘎嘎大叫。 妖怪把零食全倒进嘴里:“我知道山里有一种很好吃的果子。” 鸭子立马闭嘴。 等这几个吃货组团走远,秦悠才说:“你觉得是有人趁它离开时把尸体埋进山洞里的?” 尤浩戈:“很有可能,老宅里那些尸体不也是这么冒出来的。” 这山洞在外行看来无疑是个埋尸的绝佳地点。 山中又有不少蛇虫鼠蚁,要不了多久就会把那尸体啃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秦悠:“这里的尸体跟老宅里那些,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 尤浩戈:“那就得看警方的后续调查了。” 围观了一会儿土拨鼠挖洞的章老师又凑过来:“你们在别地方也发现尸体了?” 尤浩戈微微一笑:“我们帮你挖完尸体,就该轮到你帮我们挖了。” 章老师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互相帮忙挖尸体相当于等价交换。 可他貌似还付出了全部出差收益来着? 就在这时,深山里传来一连串叫喊。 章老师立刻御剑过去。 尤浩戈带着秦悠,飞到半路就见章老师已经飞回来了。 他的手里拎了一串口吐白沫的精怪小可爱。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它们怎么了?” 跟在章老师剑后跑的妖怪喘着粗气,说:“它们吃完果子就这样了。” 怕他们误会,妖怪啃了一大口拿在手里的果子:“我经常吃,没事呀。” 章老师看看那果子,鼻子都气歪了:“你没拿果子去镇子卖吧?” 妖怪连连摇头:“我自己都不够吃呢。” 尤浩戈把几小只接过来,拧开矿泉水挨个灌:“你要是拿去给人吃,这会儿早被关大牢了。” 妖怪缩起脖子:“不是吧?这果子有毒?” 它摸摸自己脖子,往地上一躺,两腿一蹬。 秦悠&尤浩戈&章老师:“……” 果子对几小只造不成实质伤害,吐白沫是正常生物反应,神仙下凡来啃两口也得吐泡泡。 尤浩戈给每只灌几口水。 几小只原地复活。 唯有鸭子走两步就转圈,显然是它吃得最多。 妖怪悄悄爬起来,躲在几小只身后不敢吭声。 谁都没想怪它,可它还是挺难为情的。 山洞那边传来的“啊啊”叫声缓解了它的尴尬,众人急忙奔回去,那鬼魅的尸骨已经被挖出来了。 不同于老宅里的那些入土多时的尸骸,这一具要新鲜得多。 也亏得那山洞得天独厚的气场,才使得这尸身腐败得格外慢。 但这也意味着那鬼魅承受的痛苦更多。 章老师大致检查了一下这具还算完整的尸身,在心口的位置发现了一根钉子。 钉子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大号钢钉,可它却阴差阳错地将死者亡灵和肉身钉在了一起。 章老师没有拔掉钉子,这可是警方调查的重要的线索。 他升起了好奇:“你们猜钉钉子的人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第241章 一脚踏进荒废老宅,章老师傻眼了。 “为什么一个干苦力的活儿落到你俩头上都能升级成超难副本呢?” 尤浩戈:“很难吗?” 章老师重重点头:“很难!” 尤浩戈拉着秦悠退到门外:“那就劳烦你一个人搞定吧。” 章老师:“?” 几小只外加个妖怪在门口探头探脑。 章老师抓壮丁似的把它们几个召唤进去帮忙。 土拨鼠和尖嘴依旧干着老本行,它俩承包了百分百的挖土苦力。 章老师偷懒在院子里遛了一圈又一圈。 院子里的死人埋得比山里那位要久得多,加之这里没有洞府那般得天独厚的风水地势,滋生出的阴气简直能熏死人。 亏得主家早就不在这住了,否则非得来个灭门不可。 章老师铺开随身携带的笔墨朱砂,绘制驱散鬼魅阴邪的符咒。 看他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尤浩戈说:“其实你不用费这么大劲,咱把四周院墙一扒,过两年重新盖起来也是一样的。” 章老师落下的笔跑偏成老长的一道:“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么,谁家院子拆了好几年再重盖的。” 尤浩戈:“你觉得院子里挖出这么多死人,近几年有人敢住进来么?” 章老师咂咂嘴,确实是这个道理。 很多闹腾的宅院处理过后就可以直接住人,但普通人很少有能跨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儿的,就算他们把这院子清理干净,后续的维修和入驻也要拖到几年之后了。 这么一算的话,貌似扒墙更划算点。 借周遭阳气稀释院内阴气,只要没有新的阴气聚集过来,此地阴阳早晚会重新平衡。 章老师忽然有点心疼自己每次出差投入进去的高昂成本了。 土拨鼠和尖嘴的效率很高,一会儿的工夫挖得满院子都是坑,每个坑里都有几根白花花的人骨或将腐未腐的人体组织。 章老师正琢磨要怎么迅速有效且低成本地摆平老宅的问题,没留神脚下,一脚踩进土拨鼠刚掘出来的土坑里。 咔嚓。 一个头颅被他踩掉了两颗门牙。 那头颅愤而张嘴,狠狠咬住章老师的脚踝。 章老师出师未捷身先死,老宅里的鬼魅没摆平呢,他自己先进医院了。 尤浩戈交完住院费,堵在病房门口干瞪眼:“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章老师很是生无可恋:“是是我是故意的,我不想干活所以把自己脚踝咬俩窟窿眼,还打了好几针防各种病毒细菌的药。” 尤浩戈缓和脸色:“看在你故意的份上,我替你申请的受伤补偿就不给你了。你记得把住院费转给我啊,不然我再给你加一针毒药。” 章老师:“……” 尤浩戈说到做到,卷着从章老师这刮来的油水走了。 秦悠连打几个喷嚏,总觉得章老师正在拿鞋底抽他俩的小人儿。 秦悠:“咱俩是不是过分了点?” 尤浩戈:“有什么过分的,咱雇外援来帮忙不用给好处么。” 秦悠家这几个有吃有喝就行,土拨鼠和尖嘴却是要给点额外的好处,比如玄易炼制的丹药。 尤浩戈计算着章老师这点钱能买秦悠几件桃木制品,再用这些紧俏货去跟玄易老师们交换丹药。 主打一个谁都不吃亏。 秦悠觉得土拨鼠和尖嘴帮他们也干了不少活,他们也得有所表示。 她手上只剩几颗解毒救命的丹药,对土拨鼠和尖嘴没什么用。 她左思右想,拐去宠物医院买了两盒驱虫药。 把所有尸骨所在都圈出来的土拨鼠和尖嘴正蹲在门口歇气儿。 秦悠揪过土拨鼠,在它后颈上滴几滴驱虫药水。 土拨鼠小豆子眼瞪溜圆,尖尖的小黑爪子缩得紧紧的。 尖嘴扒拉扒拉自己石化的兄弟,再瞅瞅秦悠。 好像在问:它脑子是离家出走了么? 尖嘴没毛,秦悠往它微张的嘴巴里撒了一把内驱药片。 尖嘴维持着张嘴的姿势一动不动,大概是脑子出门找土拨鼠去了。 几小只全都围拢上来。 秦悠用喷雾瓶挨个喷两下糊弄过去。 土拨鼠和尖嘴还僵在门口当门神,秦悠和尤浩戈已然重新进院子开挖。 警方人马也已到位,法医强忍阴寒之气小心翼翼将尸骨取出。 天亮时分,章老师瘸着一条腿蹦跶回来。 他把昨天没弄完的阵法布置好,先散掉一部分阴气,这下法医终于能告别慢镜头式收尸了。 院中尸骸数量多达七具。 消息不胫而走,住着近的人们纷纷前来围观。 人多阳气旺,可以进一步冲淡老宅里的阴气。 警方的高清相机可算能派上用场,留下几张案发现场照片了。 后续调查是警方的工作,秦悠和尤浩戈带上几小只先去当地殡仪馆看看能不能接到顺路运尸的活儿。 章老师暂时留下,他始终惦记着那根扎在山中那名死者胸口的钉子,万一是个懂行的人在用这种方法防止死者亡灵找自己复仇呢。 两天后,跟当地警方协调好的章老师坐上了回程的灵车。 跟他同挤后车厢的还有一堆小妖以及两具死尸。 土拨鼠和尖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神气活现的。 那只洞府被端的妖怪也上了车,打算先去玄易找点杂活混口饭吃。 两个原本在殡仪馆里很闹腾的死人这会儿安静极了。 四只眼睛瞪得滚圆,斜楞着这一车妖魔鬼怪。 看来看去,它们看向了章老师。 章老师瞪眼:“瞅啥瞅!” 两个死人可能把他也当死人了,看他这么凶,立时翻身坐起要掐架。 尤浩戈打开前面小窗:“后头那破车空着呢,你为什么非要挤在灵车里?” 章老师一伤脚踢过去,把其中一个死人踹躺下,再以身体的重量将另一位压趴下。 “哥在这车上替你管管这两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尤浩戈头一次被章老师整无语了。 ~ 期末不是只有玄易有考试,所有学校都免不了要来个年前大考。 随之兴起的,是各种祈祷考试顺利通过的小物件。 秦悠去小学门口摆了半天小摊,成功追上了这一热点,成为期末各大高校门口流动摊贩之一。 而且是生意最好的那种。 学生们对秦悠纯手工制作的各种符牌手绳爱不释手,甚至有人给每一学科都买一样,只求别挂科。 秦悠忽然觉得开个期末划重点补习班可能比卖货赚得更多。 别的摊贩都是学校午休才能开张,秦悠这头已经卖光光了。 她把小摊一收,赶在第一波抢饭热潮过去冲进高校食堂。 这半年来,她进高校的次数不多,可每次来都会格外留意校园新增的诡异传说。 毕竟那个在学校里偷偷吸取年轻人生气的家伙还没有找出来。 考试周的校园总是要比平时冷清,连运动区打球踢球的人都没几个。 一对情侣模样的学生坐在球场旁的长椅上,似乎是在吵架。 秦悠瞥了一眼,匆匆走了过去。 转过天来,秦悠早早卖完自己的货品打算转去玄易收垃圾。 一对男女手拉手走出校园。 秦悠觉着脸熟,好像是昨天吵架的那一对。 她原本没觉得怎样,却听旁边的小贩说:“那小子追到他女神了?之前成天让我帮他搞点能让女神爱上他的东西,歪门邪道也无所谓,我上哪搞那东西去。” 另一个小贩也在感叹有些孩子对妖魔鬼怪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一味乱来是要出事的。 秦悠默默掏了一沓符纸继续摆摊,趁机加入那两个小贩的闲聊。 据那小贩说,他在各高校门口摆摊十年,想买什么的学生都有。 尤其是那些由娱乐圈八卦传闻而兴起的说法,养小鬼供狐仙之类的。 普通学生哪有途径接触这些,于是他们便会向专门卖祈福娃娃这类多少沾点边的店铺和商贩打听有没有相关渠道。 大多商贩会实话实说,也有少数人为了赚钱而故意卖些假货。 反正养鬼供妖的流程网上一搜一大把,随便拿个木牌吊坠说里面有东西,学生们也没办法去验证其真伪。 灵不灵的,那是学生供养的心诚与不诚,绝不是他们卖出的“货”有问题。 学生被骗得多了,慢慢也就明白有些东西信不得。 可总有些死脑筋,你不卖他他反倒觉得是你有好货却故意搞饥饿营销。 小贩说那男生就是这种人。 有段时间周边店铺老板们看见他就头疼,宁愿临时关门都不想多跟他说一句话。 小贩:“我听其他同学说他爱慕那女神有喜欢的人,现在俩人在一起了,不会真是那男的用了什么邪门手段吧?” 秦悠回想昨天那俩人吵架的场景。 确实更贴近女生果断拒绝而男生死皮赖脸非要缠着对方的情况。 秦悠给尤浩戈发信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完全不喜欢你的人一夜之间改变心意跟你在一起? 尤浩戈的电话立马打过来:“小秦同学咱可不能动乱七八糟的歪心思啊,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人与人之间是讲缘分的,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强行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这次你看上谁了?” 秦悠:“……我看上……卖盒饭的!” 尤浩戈:“什么?你看上卖盒饭的了?哪个卖盒饭的?” 秦悠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追着蹬三轮的卖盒饭小车跑了一路,可算把她想吃好几天的豪华盒饭套餐买到手了。 第242章 秦悠钻进小破车,扒两口香喷喷的盒饭才想起来还跟尤老师打电话呢。 她赶紧掏出手机“喂”了两声。 尤老师没有回答。 秦悠听到那边有人在说话:“要不您出门左拐买点药吃吃?” 秦悠:“买什么药?你哪不舒服?” 尤浩戈:“牙疼。” 秦悠:“啊?” 尤浩戈:“没留神,吃饭咬勺上了。” 秦悠:“……” 尤浩戈:“不锈钢勺咬断了。” 秦悠的门牙也有点疼了。 从小贩口中没有得到更多线索,秦悠驱车赶来玄易,先带尤老师去看牙医。 牙医看看尤浩戈的牙,再看看那断成两截的勺:“要不你去精神科挂个号吧,你这毛病我这治不了。” 尤浩戈起身就走。 牙医赶忙给精神科打电话,就怕这位“病人”拿勺柄出去捅人。 走在街上,秦悠说起今天听来这事。 尤浩戈嗦着冰棒给生疼的门牙降温,一面说:“正经术法里最早是有专门修姻缘的,不过这需要两个人一起修。” 秦悠:“双修啊?” 尤浩戈被这词儿刺激得上下牙合拢,冰棒碎成两截的同时,他的门牙惨遭二次重创,疼得他蹲在地上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悠赶紧给他拍背:“嘴里那块冰吐出来,多凉啊。” 尤浩戈深吸一口气,冰块咽下去了。 秦悠:“……要不咱还是去精神科看看吧?” 冰块作用下,尤浩戈沸腾的大脑迅速降温,智商终于回归了:“修姻缘和双修是两码事。双修是两个人各修各的,终极目的是让自己的修为能有大成。修姻缘是两个相爱至深的人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他们不求修为上能有精进,就只想彼此永远在一起。” 然而这一世世的轮回中,曾经的记忆早已湮灭。即使深情仍在,谁又能确定今生与自己相爱相守之人就是曾经海誓山盟的对象呢。 时至今日,修姻缘这门术法早已没落,虽然各家族都有相关术法记载,却成了无人问津的杂术。 尤浩戈:“除了修姻缘,其他与姻缘情爱相关的术法都是歪门邪道。” 正统术法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由于限定条件太多,分支往往也很有限。 邪门术法就很天马行空了,只要管用,怎么整都行。 相较而言,与情感相关的邪术还算少的,毕竟邪修们没几个是恋爱脑。 有这方面需求的,普通人居多。 他们找上邪修,邪修为他们量身定制“恋爱攻略”。 由此诞生的邪术跟邪修们自己修炼的术法有很大区别。 邪修们在自我修炼上再怎么剑走偏锋也会优先考虑安全性。 给别人用的术法就没有这种顾虑,他们只管让雇主所求能在短时间内实现,后果如何与他们无关。 秦悠被尤老师这番科普弄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俩人驱车返回高校。 小摊贩们都撤了。 秦悠只好去附近卖祈福娃娃的店铺打听。 老板说确实有个男生要买助姻缘的物件,老板卖了他一张兴旺姻缘的符,没过几天男生找上门来说要买效力更强的符。 老板明确说没有,男生不死心,硬要留下地址让老板帮忙打听,还说多少钱随便老板要。 老板随手就把男生留的手机号纸条给扔了。 秦悠下意识看向门口的垃圾桶。 尤浩戈按着她头顶把她脑袋转回来:“扔很久了,捡不回来了。” 他俩把周围店铺跑了个遍,可算找到了男生的号码,再由玄易的人脉查这人的详细信息。 令秦悠意外的是,这人居然跟杨巡能攀上点亲戚,难怪求购时开价那么豪横。 秦悠给杨巡发信息,向他询问该男生的情况。 杨巡回复:一个从小脑回路就不大正常的小孩,我们家很多年不跟他家来往了。 杨家是正经的豪门,家教极严,所以杨家人很不理解这位亲戚把小孩当祖宗似的供着哄着。小孩子很多行为和想法都有偏差,不及时纠正的话早晚会出大事。 可人家认为就这一个孩子,长大再教也来得及。 就算孩子以后真闯了祸,家里也能兜得住。 于是杨家人早早跟这门亲戚划清界限,除了逢年过节偶尔走动再不作其他来往。 杨巡:真闯祸了? 秦悠:还不确定。 杨巡过了一会给秦悠发来几张聊天截图,有人发来十几条信息问杨巡有没有渠道请狐仙旺姻缘。 杨巡早把这人拉入黑名单,因而这些信息全部被拦截到垃圾信箱,杨巡刚刚翻看才看到。 杨巡: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是要来真格的。 杨巡:等我去套套他的话。 杨大少的脑筋很灵活,他知道逼问不会有结果,所以他选择了迂回战术——在朋友圈里发几条失恋体动态。 他把黑名单里那位拉出来,再把这几条朋友圈设置成仅那位可见。 对方果然上了钩,神秘兮兮地问杨巡想不想得偿所愿,他有门路。 杨巡很不屑地回复:你能有什么门路? 对方狮子大开口,说如果他真能帮杨巡获得女神芳心就要给他和他们家多少资源。 杨巡犹豫再三,同意了。 对方发来一个网站。 杨巡点开一瞧,脑瓜子嗡嗡的。 这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祈福网站,首页上滚动着网友们的各式祈愿。 往下翻,还愿的人竟也有许多,都说自己所求成真了。 网友的所求五花八门,求姻缘只是其中一部分。 杨巡把网站发给秦悠。 秦悠脑瓜子也嗡嗡了:“一个网站就能让人心愿成真?” 尤浩戈翻看还愿的留言,眉头渐渐皱起:“网站不能帮人实现心愿,但躲在网站后面的人可以。” 这个网站有个特别的版块:网友互动区。 你留下的愿望,我有能力实现的话可以私聊商定条件。 尤浩戈想了想,发布一条祈愿留言:我看上了一个卖盒饭的,我想跟他在一起。 他的这条很快被满屏的留言淹没。 他怕重复留言太多会惹人生疑,只好去教师群里搞动员,请闲着的老师们都去留言。 要求只有一个:必须跟自己心仪却不爱自己的对象在一起。 于是尤老师爱而不得要走邪路的消息成了当日玄易老师们讨论的重点。 好几位跟尤浩戈关系不错的老师发来隐晦的关心和劝导。 结果就是这几位都进了尤老师的黑名单。 杨巡也发了祈愿,还特意标注了价码。 那个亲戚联系了帮他得到女神的“大师”。 大师很快便联系了杨巡。 杨巡很大方地先转过去一个大红包以表诚意。 大师说想要促成一段不可能的姻缘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对方的一缕头发。 杨巡试探着问大师要施什么样的法。 大师回复:结发夫妻,只要结了发,你们必成夫妻。 杨巡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摩挲。 大师也不催他。 杨巡轻叹口气,把聊天截屏发给秦悠。 秦悠和尤浩戈一商量,决定来个顺藤摸瓜。 可这瓜要怎么摸得讲究技巧。 不能让杨巡一个普通人来承担这里面的风险。 秦悠抓抓自己干枯如杂草的头发。 就她这发质,一人分饰两角不太现实。 她又摸摸尤老师的头发:“要不你牺牲一下?” ~ 这天晚上,秦悠和尤浩戈坐在白校长办公室里,一群老师前排围观。 紧急从外地赶回来的杨巡守着电脑,一个劲催大师快点帮他施法。 大师发来图片,两撮头发结成死结,寓意着姻缘已成。 杨巡紧张地问秦悠:“你有什么感觉?” 秦悠眨眨眼:“挺困的。” 再看尤老师,撑着下巴已经睡过去了。 杨巡:“……” 他挠挠自己的头,看看落在掌心里的一根掉发,莫名有点幽怨。 其实他很愿意用自己的头发做这场实验。 大师:你可以拥抱你的女神了。 白校长晃醒尤浩戈:“抱!” 尤浩戈睁开一只朦胧的睡眼:“啊?” 白校长瞪眼:“我让你抱。” 尤浩戈满脸嫌弃地抱住了白校长。 白校长触电似的推开他:“谁让你抱我了!” 尤浩戈:“那我抱谁?” 白校长指指秦悠。 尤浩戈和秦悠面面相觑。 大师:女神拒绝你的拥抱了吗? 杨巡:“……” 这要他怎么回复? 在众目睽睽的期待之下,尤浩戈哄小孩似的抱了秦悠一下。 杨巡回:没拒绝。 大师:成了!给钱吧。 杨巡:“……” 尤浩戈:“这样就能赚钱啊?明天我也去网站上拉客户去。” 话毕,他又迷糊过去了。 白校长摸摸下巴:“咱们是被骗了呢,还是被骗了呢?” 第243章 两个当事人睡得东倒西歪,围观群众们强撑着眼皮硬熬到天亮。 直到有人顶不住饿要去食堂吃早饭,这一屋子人的头脑才算重启成功。 尤浩戈冲在抢饭第一线,连晨练结束的学生都望尘莫及。 杨巡问秦悠:“感觉怎么样?” 秦悠揉揉睡落枕的脖子:“感觉,抓到那大师非暴揍一顿不可。” 杨巡:“……” 一整天下来,无论秦悠和尤浩戈干什么,都有老师贴身观察。 各个科系专门派出精英人员针对那两撮系在一起的头发属于哪一类术法进行研究。 杨巡则专门跟那位亲戚对话,看他是不是还用了其他门路来让女神回心转意。 警方的网络专家早早锁定大师ip,白校长亲自去大师家门口蹲守。 所有人如临大敌,除了秦悠和尤浩戈。 俩人先把学校里的垃圾倾倒一遍,再去高校门口继续卖货。 别的老师不愿意成天在街边坐着,于是观察他俩的活儿便落在了最爱跟他俩凑热闹的章老师头上。 章老师戴上大帽子大口罩,武装得比沈青杨上街都严实,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观察者。 尤浩戈把他往旁边推:“你离远点,耽误我们做生意了。” 章老师厚着脸皮挪回来:“老尤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尤浩戈斜楞他:“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章老师一个劲朝秦悠那边使眼色。 尤浩戈看看帮学生挑祈愿手绳的秦悠,又看看章老师,眼里澄澈得仿佛脑子里全是蒸馏水。 章老师突然明白了尤浩戈为什么能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能常年异性缘为零了。 章老师偷偷给白校长发信息:要不咱换一组实验对象吧,不一定是大师不靠谱。 白校长醍醐灌顶,立马安排一组新的实验对象。 选择实验对象的首个标准:修为不能太高。 任何施加在修行者身上的术法都等同于是一场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之间的较量。 施术者水平不够,术法便不会生效。 白校长很认真地思考了下秦悠和尤浩戈这一对实验品失败是否也是这个原因。 可要是连尤浩戈的修为都敌不过,这大师跟普通人也没两样了吧? 降低对大师实力的预期,白校长选中了体能李老师。 李老师武力值点满,修为约等于零。 全校找不出第二个比他修为更低的人了。 可实验需要两个人。 杨巡主动报名。 于是第二组实验品看起来比第一组还不靠谱。 杨巡坦白跟大师说昨天的头发只是考验大师是否灵验的敲门砖,谁让他是尊贵的富家大少爷呢,必须要谨慎。 目前来看,他没有看到二人明显倾心对方的表现。 他对大师是否能促成他的姻缘持怀疑态度。 而他不敢直接用自己做实验还有一个原因,其实他心仪的对象是个同性。 这几条信息发过去,大师好半天都没回复。 急匆匆赶回办公室的白校长急得直挠墙:“你这么说会不会把他气跑了?” 杨巡这位商业谈判技能满点的贵公子对此很有把握:“我怀疑他昨晚也没有尽全力,我们在试探他,他同样也在试探我们。” 专搞歪门邪道的人自己脑回路异于常人,他们的服务对象亦是如此。 杨巡作为一个正常人,指不定哪句话就令对方起疑了。 果然,对方回复:既然杨公子开诚布公,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你若是诚心想与心上人永结连理,不论对方性别,我都能实现你的心愿。 杨巡微微蹙眉,他没有跟对方提过自己的身份。 是他那亲戚给大师透了底,还是大师暗中调查过他? 如果是前者的话,一切都还好说。 如果是后者,那他跟玄易合作的事会不会已然被对方洞悉了? 白校长紧急开了个会,商讨到底要不要继续钓鱼。 头发毕竟是能应用在许多害人邪术上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出去。 讨论正激烈的时候,沈青杨来了。 他这几天在垃圾山休息,昨晚秦悠和尤浩戈都说要去玄易,他见俩人彻夜未归,今天便来学校找人。 杨巡看见他,眼睛瞬间亮了:“青杨,咱俩在一起吧!” 沈青杨当场给他跪了。 ~ 杨巡认为用他和八竿子打不着的李老师做实验,风险太大。 万一大师要探查李老师的身份怎么办。 把李老师换成沈青杨,这事就合情合理了。 整个娱乐圈都知道沈青杨跟杨家关系匪浅,杨家父子亲自出面给沈青杨介绍过不少人脉,杨大少有段时间更是寸步不离跟着沈青杨进组拍戏。 别管沈青杨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他顾及自己大明星的身份不能跟杨大少在一起,他俩都很符合杨大少苦追无果、沈青杨不为所动的人设定位。 而他俩一个是杨家独子,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杨巡昨晚的“谨慎”便更有说服力了。 沈青杨听完事情始末,愿意充当实验品的同时也有顾虑:“这术法能破解么?我不会真的爱上你,这辈子非你不可吧?” 他跟杨巡是胆量互补好兄弟,坦坦荡荡那种。 万一被术法干扰突变成了基情…… 二人互看一眼,浑身发毛。 白校长在他后脑勺上拍一巴掌:“想什么呢,这点小把戏都破解不开,玄易直接关门算了。” 收摊归来的尤浩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好听见这句话:“玄易有你们这帮大聪明,关门是迟早的事。” 白校长瞪眼要拍桌子。 尤浩戈抹死人眼睛似的把白校长的大眼珠子给闭上:“人设是人设,实验品是实验品,谁规定非得用他俩的头发了?怎么着,你们还怕那大师给他俩做个基因鉴定验明正身啊?” 这话给在场所有人提了醒。 对啊,有杨大少和沈大明星的虐恋情深做背景就够了,头发是谁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可问题是,用谁的头发呢? 玄易教师队伍里,满打满算就李老师一个没修为的。 尤浩戈招手叫来那位成天徘徊在白校长门口的死人,揪了他几根头发,完事又把白校长头上仅有的几根黑头发给薅下来。 无视白校长要吃人的眼神,尤浩戈把这几根黑头发给了杨巡:“这是你的头发。” 杨巡迟疑道:“不是说被施术者不能比施术者修为高么?白校长的头发不行吧?” 尤浩戈:“你俩这段单恋故事里,你是求而不得的追求者,也就是说术法主要针对的是沈青杨同学,要让他回心转意跟你在一起。” 他晃晃那几根死人头发。 死人虽然常年诈尸,并不能归类成普通人,可他也确实没有修为,符合施术要求,且风险最低。 秦悠把那位被揪了头发满肚子是火气的死人领进办公室,死人跟白校长一碰面又吵起来了。 尤浩戈:“看见了吧,什么时候死人不追着白校长骂了,就说明他俩的姻缘结成了。” 除了吵得不可开交、压根没听见尤老师说什么的两位当事人,其他人都觉得这事可行。 当白校长以暴力将那死人轰出去,才发现办公室里没别人了。 白校长搔搔后脑勺:“会不开了?这事怎么办呐?” ~ 转过天来,白校长一上班就被死人堵在了门口。 死人凝固的眼珠子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二话没说先给白校长来了个壁咚。 白校长以为他要攻击自己,一个屈膝把死人顶飞出去。 死人锲而不舍蹦跶回来,缠着白校长不停抛媚眼。 消息传到教师群里,昨天有份开会的老师们全都挤到白校长办公室围观。 白校长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实验品。 跟他一组的居然是这个死人。 白校长狂暴了:“你们做决定之前能不能先问问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众人:“昨天开会当着您面说的这事,您也没提反对意见呐。” 白校长:“……” 众人:“您忘了尤老师昨天揪您头发来着?” 满心愤怒无处发泄,白校长对天咆哮:“姓尤的,你死定了!” 生气归生气,白校长知道这次的术法生效了。 他立刻让守着大师家的老师动手抓人。 另一组人马则去高校把杨巡那亲戚和被他殃及的女生带回来。 那个网站也被警方暂时管控起来,每一宗由这网站而起的交易都要详查。 抓大师很顺利。 唐老师登门,大师使出看家的本事也没能逃得掉。 去高校那一队就很坎坷了。 他们赶到之际,女生正咬着杨巡那亲戚的脖子吸血。 男生奄奄一息,被玄易老师救下来直接送进了急诊室。 女生被直接带回玄易,交给杨校长。 杨校长眉头紧锁。女生受邪术影响,心智已失。 姻缘术法结成之后的她就是个没有主观情感的傀儡。 而她突然发狂咬那男生便是这邪门术法的最大弊端。 只是不晓得其触发条件是什么。 每个院系都派了老师去医学院支援,看怎么才能解开邪法。 另一边,白校长突击审问那个施法的大师。 死人一脸幽怨地蹲在门口,磨牙霍霍似乎很想咬人。 尤浩戈蹲他旁边跟他闲聊:“你还记得自己死了么?” 死人一怔,熠熠的眸子里闪过片刻迟疑。 尤浩戈:“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死人绞尽脑汁回忆:“为了……一百块钱!” 尤浩戈一拍巴掌:“对!” 死人立马跳起来去拍门:“还钱!” 第244章 多方查证得出的结果显示,这位帮人结姻缘的大师算不得正经的修行者,除了几样歪门邪道的术法,再不会别的了。 然而只靠这点不入流的手段,大师这些年赚了个盆满钵满。 所有参与调查的老师都震惊了。 除开个别出手特别阔绰的,大多委托人能够支付的费用应该不会太高吧? 那么跟这位大师达成交易的人数得有多少? 在几位老师轮番逼问以及警方审讯专家的心理攻势下,大师坦白了此结姻缘术法最大的弊端——一旦祈愿者厌倦了曾经的女神男神而提出分手,受术法控制的一方便会发狂,食其血啖其肉。待将对方啃食殆尽,受术一方的术法便会自动解除。 可问题是能被这类术法操控的都是普通人,哪个普通人在把别人咬死之后还能恢复平静的生活呢。 再说杀人是要偿命的。 术法解除,受术一方作为受害者连个伸冤的证据都没有了。 章老师有点想不通:“我那天听小贩说男生追那女孩好长时间了,这才在一起几天就要分手?” 尤浩戈嗤笑:“会用这种不入流手法获取爱情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他们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让别人知道他们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而受术一方被术法控制成了个傀儡,没有保留半点属于自己的人格魅力,即便对方对她有一点点可怜的真心也会在这样的性格骤变中消磨干净,这样的恋人关系能长久才是见鬼。” 章老师缩缩脖子:“那其他受术者?” 尤浩戈:“大概率也好不了。” 章老师既气愤又无奈,憋着一口气去找大师,逼他交代全部请他施术的人员名单。 尤浩戈和秦悠没有跟进后续调查,因为他们线下接了一起很可能跟这事有关的运尸委托。 两位死者是在外地生活的本城人,前不久闪婚,昨天一方将另一方生生咬死后自杀。 血粼粼的悲剧就在眼前,秦悠甚至没敢去看白布下的两具尸身。 尤浩戈在两具尸体之间摆了几张隔绝彼此气息的符咒。 用他的话说,受害者一定不想再跟另一个人有任何牵扯。 这一世死亡的结局无法改变,那就让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吧。 ~ 由于此次事件波及的范围太广,玄易临时更改期末考试内容,将学生们全数派出去追查大师交代的名单。 与这邪法沾得上边的院系合力研究好几天,终于想出行之有效的解术之法,学生们找到名单上的人,只要人还活着,务必要为他们解术。 考虑到解术之后仍旧有可能发生流血事件,学生们要联合当地警方,把祈愿的一方先抓起来。 受害人是谅解还是追究到底那是再之后的事,玄易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极致的全面。 秦悠和尤浩戈也领了份名单,跟又叒参加考试的沈青杨一道去处理。 杨巡作为前期钓鱼者,也一并同行。 原本要独自负责一份名单的章老师觉得他们这支组合战斗力忒弱,搞不好得让人家给反杀了,便强行加入其中。 两份名单二合一,长到让人头皮发麻。 鉴于这趟出门时间不会太短,灵车不得不留下来继续每天的本地运尸工作。 小破车成了此次出行的唯一交通工具。 秦悠给小破车加满油。 小破车风驰电掣一路狂奔,速度之快令常年坐车赶场的沈青杨和杨巡以及御剑从不晕的章老师都有点吃不消。 不过倒也因此节省了不少时间。 有一次他们刚到某个目标人物家门口就听见里面在摔摔打打,一个男人在咆哮着要分手。 章老师赶紧把门踹开,抢在女方发狂咬人前将人拦住,避免了这场悲剧的进一步恶化。 也有目前看来生活很甜蜜的。 章老师犹豫着问其他人要不要解术。 四人齐刷刷点头。 如果两个人在虚假的幸福中培养出了真情实感,解开术法也不会影响他们后续的生活。 只不过现实往往更残酷,一旦术法解开,受害一方的真实性格彰显出来,祈愿那方大多是会受不了的。 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听话的傀儡,容不得他们拥有自己的思想。 名单上的剩余人员越来越少,压在大伙心头的石头也不再那么沉重。 在把一整座城市的名单全部勾掉之后,五个人决定放肆一把,去吃一顿好的。 秦悠在连轴转的赶路中又瘦了一圈,风大一点都能吹上天。 尤浩戈把几盘油水最大的菜都放她跟前。 秦悠埋头苦吃。 沈青杨刚刚亲手制止了一场血腥惨剧,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他支着下巴看秦悠一碗接一碗干饭,忽然冒出个疑问:“小秦老板和尤老师谁是祈愿者,谁是受害者?”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指向头发经手人杨巡。 杨巡差点被饭呛着:“尤老师是祈愿者。” 按两位当事人的意思是秦悠当祈愿者,可谁让他们顶着杨大少的名义呢。 杨巡虽然一开始没有自报身份,但以他阔绰的出手不可能有一头秦悠那样干枯的头发,所以只能用尤老师的头发充当他的头发。 沈青杨摸摸下巴:“也就是说术法作用在小秦老板身上,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大师可说了,你们那一组术法也是生效了的。” 秦悠抱着空掉的饭碗想了想:“好像还是有一点作用的吧。” 几人全都紧张起来。 就听秦悠继续说:“我那几天特别饿,以前吃一份盒饭就饱,那几天一顿得吃三盒,伙食费蹭蹭上涨。哎这钱玄易能给报销么?” 众人:“……” 秦悠瞅瞅桌上仅剩的一点菜汤:“再来两碗饭吧,别浪费了。” 还没怎么吃的其他人:“……” ~ 在小破车的加持下,秦悠他们成了最早走访完名单的队伍。 前几年找上大师的人大多都发生了不幸。 偶尔几个幸免于难的是自家找到了靠谱的高人,虽然没有彻底解开受害人身上的术法却也有效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还有家里人死活不同意两人在一起的,外力的介入使得两个人鲜少有机会碰面,自然也就没有分手的契机。 总体来说,伤亡率比玄易预估的要少得多。 不过所有名单里有一份死亡率百分百的。 这份名单由苏尘负责。 她一路找过去,名单上的每一对都早死多时。 一部分是触发了术法的副作用。 还有一部分死于意外。 苏尘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样,可当意外发生得过于频繁,她便留意起来。 正因为她分了一部分精力去查这些意外,她这份名单的进度就拖慢了。 秦悠他们离得近,便接手了一部分其他城市的名单。 调查之后发现这部分人里还有活着的。 也就是说只有苏尘身在这座城市的受术组合全部死亡。 苏尘直觉认为这事有深挖的必要。 秦悠几人查完其他城市的名单也都赶来支援。 苏尘把她查到都资料给几人看。 最近一对受术者跟大师交易的时间比杨巡还要晚几个小时,可两个人都已经死亡。 死于一场肇事逃逸车祸。 苏尘:“据他们身边的人说俩人白天才发朋友圈公开正式交往,晚上就被撞死了。肇事车辆至今没有找到。还有这对是上个月在一起的,没几天就在夜晚回家的路上被人捅死了,凶手同样没抓到。” 秦悠看完资料,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有受术组合死得五花八门,尤其最近两个月,好像有人专门盯着,只要有人因此邪法在一起就会被杀。 苏尘忧心忡忡握住秦悠的手:“小秦姐姐,你跟尤老师的术法解了么?凶手不会来找你们吧?” 第245章 会被凶手找上门这种事,秦悠表示:“好久没遇上这么主动作死的了,还挺期待的。” 苏尘:“……” 沈青杨无情吐槽:“你这么说让前几天主动送上门的僵尸怎么想。” 秦悠:“他找的是你又不是我。” 沈青杨紧捂膝盖,倒地不起。 鉴于他们这个组合的危险性,苏尘寸步不离守着秦悠,秦悠洗澡她都要站在虚掩的门后时刻跟秦悠说话。 尤浩戈也受到了重点关注,章老师像个牛皮糖,恨不能睡觉都跟他钻一个被窝。 尤浩戈拧着眉头打量他:“你不会偷偷薅过我的头发吧?” 章老师嘴角抽了抽:“我得多想不开才会跑来薅你头发。” 尤浩戈:“也是。” 章老师:“算你有自知之明。” 而沈青杨和杨巡作为名义上请大师做过法、实际什么都没发生的一对组合,处境就比较尴尬了。 他们都不确定杀人者是看出受术者身上被施了术法,还是从某些未知渠道获得了名单从而展开一系列杀戮。 如果是前者,那秦悠和尤浩戈有可能成为对方的首要猎杀目标。 虽然二位当事人并没有受到任何术法影响。 如果是后者,沈青杨和杨巡的危险系数便会直线上升。 尤浩戈由衷建议章老师:“你去保护那俩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好么。” 章老师:“我觉得你也缚不住……哎哎干嘛动手啊。” 尤浩戈一手把章老师按在地上:“给你个机会,重说。” 章老师:“我又不是鸡,你按我也证明不了你的实力。” 尤浩戈对章老师的智商彻底绝望了。 秦悠那边也在劝苏尘:“你真不用守着我。” 苏尘挽住她手臂:“不守着你我不放心,上回你被僵尸下毒多危险呐,你怎么敢保证这次的凶手不会也用这招。” 秦悠:“咱们六个吃喝都在一块,真被下毒谁都别想跑。” 苏尘:“所以嘛,我守着你和守着他们是一样的,那我还是守着你安心点。” 秦悠扶额,既然苏尘和章老师都不管那俩死活,只能她和尤老师出马了。 于是六个人明明开了三间房却都挤在一个屋子里,地板都快躺不下了。 沈青杨揉揉青黑的眼圈:“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我们得主动出击。” 想验证沈青杨和杨巡、秦悠和尤浩戈谁才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简单,只要沈青杨先露个脸。 这次他没麻烦经纪人,而是通过杨巡的关系在本地找了个商演活动。 以沈青杨如今的咖位,这种小活动根本请不动他。 但牵线人是杨巡,沈青杨不问价格就登台便很好理解了。 如果凶手掌握了名单,那他俩同时出现在这座城市就会被凶手顺理成章理解为他俩在术法作用下结成姻缘了。 之后他俩再搞个避开人群的私下“约会”,凶手必定会上钩。 不上钩就说明凶手是看人下杀手,到时就得秦悠和尤浩戈去当诱饵了。 演出这天,苏尘和章老师都去了现场。 秦悠和尤浩戈也想去,但为了区分凶手的目标是谁,他俩只得留在酒店客房里,看这场活动的网络直播。 尤浩戈掐着手指头,时不时蹙一下眉头。 秦悠问他算出什么了。 尤浩戈也说不太清楚:“就是觉得他们那边有点危险,但好像又不会出什么大事。” 秦悠的心立马提起来了:“要不咱们过去支援?” 尤浩戈:“咱们去可能就真危险了。” 活动在本地最大的老商场举行。 每个城市的老商场似乎都存在差不多的弊端——逃生通道太少。 沈青杨的现身令这座好久没有热闹过的商场人满为患,闻讯赶来的粉丝们使劲往前挤,碰巧遇上的路人们想不凑热闹都不行,卷在人潮里被动向商场中心区域移动。 秦悠的眉头也皱起来了:“这时候有人摔倒会出大事的。” 尤浩戈透过手机屏幕给镜头扫到的观众们相面。 每个人的脑门都是青虚虚的。 他立刻给现场的章老师打电话,让他们务必将活动延期或干脆取消。 反正沈青杨在杨大少的陪同下来到这座城市的消息传出去就已经达成他们的钓鱼目的了。 商场方面也没想到临时办起来的活动能来这么多人,所有保安齐出动不但一点引领作用没起到,反倒全被卷进人群里,想出都出不来。 就在这时,商场里面的喇叭响了。 “大家好,我是沈青杨。” 商场里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喊。 “请大家安静。” 情绪激动的粉丝们立刻闭嘴,来看热闹的人们压根没怎么出声,因此商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感谢大家来看我的演出,请大家按照商场引导安全有序地进入现场。现场空间有限,没能排到的朋友们可以在门口处稍作等待,我会加送大家签名照。” 挤在人群里的保安们立刻高喊着指挥人群往各个出口分散。 有些路人本来就对演出没多大兴趣,这会儿不用硬在这挤全都散开到其他楼层去逛。 专为沈青杨而来的人们都想看演出,但实在挤不进去的话去门口等签名照貌似也不吃亏。 商场里的客流压力骤减。 躲在休息室里的沈青杨长长松一口气:“下次再有这种事咱们搭个室外舞台吧。” 杨巡:“大冬天搭室外舞台?我怕你没说两句话就冻成冰棍了。” 苏尘也说:“室外不可控因素更多,现场聚集几千几万人,万一凶手隔着人群给你扔飞刀怎么办。” 沈青杨被她说得一哆嗦:“不至于吧?” 苏尘把那叠已死人员资料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评估凶手的手段到底至不至于。 许是室内确实限制了凶手的自由发挥,演出结束时,现场一切正常。 休息室里的杨巡一直在切换不同角度的监控,均未发现可疑人员。 沈青杨在伪装成保安的章老师的保护下退场。 粉丝们自觉让开一条路。 后面不知是谁在推搡,前面几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被挤了出去。 沈青杨下意识去扶几个要摔倒的人。 竹签精准地扎到沈青杨的肚子上。 沈青杨的脸当场就绿了。 直播画面里,秦悠和尤浩戈只看到现场又一次陷入混乱,人头攒动将沈青杨围在中间。 尤浩戈悠闲地将双手垫在脑后:“看来凶手的目标不是你我。” 秦悠:“那咱们是不是能去支援了?” 尤浩戈:“这还支援啥,咱们赶到那头,沈同学早死透了。” 秦悠:“……” 现场再次爆发惊呼。 只见沈青杨身旁的朴素保安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扔篮球似的扔了出去。 沈青杨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被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接住,二人迅速消失在安全通道里。 现场人全看傻了。 直播间弹幕也刷疯了。 ——什么情况?我看的不是直播吗?特效是怎么加进来的? ——不是特效,青杨哥哥真的被扔出去了! ——把他举起来那保镖是哪家安保公司的,我要雇他来我工地搬砖! ——只有我更在意接人那位吗?貌似是个梳马尾的漂亮妹妹呀。 要给杨巡打电话的秦悠也看傻了。 尤浩戈搓着手指头在她面前晃啊晃。 秦悠想想尤老师掐算的结果,默默放下手机:“死不了就成。” 休息室里。 苏尘扛麻袋似的把沈青杨扛回来,往沙发上一放。 沈青杨捂着肚子,小脸煞白。 苏尘掀他衣服。 沈青杨死死捂住衣角:“你干嘛?” 苏尘:“检查你的伤势啊。” 沈青杨:“我,我没事。” 苏尘:“我知道你没事,我肩膀上都没有血。” 沈青杨:“那你还掀我衣服干嘛?” 苏尘:“我得确定扎你的竹签子上有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沈青杨被她这话吓得整个人都麻了。 苏尘一把扯开沈青杨的衣服。 沈青杨白净的肚皮上赫然多了三个白点。 苏尘挑眉:“你还练过金钟罩呢?” 沈青杨:“没练过。” 苏尘戳戳那几个白点:“那怎么会没扎透,我看那几个糖葫芦上头都是尖的。” 沈青杨的脸红成了猴屁股:“就,可能是我腰带比较结实吧。” 苏尘视线往下一挪。 纯皮腰带上果然多了三个窟窿眼。 她的视线又移回到沈青杨那盈盈一握的小细腰上:“噫。” 比她的都细。 难怪腰带能系到这么高。 沈青杨扯着衣角想把肚子盖上。 苏尘一把按住他的手,忽然凑近他的肚皮。 沈青杨求助似的向杨巡伸出手。 杨巡扭过头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苏尘忽然问:“你头晕吗?” 沈青杨感觉到苏尘说话的热气喷在他晾冰凉的肚皮上,脑子要缺氧了:“晕。” 苏尘扛大包似的又把他扛上了肩。 沈青杨下意识想抓点什么,手伸出去才想起来苏尘是女孩子,他碰哪都不太好,只得耷拉着两只胳膊,脑瓜子朝下晃悠得更晕了。 章老师这时推门进来:“干嘛去?” 苏尘:“他肚子被扎破了皮,现在出现了头晕症状,得赶紧送医院做个毒理检查。” 沈青杨做垂死挣扎:“我还能自己走。” 苏尘扯起沙发套给他盖了个严实:“外面的人还没散呢你怎么出去,从现在起你就是个死人,记住了吗?” 第246章 沈青杨回到酒店的时候,他被糖葫芦意外捅死的消息已经在热搜头条上挂半天了。 连沈青杨回酒店路上连发两条报平安的自拍都没能洗清这则谣言。 甚至有所谓高人在线分析,说是沈青杨死得太突然太不甘心,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 他发那几张自拍其实是他的遗像。 随即这位大师就被玄易在线投诉封号了。 沈青杨无力地把手机一扔,要不就当他死了吧。 尤浩戈撩开他衣服瞅瞅他肚皮:“不是说扎伤了么,伤呢?” 沈青杨:“愈合了。” 尤浩戈:“……” 章老师笑着补刀:“医生拿放大镜都没找着,最后让他提高腰带,用腰带上的眼儿对照肚子上挨扎的部位才大概知道是哪块曾经被扎过。都不如腰带磨出来的印记明显。” 秦悠:“然后呢?” 章老师:“然后我们就被医生轰出来了呀。” 秦悠:“……” 苏尘对没能做上毒理而耿耿于怀:“要不我们先回玄易,去医学院好好查查。” 沈青杨默默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你也当我死了吧。” 苏尘:“……” 短暂的尴尬过后,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杨巡身上。 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沈青杨的伤势轻重。 假如今天这事并非意外,那凶手在对沈青杨下过手之后是不是也要来杀杨巡了? 杨巡很好奇自己会是怎样的死法。 尤浩戈:“我猜他会把你俩穿成糖葫芦。” 可沈青杨都“死”了,杨巡不可能独自出现在外面。 凶手不会再有动手的机会。 除非他能把整个酒店炸上天。 大伙人手一个角度的演出监控视频,试图找出那个导致沈青杨被扎的人。 可现场人数太多,加上彼此间的推搡一直没间断过,乍看之下每个人都很可疑。 秦悠看脑瓜顶看得心烦,她决定另辟蹊径:“我和尤老师出去再钓一回鱼。” 他俩这对组合虽然没有登上名单,却是杨大少实打实花钱做过法的。 能给杨巡当替身的一定是他身边的人。 杨巡为沈青杨受伤的事自责到闭门不出,他俩替杨大少跑跑腿很正常吧? ~ 走在街上,秦悠摸摸自己的肚皮。 苏尘担心她也被扎成糖葫芦,在她腰上缠了一圈棉垫,衣服盖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还很保暖。 她瞅瞅尤老师的“啤酒肚”。 所有能垫的软物都在她身上,轮到尤老师这就只能把煮面的小锅扣肚子上护住要害。 尤浩戈摸摸心口:“要害难道不是这里么。” 章老师把烧水壶的盖掰下来塞他胸前,还说:“你死了算因公殉职,我会替你申请抚恤金的。” 就这样,他俩被扫地出门,大冷天顶着寒风犹如两只过街老鼠到处出溜。 为了更贴合他俩的人设,身为受术的一方,秦悠要全程对尤浩戈星星眼。 秦悠表示:“我改扮瞎子还来得及么?” 尤浩戈把自己的笨重厚眼镜挂她脸上。 秦悠眨眨眼,视野居然依旧清晰:“不是近视镜啊?” 尤浩戈:“我又不近视。” 秦悠:“那你为什么要常年戴眼镜?” 尤浩戈:“装瞎子方便。” 秦悠:“……” 戴上眼镜的秦悠完美继承了尤老师平常的呆板,她只管时不时扭头看看尤浩戈,假装很痴迷对方的样子。 而尤浩戈为了使脱掉眼镜之后的自己不那么惹眼,给自己来了个斗鸡眼造型。 秦悠看向他:“噗。” 尤浩戈扭过脸来,两只眼睛的视角齐刷刷落在秦悠的鼻梁上:“你笑什么?” 秦悠盯着他恨不能要融为一体的两个黑眼仁:“我没笑啊。” 尤浩戈:“你就是笑了。” 秦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尤浩戈:“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秦悠凑近瞧瞧:“我怎么没发现你长了两只眼睛呢?” 尤浩戈把她耷拉到鼻梁上的眼镜推上去:“这下看清楚了吧。” 隔着厚厚的玻璃片,尤老师的斗鸡眼更具喜剧效果。 秦悠乐不可支,笑得都站不直了。 尤浩戈假装生气往前走。 秦悠起身要追。 一辆摩托从旁边突然窜出来,车手作势要抢秦悠垮在肩上的大包,可他挥出的刀子却是直奔秦悠脖子去的。 秦悠在镜片的反光上察觉到异样,快那人一步掏出坟砖。 车手的刀还没落下来呢。 秦悠飞出去的砖头已经砸到他头盔上。 不知何时绕到摩托另一边的尤老师侧着踹了一脚。 摩托车横着倒地,把车手一条腿压住。 车手挣扎着要跑。 尤浩戈踩在摩托的脚稍稍加力。 那人惨叫着扑倒在地,手里的刀却是卯足劲朝秦悠脚上割去。 ~ 坐着小破车在后头跟着的章老师看见车手掏出刀子的时候就预感到大事不妙,可他攥在手里的水瓶子没等扔出去,前面的局势已急转直下,他都没看清楚具体怎么回事,那车手的刀子便飞上了天,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结结实实扎他自己屁股上。 车手再度惨叫。 章老师急忙下车,真怕动作再慢一点,凶手的小命先无了。 秦悠高举双手以示清白:“我可什么都没干。” 尤浩戈的手举得比她还高,眼睛仍维持着斗鸡眼状态:“也不是我,我瞄准都扎不了这么准。” 章老师被他吓一跳:“你眼睛怎么回事?” 尤老师茅塞顿开往地上一躺:“是他,他把我打成这样的。” 车手有苦说不出。 尤浩戈躺下的时候碰到翻倒的摩托车,车子碰到扎凶手那把刀。 凶手两眼一翻,疼晕了。 章老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救谁。 秦悠捡起那块被车手头盔挡飞出去、又被斜上方广告牌反弹下来磕飞那把刺向她的匕首的坟砖。 “还是先把他拉到医院做个毒理吧,你看他流出来的血都发黑了。” ~ 经多方查证,该车手正是杀害了整座城市名单组合的凶手。 沈青杨被扎的意外也是他搞出来的。 那些竹签子特别尖厉的糖葫芦都是他装成小贩卖出去的。 当问及他杀人的缘由。 那人森森冷笑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爱人离我而去,你们却可以幸福地在一起!我要你们死,你们全部都要死!” 秦悠几个人被他说懵了。 在他絮絮叨叨的讲述中,众人逐渐捋顺了整件事。 原来这人也是请大师施法中的一员,而且是被动受害的一方。 他们这一对没在名单上,是因为他们经过熟人介绍,线下联系到了大师本人作法。 而他的爱人,那位暗中请大师将二人绑定姻缘的施术者,在他们结成姻缘后的回程路上遭遇车祸意外离世。 秦悠他们这才知道大师的术法还有另一个弊端——当施术者在变心前死亡,受术者同样会陷入癫狂。 受术者形同傀儡,牵引的绳索在施术者手里。 施术者厌倦对方抛开绳索,受术者会失控。 施术者意外死亡没法再拉住牵引绳,受术者亦会失控。 只不过前者的愤怨只发泄在施术者身上,算得上是冤有头债有主。 而后者的发狂状态因人而异。 这位凶手便是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他要杀掉所有请大师作法结成姻缘的人。 他请网络高手黑进网站,找出那些跟大师有交易的人。 其他城市人生地不熟不好操作,他便在本地行凶。 在沈青杨现身之前,他正准备换去其他城市继续作案。 沈青杨和杨巡这两个名人造访使得他暂缓行程。 他的原计划是在演出现场制造踩踏混乱,他趁机亲自用糖葫芦签字扎死沈青杨和杨巡。 这人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既是他常年受邪术侵扰,又是受到多次杀孽的影响。 苏尘和章老师反复商量后决定先不给他解除术法。 他虽然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却也是个可怜的受害人。 他口中那个失去的挚爱,实际上是一个苦追了他好几年、他多次拒绝的人。 他又何尝不是个受害者呢。 如果现在解开他的术法,他或许会彻底疯癫,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但被害死的人们也不能白死。 要怎么判定这个人的罪责,就不是他们能操心的事了。 秦悠在小破车后排安排了个专座给这位。 他们六个就坐不开了。 正好灵车提前忙完今天的工作,非要来异地接人。 秦悠:“你没司机能上路么?” 灵车按喇叭:“我可以走小路。” 秦悠:“很好,以后异地接尸你都走小路吧。” 灵车:“……小路容易迷路,我还是不去了吧。” 第247章 出于对安全性的考虑,以及凶手兼受术者要立即送回玄易的紧迫性,小破车的所有人秦悠和她的固定灾星搭档尤浩戈被临时剥夺了小破车的乘坐权。 杨巡见状立刻表态:“其实我不用跟你们一道回去,我还有工作,要去外地开会。” 章老师摆手:“你的工作都耽误这么多天了也不在乎再多留几天,你和沈同学都在名单上,得等玄易彻底处理干净才安全。” 杨巡看看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秦悠:“可是……” 章老师:“没有可是,你不跟我们回去也就只能多坐一个人,你看把他俩谁单独留下啊?” 杨巡:“……那我们走吧。” 望着小破车绝尘而去的秦悠和尤浩戈:“……” 秦悠算了下打车回家的费用:“这钱玄易给报销吗?” 尤浩戈:“够呛。” 秦悠果断给灵车打电话,让它抄小路过来接他俩。 灵车很扭捏:“人家真的很容易迷路了啦。” 秦悠:“你到底来不来?” 灵车:“你不要设圈套试探人家嘛,人家会乖乖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哟。” 秦悠对尤浩戈说:“给殡仪馆打电话让他们招司机,招收条件得加一条,能受得住灵车花式抽风。” 灵车一秒切换壮汉音:“别介啊,来个定位,哥立马飞过去接你们。” 秦悠让蜘蛛挑家里能卖的都装灵车上一并带过来,她起码得在本地赚够灵车来回的油钱。 等待灵车来接的日子里,秦悠和尤浩戈继续街头晃悠。 不用扮演受术组合,秦悠把眼镜还给了尤浩戈。 可尤老师的眼睛仍是斗鸡状态。 秦悠:“你的眼睛不会恢复不了吧?” 尤浩戈:“能恢复。” 他边说边并拢两根食指立在鼻梁上,随着两根手指慢慢分开,他的眼睛也分开了。 秦悠悬着的心刚要下落,就见尤老师那俩瞳仁噌地一下跑到眼尾去了。 这下是不斗鸡了,改大劈叉了。 秦悠掏出见鬼泳镜:“要不你戴这个吧,吓着路人怪不好的。” 尤浩戈不死心,用手指头引导着眼睛在眼眶里来回转圈,最后成功定格在翻白眼的状态下。 秦悠都想带他去医院了。 尤浩戈拦住她:“我现在多有算命大师的派头,你赶紧把摊位支起来,咱干一票大的。” 他们这趟出门没带支摊工具,秦悠只好扯了块白布,上面画几道看起来很唬人的符咒。 她扶着翻白眼的尤浩戈坐到白布后面的坟砖上。 行人全都围拢上来。 牵着爸妈手的小朋友仰脸问家长:“他们好可怜哦,我可以帮帮他们吗?” 爸爸妈妈很欣慰地点头。 小朋友在小书包里掏啊掏,拿出一支红色画笔,在秦悠好不容易瞄出来的命数符咒上写道:路过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可怜可怜我们,我们三天没吃饭了,快要饿死了,求大家给点钱吧。 写对的字歪歪扭扭,写错的字不计其数,里头还夹杂了好几个拼音。 最下面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许是觉得笑脸不能激发人们的同情心,小朋友改了几笔,变成了个要哭不哭的脸。 小朋友站起身看了看,觉得还是差点意思。 他把笔筒贡献出来,主动在里面塞了几张小钱。 围观人群的善心瞬间被点燃,纷纷慷慨解囊。 秦悠想拦都没拦住。 她这一看就营养不良吃不饱饭的小身板实在是毫无说服力。 这波人群走了,下一波打老远就瞧见这边在聚集的人群又好奇地围了上来。 秦悠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权当自己是个迎风逆生长的蘑菇。 尤浩戈倒是很有被围观的自觉,翻着两只大白眼珠子给围观群众们相面。 大多数人都是最常见的面相,小富即安,略有沉浮。 也有一两个面露灰白之色,但都是正常的命数波动。 尤浩戈有心指点一二,奈何当事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也懒得多做提醒。 人各有命,帮人破劫挡灾可没有上赶着的。 围观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 下班高峰期结束,街上行人渐少,他们的小摊位前终于清静了。 秦悠长出口气,掀开帽子。 尤浩戈正搁旁边数钱呢。 秦悠:“这就是你说的‘干一票大的’?” 尤浩戈甩甩厚厚的票子:“你别看面值都不大,加一起正经不少钱呢。” 秦悠:“……” 对街面馆老板看他们一天了,这会儿店里没有客人,他端了两碗牛肉面过来:“吃吧孩子。” 尤浩戈递过去两张票子。 老板:“不用,我请你们吃。” 尤浩戈把钱往兜里一揣,端过面碗,一口吃进去半碗。 老板以为他俩饿狠了:“要不去店里吃,不够我再给你们煮点?” 这次没等尤浩戈表态,秦悠卷起那张从摆摊变成要饭的白布冲进对街面馆。 小店面积不大,只有四张桌子。 秦悠选了最里面的桌子,借厨房的热气暖暖冻僵的自己。 尤浩戈端着俩碗慢悠悠跟过来,只看他那姿势还以为他托着的是两个鸟笼。 老板重新开火扯面。 尤浩戈:“给我们来二斤面多切牛肉谢谢。” 老板扯面的手一哆嗦,面条断了。 秦悠把白布叠好装进大包里。 虽然没有二次要饭的打算,但这块布写满了小朋友的爱心,秦悠决定留着做个纪念。 尤浩戈吃完一碗面条又开始鼓捣他的眼睛。 老板端新面条上桌时,他的眼睛正好从白眼球翻回到正常状态。 老板吓一哆嗦,好悬没把热滚滚的面碗扣他头上。 尤浩戈托住分量十足的面碗轻巧地放到桌上。 老板嘴角直抽抽。 尤浩戈冲他乐:“是不是后悔请我们吃面条了?” 老板没吭声。 但他那眼神摆明了是把他俩当成博取路人同情心的骗子了。 尤浩戈也不辩解,挽起袖子狂吃面条。 看秦悠边吃边看老板,他给她夹过去一片牛肉,再从她碗里夹走两片肉。 老板瞅瞅瘦巴巴的丫头,于心不忍,又去切了点牛肉。 尤浩戈要夹。 老板端着盘子躲开。 他恶狠狠瞪尤浩戈一眼,把牛肉放秦悠这头。 尤浩戈:“你怎么搞区别对待呢,我是骗子的话她也是骗子,凭什么单给她那么多肉。” 老板:“你们要来的钱都揣你兜里了。” 尤浩戈把钱拍到秦悠手里:“钱给她了,你给我也切盘牛肉去。” 老板:“咱稍微要点脸呗。” 尤浩戈歪头:“脸是什么,有牛肉好吃吗?” 老板:“……” 秦悠拦住抄起菜刀要砍人的老板。 老板气咻咻指着尤浩戈的鼻子问秦悠:“你是不是被他拐骗来的?别怕,我帮你报警!” 秦悠见尤浩戈不打算解释,只好说:“其实,他是被我拐骗来的。” 老板呆滞一瞬:“你说啥?” 秦悠只好亮出她包里的菜刀。 老板:“……” 秦悠:“你放心,我们改邪归正不抢劫了。” 老板左顾右盼,似乎是想求门口偶尔路过的人帮忙报警。 尤浩戈成功吃到牛肉,冲老板一挑眉毛:“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老板连连摇头。 尤浩戈摇头叹息:“想当年我也像你一样有骨气的。”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又翻上去了。 老板:“!” 秦悠:“你还是把眼睛翻回来吧,我怕你瞎。” 尤浩戈:“没关系,咱这不是有接班人了么。” 老板握菜刀的手抖得像在摸电门。 秦悠怕菜刀掉地下伤着人,把刀接了过去。 这下老板抖得更厉害了。 秦悠把老板按在座位上。 尤浩戈郑重其事地说:“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老板:“这年头组团要饭还得算八字合不合啊?” 秦悠把菜刀往桌上一拍。 老板一激灵,乖乖报上生辰。 尤浩戈掐算两下,眉头皱了一下。 秦悠不禁看向老板,他眉心黑得连她都能看出来了,别是没得救了吧? 尤浩戈抓过他的手腕号了号脉:“你中毒了。” 老板:“啊?” 尤浩戈从秦悠的包里找出一颗解毒丹药,这还是秦悠上次中毒剩下的。 尤浩戈:“这丹药能缓解你中的毒。” 老板似有所悟:“原来你们不是要拉我入伙,是想从我这骗钱啊。” 尤浩戈一拍桌子。 老板吓得直哆嗦。 尤浩戈:“我说要你钱了么?” 老板摇头像摇拨浪鼓。 尤浩戈:“可如果你非要给钱的话……” 老板摇头频率更快了:“我没钱!” 尤浩戈:“没钱就直接吃。” 老板瞅瞅黑不溜秋的丹药:“这不会是毒药吧?我吃下去你们再管我要解毒的钱?” 秦悠觉着他们之间的误会算是解不开了,她给尤浩戈使个眼色,尤浩戈单刀直入硬把丹药塞到老板嘴里逼着他咽下去。 老板如丧考妣,片刻后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 秦悠忧心忡忡:“我吃这药的时候没吐吧?” 尤浩戈:“你中的是蛇毒,解毒后毒素能代谢掉。他中的是尸毒,想靠自身消化吸收除非他死。” 老板吐得昏天黑地,只听见最后的“死”字,因呕吐变得煞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秦悠给他开了瓶矿泉水。 老板喝了几口,又吐了一轮,直至呕吐物只剩下水。 第248章 说不上是激动过头还是吐得太狠,老板的叙述有点语无伦次。 秦悠听了半天才理清他的遭遇。 两个月前,本地出现了个疯子,成天在街上发疯到处咬人。 老板出于好心去救被疯子咬住的路人,结果也被咬了一口。 后来有人报警,疯子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精神病院给疯子做入院检查的时候发现这人没心跳。 没有心跳怎么能算活人呢。 担心实情会引发更大规模的恐慌,官方给出的说法是病人入院后没多久便过世了。 谁成想人们自动脑补成了疯子并不是疯了,而是正处于狂犬病发病期。 一时间,所有被咬过的人都涌去医院打疫苗做检查。 所有检查均显示正常。 可最早被咬的人还是死了。 老板抽抽鼻子:“被咬的人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死去的人死得都很突然,没有出现咬人怕光怕水的症状。听说有家属申请给被咬的死者做解剖,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秦悠露出诧异的神色。 尤浩戈给她解释:“死都死了,尸毒就成了死者的一部分,查不出来了。而且咬他们的那位死的时间应该不长,理论上还没滋生出能致命的尸毒。” 老板不停点头:“是啊,我请大师看过,大师说没事的。” 死去的人在被咬人群中占比很小,所有仍活着的被咬者忐忑之余又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都希望死亡名额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尤浩戈:“你能联系到其他被咬者吗?我想看看他们的情况。” 老板立即去打电话。 陆续有人赶到面馆。 老板关了店门,免得有晚归的顾客听见他们说这话题。 老板叫来的人共有四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每个人的脸色单看都很正常,但四个人站在一块就会发现他们的面色跟其他人存在细微差别。 尤浩戈挨个号脉。 秦悠记录他们被咬的时间。 那个年纪最小的是个高中生。 面馆老板就是因为救他才被疯子给咬了。 他俩被咬的时间差可以忽略不计,但店老板体内的尸毒要比高中生重得多。 而那两位年纪稍大些的被咬者,一个比较严重,一个跟高中生的情况差不多。 尤浩戈给他们算了算命数和气运。 比较严重那位老人寿数没剩几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半截身子入土。 尸毒对他的侵染就很严重。 而面馆老板被咬契合了自身的背运,黑气才会透出印堂显现出来。 另外两位体内的尸毒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自己排出去了。 由于被咬人数不确定,尤浩戈只好把这事上报玄易。 玄易正为怎么处理受术的凶手焦头烂额呢,得知这边的情况简直要疯了。 这事看似好解决,每个中毒的人发一颗解毒丹药就能永除后患。 可整个医学院都拿不出这么多解毒丹药。 再说谁敢保证每个来领丹药的都是真被咬过的。 校方似乎生怕尤老师把所有中毒的人都拉到玄易来,连夜安排其他老师前来接手善后工作。 尤浩戈也没闲着,跟秦悠去了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精神病院。 那位没有心跳的咬人者至今仍关在精神病院的单间里。 谁让它除了生理上没有了活人的特征,其他一切正常呢。 所有医院都只出检查证明却没人敢开死亡证明。 没有死亡证明就不算死人,总不能硬往焚化炉里塞吧。 精神病院也请大师来给看过。 大师在险些被对方咬到鼻子之后跑得比兔子都快。 于是这个烫手山芋凭实力留在了精神病院里。 反正它不用吃喝拉撒,给个单间就能自娱自乐。 精神病院曾申请把这位转送到监狱里。 监狱方回复:你们也不想我们这的犯人都转到精神病院去吧。 ~ 秦悠和尤浩戈听院长和医生护工们轮番吐苦水,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眼见又一位换班的医生要跟他们重复这个话题,秦悠赶忙拦住:“能带我们去看看当事人么?” 医生又穿上白大褂,领他俩去重症病区的单间。 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秦悠看到四四方方的单间里连个钝角都没有。 那位仍穿着送进来时的衣服,背对房门而立。 医生小声说墙上有个门上同款铁窗,这位每晚都要对着小窗户站一宿。 秦悠:“它这是吸取天地精华?” 尤浩戈不置可否。 僵尸才需要吸取天地精华来修炼,它一个满大街咬人的新死尸身吸哪门子月光。 再说精神病院这风水,吸多了容易疯得更厉害。 秦悠正要再说什么,手机振动了一下。 原来是灵车翻山越岭来到本地了。 秦悠:“要不咱把它拉回去?” 医生立马来了精神:“求您二位赶紧带走,它这种情况我们是真没办法,放在我们这我们也提心吊胆。” 尤浩戈也想把这位带走,问题是怎么带走。 他问医生:“你敢开门吗?” 医生忙不迭摆手。 尤浩戈:“你们医院有人敢进去抓他不?” 医生疯狂摇头。 尤浩戈摊手:“那你要我们怎么把它带回去?” 医生苦着张脸:“你不是玄易派来的么,玄易没办法把它弄走么?” 尤浩戈:“玄易是有办法对付它,可我是算命系老师。” 医生看向秦悠。 秦悠轻咳两声:“我是给玄易清理垃圾桶的。” 医生:“……” 他们插科打诨这一会儿,灵车从市中心一路狂飚来到了位于郊区的精神病院。 喇叭在楼外响起。 秦悠掏出渔网和上吊绳:“走着?” 尤浩戈深深胳膊踢踢腿,然后向医生伸出手。 医生:“干嘛?” 尤浩戈:“钥匙给我,难道你想亲自开门?” 医生赶紧把钥匙交给他。 秦悠让医生通知所有值夜班的人找个门锁结实的病房躲起来。 医生一指对面的空病房:“我躲那行不?” 尤浩戈:“行呐,记得把门锁好啊。前排参观位危险度最高,万一门被里头那个一脚踹开,我们可救不了你。” 医生赶紧躲去对面,人在里面锁不了门。 尤浩戈好心地帮他上了锁。 一切准备就绪,秦悠朝尤浩戈点点头,自己先下了楼。 尤浩戈打开门锁冲进去,照着那位后腰踹了一脚。 那位扑到小窗户上,猛地转过脸来,凶相毕露。 尤浩戈已然冲出病房,狂奔而去。 那位咬牙切齿追上去。 尤浩戈引着它跑到门口。 门卫早早打开大门,任由他俩脚下冒烟奔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秦悠一摆手。 灵车斜刺里开出来,将紧追尤浩戈不放的那位撞翻在地。 秦悠一渔网将其罩住。 尤浩戈返身回来用上吊绳又给这位缠了两道。 俩人合力抬起这位往灵车后车厢里一扔,战斗结束。 尤浩戈拍拍手朝楼上大喊:“我们走了啊,再见!” 医生扒着小窗户目送他们离去,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他怎么出去啊? ~ 灵车沿路开出去老远,秦悠才想起来他们的行李还在酒店放着呢。 虽然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但也不能扔这不管。 灵车只好中途返程,回酒店拿了东西重新上路。 此时天边已然泛起白光。 秦悠抱起蜘蛛给她打包的饰品符咒,还以为能多停留几天卖卖货呢。 看来这一趟注定要亏本了。 秦悠正在感叹,灵车一个急刹,差点把她拍到挡风玻璃上。 一个人站在灵车前面不停挥手。 秦悠觉得稀奇,这个世界居然有人敢拦灵车? 对方抹着脑门上的热汗绕到车门边上,喘着粗气说:“我家要迁坟,预定的车子半路坏了,你们能帮忙拉一段吗?” 秦悠看看对方递过来的大红包,有些心动。 对方要迁的是土葬棺材,从城东家家户户谁都能埋的普通坟地迁到城西新建的土葬墓园。 运送车辆是墓园的,拉着棺材开到两地中间抛锚了。 迁坟下葬都讲究时辰,两边墓地都不靠的城区绿又没有车愿意拉棺材。 家属急得不行,只得冒着忌讳拦灵车了。 秦悠实话实说:“我们车上拉着一个呢。” 家属:“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这不是没办法么,要不你们跟车上那位的家属沟通一下?” 车上那位家属倒是不用沟通,只要这家同意,秦悠和尤浩戈都没意见。 家属连声道谢,回去把墓园车上的棺材抬下来搬到灵车上。 当灵车到达指定墓地,家属开车门一瞧,旧棺材上破了个大洞。 两个死人隔着渔网正互咬呢。 家属:“这!” 秦悠:“小场面。” 她扯着渔网把疯了这位拽到边上。 尤浩戈拽着棺材连带那位要迁坟的拖下来还给家属。 直至灵车开走,家属都还是懵的。 第249章 回程路上,秦悠数着红包,心情大好。 原以为要赔本的买卖居然赚了钱,这不得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路边有供过路司机吃喝的休息站。 秦悠把灵车停得远远的,跟尤浩戈两个特别土豪地点了一本菜单。 结果端上桌的就两个菜。 咸菜和咸鸭蛋。 秦悠:“……” 店老板:“煤气罐用完了,新的今天送不过来,没法开火。” 尤浩戈:“主食不用煤气罐做吧?” 店老板:“主食用电,可你瞧瞧,我这停电。” 尤浩戈:“……” 店老板舀了两碗甘甜井水:“吃咸了就喝两口,水管够。” 秦悠只吃了一口咸菜,两碗水就都喝没了。 尤浩戈又去舀了两碗,瞅瞅厨房里的黄瓜:“咱这食材不是能做凉菜么。” 店老板:“就剩两根黄瓜了,给你们做了凉菜,我晚上吃啥。” 秦悠觉得,这口饭回家再吃也不是不行。 两人日夜兼程把闹腾的死人送到玄易。 白校长一看那个跟渔网缠绵难分的死人,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咱玄易专管这类事件是不假,可你俩能不能稍微歇两天,给我们留点处理的时间?玄易这么多师生一齐善后愣是追不上你俩找事的速度,你俩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这又是从哪整回来的?” 尤浩戈解开渔网:“这位是致使你们善后的始作俑者。要不我把它放到学校里游荡几天再抓起来,正好给学生们提高一下面对危机的应变能力?” 那位一听这话立马兴奋起来,牙齿磨得咔咔响,奔着白校长的脖子就去了。 白校长一脚把它撂倒。 那位锲而不舍翻过身来,死死咬住白校长的鞋。 白校长:“看什么看,还不帮忙把它嘴掰开!” 秦悠可不敢伸手去那位嘴里,她扶住左右摇晃的白校长。 尤浩戈解开他的鞋带,脱掉了那只大棉鞋。 ~ 秦悠回到垃圾山时,门口的垃圾堆再创新“高”。 早两天回来的沈青杨说他已经拉走两棺材斗了。 秦悠搓搓脑门:“这是把半个城市的垃圾都运到我这了么?” 沈青杨:“差不多吧,听说城南那家垃圾站出了点状况,这几天暂停营业了。” 秦悠:“状况?” 沈青杨:“说是疑似有死人尸骸跟垃圾一块填埋了,这几天正挖呢。” 每个垃圾站每天处理垃圾的上限就那么多,城南这一罢工,其他垃圾站超负荷也处理不过来,只好把多出来的垃圾先运到秦悠的垃圾山来。 秦悠一个头两个大:“尸骸跟垃圾一块埋了?哪天埋的?” 沈青杨:“要是知道哪天埋的就好找了,这不是不确定具体填埋日期,只能把最近埋下去的所有垃圾都翻出来找么。” 每个垃圾站都有一片专门用于填埋垃圾的荒地,没办法回收处理又不会对环境造成严重污染的垃圾就会压缩后拉去荒地填埋。 秦悠见过垃圾站压缩垃圾,一大桶可以压缩成小小的一捧。 真有尸骸混在垃圾里面也早压成肉饼了,想找出来难于登天。 这是个耗时耗力的活儿,城南垃圾站不光不能按时处理垃圾,连收垃圾的工人都罢工了。 谁知道尸骸是从哪个垃圾箱翻出来的,每个工人都可能与尸骸直接接触过。 沈青杨开着小破车顶着秦悠的名头成天穿梭在这些别人负责的街区,两天而已,人累瘦了一圈。 秦悠过意不去,请沈青杨吃了顿豪华大餐。 路上没能吃饱饭的尤老师和被玄易强行扣下的杨巡一并来蹭饭。 尤浩戈被垃圾山前面那堆垃圾震惊了。 得知原委,尤浩戈感叹:“要是小秦同学收垃圾,尸骸在垃圾桶里就被发现了,哪还有后头这些麻烦事。” 沈青杨和杨巡赞同点头。 秦悠:“……” ~ 城南的寻尸工作推进十分缓慢,秦悠这块实在堆不下更多垃圾了。 通过各垃圾站的协调,附近城市垃圾站同意分担部分垃圾。 眼见各垃圾站都有转运垃圾的意图,秦悠连夜驾驶小破车抢先把自家门口这堆送走。 一个棺材斗容量有限,秦悠索性在小破车后头挂了四副棺材。 灵车也没跑得了,同样拉了一串装满垃圾的棺材。 两辆车上路愣是开出了浩浩荡荡车队的气势。 陪她去送垃圾的沈青杨表示:“其实我可以雇卡车干这活的,咱这么出门吓到人可怎么整。” 秦悠回头瞅瞅隐没在黑暗中的一长串棺材,怎么看怎么像火车:“下回给棺材刷上绿漆,说不定半路还能卖几张站票。” 沈青杨默了默,对秦悠竖起大拇指。 成功运走家门口的垃圾,秦悠终于又能出门收破烂了。 如今城内各街区均有垃圾堆积,平时就爱捡点纸壳塑料瓶的大爷大妈们对堆成小山的垃圾一点翻找的兴趣都没有,垃圾收理前就能分走的可回收垃圾混在里面,给垃圾站的分类工作提升了不少难度。 秦悠打算趁此时机多捡点能卖钱的破烂来找补这一趟趟异地运送垃圾的汽油钱。 顺势也算帮各个垃圾站减轻点负担。 走街串巷之余,她的符咒也卖到风生水起——老小区的熟人们又开始为过年筹备“年货”了。 秦悠这边刚到一批能卖的二手符咒,全是之前交由小宝改造的中高阶符咒。 小宝挑品质好的高阶废品涂改成中阶符咒,而中阶所有符咒都降级成了普通符咒。 秦悠看得稀奇:“符咒还能降级?” 小宝:“绝大多数符咒的品级本就是根据绘符者修为来定的,你没办法修改出有效力的高阶符咒,那就全都照着低阶改嘛。攻击类的发挥不出威力,你就改成祈福类的,实在改不出有效力的,你还可以倚仗黄纸朱砂的品相当没啥实际用处的平安符卖。” 秦悠摸摸小宝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就有当奸商的潜质。” 小宝神秘莫测一笑:“我这都是跟真正的奸商学的。” 秦悠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宝却是及时闭嘴,跑去抱住尤浩戈的大腿。 秦悠问尤浩戈:“你怎么来这了?” 刚从街角一家门店拐出来的尤浩戈扯开小宝,往棺材斗的边沿一坐,连叹好几口气。 “玄易说把我放出去太危险,留我在学校里吃干饭又对不起那些成天忙着在外面善后的老师,所以白老头在本地灵异论坛上注册了个账号,谁在上面发帖我都得过来验证真伪。” 秦悠:“听起来有点坑呢。” 尤浩戈:“可不是么,我这两天跑了十几个帖子,一半是编故事的,另一半是人云亦云层层脑补的。你说这年头妖魔鬼怪这么多,他们怎么还有心情发散思维吓唬人玩呢。” 小宝捧着手机凑上来:“是这个论坛吗?” 尤浩戈:“是啊。” 小宝嘿嘿贼笑着,小短手在屏幕上一阵忙活。 尤浩戈手机响了几声,打开一瞧,论坛上多出五个新帖,全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发布的。 尤浩戈:“……你又皮痒了是吧。” 小宝:“我保护了沈青杨,你这一年都不能打我。” 尤浩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年你就敢跟我这嘚瑟?” 小宝抖了抖,赶紧去删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论坛规定帖子一旦有人回复,发帖人便不能自主删除,如要删除要向管理员申请。 而论坛的管理员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出现一次。 论坛最热门的帖子说管理员审核帖子的时候吓死了。 他什么时候从地狱里爬出来什么时候删一轮废帖。 眼下,小宝乱发的几个帖子都有人回复。 其中一则迅速飙升为热门帖。 秦悠觉得有趣便打开帖子围观。 小宝发帖的内容是城郊有口废井,夜深人静时会有鬼魅从井里钻出来。 如果这时有人目睹鬼魅现身,鬼魅就会拉路过的行人去井下陪它。 下面还配了一张网上找来的井口照片。 秦悠见过那口井。 那边原来是个小有名气的风景区,后来因为后续建设没跟上渐渐成了本地人懒得去、外地人压根不知道的荒地。 观望中的投资商更加不敢投资,于是这个风景区便没能正式建立起来。 那口井旁边有个小亭子,当初打井是为了游人在亭子里休息时可以自己动手提井水解渴。 井口上面安装有摄像头,倒也不怕有人在井水里使坏。 小宝只是偶然路过那里一次。 井里有鬼是他随手乱编的。 可是回复帖子的人们却都信誓旦旦表示确有此事,那井里确实有鬼。 尤浩戈:“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去解决。” 小宝皱巴着小脸:“不要嘛,那里好远,人家怕怕。” 尤浩戈冲他微笑。 小宝立马站好:“保证完成任务。” 秦悠目送小宝倒腾着小短腿跑远:“真让他一个人去啊?” 尤浩戈:“放心,他会找帮手的。” 秦悠以为小宝会找社会班的同学当帮手,万没想到他把沈青杨给坑走了。 沈大明星才从日复一日的收垃圾工作中闲下来,正琢磨着今年在垃圾山过年的话要提前准备哪些年货。 小宝一个电话打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青杨认为小宝救过他,如今小宝有难他哪能推脱,便一口应承下来。 秦悠等到夜里也没见沈青杨回来,打电话问过才知道他跟小宝去了城郊,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第250章 有那么一瞬间,秦悠以为沈青杨被绑架了。 不过小宝这位绑匪撕票的概率为零,那就由着他把沈青杨绑走好了。 可怜小宝围着小毯子坐在井边等啊等也没等到援军,他幽怨地瞪一眼扒着井口里里外外看个不停的沈青杨:“青杨哥哥,你的地位怎么比我还低呢?” 沈青杨:“啊?什么地位?” 小宝正要抱怨几句,却见井里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揪着沈青杨的脖领子把人薅了进去。 噗通一声,小宝的心都凉了。 ~ 秦悠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睁眼时天还是黑的。 她瞄一眼窗外的房车,黑灯瞎火,一看就知道沈青杨还没回来。 她看看时间,再有俩小时天都亮了。 确认一口井有没有问题而已,需要耗费一整晚吗? 难道是把小宝编造的其他帖子也都查了一遍? 秦悠越想越睡不着,给尤浩戈发信息。 尤浩戈才跑完今天新增帖子的几个所谓闹鬼地,正泡在浴缸里。 手机放在浴缸旁边的小桌上,他手上湿湿滑滑没拿住,手机掉进了浴缸里。 他捞手机时不小心触碰到视频通话按钮,随即手机就因为进水死活都不好使了。 秦悠接起视频,那边的尤老师如在云里雾里,赤膊的上半身还有那么点白里透红。 秦悠光注意水汽了:“你掉下去了?” 尤浩戈:“我没事,手机掉了。” 秦悠“哦”了声:“那边没事吧?” 尤浩戈:“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再换个手机。” 秦悠:“那你们怎么还不回来?” 尤浩戈:“我回来了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 发现他俩在鸡同鸭讲的尤浩戈问:“你说的什么事?” 与此同时,终于发现尤老师貌似人在家里的秦悠问:“你说什么掉下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 尤浩戈抹了把脸,随即供牌位似的把手机平放到浴缸旁边的小桌上,自己绕开摄像头溜去穿衣服。 如果他多看手机一眼就会发现他这边的画面卡在了他起身那一瞬,整个一高清上半身写真。 秦悠的视线不自觉往下挪了挪——尤老师这身材貌似比之前更好了呢。 尤浩戈回来的时候,手机彻底歇菜了。 他只好抠出手机卡,去书房里取备用手机。 重新跟秦悠取得联系,他才知道小宝拐了沈青杨当帮手。 而秦悠在跟尤浩戈通话中断这段时间里给小宝和沈青杨都打了电话,可俩人的手机都打不通。 秦悠的心忽悠忽悠的:“不能出事吧?小宝那么厉害。” 尤浩戈“哼”了声:“老马还会失前蹄呢,你不要对那只死狐狸抱有太大信心。” 于是他俩着急忙慌赶奔城郊。 井还是那口井,沈青杨背来的作战装备就放在小亭子里。 沈青杨和小宝却都不见了踪影。 尤浩戈拧着眉毛掐算了下沈青杨的命数。 没啥要命的改变。 他又不情愿地给小宝也算了算。 貌似也死不了。 他往小亭子里一坐,呼哧呼哧喘粗气。 鬼知道刚泡完澡、头发还滴答着水就顶着寒风御剑有多酸爽。 秦悠扒着井口向下张望。 井里黑漆漆的,隐隐有水光反射井口的一点光亮。 当初挖井的人可能是怕井口打大了容易发生意外,所以这井口也就比她肩膀宽一点点。 沈青杨是挺瘦,可他那肩宽轻易掉不进去。 不过他若是硬往井里钻的话就不好说了。 秦悠从大包里掏了捆绳子出来,一头系在小亭子门柱上,一头系在腰上。 尤浩戈的脸更黑了:“你干嘛?” 秦悠:“我下去瞧瞧,万一他俩掉下去呢。” 尤浩戈:“你就不怕自己掉下去?” 秦悠:“我掉下去不是还有你捞我么,你掉下去我可捞不动你们仨。” 尤浩戈瞅瞅那憋屈的小井口,竟无法反驳。 井下阴冷潮湿,秦悠把安全绳贴身系在腰间,再裹紧棉服。 一旦沾了水,她可以脱掉棉服,免得被湿水棉服的分量坠得爬不上来。 尤浩戈确认绳索没问题。 秦悠坐到井边,轻巧一跃,人就没影了。 尤浩戈的心也在这一刻跟着掉井里了。 通过井口几米狭窄的砖砌结构,秦悠发现井下空间还是蛮大的。 她用手电四下照一圈,没瞧见浮尸,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忽然,光圈扫到个白花花的东西。 秦悠定睛一瞧,是一张花里胡哨的糖纸。 秦悠记得这是沈青杨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专门给她家几小只的礼物。 她家那几个不会跑到这口井里来,这糖铁定是小宝吃的。 狐狸的环保意识比人好,不会随便乱丢垃圾。 秦悠的心又开始下沉,看来这俩人是真的掉下来了。 她不停拨打沈青杨和小宝的手机。 小宝的手机没反应。 沈青杨的铃声依稀响在水下。 秦悠背靠井壁,接过尤老师递下来的网兜四处打捞,竟真的在水底捞到了沈青杨的手机。 最新款手机质量过硬,竟还能用。 秦悠划开屏幕。 不知是泡水泡出了毛病还是怎么着,屏幕猝不及防闪了几下,滋滋啦啦地响动特像鬼魅的阴笑。 秦悠把手机扔给外面的尤老师,她继续在井下找人。 尤浩戈轻抚手机屏幕,一股凉气直往他早已冻得没知觉的手心里钻。 他瞥了一眼那口井。 这里头还真有东西。 他想提醒秦悠多加小心,叫了几声却都没得到秦悠的回应。 他扯了扯搭在井边的绳子。 竟然断了。 尤浩戈猛地捏住手机,屏幕顷刻间出现蛛网状裂纹。 ~ 掉进水里的秦悠呛了口水,反倒令她乱糟糟的脑子冷静下来。 刚刚打捞手机并没有触碰到水下有其他大件。 也就是说井下大概率有通道,小宝和沈青杨就是顺着通道去了其他地方。 左右是湿透了,秦悠索性脱掉棉衣沿着井壁摸索,还真被她找到个一半淹在水里的四方孔洞。 秦悠使劲仰着脑袋钻进去。 骤然变得逼仄的空间令她呼吸有些不畅。 秦悠憋住一口气潜进水里,快速爬行过去。 通道足有十几米长,另一头是个直上直下的蓄水井。 夏天水位较高时这边会因为通道全部被水淹没而蓄满水,冬天随着井中水位下降,蓄水井的水位也有明显下降。 秦悠用手电晃过去,对面墙壁上居然还有足够成年人钻爬的孔洞,而且不只一个。 这是挖井呢,还是搞地下建设呢? 秦悠小心地游过蓄水井来至对面。 离水面最近的孔洞墙壁上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秦悠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她跟沈青杨初遇时沈青杨给她的签名。 其实是个写错的符咒来着。 还有心思搞暗号就说明那俩人没事。 秦悠松了口气,掏出包在塑料袋里的手机给尤浩戈打电话报平安。 手机铃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非常响亮的一声“噗通”,以及尤老师杀猪般的惨叫:“小秦同学救命啊咕噜噜。” 秦悠:“……” 尤浩戈按照秦悠的指示钻进蓄水井,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 秦悠瞅瞅他肩背,好几处被井壁蹭破了。 亏得冬天穿得多,要是夏天非掉一层皮不可。 尤浩戈活动已经很尽力缩起来的筋骨,一面打量墙上这几个孔洞:“此时此刻我有种正在玩密室逃脱的错觉。” 前世没少玩密室逃脱的秦悠表示:“密室逃脱没这么大手笔在山里挖洞。” 尤浩戈不死心,开始上网进一步搜索这个废弃景区的旧闻。 其中就有一条是投资方曾计划将这里打造成旅游和娱乐二合一景区。 就因为这两条线同步推进,资金消耗远远超出预期,而短暂的试营业又没能见到可回本的收益,投资商才撤走的。 尤浩戈摸摸对面墙壁连接各个孔洞的台阶:“看来投资商是真想在这里搞个密室逃脱一类的地下场所。” 秦悠:“逃脱出口连着游人歇脚的井口?” 尤浩戈:“游人打水的时候从井里爬出个人,多刺激啊。” 秦悠:“你老实说当年给开发商写策划书的是不是你?” 两人说笑了几句便顺着沈青杨留暗号的孔洞爬了进去。 这一面没有水,走起来是方便多了。 可浑身湿透的秦悠和尤浩戈也快冻抽了。 尤浩戈穿得比秦悠还单薄。 秦悠看着他被湿衣服包裹的脊背,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手机卡屏那一幕。 听见秦悠不停抽鼻子,尤浩戈紧贴墙壁艰难地扭回头:“你不会是感冒了吧?要不咱们先出去做点保暖措施再下来?” 秦悠捂着鼻子仰起脑袋:“不用,这里凉快,正好。” 尤浩戈:“?” 第251章 在秦悠的再三催促下,尤浩戈只得转回身去继续向前。 底下通道又潮又阴冷。 秦悠上头的热血渐渐抵不过一身湿衣服的持续降温,走着走着膝盖就不会打弯了。 前面的尤浩戈钻进宽敞的通道,一回头,只见昏暗的通道里一个拉得老长的人影直不楞登左摇右晃撞过来。 要不是他也冻得手脚都不利索,早一脚将那“怪物”踹上天了。 看清楚那是秦悠,尤浩戈冻僵的嘴角抽得像在犯病。 秦悠戳戳尤浩戈肩上破损的衣服,很好,冻得都定型了。 赶在冻成地下娱乐通道里的景点之前,俩人找了个死角,点燃一块秦悠大包里的棺材板。 尤浩戈盘膝打坐,身上不断有烟雾蒸腾。 秦悠一面烤火搓手一面琢磨着尤老师这是如同武侠电影里的大侠那般运功烘干衣物呢,还是…… “你裤脚烧着了。” 尤浩戈的腿离火堆太近,他自己又冻得没了知觉,压根没发现火苗正在欢快地烧烤着这条送上门的人腿。 俩人手忙脚乱把衣服上的火扑灭,本就没几块木头支撑的火堆也随之熄灭。 秦悠心疼地抱紧大包,她兜里可烧的废料就这么点,再烧就要烧雷击桃木边角料了。 就在她纠结着要木料还是要命的工夫,尤浩戈忽然按着她趴到了地上。 秦悠面颊贴到冰凉的山石地面,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清晰传来。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 小宝走路可没这么大响动,会是沈青杨吗? 脚步声停顿片刻后重新响起,似乎在像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秦悠感觉到尤浩戈的手伸进她的大布包,找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对面的通道里响起细微响动。 脚步声猛拐个弯朝那边跑去。 尤浩戈扯起秦悠,秦悠扯起还没晾干的两双鞋。 没穿鞋的好处在于移动起来悄无声息。 弊端亦是十分明显。 秦悠每迈一步都能踩到密密麻麻的碎石子,那滋味,谁踩谁知道。 由于不敢开手电,他们只能摸着墙壁跌跌撞撞往远离来人的方向走。 前面出现一点光亮。 二人同时矮身缩在墙角,待看清那貌似是自然光线后急忙钻出孔洞。 外面荒山野岭,寒风凛冽,二人同时打了个寒噤。 尤浩戈迅速扫了眼四周,拉着秦悠躲到斜对面的一棵大树上。 树叶枯黄掉落了大半,但繁茂的枝丫重重叠叠也能起到很好的遮蔽效果。 他们才躲好。 就见一道人影从他们刚刚出来的孔洞里钻出来。 秦悠屏息凝神,有些失望地发现那并不是沈青杨。 可那张陌生脸孔上的神色却令秦悠汗毛倒竖。 很符合那些上赶着找她作死的反派们的基本面相特征。 莫非沈青杨和小宝不是遇上恶鬼,而是遇上恶人了? 秦悠摸摸下巴:“小宝遇到坏人有胜算么?” 尤浩戈:“如果他敢拿活人当僵尸踩的话,胜率百分百。” 秦悠回想小宝爆踩僵尸那画面,放在活人身上多少是有点血腥。 尤浩戈:“问题是他要装乖扮可怜,所以他只会比其他六岁小孩更快地束手就擒。” 秦悠:“……” 看那人怒气冲冲远去的背影,秦悠意识到大事不妙。 通道里随处可见水渍,还有烧火留下的痕迹和气味,一看就是有人。 对方会不会迁怒到沈青杨和小宝,对他们杀人灭口啊? 秦悠:“咱俩分头行动,我去佯装救人,你躲在暗处。” 尤浩戈拉住她:“人是一定要救的,不过咱俩的角色得换换。” 在秦悠的预想里,那坏人大概率认识沈青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对他不利。 小宝一个看上去毫无威慑力的小屁孩,坏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她装成前来寻人的沈青杨助理,跟坏人周旋顺便弄清楚具体状况。 尤老师暗中偷袭,胜率妥妥的。 可若是对调角色,她不就成了胜败的关键? 秦悠给尤浩戈展示她那几乎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就她这身板,刚才那位一拳头能免费送她回垃圾山。 尤浩戈拍开她的小细胳膊:“你出去只会激发死狐狸的演戏欲望,搞不好给你们编排一段他是沈青杨私生子,你是他亲妈的狗血桥段。” 已经被小宝在这方面坑过的秦悠:“……” 大明星爹只敢半夜带他来偏远郊区玩,父子齐齐失踪。 明面上是沈青杨助理,其实是他隐形女友、孩子亲妈的她偷偷摸摸来找人。 合情合理,是小宝能编出来的“真事”。 尤浩戈:“能躲在这种犄角旮旯的,不是通缉犯也得是个杀人犯。真冲突起来,咱们四个里还得指望小宝,所以不能让他演得太入戏。” 秦悠做了个“请”的动作。 还想进一步解释的尤老师就这么踏上了他今日的作死之旅。 附近除了直通水井的孔洞,还有几条不同通道。 那坏人便是把捆成粽子的沈青杨和小宝塞在了相对封闭的山洞里。 外面荒草一挡,神仙来了都找不着人。 尤浩戈扒开荒草的时候,那人正在用皮带抽沈青杨和小宝脚边的地面。 噼啪声在山洞中自带混响。 小宝缩在沈青杨身上,像个惨兮兮的红眼小兔子。 被反茧双臂的沈青杨尽量侧身护住小宝,生怕皮带抽歪了落到小宝的细皮嫩肉上。 那人厉声喝问:“谁会这么快来找你们?说不说!” 小宝哇一嗓子哭出来。 沈青杨想捂他的嘴,奈何力不从心。 小宝的哭声刺激到那人本就敏感的神经,他作势要去拎小宝的衣领。 小宝挺起小身板等着那人来抓。 沈青杨却是在那人伸过来的手上狠咬了一口。 那人恼羞成怒,一巴掌把沈青杨掀翻在地。 小宝扑到沈青杨身上:“爸爸!” 他怒瞪那又要向他伸出魔爪的坏人:“你打我这个爸爸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打我那个爸爸去!” 坏人啐了声:“什么这个那个的。” 小宝像个球一样滚到洞口,压倒了挡住尤浩戈的枯草:“爸爸,那个坏人打我和我爸爸!” 尤浩戈看到小宝含泪的眼睛里闪烁起“我看你怎么接戏”的光芒,突然觉得计划失误了。 坏人一惊,拽起小宝的小短腿把他丢到沈青杨身上。 连大人带孩子都是一阵头晕眼花。 等他俩视线恢复,尤浩戈被坏人一脚踹在墙上,来了个五花大绑。 沈青杨:“……你这战斗力还不如我这个崴了脚的。” 小宝扁着嘴,眼里却盛满笑意:“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沈青杨&尤浩戈:“闭上你的乌鸦嘴。” 小宝冲坏人眨眼:“你看我的两个爸爸多么心有灵犀,难怪他们是天生一对呢。” 有那么一瞬,坏人眼里闪过清澈的无言以对。 小宝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清晰表达能力讲述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故事主角之一的沈青杨满脸戒备。 另一主角已经躺平。 坏人踢踢尤浩戈:“起来!” 尤浩戈:“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那人森森一笑:“行啊,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 他一脚踢在尤浩戈腰侧。 尤浩戈立马缩成了个虾米。 那人似乎在这一脚中找到了释放压力的乐趣,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到尤浩戈肋骨上。 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响彻山洞。 沈青杨大惊:“尤老师!” 小宝戏谑的神情一滞,眼底腾起红光。 坏人瞪向小宝:“小崽子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小宝肉糊糊的胳膊一振,绑着他的绳子一点点断开。 就在他将要挣脱束缚之际,一股阴风夹杂腐臭气味卷进山洞。 坏人抬起的脚没有落在尤浩戈身上。 他狐疑着转过头去,但见山洞之外影影绰绰,入眼之处尽是全身腐烂的行尸。 行尸们摇摇晃晃向山洞逼近。 坏人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连退几步。 瘫在地上的尤浩戈往旁边挪挪,免得被他踩上。 瞧见这一幕的小宝拧起小眉头,有点纠结还要不要挣脱绳索。 打头的行尸步入山洞。 腐臭气味瞬间充斥封闭的狭小空间。 走在最前面的行尸抬高不怎么利索的腿从沈青杨的一条腿上迈过去。 沈青杨的视线顺势向上。 嗯?行尸腰间鼓鼓囊囊的是什么?枪?! 霎时间,前排的行尸一拥而上将那坏人死死按在墙上。 余下几人将绑住的几人拖到洞外。 又是一阵阴风,洞外的行尸全部消散。 地上到处都是滚来滚去的雷击棺材木珠。 这是秦悠的死人军团。 以及收到她报警而从附近的城南垃圾站就近赶来的警察。 秦悠扶起尤老师。 尤浩戈往她身上一歪,眼镜耷拉到鼻尖上:“疼。” 秦悠:“哪疼?” 沈青杨:“尤老师肋骨被踢断了。” 秦悠的心凉透了,一时不知该把尤老师平放在地上防止二次伤害还是维持现在半搂半抱的姿势。 尤浩戈吸吸鼻子:“冷。” 沈青杨红了眼眶:“尤老师你要挺住啊!” 小宝瞅瞅被警察押走的坏人的脚,又瞅瞅尤浩戈。 然后他伸出罪恶的小手,在尤浩戈被踢的肋骨上戳戳。 尤浩戈扒拉开他:“别动,刺挠。” 第252章 经警方调查,行凶的人竟然正是害得城南垃圾站停工的元凶。 警方之所以不确定尸骸哪天进入垃圾场,就是没能找到凶手获知详尽的犯罪过程。 只能根据死者失踪的日子推算个大致区间。 凶手许是做贼心虚,杀人抛尸后就躲了起来。 他曾在当年景区试营业时来玩过一趟,知道这里人迹罕至又有很多适合藏人的暗道。 他带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和吃食过来,渴了有井水喝。 唯一的不方便是荒郊野外没电,手机电量用光后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逃跑时警方还没有锁定他是凶手,这会儿案件调查到哪一步了? 他想回城里一探究竟又怕暴露行迹功亏一篑。 日如一日的焦虑中,他在去井里取水时发现井外有人。 而且那人一个劲探头往井里看,好像知道井下藏着个人。 凶手紧张到了极点,没有细想便顺着井口挂的打水绳索爬了上来,将沈青杨给拽了下去。 小宝还以为沈青杨被邪祟害了,急吼吼跳下井去营救。 结果被凶手打包绑走了。 沈青杨的手机在他被拽进井里时掉出去了。 凶手用小宝的手机查看相关案件的调查进度。 沈青杨就是趁这个工夫在墙上留下了“签名”。 井下没有光亮,凶手没能发现他动过的手脚。 尤浩戈躺在床上,尽职尽责扮演着肋骨断掉的重伤号:“你们从始至终没遇见其他东西?” 沈青杨和小宝一起摇头。 尤浩戈:“那不对啊。” 他把沈青杨那手机递给他俩。 沈青杨看到屏幕上的裂痕,心疼坏了。 小宝却是在手机上感应到丝丝阴煞之气,不禁皱眉:“井下还真有鬼物,怎么没把那坏蛋弄死呢。” 沈青杨悻悻搭腔:“可能是他才杀过人,身上戾气太重吧。” 鬼魅对这种比它们更能适应阴暗环境的老鼠式狠人向来避而远之。 书上说的。 尤浩戈挑起大拇指:“沈青杨同学的背书能力越来越好了。” 端补药给尤浩戈喝的秦悠适时补刀:“可惜玄易这学期没有书面考试。” 沈青杨唯一的优势科目被取消,未语泪先流。 小宝摩挲手机,眼神晦暗地瞥了眼明明啥事没有却非得让秦悠一勺一勺喂药的尤浩戈。 尤浩戈喝一口哎呦两声,肋骨真断的人都没有他这么矫情。 小宝“切”了声,跳下椅子直往外走。 沈青杨眼巴巴瞅着被他拿走的破手机:“干嘛去?” 小宝没回头,随手一抛。 那手机精准地落在沈青杨怀里。 小宝似是有点火大:“我闯出来的麻烦还没解决呢,我倒要看看谁敢在那口井里作妖。” ~ 秦悠发现今天没有再送来成车的生活垃圾。 她打电话一问,城南垃圾站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工作。 有了精准的作案抛尸时间,寻找尸骸的工作也就轻松多了。 只是被压缩成小小一团的尸骨怎么都拼不回完整的人形,连最资深的法医也无法确定是尸骨没有找全还是压缩造成的磨损。 死者亡灵没有闹腾,家属也表示了对警方的理解。 案件正式告破,警方将尸骸交还给家属,并帮家属牵线玄易,为死者操办一场正式的超度。 这个活儿落到了唐老师身上。 唐老师换上干净利落的长衫,为逝者送行。 超度结束,唐老师亲自送尸骸去火葬场火化——压缩得不成人形实在不适合土葬。 唐老师还很负责地选了块适合逝者骨灰下葬的墓地。 眼见憋了一整天的家属在新落成的墓前哭得死去活来,唐老师轻叹口气,悄悄退走。 秦悠几个算是这件凶案的半个亲历者,他们没赶上凶手杀人,凶手却是终结在他们手上,所以他们今天全程参与了为逝者送行。 他们没有告知家属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唐老师的随行助理。 见唐老师出来,沈青杨很自觉地往独占一座的小宝那头挤了挤,让唐老师坐上来。 五个人挤在一辆小破车里,帮忙运尸运骨灰的灵车不高兴了,喷着尾气自己走了。 唐老师沉默片刻,说:“我手头有几个私人委托,你们?” 小宝打断他:“我要回家,我还是个宝宝。” 正好嫌他挤的沈青杨立马开门,把他放了下去。 小宝握起愤怒的小拳头,然后追着灵车跑没影了。 余下那仨都没吭声,就等唐老师继续说呢。 唐老师清清嗓子:“都是赚钱的委托。” 秦悠一拍方向盘,小破车的喇叭发出土匪劫财的呐喊。 尤浩戈:“接了。” 沈青杨并不在乎赚钱,他只是不想落单。 自打杨巡确认姻缘术法再无后顾之忧后离开,他就成了没人陪玩的小可怜。 眼瞅要过年了,他暗自发誓一定要黏住秦悠和尤老师,坚决不能让他俩跑喽。 于是他抓住唐老师的手使劲摇晃两下:“成交。” 唐老师:“……” ~ 唐老师的私人委托一如既往地多,只是他平时忙于玄易事务,能接手的没几件。 临近新年,玄易闲下来了,他却是更忙了。 好在现在队伍足够壮大,唐老师有信心多办几个委托。 排在第一位的,是隔壁城市富豪要换房。 他原来住那栋风水极佳的别墅因为附近街区改建,被聚拢过来的阴气冲撞,已经变成鬼宅了。 富豪抗议多次无果。 街区改建是大势所趋,不可能因为他一栋房子就全部推掉重来。 事实上,他那房子当年是买了地皮自建的,请来的风水大师为了彰显自己能替人改运的神通,愣是将周边的地气全都集中在他家的一亩三分地上。 富豪住进去之后生意越做越大,这几年更是升级为本地首富。 而原本住在周围的人却是各种倒霉不顺心,逼不得已之下只能全部搬走。 尤浩戈站在改建过的街头看半天,感叹道:“他得感谢街区改造,再这么独霸一方地气,早晚会被雷劈。” 沈青杨特意带了一本风水学教科书,他一边翻书一边问:“风水改运的本质是适当挪动本命气运,再吸取一点天地精华,这样也会被雷劈?” 尤浩戈:“你也说了是‘适当挪动本命气运’,他这挪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周边其他人的。你的命数气运都不错,在他家隔壁住俩月能糊穿地心。” 沈青杨缩缩脖子:“那还是让雷劈他吧。” 唐老师哭笑不得:“他是咱们的委托人,他被雷劈了,你们就拿不到报酬了。再说宅子建成这样不是他的主意,雷真的要劈也不会第一个劈他。” 除非屋主自己就懂风水,知道怎么布置能聚拢地气和人气。 普通人家的风水都靠请来的大师布置。 即便富豪想把自家宅子建成这样的效果,风水师也不会帮忙。 绝大多数风水师达不到这种功力。 达得到这种功力的风水师更懂天地阴阳气运间的平衡,不会这么乱来。 可这逆天的宅子还是建起来了。 赶在老天要劈风水师之前,风水师又力荐了街区改造。 这下风水师既靠富豪变首富打响了名号,又避免了被天打雷劈。 一举两得。 至于富豪这霸气侧漏的宅子后续怎么处理,风水师可就不管了。 于是这个赚钱的机会就落到了唐老师手里。 进而变成了秦悠和尤浩戈往死里薅羊毛的绝佳契机。 知晓了前因后果,秦悠和尤浩戈打头阵冲进去跟聚拢而来的鬼魅们对线。 唐老师愣是没拦住。 沈青杨没能跟上那俩比精神病都疯的家伙的步伐。 他举着符咒问唐老师:“富豪的具体委托内容是?” 唐老师:“他老爹的骨灰还在宅子里,近来夜夜托梦给他说自己被孤魂野鬼欺负惨了,让他这个不孝子赶紧把自己接走。” 沈青杨后颈直冒凉气:“为什么要把自己老爹的骨灰放家里?” 唐老师:“可能是觉得他老爹也是个死鬼,能镇住家里的妖魔鬼怪吧。” 沈青杨:“……” 唐老师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我只希望他们下手轻点,别把人家老爹当孤魂野鬼给揍了。”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唐老师和沈青杨进来时,屋里的鬼就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一个穿着很富贵的老头鬼被打得最惨。 尤浩戈正用超大号镰刀比划它的脖子。 沈青杨瞅瞅挂在客厅里的老爷子遗像:“你就没觉得它跟照片上那位很像吗?” 尤浩戈挑眉:“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他忽而一笑:“可它不是本该出现在那张照片上的鬼。” 沈青杨:“!” 第253章 唐老师凝神细看照片上的老者。 慈眉善目很富态,眉眼跟别墅主人那位富豪有三分相似。 不是富豪的老爹,还能是谁? 尤浩戈冲唐老师举起了巴掌,随即一转身轻拍在沈青杨脑袋上。 沈青杨抱住脑袋,满脸委屈。 尤浩戈:“考考你,我为什么说它不是照片上的鬼?” 沈青杨鼓着腮帮子:“我不知道。” 尤浩戈又抬起手,这次他拍了唐老师一下。 唐老师转身就走。 沈青杨:“完了,你把咱们中的最强战力打跑了。” 尤浩戈扬扬下巴:“最强战力被我打跑,我不就成了最强战力。” 很显然,满屋子鬼魅并不服他。 鬼魅仗着数量够多,群起而攻之。 秦悠掏出镶嵌镰刀的手杖横着一划拉。 鬼魅的攻势立马化整为零。 尤浩戈的超大镰刀顺势补刀。 鬼魅们抱头鼠窜,窜着窜着,它们都盯上了依旧抱头的沈青杨。 沈青杨被那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得汗毛倒竖:“我警告你们我可不是软柿子,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 鬼魅一拥而上。 不晓得它们是认识沈青杨故意为之,还是原本的战术如此,它们打人专打脸。 满手钢勾似的指甲看得人心直抽抽。 沈大明星忙于护住自己的脸,根本腾不出手来还击。 唐老师二度进屋时,沈青杨背上衣服都成一条一条的了。 唐老师扬手便是一记结印。 追着沈青杨挠的鬼魅倒飞出去,成了墙壁上最亮丽的贴画。 沈青杨摸摸背上,疼得龇牙咧嘴。 唐老师把亮着的手机塞给他,结印冲进鬼群。 沈青杨好奇地瞥了眼屏幕。 唐老师刚刚出去是跟那位富豪要他爹生前照片去了。 富豪发来两张全家福。 居中位置坐着的老爷子干巴瘦,精气神很好,满面红光,一看就知道是一直这么瘦而不是从一个胖老头突然变瘦的。 再看老爷子旁边那中年胖子,刮掉三十斤油的话说不定能从年纪上看出他与老爷子的亲子关系。 沈青杨踹开两个试图偷袭他的鬼魅跑到遗像前面。 遗像上的老头仍是方才的富态模样,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透着一股阴森诡异。 沈青杨顺嘴嘀咕一句:“这谁啊?” 万没想到照片开口说话了:“我是你爷爷。” 沈青杨一符纸贴那照片脑门上。 照片上的人脸霎时五官扭曲,双目淌出血色。 血色渗出土豪风满满的镶金相框,洒了沈青杨一身。 沈青杨退后两步,那血将符纸浸透。 低等符咒哪受得住这么浓烈的阴煞气,啪叽掉到了地上。 照片上的人脸张狂狞笑,沉甸甸的相框竟脱离固定的实木托架飞了起来。 它飞得很慢,上下左右飘来忽去,更添几分阴森。 然后它就被秦悠飞来的坟砖给砸掉地上了。 秦悠把菜刀丢给沈青杨。 沈青杨有了武器在手,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在那相框又一次朝他飞来之际,他扬手一刀将那相框劈成了两半。 尤浩戈瞧见相框碎成两半,心疼得直抽抽:“那可是上好的红木,我还想着留整个的给小秦同学改制成镜框高价卖出去呢。” 沈青杨嘴角直抽:“用死人相框改活人镜框,尤老师你的心越来越黑了。” 尤浩戈:“小秦同学当年都是用棺材板刻符牌手串,你不是买的很积极么。” 沈青杨:“……” 他看向碎两半的相框,刚好瞧见照片从相框里挣脱出来。 薄薄一张相纸,飞行速度奇快不说,边角的杀伤力堪比刀片。 沈青杨奋力挥刀,手臂上还是被割出两条长长的伤口。 鲜血滴在地上,大明星发脾气了。 他从兜里摸出个回旋镖,照着那照片甩出去。 照片轻巧避过,得意地朝沈青杨逼近。 沈青杨挥刀迎敌。 照片上的鬼脸森森狞笑。 下一秒它便被转回来的回旋镖钉在了墙上。 沈青杨用菜刀拍拍那老鬼的脸:“你好像很狂啊。” 那鬼面露惧色,两只通红的大眼珠子使劲往下瞟,好像直到此刻才瞧见这菜刀上有篆刻的驱邪符箓。 沈青杨从兜里摸出符咒,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蹭点新鲜血液,往老头脑门上一拍。 这下照片不会动了。 其他人的打斗也基本告一段落。 尤浩戈抡一大圈。 被超大镰刀逼开的鬼们全部被迫到了唐老师近前。 唐老师八卦铜镜一扬,尽数收走。 再看进来时好端端的别墅一楼,所有东西都碎在地上了。 唐老师走到照片前面,掐诀在那鬼脸上狠狠一拍。 鬼脸张大嘴巴,一声直抵几人脑海的尖叫过后,那照片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闹事的老鬼被收进铜镜,而原本的遗像也被祸害得再不能复原。 不过从遗留的人脸轮廓判断,原主很瘦。 富豪他爹的骨灰安放在地下室里。 唐老师让三人留在“清理干净”的一楼,他一个人去楼下取骨灰。 秦悠和尤浩戈趁机翻找地上这堆昂贵的破烂,挑还能挽救的全部装走。 这别墅想要安生只能拆掉暴晒,里面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富豪敢要的。 沈青杨拾起被他砍两半的相框,又瞥了眼那张放在桌上、待会要一并带走的模糊照片。 尤浩戈溜达过来:“考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沈青杨对比脑海中的两张老头脸,似有所悟:“真爹的面相偏朴素,符合他靠儿子发家的生平。假爹更像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地主老财。” 尤浩戈打个响指:“差不多是这意思。” 他进入别墅后看到那遗像的第一眼就觉得别扭,倒不是因着出身,而是气场。 住在聚拢地气的豪宅里,老爷子晚年必是无病无灾,搞不好能比预定寿数多活两年。 这样的人自带与地气相符的平和。 照片中那胖老头乍看上去很和善,实则眉眼间却有股笑里藏刀的狠劲。 即便真爹当年在街头当过大哥玩过菜刀,身上的戾气也早被强大的风水气运化解了。 一张遗像而已,干嘛给人家换脸呢? 起初也许是想吃人家的香火供奉。 在搞清楚原主是富豪的老爹以后,那老鬼说不定动了取而代之的邪念。 秦悠和尤浩戈冲进来的时候,那老鬼抱着脑袋躲到他俩身后,嚷嚷着让两位高人救救它,它是这宅子的主家,如今被孤魂野鬼欺凌惨了。 它万万没想到尤浩戈回身先给它来了一棍子。 沈青杨对尤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劲要他多教自己几招。 尤浩戈瞅瞅他现在的造型:“我要是你就先给自己止血。” 沈青杨瞄了眼自己还在淌血的胳膊,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他的身体是比前几年好得多,可总体仍是偏虚弱,流这么多血,他怕是要趴窝半个月了。 秦悠跟尤浩戈才把沈青杨架到外面,唐老师便黑着一张脸出来了。 他的手里托着个打开的骨灰盒,装骨灰的布袋仍在,布袋里面却只有几块烧成细渣的骨灰。 秦悠眉头一挑:“骨灰被扬了?” 唐老师低沉地“嗯”了一声。 取而代之第一步:把原主赶走。 真爹的骨灰在别墅里,这里又是他生前住了多年的家,魂魄自是不会飘太远。 假爹把骨灰一扬,真爹被赶走不说,空出来的骨灰盒还可以容它慢慢将自己的尸骸倒腾过来。 届时它可以幻化成真爹的脸,边吃香火边潜移默化变回自己的模样。 天长日久,供奉它的人们记忆会受到干扰,慢慢就会把它当成过世的老爷子。 后续若是再练就一点修行,还能悄咪咪把名字和生辰都篡改成它自己的。 它一个孤魂野鬼完美晋升为富豪之家的老爷子,享受世代豪华供奉。 沈青杨听得直搓后颈:“这剧情,最狗血的编剧都写不出来。人家都是换儿子换闺女换青梅竹马,它这上来先换人家的爹,还是死了的爹。” 唐老师面色阴沉,将那老鬼唤出来逼问它把骨灰撒到哪去了。 老鬼阴笑,死不开口。 唐老师握紧拳头,正打算拍几道符咒让它吃点苦头。 秦悠先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点了,放到老鬼鼻子前面晃啊晃。 老鬼贪婪地猛吸两口,脸色立马变了,忙不迭挥舞手臂想把那香拍开。 秦悠在它身上贴几张定身符,再把这香插它脖领子里,香头飘出来的烟正好就在它鼻孔下面。 老鬼想不吸都不行。 老鬼表情时而凶狠时而认怂,偶尔还要放几句狠话。 秦悠听不见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把同款香。 老鬼只看一眼就蔫了,乖乖交代说它把真爹的骨灰撒河里去了。 豪宅都讲究依山傍水,这栋别墅傍的水便是几条街巷后面的小河,算是半人工扩建的自然河道,直通垃圾山旁边那条河。 老鬼原想把骨灰撒得远一点,又怕自己离开别墅会被其他鬼魅占了先机,它只得就近选了那条河。 若是骨灰冲进主河道,湍急的水流分分钟就把真爹带去天涯海角,再也别想回来。 就算冬季小河汊的水流不大,几天下来也足以将真爹的骨灰冲得捞不回来。 没有骨灰,难道要送这个空骨灰盒和看不出是谁的照片去找富豪结账么。 秦悠捂住心口,有种到手的钱财也一并被扬进河里的心痛。 第254章 老鬼惊恐地瞪大双眼,很想再死一遍。 唐老师果断把它塞回铜镜里,免得自己也被熏死。 秦悠望一眼鬼气森森的别墅,气咻咻直奔河边。 穿城而过的小河汊是城中一景,十几米宽的河上停泊着小船,河上每隔几百米便有一座过河的桥。 河水看起来不怎么深,也就是他们几个叠起来堪堪淹过脑瓜顶。 秦悠蹲在河边,思忖着怎么把老爷子捞回来。 守河之神貌似不怎么管这种人类拓宽的支流,她只能靠自己。 自家几小只被她一个电话召集过来。 灵车帮不上忙,可它实在太想帮忙,便从殡仪馆里拉来几个正在诈尸的死人。 死人们在河边站成一排,场面十分壮观。 专注在河边研究捞骨灰的几个人一回头,吓得差点跌进河里。 刚才还在殡仪馆里流窜的死人们很局促,各自揪着寿衣的衣摆不知所措。 灵车按响喇叭。 也不晓得死人们是怎么从那刺耳的喇叭声里解读命令的,死人们突然发了疯似的直冲向河边。 秦悠几个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左右避让。 死人们在河边站住,两两一组互脱寿衣,完事下饺子似的全跳进河里,眨眼之间就沉底了。 秦悠瞅瞅睡衣又瞅瞅河面,不是很确定地问尤老师和唐老师:“刚才跳下去的是死人吗?” 尤浩戈:“是……吧?” 唐老师低低地“嗯”了声。 沈青杨捡起一件尺码合适的寿衣穿到自己身上。 秦悠:“你吃豹子胆了?死人的衣服都敢穿。” 沈青杨抱紧破破烂烂还严重失血的自己:“穿死人的衣服和自己变成死人,换你你选哪个?” 秦悠:“……” 沈青杨收紧衣襟往河边一蹲。 刺啦,寿衣梆硬的肩部扯破了。 沈青杨:“这谁家卖的寿衣,死人都敢糊弄,难怪人家诈尸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死人从水里钻出来,赞同似的猛点头。 沈青杨扯扯嘴角:“你忙你的,稍后我给你买一身好寿衣。” 死人雀跃着返身潜水,迸河边这几位一头一脸带冰碴的河水。 可能是死人对骨灰有种天然的熟悉感,它们一捧一捧递上岸的淤泥里总能过滤出一点烧脆的骨头渣子。 秦悠和尤浩戈负责清洗骨灰,擦干晾干后装回骨灰盒。 唐老师则挑了个阴气重的地方为老爷子招魂。 老头并非死在河里,魂魄不会长留在河中。 这会儿飘到哪去了,唐老师也说不准。 几人分工合作忙活大半宿,赶在天明之前,骨灰捞得差不多了,老爷子的魂儿却还是没招回来。 唐老师愁眉不展:“魂魄会不会离开了?” 尤浩戈:“可能性不大,要是魂儿走了,谁天天给他儿子托梦呢。” 那老鬼要是有假扮成别人老爹去托梦的本事也就不用费劲撒人家骨灰了。 唐老师凝视河面:“难道是河里有什么东西把老人魂魄困住了?” 沈青杨举手:“也可能是追着自己的骨灰顺流而下,过河入海了呢。” 唐老师一噎:“求你闭嘴。” ~ 几人凭经验判断老爷子的骨灰分量相差不多,唯独少了一块大骨头——火化并不能使人体骨骼全部化为细灰,而是会保留基本的骨骼形状。骨头一掰就碎,家属往往会在每个部位挑一块大一点的骨骼摆进骨灰盒或骨灰坛,余下部门掰成小块甚至是粉末装在一起。 老爷子的骨灰就是典型的大块搭配小块。 眼下缺少的大块骨头是头盖骨。 唐老师委婉地向富豪打听,确认家属给老人头部留了一块完整的骨头,就盖在所有骨灰的最上面。 头骨的特殊之处在于面积大,烧过之后又很轻,没准真会顺水冲进主河道。 秦悠赶紧回了垃圾山。 唐老师带着骨灰盒与她同行。 尤浩戈没急着走,他等所有死人上岸,确认一个没少且一切正常后指挥它们穿上寿衣。 被沈青杨抢了寿衣那位光溜溜戳在河边,有种随时被巡街警察带走的“美”。 沈青杨颤巍巍脱下寿衣递过去。 那位瞅瞅寿衣扯坏的地方,又瞅瞅袖子上沾的血,很嫌弃地没有接过来。 沈青杨无奈了:“咱俩不能这么去买新衣服吧?” 死人使劲点了下头,那意思是:怎么就不能呢。 沈青杨还想跟它打商量。 尤浩戈一巴掌拍在死人后颈上。 死人眼睛一翻,趴下了。 他瞥一眼目瞪口呆的沈青杨:“跟死人讲哪门子道理。” 沈青杨:“跟死人不用讲道理吗?” 尤浩戈:“你拳头比它硬就不用跟它讲,它是诈尸不是僵尸,天一亮就进炉子了。” 沈青杨咂咂嘴:“你这话说的,好像在卸磨杀驴。” 尤浩戈冲他微笑:“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宰了。” 沈青杨赶紧坐上灵车,送尸体回殡仪馆的路上去早起开门的店铺买一套质量好款式好的寿衣赔给那位死人。 店家很贴心地问他要什么尺码。 沈青杨挺直腰杆:“按我的身材来一套最贵的。” 店家揉揉眼睛,大概是清晨起猛了以为自己撞鬼了。 ~ 唐老师到达垃圾山便再度进行招魂。 秦悠跟他隔开一段距离,点了一把纸钱。 一张大白脸缓缓浮上来,两只大眼珠子挂着没睡醒的困倦。 秦悠:“您还睡觉呀?” 守河之神送她两只翻白的大眼儿。 秦悠讪笑着点燃几支香。 守河之神的大脸愈发苍白,咕咚咚沉底不见了。 秦悠瞅瞅烟气发黑的香:“啊,拿错了。” 换上没改造过的香,再多添两把纸钱,守河之神不情不愿二度现身。 秦悠给他看全家福上的老爷子,问他最近见没见过。 守河之神翻着眼皮想半天,又沉底了。 这次秦悠没催。 过了一会,守河之神浮上来,身边跟了几条肥嘟嘟的鱼。 几条鱼瞪着大眼珠子看半天,翻个面继续看。 秦悠很想问问它们两只眼睛信息不互通还是怎么着,非得两边都看看么。 胖鱼吐出一串泡泡,游进河里。 片刻后又游回来,要求再看一眼照片。 秦悠:“……你们的记忆不会真的只有七秒吧?” 胖鱼们羞涩地潜水去了。 守河之神闭上眼,维持着大白脸贴水面的距离睡过去了。 秦悠没忍住,探手进河里戳了戳那张据说能把跳河之人弹起来的大白脸。 别说,弹性是挺好。 秦悠还想再戳。 再一次招魂失败的唐老师走了过来。 瞧见河里的大白脸,唐老师脸色骤变,双手交握深施一礼。 再看守河之神,睡得要冒鼻涕泡了。 唐老师:“……” 几条胖鱼陆续回来,老爷子长什么样它们实在记不住,可它们还记着自己出去是找人骨的。 转眼之间,它们往岸上甩了好大一堆骨骸。 有撒进河里的骨灰,也有淹死在河里的白骨。 胖鱼似乎觉得就它们几个实在忙不过来,又从河里顾涌了一批虾兵蟹将。 个头大的扔大块骨头,个头小的运送骨头渣子。 唐老师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秦悠倒是早反应过来了,可她实在拦不住鱼虾们的热情。 眼见垃圾山要变尸山,秦悠抄起棍子去戳守河之神的鼻孔。 守河之神打了个喷嚏。 水面猛地下沉又突然暴涨。 唐老师的心都不会跳了。 秦悠熟门熟路躲开溅上岸的水花,待守河之神睁眼才跺回岸边。 秦悠一指旁边那堆骨头山。 守河之神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的目光快速在骨头山和秦悠之间转了几个来回,那意思是:你从哪搞来的? 秦悠:“都是你的资产。” 守河之神这才瞧见还在往岸上扔骨头的鱼虾,气得要翻白眼了。 秦悠想把骨头扔回河里。 守河之神连忙摇头。 秦悠:“这么多尸骨你让我怎么处理?” 守河之神抬了下眼皮,瞥了眼立在旁边的唐老师。 唐老师受宠若惊:“在下愿为守河之神分担一二。” 秦悠挡在他前面:“尸骨我们可以帮你埋了,那丢的头盖骨和老头魂魄?” 守河之神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更多胖鱼浮出水面待命。 秦悠领教过它们的记忆力,赶紧去把老爷子的照片打印出来,加了塑封,每条鱼身上挂一张。 鱼们两两一组,你忘了就看看我的,我忘了看看你身上的。 守河之神成功清理掉一批尸骸,心满意足沉底了。 唐老师长长松一口气:“你胆子可真大,敢跟守河之神讨价还价。” 秦悠:“你怕他干嘛,他又不能把你拖下水” 唐老师:“可他贵为守河之神。” 秦悠:“这是我家门口,你就当他是我家管家。” 唐老师:“……” 第255章 沈青杨回到垃圾山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 灵车从来都是从医院往外拉人,他可能是第一个被灵车拉去医院的。 想想医护看他穿着寿衣从灵车上下来的眼神,沈青杨就觉得未来几天的热搜头条都非他莫属了。 尤其他到底死没死的争议到现在也没个确切结果。 跟他一道回来的尤浩戈揪着他的破烂寿衣把他薅下来:“赶紧去洗澡换衣服,你是想穿这身二手寿衣入土啊。” 沈青杨蔫头蔫脑洗完澡,又被唐老师硬灌了一碗贼难喝的汤药,说是驱尸毒的。 他身上有破损伤口,寿衣又是死人穿过的,要防患于未然。 至此,沈青杨彻底躺平。 秦悠也想躺平,可想想那至今还在河里漂着的巨额酬劳,她诈尸都得爬起来。 胖鱼们一去不复返,不晓得是没找到还是游到半路忘了自己出门干嘛。 秦悠只好催守河之神:“咱倒是快点啊,烧过的人骨那么脆,多在河里泡一天碎得渣渣越多。” 守河之神被她催烦了,任她烧再多纸钱香烛也不肯再露面。 每当秦悠站在河边对守河之神发火,唐老师都远远站着,时刻准备着从发怒的守河之神手里抢救秦悠。 尤浩戈劝他歇歇。 唐老师皱着眉头:“小秦老板不懂,你也不懂么,那守河之神岂是能随便亵渎的。” 尤浩戈掏掏耳朵,摆出一副流氓派头:“谁亵渎他了,就他那张大脸,我们还没管他要每次见面的精神损失费呢。” 唐老师:“……” 尤浩戈掰着手指头喃喃道:“好像真的应该去要点精神损失费,我上回掉河里他也没出来捞我啊。” ~ 唐老师手头的委托那么多,他不可能等到老爷子的骨骸找齐再进行下一项。 反正捞尸骸这事他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不如先去干别的。 伤势未愈的沈青杨这次乖乖留守,主要是他张罗着要去,没人肯带他啊。 正好家里得有个人时刻盯着河边动向,他无聊了可以去钓钓鱼,让那些胖鱼们帮他挂几条大鱼上钩。 秦悠和尤浩戈与唐老师一道,直奔邻省的另一位富豪家里。 这位富豪的小孙子才降生三个月,夜夜啼哭不止。 家族相熟的大师猜测是孩子出生时冲撞了脏东西,导致阴气入体。 婴孩本就阳气低弱,再被阴气侵袭,自是成了邪祟眼中的无上美味。 闻着味的邪祟会不远千里前来,天长日久别说孩子,富豪一大家子都得家破人亡。 此外,不同于成年人被邪祟附身这种气场上的冲撞,婴孩落地的每一天都在快速生长,这个过程伴随着阳气一天比一天旺盛。 如今孩子本该壮大的阳气被入侵的阴气压制,孩子是非常痛苦的。 这也是孩子哭个不停的主因。 大师尝试几次都只能暂缓孩子哭闹,撑个几天,孩子哭得更凶了。 于是大师便求上了打过几次交道的唐老师。 唐老师先去看了看孩子。 白皙嫩滑的小脸上透着股诡异的青黑。 唐老师叫尤浩戈过来看。 尤浩戈轻轻摇头:“快变成鬼娃娃了。” 体质再弱再容易招鬼的人体内也有三分阳气护命。 阳气是活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亦是对抗邪祟的底气。 这个娃娃一降世便被阴气侵蚀,从母体带出来那点阳气早被阴气融合排挤得干干净净,后天也没能再生出属于他自己的阳气。 阴阳两相隔,壁垒分明。 若是体内一点阳气都没剩下,这个人还能算是活人吗? 唐老师一筹莫展,孩子太小,效力稍稍大些的术法,他都承受不住。 更何况眼下孩子体内阳气约等于没有,阴气再全部拔掉,那就成了阴阳两边都不沾。 这是当人当不成,做鬼也做不了。 唐老师看向尤浩戈:“你有什么想法吗?” 尤浩戈:“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砍号重练。” 唐老师:“……请你说人话。” 尤浩戈:“我们不是医生,不能光想着救病人本人,还得考虑救活他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婴孩自诞生之日起百日内聚集的阳气叫纯阳,是最纯粹的活人精元。他一点纯阳没有,你认为他能活多久?” 唐老师沉默不语。 术法上的纯阳不仅仅是活人对抗阴邪的根本,更是一个人生命力强弱的体现。 纯阳旺盛则生命力顽强,三分命数亦有机会搏成七分。 纯阳虚弱必然体弱多病,纵有皇帝的命格也难逃夭折。 这个孩子一点纯阳没攒下,如同小树无根,即便暂时保住性命也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 阳气后天几乎没办法进补,阴气倒是随时都能沾染,也就是说孩子的两不沾局面只会维持很短的时间就会再度被阴气占据绝对上风,除非这家人从此搬到一个抽空阴气的封闭空间里从此与世隔绝。 如果不能彻底阻断阴气,孩子就成了个最有诱惑力的“空壳”,不光招鬼,还招阴邪煞气。 他自己的魂魄阴不阴阳不阳,跟肉身的关联会非常微弱。随着他长大,生魂离体会变成家常便饭,招魂都招不回来。 一旦有厉害的恶鬼厉魂盯上他,他的魂魄就成了人家塞牙缝的小点心,他这一大家子全得当陪葬。 然而尤浩戈那句“砍号重练”也只是针对家属。 而非针对孩子。 因为放任这孩子不管,孩子也并不会死。 只不过他那可以预见的未来会无限提前,早晚必成祸害。 除非现在就杀了他。 尤浩戈退开几步:“杀人犯法,唐老师你来。” 唐老师:“……” 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这孩子也不能不管。 唐老师先在孩子身上贴了张驱阴符咒。 孩子哭闹声立时减小,红肿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富豪一家以为难题解决了,纷纷围拢上来,塞红包的塞红包,拍马屁的挑大指。 唐老师摆手,让他们都进屋去守着孩子。 他们三个则去到别墅院子里,吹着飕飕冷风绞尽脑汁想解救的办法。 秦悠听他俩说完小孩的情况,看看日历:“孩子到今天刚好三个月,离百天还有十天呢。” 唐老师无奈摇头:“阴气祛除干净需要时间,他那么小,休养需要时间,十天不够。” 秦悠想不通,先前拍皮球那小鬼一降生魂魄就跑了,不也挺到了六岁多么。 尤浩戈给她解释:“那个小鬼是魂儿跑了,肉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他的纯阳是正常凝聚的,与肉身自成一体。正是因为纯阳一直在发挥作用,他的魂魄才能在离体近七年后回归肉身。” 秦悠看尤浩戈的手揉面团似的演示着纯阳的凝聚过程。 孩子从母体带来的微弱阳气是内核,在此基础上凝聚自身的阳气,最终形成一个足以支撑自身生命的“球”。 这个娃的内核一出生就被阴气冲撞没了,所以后天生成的阳气没能凝成一体,很轻易地便被不断钻进他身体里的阴气全部驱赶走了。 纯阳对人体至关重要,放在自然界却微不足道,想招回来也是不现实的。 秦悠眯起眼睛:“用邪术的话,有办法救这孩子吗?” 唐老师的眉毛挑起老高。 尤浩戈很认真地回忆着这几年打过交道的邪术:“先给孩子的气运和生机补足,保证他被折腾得再惨也死不了,等他长大一点再修习驭鬼邪法,或者干脆入鬼修,以魂魄之力修行凝结成内丹。” 唐老师忍不住插话:“鬼修不算邪法,可以正常修炼。” 尤浩戈:“他是个没有纯阳的人,寿命太短,正经鬼修动辄百余年才有小成的路数不适合他。” 秦悠自动屏蔽唐老师发言,跟尤浩戈对接传输信号:“修炼邪法就能轻松驾驭阴煞之气,想抓鬼魂来炼制吸收都不用大费周章追着鬼跑,坐等鬼魅自己上门就行。” 尤浩戈打个响指:“简直是天纵邪修!” 秦悠一拍巴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唐老师看他俩蹦蹦跶跶回别墅的背影,有种天塌地陷的绝望。 ~ 秦悠取了一点雷击桃木边角料,挨个在小孩肚子上比量。 尤浩戈场外指导:“小孩生出来才巴掌大点,你那木料太大了,这块也大,那个米粒大小的切一半应该差不多。” 秦悠把米粒大的边角料磨成小圆珠,上面篆刻繁复符咒,这就是孩子的“内核”。 尤浩戈把室内驱邪避煞的风水布局临时拆掉,这样一来鬼魅进出就容易多了。 唐老师被安排在婴儿的小床旁边站岗,只要有邪祟鬼魅敢往孩子身体里钻,他得立刻施法将其赶出去。 秦悠带来的棺材板不够用,便让富豪去买个棺材来,最好是躺过死人的。 富豪被他们这一套操作吓得直掉眼泪,以为孙子没救了。 秦悠没空安慰他,她正在给灵车打电话:“你那有多少还没烧的诈尸?都拉过来。那边不够的话就去我们这的殡仪馆转一圈,借几个死人。” 富豪的眼泪愣是被她吓了回去。 这天夜里,单独一间空房里,四面墙角站了一圈死人。 房间正中摆了副棺材,躺在里面的却不是小孩,而是尤老师。 小孩被唐老师抱在怀里,面色跟白天没多大变化。 唐老师额头渗出冷汗,不停地结印护住小孩,不让周遭浓郁的阴气钻进孩子身体。 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鬼魅寻踪而来,将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挤得影影幢幢。 唐老师将一只手贴在小孩腹部,他的掌心固定着那颗稍不留神就会丢的桃木珠。 第256章 雷电乃是至阳之力,数道雷击顷刻间将屋里浓到化不开的阴气震散。 站一圈的死人全躺下了。 唐老师抱紧小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按在小孩腹部的手正在发热,有一股霸道的劲气在他掌心间凝聚。 老天跟尤浩戈大概是积怨久矣,今夜难得逮着个机会,那不得一次性劈过瘾啊。 那几只恶鬼可能是被天打雷劈的场面吓傻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从尤浩戈身体里钻出来。 直接结果便是第二轮雷击又落了下来。 直至将那几只恶鬼劈得阴气尽散魂体虚浮,再受不住尤老师的活人气息,被排挤着飘出来。 电闪雷鸣立时消失,好像刚刚的一幕不过是老天爷大半夜发癫。 唐老师翻开手掌,以桃木珠为核心凝聚成一团纯阳之气。 而那桃木原是被雷劈过两道,如今再遇雷电,竟自化为灰烬。 内核一失,阳气将散。 唐老师将运劲将其拍进小孩丹田。 小孩子脸上的青虚肉眼可见消散。 唐老师揭开孩子身上的符咒,孩子也没有哭闹。 他把孩子送去给守在门口、早被吓傻的富豪一家,返身回来查看尤浩戈和秦悠的情况。 尤浩戈背上的衣服尽化为灰,皮肤黑黢黢的,不知道是被劈焦了还是衣服的碎末沾染。 唐老师叫了两声,尤浩戈一动不动。 唐老师有点慌,转而去敲棺材下面。 秦悠被机关转到下面,与尤浩戈之间隔开一点空间,理论上是安全的。 可方才的雷电劈得那么凶猛,唐老师用他的经验判断,秦悠起码得有个七分熟。 果然,秦悠也没有出声。 唐老师的耳膜哐哐作响,眼睛火辣辣烧得难受。 早知道尤浩戈和秦悠是想借天雷来给那小孩凝聚纯阳,他坚决不会同意。 这,这简直是比用邪术更不靠谱的法子! 唐老师重重捶了棺材几拳。 殡仪馆统一使用的单层木板棺材哪受得住这么大力道,眨眼便碎了一地。 上层的尤浩戈自由落地砸到下层的秦悠身上。 俩人都是一阵哽叽。 唐老师大喜过望:“你们还活着!” 俩人木呆呆望了过来,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大点声,耳朵震聋了听不见。” 唐老师:“……” ~ 富豪没想到救一个孩子要费这么大事摆这么大阵仗,不仅给唐老师三人包了厚厚的红包,还给那些死人们也都打包了最好的纸钱纸扎和香烛供品,他亲自跟车随唐老师一行人送到殡仪馆,郑重其事地给这些重新装棺的逝者三鞠躬。 死人们原是各有各的诈尸理由,殡仪馆哪个都不敢烧。 这下好了,它们躺下之后就没有再站起来过,想烧哪个烧哪个。 想土葬也可以放心埋。 富豪买下一片墓园,算作给这几位逝者的小小心意。 秦悠揉搓着至今也听不太清楚的耳朵,喃喃自语实则声音贼大:“雷劈的是我和尤老师,怎么不把这片墓园送给我们呢。” 富豪嘴角直抽抽:“送您二位哪能送阴宅,鄙人不才去年才在这边投资了个不错的楼盘,您几位随时去挑,看上哪层送哪层,包全套顶级装修。每层楼附带四个车位,也全都给你们配上车。” 秦悠微微张着嘴,一副痴呆相。 富豪摸不准她是被自己豪横的出手惊呆了还是压根没听见,只好比划着再说一遍。 尤浩戈在富豪眼前打个响指,把他的视线拉到自己这边。 “给房子给车就不必了,我们干活都是按项目收费,你这是最高收费级别,这个数。” 这回轮到富豪微微张嘴一脸痴呆了。 尤浩戈开的价格在他看来太低,三人出手两人玩命才要这么点钱? 他认识那位大师给他家祖坟看风水收的都比这个多。 尤浩戈掏出富豪给的红包:“这个是小费,请你另外结账。” 富豪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尤浩戈:“还有。” 富豪挺起腰板,洗耳恭听。 尤浩戈:“我们从昨天到你家就没吃过饭,你是不管饭么?” 富豪狂拍自己脑门,赶紧预定本地最好的酒店请这三位大师吃饭。 席间,富豪举起装满酒的酒杯,想说几句感激的话,更想跟这几位有本事的高人进一步结交。 可他一句话没说完,桌上精致摆盘的菜肴已经空了一半。 唐老师还算儒雅。 那二位简直饿狼投胎,恨不能连桌子都啃了。 秦悠端起一盘红烧肉,自己碗里扒两块,给尤老师分几块,轮到唐老师就只剩点缀的雕花了。 她把雕花夹给唐老师,又端起一盘排骨平均分配。 唐老师瞅瞅自己快变成花篮的饭碗,忽然觉得这顿饭不吃也罢。 富豪悻悻放下酒杯,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一桌菜。 唐老师可算是吃上几口。 风卷残云之后,尤浩戈擦擦嘴,端起酒杯跟富豪碰了一下。 富豪受宠若惊,双手举杯回应。 尤浩戈一饮而尽,这才说:“你家小孩这一劫算是过去了,但他以后的路还是要比普通人难走一点。你要记住,人各有命,孩子能走到哪一步要看他的造化和操守,你不要觉得我们救过他一次就能救他的每一次。” 富豪一个劲点头。 尤浩戈:“老天的威力你亲眼见识过了,若是不想举家遭难就不要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地方。记住,人各有命。” 在尤浩戈的反复强调中,富豪终于听懂了尤浩戈的潜台词。 到他这种社会地位,什么样的资源都有机会接触。 他原是想相熟大师介绍来这位救不了他家小孙子的话,他就去请那些收费极贵却号称能起死回生的师傅来给瞧瞧。 现在想想,那些人用的法子恐怕是会连累祖坟跟着一起遭雷劈的吧。 富豪额头渗出冷汗,若非亲眼所见,他当真无法想象老天要清算凡人是种怎样的场面。 从此往后遇到天大的事,他也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跟富豪分别以后,秦悠和尤浩戈在唐老师的强烈要求下去医院做了个详细检查。 当尤浩戈把一切正常的检查报告拍给唐老师,要求立刻出发去赚下一份钱的时候,唐老师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掀开尤浩戈的衣服看后背,白白净净,皮都没破一点。 他又去看秦悠。 秦悠也是啥事没有。 唐老师惊奇不已,只够躺一个人的木头棺材里的两个人,再怎么隔开一定也会导电吧? 尤老师抗造,没劈坏就算了,小秦老板这小身板居然也毫发未损? 秦悠:“也不算毫发未损吧。” 她扯扯自己微卷的干枯头发:“成卷毛了。” 第257章 秦悠对自己的新发型不是很满意,本就毛躁枯黄的一头乱发来个没有养护的雷电烫,原地升级为成了精的钢丝球。 顶着这个造型夜里去上厕所,容易把家里那几个小妖吓尿裤子。 待秦悠执意冲进理发店剃了个清爽短发,唐老师问尤浩戈:“她家那几只小妖夜里穿裤子干嘛?” 尤浩戈一本正经地回答:“方便吓尿裤子。” 唐老师:“……” 见他俩真没事,而沈青杨那边也没传来捞骨灰的新进度,唐老师换了辆宽敞的商务车,他亲自开车去往下一个城市,让这俩雷劈青年路上补觉。 被冷落的小破车也不难过,转头去殡仪馆挂了个牌,跟灵车一道收尸去了。 它家棺材斗都是现成的。 秦悠一觉睡醒晕头转向,坐起来时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起猛了,为什么在横着移动。 睡副驾驶的尤浩戈比她醒得早一点,递给递来一杯咖啡。 秦悠喝一大口,苦得差点吐出来。 不过瞌睡倒是被这一下整没了。 尤浩戈把新一站的资料递给她。 秦悠来回翻了好几遍:“这写的是啥?” 尤浩戈同样一脸困惑地望向唐老师。 唐老师直视前方愈发坎坷的路面:“家书。” 秦悠拧着眉头再看一遍,她能理解各种文字差异,可纸上这些大的大小的小,横一笔竖一笔怎么看都不像文字,倒像是鬼画符。 比沈青杨那艺术加工过的签名版画符还离谱。 唐老师:“确实是鬼写的,确切地说是鬼附在死人身上蘸着另一个死人的血写的。” 秦悠:“所以这是写给鬼家人的家书还是给死人的?” 唐老师:“不好说,因为至今没人解读出那些文字是何含义。” 秦悠:“……” 她重新翻看资料,鬼魅在文化和语言上与活人无异,按道理不该把家书写成这样。 跟阴殄也是完全不同的书写方式。 她把每一张纸转一圈,放到旁边,换一张纸继续转。 转来转去,她发现这些纸貌似能拼在一起。 一个大大的阴殄拼图而成。 还是她认识的那一句——危险。 秦悠:“这家书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唐老师:“两个月前。” 收到家书的人家居住在深山里,鲜少与外界来往。 上个礼拜当地地质勘探的专家进山工作时借宿在村子里,得知这件怪事便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了唐老师。 专家那意思是唐老师帮着瞧瞧逝者想跟家里人说什么,是缺钱少衣了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来得及跟亲人说。 唐老师只觉得这纸张上阴气森森,既然离着不远,他不妨亲自到村子里看看情况。 至于纸上写的什么,问问写下“家书”的鬼和死人不就一清二楚了,何必瞎猜呢。 如今“危险”二字跃然纸上,车内三人心里都升起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是逝者向在世亲人的示警,两个月过去了,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唐老师心里起急,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剧烈颠簸在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间小道上,车还没散架,人要散架了。 秦悠那口卡在嗓子眼里的苦咖啡都要被颠出来了。 唐老师自己也有点受不了,及时刹车下车,扶着旁边的小树猛喘粗气。 唯有尤老师像个没事人,还有心情吹口哨。 就是下车之后走路一蹦一蹦的,总觉得是想拿脑瓜顶撞点啥。 唐老师担心村子里出事,先一步御剑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从车里搬下来路上买的吃喝用品,艰难爬山。 尤浩戈掏出大镰刀,一副很想上天的模样。 秦悠看他走几步就蹦一蹦那样:“呃,咱还是踏实走路吧。” 尤浩戈不服气,把秦悠扛着的吃喝穿到镰刀上,御剑先行飞走。 秦悠眼睁睁看着那镰刀越飞越高,直直插进一棵十几米高、冬季亦郁郁葱葱的老树树冠上。 尤浩戈不断掐诀念咒,超大镰刀是出来了,可装吃食的袋子还在树杈上挂着呢。 尤浩戈穿针引线似的操控镰刀这飞一下那飞一下,想把吃喝抢救下来。 可他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动不动就把镰刀挂在树杈上,又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抢”回来。 秦悠懒得费事,直接掏一张问路符:“你成精了么?” 那老树树冠轻摇,问路符微微冒烟,却没有烧起来。 秦悠对老树给她省一张符咒的做法很满意。 她掏了一把香出来:“吃喝你也用不上,还给我们,这个我磨成粉撒在你树下。” 老树爽快地轻摇枝丫,那兜沉甸甸的吃喝掉落下来,把正在想方设法拔镰刀的尤老师砸个跟头。 秦悠把一半香装回兜里。 剩下一半摆碎撒在树下。 老树瞅瞅那点可怜的香末,不情不愿把镰刀抖落下来,插在尤浩戈脚边的泥地上。 秦悠给它加了两根香。 老树探出细小根系,穿透土壤戳戳倒地不起的尤浩戈。 尤浩戈扒拉开它,仍旧四仰八叉躺着。 老树急了,根系拽着他胳膊把他拎起来。 尤浩戈垮着脸。 根系扯着他嘴角给他来了个吃小孩的微笑。 秦悠:“……” ~ 来到村口的秦悠再走不动一步,只想往地上躺。 背着吃喝拄着镰刀的尤浩戈架住她,让她去村头塌一半的柴火垛上躺着。 他用一包糖果唤来几个在村口玩的小孩,让他们去把唐老师找来。 唐老师来得很快,他接过尤浩戈手上的重物。 尤浩戈顺势把自己也挂他身上。 然后他向秦悠伸出手:“小秦同学快过来,我背你。” 唐老师:“……” 唐老师招手御来一根木柴,他把尤浩戈晾衣服似的搭在木柴上。 秦悠拍拍身上的草棍站起来:“我还能走两步。” 唐老师满意点头,领着他们去收到家书的那家。 那户人家离村口不远。 应该说整个村子也没有多大,满打满算才二十几户人家。 地质勘探的几位专家住在村长家里,就在这户人家隔壁。 联络唐老师的专家姓王,上周出山采购物资,顺便把那封“家书”寄给了唐老师。 村长说收信那家一切如常,整个村子这几个月都没有发生过不好的事。 问起那封信的来源,村长长叹口气:“隔壁家老爷子去年离世,全村人帮着葬进山里。” 村长指了个方向。 那是村子里约定俗成的墓地,除非有特殊讲究才会葬去其他地方。 村长:“没几个月吧,村口那家小娃子半夜起来尿尿,瞧见老爷子的鬼魂回来了。” 山里人在婚丧嫁娶方面比外头要讲究得多,别看他们好像封在深山里,遇到啥事都孤立无援,实际上多少年来他们都遇不上一次鬼事。 偶尔来村里闹一闹的也都是山里的精怪。 村里人供奉点吃喝香火,精怪并不会过多难为。 再说这古老传承的村落里,不少人家跟精怪结过缘,村长年轻那会家里就供过保家仙。 山里的死鬼尸骸都是各家先祖,总数也没多少,谁吃饱了撑的来祸害守礼的子孙呢。 就因为这,大伙一开始都不信那小娃子的话。 可隔壁那家生怕老爷子真有事来找家里,便每晚安排人在院子里守着。 还真被他们等来了。 老爷子生前口齿不清,死后更是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家里人听不懂,只好按照古礼烧点纸钱供奉啥的。 老爷子气够呛,背着手要走。 家里才会走的小娃娃突然挣脱父母,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村长往炉子里加了块炭:“真邪门呐,孩子跟老爷子一出院门就都不见了。” 死鬼可以暂且不管,小孩得赶紧找回来。 全村人连夜进山,在坟地找到了孩子。 小孩正坐在老爷子的坟前。 旁边两座许多年前下葬的老坟被翻开,老爷子的魂儿正往一具还算完整的尸骸里钻呢。 秦悠脑补了下那个画面:“这封信是全村人看着写出来的?” 村长:“是啊。” 秦悠:“那怎么能判定这封信是家书,又是写给谁的?” 村长:“他家老爷子频繁回来,肯定是想跟家里人说什么。” 虽然也有人认为那封信是写给尸骸家属的,甚至是写给全村的,但那用死人尸液混黑血写成的书信,谁敢认领呐。 于是这封信就成了那户人家的专属家书。 他家人看不懂,好几次去坟上烧纸问什么意思,老爷子都没再现身。 村里忐忑了一阵,见没再发生怪事,慢慢也就忘了。 勘探队不是第一次进山,跟村民都很熟。 这次再进山,村民便把这事当个奇闻跟专家们提了一嘴。 等村长回屋,唐老师问秦悠和尤浩戈:“你们有什么想法?” 尤浩戈摩挲下巴:“那老爷子生前不识字,死后学会写字了,特意回来跟儿孙们炫耀一下自己的书法。” 唐老师:“……” 秦悠:“就算死后学会写字,学的也应该是文字,一坟地的死鬼不可能都不识字吧?” 即便阴鬼对阴殄的学习要更快,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但作为一个才死不久的新鬼,老爷子能很清楚地分辨阴殄和活人文字,它若诚心要给后人传递信息,为什么不学学“危险”这两个文字呢。 秦悠:“有没有可能,老爷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258章 又是一连串巨响,秦悠一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木板床上。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尤浩戈在外面叫她:“小秦同学快起来,山里出事了。” 地质队驻扎的地方与坟地是同一方位,在大山的更深处。 惊醒秦悠那声巨响正是从地质队营地发出来的。 唐老师第一时间御剑赶过去查看。 此时回来告知大伙:“营地塌陷,所有人不知所踪。” 村长急得立刻召集村民要去救援。 尤浩戈制止了:“现在不确定还会不会发生二次塌陷,你们进山太危险了。” 地质队留下一部卫星电话,可以在这一点信号没有的深山里跟外界联络。 唐老师把卫星电话交给村长:“我们先去探探情况,明天这时候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的话你就打这个电话。” 他把白校长和程校长的电话留给村长。 尤浩戈把章老师和小宝的电话也留下了。 秦悠想了想:“你给我们那的殡仪馆打电话,让灵车过来。” 忙着记号码的村长腿一软,差点给她跪了。 唐老师御剑在前面开路。 秦悠扛起大包和吃喝坐在超大镰刀上,跟尤浩戈两个慢悠悠在后头飘。 地质队扎营的是山中很罕见的一小块平地,很适合扎帐篷。 现在固定帐篷的钉子还在地上,帐篷却已经掉进了无底洞一样的深坑里。 尤浩戈探头向下张望:“人要是掉下去的话还能活吗?” 他向下面大叫两声。 秦悠急忙捂住他的嘴。 尤浩戈扒开她的手:“放心,不是自然灾害,咱们叫破喉咙也不会再塌一遍。” 秦悠:“不是自然灾害?” 唐老师也说:“这下头有很重的阴气。” 秦悠伸手晃晃:“没感觉啊?” 唐老师说山中地势聚集的阴气主要集中在前面的坟地上。 随着埋入的死人增多,坟地的阴气进一步加重,更会把周遭的地表的阴气也都吸收过去。 如今地洞才开,阴气还没有大批量上浮,所以他们在地面上感觉不到下面有多阴森。 秦悠望一眼至多相隔二里地的坟地:“如果底下的阴气都喷出来,那?” 唐老师眉头拧得更紧了:“坟地里所有尸骨都会起尸。” 是尸骨,不是尸骸。 连白骨都能再站起来,可见这洞下的阴气有多重了。 秦悠把战斗系符咒全部包起来,生怕阴气突然冲上来引得符咒自动发起攻势。 就她那点低阶符咒的家底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了。 唐老师提气,看样子是想向下面喊话,看看是否还有人活着。 尤浩戈拦住:“你是战斗主力,喊话这种小事就不要消耗你的灵力了。” 他从秦悠的大包里找出个收破烂用的旧喇叭,再把手机调到最大音量对准喇叭,播放一首提神醒脑的唢呐小曲。 悠扬的曲调一出,唐老师险些栽到坑里。 秦悠早有准备,隔音耳机往耳朵里一塞,该干嘛干嘛。 第一步,先找结实的大树系绳子。 第二步,把手机系绳子上顺下去录像。 第三步,捞起手机看看拍到的画面。 秦悠:“呃,这是人脸吗?” 秦悠指着屏幕上那张黑黢黢的脸,那是脏的呢还是长毛了呢? 拍摄时长到了头,屏幕上那张脸却没有消失。 它裂开大嘴,露出一抹猩红的狞笑。 秦悠:“……给你三秒钟自动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东西示威般做个鬼脸。 秦悠连三秒都不等了,直接把手机给了唐老师。 唐老师先是被唢呐吹没了半个魂儿,这一下又被黑脸红嘴晃了眼。 他往坑边一坐,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先出山去买个保险。 秦悠点了一把混了尸油的香,系在绳子上放下去熏。 这次她清楚地听到洞底下传出活人的呐喊:“放过我们吧,我们掉下来已经很惨了,别整这些要命的活儿了!” 秦悠把香提起来,向唐老师汇报:“他们都还活着。” 唐老师:“……” 尤浩戈那边用山中的藤蔓编了根又长又结实的绳索。 完事后让唐老师在上面书写符咒。 唐老师并指刚要运劲。 秦悠递来一盒朱砂:“用这个。” 唐老师:“……” 尤浩戈用这根藤蔓将大喇叭运送下去。 这回底下摔半死的人不用扯脖子嚷嚷了。 喊话的人正是王专家。 他说所有人都还活着,不过有两个人摔得比较重,要尽快送出山去急救。 其他诡异状况他们暂时没有发现,因为塌出来的洞得有几十米深,这会儿又是黑天,洞底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鬼怪站他们眼前都看不见。 唐老师结印在秦悠手机上一拍,那黑脸消失不见,手机恢复正常。 他把手机还给秦悠,打算一个人下去救人。 尤浩戈又一次拦住他:“还是我跟小秦同学先下去吧,你要是被困在下面,我俩可救不上来。” 秦悠掏掏耳朵,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唐老师不同意:“我们是下去救人,底下都是伤员,你俩背得动吗?” 尤浩戈御起超大镰刀。 秦悠往棍上一趴。 完美复刻唐老师之前运送尤浩戈。 唐老师:“……” 生怕唐老师再拦着,尤浩戈摆了个跳水的造型,一头扎进坑里。 秦悠的心凉到嗓子眼了:“你没系绳子呢!” 底下传来逐渐飘远的尤浩戈的声音:“啊?你说什……” 嘭。 秦悠一闭眼。 她倒不怕尤老师摔坏了,可她怕尤浩戈把底下的伤员砸成死尸。 唐老师不可能留秦悠一个人在上面策应,只得同意秦悠顺绳下去接应。 秦悠把自己那根绳子系在腰上,顺着藤蔓吭哧吭哧往下爬。 尤浩戈在下面高喊:“小秦同学,撒手!” 秦悠想也没想果断撒手。 摸不准腰上的绳子跟深坑哪个长哪个短,她把绳子割断,再张开双臂,来了个自由飞翔式自由落体。 突然身下砸到什么东西似的。 然而下落之势没有减缓,秦悠压着那触感像人又不像人的东西直直砸到地上。 下面那位吭哧一声。 秦悠被弹了起来。 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扶着秦悠双脚落地站稳。 秦悠对这只手的手感可太熟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手感,她又多摸了几下。 黑灯瞎火的,摸摸手可真刺激。 尤其是手里的手突然多出来一只。 冰冰凉,带着点秦悠同样很熟悉的滑腻腻。 秦悠揪住多出来的这只手,一胳膊肘砸过去。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位又躺下了。 尤浩戈拽着秦悠贴到坑底的墙壁上。 一簇小火苗亮起,是尤浩戈从大校长那拐来的打火机。 此时打火机的火焰一变再变,似乎还在调试如此浓烈的阴气。 秦悠借着火光看到尤浩戈另一边坐着一排,都是之前在村长家碰过面的专家。 再看她落地的那一块,地上拍着两个死人。 手脚还在瞅瞅呢。 尤浩戈指指上面。 秦悠抬头一瞧:“哟,死人会飞!” 离地十几米的高度,五六个人影在那飘忽摇晃。 地上这俩无疑是她和尤老师下坠过程中砸到的幸运儿。 尤浩戈把打火机交给秦悠,自己掏出弹弓,搭上秦悠送他的那枚棺材钉。 秦悠还在眯缝眼睛适应黑暗,尤浩戈一棺材钉已然射了出去。 一条人影迅速下落,啪叽。 尤浩戈跑过去拔回钉子,再站回原位准备二次射击。 秦悠看得眼馋:“让我试试呗。” 尤浩戈把弹弓给她。 秦悠抡起胳膊活动筋骨,将弹弓拉到最满。 棺材钉飞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靠近墙边的人影。 几位专家鼓掌叫好。 可紧接着他们的脸就绿了。 秦悠用力过猛,钉子透体而出,好巧不巧射断了藤蔓。 王专家咽咽口水:“这下是没有死人拦路了,可咱们怎么上去呢?” 第259章 尤浩戈瞅瞅王专家的啤酒肚,再瞧瞧那几位重伤员:“说得好像给你们绳索你们能自己爬上去一样。” 王专家望望大坑的深度,有点绝望。 尤浩戈冲过去捡起掉落的藤蔓,捡回棺材钉。 秦悠手持一沓符咒给专家们登记:“极限二选一,吊床还是秋千?” 有人举手问什么意思。 秦悠:“就,你想坐哪个?” 专家们你看我我看你,结合自己的身体状况基本都选了吊床。 秦悠挨个给他们发符咒。 王专家可能是不想跟这么多人挤吊床,临时跳票选了秋千。 秦悠发给他一沓符咒,并赠送他一句箴言:“保重。” 王专家想问问秋千具体代表什么,那边尤浩戈已经用实际行动解开了他的疑惑。 超大镰刀平地御起,刀把上挂一张破旧大渔网。 一位伤重的专家搭配一个行动能自理的,俩人贴着墙边一路直飞上去。 半空中仍有几道人影在飞。 行动能自理的负责给靠近渔网的死人贴条。 低阶符咒效力有限,却也能阻它们一时,足够大镰刀带人飞过去。 不能自理的重伤员抱着断掉的藤蔓,上面的符咒也能护他们一阵。 秦悠用大喇叭录音提醒上面的唐老师接应。 第一批伤员安全落地。 唐老师正打算掐诀送大镰刀飞下去,就见大镰刀刀刃朝下掉了下去。 唐老师很想问问尤老师是没有多余灵力把镰刀御下去了,还是单纯想玩点刺激的,比如高空飞刀。 下坠的镰刀成功削掉两条人影的某些身体组织。 这下在半空飞的成了一群奇形怪状的生命体。 附带滴血特效。 王专家目送另一批同事上行,抹一把滴脸上的臭血,问道:“渔网就是吊床?那我的秋千是什么?” 秦悠掏出上吊绳。 王专家:“要不我也选吊床吧。” 秦悠把上吊绳往他身上一套,在大镰刀又一次下落砍坏几道人影之后,她和尤浩戈坐进了渔网。 系着上吊绳的王专家在最下面耷拉着,绳子有点长,大镰刀躲避人影时左摇右晃,每移动一次,王专家便会被惯性撞到石壁上。 偶尔也会跟“飞人”来个亲密接触。 秦悠提醒他:“记得贴条啊。” 王专家手一哆嗦,符咒没贴出去,自己贴到缺了半个脑袋的人影身上。 人影上半截脑壳失踪,从脑瓜顶能看见一整排牙齿。 王专家的牙齿磕打得跟快板有一拼:“桥归桥路归路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你别吃我我不咬你哎哎你把嘴闭上嘿!” 人影张开大嘴咬过来。 王专家双眼紧闭,把保命的符咒紧紧抱在怀里。 要命关头,秦悠使出吃奶的劲往上提了提上吊绳。 王专家的脖子保住了。 臀部多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牙齿下面坠着个没有脑袋的死人。 最后这一串飞出大坑时,唐老师震惊了。 特别是咬着王专家那死人不停手刨脚蹬,颇具人鬼难辨的神秘感。 唐老师见挂着这位严重影响镰刀降落,便一脚将那东西踹飞出去。 王专家“嗷”一嗓子,成功负伤。 送伤员出山的活只能唐老师负责。 唐老师一趟趟御剑送伤员,脸色肉眼可见白了几个色号。 王专家只有臀部受损,上点玄易特制的伤药再吃一粒解尸毒的丹药,倒也不必非去医院。 王专家松了口气,往木板床上一趴:“太好了,不用出去丢人现眼了。” 尤浩戈宽慰似的拍拍他,说不上是无心还是故意,正拍人家臀部的伤口上。 王专家原地诈尸,看尤浩戈的眼神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不方便帮王专家上药的秦悠在厨房里帮村长做饭。 村长把冰箱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说要给王专家和唐老师补补。 香气一起,村长先捞一块肉最多的大骨棒装在小盆里,晾得没那么烫了给秦悠。 “你看你这孩子瘦得,多吃点。” 尤浩戈从屋里出来就瞧见秦悠坐在太阳地儿里啃骨头。 他蹲到秦悠对面,啥也不说,就眼巴巴瞅。 尤浩戈呲呲牙。 秦悠:“叫两声。” 尤浩戈:“汪。” 秦悠:“很好。” 她背过身去继续吃独食。 听见这段对话的村长端着饭盆又回厨房了。 ~ 唐老师最后一趟是走着进山的。 实在飞不动了。 尤浩戈见他天黑还没回来,以为半路被狼叼走了便御剑出来找他。 唐老师头一次跟别人共御一剑,还是坐姿。 可尤老师这御剑的水平全校师生有目共睹,他实在不敢站在上头。 结果也没有让唐老师失望。 临到村口,两人一剑全扎到草垛里,把村民白天才堆好的柴火又压塌了。 三更半夜,全村人进入梦乡,唯有四个倒霉蛋在顶着月光连夜给人家垒草垛。 尤浩戈把一捆柴火丢到最上头。 柴火很不给面子又滚落下来,散落一地。 尤浩戈抱头鼠窜。 那仨队友也插了一身草棍。 王专家动两下咧咧嘴:“我可是伤员,为什么要叫我来干体力活?” 尤浩戈:“受伤要多动才好得快,你成天趴着哪能好得了。” 王专家:“我伤这位置,动不动的有区别吗?” 尤浩戈:“是啊,你伤那位置并不影响你堆柴火啊。” 王专家:“……” 唐老师急忙岔开话题,问王专家营地塌陷的具体过程。 提起这事,王专家心有余悸:“扎营那块地我们不是第一次去了,以前从没出过事。” 昨天他们照常搬着装备过去扎营,帐篷刚搭起来,地底下传出轰隆一声巨响。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从哪传出来的,整一大块地迅速下沉、坠落。 王专家:“幸亏我们当时都在帐篷里整理个人物品,要是站在平地上非摔死不可。” 尤浩戈泼他一盆凉水:“几十米的高度,再多被褥给你垫底也得摔烂糊了。” 王专家:“那?” 秦悠:“应该是你们的帐篷挂到了那些半空的人影。” 人影加帐篷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所以王专家和几位同事才能毫发无损落地。 重伤的几个要么是运气太差撞到墙了,要么是被人影抓咬成重伤、自己却以为是摔伤的。 秦悠问唐老师:“那坑里的阴气多久会冒出来?” 唐老师不置可否,地底情况未明,那些悬浮的尸体为什么要在坑里飞而不是直接飞出深坑? 更重要的是,在这闭塞千百年的深山中,那些死人是哪来的? 王专家:“这个问题我或许能回答。山里有一座古墓,前些年进行过初步考古挖掘后封存了。过了几年附近发生地震,把古墓震塌了。考古专家试图抢救,墓穴里的东西都还在,殉葬的死人却都不见了。” 当初封存古墓就是考虑到墓穴里有殉葬者。 相比于五花八门的防盗机制,殉葬者诈尸才是既在你预料之中,又偏偏是你躲不掉的要命机关。 古墓还在,殉葬者却不见了。 想也知道这是真诈尸了。 正经的考古队都有稳定合作的术法高手,高手在山里搜索了半个月也没找到那些诈尸的殉葬者。 山中气息没有明显变化,村民生活如常,牲畜也都情绪稳定。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那毕竟是一座大墓,墓中积蓄几百几千年的阴煞气有可能随着地震散发到空气中慢慢与自然融合,也有可能顺着地下空洞转移到其他地方。 目前来看,是后者了。 阴煞气和殉葬者一并从墓中转移到那中空的地下空间里。 坠落的专家们在殉葬者看来无异于盗墓贼。 可坑洞不是墓穴,它们的反应有点迟钝,并没有进行主动追击,否则王专家这些人谁都别想活着出来。 唐老师将这些情况一一记录下来,然后用卫星电话反馈给玄易。 这么大的阵仗可不是他们几个能摆平的。 玄易的老师大多回家过年去了,留守的人就那么几个。 前来支援的是白校长和章老师以及两位风水系老师。 几位老师与唐老师一道去勘察坑洞情况,再把那几个拍在坑底的死人弄出来带走。 至于洞中阴气就要依靠风水布阵来分散到除坟地以外的其他方位。 只要阴气扩散的范围够大,就不用担心它们会被风水再聚拢回坟地上。 坟地里的死人不受影响,村民不受影响,这事就算完美解决了。 风水老师去布阵的空档,唐老师把那封“家书”拿给白校长看。 白校长多年不曾见过阴殄,乍见之下还挺稀奇。 章老师瞅瞅那大坑:“这封信不会是写给地质队的吧?” 众人醍醐灌顶,地质队每次进山都住村长家,跟那户人家挨着。 指不定是哪位有缘的精怪发现了地质队每次扎营的地方有古怪,特意选了个离村长家近的人家示警。 大仙儿不知道地质队什么时候再来,但他们肯定会再来。 结果全村人白白紧张了两个月,地质队的人却没当回事,到头来还是掉坑里了。 章老师不胜唏嘘,尤浩戈却摆了摆手。 “要是没有那封信,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偏远的山沟沟里来。我们没来,那几位专家必死无疑。” 章老师豁然开朗:“对啊,那封信没能让地质队避开灾祸,却给他们制造了一线生机。一下子救了好几个人,这份功德可是了不得啊。” 第260章 在凑热闹的热情上,章老师就没服过谁。 他扪心自问曾几何时的自己是个跟唐老师一样正直内敛的人。 自打尤老师破解了他的命中大劫救下他的狗命,他的人生就彻底跑偏了。 现如今的他就爱凑热闹! 眼见尤浩戈拉着秦悠脱离大部队往深山里钻,章老师一个箭步追上来,还故意矮身藏在枯草堆里观察有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尤浩戈真想给他一脚射那深坑里去。 章老师扶着尤浩戈抬起来的腿站起来:“还是老尤贴心,你怎么知道我蹲下时崴脚了呢。” 他晃晃弧度明显突出一块的脚。 秦悠光是看看都替他疼得慌。 尤浩戈:“崴脚了就老实回村里躺着。” 章老师:“好不容易来一趟,躺着多浪费,你扶着我,我一条腿照样蹦跶。” 他单腿蹦两下给尤浩戈做示范。 尤浩戈一甩。 章老师加速蹦了两下,撞树上了。 尤浩戈拽起秦悠撒腿就跑。 秦悠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和尤老师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被章老师发现了,如今他们灭了章老师的口要亡命天涯了。 她还没想完呢,尤浩戈被凸起的树根绊个踉跄,也撞树上了。 秦悠:“……要不你俩玩,我回去躺着?” 尤浩戈伸出挽留的手:“扶我起来,我非把这棵破树锯了不可。” 他这一说,秦悠才发现尤老师撞到这棵树挺眼熟。 她看看树根底下,掰碎的香灰还留有几块碎渣呢。 成精的老树伸出一条根系搭住尤浩戈的手。 尤浩戈扶着树杈爬起来,脚下一软往旁边一倒。 这下又撞到树干上,撞得特瓷实。 抱着另一棵树爬起来的章老师说了句公道话:“老尤啊,咱可不能这么碰瓷,明明是你撞的树,还撞了两次。” 尤浩戈幽怨地望向秦悠:“说好扶我一把的呢?” 秦悠瞄一眼尤老师白皙的手掌,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过去搀扶。 尤浩戈搭着她的胳膊刚站起来就因为脚扭了而失去重心,带着秦悠摔到地上。 老树赶紧把树根都移开,生怕这是新一轮碰瓷。 ~ 老树旁边的空地上,章老师画了个小小的符阵防止火苗四溅。 秦悠生起一把火,仨人围着烤烤身上的水汽。 这都是在草木堆积的潮湿地面上打滚蹭来的。 章老师在发现老树不但成精,还能跟他们交流之后,话痨属性就刹不住车了。 “你们山里有个古墓,古墓里有好多殉葬者这事你知道不?” “那边有个地下空洞塌了你听见动静了么?” “你见过会飞的死人吗?” 章老师最后这个问题刚出口,支棱在地上的一根树根便悄悄指向了尤浩戈。 尤浩戈:“……给你个机会重新指。” 树根很不情愿地拐了个弯,指向章老师。 章老师很扭捏:“居然被你看出了我的真身,看来真得砍树灭口了。” 他边说边去秦悠的包里掏出菜刀。 老树立马把树根缩回地底下。 秦悠把刀抢回来,换上一把香,点燃后插在符阵里面。 香火不会外溢,香气却飘散开来。 老树有点蔫的枝杈立马抖擞起来。 秦悠问:“这山里的精怪多吗?” 老树抖抖树冠,很骄傲的样子。 秦悠:“两个月前有精怪向村子和地质队示警这事你听说了吗?” 老树突然怔住。 秦悠挑眉:“不会就是你吧?” 老树树冠复又耷拉下来,树根也都缩缩成了一团。 秦悠瞅瞅那直插地底的树根,突然就明白了它是怎么发现危险的。 可它一个老树,不认识人类文字也不会说人话,只能用阴殄传递危险信号,甚至连信息是传给谁的都没办法跟那过世的老爷子交流明白。 它又用根系联络了两个死人。 三位逝者联手打造出来一封谁都看不懂的“家书”。 老树对这个结果很无奈,亦很沮丧。 秦悠看向尤浩戈,无声询问他要怎么“帮”它。 尤浩戈戳戳树根:“你在这多少年了?” 树根扭啊扭,快成麻花了。 尤浩戈:“你不会不识数吧?” 老树更羞赧了。 尤浩戈:“行吧,我看你的修行离渡劫还有一段距离,你是想慢慢熬日子呢,还是我们帮你一把?” 树根缓缓拧成个问号。 尤浩戈:“有些是不能细说,你就说你想不想成功渡劫吧?” 这次树根很爽快地打了个对号。 尤浩戈从兜里掏出两张朱砂黄符。 秦悠发现这两张符咒在微微发光,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尤浩戈问章老师:“你会用不?” 章老师冷汗唰地淌下来:“引雷咒?哪来的?” 尤浩戈:“从老白头兜里掏的。” 章老师连连摆手:“偷来的符咒我可不敢用。” 尤浩戈:“你就说你会不会用。” 章老师的眉毛一高一低:“不会!” 尤浩戈:“那成,你离远点,小心待会把你也劈进去。” 章老师狐疑着退到树丛之外。 秦悠看尤浩戈鼓捣那个大校长的打火机:“打火机烧符能管用吗?” 尤浩戈:“够呛,所以咱们得从别的地方借点力。” 他让老树把树冠往旁边挪挪,方便他跟老天直接对话。 老树大概是想看看他这个精神病要搞什么花样,配合着露出二人头顶的一片黑天。 尤浩戈朝天空挥舞那两张符咒:“我这有引雷咒哟。” 天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浩戈:“门票都在我这了,你就不能主动点么?” 天上有几撮云朵蠢蠢欲动。 尤浩戈郁闷地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找几个鬼附到我身上吧,反正旁边就是坟地,鬼多着呢。” 天色霎时变得阴沉,与黑夜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黑。 尤浩戈晃晃符咒,揣进衣兜,然后一指老树:“劈它。” 轰隆隆一阵雷鸣,厉闪从天而降。 尤浩戈从秦悠的大包里掏出一根大铁链子,赶在雷劈在老树身上前将其搭在最粗的树杈上。 不放心似的,他又往铁链子上泼了点水。 雷电直落在老树上。 树冠最上面的绿叶霎时变得焦黑,枝丫化作焦炭。 章老师张大嘴巴,想叫尤浩戈和秦悠躲远点,又怕稍一出声就会惹得老天把他也一块劈了。 上回尤浩戈被雷劈他就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就劈完了。 这次离着远,章老师直观地感受了一把雷劫。 嘶,太可怕了! 雷电之力顺着树杈直劈树干,却在中途拐了个弯,顺着那湿乎乎的铁链子钻入地下。 老天似乎没想明白为什么雷电会半路失踪,又降下一道雷。 树冠上面焦黑的枝叶化为齑粉。 电光随之入土消散。 天上电光还在闪耀。 尤浩戈又掏出那两张符:“我就两张门票,再来要收费了哟。” 云卷云舒间,夜空晴得连个云渣渣都寻不见。 再看老树,虽然头秃了,树干上却长出许许多多拳头大的鼓包,显得枝干粗了两圈,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老树晃晃枝丫,又甩甩根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没被劈死。 秦悠戳戳那鼓包,硬邦邦的。 尤浩戈说那是雷电斑痕,需要老树慢慢消化吸收,待所有鼓包都消下去,老树的修为将足以承担它下一轮的雷劫。 老树举起两条树根,学着古人之礼向尤浩戈抱拳。 尤浩戈:“别整这些没用的,你头上那点烧焦不能要的树杈都给我呗。” 老树很大方地把残留着雷劈痕迹的小树杈都掰下来。 左右都被劈成焦炭了,养不好了。 秦悠把树杈规整好,足足两大捆。 虽然老树不是制造法器的上好树种,但雷击过的木头总归要比普通木料更有优势。 尤浩戈看向章老师。 章老师很自觉地贡献出自己的宝剑充当搬运工。 回村的路上,章老师仍在后怕:“老尤你也太大胆了,那可是雷劫,你敢替它扛过去?你知不知道雷劫不仅在考察精怪的修为,更是要衡量它们的品格?” 尤浩戈:“它能为偶尔进山的地质队示警,比那些杀人无数照样渡劫成功的精怪好多了。” 章老师咂咂嘴:“也是。” 秦悠望一眼明显长高不少的老树:“它这次没能拦住地质队是因为它本事不够,现在它渡过两道雷劫,修为有所提升,以后山里再有什么危险,它就有足够的能力去救人了。” 章老师后知后觉,这才是他们帮老树渡劫的因由么? 还有那积蓄在深坑里需要慢慢分散到外界的阴气,怕是也在两道钻入地下的雷劫洗礼下消散了不少。 余下的阴气经由风水阵分散,老树的守护,再不会对这座山造成任何干扰。 章老师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老尤你真是神了啊!” 第261章 毫无预兆降下两道雷,白校长如临大敌。 他把两位风水老师找过来,仨人研究半天也没搞明白那雷要劈点啥。 风水老师问:“咱这阵还布不布了?” 白校长沉思良久一拍大腿:“继续!” 章老师就是这时候溜回来的。 他负责把那两张引雷咒“还”给白校长。 白校长正在任劳任怨拣碎尸渣渣。 大块的尸骸都已运走。 可这毕竟是被秦悠和尤浩戈祸害过的私人坑,白校长不敢不谨慎。 就怕遗留个别胳膊腿大半夜跑村子里去吓唬普通人。 章老师没做贼心也虚,一路御剑从坑边飞下来,被坑底浓郁的阴气撞了个跟头。 啪叽,他把白校长好不容易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眼珠子给砸成肉饼了。 白校长双手掐腰:“干活的时候找不着你,这会儿来添什么乱?” 章老师讪笑:“我这不是亡羊补牢来了么。” 白校长:“那头还有只眼珠子,你把它抠出来就算你将功赎罪了。” 章老师瞅瞅那颗嵌在石头里,时时刻刻瞪视他的大眼珠子:“这好办。” 他持剑上前,灵力注入剑身一通划拉。 再看镶嵌着眼珠子那圈石头整个掉了下来。 章老师捧着四四方方的眼睛交差。 白校长:“你不觉得它有点沉么。” 章老师:“是有点沉。” 他掏掏衣兜,想找个小点的工具敲一敲边上多余的石头。 一不小心把那两张引雷咒掏掉地上了。 白校长眯起眼睛。 章老师:“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校长:“我想的是上茅坑掏纸不小心把这两张符掉旱厕里了,既然不是我想的这样,那就是你……” 章老师:“不是我!” 白校长扒拉扒拉那两张符咒:“确实掉旱厕里了呀,我看着掉进去的。” 他看向章老师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章老师:“……物归原主,告辞。” 赶在过年前两天,众人完成所有布置退出大山。 安全起见,白校长也给村子里留了一部卫星电话,再有异动村民可以直接联系玄易。 白校长几位支援人马御剑走了。 唐老师飞到半路被动迫降。 车还在山沟沟里停着呢。 尤浩戈懒得飞,章老师凑热闹,加上飞不起来的秦悠,打包回来的雷击木料,偌大的商务车居然又满满当当了。 出山的路比进山更难走。 向上爬总归是更费劲更缓慢的。 向下那就是一出溜,车子性能再好也刹不住。 章老师怀疑自己小脑要撞萎缩了,扒住车门要爬出去御剑。 尤浩戈一把将他拽回来。 正巧车子一颠,章老师滚到座椅下面去了。 ~ 考虑到新年将至,唐老师暂停私人委托,直接把车开去了垃圾山。 沈青杨坐在河边,面前是一人多高的骨头堆。 他正苦哈哈地给骨灰做对比呢。 有不少人死后自愿将骨灰撒于山河湖海,这条河流经千万年,流域绵长,河底下什么样的骨灰都能找着。 沈青杨面前这堆都是头盖骨。 沈青杨表示:“看起来都一样啊。” 秦悠瞧一眼还在卖力往岸上扔头盖骨的胖鱼。 貌似比前几天更胖了呢。 沈青杨挑起一团鱼虫丢给那胖鱼。 胖鱼撒着花潜入河中。 秦悠:“……” 唐老师在分辨骨骸方面很专业,一眼便能看出哪些骨灰在水中泡了很长时间。 他把这些骨灰重新放回河里,再做一场法事向这些魂魄早已离开、骨骸化作自然物质的长眠者告罪。 余下十几块头骨都挺新的。 沈青杨拿起胖鱼刚丢上来的一块:“这个是不是有点新过头了?” 白花花,硬邦邦。 这哪是骨灰,分明是新鲜的头盖骨。 沈青杨头顶一凉,下意识摸摸自己脑壳:“啊,不是我的。” 秦悠怀疑沈大明星快被头骨们逼疯了,赶紧推着他回房车上躺一会缓缓劲。 原打算来垃圾山站一脚就改道回家的章老师拿过头盖骨:“这阴怨气可够重的,别是从活人脑袋上掀下来的吧?” 唐老师微微颔首:“很有可能。” 先去冲了个澡,这会儿裹着浴袍哆哆嗦嗦跑来河边看热闹的尤浩戈探头一瞧:“过年来个大活儿,守河之神真够意思啊。” 守河之神那张大脸在河底若隐若现。 不同于以往的白花花,这回瞅着有点泛红。 有了头盖骨,大概率就要有尸体。 唐老师恭恭敬敬请那些胖鱼帮忙找找与那头盖骨匹配的尸身。 胖鱼根本不搭理他。 换了厚衣服重新溜达回河边的尤浩戈揪住一条扔完骨头就想跑的胖鱼。 胖鱼瞪俩大眼泡,一个劲吐泡泡。 尤浩戈:“把嘴闭上。” 胖鱼翻翻眼睛。 尤浩戈:“把眼睛睁开。” 秦悠把头盖骨怼胖鱼眼前。 胖鱼翻着眼睛想半天,似乎是记住了。 只一转眼,就又清澈得啥都没有了。 秦悠搓搓脑门:“放它回去吧,我怕临时给它增加工作量,它过年给咱们送更刺激的年货来。” 好在河里不仅有鱼,还有其他虾兵蟹将,甚至还有一个大头水鬼钻出来“阿巴阿巴”比划着。 尤浩戈:“它说它愿意帮咱们找头盖骨找死尸,条件是事后咱们要救它出苦海。” 看水鬼油光锃亮的模样就知道它在水里有年头了。 不晓得是它运气不好一直没抓到替死鬼,还是心肠没那么恶毒不想害人。 唐老师爽快答应水鬼的交易。 水鬼忙不迭钻入水下干活去了。 又有两个水鬼想做交易。 尤浩戈拦住来者不拒的唐老师,问两个水鬼:“你们能找到尸体么?” 语气中满是不屑。 两个水鬼不服不忿,竟真的从河里拖出一具淹死不久的尸体。 尤浩戈点点头,对唐老师和章老师说:“它俩自己把害人的证据呈上来了,你俩看着办吧。” 秦悠瞅瞅那俩贼眉鼠眼的水鬼,摇了摇头。 某段流域淹死的人多了,经常会有好几个水鬼同时拉一个替身的情况。 谁动作快谁就能上岸。 而这俩显然是害死了人却没抢过其他水鬼的。 这面相一看就不是善茬。 秦悠相信自己再跟尤老师混两年也能去街上摆摊赚钱了。 ~ 章老师把抓起来的水鬼送去玄易。 水鬼抓替身不能算心术不正,更多的是被逼无奈下的自我求生。 但它们害了人是既定事实,是非对错自有天道轮回去裁定。 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任由它们在河里继续害人。 尤浩戈和秦悠带着那具新鲜尸体去警局备案。 唐老师则留下来给那位新死的倒霉蛋招魂,免得它作为一个受害者还要在河里当水鬼。 秦悠特意带上了那片新鲜头盖骨。 她原是想通过警方的技术手段看能不能查到些线索。 万没想到,头盖骨的配套器官都在警局挺尸呢。 那是个没什么特别的中年人,身上只有几处摔倒时留下的擦伤。 唯一的致命伤就在头上。 秦悠吞咽口水:“还真是活生生被掀掉了头盖骨?” 法医面色阴沉:“你们也觉得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对吧?” 秦悠和尤浩戈一起点头。 如果不是人力所为,那大概率就是他们的新年主题了。 从警局出来的秦悠很沧桑。 尤浩戈比她还沧桑。 秦悠:“你过年有其他安排?回家?” 尤浩戈摆手:“我能有什么安排,我家不就在你家旁边么,邻居。” 秦悠:“啊是,邻居。” 隔两座山头那种。 尤浩戈不知从哪找来根牙签叼在嘴里,颇有退隐大佬再战江湖的风霜:“邻居只想踏实过个年,为什么非要逼我拔刀!” 他当真拔出了秦悠的菜刀。 然后他就被警察带进去喝茶了。 ~ 警方针对死者的调查很全面。 尸首是在上游河岸附近发现的,现场没有可进一步调查的痕迹。 死者人际关系不好不坏,即便有人要杀他也不会上来就掀脑瓜盖儿。 更诡异的是,他的大脑是空的。 法医不确定是先被某种力量掀了头盖骨、在尸体被发现前被其他生物啃光了脑髓,还是那股力量掀他头盖骨就为吃顿头脑自助餐。 辨别二者的关键在于是否还有其他被掀了头盖骨的死者。 好消息是目前还没有发现第二位受害者。 再次从警局出来的尤浩戈直搓脑门:“我怎么觉得那玩意下一个要来掀咱俩的脑壳呢。” 秦悠比量着俩人的脑袋:“它可能会先吃你的。” 尤浩戈:“何以见得?” 秦悠:“你头比较大。” 尤浩戈:“……要不咱把那大头水鬼坑上来当主菜吧。” 此时此刻,从河下游逆流游回来的大头水鬼刚一冒头,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觉睡醒发现家里就剩下唐老师的沈青杨又跑来河边盯着骨灰。 猝不及防跟水鬼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水鬼歪着脑袋盯着沈青杨,可能是觉得这人跟河里漂那些塑料瓶上的代言人挺像。 沈青杨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掉进河里。 水鬼扶了他一把。 沈青杨僵硬地扯扯嘴角:“你这鬼还怪好嘞。” 水鬼也扯扯嘴角。 这人要是掉进河里,不得算成它拉下水的呀? 第262章 一开始,唐老师以为沈青杨说的是守河之神。 该说不说,守河之神那张脸乍一看比鬼都渗人。 沈青杨连连摆手,守河之神他见过,那张脸是比鬼都白,可也比鬼脸大得多。 他刚刚一脑袋扎水里瞧见那张脸跟他的脸差不多大。 水鬼闻言立刻潜下去,很快便又钻出来,手里捧着张人脸。 真的就只是一张人脸,连皮带骨那种。 水鬼一个劲比划,大概是在表达刚才还没有的。 唐老师接过人脸,骨骼的断口不算整齐,更像是被巨力硬薅下来的。 水鬼再次扎进河里,搜找尸体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一回来就瞧见沈青杨给一个陶俑戴面具。 陶俑固定大小的眼珠子愣是瞪溜圆,想躲却躲不开。 秦悠顺手拿过面具:“哪买的?挺逼真的。” 沈青杨:“活人脸上劈下来的。” 秦悠一甩手又扔回给沈青杨。 沈青杨也下意识往外划拉。 人脸好巧不巧正拍尤老师脸上。 要不是尤老师戴眼镜,这张脸能正正好扒他头上。 尤浩戈把“脸”撕下来:“我说什么来着,这就体验了一把开瓢。” 经尤浩戈这么一说,唐老师再次检查这张脸的断口,跟那头盖骨貌似是同一风格。 于是才从警局回来的秦悠和尤浩戈又把这张脸送过去,如果河里找不到尸源就得靠警方去找,届时看看这位的脑子还在不在就知道他是不是第二名死者了。 静等只会拖慢解决问题的速度,影响他们过年的好心情。 秦悠和尤浩戈回来的路上一商量,决定要主动出击。 既然头盖骨和人脸都是在河里发现的,那“凶手”肯定常在河边活动,也许是水中生物,但一定是在岸上作案。 否则头盖骨那位的身躯不会出现在陆地上。 警方也想到了这一点,沿河区域都派了巡警二十四小时巡查。 秦悠主动加入巡警群聊。 她发现巡警们的巡查区域涵盖了附近几座城市的河道。 除了垃圾山。 秦悠发言:你们是觉得那凶手不会来垃圾山吗? 巡警们:其实要不是怕预判失误,我们都想去你家门口守株待兔来着。 秦悠愤而退出群聊。 片刻后,尤老师申请入群。 尤浩戈:马上过年了,登门记得带礼物和红包。 众人:? 鉴于两样人体组织都是在秦悠家门口捞上来的,唐老师和去而复返的章老师都坚持在垃圾山住上几天。 沈青杨的房车正好能住下他俩。 而原本住房车的尤浩戈搬去了秦悠家的客房。 章老师咂咂嘴:“老尤你家就在隔壁,御剑十分钟就回去了,为啥非得去小秦老板家蹭住?” 尤浩戈斜楞他:“你去我家十分钟都用不上,你怎么不去住豪宅非要挤房车呢。” 章老师:“这大冷天,谁闲着没事御剑玩啊。” 尤浩戈一门板给他关在屋外吹冷风。 ~ 垃圾山难得这么热闹,久违的三人游戏战队升级成了五人。 章老师也是个游戏老手,秦悠三人常玩的几款游戏他都门清。 唐老师上次玩游戏也是跟秦悠这帮人,手生得很。他原本不想参与,可是四缺一,他不行也得上。 一把游戏从顺风到惨败,只需要唐老师连续几次手滑。 除唐老师的四个人都打到冒火,纷纷蹲到寒风中冷静冷静。 秦悠和尤浩戈原是蹲在河边。 章老师非要过来挤挤。 俩人只想离他远点。 他们躲,他追,一不小心就组团挪到了下游的开阔地。 秦悠前后左右看看,不像有奇怪物种能突然跳出来嗦他们脑壳的样子。 他们也是没想到这次中招的是落了单的沈青杨。 沈青杨就蹲在秦悠家门口的河边。 大头水鬼从河里冒出来,空空的两手一摊表示它一无所获。 沈青杨看它挺不容易的,给它点了三支香。 水鬼感激涕零,闭上眼猛吸。 就在这时,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沈青杨身后,触须摇曳张口咬向沈青杨的脑袋。 沈青杨伸了个懒腰。 伸到头顶的手里握着点香的打火机。 说不上怎么想的,他点燃了打火机。 刺啦。 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沈青杨维持着仰脸的姿势,跟身后那居高临下的巨物对视。 沈青杨眨眨眼:“蜗牛?” “蜗牛”抖动触须,张开肉糊糊的大嘴。 那牙跟锯齿有一拼。 沈青杨拔起地上的香插进它的嘴里。 水鬼先是被那突然出现的怪物吓了一跳,眼见自己的香火喂了对方,水鬼更不干了,捡起河里的石头朝那怪物砸去。 沈青杨从来不知道鬼砸石头可以不用冷却技能,两条手臂抡开几乎是无缝衔接一个接一个砸。 那怪物被砸得东躲西藏,也顾不上啃沈青杨的脑壳了。 沈青杨得了空闲,点起一根火把冲着怪物就杵。 正在房车里反思的唐老师探头一瞧,有点懵。 跟房车体型有一拼的……蜗牛? 秦悠那边听到响动跑回来,也被这玩意惊着了。 尤浩戈拍了张照片发到巡警群里:“凶手自投罗网了,你们可以登门送礼了。” 众人:! 五个人把巨型蜗牛围在中间。 外加一个远程投手。 然而他们并没有占到便宜。 碗口大的石头砸在巨型蜗牛身上会深深陷进它柔软的皮肉里,偶尔还会反弹出来,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的反击。 砸中蜗牛壳的石头就像是砸到了同类,直接会被弹开。 闻声围拢过来的几小只面面相觑。 唯有鸭子呲出满嘴獠牙,馋得口水直流。 秦悠揪着鸭子的脖子把它丢给蜘蛛看管:“这玩意吃人脑壳,你敢吃它我就让你当年夜饭主菜。” 章老师:“那不就等同于你也吃了人脑壳?” 秦悠冲他呲牙。 章老师只觉脑瓜顶一片冰凉,立马闭嘴。 唐老师御剑直刺过去。 剑尖陷进巨型蜗牛的脖子,却没能扎进去。 唐老师想把剑拔回来却发现那东西牢牢吸住了剑身,只靠隔空的御剑之力根本拔不出来。 尤浩戈去厨房转了一圈,拎了两大兜子盐回来:“小秦同学你囤这么多盐干嘛?” 秦悠:“这不是总忘了买么。” 自打上次跟尤老师被困大雨天,家里一点盐没有只能白水煮面,秦悠先是买了几包,之后每次去超市就买盐,久而久之攒了这一大兜。 盐可是个好东西,尤其在对付蜗牛这类软体生物上。 尤浩戈捏了一点搭在弹弓上。 可惜盐粒太碎,根本射不到巨型蜗牛身上。 章老师抢过来尝试,一把盐不但没能射出去,反倒全喷自己脸上了。 巨型蜗牛察觉到危险想要逃跑,硕大的身形刚往后一缩就是一阵抽抽。 尤浩戈向它展示两个空盐袋子。 里面的盐都撒在蜗牛的退路上。 秦悠发现巨型蜗牛的表情变得非常凶悍。 原来这种平时人类会忽略面部的物种也有如此鲜明的表情变化。 巨型蜗牛向前蠕动,似是想冲进河里。 秦悠几个人都挡在河边。 巨型蜗牛咧开大嘴,打算顺路啃上几个脑壳。 就在这时,一片片“白雪”从天而降。 巨型蜗牛面露惊恐,身形快速缩水。 众人抬头一瞧。 尤浩戈不知何时御剑上天,正坐在蜗牛上空扮演天女散花。 人家天女是一把一把撒花瓣。 他是两手各拎两袋盐抖落。 颇有大厨发现盐不要钱的气势。 不幸沦为尤大厨主菜的巨型蜗牛气急败坏,朝天上喷口水。 尤浩戈像个闯关的游戏小人儿,操控着木剑躲避攻击。 在巨型蜗牛又一次朝他张开大嘴之际。 尤浩戈一大包盐倒了下去。 巨型蜗牛作干呕状,越呕体型越小。 附近的巡警赶到时,蜗牛已经彻底丧失反抗的能力。 警员左瞧右看:“那个怪物呢?” 秦悠:“不就在你脚下么。” 警员下意识后退低头,却见地上有个两指大的蜗牛。 警员看看群里的照片:“这图是p的?” 尤浩戈指指水鬼举着拍摄的手机。 警员还以为摄影师为了调整拍摄距离特意跳进河里拍,离近一瞧才发现这位摄影师有点不像人。 水鬼漂到河边,把手机上交。 警员瞅瞅水鬼,再看看手机记录下的蜗牛变小过程:“我好几天没怎么睡了,眼有点花,那谁你过来再看一遍。” 所有看完录像的警员都沉默了。 巨型蜗牛逃窜时的攻击方式若是击中在场的人,就会造成那两位死者的伤。 那么问题来了,导致那两个死者死亡的是这只蜗牛吗? 听说蜗牛这个物种的繁殖能力是非常逆天的。 第263章 理论上,精怪生出的后代也是精怪,但也只是起步比很多后天或修行或靠机缘开灵智的精怪多一点先天优势而已。 就好像修道中人的后代常有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可若是不好好修行也只能泯灭众人。 出身决定基础,修行架设高度。 可这巨型蜗牛怎么看都像个变异体,它的后代啥样真不好说。 尤浩戈把拍摄的视频发给玄易专门研究精怪的几位老师,让他们鉴定一下这蜗牛是膨胀了还是受辐射了。 几位老师震惊之余都嚷嚷着要来现场围观。 尤浩戈发了个警局地址,再发一张缩水蜗牛照片。 几位老师:……快过年了,我们还是消停在家吧。 这事闹得唐老师和章老师想走都不敢走,他们真怕自己前脚一走,垃圾山这几位就被一大群蜗牛当年夜大餐消化喽。 沈青杨对两位老师的继续留宿表示万分满意,他重新将二人请上房车,五人对局游戏不玩了,改三人斗地主了。 因住宿环境不同而被排挤的秦悠和尤浩戈只能回屋看电视。 尤浩戈打开美食频道,大厨正在详细讲解以蜗牛为食材的菜品要如何制作。 大厨讲得眉飞色舞。 主持人闻得满脸陶醉。 台下观众看得口水直流。 秦悠:“呕。” 尤浩戈赶紧缓台。 这回是电影频道,正在播放恐怖片。 一张血糊糊的鬼脸贴在屏幕上,纤长的血红指甲挠啊挠。 后期很敬业地配了一比一高仿真指甲抓玻璃音效。 这回不用秦悠表态,尤浩戈自己就受不了换台了。 俩人还没看清楚新换的是哪个台,先被一连串尖叫吓得差点跳起来。 定睛一瞧,原来是明星综艺节目。 而且是去年过年时无意释放魔冢那档爆火综艺的第二季。 也不晓得剧组下了怎样的血本,居然又把第一季那几位险些被魔物玩散架的嘉宾给请了回去。 尤浩戈:“这是好事,起码这次他们再往偏远地方钻,不敢再乱拔立在地上的木棍了。” 秦悠点点头,随即脸又绿了。 因为电视里的嘉宾举起了一只新捕捞到的大蜗牛,还说这是他们的午餐。 秦悠抹一把脸:“我来这个世界两年多,从来没发现蜗牛出现的频率这么高。” 尤浩戈捂着腮帮子,一副牙疼模样:“要不咱顺应潮流买点蜗牛回来当年夜饭?” 秦悠两把眼刀子甩过去。 尤浩戈:“按咱们的运气,说不定正好能把那大蜗牛的子孙都买回来。” 秦悠:“万一吃下去才发现是大蜗牛的子孙呢?” 尤浩戈:“那咱们就新年一起躺板板嘛。” 秦悠抡起扫帚将这位乌鸦嘴种子选手扫地出门。 ~ 转天一大早,警方发给一条令秦悠和尤浩戈无比震惊的消息。 只剩两指大的蜗牛也并非是它的原生体型,它的身体里有一坨碾碎的骨灰,经法医鉴定骨灰属于人类。 秦悠问:“不会是头盖骨的骨灰吧?” 办案警员:“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你闲着没事给蜗牛吃骨灰吃出来个怪物吧?” 秦悠:“……你真瞧得起我。” 尤浩戈这时插话问道:“我们送过去那具淹死在河里的尸体,脑髓还在吗?” 警员特意去问了法医,回道:“死者落水时头部造成严重磕伤,脑袋里……是空的。” 别说脑子,血都没剩多少。 尤浩戈摸摸下巴:“你们可以安心过年了,巨型蜗牛就这一只。” 警员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你怎么确定的?” 尤浩戈:“那头盖骨我们找了好几天了,它先在阴气浓郁的宅子里放了很久,之后被鬼魅丢进河里,头盖骨的主人说不定一直守着它呢,这样的骨灰在精怪眼里是大补之物。” 阴物别管修正道还是修邪道都需要大量阴气来滋补。 巨型蜗牛自身肯定有点成精的雏形,大冬天没有绿叶子栖身只得挂在沿河岸边,遇见阴煞之物便本能地吞了下去。 对于狮子老虎,包括狐狸这类食肉类猛兽精怪,人也在它们的食物链上,因此当人类误闯它们的领地被它们捕食猎杀,并不会计入它们的杀孽里。 可食物链怎么算都连不到蜗牛身上。 它误食了骨灰倒不能算它吃人犯错,只是以它的物种、它的修为都不足以消化吸收附加在头盖骨上的阴气和鬼气。 就好像猛兽猛禽吃再多人也不会有异常反应,而老鼠乌鸦吃多了人却会眼珠子泛红。 蜗牛因富豪老爹的头盖骨一次性摄入了过多阴气,搞不好还被富豪老爹的鬼魂纠缠了一阵,自身承受不住阴煞气冲撞而发生变异,正巧有人被水鬼拖下水时磕伤了头部,让它尝到了鲜血和脑髓的味道。 一发不可收拾。 尤浩戈摇了摇头:“挺惨一小东西。” 他们去警局接回那块稀碎的头骨,至此,富豪老爹的骨灰总算是凑齐了。 魂儿大概是目睹了蜗牛变异成吃人吸脑髓的怪物而被吓跑了,还得继续找。 尤浩戈把那个被盐淹入味,又挨了法医几刀的蜗牛残骸一并领了回来。 秦悠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尤浩戈赶忙解释:“我不是要吃它。它是杀了人,可这个孽一多半要算在那个扔人家骨灰的老鬼头上,让唐老师把它和老鬼一起带回玄易清算才公平。” ~ 秦悠赶在过年前一天去把负责区域的垃圾全收一遍,再去采购年夜饭的食材。 尤浩戈帮忙收完垃圾也要跟着去买买买。 秦悠瞪他:“你先写个保证书,‘坚决不买蜗牛’。” 尤浩戈:“咱都确认那蜗牛只是个初开灵智的小妖,人家没有大量繁衍后代。” 秦悠:“那也不许买!” 尤浩戈举手投降:“我就负责拎包,买什么全凭你说了算,行不?” 秦悠对尤老师的表态十分满意,带着他挤进人满为患的菜市场,仗着他手长脚长成功抢购到两大兜新鲜食材。 然而真要做年夜饭时又出岔子了。 秦悠打开橱柜的门翻半天:“我盐呢?” 主动承担烧火任务的沈青杨举手抢答:“都撒给大蜗牛了!” 秦悠看向尤浩戈:“我盐罐子那点呢?” 尤浩戈:“啊,那晚不是还在蜗牛屁股后头撒了一路么,我寻思有散装的就先别用成袋的。” 秦悠:“……” 尤浩戈瞅瞅去河边的路:“才撒没几天,我去刮刮路面说不定能抢救回来一点。” 这次不用秦悠发言,沈青杨倚仗坐地的身高差优势紧紧抱住尤浩戈的大腿:“我宁愿吃不放盐的年夜饭,也不吃混了蜗牛粘液的盐。” 被抢了烧火活计的蜘蛛默默穿上假人套装,按沈青杨出门的标准武装自己,坐上小破车去最近的小商店。 过一会它又返回来,抱走了吞掉它们所有小妖过年红包的熊头。 ~ 这个新年难得安稳。 章老师家里人口多,在垃圾山吃了顿饭便回去了。 唐老师就一个人,在秦悠和尤浩戈的极力挽留下多住了一天。许是嫌沈青杨和几只小妖太烦人,初一一大早便告辞走了。 余下三人闲着也是闲着,重新组局斗地主,输了往脸上贴条。 白骨和美人大妖登门时,这仨人快变纸扎了。 美人大妖挨个掀“门帘”才知道谁是秦悠。 把自己裹成个球的秦悠吹开眼前的纸条就瞧见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很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美人大妖掩嘴轻笑。 秦悠的魂儿都要飘上天了。 尤浩戈率先把最后一张牌拍在桌子上,扬手给秦悠眼睛上贴了张条。 秦悠啥都看不见了。 沈青杨挠挠下巴:“你俩不是一伙的么?” 尤浩戈给他嘴上贴了一张。 白骨和大妖过年能串的门就秦悠一家。 秦悠热情招待,刚站起来就被凳子腿绊了个跟头。 大妖扶了秦悠一把。 秦悠两眼一抹黑,嗅觉却异常灵敏。 她闻到一股山间花香,清甜中透着点不可亵玩的冷冽。 沈青杨掀开门帘瞅瞅:“小秦老板你看着有点变态。” 秦悠歪过脑袋:“只是有点吗?” 沈青杨:“啊。” 秦悠蓦地抱住大美人狠狠吸一大口:“这回呢?” 沈青杨:“……” 尤浩戈看向白骨。 白骨维持着礼貌微笑向后退开几步。 秦悠拉着大妖坐到桌边,教她玩斗地主。 没玩几把,大妖那张漂亮脸蛋也被贴得严严实实了。 大妖气得直跺脚,让白骨替她报仇。 白骨摸摸自己的骷髅脸:“我就不玩了吧。” 大妖瞪眼:“玩!” 然后白骨就跟殡葬店里的纸扎一样了。 他脸上的每一张条都是尤老师亲自盖章。 ~ 难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秦悠在新年第一轮收垃圾的过程中又捡到一个扎满钢针的布娃娃。 有那么一瞬,秦悠觉得自己就是那街边噼里啪啦的炮仗——自己炸个没完,还要把路过的人全轰上天。 尤浩戈就是那个无辜被轰上天的路人,左躲右闪却始终被秦悠凶巴巴的目光锁定。 尤老师心里苦,一头扎进垃圾桶。 被诅咒娃娃激发了怒意,想跟尤老师说点什么却迟迟没能启动语言系统的秦悠:“……” 秦悠深吸口气:“你出来。” 尤浩戈双手抱头:“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秦悠:“……” 她想把尤老师倒出来,可她这小身板属实有点想多了。 第264章 先前交到玄易的那个诅咒娃娃里的填充物被换成了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布条。 秦悠费劲将这个娃娃剖开,里面果然也是一份用鲜血写成的生辰八字。 绕着街道跑完一圈的尤浩戈接过来,掐指一算:“人还活着。” 秦悠看他累得模糊的眼睛突然绽放精光,就知道八字所代表这位有救了。 过年没几家商店开门,秦悠只好从垃圾里挑了几张还算干净的纸张给尤老师应急。 尤浩戈一面掐算一面奋笔疾书。 与以往将全部写下命数的纸张攒在一起使用不同,这次尤浩戈写好一张就让秦悠叠起来往上面扎针,娃娃身上的每一个针都要在这张纸上扎一遍。 秦悠小心翼翼拔掉娃娃上的所有针,生怕有所遗失,再一根一根扎在这些纸上。 垃圾桶里捡来的破纸本就被团得不成样子,再被这么多钢针一扎,眼瞅要碎。 秦悠又去垃圾桶里挑了个塑料盒回来,把糟烂的命纸放进去。 尤浩戈停笔时,他的脸前所未有的白。 他的眼睛却依旧那么闪亮。 他问秦悠:“想替被扎的人出气不?” 秦悠使劲点头。 尤浩戈拿起一根针递到秦悠跟前:“扎那娃娃。” 秦悠:“怎么扎?” 尤浩戈:“怎么过瘾怎么扎。” 秦悠多拿了几根针一并夹在指缝里,照着娃娃歘歘歘。 尤浩戈看得脖子后头直冒凉气:“小秦同学我最近没得罪过你吧?” 秦悠此刻满脑子都是第一次捡到诅咒娃娃时看到的那位浑身喷血的死者以及泡温泉偶遇的伤者,血气正上头呢。 她没听清尤老师说什么,所以:“嗯?” 尤浩戈裹紧衣服,缩着不敢再吭声。 秦悠见尤浩戈不是要阻止她,扎得更起劲了。 娃娃本就遍体鳞伤,如今只剩下个空壳,被秦悠一扎,只缝了个红嘴巴的脸仿佛在哭。 秦悠适时收手。 尤浩戈从秦悠手里拿过一根针,顺着娃娃的脚底板戳了进去。 秦悠惊讶地发现尤浩戈扎的这根针进入娃娃体内以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尤浩戈长舒口气,坐在小破车上闭目缓了好一阵才给秦悠解释:“人还没死意味着施加在娃娃身上的诅咒还没有完全生效,我用命纸替八字主人承担针扎,扎进娃娃身体里的那一根针会因为邪法没有真正生效而反噬施术的人。” 秦悠:“你扎的那根针跑到施术人身上了?” 尤浩戈点头。 秦悠感觉脚底板有点疼:“那我扎的那些针呢?” 尤浩戈:“就是替被害的人出口恶气,没什么实际作用。” 秦悠:“……” 尤浩戈捏起一根针,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隐在厚厚的镜片后面,有种高深莫测的危险。 他幽幽地说:“其实这些针都可以反噬到施术者身上,可我怕他死得太痛快了不好找。” 只扎一根针进脚,既会让施术者疼得日夜难眠,又不会联想到反噬上头。 此反噬用术法很难甄别,去医院拍个片倒是一目了然。 尤浩戈利用玄易的人脉联合本地及周边所有医院留心脚上扎了针的患者。 这一刻,秦悠发现尤老师坏起来能让全体邪修跪地膜拜。 不愧曾是什么都敢卖,跟谁都敢做交易的人。 秦悠单手撑着座椅:“那个……” 尤浩戈脑袋一歪:“呼。” 想趁机打听一下垃圾山过往的秦悠:“……” 她怀疑尤老师装睡,可她没法验证。 ~ 假期结束,街上行人渐多。 猫过一整个冬天的沈青杨都被经纪人抓走开工了。 秦悠舒展筋骨,将她连夜制定的新年计划贴到大门上。 第一条:挖开垃圾山,找到那口棺材。 睡了两天才睁眼的尤老师揉着迷离的睡眼看了又看:“小秦同学志向很高远嘛。” 秦悠挽起袖子:“有你帮我挖,我有信心。” 尤浩戈:“我能不帮么?” 秦悠抄起菜刀:“你再说一遍。” 尤浩戈:“……” 秦悠把菜刀往桌上一拍:“或者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尤浩戈面露犹豫之色。 秦悠复又抄起菜刀:“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她原是不想逼尤老师开口,可她这几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从尤老师这里打开突破口最有效率,免得她跟这个打听跟那个打听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万一她的魂气是个谁都想抢的香饽饽呢。 尤浩戈双手护住脖子。 秦悠忽然笑眯了眼:“咱俩可是天下第一好。” 尤浩戈满脸惊恐。 秦悠把菜板搬过来剁排骨。 她剁一下,尤浩戈颤一下。 然后秦悠那皮包骨的手腕就脱臼了。 有那么一瞬,尤浩戈很无奈。 他把秦悠按坐下,快准狠地替她把手接回去。 尤浩戈:“疼么?” 秦悠:“不怎么疼。” 尤浩戈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秦悠拿起菜刀晃了晃,似乎还想继续剁。 尤浩戈按住她的手把菜刀拿开:“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秦悠作洗耳恭听状。 尤浩戈轻轻叹气:“你现在是跟这副身体的主人互换了,可这只是一时的。那个世界的你死后魂魄会被抽回她原本的世界,也就是这里,她会在这个世界继续下一世轮回。而你……” 秦悠的心没来由地一沉:“我也会回去继续下一世。” 尤浩戈沉默着点了点头。 秦悠一时间也没有言语。 曾经她很想回到那个世界,跟自己的亲人朋友重聚。 可自从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因由,那个世界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就好像一场漫长的梦,而现在她所经历的才是美梦醒来要面对的现实。 她还是很想自己的父母,很想爷爷,很想再见见他们,拥抱他们,陪陪他们。 这与她和这个世界冥冥之中的牵绊并不冲突。 可如果是死后再去轮回,好像,她现在更想留在这边。 没来由的,仿佛印刻在灵魂里的一种决绝。 见秦悠没有再问,尤浩戈思忱片刻,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原本的世界是一个时空,我们这是另一个时空,两边完全不同,时间的流速也不一样。” 秦悠的心又是一颤。 尤浩戈:“那边比这边的时间要快。” 秦悠:“她被拉回来,是不是我要同时被拉回去?” 尤浩戈点头,又摇头:“如果只是单纯互换的话,是的。但你的情况不一样,你现在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秦悠看看单薄的自己,只是没有魂气,怎么就不算完整的人了?还是说除了魂气,她还缺少别的零部件? 尤浩戈似乎不想铺开讲得太详细,只说:“跟你对调的这位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个死人,你顶着她的命数穿越过来也等同于是个死人,再加上你没有魂气,现在的你比死人死得都彻底。那个世界的你虽然相当于多经历了一次投胎,但她承接的是你在那个世界的命数。” 见秦悠没反应,尤浩戈放轻语气:“听懂了么,你俩的互换相当于你俩都在二次投胎,她活了过来,而你并没有。” 秦悠眼露迷茫:“我好像更糊涂了呢。” 尤浩戈摸摸她一头干枯炸毛:“你俩互换的条件是你俩同时要死,那个世界的你命数将尽时,你若是个活人就会跟她再次互换。你现在的情况不符合互换条件,那么就只有她会被抽回来,你并不会被抽回去。” 秦悠:“我不用回去?” 尤浩戈:“对,她替你活完一世,她就是你。她死后魂魄回归这里,意味着那个世界的你身死魂消不复存在。” 秦悠额上的青筋蹦了蹦,恍惚间似乎有另一道声音叠着尤老师在说同样的话。 可她就是听不清楚另一道声音到底什么样。 尤浩戈:“你如果在她回归之前找回魂气,那你就会在她回归的时候回到那边,延续你原本的命数继续轮回。” 他低垂眼帘,许久才闷闷地低喃道:“我,不想让你走。” 秦悠耳边的重音更重了。 她听见自己问:“那边的我还能活多久?” 她也听到了尤浩戈的回答:“换算成这边的时间,两年多吧。” 秦悠缓缓点头,突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一场梦无缝衔接现实。 秦悠又一次来到青山版垃圾山。 这一次就只有那道背影,没有棺材。 她听见那个人用很缥缈的语调说:“一定要这样吗?” 她的脑子还在思考“这样”是哪样,嘴巴却已答道:“我意已决,你无须再劝。” 那人似是叹了口气,摇晃着上山去了。 秦悠感觉自己的嘴巴在动。 她反复去模拟嘴巴的轮廓。 自己好像是在说:等我回来。 第265章 一连几天,秦悠都在晃神,分不清梦与现实。 梦里,青山依旧在,那一人一棺伫立山顶,远望之下全是落寞。 现实,垃圾山还是旧模样,秦悠看看自己才写下的新年目标,越看越觉得别扭,索性撕掉烧火。 有时她会盯着晃动的火苗发呆。 曾几何时,她最想看那道人影长什么样。 后来,她想通过梦境锁定棺材在哪。 现在,她更想知道梦里那一人一棺的故事。 在梦中的她离开之后。 虽然那个人没有脸,但她还是觉得那人就是尤老师。 她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 上一次逼问是与她切身相关,她有知情权。 这一次她是好奇人家的隐私,他有权不说。 大脑在一轮又一轮的纠结中彻底宕机,秦悠抄起菜刀,机械地剁着排骨。 一直躲在角落,担心她把自己当柴火塞到炉灶里的尤浩戈冲上来抢菜刀。 秦悠:“你抢我刀干嘛?” 尤浩戈把她又脱臼的爪子举到她眼前晃啊晃。 秦悠蹙眉:“可这么大一扇排骨不能直接放锅里炖吧?” 尤浩戈:“……咱就不能不吃排骨么。” 秦悠:“这排骨不是你非要买的么?” 过年抢菜抢红眼、一张嘴就要包圆所有排骨的尤浩戈:“……” 他把菜刀一扔,拎着劈柴的斧头过来三下五除二把所有排骨剁稀碎。 秦悠躲出老远,生怕迸一身骨头渣。 尤浩戈收工扬起斧头,转向秦悠。 秦悠咔嚓咔嚓连拍好几张,发朋友圈。 所有加过她的警员集体留言:自首吧,不要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秦悠:“……” 在一长串普法的留言里,章老师的回复是那样清新脱俗:那斧子是小秦老板新研制的武器嘛?老尤这模特太像样了,我要预定一把!小秦老板看看我,我排一号嗷嗷! 秦悠扒拉扒拉年前带回来的树杈,说粗不粗说细不细,她原想都刻成串珠的。 现在看来做成斧头把儿貌似更适合呢。 有了既定目标,秦悠瞬间将自己拉回现实。 可制作斧头要有精钢做最有杀伤力的“头”,她买得起精钢却是没办法磨出锋利的刃。 秦悠拖出那把当初去砍幼儿园的大石斧,琢磨着能否把家里堆积的石板们二次利用一下。 反正制成法器的斧头,应该没人拿来剁排骨吧? 尤浩戈见她恢复正常,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有闲心去干别的了。 诅咒人偶的施术者很能忍,到今天还没去过医院。 尤浩戈打算换个思路,联合陆续返校的占卜系师生们运用玄学来找人。 找施术者费劲,找那根他触碰过的针就容易多了。 可扎针那位自身也有修为,他们占卜追踪稍有不慎会被察觉,严重同样会反噬。 占卜老师很迷惑:“我占算这么多年,遭报应的说法常听说,被反噬是什么鬼?会有什么后果?” 尤浩戈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串奇怪的数字:“来你给它占一卦。” 占卜老师:“算什么?” 尤浩戈想了想:“算它是什么。” 几位占卜老师不明其意但还是各自起卦。 片刻后,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尤浩戈一个站着的人。 躺到地上的占卜老师双目放空:“我有一种被雷劈的抽空感。” 另一老师说:“我手软脚软脑壳软。” 占卜系主任强撑着坐起来,似有所悟:“那串数字的真身很厉害,算它胜似窥探天机。” 其他老师纷纷醒悟:“这就是占卜反噬!” 占卜最大的忌讳就是莫窥天机。 古往今来再厉害的占卜师占算最多的也还是人,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天机,却又达不到真正天机的机密程度,占卜师算得再多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五弊三缺这类下场通常出现在常年口无遮拦,什么都敢算什么都敢说的占卜师身上,而且是积年累月一点点显现出来的。 而尤老师要他们试算的问题却是算得浅了当场暴毙,算得深了……他们的修为根本就算不到深处去。 系主任坐起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施术人修为比我们高得多,他会隔空锁定我们的方位,甚至给我们远程扎针?” 尤浩戈:“你们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就行了,慢慢算,不行别勉强。” 尤浩戈晃晃悠悠走了。 占卜系老师们凑到一块交头接耳。 “尤老师写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算过了么。” “没算出来啊,我刚起个头就要吐血了,真算下去还得了。” 系主任拍拍桌子:“知道不得了就别问了,算点你们力所能及的去。” 他瞥一眼那张写有数字的纸,算过之后光是看看都会有种眩晕感。 这其中隐藏了怎样的天机,他们这些潜心修行几十年的人连草草一算都不成? 不知是谁开窗通风醒神,一阵风把平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卷到了窗外。 一道炸雷凌空而下,精准地将那张纸劈为齑粉。 所有老师面面相觑,脊背一阵阵犯凉。 ~ 秦悠打磨石头的工具简单粗暴。 她去金属收购站买回一堆破烂菜刀,用菜刀磨石头。 再用水缸沿磨菜刀。 水缸表示:咱就不能买几块磨刀石么。 秦悠磨刀磨得龇牙咧嘴,实在累得不行就让水缸伸手握刀磨自己。 水缸:“qaq” 秦悠把电视搬到水缸前面,播放沈青杨最新上映的电影。 水缸差点把刀磨秃噜了。 磨好的石头没有金属刃那么锋利,但硬度更具优势。 秦悠刻符咒得用凿子。 石头斧面够大,秦悠按照制作树枝鞭子的思路把所有能想到的符咒挨个刻一面。 雷击过的斧柄也要刻得满满当当。 二者一结合,章老师再次获得全新武器。 章老师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 秦悠把石头斧子给他。 章老师爽快支付两厚叠符咒,并扛着这把斧头直奔他刚才打到一半的战场。 那是发生在临时的一起诈尸事件,诈尸者是新死的尸身,趁家属和殡仪馆搬尸时冲上大街见人就攻击。 看在它没咬人,以及家属都在现场的份上,章老师没好意思用剑,只能用拳脚尝试将对方制服。 才把那死人按在地上,秦悠通知他取货的信息就过来了。 章老师把死人往小黑屋里一关,风风火火就赶过来了。 现在好了,他有新武器在手。 章老师打开小黑屋的门,诈尸张牙舞爪扑上来。 章老师拿斧头当铁锹横着一拍。 那死人两眼一对,倒地不起。 ~ 秦悠对章老师反馈的斧头使用结果万分无语,并把章老师拉进拒绝交易黑名单。 这边才踢走一个客户,那边又有熟客找来了。 代购鬼群过年看综艺看得上头,非要常驻嘉宾的集体签名照。 秦悠联系了下打过交道的那几位嘉宾。 大伙都很好说话,同意送签名照的同时还想从秦悠这买点保命护身的新货。 秦悠也很爽快,从做不成斧头柄的细树杈里挑了几根。 老式手串刻两条,仿古头钗来两支,再根据相熟嘉宾的属相刻几个潦草的生肖挂坠。 嘉宾们给钱给得比照片签名还痛快。 代购鬼群的支付速度也不慢。 那位只会拔指甲的僵尸发来照片,都是它过年期间在山里捡回来的宝贝。 包括但不限于可用于雕刻的木头,没有打磨过的矿物原石,连根刨走的草药。 还有两兜一看就能立刻送人去轮回的蘑菇。 秦悠把那片坟地的鬼怪想要的东西凑成一车,专程送过去。 那僵尸主动帮她卸车装车,完事递给秦悠一把小铲铲:“草药都在我坟头种着呢,你自己挖吧。” 秦悠:“为什么要种你坟头上?” 僵尸:“种别人坟头得人家答应啊。” 秦悠:“……” 她瞅瞅绿油油的荒草坟,她记得上回来这坟挺干净的。 秦悠:“这些不会都是你挖回来的吧?” 僵尸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开始没敢挖草药,怕移栽不成功,我就找了几株没冻死的草先练练手。” 然后它的坟就遭殃了。 左右邻居要不是没法搬家早就离它而去了。 秦悠只得先帮它把坟头草全拔了,再细细分辨哪个是草药。 分类得差不多了,秦悠一抬头,被迎面走来的皮包骨头架子吓个跟头。 对方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秦老板你好……” 话都没说完,自己先散架了。 跟前的几个僵尸鬼魅围拢上来,费劲吧啦给它重新组装。 秦悠觉得,这位的身材形态跟她有得一拼。 可她多少有点人模样,这位却是走路仿佛在飘,轻得过分了。 良心的纸扎都比它肉厚。 坟头长草那僵尸边帮它套人皮边叹气:“它跟我一样都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僵尸。” 秦悠有些讶异。 僵尸苦笑:“看不出来吧?这家伙追星追得魔怔了。” 一个追星狂魔说出这话,着实让秦悠惊讶了一把。 僵尸:“你那么看着我干嘛,我是狂热追星粉,可我有脑子。” 它敲敲正在组装的脑壳,给秦悠看里面核桃仁大的缩水脑仁。 秦悠:“……” 拆小破车那僵尸为了伪装成娇小女孩也曾把自己缩水到极限,恢复原形态后就是一副糊了人皮的骨架。 眼前这位构造上也已严重脱水,但它更像减肥过度造成的活人形态。 第266章 秦悠回来的时候,尤老师正在给新收回来的垃圾做分类。 秦悠发现可回收的纸壳里有个很熟的。 看她拿着减肥药包装看个没完,尤浩戈的心要操碎了:“你不需要这个,咱省下这个钱多吃两顿排骨多好。” 秦悠咧嘴:“还吃排骨啊?警察都上门三回了。” 警察的原话是: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和尤老师的人品,我们是不信你俩的运气。 连他们吃完的骨头都被警方带回去鉴定到底是猪的还是人的。 尤浩戈:“有人帮着鉴定咱买的排骨真不真不是挺好么。” 秦悠:“还是吃前鉴定比较好。” 尤浩戈当即给相熟的警员电话,拜托对方去菜市场买两扇排骨送过来。 警员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买什么?” 尤浩戈一字一顿道:“排骨,猪排骨。你们去买,做完鉴定确认是猪的再给我们送过来,省得我们吃完你们再跑一趟。” 挂断电话,警员拧着眉毛琢磨着连买这事都承包了,他要跑的路程岂不是更多了? 尤浩戈撂下电话就发现秦悠还在看减肥产品包装,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苦口婆心地劝:“减肥药没有不伤身的,你这身板补都补不过来,咱就不考虑它了行不?” 秦悠:“你说减肥药吃下去,会伤脑子吗?” 尤浩戈用一种“你还没吃呢脑子就不好使了”的眼神瞪她。 秦悠:“这药……” 尤浩戈:“不许再说这药!” 秦悠:“那咱说说垃圾山和我的魂气。” 尤浩戈:“……” 秦悠鸡贼贱笑:“我的魂气是不是就埋在垃圾山上?” 尤浩戈不情不愿撇开脸。 秦悠锲而不舍跟他对眼神。 尤浩戈败下阵来,黑着脸点头。 秦悠:“你知道确切埋在哪里?” 尤浩戈沉默更久,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秦悠一拍巴掌:“太好了,你告诉我埋在哪里?” 尤浩戈的脸快赶上秦悠家的灶火锅底了:“你就那么想回去?” 秦悠拿出这几天画好的垃圾山地形图:“啊?” 尤浩戈背过身去不理她。 秦悠把笔硬塞他手里:“你赶紧给我标注出来,我怕我不小心把它挖出来。” 尤浩戈扭过头来眨眨眼,没听明白。 秦悠指指堆了满山的垃圾:“这一山头的破烂两年不一定能收拾完,我打算先划分区域,除了埋我魂气那一圈,其他地方先整理出来。” 她双手掐腰,目光骤然变得深远:“谁乐意自家永远都是垃圾堆啊。” 尤浩戈盯着她看了好久,又看看那图纸,表情有点古怪。 秦悠:“你不会是怕我直接去挖魂气吧?我再次互换也只能是回去重新投胎,这一世的亲人朋友全都见不着了,我回去图啥?” 尤浩戈还是盯着她看。 秦悠:“要不我们说说减肥药?” 尤浩戈夺过图纸画了个圈。 秦悠对比半天:“在井里?” 垃圾山上有口井,她刚来那会儿很认真地衡量过是用井水做日常水源还是喝河水,后来考虑到上山的费劲程度,她选了河水。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很明智,两年多来,她只在梦中登山成功一次。 尤浩戈无声轻叹,在秦悠手绘的地图上改改画画。 秦悠发现那口井还挺深,得有个二三十米,再之下,才是藏她魂气的棺材。 秦悠真诚求教:“哪位高人把我魂气藏井底下了?怎么做到的?我的魂气不会已经变成水鬼了吧?” 尤浩戈:“……” 秦悠在尤浩戈的画圈之外又画了一圈,然后扛着锄头拔腿上山,开始她第一轮垃圾山清理工作。 尤浩戈悄咪咪将那减肥药包装塞灶坑了,一把火烧成灰渣。 ~ 梦中的青山愈发有生活的代入感,屡次张罗清理垃圾山屡次失败的秦悠这回干劲十足。 她一口气爬到画圈地点,在这里插了几根系着荧光布条的木棍,从这往下一层一层刮。 之所以没做到一步清理到位,实在是垃圾堆叠太多层,她有心无力。 几小只全被她动员起来,能出力的帮着干活,出不了力的…… 秦悠把蝉捏到不碍事的角落:“你,晚上没饭吃。” 蝉气鼓鼓飞走了,过了会招来一群马蜂,连带着秦悠也没法干活了。 秦悠怒了,指挥蜘蛛张开大网把这群捣乱份子全粘起来,挂小破车上游街示众。 没了帮倒忙的,秦悠还是没能继续挖山,因为诅咒娃娃那边有进展了。 经过几位占卜老师连日来的努力,那根针被找到了。 在圈定了大致的范围之后,系主任就不让进一步占算了,免得被对方发现打草惊蛇。 被尤老师救下的八字主人也找到了,对方是个普通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得罪过会用这么残忍手段要他命的人。 玄易派人在算出来的区域挨家筛查,的确找到了那根针。 可针却不是在人体里。 而是被胶带黏在了某个垃圾桶脏兮兮的桶壁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玄易请警方提取针上的痕迹,结果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尤老师的“反噬”操作失误,就是对方一早发现自己被反噬针扎,不但自行将针取了出来,还用科学手段清理了所有可能遗留的线索,再故布疑阵引玄易上钩。 尤浩戈对一无所获的现状并不意外:“他扎针那人好好活着就说明他的诅咒娃娃失效了。” 他们这一轮败在了后续推进速度太慢,没能维持住抢占到的先机优势。 占卜系全员自责。 白校长倒是不认为这是他们的过错:“对方有备而来,你们算这么久才锁定方位肯定也是对方早安排好的,就为了拖延时间方便他脱身。” 占卜老师们如丧考妣,对方能牵着他们的鼻子走说明人家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他们的占算能力折算一下能跟白校长的战斗力持平,这么多人一起算,两个白校长也撂趴下了。 对方却从容地跑了。 对此,尤浩戈说:“白老头又不是战力天花板,你们拿他划线干嘛,都忘了他上学期让僵尸一脚踹吐血的事了?” 白校长气得直吹胡子,要跟他拼命。 秦悠赶来玄易时,白校长正满校园追杀尤浩戈。 尤浩戈坐在镰刀上御剑狂飙,像在游乐园玩过山车。 白校长要用剑砍他,只能靠两脚跑着追。 秦悠围观半天:“幸好尤老师御剑飞不快。” 话音未落,尤老师就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摔她脚边了。 秦悠:“……” ~ 基于对方被破咒、被反噬的客观事实,玄易所有跟进此事的师生都认为他会疯狂报复。 玄易老师们的对外资料都与实际有所偏差,防得就是不轨之人用邪术暗中加害他们。 尤浩戈搓搓手指头:“是我破了他咒,让他来加害我吧。” 诅咒系的老师冷汗唰唰冒:“这可不行,我们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诅咒娃娃为什么会让人死成那样,你做诱饵风险太大。” 尤浩戈伸了个懒腰,写下一串生辰八字,再找几个成绩吊车尾的大二生想方设法把他的“个人信息”散播出去。 秦悠瞄了一眼:“那是你八字?看着不像呢。” 尤浩戈莞尔:“假的。” 秦悠:“不会误伤无辜吗?要不还是用我的八字吧。” 尤浩戈:“你不怕死?” 秦悠:“你不是说我现在不算活人么,他还能让我再死一次?” 尤浩戈:“你不算活人不等于不会再死一次,你别拿自己开这种玩笑。” 秦悠低下头,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 实际她一直用余光偷瞄尤老师。 此时尤老师的神态放到梦中的无脸人身上真是毫无违和感呢。 第267章 尤老师的八字不只散播到了外边,在玄易内部也大肆流传起来。 算命系老师挨个算过一遍后表示:“老尤的八字是挺硬,但好像也没硬到逆天的程度。” 趴桌子犯困的尤老师抬起脸:“要是让他发现我的八字无懈可击,他还敢扎我的娃娃么。” 王老师凑过来:“你跟我们透个底呗,他扎你小人儿,之后呢?” 尤浩戈:“那就要看是他修为厚还是我血条厚了。” 王老师:“可你八字是假的啊。” 尤浩戈森森一笑:“等他扎上了,假的就变成真的了。” 王老师想不通白布红笔写的八字怎么由假入真,莫名觉得好厉害。 施术者没有让尤老师等太久。 这天晚上,秦悠才拉着一棺材斗垃圾回来,尤老师往地上一躺开始抽抽。 秦悠吓坏了,架起他往小破车上拖。 尤浩戈突然又不抽了:“我就演练一下。” 秦悠:“……” 尤浩戈靠着小破车的车门,一手在胸口上摸来摸去。 秦悠出于担心也看向他胸口。 尤浩戈解开扣子:“你帮我看看受伤没有?” 秦悠的眼睛快贴他身上了:“没有吧?” 此情此景,章老师怎能缺席。 当秦悠拉远视线却发现身边多了个大头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胳膊肘已经顶出去了。 章老师捂着腮帮子跳出去老远:“小秦老板你也太暴力了。” 尤浩戈朝章老师招手。 章老师走过去:“干嘛?” 尤浩戈和善微笑,在章老师那半边脸上也来一肘子。 章老师双手捂脸委屈极了:“你俩为什么要杀我灭口?” 突然,他的目光快速在二人间转动。 秦悠莫名有点心虚,眼神只敢往没有尤老师这边瞟。 尤浩戈把衣领扯得更开。 章老师瞳孔骤缩:“我看见红点了!” 秦悠立马转头看过来:“哪呢?” 章老师指着尤浩戈胸口:“这,一闪就不见了。” 秦悠挑起半边眉毛,十分怀疑章老师在逗他们玩。 然而。 “你没看错,有人正扎我的八字小人儿呢。” 尤浩戈顺着车门出溜到地上,虚弱极了。 秦悠急得不行。 章老师比她还着急,上手就要给尤浩戈来一记公主抱。 尤浩戈赶紧躲开他:“离我远点。” 章老师急中生呆滞:“你都被扎针了,还能自己御剑回玄易吗?” 尤浩戈进屋胸口作痛苦状:“不能了。” 然后他就倒进秦悠怀里,奄奄一息。 章老师:“?” 秦悠扒开他衣领仔细看,确实偶尔会有一两个红点,就好像针尖刺破皮肤造成的血珠迸溅。 实际上尤老师连块皮都没有破。 秦悠想到当街惨死那个人,他的血都是顺着毛孔淌出来的。 莫非尤老师血条没刚过施术者,要步其他被诅咒者的后尘了? 秦悠眼睛发热,一只手探进大包掏出了菜刀。 章老师先是被那把从自己脸边划过去的菜刀吓一哆嗦,紧接着又被秦悠那双赤红的眼睛吓得“妈呀”一嗓子。 秦悠顺势将尤浩戈轻放到章老师身上:“照顾他。” 章老师颤巍巍:“你干嘛去?” 秦悠:“我去剁了那混蛋。” 章老师想问她去哪找施术者,却见前一秒仿佛要死的尤老师生龙活虎跳起来,追着狂奔而去的小破车跑没影了。 章老师: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 秦悠眼里有两团火在烧,连她的理智和思绪都烧没了。 可她明确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的视野里,不断有钢针擦着车边飞过去,直奔垃圾山。 那些都是扎在代表尤老师小人儿上的钢针。 逆向寻去,她必能抓到真凶。 秦悠一脚油门踩到底,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 小破车感应到秦悠巨大的情绪波动,卯足劲往前冲。 尤浩戈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秦同学你回来,等,等我……” 一柄剑出现在他身侧,眼瞅要跟他形成相对静止。 尤浩戈抬手抄住剑柄一晃。 御剑追上来的章老师狼狈地从剑上跳下来。 再看尤浩戈,已然御着他的剑绝尘而去了。 章老师揉揉眼睛:老尤什么时候御剑这么稳当了? 尤浩戈越飞越低,剑身几乎贴地。 他弯腰敲窗玻璃。 秦悠充耳不闻。 小破车贴心地帮他放下车窗。 尤浩戈想要去捂秦悠的眼睛。 秦悠猛打方向盘,眨眼便跟尤老师拉开了距离。 挂着黑花的灵车斜刺里冲出来。 被灵车半路捡拾的章老师探出头来:“我去别停她?” 尤浩戈抹一把脑门上的汗:“算了,跟着她就行。” 灵车一记漂亮甩尾,后车厢门甩开。 尤浩戈御剑飞进去,啪叽,摔死人身上了。 安详的死人猛地睁眼。 尤浩戈:“闭上。” 死人:“……”闭就闭,凶什么凶。 小破车驶过半座城市,来到占卜系先前定位的小区。 那根粘在垃圾桶上的针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秦悠看到越来越多的针从某个窗户里射出来,抡起胳膊要把菜刀飞上去。 及时追上来的章老师抢过菜刀。 尤浩戈从冷库里跌出来,一手抱住秦悠,另一只快冻成冰棍的手死死捂住秦悠的眼睛。 秦悠脑子里的火顷刻间便熄灭了。 只余黑暗的视野里依旧有钢针飞过的残影。 秦悠指着上面,报了个楼层。 章老师立即御剑而上,将那扎娃娃扎得正起劲的施术者抓了个现行。 尤浩戈估摸着秦悠冷静得差不多了,移开一根手指头。 秦悠眨眨眼,眼瞳还有点泛红。 尤浩戈拿起她的一只手捂在她眼上:“捂好。” 秦悠:“哦。” 她学着尤老师的姿势,移开一根手指头。 只见撒开她的尤老师快步来到灵车后面,把里面躺那死人抱出来,结印在死人脑门连按几下。 死人腾地站起来,大踏步冲进楼道,片刻后响起房门被强拆的响动。 ~ 白校长率大部队赶到之际,章老师和施术者正抱在一块互掐呢。 章老师占上风压制住施术者时,死人捡散落一地的钢针往施术者脚底板上扎。 施术者疼得奋起反抗将章老师压在身下,死人抬脚给他踹到墙上,帮章老师制造反制时机。 这场十分不讲究的二打一,施术者被完虐。 白校长实在看不下去,向众人下达指令:“把地上的针都捡起来,人手最少两根。都准备好了吗?扎这小子!瞅准了扎,谁扎我手上了!” 死人果断贴墙站好,生怕自己被误伤。 楼上打得热火朝天。 楼下,秦悠和尤浩戈靠着灵车后车厢,被冷库散发出来的凉气冻得瑟瑟发抖。 尤浩戈:“感觉怎么样?” 秦悠:“有点冷。” 尤浩戈:“……” 秦悠:“你真不用去医院?” 尤浩戈瞄一眼自己前胸:“不用,你不是也说没有伤口么。” 秦悠仿佛又看见了那些飞向垃圾山的针,眉头拧成个疙瘩。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搓搓:“咱这是钓鱼,不放点鱼饵怎么让那狡猾的鱼咬钩。他的针伤不到我,但是得让他深信自己的针起效了,我才能出其不意将所有他扎在我身上的针都还回去,将他牢牢钉死。” 秦悠:“那红点?” 尤浩戈摸摸胸口:“引蛇出洞么,多少得挨几下。” 秦悠瞥他胸前一眼,随即神色如常地去旁边垃圾桶捡了几根烧烤竹签出来。 还很讲究地去街边的药店买了瓶消毒酒精浇上去。 尤浩戈问她干嘛。 这时白校长押着施术者下楼来。 秦悠提着竹签就要过去。 尤浩戈赶紧把她拽回来:“你这几根扎下去会出人命的。” 秦悠很认真地看看有点太长太粗的竹签,随手扔回垃圾桶。 她把还挂在小破车上的蛛网摘下来。 蝉蔫头蔫脑。 马蜂们怒火滔滔。 秦悠:“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干好了给你们加餐三天。看见那浑身针眼的人了么?” 挣脱蛛网的蝉率先飞了过去。 听不太懂秦悠说什么的马蜂追着蝉一拥而上。 ~ 事实证明只靠诅咒人偶不可能将人扎成马蜂窝。 施术者实际应用的是一门失传已久的邪术,通过在写有八字或是装有指甲头发的人偶娃娃上扎针来实现针魂的千里无痕追踪。 惨死街头那位确实是被针活活扎死的,但表象上却是他的毛孔喷血且体内无针。 秦悠看完尤浩戈从玄易图书馆不对外的落灰角落里翻出的古书记载,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是普通的钢针,为什么会有针魂?” 尤浩戈:“真正的针魂就只有一个,是以针为形的法器的器灵。其他的针,你可以理解为追着蝉到处蜇人的马蜂。器灵杀人后会回到施术者手上,那根针也不会跟着扎成刺猬的娃娃丢出来。其余的针魂徒有其形但就只是个没脑子的杀人武器,没了器灵指引,会随着被它们扎的人的死亡而消散。” 秦悠恍然:“你计划是跟着折返的器灵去找施术者?” 尤浩戈:“是啊,比不得小秦同学厉害,器灵还没回去呢你就找上门了。” 秦悠和章老师偶然看到的血点就是器灵扎出来的。 第268章 放在以前,秦悠高低得紧张一会儿。 而现在,她自动将尤老师这套岔开话题的演技归类为投怀送抱。 你都扑我身上了,我摸摸抱抱不过分吧? 仿佛要咽气的尤老师感觉到一只冰凉小手摸上自己的胸膛,立马原地诈尸。 尤浩戈拢紧衣领警惕道:“你干嘛?” 秦悠眨眨无辜澄澈的眼:“你不是疼么,我得看看你是不是被针扎坏了。” 尤浩戈:“肯定没扎坏!” 秦悠迷茫地歪歪脑袋:“那为什么会疼呢?” 尤浩戈:“……” 望着尤老师落荒而逃的背影,秦悠笑得满地打滚。 然后乐极生悲,一脑袋撞石头上,晕了。 无缝衔接的梦里,青山雾气昭昭。 一道颀长身影若隐若现。 秦悠很没出息地咽咽口水。 她听见自己说:“我想买……你。” 那身影很不屑地冷哼,背对她甩袖赶客。 梦里那个她多少有点死皮不要脸:“你买我也成。” 那身影一晃便不见了。 她伸出挽留的手作望眼欲穿状。 仅是片刻,她忽而轻笑起来:“江湖传闻无喜无悲只认钱的神秘巨贾居然这么爱生气,有趣。” 她四下看看,在山脚下圈出一块空地,插上一圈篱笆挂上帘子,这便是她的小屋。 以后她就住这,不走了。 ~ 秦悠被老牛一蹄子踢醒时,多少有点懵。 老牛低头瞅瞅,确认这货被自己抢救活了,嚼着干草去别地方溜达了。 秦悠一手捂头一手捂肚子,浑身上下哪都疼。 她想爬回屋里躺一会儿,余光瞄见了变身杂物房的木板房。 梦里,她的小屋就圈在那儿。 连面积都大差不差。 于是秦悠中途改道,爬进了木板房。 她往地上一躺,想接着刚才的剧情继续梦。 然而事与愿违,她躺得浑身僵直也没能睡过去。 赶在把自己作死之前,秦悠爬出来,召唤老牛搬她到有太阳的地方晒晒。 她还没缓过来呢,章老师又来了。 章老师居高临下瞅瞅跟要诈尸的死人没两样的秦悠:“小秦老板?你还活着吗?” 秦悠两眼一闭:“死了。” 章老师:“那你先诈个尸呗,我找你有事。” 秦悠:“……我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章老师汗颜:“主要是你活着那会儿不是忘了说么。” 他上次来可不是故意找揍的,他真有事。 只不过先挨了两肘子,再去追秦悠抓施术者,他就把自己的事给忘了。 章老师把一兜碎瓷倒在秦悠面前:“这是我客户不小心打碎的古董,可值钱了,想请你给修修。” 秦悠:“你上回来带这兜了?” 章老师:“带了啊。” 那天他瞧见秦悠和尤浩戈举止古怪,便把这兜放在门口的垃圾堆上,自己做贼似的溜到跟前。 秦悠:“……随便往垃圾山扔垃圾,罚款五十。” 章老师:“这不是垃圾,再说你一个垃圾山哪有罚款的权限。” 秦悠:“那我换个说法,垃圾山替你保管这一兜好几天,保管费一天五十。” 章老师一边掏钱一边嘀咕:“怎么好像更贵了呢?” 秦悠抢过两张大票。 章老师:“多了嘿。” 秦悠:“这不正好么,一张是保管费,一张是误工费。我门口的垃圾每天都要清理,就因为你这兜放在那,我都好几天没碰那堆垃圾了。我要是按时清理垃圾,现在你得去垃圾站掘地三尺找这兜了。” 章老师搔搔后脑勺:“好像是这么回事。” 秦悠心安理得地把钱装进衣兜,随即再次伸出手。 章老师:“还有什么费啊?” 秦悠看看地上的碎片。 章老师一拍脑门,从兜里掏出个大红包:“这是客户支付的维修费。” 秦悠捏捏厚度,很满意。 看章老师还不走,秦悠强调:“第一,给我的钱别想要回去;第二,你可以明天再来,今天修不完。” 章老师嘿嘿一笑:“第三,你跟我走一趟呗。” 秦悠:“嗯?” 章老师:“我有个赚钱的大活儿,一个人干不了。” 秦悠:“你问尤老师了吗?” 章老师:“我想问来着,可我没找着他啊。” 秦悠给尤浩戈发信息。 屏幕弹出一条:您已被对方拉黑。 秦悠:“……” 瞄见那行字的章老师缩缩脖子:“你俩决裂了啊?” 秦悠眯起眼睛,杀气四溢。 章老师:“我重说,你俩闹掰了?” 秦悠:“……这两句有区别吗?” 章老师把“决裂”和“闹掰”写在地上:“你没上过学,分不清这几个字很正常。” 秦悠深吸口气,冲他微笑。 “空中小分队何在!” 嗡。 ~ 尤浩戈回来的时候,章老师躺在秦悠先前晒太阳的地方,犹如一个死人。 尤浩戈转身就走。 章老师原地诈尸:“你俩能不能别闹了,和好吧!” 尤浩戈掏出一根针:“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章老师双手捂嘴,锲而不舍:“别呀,把我嘴缝上,你的人生会少很多乐趣的。” 尤浩戈森森冷笑:“没有你我俩也决裂不了。” 尤浩戈并不是想拉黑秦悠。 事实上,章老师昨天就跟他提过一嘴搭伙出差的事。 尤浩戈果断拒绝并拉黑秦悠——章老师搬不动他就会从秦悠那下手,他要屏蔽的一直都是章某人。 偏偏章某人没自觉,死皮赖脸非要跟他俩组成团伙。 尤浩戈磨牙:“你信不信我把你生命线划断?” 章老师原地躺平:“没你俩,我这趟出去也够呛能回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宁愿死你手里。” 尤浩戈扛起他就要往河里扔。 守河之神浮上来,一口水把他俩喷倒在地。 秦悠处理完门口那堆垃圾,一回来就瞧见尤老师在跟守河之神打兵乓球。 章老师作为那个球,反复落水出水。 终于,尤老师打腻了,没有接球。 章老师啪叽摔在地上,一大口水喷出来,歇菜得很彻底。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条肥美的鱼。 秦悠拎走那条鱼:“你们继续。” 尤浩戈:“把他和鱼一块炖了得了。” 秦悠把相熟警员的朋友圈找出来。 这位最近的普法频率那是相当的高。 得益于法律保护,章老师成功坐上晚餐的饭桌,而不是陈尸桌面。 章老师扒着饭还不忘继续游说:“这趟任务相当于私人委托性质,能赚不少钱呢。” 尤浩戈油盐不进:“不去。” 章老师:“为啥?” 尤浩戈:“我胸口疼?” 秦悠:“真疼啊?” 尤浩戈:“……” 章老师:“去呗?” 尤浩戈:“不去。” 章老师:“为啥?” 尤浩戈:“胸口疼。” 秦悠撂下筷子:“到底哪疼,让我瞧瞧。” 赶在秦悠的魔爪伸过来之前,尤浩戈放下饭碗:“我去。” 章老师:“你怎么骂人呢?” 尤浩戈:“……” 章老师做作抱怨:“不去就不去呗,咱们同事这么多年,你居然骂我,我的心好痛。” 尤浩戈按住胸口,这次是真疼了。 以此同时,秦悠默默缩回关切的手。 尤老师的态度跟梦中那位如出一辙,这让她不得不反思一下自己的前世今生,莫非她是个觊觎尤老师美貌的登徒子? 那位什么都敢卖的商人好不容易把她发配到另一个时空。 她死乞白赖非要回来? 身为一个法律观念完整的成年人,秦悠认为曾经的自己做的不对。 她这一世决不能一错再错。 她要做个君子,目不斜视那种。 ~ 章老师接受的委托确实有点难度。 一位商人最近频繁被鬼骚扰,全家人都要疯了。 章老师一个顾不过来商人一大家子,只得找几个帮手同行。 可玄易那边有空的人手都扑在扎针人偶那头,他也是实在想不到其他候选才厚着脸皮来找秦悠和尤浩戈。 他大概猜得到尤浩戈一而再拒绝他的缘由。 那天飙车出去的秦悠不太对劲。 只是救人如救火,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现在来打扰小秦老板。 秦悠自觉良好,在听完章老师的叙述后果断拍板:“我跟你去。” 尤浩戈颇为无奈地点了下头:“我也去。” 三人连夜出发。 近来比较闲的灵车前方开路,小破车载着三人在后方试图超车。 章老师把自己死死绑在座位上,生怕被甩飞出去。 秦悠握紧扶手,在尤老师撞过来的时候正襟危坐。 第三次撞过来却没被扶过一次的尤浩戈:“?” 秦悠望一眼天边的月色:“风景不错。” 又一次撞过来的尤浩戈从她这边的窗户探出头去:“今天不是初一么?月亮为什么是圆的?” 秦悠蹙眉盯着尤老师后脑勺,小学生似的把想要犯贱的手背在身后。 第269章 尤浩戈维持着半趴在秦悠身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秦悠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个拳头。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秦悠弹开食指,照着尤老师脑瓜顶的旋儿一戳。 尤浩戈仍是不动。 秦悠:“尤老师?” 尤浩戈:“嘘。” 后排的章老师借着小破车一记神龙摆尾的力道将自己脑袋卡在前面两个座椅中间,大声道:“你俩干嘛呢?” 前面俩人同时回头,冲他:“嘘。” 章老师:“……” 他想不嘘都不行了——脑袋是固定住了,身体还在碎彻底惯性甩呢。 也不晓得上次是怎么给这破车维修的,安全带松垮得系了如同没系。 章老师有种头快被拔掉的恐慌和窒息。 然而更窒息的还在后面。 他听到尤浩戈在说:“我没看花眼吧?真是人头?” 秦悠点头:“我看也是人头。” 尤浩戈:“可人头为什么会在天上飞呢?” 章老师:你们再不救我,我的脑袋也快被你这破车甩上天了。 秦悠:“我更好奇它为什么那么亮,它是不是没头发?” 二人定定地盯着车窗外看了许久,猛地倒抽冷气坐直身体。 尤浩戈弹回座位的同时,胳膊肘精准地在章老师憋成紫茄子色的脑袋上顶了一下。 章老师迅速后仰,重重跌在座位上。 秦悠眼见那飞在天边、乍一看还以为是圆月的大脑袋直奔他们而来,一面指挥小破车躲闪,一面回头呼叫本车最强战力:“章老师,呃。” 章老师两眼翻白,面色比天上那位更瘆人点。 秦悠探出胳膊,在章老师脑门上贴了张符。 尤浩戈配合默契,结印的手掌迅速拍在章老师脑袋上:“邪灵退散!” 章老师跟死人就只差一口气的距离。 秦悠收回手,熟练抄起菜刀。 尤浩戈摩挲结完印的手。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小破车即刻刹车。 二人推门下车,跟从天而降的大光头狭路相逢。 章老师掀开符咒瞅半天。 整了半天刚才是拿他练手呐? 那人头足有半人多高。 近在眼前,秦悠还是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她瞥开眼,再看身旁的尤老师都有重影了。 尤浩戈也被晃得将眼眯成一条缝。 鬼魅冒光很常见,和亮到能把人晃瞎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秦悠抛来一副牛眼泪墨镜。 尤浩戈戴上之后再看那光头就平平无奇了。 甚至可以说有点丑。 秦悠戴上墨镜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丑成这样你是怎么好意思出来吓唬人的?” 光头那张爆炒过的香肠嘴开开合合,看起来是在骂人。 可惜它就只是个脑袋,不具备发声条件。 秦悠打开收破烂的大喇叭。 尤浩戈递上播放骂人音频的手机。 一时间,空旷乡野的小路上充斥着不堪入耳的谩骂。 光头直接翻白眼了。 章老师艰难地按下车窗探出头来:“你俩别惹它啊,这东西咬人贼疼。” 这话像是给光头提了醒,仿佛是在吐白沫实际什么都没吐出来的大嘴咧开,满嘴钢牙尽显。 它狞笑着向离更近的秦悠逼近。 秦悠往旁边的荒地退去。 就这一嘴牙,她怕小破车扛不住它一口。 修车很费钱的! 光头对车没兴趣,它两眼锃亮紧盯秦悠,咧到耳根的嘴巴还在不断张大,似乎是想将秦悠一口拿下。 秦悠看它张嘴怪费劲的,好心地往它嘴巴里撑了两块大号棺材板。 这都是以备不时之需用来生火的。 出发匆忙,她都没来得及劈成柴。 秦悠给它鼓劲:“能咬碎不?咬不动的话可以一块一块咬。” 木板撑在牙齿里面,想咬断全凭咬合力,牙齿一点忙都帮不上。 光头闭不上嘴,而张到头顶的上唇遮挡了视线,它也看不见了。 秦悠见它不回话,贴心地帮它罩上渔网。 渔网四角一兜,用上吊绳系紧,挂到小破车后头。 小破车照常上路,刚刚还在前面照亮前程的“圆月”这会儿成小破车的车尾灯了。 秦悠问章老师那是什么东西。 章老师趁秦悠和尤浩戈抓光头的时候用绳子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这次车开得再颠簸他也能够一动不动了。 章老师:“那叫噬骨头,说白了就是个爱吃各种骨头,尤其爱吃人骨头的魔物。” 秦悠:“魔物?” 章老师:“它是因为没办法划分到其他邪祟类别而被统一归纳到魔物派别里的,原理上它更贴近于尸变。” 噬骨头的原始形态就是个人头。 而且必须是人活着的时候被砍下来的。 章老师:“现在很少见了,以前砍头是主要死刑方式,噬骨头遍地都是。” 砍头而死的人难免心中有怨,特别是含冤而死之人。 在那个动不动就连坐九族的时代,很多死囚明明尚有家人在世也没人敢出面为其敛尸。 这就导致刑场附近必有乱葬岗,而这类乱葬岗里的死人都是身首异处者。 全尸是人类独有的执念,头想找身体,身体要找头。 可乱葬岗里遍地尸首遍地头颅,偶尔还有饿狼来觅食,没几个人能拼回全尸。 渐渐地,头颅们的怨气日益增长,尸变了。 秦悠举手:“为什么只有头颅尸变了?” 章老师:“不是只有头颅尸变,是只有脑袋长牙了。” 尸体往往一同尸变,可五感有四感集中在头上,仅剩的触感也因为死后神经失去活性可以忽略不计。 在分不清谁是谁的乱战中,头颅们稳占优势与上风。 头颅之间也会互殴,一旦两败俱伤就会被其他头颅趁虚而入。 头颅意识到这不划算便改换思路,只向尸身发动攻击。 章老师:“死人打架你们也参与过不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秦悠:“……” 章老师:“尸身虽然不占优势,但人家有手有脚有分量,头颅的攻击方式就只有一个,用牙咬。” 虽然它们没有配套的消化系统,但被它们“吃”下去的尸骨就等同于被消化掉了。 章老师:“骨头里有磷,烧起来就是鬼火。你们看那个噬骨头亮吧,说明它吃过很多很多死人骨头,那些都是被它消化吸收的鬼火,长明不灭。” 他拍拍始终没吭声的尤浩戈:“我记得你刚来学校那会儿,有老师带回来个噬骨头,你没去看?” 尤浩戈:“我去看了,那个噬骨头只有正常头颅大小。” 再看他们车后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张着嘴追车要啃车屁股呢。 章老师挠挠脸颊:“也是,噬骨头可以吸收尸身的林火和阴气,没听说吃多了死人能长这么大个儿的。” 三人再度看向拖在车后的死人头,百思不得其解。 ~ 抵达城市边缘时,跑了一路龙套的灵车派上了一场。 那死人头刚好能装进后车厢里。 光头不肯主动上车。 光靠仨人的力气是搬不上去的。 尤浩戈抡抡自己的大镰刀,觉得不称手。 他看向章老师的斧头。 章老师没多想,将斧头递给他。 尤浩戈横着当球拍用,以漂亮的高尔夫挥球杆动作将那大脑袋击打得平地起飞,重重撞进灵车。 灵车立马关门,将那来回滚动想逃跑的人头困在其中。 再看章老师的斧头,石头的前端出现了一条条震开的裂痕,木头柄也有种要断没断的危险之美。 章老师的心跟着裂开了:“你赔我!” 尤浩戈:“行行,赔你个更好的。” 他去路边商店买了一把最大号的斧头,以及一把铁锹,一把镐头。 尤浩戈三下五除二卸掉这几样的木头部分。 秦悠从小破车的后备箱里找出粗细相符的木料衔接上去。 她往木料上缠几道符咒交给章老师:“你先将就着用,看上哪样用哪样,等回去我再往上刻符咒。” 章老师欲哭无泪:“谢谢你俩百忙之中敷衍我,还给换个木柄……你这玩意还没有原配结实呢。” 尤浩戈如他所愿,把木料卸下来放回后车厢,原配木棍往上一捅:“给。” 章老师:“……” ~ 聘请章老师来救命的那家人跟年前唐老师接那两单的富豪有本质区别。 这位怎么看怎么像个没有品位可言的暴发户,全家上下彰显着一个字:土。 秦悠紧盯自己的鞋面,就怕看偏一点,眼睛会被晃瞎。 全屋不是金色就是银色,繁复的吊灯在上头一转,这屋里都待不了不瞎的人。 在家戴墨镜的有钱人讪讪赔笑,说这是老家的神婆神汉出的主意。 腌臜之物畏光,只要屋里够亮,就不怕邪祟入侵。 有钱人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个法子:全屋贴金碧辉煌的壁纸。 章老师捂着暴盲的眼:“撕掉,都撕掉。人家说的亮堂是指太阳光,借天地之阳气驱邪。你这晃来晃去都是灯红酒绿,没鬼都让你招来几个。” 有钱人吓得冷汗直流,急忙亲自动手将客厅里的金纸银纸都撕掉。 秦悠揉着眼睛坐到沙发上,刚才她都想把死光头放出来跟这一屋子亮光一决高下了。 待视野恢复正常,秦悠这才发现这位有钱人憔悴得厉害。 不光印堂颜色不对,整个脸颊都泛起淡淡的青色。 上回看见这样的面色,还是去医院接尸时遇见的一位百余岁将死老爷爷。 第270章 秦悠心中有数之后,借口上厕所观察四周。 没了晃眼的壁纸,这屋里阴得像是没窗户。 明明是个采光很好的大房子。 卫生间就更暗了。 秦悠开灯,灯泡闪了好几下才亮起来。 可几平米的卫生间里仍是灰扑扑的,像是被一张看不见的黑网笼罩着。 秦悠掀开马桶。 一只干瘦的手缓缓伸了出来。 秦悠蹲在马桶边上看着那只手在坐便圈上摸个来回,意识到没有人坐上来后默默地缩了回去。 秦悠头一次觉得闹鬼也可以这么搞笑。 她把马桶盖上,过了一会又掀开盖子。 还是那只手,慢悠悠探上来,一无所获后再缩回去。 秦悠第三次尝试。 那只手竖着中指探了出来。 秦悠按下冲水,强大的冲力将那只手给冲了下去。 秦悠盖上盖子,洗洗手假装上完厕所回到客厅。 尤浩戈朝她挤眼睛。 秦悠微笑点头。 于是尤老师也要去上厕所。 章老师看他俩上个厕所跟间谍接头似的,突然对厕所里有什么充满了好奇。 他把谈价格这活儿交给回来的尤老师,他也去了厕所。 马桶里那只手在经过秦悠和尤浩戈的两轮调戏之后变得相当暴躁。 章老师想着来都来了,先上一趟吧。 他刚掀开马桶盖子。 一只手疯了似的射出来。 章老师眼前一花,下意识后撤躲到那只手的攻击范围之外。 那只手貌似伸不出来,卡着胳膊根就能伸出来那么长。 章老师很想戳戳那只手,又想到它是从马桶里伸出来的。 他左右看看,拿起一把鞋刷子。 鞋刷子戳在惨白的手背上。 那只手暴躁地扭转一百八十度,要抓鞋刷。 章老师急忙撤手。 那只手抓了个空。 章老师一张符纸甩过去。 那只手僵住不动了。 章老师抱臂笑得像个大反派:“你倒是继续狂啊。” 那只手一动不动。 马桶里的水却是毫无预兆地倒喷出来。 章老师一时大意,被喷一脸。 又是一股水喷到那只手上。 硬是将那符咒给喷掉了。 那只手唰地缩了回去。 还不忘自己盖上盖子。 章老师气得要开盖。 可就是打不开。 章老师敲打盖子:“你给我打开,你当这是你家门呢。” 里面依稀有水音儿在说:“不是我家门还是你家门啊。” 章老师:“……” 一想到自己被马桶水喷一脸,章老师就闹心,开了水龙头洗脸。 洗着洗着,章老师感觉眼前红红一片。 定睛一瞧,浑身汗毛倒竖。 他两手上全是血,浓稠的,血腥味扑鼻的鲜血。 不断有鲜血从水龙头里流出来。 章老师拧起眉毛:“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流进洗手盆的水中途拐了个弯,犹如洗车的水枪那样加压喷章老师一身血。 章老师扯扯嘴角:“再惹我,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门外。 那位有钱人大概是看三位高人轮番上厕所,他也酝酿出了一点尿意。 左等右等不见章老师回来,有钱人讪讪一笑:“我去门口排一会儿。” 秦悠很诧异,这么大的房子就一个厕所? 再看有钱人那瑟瑟缩缩的模样,秦悠恍然。 他压根不敢去别的厕所。 当事人一走,尤浩戈立刻跟秦悠交换意见。 尤浩戈:“厕所里的鬼东西没有害人的心思,它们就只是不想让这个家安生。” 秦悠也有这种感觉,一只鬼手出其不意完全可以要人命,可厕所里那只手却是一开盖就伸了出来,生怕如厕的人看不见它似的。 尤浩戈环顾屋内。 所有窗户都关着,空调也没开,却时不时有一股凉风从脚边穿过去。 此刻客厅请悄悄,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楼上有房门突然关上的巨响。 家里现在就有钱人一个,楼上的声音想也知道不是人搞出来的。 正因为这些古怪的迹象满屋子都是,有钱人一开始以为是房子有问题。 可他连搬几次家都还是如此,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邪祟是冲他来的。 秦悠眼见一条鬼影从楼上飘下来直奔卫生间。 那鬼个子高高的,却很瘦,乍看上去比她都瘦。 秦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没等细想,就听卫生间那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秦悠和尤浩戈赶过去一瞧。 有钱人摔倒在地,抖动的频率让秦悠摸不准他是吓着了还是触电了。 秦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卫生间。 嚯!那血糊糊的人儿是谁啊? 章老师比秦悠更能洞悉鬼魅的善恶,在发现这些鬼并无杀人之心后,他并不打算对它们施以暴力。 可这家里的鬼暴力啊。 章老师悲愤地走出来:“小秦老板,老尤,你们要为我报仇啊!” 秦悠嘴角抽了抽:“报仇待会再说,你不先洗个澡么。” 章老师:“巧了,我就是想洗个澡才把自己洗成这样的。” 秦悠瞄一眼浴室分区,四壁干干净净,连个血点都没有。 看来这些鬼在她和尤老师这吃的亏都还给章老师了。 有钱人是被章老师吓着了,此时仍在惊叫。 章老师瞪起眼睛,跟个活鬼似的:“你再出一声我就把你关进去跟它们过夜。” 有钱人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身体一抽一抽的。 章老师气咻咻去外面换衣服了。 秦悠和尤浩戈交换个眼神,相互谦让着走进卫生间。 磨砂玻璃门“嘭”的一声关上。 落单的有钱人抖得更厉害了。 卫生间里。 秦悠点了几支香。 香气四散开来,可见这里面的鬼魅数量有点多。 秦悠不慌不忙戴上泳镜,再一抬头…… 尤浩戈扶住僵直着倒他怀里的秦悠:“怎么?” 秦悠咽咽口水:“你自己看。” 尤浩戈摸出墨镜戴上一瞧,也僵直着贴到墙上,半晌无语。 卫生间逼仄的空间里竟有上百鬼魅。 大量鬼魅聚集的场面他们见过不少,可没有一个能赶上眼前这幅画面有冲击力。 所有的鬼如同压缩过的沙丁鱼罐头,挤挤插插排列着,每一个鬼横着看都很正常,侧面一瞧跟平面体差不多。 他俩都怕挤坏这帮平面鬼。 这要是倒一地碰瓷,扶都扶不起来。 秦悠:“这年头的鬼也能像僵尸那样随意改变身材了?” 尤浩戈一个劲摇头:“怎么可能,鬼跟人一样受既定形态限制,它们可以做恐怖的鬼脸来达到吓人的效果,个别够狠的也能卸掉自己一只胳膊一条腿,但压缩身材是绝对做不到的,又不是鬼均百年修行。” 人修行到一定境界可以融入幻术,不用真的改变自身形态却可以让所有看见你的人都相信你是另外一个物种。 鬼亦是如此。 而眼前这群鬼一看就是才死没多久,怎么可能有幻化的本事。 如果不是幻觉,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秦悠和尤浩戈异口同声:“他们死的时候就是这样。” 人之将死,周身可消耗的能量都已枯竭,变瘦是很常见的。 那是一种很自然的消耗过后的瘦,跟这群怎么看都不正常的鬼不一样。 细看这些鬼魅,死时年纪都不太大,有几个脸上还满是稚嫩。 秦悠立刻想到了那个百万网红僵尸,走两步就得队友重装的卖货狂魔。 它跟这些鬼就差不多嘛。 尤浩戈还在思量怎么安抚这些神情愤怒却又时不时呆滞一下的鬼。 秦悠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都吃过减肥药?” 她反复回忆,报了个牌子。 鬼们的眼睛集体亮了起来。 尤浩戈被这些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 秦悠也是浑身毛毛的,可该问的还得继续问:“你们,都是因为那减肥药死的?” 鬼们的眼里腾起愤怒的火苗。 秦悠很想喘几口大气释放一下压力,奈何没敢。 她快速思考着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如果是她吃减肥药吃死了,第一个要去找那带货僵尸,可她一个新死的鬼根本打不过修行几百年的僵尸,连那片盘踞众鬼的坟地都不敢靠近。 这些鬼压根不知道那网红是僵尸,大概率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代言人也不能放过。 再有就是跟减肥药相关的既得利益者。 秦悠:“你们花掉的钱,是不是都进了外面那人的腰包?” 群鬼彻底怒了,七嘴八舌嗷嗷乱叫。 秦悠和尤浩戈在这一波声浪攻击中败下阵来,捂起耳朵落荒而逃。 换完衣服的章老师正在盘问那个有钱人:“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为什么那么多鬼找上你们家?” 有钱人低着头闭口不言。 秦悠上网搜到那种减肥药,离谱的是居然还在售卖。 尤浩戈探头过来一瞧,正是秦悠上回盯着看的那款包装。 第271章 尤浩戈无比认真地拍拍秦悠单薄的肩膀:“小秦同学,我救了你一命。” 前世想减肥都没考虑吃减肥药的秦悠正在查看网友留言,顺嘴来上一句:“那你以身相许吧。” 尤浩戈:“……” 有钱人盯着厕所方向:“我,我还没上呢。” 章老师怒吼:“憋着!” 有钱人抖了抖,捂着肚子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章老师恶狠狠指指有钱人的鼻子,转身去向玄易汇报这事。 一款有当红明星代言,很多百万级网红带货的减肥药,杀伤力不可估量。 秦悠翻了十几页产品评论,居然没有一个恶评。 想想也是,想给恶评的都在厕所里挤着呢。 秦悠凉飕飕瞥一眼那有钱人。 有钱人苦着张脸:“我们的减肥药是经过严格质检的,不敢说所有人吃了都能瘦,最多就是一点用没有呗,怎么可能……” 他又一次瞥向厕所,心有余悸。 尤浩戈向他索要减肥药的成分清单,不是包装上的成分表,是配药的详细配比。 有钱人手机里就存了一份:“这药是我们厂子代工生产的,我确认它有减肥效果而且很安全才投了一笔钱请明星代言打响品牌。” 有钱人在当地开了个小工厂,身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减肥药最开始的订单只有几千盒,打算发展成微商品牌。 有钱人有个亲戚成天嚷着要减肥,听说他生产了一批减肥药非要充当小白鼠试吃。 有钱人还算严谨,拉着这位亲戚去医院做了详细检查,确认减肥药没有造成身体伤害这才投资打广告。 这次看似有点冒险的不靠谱投资令有钱人一夜暴富,资产翻了几百倍。 然后新买的豪宅就闹了鬼。 尤浩戈看这配药比例没问题,发给炼丹系老师和杨校长,对方给出的结论与他一致。 一张平平无奇、通过抑制人食欲从而实现减重的减肥药,为什么会吃死那么多人? 秦悠搜了搜有钱人那家工厂,规模不大:“市面上的减肥药不全是你的厂子出来的吧?” 有钱人点头。 品牌打响之后市场需求量太大,扩充厂房需要时间,投入成本也太高,所以有钱人就找了几家符合生产线要求的厂子,低价代工生产。 他把几家工厂一一列举出来,包装上统一都是他家工厂生产,只在最后标注不同序号用以区分。 秦悠找到不同序号的包装图,拿去厕所问那群鬼。 鬼们貌似从未留意过这么细微的细节,都不确定自己吃的是哪种。 秦悠只好挨个询问它们家住哪里,通过哪个渠道购买,包装是否有保留。 全忙活完,秦悠搓搓脑门,问尤浩戈:“这活儿是不是应该让警察干?” ~ 警方调查进展神速,很快便反馈回来一条重要线索:所有出事的药品都出自于同一家工厂。 通过对该工厂出品减肥药的检测,发现里面多了一种配料表上没有的成分。 后经查实,那是工厂同步生产的另一种产品。 小工厂没有那么多生产线,这种做一部分,那种做一部分,交替生产,交替出货。 切换过程中并没有对生产线进行清理,两种产品从生产这一步就造成了原材料污染。 大多保健品并不会因此出问题。 这次赶巧了,混进来的成分刚好会跟减肥药里的一味主料发生化学反应,形成毒素。 食用者慢性中毒,开始掉秤减重,却被食用者认为是减肥药有效果,从而加大购买量和使用量。 而这减肥药看似品牌响当当,又有大明星代言。 本质上就还是个一点不正规的小杂牌,送检的都是有钱人自家工厂的货,那家小工厂的出货直接通过网络渠道偷偷流入市场。 也曾有死者家属怀疑是减肥药害死了人,可是送检后一切数据都没问题。 如今回头再看,送检的是其他工厂货源,确实吃不死人。 得知调查结果,章老师好半天都没缓过来:“我接的不是灵异委托么?怎么突然就成法治频道专栏了?” 秦悠指指挤在灵车冷库里的群鬼们:“这不是挺灵异的么。” 这次委托基本都涵盖在法治范畴里,唯有死鬼们得由他们带回去一个个送走。 有钱人答应的酬金也没有兑现。 他的身家被冻结,后续要对所有死者进行补偿。 这一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却也赔得很彻底。 尤浩戈盯着这帮鬼看半天:“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秦悠摸摸下巴:“少了什么呢?” 群鬼见状也都作思考状,一双双眼透出绿光。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死人头!” 他们这几天暂留本地帮忙调查,水落石出前还要确保有钱人一家的安全,谁都没想起来灵车上还有个大脑袋。 灵车也很纳闷,它这几天为了看管噬骨头都没有去本地殡仪馆找兼职,后车门也从未打开过。 头呢? 秦悠矮下身子,在群鬼悬空的脚底下找到两块棺材板,正是她塞到噬骨头嘴里那两块。 棺材板还很完整,靠一个大脑袋根本取不出来。 可光头还是不见了。 章老师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很想得开:“不见就不见吧,那么大的脑袋还会发光,再露面肯定会有人上报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噬骨头轻易不会攻击活人,危害性不算大。 虽然这颗头就是因为主动攻击了秦悠和尤浩戈才被关进灵车的。 ~ 章老师开着灵车回了玄易。 秦悠和尤浩戈心疼油钱,照例要在本地摆两天地摊,小赚一笔再走。 秦悠摆出各种符纸。 尤老师戴上墨镜,盘腿往她旁边一坐。 招摇撞骗组合重出江湖。 好在这次没有热心小朋友在他们的摊布上写“悲惨过往”。 人们对这俩一看就不像高人,倒像在变相乞讨的年轻人信任度不高,路过时匆匆瞥一眼便走开了。 秦悠长叹口气,只好使出第二方案:摆出明星签名照。 明星对她和尤老师相当敬重,他们要一张照片,明星恨不能寄来一沓。 秦悠手头这些便是综艺嘉宾号的单人照签名。 无人问津的小摊前立刻挤满了人。 哪怕明知这些签名照不是真货,也有粉丝愿意冲照片上的人而买单。 秦悠一开始还会解释“照片真是本尊签名”。 在每次都得到“我家哥哥姐姐很少给人签名的,你这肯定是假的,便宜点我全要了”的回复后,秦悠放弃了。 她给每张照片明码标价,爱买不买。 一整天下来,赚得这点小钱钱还不够住宾馆的。 秦悠有点沮丧,打算收摊之际,章老师从天而降,结结实实趴地摊上了。 头柄分离的铁锹从天而降,正拍章老师后脑勺上。 路人瞅瞅手脚直抽的章老师,再瞧瞧他手边的价位牌,立刻拐到对面街上报警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赶在警察来把他们一网打尽之前,用布兜起章老师消失在漆黑的窄巷里。 ~ 大排档门口,章老师喝了一瓶啤酒,打个长长的酒嗝:“你俩真是坑死我了,我的一世英名都毁你俩手里了。”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拉板凳坐到一块,看稀罕物似的盯着他:“你还有英名呢?” 章老师气不打一处来:“你俩分开了坐。” 秦悠&尤浩戈:“为什么?” 章老师用瓶底比量他俩:“你俩分开坐,我要考虑先干掉哪一个才能确保这场战斗的胜利。你俩坐一块,我一瓶子过去就赢麻了。” 对面二人点点头,同时抄起酒瓶子给章老师来了个“醍醐灌顶”。 用啤酒洗了个澡的章老师:“qaq” ~ 章老师把群鬼送回玄易,交由学生们超度。 这些鬼没什么恶意,是最适合学生们超度的练手对象。 鬼再多也不够学生们分的,就这还有来晚的学生没抢着呢。 章老师托几个近期留校的老师帮忙盯着别出岔子,他急吼吼返回来,就怕那突然消失的巨大噬骨头来找秦悠和尤浩戈报仇。 他是坐小破车出去的,宝剑和法器都在小破车上。 而跟他一道回玄易的灵车上就只有尤浩戈赔给他的铁锹和镐头。 章老师选了铁锹。 直到飞上天,章老师才发现卸过木头柄的铁锹头根本卡不住。 他一面要维持飞行的平衡一面还要盯住锹头,谨防那么大块金属从天而降砸到路人。 最终结果就是两头都没顾好,他从铁锹上摔了下来,铁锹砸他身上。 秦悠:“你为什么不把锹头拆下来拿在手上呢?” 章老师抱着啤酒瓶陷入呆滞状态。 ~ 多了个章老师,原打算住一间房的秦悠和尤浩戈不得不重新计算今晚的住宿花费。 秦悠按价格排序重新搜索,最上头跳出来一家民宿,三室一厅的价格居然只有宾馆标准间的一半。 秦悠激情下单。 尤浩戈把章老师塞进小破车,才问:“不会是鬼屋吧?” 秦悠:“你怕鬼吗?” 尤浩戈:“有点吧。” 二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土匪坏笑。 民宿的位置有点偏僻,小破车七拐八拐总归是找到了。 这是一长排平房,前面带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后头可以望见本地旅游景点之一的湖泊。 办理入住的是个中年人,收完钱登了记直接给钥匙,二话没多说。 秦悠开门开灯,一股陈腐气味铺面而来。 秦悠捂住口鼻:“这屋多久没人住了?” 第272章 秦悠正在欣赏星月之下的湖光山色,闻言再看,总觉得那山水之间鬼影幢幢。 她问:“消息可靠吗?” 章老师呲牙一乐:“尸体是我从湖里捞出来的,你猜我这话有几分真假?” 秦悠:“……” 她向后仰身体,跟同样后仰的尤浩戈对了个眼色。 尤老师果断出手,把被铁锹拍过又没少喝的章老师弄晕拖走。 转天日上三竿时,章老师悠悠转醒,刚一起身便捂着后脑勺倒回床上,疼得直哼哼。 尤浩戈进来给他后脑擦伤药。 章老师:“我又没有皮外伤,你给我擦哪门子药?” 尤浩戈捏起一点药粉,在章老师后脑上一抹:“这药是治脑子的。” 章老师:“外伤药怎么治脑子?” 尤浩戈:“把你毒死,下辈子投个好胎。” 章老师:“……” 话是满嘴跑火车式乱说,药是抹上之后就有效果。 章老师缓缓起身,发现头不晕眼不花,走路都不腿软了。 章老师两眼放光:“这是什么药?卖我卖我!” 尤浩戈把整盒药抛给他。 章老师接过来一瞧——婴儿爽身粉。 章老师:“这玩意能治脑袋疼?以后出差得多买两盒。” 尤浩戈背着手晃着脑袋走了,背影略显沧桑。 太阳高升,将窗外那神秘的湖泊山川完整地勾勒出来。 章老师来至窗边:“还真是这儿啊。” 他昨晚说得不全是醉话,这湖里确实淹死了好多人。 就因为死的人太多,这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地才变成如今打折促销都没人来住的萧条局面。 章老师:“这湖里出了两个很凶的水鬼,它们不指望抓替身脱困,它们只是单纯恶念大盛要害人。最初是几个住在这边民宿的游客下湖游泳溺亡,后来演变成泛舟湖上也会被水鬼掀翻船只,船上人无一生还。” 一次两次会被当作意外,架不住事件频发。 人只要落水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章老师当时刚完成附近的一项出差任务,原是想顺路来歇两天再回玄易上班。 万没想到歇班会变成加班,他捞尸捞得差点自己都没上来。 章老师如今想起那两只水鬼的凶悍,仍是后怕得紧。 更糟心的是不少落水而亡、尸身也没人敢去打捞的受害者也都变成索命水鬼,它们不止魂魄怨气难平形如恶鬼,尸身亦有异变。 不捞它们吧,哪个家属忍心呐。 捞吧,谁敢呀。 要捞的对象就是要人命的邪祟,谁碰谁得陪葬。 章老师就是那个勇敢跳下去捞尸的人。 最后他是被人用渔网和鱼钩拖上岸的。 他的身上挂了好几具紧抓他不放的死尸。 章老师做了个吐烟圈的动作,上扬四十五度的眼里明媚而忧伤。 他说:“如果是以前,我会向玄易求助,多叫几个人来有备无患。” 秦悠难得给他当捧哏:“你肯定没有这么做。” 章老师痛心疾首:“作孽啊,谁让我认识你了呢。” 秦悠:“?” 章老师:“我让几个壮汉用钢索在岸上拉着我,我用自己作饵钓死人。原计划两周的捞尸周期,俩小时就完活了。” 章老师突然握住秦悠的手:“小秦老板你出书吧,专门讲讲这些好用又有效的驱邪手法。” 尤浩戈把他的爪子掰开扔到一边:“小秦同学可从来不会教人去作死,你自己玩的花,不要甩锅给我们。” 秦悠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就是。” 章老师捂着心口一副受伤模样。 可惜那俩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主要也是章老师跟香和玉一点都沾不上。 章老师改换思路:“走,哥带你们去游山玩水。” 秦悠和尤浩戈警惕地盯着他。 章老师一手一个硬把他俩拖出了门:“你俩放心吧,尸体和水鬼早捞出来了,咱这真是游山玩水,不是作死,我用我的一世英名做保证。” 事实证明章老师即使有英名,昨天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也毁干净了。 他们从湖边早已无人管理的仓库里拖出一条船,刚下水时一切正常。 当船只行至湖心,任凭他们怎么划桨,船就只会原地转圈。 秦悠脱掉厚上衣,左手渔网右手菜刀,做好落水准备。 尤浩戈四肢摊开,大有“我就是落水了你们这帮邪祟能奈我何”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势。 唯有章老师很紧张,一个劲念叨着:“不可能,我再三确认过,捞干净了呀。” 秦悠:“有没有可能,这是今年新掉里面的。” 章老师挠挠脸颊:“世上还有像你俩这样想不开的,明知道湖里频繁淹死人还非要来湖里玩?” 秦悠真想掀了这条友谊的小船,跟颠倒黑白的章老师一起做落水狗。 再偏的山水也有人来游览,淹死过再多人的水域也总有人会涉水而行。 在作死这件事上,秦悠自问排不上号。 她掏出上吊绳:“要不,你重操旧业一下?” 章老师抱紧曾经被死人掐得遍体鳞伤的自己:“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躺在船上翘着二郎腿的尤浩戈突然开口:“有。” 章老师两眼一亮:“什么法子?” 尤浩戈伸出一只手:“先给钱。” 章老师:“……咱俩这都多少次过命的交情了,谈钱多俗气。” 尤浩戈:“可住宿费和给你上的药都是小秦同学的,你好意思让她破费么。” 章老师:“那是该给钱,等等,药?不是爽身粉吗?” 尤浩戈:“你下回受伤就抹爽身粉,别去玄易领药。” 章老师很窘迫:“我以为是爽身粉……” 尤浩戈:“你扔了?” 章老师:“那倒没有。” 他把自己的大脸凑到尤浩戈跟前:“我觉得宿醉后的脸色不大好,都抹脸上了。” 尤浩戈:“……” 秦悠捂着心口躺到尤老师身边,两眼一闭,死得很不安详。 那一盒底药粉是她耗时好几天,用代购鬼群支付的药材磨出来的。 经杨校长鉴定,那点药粉价值五位数。 秦悠拍拍船底,仰天长啸:“凿了这艘船,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湖里那位很给面子,船下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秦悠腾地起身,挥菜刀要去跟水鬼玩命。 尤浩戈把她拉回来:“你跟老章算账,我下去。” 他要拿秦悠的菜刀。 秦悠死活不撒手。 尤浩戈:“放心,我指定拿他当老章,剁得碎碎的。” 秦悠立马把菜刀交到他手里。 章老师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浩戈入水以后,船底的敲击声便消失了。 船上两人谁都没吭声。 秦悠肉疼归肉疼,她还是更在乎尤老师的安危。 章老师很局促,早知道那药粉那么珍贵,他说什么都不能当粉底拍脸上。 这年头一盒好药不一定很贵,但一定很难弄到手。 他清清嗓子,试图挽救自己犯下的错:“那药是在哪采的?我,我去山里给你找,原样赔给你。” 扒着船帮的秦悠猛地跃起,跳湖了。 章老师惊出一身冷汗:“我真赔,你别想不开呀!” 水下。 秦悠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几条白影纠缠在一起。 她记得尤老师是穿花衣服跳下来的。 那几条白影都不是人? 游得近些,秦悠心里那点火气蹭蹭全涌到头上。 她看到尤老师被几个鬼影扒着胳膊抱着腿,悬浮在水下动弹不得。 这是要生生淹死他啊! 秦悠抄起上吊绳,勒住其中一只鬼的脖子使劲往后扯。 并不需要呼吸的鬼被上吊绳勒住脖颈依旧会有窒息之感,溺死的鬼对窒息很敏感,立马撒开尤浩戈,挣扎着想从秦悠手上逃脱。 秦悠麻利系扣,将那鬼固定在绳子一头,再拎起绳子另一头去勒其他的鬼。 尤浩戈一只手臂重获自由,菜刀刀刃一晃,龇牙咧嘴要咬尤老师的那具尸身便尸首分家了。 秦悠见尤浩戈平安无事,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下手却是更利落了。 章老师担心二人有危险,没等几分钟便也跳了下来。 可水里闹腾的东西基本已经被这俩人解决得七七八八了。 直到爬回船上,章老师还在琢磨:这俩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在水下都能两挑一群了? 尤浩戈扒着他的裤腰带翻身上船,再翻身探手拉起秦悠。 这套行云流水的帅气动作在章老师看来简直是能与日月争辉的存在,他单手撑船想要复刻一下。 船底就在这时漏水了。 仨人又都泡在湖里了。 秦悠抹一把脸:“好像有人揪我脚脖子呢?” 尤浩戈:“也有人抓我。” 章老师:“我……” 咕噜噜。 三人同时下沉消失。 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似是从未有人来过。 第273章 秦悠在脚被抓住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牢牢捂住口鼻,入水先找肇事者。 章老师最惨,一口水呛得直接翻了白眼。 好在他调整非常迅速,一把揪住不断下沉的尤浩戈往上一提,单手结印向脚下挥去。 突然被大量阴气充斥的湖水浓稠得像是一锅芝麻糊。 章老师的一道灵力犹如劲流,劈开混沌,将盘踞在三人脚下的邪祟击退。 三人刚要上浮,邪祟再度跟上来,拖住他们往湖底沉。 一次两次还能忍,次数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时,章老师都要憋死了,更别说秦悠和尤浩戈。 眼见那俩人凑在一块大眼瞪小眼,章老师心急如焚。 这是要团灭啊。 章老师心里发了狠,手决一个接一个掐,水流在他身前聚集,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他瞅准去而复返的邪祟,潜身下去要跟它们玩命。 就在这时,貌似快淹死的尤浩戈一把薅住章老师后脖领。 章老师下沉之势正急,被衣领勒得当即吐出一长串泡泡。 蓄力的法印失效,旋涡消散,屏蔽开的阴气重新聚拢。 章老师脱力地瞪大眼睛,他要好好记住这个跟他一同葬身湖底的男人。 下辈子从出生那一刻,他就要追杀他,杀到死! 尤浩戈给死人闭眼似的在章老师瞪到麻木的眼皮上狠狠一抹,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符纸。 章老师下意识一瞧,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 这居然是一张分水符。 分水符可以排开身边的水,让他们好好喘口气。 符纸被水流冲得晃呀晃,却丝毫没有泡坏的迹象。 章老师激动得重新聚力,将这分水符发挥出十足的效力。 霎时间,平静的湖面波涛迭起,水平面从湖心一分为二向两边推排开来。 秦悠踩水上浮,脑袋即刻出水。 尤浩戈却是借水势下潜,大镰刀横扫过去。 还想追上来抓脚脖子的邪祟们一哄而散。 章老师脱力要沉。 尤浩戈顶替邪祟薅住他一条腿将他硬拽出水面。 新鲜的空气呛得章老师一阵咳嗽。 他本能地调整内息,将体内灵力全部聚集在双掌之间。 一旦邪祟卷土重来,他豁出命也要保住尤浩戈和秦悠。 秦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很少下水,就她这一点脂肪都没有的小身板,她怕下水即沉底。 然而此刻,她蹬水游动灵活到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按理说,她的体能早在上回浮起来时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不但体力充沛,她还有余力去瞄因湖面分开而显露出来的鬼魅动向。 她发现尤老师在水下抡镰刀劈鬼的动作比在岸上都流畅。 秦悠不禁沉思。 这是她跟尤老师双双叠加了神秘的buff呢,还是自己淹出了幻觉、实际他们快被邪祟打零碎了呢? 秦悠看向章老师。 章老师看着还能喘气,只是那脸白得有点吓人。 秦悠忽然想到章老师嫌脸色不好而把药粉当了粉底。 如今反复出水入水,章老师脸上的粉怕是全融进了湖水里。 鬼魅们一而再反扑搞不好就是得了药粉的滋养。 这算不算撂下饭碗骂厨子? 厨子表示很不开心,她要把这帮败家食客全剁了。 分水符时效有限,当湖面归于平静,三个脑袋从湖底冒了出来。 秦悠双眼微眯,几乎整个人挂在尤浩戈身上。 尤浩戈一手揽住随时要沉底的秦悠,一手去搬不知何时扣翻的船。 章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你俩慢慢坐船吧,我要上岸了。” 他双掌一拍水面,身体拔水而出,脚尖在尤浩戈眼瞅要翻过来的船帮上蹬了一下,人便已蹿出去旅老远。 只要再在湖面上扔张符纸当垫脚,他就可以上岸了。 可他的符纸还没等落到水面上,他的人就被愤怒的尤浩戈丢过来的镰刀给顶得落水了。 ~ 秦悠在民宿的床上趴了三天。 每次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起身下床,就会瞧见窗外的湖。 秦悠的腿就又软了。 尤浩戈和章老师这三天没闲着,一直在查湖里那仿佛收不完的鬼魅是从哪来的。 周围的民宿鲜少有人入住。 这又刚过了冬天,即使有人不知内情来到这边旅游,也不太可能下水去玩。 查来查去,他们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秦悠看他俩每天回来都累得像死狗,便想帮帮忙。 章老师见她掏出了雷劈龟甲,都要给她跪了。 秦悠把几个游戏币装进龟甲晃晃,倒出来。 尤浩戈探头一瞧:“小秦同学,你玩得挺广泛啊。” 六枚游戏币的大小图案就没有一样的。 秦悠又从兜里抓出一把。 这都是她收垃圾的时候捡出来的。 章老师用冰块捂脑门,就怕血管受不住刺激爆开:“你这卦啥意思啊?” 秦悠:“我也不知道啊。” 章老师:“……” 秦悠敲敲龟壳:“你会玩笔仙吗?” 章老师脑门上的汗连冰块都镇不住了:“你可别乱来啊,这旁边就是个闹鬼的湖,你在这玩笔仙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尤浩戈却是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我觉得可以玩一玩。” 章老师真想把手里的冰块塞老尤脑子里,帮他冷静冷静。 ~ 偏僻的地界儿不方便买工具,秦悠就地取材,用一根烧过的木棍在地板上写写画画。 事后一擦,干净不留痕。 龟壳放在秦悠脚边。 章老师越看越觉得龟甲上的裂痕更密集了。 这玩意不会想不开,来个自爆吧? 秦悠绘制好简单的答题板,是与否,对或错,将占卜繁复的卦象简化成选择题。 选项不够用时,还可以自主作答。 秦悠拍拍手:“好了,占卜入学考试现在开始,你准备好了么?” 龟甲:“……” 秦悠:“很好,第一题,湖里还有亡灵吗?” 一枚游戏币放进龟甲,摇晃两下,倒出来的游戏币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在“无”上。 秦悠在“无”下面写了个“0”:“恭喜你答错了。” 章老师起初觉得这“笔仙”还挺好玩的,像个不怎么智能的游戏机。 渐渐地,他发现龟甲给出的答案真假参半,分辨哪题是真哪题是假简直比解析游戏币卦象更难。 他捋一把哗哗掉的头发:“你俩在这慢慢算,我出去调查,咱两路并行。” 秦悠目送章老师的背影,对龟壳说:“你有竞争了,看你俩谁能先一步突破零蛋。” ~ 秦悠看似随口乱问的问题其实是环环相扣,暗藏逻辑因果,前后推导一下就能大概猜出龟甲哪个回答是真的。 加之本就是二选一的问题,龟甲故意答错的题也相当于给出了正确答案。 尤浩戈拿着纸笔在旁边记录:“湖里还有阴灵,而且是源源不断的。以我的经验,要么是湖底有古墓,要么是入水口上游有野坟被冲开了。” 他给章老师打电话,着重去查后者。 现实果真如此。 上游河道有好几处无人管理的野坟乱葬岗,水流经年累月冲刷,时不时再涨个水,几块坟地都快冲塌了。 盘亘在坟地的亡灵和没有烂透的尸体随水而下,最终在这湖里安了家。 它们并非死在水中,算不得水鬼。 可好鬼谁乐意常年在水里泡着啊。 它们等啊盼啊,就想遇见个好心人能救救它们。 结果这半年都没瞧见岸边来过一个活人。 它们想要离水的诉求变成了无处宣泄的怨念,遇见秦悠这仨,瞬间爆发。 ~ 善后工作说简单又很难。 都是野坟乱葬岗,哪个工人敢去收拾啊。 真有胆子大的,章老师也不敢让他去,万一有死人徘徊在上游落水区域呢,再把工人拖下水可就出大事了。 在跟玄易交涉之后,章老师接到了新的出差任务——挖坟。 章老师苦着张脸:“这活哪是我一个人能干得完的。” 白校长:“姓尤的不是跟你在一块么。” 章老师更苦了:“我俩也干不完啊。” 白校长:“干不完好啊,你俩以后就别回来了。” 章老师:“qaq” ~ 在白校长那受了气,必须得在刨坟这件事上找回来。 章老师在掌心哈气,扬起尤浩戈送他的铁锹。 一铲子土扬出去,锹头也跟着飞出去了。 章老师拄着根棍往那一站,无助又可怜。 秦悠和尤浩戈没有第一时间参与挖掘,他们先回了趟垃圾山。 一是要先去收一圈垃圾以防代收者乱堆乱放。 二是刨坟得有运输工具,万一挖出点宝贝呢。 几小只自觉登上灵车,跟秦悠一道出去玩。 老牛在运输坟垃圾这事上驾轻就熟,一车车死人都不用它往附近城市的殡仪馆拉,直接放进灵车就万事大吉了。 几处坟地均已被冲毁大半,好些坟还在,尸骨却早被水流冲走。 像这种年头虽然不多,但没有墓碑没有尸骨也没有鬼魅驻扎的坟便可以算作空坟,里面的破烂棺木以及少量陪葬品都归秦悠所有。 章老师和尤浩戈一个抡锹一个用镐在前面辛苦耕耘。 秦悠在后头收获宝贝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们在岸上忙活。 几小只负责在水下捞尸捡棺材。 等上游全部收拾完,再去湖里打捞一遍就不会再出事了。 第274章 秦悠一惊,强撑起来要去救人。 尤浩戈把她按躺下:“没事,死不了。” 包秦悠绰绰有余的蚕茧包人高马大的章老师多少有点费劲。 章老师一只脚还留在外面,脚边前面是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刀。 千难万难扒开一条缝隙,章老师看到的不是同伴焦急的眼神,而是一个显眼包在献殷勤。 尤浩戈托住秦悠后脑帮她做头部按摩。 被水流冲得东撞西撞七荤八素的秦悠眯缝着眼,舒服地直哼哼。 章老师痛心疾首:“这还有一个受苦受难的呢!” 两只黑洞洞的小眼睛移动到他眼前,伴随着不间断的嗡嗡声。 章老师感动了:“小蝉蝉还是你有良心。” 蝉嫌弃地扇扇翅膀,那意思是:你起开点。 章老师紧捂心口,想倒地都倒不下去。 突然,有个东西戳到他后颈上。 细细滑滑,令人毛骨悚然。 章老师可算想起自己处境堪忧,抬手就要结印甩符。 一股巨力赶在他发功前将他掀出蚕茧。 秦悠和尤浩戈都没去看扑街的章老师,而是紧盯那一点点撑开的茧。 一个身上纯白,翅膀斑斓的蝶状生物破茧而生。 秦悠:“我记得蝴蝶的茧不长这样吧?” 尤浩戈点头:“这种蚕茧化成的是蚕蛾。” 蚕蛾,一种很早以前会飞,如今基本丧失飞行能力的肚子胖胖小翅膀蛾子。 而眼前这位,翅膀比普通蝴蝶更大,翅膀轮廓花色也都更贴近于蝴蝶。 两根卷曲的触须动来动去,搭配大黑眼睛,还挺萌。 若是再仔细看看,貌似就还是只蛾子。 秦悠感叹:“这是杂交品种吗?真好看呀。” 尤浩戈一渔网扔过去,将那还在舒展翅膀的蝴蝶罩住:“喜欢就给你抓回去玩。” 秦悠:“嗯嗯!” 尤浩戈:“那么大的茧应该能卖不少钱。” 秦悠:“发财啦!” 章老师:“……你俩能不能关注下重点?谁家蝴蝶长得比人都大啊?” 他们说话的工夫,那蝴蝶已彻底张开翅膀,翅膀内外颜色花纹一致,搭配通体雪白的肢干和黑幽幽的大眼睛,有种外星人长翅膀的怪诞。 那蝴蝶似是才发现自己一破茧就被捉了,触须耷拉下来,眼神幽怨,像个落魄的贵族公主。 蝉围着它一圈一圈飞,黑豆豆眼全方位无死角发射爱心。 见蝴蝶不理自己,蝉飞到秦悠跟前,六只爪爪紧着在地上划拉:这是我媳妇!我命中注定的女神! 秦悠瞅瞅那体积比她都大的蝴蝶,再瞅瞅大号苍蝇:“呃,你俩不太合适吧?” 蝉往地上一躺疯狂转圈。 秦悠被它吵得脑瓜子又疼了。 尤浩戈屈指将它弹开:“什么就你媳妇,你看人家搭理你么。” 蝉又去蝴蝶那边绕圈。 蝴蝶始终没看它一眼。 蝉悻悻飞回来,往地上一躺继续撒泼。 翅膀在地上写下:我不管,她就是我媳妇,她不乐意你们就包办婚姻! 这回连秦悠都看不下去,一鞋底给它扫到水里去了。 ~ 天亮的同时,最后两座坟墓挖掘完毕,尸骨和还算完好的棺材配套装车,就近火化处理。 章老师在这片坟地上做了一场法事,权当是告慰那些或是早已离开或是被水冲走的亡灵。 三人迎着朝阳回到民宿,各洗各的澡。 秦悠出来的时候,几小只正在围观蝴蝶。 蝴蝶缩在网兜里瑟瑟发抖。 蝉英勇地挡在蝴蝶前面,不让其他几个靠近半步。 秦悠把蝴蝶最惧怕的蜘蛛叫过来:“你们是真好奇,还是帮蝉制造英雄救美机会呢?” 蜘蛛瞪着八只大眼泡,每一只眼睛里都写满了“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大的蝴蝶”。 秦悠摸摸它的头,支持它继续去围观。 秦悠也加入到围观队伍,她问蝴蝶:“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蝴蝶抖动着大而脆弱的翅膀,点了点触须。 秦悠:“你有去处吗?” 蝴蝶作思索状,却是越想越蔫了。 秦悠:“既然没去处,那就跟我走吧,管饭。” 蝉立刻面向蝴蝶,极力向蝴蝶推销垃圾山的蜂蜜有多好吃。 蝴蝶有点心动,可它瞅瞅这一圈天敌,再看看兜着自己的大网,总觉得这是一条上去就下不来的贼船。 尤浩戈这时洗完澡出来,顺手掀开渔网,卷起来塞回秦悠的大包。 蝴蝶舒展翅膀呼扇呼扇,美得惊心动魄。 蝉蹲在地上看傻了。 鸭子一脚将它踩在脚蹼之下,省得被蝴蝶看见它流口水那傻样。 秦悠给蝴蝶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立刻引来一种好友点评。 ——小秦老板又收小弟了? ——啊啊啊好漂亮小秦姐姐我要跟它合照! ——你怎么还不改改什么都捡的破毛病,这一看就是个妖物,你还嫌家里妖魔鬼怪少啊。 最后一条被蜘蛛看到了。 几小只凑到一块,掏出秦悠给的旧手机,申请添加白校长为好友,然后发过去一张它们俯视镜头要吃人的自拍。 ~ 全部的挖坟工作告一段落,三人返回湖畔做最后一次清理。 章老师看见水就头疼,可这活儿主要还得他来。 他在自己腰上系两根救生绳,一根系到石头上,一根交给尤浩戈:“老尤,我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尤浩戈郑重点头,随即抄起菜刀在绳子上比比划划。 章老师的心啊,比死人骨头沉得都深。 好在前不久才大规模清理过一遍,这次就只有几具冲零碎的白骨。 打捞是费劲点,但好歹不用担心会被突然出现的水鬼拖下去了。 三人孑然一身地来,浩浩荡荡地回。 秦悠收获一堆破烂棺材,近期烧火的木柴又补足了。 蝴蝶初到垃圾山,看什么都稀奇。 蝉热情地招呼它去看半山腰上的空棺材,跟小情侣选房似的。 蝴蝶抖动大翅膀,一副为难的模样。 蝉这才发现对它而言过于宽大的棺材根本装不下蝴蝶这两只金贵的翅膀。 蝉转了一圈,盯上了空着的木板房。 尤浩戈拎着它一条腿把房屋中介一样的蝉扔出去:“这是小秦同学的屋,她不住这了也不能归你分配,你想讨好人家就自己盖房去。” 蝉搓搓自己的小短腿,它不是不想努力,它是努力也盖不起这么大的房呀。 蝴蝶优雅地转身,趴到秦悠立在菜园子旁边的超大号棺材里。 它翅膀虽大,却可以贴合成一片,棺材大点还是能住得下的。 蝉眼巴巴追到棺材前面。 棺材盖却是合上了。 蝉那颗萌动的春心碎了一地。 ~ 秦悠安置好家里这点破烂,立马开车去了玄易。 不知不觉玄易开学有一阵子了,各种大考小考轮下来,她的符咒垃圾又多了起来。 许久不见的学生们一个个学习热情高涨,下个月又是外出实践,他们要尽快绘符做法器,独立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提升。 有学生做简单的法器频频失败,向秦悠请教。 秦悠三两下便帮他们弄好了。 学生们激情下单,将一部分可做可不做的法器交给秦悠。 秦悠在衡量过自己帮做也不会影响到学生们以后的发展,也就乐得多赚点钱。 制作法器之余,秦悠又给自己找了个好活儿——某小学拆了两座陈年小破楼,废砖烂瓦全部白给她,唯一的条件就是尽快拉走,别耽误后续在原址上的新楼建设。 秦悠家这几辆车也就灵车装得多,她趁夜色开着灵车去到学校里面,将所有建筑垃圾都搬运回垃圾山。 别看她的新房盖好了,用砖的地方多着呢。 秦悠一面清理旧砖上的水泥一面琢磨着再盖点什么。 是把木板房加固一下呢,还是干脆推掉盖砖房。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刚拿起来这块砖的手感有点奇怪。 翻过来一瞧,砖与砖的缝隙间除了水泥,貌似还有一块指甲。 人的指甲。 第275章 警察来到垃圾山,面对堆成山的建筑垃圾,集体沉默了。 专门对接垃圾山报警业务的警员看秦悠的眼神很复杂。 秦悠的眼神也很复杂。 她一直以为把人嵌在水泥墙里就已经是最残忍的事了。 万没想到还有砌在墙里几十年都没人发现,直到墙被砸稀碎,尸体也被砸稀碎而曝光的。 秦悠捂着脑门跌坐在藤椅上:“我头晕。” 一块一块砖瓦找碎尸的法医隔着老花镜瞅瞅她。 秦悠汗颜。 人家一把年纪还在兢兢业业工作,她…… 她回屋躺着去。 建筑垃圾实在太多,警方先挑藏有尸体部位的砖瓦拉走,余下的暂时存在垃圾山,有需要再来取。 秦悠郁闷了:“要存多久?” 警员:“要看调查进度。” 秦悠当即招来灵车,要把这一堆全拉去警局后院。 警员赶忙拦着:“这些砖石都是普通建筑垃圾,等结案还得给你拉回来。” 秦悠表示这些破砖烂瓦她不稀罕,城里那么多垃圾山,警方处理案件垃圾往哪送都行,就是别送回来了。 好不容易拉回来的“宝贝”一瞬被清空,秦悠心情很低落,仿佛损失了一个亿。 她得把这部分损失赚回来。 她向代购群里的僵尸打听上次交易的草药是从哪里采的。 僵尸紧捂货源,生怕别人抢了它追星的财源。 僵尸:小秦老板还想要的话可以帮我代购一只我女鹅代言的限量款包包吗?我这就进山采药去。 秦悠搜了下那个包包的价格。 嗯,这单生意不做也罢。 采药行不通,秦悠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种。 天气转暖,她家小菜园差不多又可以营业了。 苏尘见她去年种出的灵药还不错,虽然基本都进了沈青杨的肚子吧,但只要能稳妥地种出来就很难得了。 今年玄易刚开学,苏尘就给她拿来一包新种子。 秦悠分出来一半算自己买的,承诺日后用蔬菜做抵扣。 她把菜地一角分成两块地,专种灵药。 一块地的产出全部归苏尘。 另一块地她可以自主销售和使用。 蝴蝶好奇地扒在菜园的栅栏上看着,大翅膀呼扇着,阳光下流光溢彩五光十色。 蝉趴在旁边的栅栏上,一脸猥琐陶醉。 日常来垃圾山干仗的马蜂们看不下去,给蝉来了个群殴圈踢。 白天进行了高强度体力输出,秦悠洗了澡就打算睡觉。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在敲门。 卧室在二楼,她实在不想下去开门。 可冬天猫在屋子里的几小只如今全搬回了外面的棺材,没人能替她去开门。 敲门声还在继续,秦悠想装死都会被吵到诈尸。 她怨气满满坐起来,看一眼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和信息。 敲门声并不急,甚至还挺有礼貌。 敲三下停一停,频率精准到可以用秒表掐算。 秦悠抱着肩膀站在门里,琢磨着敲门这位能不能是个活人。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结论:谁家活人敢半夜悄咪咪来垃圾山敲她房门啊。 连尤老师这种超级熟的熟人都会先打个电话问一声再来。 既然不是活人,那就得大包伺候了。 秦悠把日益沉重的大包拖过来,堪比刑具的武器们铺了一地。 深吸口气,秦悠猛地打开房门。 屋外空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秦悠:“……” 被酷刑吓跑了? 秦悠狐疑地关上房门。 敲门声又响了。 秦悠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一把拽开房门。 冷风嗖一下刮出去老远。 秦悠朝冷风吹去的方向招招手:“你过来。” 对方不为所动并假装自己不存在。 秦悠微笑着点燃一支敬祖宗的好香。 冷风唰一下又刮回来。 秦悠赶在它凝成鬼形之前将新改好的一把符纸全扬了出去。 ~ 静得全无生机的垃圾山热闹起来。 还没有完全熟悉环境的蝴蝶第一个飞来吃瓜。 它的小跟班蝉紧随其后。 蝉一嗡嗡,其他几小只也都迷瞪着从棺材里钻出来,前排吃瓜。 被定住的鬼期期艾艾,它维持着半凝不凝的鬼态,一条腿还在半空飞着,龇牙咧嘴有点搞笑。 秦悠抱着肩膀:“就你半夜扰民乱敲门啊?” 那鬼下巴贴向锁骨,眼睛上翻看人,有种居心叵测的恶意。 秦悠捡起菜刀。 那鬼抖了抖,眼神纯善了不少。 秦悠又问一遍。 那鬼依旧闷不吭声。 秦悠把门一关回房睡觉。 那鬼就那么定在门口,跑又跑不了,敲门也甭想。 赶在日出前,蜘蛛操控着假人来撕掉符咒。 被围观了大半宿的鬼掩面狂奔,连头都没敢回一下。 秦悠起床时快到中午了,脑袋嗡嗡直响,连带着心脏也有点不舒服。 没心情烧火做饭,秦悠架上牛车去玄易蹭吃蹭喝。 把老牛往食堂后厨门口一放,秦悠自个儿进了食堂。 还没到抢饭高峰,食堂里人不多。 做好的菜也没几样。 秦悠转悠一圈,被大厨强行投喂了几勺新品菜色。 秦悠苦着张脸,试毒似的尝了尝,味道居然还不错。 大厨洋洋得意,当即决定把即将下锅的红烧肉换成新品菜。 他要一雪前耻,让全校师生重新认识他的手艺。 秦悠表示:“其实我还是更爱吃红烧肉的。” 大厨又给她来一勺新菜:“不,你不爱吃肉,就爱吃这个。” 秦悠:“……” 下了课的尤浩戈第一个冲进食堂时,秦悠正痛苦抱头。 尤浩戈瞅瞅她盘子里的菜:“不好吃?” 秦悠:“好吃的。” 尤浩戈尝了一口:“是挺好吃,你怎么不吃呢?” 秦悠两眼通红:“这已经是第五盘了,我实在吃不下了。” 大厨端着新炒好的一锅溜达过来:“看你瘦的,我再给你续点。” 秦悠一指后厨:“您要不给我家牛续去吧。” 大厨:“续了啊,这就是给它续剩下的,都给你。” 秦悠扑在桌上,生无可恋。 尤浩戈默默起身,赶在大厨给他也来一个无限续吃套餐之前撒腿就跑。 食堂对面的草坪上。 秦悠躺得笔直,脸上还盖着块白布。 不知道哪个败家学生在她脚边放了一朵课上练手的纸扎小白花。 等秦悠消化得不那么难受,能坐起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自发来给她鞠躬搞遗体告别了。 秦悠:“……告别就告别,你们捧着饭碗是什么意思?” 学生们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哭丧着脸说:“我们怕步你的后尘。” 秦悠一脸问号。 去主食窗口抢了两个包子回来的尤老师为她实时答疑解惑:“大厨宣传新菜的口号是‘小秦老板被新菜好吃到撑死了’。” 秦悠:“……我是不是该找大厨结一下代言费?” 尤浩戈:“你可以顺便结一下丧葬费。” 他指指秦悠脚边。 秦悠这才发现脚底下的白花已经多到可以拿去殡葬一条街搞批发了。 秦悠立马躺回去,把当太阳的白布重新蒙到脸上。 今天的收益全靠同学们“捐赠”了。 ~ 尤浩戈下午还有课,帮秦悠收完学校里的垃圾桶就回办公室了。 秦悠赶着牛车往回走,偶尔老小区的街坊们打个招呼,顺便卖几张符纸,再打听一下哪里闹鬼,能否开辟一下新的卖货市场。 看时间仍有富余,秦悠回家换上小破车直奔殡葬一条街,收一圈殡葬垃圾之余把“玄易学生出品精品小白花”高价卖掉。 有钱人就喜欢买这种有噱头的东西。 秦悠回到垃圾山已是深夜,草草洗漱之后刚躺到床上,敲门声就响了。 秦悠猛地睁开眼睛,轻手轻脚推开大门上面的二楼窗户。 昨晚那鬼一手背在身后,作谦谦君子状礼貌而规律地敲门。 秦悠把符纸叠成小飞机,垂直飞到那鬼脑袋上。 那鬼如同被飞机撞毁了脑壳,就那么呆立不动了。 秦悠对符纸的效用很满意,关窗上床闭眼睡觉。 转过天来的夜里,秦悠躺在床上悠闲地叠着小飞机。 她发现像她这种手上力气不太够的人,飞小飞机的命中率可比直接甩符纸高多了。 只不过符纸生效主打一个上面的符咒能够流畅运转,保平安类的符咒叠起来佩戴更方便,加上符咒本身是持续生效,符咒的威力慢慢都能发挥出来。 而攻击类符咒讲究快准狠,一秒钟都耽误不得,折叠起来难免会影响其战斗威力,她得研究一下怎么叠才能避开符咒,让符纸照常发挥退敌功效。 她正想着,敲击声如约而至。 这次敲的不是门,而是二楼的窗户。 秦悠早有预料似的,半躺的姿势不变,伸手拽了拽系在窗户上的长绳。 三声还未敲完窗户就开了,那鬼有点反应不过来。 秦悠送它一个皮笑肉不笑,一飞机过去正中那鬼脑门。 尤浩戈半夜来找秦悠,到家门口时打算先给秦悠打个电话,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脚。 尤浩戈仰着脖子看半天:“你是人是鬼啊?” 被定在半空的鬼艰难低头,表情略显狰狞。 尤浩戈倒抽冷气:“死都死了还跑人家窗外上吊,你这鬼思想品德有问题,明天来玄易接受再教育。” 第276章 有那么一瞬,秦悠以为埋章老师的是代购群那专注拔指甲追星的僵尸。 她在代购群里问了一嘴。 僵尸好半天才冒泡:我最近没进山,塌房那哥们受不住塌房的打击病倒了,我们得轮流照顾着点。 秦悠:…… 她上网一搜才知道代言出事减肥药的女明星,几个大网红都受到了波及。 原本那位大网红僵尸也是要被处罚的,可它注册的信息都是伪造的,真有人能查到它在哪也没人去敢找它要罚款。 确认不是熟僵所为,秦悠放下心来,跟尤老师出发直奔深山。 这一趟原是要小破车跑的。 灵车得知章老师被埋,乐颠颠抢着要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章老师已经咽气,就等它去拉尸呢。 彼时,章老师正躺在坟坑里两眼泪汪汪。 僵尸身穿大红衣裙,双手掐腰,对他怒目而视。 章老师再三保证:“我朋友一会就来交赎金,你先放我出去呗。” 僵尸竖起一根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玉指摇了摇。 章老师撩起衣摆放到嘴里咬啊咬。 僵尸被他的造作恶心到了,一脚踢回去半坟土埋住章老师的下半身防止他逃跑,她则躲到看不到章老师的地方净化双眼。 秦悠和尤浩戈赶到的时候,章老师因为屡次试图逃跑而被埋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了。 尤老师二话没说,把章老师的脑袋也埋进去了。 僵尸大惊,赶紧把人扒出来。 章老师揪着僵尸的大红衣袖:“还是你对我好。” 僵尸忍无可忍把他塞回坑里:“你还是把他埋了吧。” 最后的最后,是秦悠大发善心把入土的章老师刨了出来。 章老师犹如霜打的茄子,坐在坑里不肯出来。 秦悠递他一瓶水:“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章老师用这水洗了把脸,土混水当场化泥,这下更像出土文物了。 原是想让他喝点水解渴的秦悠:“……” 章老师哎哎叹气:“我上回不是拿你的药粉当粉擦脸了么。” 秦悠瞅瞅他那一脸泥:“求别提,要不我第一个把你埋回去。” 章老师噎了噎:“不提这茬我没法往下讲啊。” 秦悠往地上一坐:“哪位好心人把那坟坑刨开,这人没救了,埋了吧。” ~ 在章老师加速的讲述中,秦悠和尤浩戈大致知晓了事情始末。 挖坟那事结束以后,章老师支付了秦悠一笔费用,秦悠没收。 那药原是给章老师擦伤的,用就用了,她心疼的是章老师暴殄天物,而不是向章老师要钱。 章老师过意不去,他记得自己当时的承诺是赔秦悠药材,秦悠不知道药草是哪采来的,那他就挨个山头找呗。 今晚找到这座山上,他发现了几株珍贵草药,激动过头的章老师当即就给拔了。 他万万没想到那几株草药是这位红衣僵尸百年前种下的,就等着近日服下提升修为境界呢。 这下好了,草药没到日子就被章老师拔了,再种回去也无济于事。 若是重新种植,起码得再等百余年光景。 僵尸怒了,让章老师赔。 章老师家里还真有不少祖上传下来的丹药,玄易每年发的药材补助也都攒着没用,可那些药都是给活人吃的,对僵尸的修行无效。 赔无可赔,他就被僵尸给活埋了。 求生欲让他想到了尤浩戈和秦悠,万一他俩有给僵尸进补的货品呢,自己就有救了。 他也是没想到盼来的不是救星,而是比僵尸更想埋他的两位杀神。 章老师耷拉着脑袋,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僵尸的拳头都要捏碎了,可她修行的是正道,总不能因为几株草药就当真杀人。 她怒瞪着这仨合在一起简称为“臭不要脸”的人类,半晌没说出话来。 尤浩戈要来那几株被拔的草药看了看,根系还算完整,若是古早灵气充沛那会儿种回去准能继续生长。 如今怕是够呛了。 秦悠问僵尸这药是废了还是功效锐减。 僵尸说足月的草药约等于人类精心修炼而成的丹药,提前被拔的草药就是没炼够日子的丹药。 秦悠听炼丹系老师说过炼丹的原材料只占一半,为什么要炼成丹药而不是直接吃草药呢? 因为炼制这个过程能使原本五分的药草发挥出十分的作用。 炼制所用器具,炼药的火候和时间,甚至烧丹炉的柴火都会影响炼药的品质。 章老师这一拔,几株能助僵尸更进一步的草药便成了普通补品。 秦悠:“章老师。” 章老师:“啊?” 秦悠:“安息吧。” 章老师:“……” 长久的沉默过后,尤浩戈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你找个隐秘的地方重新种几株草药,你呢跟着他走,万一他生前还得起你草药,你就不用再等一百年了。” 僵尸对此不是很满意:“你这意思是我暂停修行,成天跟着一个铁定还不起我药材的土狗到处跑,为了不切实际的‘他能还给我草药’我还得给他当保镖呗。” 尤浩戈:“你可以让他给你当保镖。” 僵尸鄙夷地瞅瞅灰头土脸章老师,“哼”了声。 章老师挺直腰杆:“我能保护你的!” 僵尸伸出长长的红指甲。 章老师当场就认怂了。 秦悠一直在研究那几株草药,看上去跟灵药没两样。 她的菜园子能种出灵药,是不是也能救一救这几株中断生长的草药? 于是她对僵尸说:“你可以先跟章老师一段时间,章老师成天到处跑,哪天走狗屎运没准能遇到同等效用的好药。这几株草药我拿回去看能不能补救一下。” 僵尸看看秦悠,又看看尤浩戈,这俩人看上去不像坏人,可毕竟跟她不是同一物种,会不会在忽悠她呢? 尤浩戈看出她的顾虑,一指章老师:“我们就这一套解决方案,你不同意的话掐死他吧,我们就当不知道。” 他边说边叫上秦悠下山,这会儿回家还能睡会觉。 僵尸咬咬牙:“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得有个期限。” 她竖起三根手指。 章老师赶紧把她的手指头按回去:“这点小事就不用发誓了吧。” 僵尸:“……” 章老师觍脸讪笑:“老尤给我算过,我长寿,有生之年一定帮你找到增进修为的药。” 僵尸上下打量他:“有句话你听过没有?” 章老师:“愿闻其详。” 僵尸:“祸害遗千年,你这个祸害要是活成个王八,我还不如蹲山里头重新种药呢。” 章老师拍胸脯保证:“明天我就去买个王八,你看我俩谁先死。” 僵尸:“……” ~ 秦悠将那几株草药种在菜园子里。 几只小妖全跑来眼巴巴围观。 秦悠:“怎么,这药对你们也有效果?” 几小只齐刷刷点头。 秦悠:“那我下次问问她有没有多余的种子,给你们也种点,这几株谁都不许动。” 几小只当场表态:谁碰谁是狗。 草药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章老师那头的问题才刚开始。 首先,他今天要怎么去上班就成了个难题。 僵尸寸步不离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章老师是无所谓,可玄易不让陌生阴物随便进。 章老师提议僵尸在门口等着。 僵尸不同意,怕章老师从侧门溜走。 双方正僵持着,白校长御剑到了门口。 章老师激动了:“白校长救我!” 白校长:“这年头僵尸都敢跑玄易门口闹事了?吃我一剑!” 章老师赶忙拦着:“别别,她是讨债的,不是闹事的。” 白校长:“私人恩怨啊?那玄易不管,让让,我上班要迟到了。” 章老师抱住白校长大腿往地上一坐:“你不救我的话我们就共沉沦。” 白校长一手刀把章老师劈晕,把人往路边一扔,自己急吼吼去打卡了。 被迫替章老师“收拾”的僵尸:“……” 当今世道人与人之间已经这样了吗? 幸亏她死得早。 打完卡的白校长又慢悠悠溜达出来,问清楚章老师和僵尸的恩怨之后领着僵尸去教务处。 玄易想聘阴物老师都聘不着,这么大个僵尸上赶着送上门可不能让她跑喽。 僵尸瞅瞅歪在地上的章老师:“我进去了他怎么办?” 白校长:“搁那放着吧,丢不了。” 僵尸:“……” 白校长:“你把他那上班卡拿进去替他刷了,迟到和旷工的扣工资标准是不一样的。” 僵尸:“那就让他旷工吧。” 白校长一面说着玄易的待遇一面领着僵尸去办入职手续。 被一觉睡到中午来吃饭收垃圾的秦悠叫醒的章老师无语泪千行。 旷工多没意思,他要罢工! 第277章 章老师说罢工就罢工,一点不含糊。 直接结果是玄易的出差任务大批量积压。 白校长把这些任务都派给了新入职的僵尸,美其名曰:多历练多学习是能攒功德的。 而僵尸跟章老师是暂时绑定关系。 到头来这点活儿还是都落到了章老师头上。 章老师气不过,非要拉上尤浩戈。 尤浩戈看看日历,自己确实好久没正经接出差任务了,是该出去浪一浪了。 尤浩戈要走,必须得带上秦悠。 这让白天忙于种地收垃圾清理垃圾山,晚上夜夜被鬼敲门的秦悠由衷如蒙大赦的解脱感。 往车上一坐,秦悠的眼皮就睁不开了。 章老师瞅瞅那位又被挂在二楼窗外,只等天亮前才会被放下来的鬼:“小秦老板你家灯笼很别致嘛。” 秦悠:“这份别致给你要不要啊?” 章老师瞄一眼车后座那僵尸,依旧是一身大红,不过由古式长袍换成了现代版红衣红裤红风衣。 放在现代人的观念里,这得是个厉鬼中的厉鬼,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僵尸似有所感,跟章老师在后视镜里碰了个眼神。 章老师:“不了不了,我的背后灵比你家灯笼别致多了。” 秦悠看僵尸胸前挂着玄易实习职工的工作牌,名字一栏写着:阿依。 秦悠:“……” 尤浩戈:“你这假名有占便宜的嫌疑啊。” 僵尸斜楞他:“我已正式修行三百余年,还没算生前年岁和死后埋在土里的漫长觉醒岁月,没让你们叫老祖奶奶已经很给玄易面子了。” 尤浩戈无聊地掰着手指头,咔咔的骨骼摩擦声令阿依有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她喃喃道:“等我过几天去海边捞两只老龟上来,到时候记得管它们叫祖宗。” 阿依紧抿双唇,没敢回嘴。 ~ 阿依的首个出差任务说难不难,是个纯拼战斗力的活计——某乡村新划分的坟地风水出了问题,十年间土葬的所有逝者集体起尸。 好在坟地周边挖了深深的排水沟,新诈起的死人们还爬不出来。 阿依要赶在死人们能爬出来之前把它们全部撂倒。 隔着三米多宽的排水沟,阿依轻蔑地瞄一眼那些行尸走肉,她随便一划拉就能把它们打到再也站不起来。 章老师愣是没敢让她动手:“这些都是有近亲在世的新逝者,可不兴把它们拆零碎了。” 阿依拧起眉头:“死都死了,拆不拆重要吗?” 章老师:“当然重要,如果当年葬你的人把你拆了,你能有今天么。” 阿依咂咂嘴:“我只会暴力强拆,安抚尸骸的术法我一窍不通。” 章老师从秦悠那借来一块坟砖,扶着阿依在沟这边坐下看热闹。 他则一个大跳去到坟地上,跟死人们缠斗起来。 死人们在地里躺得好好的,突然起尸怨气很重。 章老师格斗友谊赛似的将一个逝者放倒,再去对战第二个。 第一个直挺挺立起来,一脑门撞章老师后脑勺上。 章老师猝不及防前倾撞到第二个脸上。 整个坟地犹如一串精心排列的多米诺骨牌,顷刻间全躺平了。 阿姨惊讶了:“这就完事了?” 秦悠:“怎么可能。” 随着她这话,最后一个倒下的死人直挺挺立起来,推着前面的死人也都站了起来。 这里头就只有一个拉胯的,那就是身躯没有死人那么硬挺的章老师。 章老师一手捂脑门一手捂后脑勺,疼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赶紧都给我躺下,别逼我放大招。” 死人们一圈一圈围拢上来,瞪着或烂得只剩干枯眼球或暴凸出来的大眼珠子,干群架的氛围瞬间拉满。 章老师求助似的看向对岸。 秦悠闷头做手工。 尤浩戈仰头望天,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掐算着什么。 唯有阿依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战况,学习现代对战技巧。 在章老师又一次被群尸揍趴下之后,阿依看不下去了。 她腾地站起来,整个人悬空而起,大红衣摆伴随阴风猎猎作响。 群尸被凶煞之气撞得连连后退。 艰难爬起来的章老师抱住落地就要放大的阿依大腿:“不能硬来。” 阿依嫌弃地踢开他:“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 章老师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仿佛要死。 尤浩戈掐算完毕,找了块木板搭在排水沟上面。 死人们看到有路出去,谁都不愿恋战。 可那木板窄得就只能容许一人通过,死人们你推我搡间自行干倒一片。 死人间的混战造成的损伤是家属可接受的范围,没人费力去阻止。 余下顺利过来的死人被等在木板这头的尤浩戈一棒槌一个全部敲倒,秦悠挨个脑门贴条。 混战分分钟结束。 地上齐刷刷躺了几排死人。 阿依瞠目结舌:“还可以这样?” 章老师吸吸鼻子:“你要记住,在玄易打大校长一顿都不见得是啥大事,得罪那边那俩,你的好日子就头了。” ~ 坟地的风水变化是自然因素所致,这种情况靠后天风水改造也只能暂顶一时,早晚还得出事,所以这块坟地不得不废弃,另选新址。 有亲人葬在这里的居民来把各自家属的坟地清理干净,很多下葬每两年的棺材还跟新的一样,可以随尸身重新入土。 新坟地是当地有关部门请大师来给挑选的。 秦悠几人等了几天,直至新坟建起没再出乱子才离开。 第二站要对付的是鬼。 章老师细致地给阿依讲了现如今的玄门对阴物的态度,以及玄易处理这类事件的手法和规则。 阿依听得稀奇,她刚变成僵尸那阵子还有修道中人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追杀她呢,没想到在这个人对人万分刻薄的时代,人对阴物居然如此宽容。 章老师委婉表示:“其实现在的人与人之间还是温暖居多的。” 冷漠刻薄主要体现在玄易的同事关系上。 不过白校长再冷漠也没有克扣阿依这一系列出差的差旅费和配套用品。 尤浩戈出差前又去学校打卡索要几沓符咒。 他们手头的战斗工具还是很充裕的。 阿依修行再久也还是阴物,玄易绝大多数的法器和符咒她都不能用也不会用。 她对付邪祟的手段跟精怪类似,能撕碎就撕碎,撕不过就跑。 所以她这一大兜出差用品就送给了全车最顺眼的人——秦悠。 秦悠受宠若惊,打开兜子一瞧,眼睛都直了。 常规的符咒和法器只有一点,其余都是香烛纸钱和丹药。 前者是给必定会跟阿依出差的章老师准备的,后者则是专门为阿依量身挑选的出差用品。 秦悠把符咒装进自己衣兜,余下的还给阿依。 阿依领到出差物资时只瞄了一眼,看见最上面是符纸就没再打开,她也没料到底下会是她这种无人祭拜的老古董最缺的香火。 那丹药对修行无用,却能在她受伤时起到保命的奇效。 阿依现在有点相信人间还是有温暖的了。 什么都没捞着的章老师咂咂嘴:“一样没给我留啊?” 阿依:“你不是罢工了么,白校长没算你那份。” 章老师:“……” 他说什么来着,这位才晋升为他的同事就已经跟白校长站成一条线,对他就已如此冷漠。 往后余生要怎么熬啊。 秦悠怕章老师不停用头撞车门会把小破车给撞坏了,赶紧掏了两张符纸塞给他,权当安慰。 章老师受伤的心有所粘合,他摆弄着两张符纸,忽然问道:“上回那分水符你们是从哪搞来的?威力很了得啊。” 秦悠看一眼尤老师。 尤浩戈甩甩今早没打理,怎么看怎么像鸟窝的头发:“那是我和小秦同学首次结成团伙获得的赃物。” 阿依看他俩的眼神立马警惕起来。 章老师一噎:“我要是问你俩啥时候结成的团伙,第一票干了啥,你们不能灭我的口吧?” 尤浩戈亲和微笑:“你这话说得,我跟小秦同学什么时候对自己人下过手。” 章老师拍拍胸口:“你们?” 尤浩戈的笑意逐渐薄凉:“你既已问出了口,从此往后便不再是我们的自己人。” 一把菜刀架在了章老师的脖子上。 章老师:“qaq” 阿依目光一凛,五指如钩直戳尤浩戈的颈项。 尤浩戈快她一步,将一张定尸符贴她脑门上。 阿依堂堂一正统修行僵尸,居然被一张初阶定尸符给牢牢定住。 章老师瞪圆了眼睛,推开脖子旁边的菜刀,凑近去看阿依。 阿依双目血红,凶巴巴正瞪他。 章老师坐直身体,冲尤浩戈挑起大拇指:“老尤你愈发可以了啊。” 尤浩戈瞥一眼阿依:“动手先招呼人脖子这毛病得改。” 章老师:“你那天晚上怎么不用这招?把她定住咱就跑,天大地大她上哪找咱们去。” 阿依的眼珠子更红了。 尤浩戈好心提醒:“她是被定住不能动,可不是耳朵聋了。” 章老师缩缩脖子,讪讪对阿依辩解:“我就是提出一种可能性,没想真跑,我为人很正直的,你信我啊!” 秦悠把阿依脸上的符纸撕下来。 阿依扑上去掐住章老师的脖子。 秦悠赶紧把符纸又贴回去了。 章老师淌着冷汗,一根根掰开阿依尖厉的手指:“老尤都说了动手不能直奔脖子,现在是文明社会,你失手戳死人会被清算,有损修为和功德。” 第278章 胡闹了一阵,小破车停在了恶鬼扎堆的老楼前。 下车前,章老师顶着一张被拍红的脸问秦悠:“我都已经被灭口了,你把你俩首次作案那事烧给我呗。” 秦悠哭笑不得:“就是那个叫赵弘枪的学生大二落水魂魄被困,玄易其他老师抽不开身,是我和尤老师去捞的。” 那是尤老师第一次正儿八经出差,又事关玄易自家学生的安危,学校很大方地给了一堆法器符咒,分水符便是其中之一。 可惜段位太高,她和尤浩戈谁都用不了。 当时那流光溢彩大宝剑还被她昧下了,后来高价卖回给初次见面的白校长。 章老师怔愣半晌,喟然感叹:“以后组团带上我吧,我也想发家致富。” 尤浩戈推开他的大傻脸:“你已经被灭口了,乖乖入土为安吧。” ~ 老楼外壁斑驳,侧面看是歪的。 秦悠觉着这楼闹鬼再凶都不如它随时要塌的破旧程度恐怖。 阿依拦着他们仨没让进,自己气咻咻地走了进去。 章老师摸着自己的良心:“她这个人蛮好的,嘴上凶巴巴,心地很善良。” 一块破砖从二楼飞了出来。 章老师跳着脚躲开:“承认吧,你就是个好人!” 一摞砖飞下来,围着章老师建了个简约款坟包。 章老师就地躺倒,很安详。 尤浩戈拉着秦悠躲得远远的,坚决不参与那二位的降智互斗。 秦悠翻翻大包,抽出许久没用过的树枝鞭子。 看阿依的战斗模式,她大概率会把遇上的恶鬼从窗户都扔出来。 他们只管站在楼下挥鞭子就行。 尤浩戈就只有一把镰刀,见秦悠要用鞭子,他就不适合再用长兵器。 楼下空间有限,他们要避免队友误伤。 他翻翻秦悠的大包,发现一捆符纸折成的小飞机:“这是什么新玩法?” 秦悠抽出一架飞机,演示着飞出去。 正巧章老师从他的“坟包”里坐起来。 飞机正中脑门。 章老师两眼一对,又躺回去了。 尤浩戈在玄易混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符纸能这么用,新奇之下把这捆飞机选为自己的作战武器。 秦悠:“都是初阶符纸,对付不了恶鬼。” 尤浩戈神秘一笑:“我想定就定得住。” 秦悠挑挑眉。 自打她从那梦境中获取到部分疑似过往之后,尤老师好像也在慢慢变化。 莫非他也在做同款梦? 想到上次做的梦,秦悠就想起前几天给自己立的规矩:她要做正人君子。 看尤老师跟自己肩并肩蹲着玩纸飞机,秦悠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尤浩戈:“?” 秦悠假装潜伏的猎豹,紧盯楼下动静,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在偷瞄尤浩戈。 乱发版尤老师有种冲破禁制的狂野之美,厚眼镜片下的那双眼睛怎么能那么亮那么好看呢。 秦悠有点口干舌燥,借翻包找水的机会离尤浩戈再远点。 尤浩戈给飞机翅膀改了几个造型,一抬头,秦悠蹲到八丈之外了。 尤浩戈微微蹙眉,最近的小秦同学时而正常时而很奇怪,莫非是上次红眼后遗症,脑子秀逗了? 他慢吞吞挪过去,一句话没说呢,秦悠又离他而去了。 尤浩戈揪着她脖子把她薅回来。 秦悠正欲挣扎。 尤浩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紧接着一条浑身冒黑气的鬼影从顶楼窗户飞了出来,仿若真人直直坠落。 章老师手忙脚乱爬到旁边。 那鬼影重重跌在“坟包”里,刚要往外爬,旁边的章老师冲它呲了呲牙,一巴掌给它拍了回去。 越来越多的鬼影被扔出来。 恶鬼们做鬼有年头了,谁都没想到会遇到用活人干仗方式对付它们的强大对手,一个个摔下来都是懵的。 章老师的实力足以对抗这些恶鬼,奈何恶鬼从天而降,地上的章老师太吃亏,多少有些应接不暇。 尤浩戈一架小飞机撞过来,将那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试图攻击章老师的恶鬼给定住。 定住的恶鬼悬在半空,被其他坠落的恶鬼硬生生砸落下来。 章老师眼疾手快,趁群鬼没反应过来全部收掉。 就在楼外三人以为这次出差即将顺利结束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咆哮夹杂墙体断裂的声响,一道红影撞出破烂的楼墙跌落下来。 章老师目眦欲裂,御剑升空去接,却抵不过阿依的下坠之力。 尤浩戈和秦悠根本来不及救援,他俩重重摔在地上。 阿依面色苍白,目露凶光。 章老师闷咳两声,喷出一口鲜血。 阿依脸上隐隐透出僵尸死相,她这是要拼命。 尤浩戈一符纸贴她脑门上:“你一个玄易实习老师,别什么事都往前冲,冷静冷静然后照顾伤员。” 秦悠费劲吧啦把他俩拖到后面安全的角落,免得破楼真塌下来给他俩来个伤上加伤。 尤浩戈脖子疼似的缓缓仰起脑袋,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墙体断开的黑洞里。 尤浩戈勾起唇角。 那双绿眼眯成两条细线。 秦悠安置好那俩人要去帮忙,却被章老师死死拽住。 阿依面上死相淡去,眼底凶光却是更盛了:“那是个修行比我高深的厉鬼,你们打不过的,快跑。” 秦悠望一眼楼上那黑咕隆咚的鬼东西。 明明那整只鬼都隐匿在黑暗里,她却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轮廓,甚至可以穿透鬼身浓厚的阴煞黑雾看到它的脸。 秦悠:“又是一个出来吓唬人的丑东西。” 阿依:“……” 秦悠把阿依的包塞章老师手里:“里头有药,你俩看着吃。” 章老师抱着个包,再腾不出手去抓秦悠。 秦悠大踏步来到尤浩戈身边,嘴角漫上一种玩世不恭的诡笑。 尤浩戈挑起半边眉毛:“小秦同学你别笑。” 秦悠:“我没笑啊。” 尤浩戈抓起她一只手去摸她嘴角。 秦悠用手把自己的嘴巴扒回一条直线。 手刚放下,嘴角自己又翘起来了。 尤浩戈无奈叹息,背起手离她远点。 楼上厉鬼桀桀怪笑。 秦悠掏掏耳朵:“长得丑就算了,声音还这么难听,你上辈子得罪老天爷了吧,所有不能出场的报废零件都放你身上了。” 厉鬼的眼睛立马竖了起来。 秦悠揪起一个趴在地上被定住的恶鬼:“它丑不丑?” 恶鬼恶狠狠瞪她。 秦悠笑得更灿烂了,一把菜刀出现在恶鬼颈边。 恶鬼眼眸一秒良善:“丑,丑爆了。” 秦悠满意点点头,放下这个又提溜起另一个,菜刀在另一只手里转了两圈,落在那鬼脖子上:“你说呢?” 那鬼哭丧着脸:“你说丑就丑,别问我了我眼瞎呜呜呜。” 阿依沉默良久,实在憋不住才问章老师:“这就是动手别往脖子上招呼?” 章老师扯扯嘴角,竟无言以对。 秦悠把所有没收进法器里的恶鬼们排成一长串,让它们喊口号:“你这个丑八怪,你下来呀。” 先是大伙统一喊,接着是岔开一个字分别喊。 鬼叫本就比人声吵闹,这么多鬼嗷嗷乱叫,时不时还要增加秦悠特意要求的颤音,杀伤力不容小觑。 阿依:“你把这破符撕开,我受不了了。” 章老师小心地问:“你是要捂耳朵,还是要去干掉小秦老板?” 阿依被吵得心烦意乱,真想逮个人或鬼暴揍一顿,闻言,她瞪向章老师:“你说呢?” 章老师团起两张卫生纸塞她耳朵里:“耳朵我替你堵了,你还是定着吧。” 堵上耳朵啥都听不见的阿依:“……” 僵尸都受不了的声波攻击,厉鬼也有点扛不住。 它连吼几句“闭嘴”,奈何那些曾经的手下被人刀架脖子,根本不听它的。 厉鬼努力,一巴掌拍在破烂的墙壁上。 一堆砖石砸落下来。 秦悠和尤浩戈早有准备,早早退到安全地带。 那些恶鬼就惨了,被石头砸了个灰头土脸。 尘埃尚未落地,秦悠快跑到它们身边煽风点火:“看到没,这就是你们曾经效忠的老大,它根本不管你们的死活,只想砸死你们让你们闭嘴。” 恶鬼一时无语,它们又不是傻子,那些砖石哪是砸它们的呀。 秦悠见它们不听劝,微笑着举起菜刀。 恶鬼当即转换态度:“对对它不配当我们的老大,它最坏了。” 秦悠:“你们说什么?大声点。” 于是群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口号攻击。 楼上厉鬼怒不可遏,扬手间不只是砖瓦下落,其中更是混杂着强劲的阴煞鬼力。 尤浩戈一架小飞机飞上去,竟将那霸道的鬼气冲散。 他似笑非笑望向那厉鬼。 厉鬼浑身一震。 它不可思议地低头,它的胸前不知何时开了一个黑黑的洞,黑气喷涌而出。 一颗篆刻奇怪符文的石头弹珠悄然落地,滚到了角落里。 第279章 厉鬼身躯震颤,黑气外溢的同时,飘散在四周的阴煞之气又被它吸收进自身。 胸膛的伤口一时难以愈合,但它也不至于像曾经那些被石头弹珠打过的鬼魅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它双手握拳,恨恨地盯着楼下的一男一女。 男的负手而立,云淡风轻,像个成精的鸟窝。 女的上蹿下跳,呜呜喳喳,像个马猴木乃伊。 男的似笑非笑,冲它勾勾手指。 女的气焰嚣张,挥舞着生锈菜刀比量恶鬼们的颈项。 厉鬼好几次都想冲下去跟它们决一死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避一时,待养好伤势后再来寻仇。 楼内阴气翻涌,泄洪似的从破烂的墙壁直灌楼下。 尤浩戈拽着秦悠避到远处。 腐朽的老楼禁不起这番折腾,越来越多的砖石跌落下来。 这楼怕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空气中的灰尘多到几人睁不开眼。 尤浩戈和秦悠一人搬一个,带着章老师和阿依退回到小破车上。 待整栋楼塌成废墟,那厉鬼早已不见了踪影。 撕下符纸的阿依愤愤不平:“怎么能叫它跑了呢。” 尤浩戈缩在副驾驶位,上下眼皮不停打架:“不让它跑,你能打得过啊?” 阿依一怔:“你打不过?” 尤浩戈:“我要是打得过早上楼抽它了,还用在楼下跟它玩心理战那一套?” 阿依:“……” 她看向磨刀霍霍的秦悠:“你呢?” 秦悠:“你别看我像练过的样子吗?” 阿依瞅瞅那菜刀:“你不像练过的,你像进去过的。” ~ 楼里的恶鬼被一网打尽,厉鬼老大不知所踪。 那一片暂时是安全了。 天刚亮,章老师便联系当地有关部门前来处理断壁残垣。楼体还有一截立着,得赶紧扒掉,免得突然倒塌造成伤亡。 尤浩戈蹲在角落里,等工人们把大块砖石都运走,他跳到碎石堆里翻找半天才把那颗秦悠当年送他的石头弹珠捡回来。 四人在老楼附近的小旅店里修整两天,见那厉鬼没有去而复返便踏上新的旅程。 第三项出差任务是秦悠挠破头都想不到的——沿街抓鸵鸟。 这是今天早上临时派到他们头上的紧急任务。 一家专门繁殖售卖宠物鸵鸟的养殖场院门昨晚被人恶意破坏,数以百计的鸵鸟夺门而出四散奔逃。 养殖场位于近郊,鸵鸟一部分进了城,一部分下了乡。 目前只找回来一半鸵鸟,余下一半下落不明。 鸵鸟这种生物,跑吧,一般人跑不过它。 真打起来,一般人也打不过它。 这些鸵鸟又都是宠物鸵鸟,伤着碰着都是损失。 伤人那就更不得了了。 章老师几人转道去支援可以御剑在低空快速搜索,比沿街开车动不动堵车省事得多。 秦悠再三确认:“是普通鸵鸟,不是成精的鸵鸟对吧?” 章老师都无奈了:“你当全天下的养殖场都跟你垃圾山似的,专养妖魔鬼怪?” 秦悠:“那我就放心了。” 随着她这话,系成个绳套的上吊绳飞了出去,正中一根细长脖子。 一个不算大的秃脑袋探到窗口,愤怒的小眼神似是在问:你礼貌吗? 秦悠问章老师:“抓到一个,放哪?” 章老师:“……” 秦悠和尤老师这对组合的运气不只在撞邪这件事上灵验,抓鸵鸟也是一样。 小破车一条小街没拐出去呢,秦悠就已套中了四只鸵鸟。 每一只都是满脸不好惹的样子。 尤浩戈上网搜索临阵磨枪,去街边便利店买了一沓牛皮纸快餐袋,每只头上罩一个。 秦悠瞅瞅车后头这一长串纸袋套头鸟,心里有点没底:“会不会等咱们集齐所有鸵鸟,它们突然异变成精怪,把咱们当下酒菜啊?” 阿依不屑地瞥一眼鸵鸟的细脖子,手指掰得咔咔响。 章老师却是很认真地斟酌了秦悠这话的可能性:“要不咱先找个地方把它们放下?” 小街尽头是一家体育用品店,章老师征得店主同意后将这四只鸵鸟拴在店门口,养殖场会马上派人来领。 第一批鸵鸟脱手以后,四人重新分工。 章老师和尤老师按原计划御剑上天沿途找鸟。 阿依倒是也能靠修为短暂地飞一飞,但一来消耗法力,二来她什么都不踩就一身红衣直愣愣在天上飞容易吓着人,所以她跟秦悠一道坐小破车去城郊开阔地搜找。 城郊略显荒凉,很多田地才翻过土,还没到耕种的时节。 一眼望去,没人,也没鸟。 秦悠掏出龟壳:“给你个表现的机会,鸵鸟在哪?” 一枚自带箭头的游戏币丢进去又掉出来,指向了东北方。 阿依看到龟壳上的裂痕,眉头皱得死紧。 秦悠把那枚游戏币摆在小破车上:“这次听你的,你要是敢乱指方向,哼哼。” 龟壳瑟缩到大包最底下,假装自己从未出场过。 东北方是一片树林,树木稀稀拉拉,车能开进去,但视野非常不好。 小破车放慢车速。 秦悠握紧上吊绳。 阿依瞥一眼泥土路面,还真瞧见一串鸵鸟的脚印。 顺着脚印寻找,鸵鸟无所遁形。 如果秦悠先前没抓过那四只鸵鸟的话,她会顺手把这只套走。 而现在。 秦悠低声问阿依:“你见过黑眼睛的鸵鸟吗?” 阿依:“鸵鸟眼睛不是黑色吗?” 秦悠:“可它这太黑了点。” 先前每只被抓的鸵鸟都曾贴在车窗上亲切地“问候”秦悠,秦悠很确定它们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褐色系。 车前这位却是整只眼睛乌黑,完全没有其他颜色。 打远瞅没觉得什么,离近一瞧,连阿依都打了个寒颤:“它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有些人被鬼附身就会在眼球上有所体现,要么全眼翻白,要么通红,偶尔也能见到全黑。 阿依探一只手出车窗,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阴邪之气激得她汗毛倒竖。 “你在车上别动,我下去看看。” 阿依说完推门下车。 与此同时,那鸵鸟忽然动了。 只见它双翅展开,三角嘴大张,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尖啸。 阿依脚步一顿,下意识捂住耳朵。 那鸵鸟便在这时疾冲过来。 秦悠的上吊绳及时抛出。 鸵鸟闪得很快,秦悠没有套种。 阿依十指红甲瞬间变长,跟那凶悍无比的鸵鸟打了起来。 秦悠瞅准机会抛出渔网。 这次将那鸵鸟兜了个正着。 秦悠还没来得及收网,却见树林尽头奔来十数只两眼墨黑的鸵鸟。 群鸟狂奔之势迅猛,似是要将所有挡路者碾为肉泥。 阿依揪住秦悠的裤腰带上了树。 鸵鸟呼啸着从她们脚下疾驰过去。 秦悠犹如虾米,手脚耷拉着,在鸵鸟奔过去时一巴掌呼在最高大那只鸵鸟的后脑勺上。 那鸵鸟猛地刹车,扭过头来。 秦悠近距离跟鸵鸟对视,她发现这小东西眼神纯良的话是个呆萌小可爱。 两眼全黑再张开嘴,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骷髅头。 “小骷髅”桀桀怪笑,显然不是鸵鸟能发出的动静。 秦悠艰难地提一口气问快把她腰勒断的阿依:“鬼能附在动物身上?” 阿依眉头拧得更紧:“能是能,不过……” 人鬼殊途主要体现在阴阳诧异上,只要是活人,哪怕修炼多年鬼煞邪术,身上也一定留有少许阳气。 鬼即便魂飞魄散,碎片的魂魄上也一定残留着阴气。 这是人与鬼的统一认知,意味着鬼附身于人的风险最小。 换成其他物种,阴阳各有不同,魂魄强弱也存在悬殊诧异,鬼魅贸然附身搞不好会把自己赔进去。 再者做鬼的都曾做过人,对人形有发自内心的认同感和优越感。 换到动物身上,心理障碍那一关就迈不过去。 所以人形物会被鬼魅盯上,各种毛绒公仔却无鬼问津。 不过鸵鸟也是两脚生物,鬼附上去起码不用重新适应行动方式。 阿依认为这些鸵鸟被鬼附身的概率极高。 秦悠掏出符纸,在鸵鸟群折返回来的时候挨个贴条。 低阶符咒牢牢贴到鸵鸟的脑袋上。 鸵鸟浑身一颤,眼神清澈了一瞬,旋即符纸燃起化为灰烬,鸵鸟双目复又漆黑一片。 秦悠郁闷了,现在可以确定鸵鸟被鬼魅附身,且这鬼魅等级很高,她这点低阶符咒根本不顶用。 不用符纸,就只能用武器。 可这些都是金贵的宠物鸵鸟,一顿棍棒敲打会不会就死翘翘了? 她只好向章老师求助:“喂,你会给鸵鸟驱邪吗?” 章老师:“给鸵鸟干嘛?” 秦悠:“驱邪。” 章老师:“给谁驱邪?” 秦悠:“……再见。” 第280章 紧要关头,尤老师永远是最靠谱的。 秦悠一个电话打过去,铃声从她头顶上传了出来。 然后她眼见着御剑而来的尤老师掏着手机就从天上掉了下来,正骑一只跳起来要咬她和阿依的鸵鸟身上。 尤老师块头不算大,但个头骨架在那摆着,自由落体十几米的力道当场将那鸵鸟压趴在地上。 尤浩戈趁机抖出一段绳子,在鸵鸟大张的嘴巴里绕一圈,脖子绕两圈,最后跟那两条大长腿系在一块。 绳子长度有限,鸵鸟既站不起来又闭不上嘴,活脱脱一受气包。 尤浩戈召唤还在半空飞着的镰刀,带着他冲出围攻而来的鸵鸟大军。 他上升过程中跟秦悠擦肩而过。 秦悠对他竖起大拇指。 原本飞上去的尤浩戈又落下来,跟秦悠平齐:“需要我拯救你不?” 秦悠热泪盈眶:“可太需要了。” 尤浩戈调转大镰刀,割断了秦悠的腰带。 秦悠耷拉在镰刀上,比刚才更难受不说,还得腾一只手提着大两号的裤腰:“你为什么不叫阿依放手?” 尤浩戈拽着秦悠坐起来:“我跟她没默契,万一她放手我没接住呢。” 秦悠:“……” 尤浩戈从阿依手里抢回秦悠的腰带,捆猪似的给秦悠扎在腰上。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各种邪恶的小火苗在脑海里烧成一片燎原的火海,却在尤浩戈系紧她腰带的致命一勒中尽数熄灭。 尤浩戈捏捏秦悠的侧腰:“好像胖了一点呢。” 秦悠心如止水拍开他的爪子,深吸一口气:“我跟你拼了!” 她双腿勾住镰刀柄将自己倒挂下去,一上吊绳将那只笑劈叉的鸵鸟套住,这边绳头绕过粗树枝,使劲一拽。 那鸵鸟就大头朝下了。 同样大头朝下的秦悠狂敲鸵鸟脑壳。 鸵鸟那双黑眼里泛起泪光,紧接着一股黑气从鸵鸟眼眶中伸出来。 可鸵鸟体内像是有一股力量又将那黑气拖了回去。 尤浩戈把秦悠捞起来。 秦悠大脑充血,刚坐起来有点晕。 尤浩戈怕她从细细的镰刀柄上掉下去,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 秦悠秉持乘车要扶稳的优良习惯,顺手抱住尤浩戈的腰。 为了确认自己搂的是腰,秦悠特意捏了捏。 尤浩戈:“……” 从阿依的角度看去,唔,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俩能不能先把正事办完?或者我下去把那几根细脖子都掰断?” 这么会儿工夫,又有几只鸵鸟聚拢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连炸起的羽毛上都透出了阵阵黑气。 秦悠想起自己的正人君子人设,淡漠地推开尤浩戈。 尤浩戈不知在想什么,竟被秦悠这轻轻一推给推得掉了下去。 秦悠吓得一激灵,矮身要去捞人。 却见尤老师又一次砸趴一只幸运鸵鸟并附赠它一套捆绑大餐。 章老师寻着秦悠的手机信号找来时,被附身的鸵鸟都成了诡异的趴窝蛋。 章老师围着它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驱邪。 秦悠提到刚刚所见,那鬼魅似是被困在鸵鸟体内。 尤浩戈摸摸下巴:“原来是囚魂术。” 章老师:“囚魂术是什么?我只知道困魂术。” 尤浩戈:“本质上是一个东西,都是把魂魄困在某种物体里,跟收魂瓶这类法器的原理类似。困魂术柔和一点,不会对魂魄造成损伤;囚魂术就霸道多了,被囚者若强行逃脱会当场魂飞魄散。” 章老师缩缩脖子:“听起来不像是正统术法。” 尤浩戈:“嗯,算是邪术。” 他让章老师在一只鸵鸟头上绘一道高阶清灵符,在符咒的作用下,附在这只鸵鸟身上的鬼魅能短暂地恢复神智。 他们得先弄清楚这么多鬼魅是怎么跑到鸵鸟身上的。 清灵符一成,那鸵鸟眼中的黑迅速褪去,变成了纯白。 秦悠搓搓眼睛,她以后再也不能直视鸵鸟的眼睛了。 章老师以问鬼之法询问附身鸵鸟的鬼魅前因后果。 那鬼哼哼唧唧老半天才找准怎么发音:“我们原是在荒郊游荡的野鬼,昨夜撞见一厉鬼,被其掳走硬塞进了鸵鸟体内。” 秦悠挑眉:“厉鬼?不会是胸口破了个大洞的吧?” 鸵鸟连连点头:“对对,那厉鬼厉害得很,我们还说谁那么有本事能伤得了它,结果……” 孤魂野鬼跟恶鬼厉魂之间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涉及抢地盘。 这几只野鬼长居的荒郊很清静,它们也没料到那厉鬼甫一露面就把它们全抓了。 它们试图挣脱鸵鸟却无能为力。 厉鬼又在它们身上施加了威压术法,令它们迷失神智全凭厉鬼差遣。 秦悠:“不会所有鸵鸟都被塞了鬼魅吧?” 鸵鸟:“没有,它就抓了我们十几个。” 秦悠数了数,基本都在这了。 鸵鸟得还回去,鬼魅得救出来。 首先要做的是冲开厉鬼的术法。 这在玄术界叫破术,有些术法被破会造成反噬,比如之前扎人偶那位。 即便没有反噬,施术者也会探知到自己的术法被破解了。 想来那厉鬼就是想借这些鸵鸟鬼来拖住他们,免得他们去找它。 章老师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破术者修为要高于施术者才能确保破得开,章老师清楚自己不是那厉鬼的对手,想破开它的术就只能拼运气。 很显然,他运气不够。 他看向尤浩戈和秦悠:“你俩试试?你俩也不行的话咱就只能把它们送回玄易了。” 秦悠有点兴奋:“怎么试?” 章老师在地上画了个大众版破咒符。 秦悠照葫芦画瓢快把鸵鸟脑门画秃了也没见被困的鬼出来。 尤浩戈倒是一遍就画成了,可惜同样没有效果。 章老师很郁闷,这么一堆鸵鸟运回去,白校长又该发飙了。 秦悠不死心,她从包里找出各种工具,当场用早饭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刻破咒符。 阿依看得稀奇:“玄门已经进阶到馒头都能当法器了?” 章老师扯扯嘴角:“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秦悠刻好符咒,掰开鸵鸟的嘴把这馒头塞了进去。 同时再点一把足以熏死鬼的臭版香,往这只鸵鸟身边一插。 鸵鸟眼睛黑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依稀间,有什么东西在它身上碎裂开来。 一条鬼影捂着鼻子火烧屁股似的钻了出来。 章老师&阿依:“这也行?” ~ 所有鸵鸟全部找齐,章老师法器里的鬼魂数量又增加了不少。 这些野鬼原是可以放归的,可它们才被厉鬼施过邪术,自身过于虚弱,它们怕刚一恢复自由又被其他邪祟攻击,索性便自愿被收。 日后或是得超度离开,或是继续做野鬼,得等它们确认安全之后再说。 抓鸵鸟之前,他们的计划是按部就班去做出差任务。 现在,他们只想先把那厉鬼抓起来。 秦悠用龟壳占卜厉鬼所在方向。 龟壳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秦悠劝它:“找上那厉鬼,我们不一定打得过,那厉鬼也痛快不了,你指出正确方位才配得起你这一身花纹。” 龟壳晃了晃,似是在说:你们和厉鬼死不死的都无所谓,主要是怕你们连累我粉身碎骨。 秦悠坚定坚决地要找厉鬼。 龟壳拗不过她,只得给出个确定的方向。 小破车风驰电掣直奔城郊的一座破屋。 听附近人讲,那屋子早年间相当于义庄,谁家死了人便把尸体停在那里,七日后再行操办丧事下葬。 后来本地殡仪馆和火葬场扩建了规模,那间破屋就再用不上了。 可早年间什么样的死人都往这里停,破屋里积蓄了大量阴气,空置这些年不但没有消散,反倒愈发浓郁阴邪,经常有夜里路过破屋的人说那屋子里闹鬼。 龟壳所指,就是这间破屋。 章老师二话没说,先在屋外贴了一圈符咒。 虽然他的符咒克制不住那厉鬼,但关键时刻总能阻它一阻,为己方争取时间和胜算。 阿依摩拳擦掌要打头阵。 尤浩戈和秦悠两个不知在鼓捣什么。 阿依走到门前正要踹门。 那忽忽悠悠的木门自己开了,一道阴风猛刮出来,逼得阿依连退几步。 章老师挥起秦悠新补给他的斧头,一声厉喝,照着门内直劈下去。 木门嘭的一声关闭,石制斧头撞在厚实的门板上,两败俱伤。 章老师甩甩震得没知觉的手,正要将那卡在门板上的斧头撤回来。 木门霍地又开了。 阿依拽着章老师后退。 尤浩戈趁机将一团黑乎乎的冒烟物丢了进去。 令人作呕的臭气弥散开来,连阿依这个不用喘气的都捂住了鼻子。 秦悠用上吊绳套住门板上的斧子,使劲一扯将门重新关上。 然后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根。 没等数三,里面那位就受不了冲了出来。 木板门被它撞飞上天,朝秦悠砸过来。 阿依欺身上前,一脚将那门板踹得稀碎。 厉鬼墨黑的身影闪现,开局便要大开杀戒。 一辆小破车斜刺里撞过来,贴了好几道符、画了好几个阵法的车头结结实实怼在厉鬼身上,硬将它怼在了破屋的外墙上。 厉鬼狰狞厉吼。 尤浩戈用捆鸵鸟的手法在它嘴里捆了好几圈绳子,绳子上有章老师绘制的符咒,秦悠又用朱砂描了一遍,效力毋庸置疑。 第281章 秦悠手里还有几张威力彪悍的高阶符咒,都是她跟尤老师捞赵弘枪时得来的。 她让章老师自选,先把这只厉鬼定住带走再说。 章老师寻思用多用少都有玄易报销,很豪横地给厉鬼连贴三张。 这下厉鬼彻底支棱不起来了。 为免夜长梦多,四人连夜坐车回玄易,将这世间罕见的厉鬼上交。 几位校长集体加了个班,把这鬼关进镇压邪祟的法器里。 里面有好几个厉害的邪物,厉鬼进去后怕是再没好日子了。 秦悠想着回都回来了得在家里待上几天。 章老师和阿依都有伤,也得休养一阵。 白校长难得爽快地批了几个人的假期。 阿依跟着章老师走。 尤浩戈跟着秦悠走。 阿依看上去跟没受伤似的。 尤老师看着跟要死似的。 白校长甩甩补偿给秦悠的几张高阶符咒:“谁的报销款还没领呢?” 尤浩戈几个箭步窜过去,抢下符咒跑回来又挂到秦悠身上。 白校长:“……你就装吧!” ~ 尤浩戈倒也不是全装,短期内跟那厉鬼对上两次,他是真的累。 他往秦悠家的客房床上一躺,叫都叫不醒。 秦悠熟门熟路给他煮一锅汤放床头,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喝,她自己该干嘛干嘛。 玄易近来先放了一批成绩优异的学生出校实习,校园垃圾骤减。 秦悠便先去收几个街区的垃圾。 收到殡葬一条街时,上次买她小白花的老板神神秘秘地问还有没有货源。 秦悠遗憾表示学生都外出了,下一批不知道何时出货。 老板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买那批花的人用它们来干嘛。” 秦悠作八卦状:“干嘛了?” 老板:“他家办冥婚嫁闺女,那些花儿一部分给新娘子缝在喜服上,一部分用来布置婚礼现场,说是要沾沾玄易的正气。” 秦悠:“……” 老板:“一对新人都是鬼,你说这不是胡来么。” 可这消息传出去后启发了许多人。 家里正常办丧事的想用这种花做瞻仰遗容时宾客放置在逝者身边的道具。 死得不消停的,家属想用玄易出品“驱邪避煞免沾晦气”小白花发给宾客佩戴,这样宾客才敢来出席葬礼。 老板:“更离谱的是活人办婚礼也闻讯跑来要买玄易小白花,说是要染成红色给新人和双方父母戴。” 秦悠:“……” 老板一指门口:“那就是我说的要办活人婚礼那家。” 一对中年男女正在挨家挨户询问是否有玄易出品小白花。 秦悠很认真地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不该打着玄易的名头乱卖垃圾。 虽然小白花不是法器符咒,并不受玄易校规限制,是学生自己都可以对外出售的纯手工产品。 但人们对玄易过分笃信,认为只要是玄易出产就一定是好东西,花多少钱都要买。 可活人办婚礼要买白花什么的实在太离谱了。 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没少受玄易照拂,并不会打着玄易的招牌招摇撞骗。 没能买到心仪白花的夫妻只好买了两兜普通白花。 秦悠纳闷了:“为什么还买白花?” 卖花给那对夫妻的店老板加入群聊:“他们说要掩盖住一对新人的喜气。” 秦悠:“掩盖喜气?那还办婚礼干嘛?” 卖花老板:“听他们遮遮掩掩那意思,这对新人涉及三角恋,第三角那位死后化作怨鬼也不肯放手。办婚礼是为了昭告天下人家是夫妻,其他人鬼就别跟着掺和了;遮掩喜气是怕刺激到那怨鬼,免得它来个婚礼劫亲。” 秦悠听得直迷糊:“这能管用吗?” 卖花老板:“谁知道呢,都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灵不灵的他们试试就知道了。要是灵验,咱这条街以后就能连活人生意一起做了。”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秦悠挤出人群,目送那对为办喜事买白花的夫妻消失在街头。 ~ 秦悠以为尤老师会像上次那样连睡好几天,没想到他第二天就醒了。 秦悠给他换了碗热乎的汤。 尤浩戈吃饱喝足,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难得获批假期,尤老师坚决不肯提前回岗。 他宁愿跟秦悠去收垃圾。 春暖花开日,新人喜迎门。 俩人大清早一上街就遇见了好几队婚车。 秦悠怕人家觉得垃圾车和棺材斗晦气便主动离远点。 尤浩戈则是巴巴跟上去,硬是在红灯街口要了好几把喜糖。 秦悠:“……” 尤浩戈剥了一颗糖塞她嘴里。 秦悠机械地咔咔嚼碎。 尤浩戈给她续上一块梆硬的糖。 秦悠一咬下去硌得整张脸皱成了个小包子。 尤浩戈给自己投喂一块巧克力:“这几对新人都挺不错的,咱随机跟上一家去蹭吃喜宴吧。” 秦悠捂着腮帮子:“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尤浩戈眨眨眼:“我能看出什么?” 秦悠:“比如新人婚前有三角关系,第三人不仅死了还化成怨鬼。” 尤浩戈嘴巴张得圆圆的:“这你都能看出来?小秦同学你可以毕业了呀。” 秦悠瞄一眼驶过转盘道又绕到街这边的车队,每辆车都系着一朵大大的红花。 细看却会发现每一朵红花里面都藏了一朵小小的纸花。 秦悠捡起一朵风吹车过掉下来的纸花,白色花心红色花瓣,一看就知道是白花染了红墨水:“咱就去这家吃?” 尤浩戈:“走着。” ~ 这对新人的婚礼在市中心某家豪华酒店举办。 婚礼规模之大,远超秦悠想象。 一楼八个独立大厅全部连通,承办这一家的婚宴。 秦悠缩在门口愣是没敢进去:“八个厅都坐满的话得有上万人吧?被人家发现咱们蹭白食,一人一拳咱们就变肉泥了。” 尤浩戈扭着她的小脑袋让她看门口的告示牌:婚宴广纳宾客,见者入内送上祝福即可。 尤浩戈:“天王老子结婚也凑不齐这么多宾客,他家这是想借陌生人的祝福冲掉两位新人身上的晦气。” 秦悠佝偻的脊背立马挺直了。 正厅门口有两排小桌六个登记本,来客只管送上祝福语就可以进去白吃白喝白拿。 登记本上面有一对新人的名讳,写祝福语要把二人的名字写进去,寓意着这份祝福是指定给这俩人的。 秦悠和尤浩戈写下祝福语,随着人群走进酒店。 正厅是留给新人亲朋好友的,秦悠拐去了旁边的宴会厅。 大厅中间的屏幕实时直播正厅的动向,宾客不论坐在哪个厅都能看到这场别开生面的盛大婚礼。 大圆桌能坐十二个人,压桌凉碟和水果不间断地往上端。 喜糖喜饼各式新婚小礼物随便拿。 秦悠规规矩矩各拿一点。 尤浩戈抄起门口捡来的塑料袋,一口袋全装走了。 秦悠左瞧右看,仿佛在做贼:“尤老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尤浩戈:“这不是学会捡垃圾了么,生活水平得到了质的提升。” 他边说边把隔壁桌上的喜糖和干果也都倒自己这袋里,然后卷成一大团塞进秦悠的大包。 秦悠赶紧把这包塞到桌子底下,靠长长的大红桌布作掩护。 巡场的服务员立刻将这两桌缺的吃喝补全。 尤浩戈捏开一个干果,配一颗糖,吃得有滋有味。 秦悠心不在焉,时不时跑去正厅瞄一眼新人出场没有,她可太想看看这对新人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都说死者已矣,但她总要先弄清楚所谓的三角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如果是渣男贱女组合害死了善良原配女友或男友,她不介意抹掉祝福退还喜品当场走人。 相比于招待路人的其他宴会厅,正厅的气氛有点沉闷,越是靠前的几桌越是没人说话。 跟她一块溜达过来的尤老师指指角落里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就是新人。” 秦悠:“啊?没穿喜服啊?” 尤浩戈:“那不都是一身红么。” 新郎红t恤红裤子,新娘红色休闲连衣裙,俩人加一起都比不上阿依的穿着喜庆。 尤浩戈:“可能是怕穿得太喜庆了惹怒第三人吧。” 秦悠下意识到处看。 尤浩戈按住她的脑袋:“没在这。” 他看看正厅中间有几桌有人在闲聊,拉着秦悠坐过去。 对方说是男方的亲戚,尤浩戈就说自己是女方的朋友,主打一个谁也不认识谁。 尤老师这张嘴就没有套不出来的话,几杯饮料下肚,桌上几位远房亲戚便把他们听说的内幕消息全抖搂出来了。 “新郎有个同龄的发小,两家父母交情很深,怀孕的时候口头定了个娃娃亲。” 生出来的孩子刚好一男一女,两家人每次碰面都拿定亲开玩笑。 两个慢慢长大的孩子并没有把定亲当回事,彼此间也不来电。 然而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那个女孩十几岁时离世了。 男方父母出席女孩葬礼时在她墓碑前再一次提起了两家的亲事。 长辈的原意是惋惜这么好的闺女早早故去。 可他们忘了生死有别。 他们的随口一提等同于又一次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只是这次女孩是个鬼。 女孩在最美好的年华故去,心中难免有怨,脑回路跟活着的时候不一样。 她认准了男孩是她未婚夫,所以在男孩领着女朋友来给她上坟并告知他们将要举办婚礼时,女孩现身了。 第282章 今日艳阳高照,宴会厅里座无虚席。 这么重的阳气,即便是那大杀四方的厉鬼也得避其锋芒不敢造次。 可这场婚礼不只是为一对新人举办,更是要让那女孩知道她与他之间的婚约不作数。 也就是说女孩必须在场。 那亲戚一指主桌:“那女孩的骨灰盒在桌子底下摆着呢。” 秦悠恍然,怪不得离着近的那几桌人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呢。 尤浩戈眉毛挑起老高:“办喜宴,骨灰盒放主桌底下?这也是大师高人出的主意?” 那亲戚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尤浩戈又问了开席的时间。 亲戚说要赶在正午太阳最大阳气最足的时辰举办仪式开宴席。 尤浩戈看看表:“还有俩钟头,赶趟。” 他拉起秦悠直接找上新人和他们的父母,以及女孩的父母。 三家人都很通情达理,当年女孩遇害没人责怪过晚到的男方,如今男方一家也没刁难过女孩的父母,更不会用暴力手段对待女孩无法安息的亡灵。 新娘一家对前因后果早已知情,他们表示理解的同时也希望用温和的方法解决眼下的难题。 而女孩的怨气全是冲着男方去的,对新娘的态度并不极端。 都是讲道理的人,有些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尤浩戈让他们把女孩骨灰搬到后头,他亲自请那女孩出来。 女孩一身怨气不输秦悠曾经夜闯的那家废弃妇婴医院里的婴鬼。 她的状态跟那些婴鬼也极其类似。 好在她不是个攻击性强的鬼,被召唤出来就默默在那飘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怨毒地瞪着准新郎。 尤浩戈在她眼前打个响指:“嘿,我这么大一帅哥在这站着呢,你看看我呗。” 女孩白楞他一眼,又看向准新郎。 尤浩戈深吸口气,把手伸向秦悠。 秦悠:“干嘛?” 尤浩戈一副受伤模样:“说好的默契呢?” 秦悠:“我们有吗?” 尤浩戈紧捂心口:“没有了吗?” 秦悠:“要不你还是直说吧。” 尤浩戈:“香火。” 她抖抖空空的两手,香火武器都在大包里,大包在他们蹭饭那桌的桌子底下。 尤浩戈拍拍脑门急忙跑出去拿,过了会他扛麻袋似的把大包扛过来,当着三家人的面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喜糖喜饼水果鲜花铺了一地。 还有几个分给宾客传递好运利是红包。 三家人:“……” 秦悠捂脸躲到女孩身后。 女孩侧头瞅瞅她。 秦悠忍着拔凉的手感把女孩的脸推成直视的角度。 尤浩戈无视所有人的注视,又把那堆红彤彤的东西装回大包里,再顺手把桌上一叠瓜子花生也倒进去。 家属们见他没把盘子也装进去,长长松一口气。 盘子是酒店的。 尤浩戈点上三支好香。 香气将那女孩包裹其中。 女孩微眯双眼,脸上的青气褪去不少。 关于被害,女孩没有多少记忆。 她是背后遇袭,一击致命。 电影正播放响亮的片头,她甚至连脚步声都没听到一点。 女孩父母补充说女孩的尸检结果是后脑遭受重击,凶器是影院后排一把松动的椅子。 老式电影院的椅子是木质结构,没有海绵,跟高校大教室的座椅差不多。 秦悠对那种薄木板椅子能一击砸死人还挺不可思议的。 尤浩戈也有同样困惑,他又一次把大包全倒出来,找了块大小差不多的棺材板让女孩父母演示一下。 虽然没抓到凶手,但警方验尸后一定会给出一个大致的行凶过程。 女孩父亲举起木板,作势砸向扮演女孩的母亲后脑。 秦悠喊:“停!为什么一定是亲手砸的,站在远处瞄准飞过去不行吗?” 女孩父亲一怔:“也,也行吧?” 警方只能给出凶器造成伤口的角度和力道,至于那椅子是凶手亲手砸的还是飞出去砸的,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女孩父亲:“不过警方说这种薄薄一大片的木板直接砸上去的力道才够大,飞过去的话都不一定能砸中。” 尤浩戈摆摆手:“警方给出的是人为作案的可行性。你们就没想过凶手也许不是人么?” 众人骇然。 女孩母亲激动起来:“不是人,难道是鬼?” 准新郎忽然说:“我们那天要去看的是个恐怖片。” 一个鲜少有人光顾的老旧电影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再播个恐怖片烘托下惊悚氛围,真冒出个把鬼也不稀奇。 尤浩戈要来女孩生辰为她掐算,她年少时确实有个大劫。 从气运的转变分析,她这一劫有极大可能来源于阴物邪祟。 也就是说她在那一天遇上邪祟是命中注定的,能否挺得过去的关键并不在男方身上,而是在她自己。 很可惜,自身陡然降低的气运没能帮她挺过难关。 她若是能挺过去才会正式开启姻缘线,而她姻缘线的另一头还真是系在准新郎身上。 也难怪女孩死后会因为男方家长一句话就认准了这门婚事。 于她而言,她虽没能跨过命中这道坎,却是在神智受怨气侵扰的情况下本能地按照生前命数时间顺序走起了她的姻缘线。 于男方而言,在女孩死去那一刻,他俩之间这条没能拉得起来的姻缘线就已经彻底断掉了。 她的命数永远停在了三岔路口,前面有一条路是通往她与他的美好未来。 他的命数却在同一个路口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尤浩戈再点三支香,将女孩的魂魄收进秦悠的魂瓶里。 三家人都有点急。 尤浩戈摆摆手:“既是被邪祟所害,她注定等不到案件水落石出的那天,靠她自己怕是永远都无法离开。死者已矣,你们放她去吧。” 女孩父母眼泪涟涟。 那两家人也都不停叹气。 秦悠看看时间,离婚礼就只剩半小时了。 尤浩戈璀然一笑:“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都高兴点。新郎新娘去换盛装,不要辜负今天这么大的牌面。” 几家人相互看看。 女孩父母率先表态:“对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大喜,我家也是大喜,咱们得好好庆祝。” ~ 几家人都希望尤浩戈和秦悠能坐主桌。 二人婉拒了。 开什么玩笑,做主桌怎么可能吃得开心。 他们还指望连吃带拿呢。 回到他们那一桌,秦悠压低声音问尤浩戈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尤浩戈似笑非笑:“你觉得是真的假的?” 秦悠:“大部分是真的,但里面肯定掺假了。” 尤浩戈:“也不算掺假吧。” 命中有大劫的人能否挺得过去可不单单是看自身气运。 如果有像他这样的人提前指点,女孩那天不出门就不会出事,大劫平平顺顺就躲过去了。 若是事发时有人陪在女孩身边,女孩借助身边人的气运也有可能硬扛过去。 那天女孩原是约定跟准新郎去看电影。 男方迟到了。 女孩没能借到别人的气运,自己就没能扛过去。 尤浩戈:“这种事就不要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说出来扫兴了。” 秦悠点头表示赞同。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每个人的命运都已在女孩身死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如今早回不去了,又何必揪着过去不放呢。 秦悠喝了一瓶果汁觉得不过瘾,又偷偷捞过来一杯超级贵的白酒,小小抿了一口。 嘶,真辣。 秦悠的脸颊瞬间升温,她捂着脸冷静了一阵,将酒杯推到旁边,去抢刚上桌的硬菜。 尤浩戈也眼馋那白酒,一口气喝了两杯,辣得不停抽气。 他干了自己杯子里的果汁还是舌头疼,看秦悠手边有一杯白水,举起来全喝了。 那一天,秦悠左手满登登的大包右手尤老师的脚脖子,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第283章 尤浩戈一觉醒来,浑身上下后背疼。 他拧着胳膊摸自己身后,发面馒头的手感。 照照镜子,肿得那叫个虎背熊腰。 他拾起扔在床边的衣服,呃,背上的布料几乎磨没了。 尤浩戈搓搓脸,暗暗发誓下次喝大酒一定要找个靠谱的代驾。 此时,秦悠正在整理新运过来的垃圾。 她负责的街区有两家搬家,扔出来好多旧家具旧衣服,她正在一样样挑拣。 尤浩戈蹲过来,戳戳秦悠刚从垃圾堆里分出来的木椅。 一触之下,木椅碎成了一根根木头。 尤浩戈缩回手:“积木拼的啊?” 秦悠:“……” 那是她拆了个破烂大衣柜凑出来的木料,就等待会钉钉子呢。 尤浩戈挨个扒拉秦悠挑出来的旧物,都是些寻常玩意。 他打了个哈气:“小秦同学我们今天吃什么?” 秦悠扔给他一包垃圾。 尤浩戈悻悻起身,把这些生活垃圾运去其他垃圾站,回程顺路打包二人的晚餐。 午夜时分,那敲门的鬼准点上门。 秦悠熟门熟路戴上耳机,连条都懒得给它贴。 好久没在秦悠这住的尤浩戈不高兴了,他薅着那鬼的脖领子把它拽进屋里,给它来了个五花大绑。 那鬼懵了,咧开大嘴试图尖叫。 尤浩戈一团纸钱塞它嘴里,成功将它的声波攻击堵了回去。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那鬼蛄蛹着从尤浩戈的床底下蹭出来,轻手轻脚摸到一楼,正欲穿门而过,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从门上的小镜子里伸出来。 那鬼“嗷”一嗓子刚喊出声,赶忙又自己捂住了嘴。 它和人一样都爱财,可这钱财塞嘴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穿门不成,那鬼只好尝试开门。 门锁并不复杂,轻松即开。 那鬼又是响亮的一嗓子。 房门外,放置着一双红艳艳的绣花鞋。 鞋尖朝里,看上去像是进屋脱在门口的。 那鬼怯生生瞄一眼小镜子。 这位貌似常住镜子里,鞋是她脱的? 那鬼背贴墙壁一点点蹭了出去,随即发足狂奔绝尘而去。 秦悠被那鬼卡住喉咙似的两嗓子吵醒,不情不愿爬起来。 今天要去送“外卖”,她得早点吃饭早点出发。 日头初升,阳光和煦而不炙烈。 秦悠随便吃了一口便搭上灵车的顺风车。 作为秦悠的固定合作伙伴之一,殡仪馆会适当替她宣传,帮她卖卖货。 秦悠投桃报李,殡仪馆有忙不过的活她也乐意去顶一顶。 今天这单外卖便是殡仪馆牵线搭桥。 对方要买几张驱邪的护身符,说是在医院陪护老人的时候撞了鬼。 医院游魂野鬼众多,撞鬼不奇怪。 秦悠见到买家之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真见了面,她就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位二十出头的小伙眼下青黑,怎么看都像是被鬼缠了。 出于对客户负责的目的,秦悠顺嘴问了下对方一家撞鬼的经历。 小伙挠挠后脑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小伙的爷爷昨天出殡,过世前在医院住了好长时间,小伙一家轮流陪护。 一家人谁都没有正经撞见鬼,可只要一睡过去就会噩梦连连,无端被吓醒。 如今老人过世,一家人没再去过医院,噩梦的情况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小伙揉揉眼睛:“要不您到家里瞧瞧?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我们回家了?” 秦悠哪会瞧这个,于是她把这单生意转给了同样在家躺平的章老师。 章老师接到秦悠电话,来得飞快。 阿依紧随其后。 俩人这一路被好心人拦下好几回,都以为章老师抢了阿依的财务、阿依锲而不舍非要追回来呢。 秦悠瞅瞅孑然一身的他俩:“你们一路跑过来的?” 章老师:“对啊,我们就在对面那条街后头吃烧烤呢。” 阿依塞给秦悠一把肉串。 她就是打包肉串耽误了时间,要不怎么可能让章老师跑到前面去。 秦悠扯扯嘴角:“下回玄易运动会你俩准能包揽跑步项目的第一二名。” 阿依:“那肯定得是我第一他第二。” 章老师从秦悠手里抢回来两串肉,补补他这一路的消耗:“说的好像玄易真有运动会一样。” 那小伙听他们频繁提到玄易,心里踏实不少的同时又升起一个个问号——传闻中神秘又高冷的玄易老师,就这样? 他瞅瞅章老师嘴边蹭出来的黑印,努力劝慰自己不要去质疑玄易老师的身份和实力。 章老师边吃边问前因后果,随即跟阿依一道去了小伙家里。 秦悠则打道回府,她跟尤老师约了下午去看电影。 观影地点正是十年前那女孩遇害的老旧电影院。 说来也是神奇,那家没什么人光顾的电影院愣是熬到现在也没被拆除。 秦悠和尤浩戈打算去碰碰运气。 十年,对人而言是一段漫长的岁月,生死两茫茫。 对鬼魅邪祟却只是弹指一挥,在那里害过人且没有被清算的阴物日后或许还会再度现身害人。 就算害人者早已离去,也还是会被有其他邪祟占据这块绝佳的地盘。 他们知道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 电影院藏在靠近山区的一片三不管地段的死胡同里。 原是建来给山沟沟里几个村子看电影的。 可山里人出来一趟费劲着呢,大家忙着赶路,忙着把采买的生活物资搬运回家,谁都没工夫没心情一个人去看场电影。 所以这家电影院就只有离着近的人偶尔会光顾,可自从十年前出了人命案,附近的人也都不敢去了。 电影院这块场地也曾对外招租却无人问津,店主寻思维持着电影院好歹算是个营生,没人来看也不搭水电费,没多少成本。 秦悠和尤浩戈串了十几条胡同才找到这家电影院。 只有一间放映厅的电影院占地不过百平,大灯一关,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店主为了省钱,大灯好几年未曾开过,只在门口给他俩发了个很有岁月痕迹的小手电。 入场口位于影院最后面,尤浩戈打头走在前面,小手电只够照亮他迈出去的那只脚。 他眯缝着眼睛佝着腰一步一步往前挪,免得看差了从长长的台阶上骨碌下去。 他还得提醒身后的秦悠:“小秦同学你跟紧我,这里太黑了,你别磕着碰着。” 他听到身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秦悠借着推门进来那点亮光瞧见最后面一排座位破破烂烂,不是缺了椅子靠背就是没了坐板。 不会还是当年出事的那些座椅吧? 看这电影院的节约程度,秦悠相信老板是不会砸钱更换的。 座椅共有三排,两面是三座,中间是七座,满打满算能坐百十个人。 冲这生怕人找到的地理位置,秦悠有理由怀疑电影院建成至今就没有坐满过。 她打量环境这一会儿,尤浩戈已经去到前面了。 手电光被尤浩戈宽阔的背影遮挡大半,到秦悠这基本就不剩什么了。 秦悠只好掏出手机,手电功能才打开,小小的光圈里出现了一双艳红的鞋。 鞋面上绣着不说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的花样。 秦悠摸摸下巴,有点眼熟呢? ~ 尤浩戈又往下迈了一阶,目测再下三阶就到第一排了。 其实他们想坐中间来着,这样前后左右都能兼顾到。 可店主说屏幕年头太多,显影有点模糊,坐中间看不太清楚。 他边走边念叨:“咱们先在第一排坐一会看看电影,不好看的话咱们再换位置。” 身后又是低低的应和。 听上去就在他背后。 尤浩戈朝后伸出一只手,果然摸到了一只冰冰凉的干瘦小手。 他拉着那只小手慢吞吞往前挪:“前面是台阶,慢点啊。” 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好啊。” ~ 秦悠上移手电光。 红鞋上面空空,那就只是一双鞋,没有脚,更没有鬼。 秦悠跨过红鞋回身观瞧。 那鞋随着她的移动扭转一百八十度,鞋尖依然冲着她。 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穿着鞋,始终注视着秦悠。 秦悠摸摸兜里的泳镜,罕见地没敢立马戴上——这要是一眼望去整间电影院都坐满了…… 秦悠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怕不怕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过才是关键。 她深吸口气,打算先跟尤老师商量一下。转身一瞧,尤老师不见了。 是坐到座位上去了? 秦悠踮起脚向第一排张望。 黑灯瞎火,一点亮儿都没寻见。 秦悠张了张嘴,没敢叫出声。 她瞄一眼那双一动不动的红鞋,慢吞吞往第一排挪动。 突然,红鞋的左脚朝前迈出一步。 秦悠喉头耸动,颈后嗖嗖冒凉气。 她举起手机,用背面的手电对准那双鞋,同时拨打尤浩戈的手机。 嘟嘟两声之后,那边接通了。 秦悠的心颤了又颤,她没听到手机铃声,也没听到振动。 话筒里静悄悄的,只有稀稀拉拉的电流刺啦声。 秦悠试探着:“喂?” 一道飘忽到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线回答她:“你是在找我吗?” 秦悠赶在话筒里响起刺耳怪笑的第一时间切断了通话。 尤老师这是让邪祟给吃了? 第284章 章老师一进那小伙家门,眉头便皱了起来。 阿依舒展筋骨:“这儿比你家舒服多了。” 能让僵尸觉着舒服的地儿,可以想见其阴气有多浓郁了。 小伙父母都在家,面色跟小伙如出一辙。 不晓得是被邪祟缠的,还是多日睡不好困的。 章老师结驱邪手印在三人额前一拍。 三个困得浑浑噩噩的人顿时清醒过来。 章老师让阿依带他们去外面阳光好的地方晒一会,他要先清理下屋子里的阴气。 阿依抱着手臂斜睨他:“你出去,我留下。” 章老师一怔:“你要怎么处理?” 阿依深吸口气。 屋内阴气肉眼可见稀薄下去。 章老师:“……” 环境中的阴气向来最难清理,没想到僵尸喘口气就能吸得七七八八。 章老师羡慕嫉妒地拱拱手,领着那一家三口出去晒太阳。 小区院子里有石桌石椅,四人围桌而坐,转眼就睡过去仨。 章老师没有叫醒他们,这三人均受阴邪气侵染多日,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可他一个人坐在楼下实在无聊,便给尤浩戈和秦悠发信息。 俩人谁都没回。 章老师给秦悠打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章老师又给尤浩戈打电话,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尤你在哪呢,来我这啊,有好活儿。” 对面静默片刻,冷不丁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章老师没有心理准备,当场把手机丢了出去。 他狂拍心口,探手将手机捞回来,通话仍在继续中。 “老尤?” “我在看电影呢,很刺激,你也快来看吧。” 听声音确实是尤浩戈,可章老师就是觉得这话不像尤老师能说得出来的——老尤能有那好心请他看电影?不得敲他几份炸鸡爆米花啊? 章老师正欲再问,通话却突然中断了。 章老师再打,回答他的永远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章老师挠挠腮帮子:“老尤这是捞着好活儿没叫我啊,吃独食不是个好习惯,我得给他掰回来。” 他给阿依打电话:“完事没呢,哥请你看电影去。” 阿依几乎是闪现到他身后,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装谁大哥呢。” ~ 秦悠瞅瞅那双并不打算放过她的鞋,深深吸一口气,戴上泳镜。 还好,整个影院仍是空空荡荡。 而且因为影院里本来就黑,手机那点光又不够亮,她连那双红鞋在哪都看不见了。 眼不见就当不存在,秦悠利落转身直奔第一排。 第一排是空的,从前往后望去,一个人形物体都没有。 秦悠摸不准是自己进入了鬼域还是尤老师被拉进鬼域,亦或他俩谁都没跑了,好在自己所处环境还算安全,她往第一排中间一坐。 她倒要看看是尤老师来找她还是那双鞋来找她,实在不行先把电影给她放上呗。 如她所愿,大屏幕剧烈闪烁几下,亮了起来。 柔和的白光伴随着熟悉的电影开头,音效没有那么震撼倒也能听得清。 秦悠嫌泳镜影响观影体验便摘掉了。 知道己方人数占优势就可以了,打群架不带怕的。 片头广告过后,一条阴暗的长街出现在屏幕上。 镜头从长街最里面一点点拉成远景。 就在秦悠以为这个镜头马上要结束的时候,一双红彤彤的鞋出现在长街尽头。 镜头定格在最远处,那双鞋像是穿在人脚上那样缓步向屏幕走近。 秦悠:“……” 这是电影照进现实了,还是现实烙进电影呢? 那双鞋没有让她猜太久,因为它走出了屏幕,径直走到秦悠近前,跟秦悠的脚来了个鞋尖对鞋尖。 秦悠一脚将其中一只鞋踢飞出去。 另一只鞋被她踩在脚底。 与此同时,她亮出了菜刀。 ~ 尤浩戈瞅瞅自己被对方握住的手:“你撒开呗。” 对方不为所动。 尤浩戈:“男女授受不亲,咱俩这样不合适。” 对方油盐不进。 尤浩戈:“我这个人其实挺好的,温文尔雅举止大方。” 他一边夸着自己一边撤回手臂,连带着把对方的枯瘦胳膊也给拽掉了。 他摘掉手臂往远处抛去。 对方的视线追着自己的手臂作抛物线状。 尤浩戈:“我就说我这个人心地不错吧。” 他冲对方微微一笑。 对方憋出一泡泪花花,朝着自己的断臂狂奔而去。 尤浩戈掏出纸巾擦擦自己被对方握过的手。 明明他的手掌是白净的,擦过手的纸巾却染成了血红色。 尤浩戈嫌弃地丢掉纸巾。 纸巾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枯萎的花,皱缩成小小一团,化作灰烬。 尤浩戈闲庭信步来至第一排,选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 银幕亮起,开篇即暴击,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顶着画面哭唧唧。 尤浩戈单手托腮,耐心地看着它哭。 见观众无动于衷,那脑袋缓缓抬了起来。 长长的头发散落到两边,露出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蛋。 正是先前跟尤老师成功牵手那一位。 它的脸慢慢干瘪,失去光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面部骨骼,两排牙齿呲出老长。 尤浩戈翘起二郎腿,悠闲得好像看的就是他要看那部电影。 对方见这招根本吓唬不住他,打算放个大招。 它扒住自己恢复容颜的脸,一点点撕掉皮,剜掉肉,抠出自己的眼珠子。 两只血粼粼的大眼泡从屏幕里滚到尤浩戈脚下。 眼睛翻转过来,跟低头看过来的尤浩戈对视。 银幕里那位张开咧到耳根的嘴巴正打算配一段恐怖音效。 尤浩戈抬脚把那俩眼睛当泡踩了。 那位捂着空空的眼眶哀嚎起来。 尤浩戈似笑非笑,踩着眼睛的脚在地上慢慢碾动。 那位从银幕里滚出来,在地上来回打滚。 尤浩戈抬了抬脚。 那相片似的眼珠子灰溜溜逃回去找它的主人。 那位安上眼睛,看尤浩戈的眼里满是惊惧。 尤浩戈微微探身,双手交握撑在下巴上。 那位瑟缩成一团,想逃却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尤浩戈凝视它片刻,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对方艰涩地吐出几个难以辨识的音节。 尤浩戈却是听懂了,这是个电影院建成之前就在这里停留的鬼。 经年累月,不是恶鬼,胜似恶鬼。 尤浩戈:“十年前这里有个女孩被害死,是你做的?” 对方疯狂摇头。 尤浩戈:“你知道是谁做的?” 对方依旧摇头。 尤浩戈哂笑一声。 对方浑身一僵,颤巍巍点了下脑袋。 这种没人气儿又常年黑暗的环境最是得鬼魅喜欢,原先这里就只有它一个鬼游荡,电影院盖起来后,鬼就多了。 大多鬼没什么恶意,至多像它这样趁人少时出来吓唬吓唬人。 也有个别无法无天的,专挑气运弱的人搞偷袭。 前两年有个来看电影的人被恶鬼附身,听说没几个月就被那恶鬼祸害死了。 尤浩戈听对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啊说,一面掏出纸巾无聊地折着。 等对方说完,他将叠得皱皱巴巴的纸往那鬼面前一扔。 纸巾霍地燃烧起来。 那鬼瞳孔骤缩,在它看来,那火圈中间是无尽深渊。 尤浩戈摆摆手:“进去吧,到了你该离开的时间,你自然可以离开。” 那鬼抖了抖,犹疑着没有动。 尤浩戈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冷淡模样:“不要以为吓唬人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早个一千年,你早被狂热的驱鬼人拿去下油锅了。” 那鬼眼睛变得通红,似有血泪要滴落。 尤浩戈:“有些执念该放就放,摆在你眼前的是你的生机。若是你执意停留人间,要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 那鬼不理解尤浩戈为什么会这么说,可当它怯生生对上尤浩戈无喜无悲的眸子,它惧怕之余却也明白了这个人并非危言耸听。 魂灭的危机…… 那鬼又是一阵颤栗,随即它缓缓爬起来,朝尤浩戈深鞠一躬,跳进即将熄灭的火圈里消失不见了。 尤浩戈搓搓手指头,再搓搓自己正经到僵硬的脸:“人有人命,鬼有鬼数,给人算命久了差点忘了给鬼怎么算,这要是吓唬不走我可怎么办啊。” 定格的大银幕一闪,一条阴暗的长街在镜头中缓缓拉远。 画面剧烈晃动起来,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出现了扭曲。 尤浩戈下意识闭眼,身上莫名压了一股力道。 他下意识张开手臂一抱。 睁眼前,他听到一连串脚步声,以及聒噪的嚷嚷:“老尤小秦老板你俩干嘛呢?整场都是空座,你俩非得坐一起?” 同样因视野晃动而闭眼的秦悠闻声睁眼,她的腰上有一双手。 她回头,跟尤浩戈看了个对眼。 秦悠:“……” 尤浩戈:“……” 听他们解释,他们只是在不同的鬼域里选中了同一个座位! 第285章 三不管地带本就是乱事频发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阿依揪着章老师去找其他隐藏在电影院及周边的闹事鬼。 偌大的电影院里又只剩下秦悠和尤浩戈两个。 小破手电受不住今日份的刺激,小灯泡闪了闪,熄灭了。 秦悠的手机不知扔到哪去了。 银幕在这时猛然暗了下去。 电影院里复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下意识伸手在眼前摸索。 然后她就握到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秦悠仔细摸摸,凭手感,是尤老师的手没错。 尤浩戈:“小秦同学?” 秦悠:“嗯。” 她撒开尤老师的手,摆出正人君子的派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恰在此时,银幕亮起微弱的光。 尤浩戈看到一道瘦弱的背影正在离他而去。 摊开的手掌霍地握成了拳。 尤浩戈闭上眼连做几个深呼吸,再睁眼时,一个炸毛脑袋正近距离盯着他看。 尤浩戈一口气憋在胸膛里,双目圆睁身体后仰。 秦悠礼貌地收回探究的视线:“那个,你给我打个电话呗。” 手机铃声一响,秦悠蹲到地上。 原来手机掉进了第二排座位底下。 上面几张木椅毫无折叠性可言,坐板松松垮垮搭在铁架子上。 秦悠伸手够不着,只得趴到地上把手伸到里面。 她的指尖触到手机屏幕的同时,一只冰块似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秦悠浑身一凛,撅在那没敢动。 手机铃声在这一刻终止了。 尤浩戈扒在这排座椅边上:“找到了吗?我再给你打一个?” 秦悠涨红了脸:“不,不用。” 那只手顺着她的手摸到她手腕了。 秦悠猛地攥住手机往上抬手。 上面是座椅的固定铁架。 那只手霎时消失,秦悠的手背结结实实撞在铁架子上。 哐当。 啪嗒。 秦悠的手一阵剧痛酸麻。 手机又掉地上了。 秦悠狼狈地爬起来,手背火辣辣,疼得她直跳脚。 可她刚跳起来,后腰就顶在金属扶手上,这下更疼了。 尤浩戈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吓得一激灵,还以为秦悠触电了。 他挤进两排座椅间窄窄的缝隙里,用镰刀木柄戳秦悠。 秦悠咬紧后槽牙:“你信不信我揍你?” 尤浩戈抹抹脑门上的汗:“小秦同学你挺住,我马上就成功了。” 他边说边加大了镰刀上的力度。 秦悠被他戳得站不稳,一溜跟头跌到前排座椅上。 前排座椅多年未曾有过今日份的工作量,整排座椅向后倒去。 秦悠随着座椅倒进第二排,连带着那几张不好用的椅子也都砸倒了。 一声清脆的手机屏幕炸裂声响起。 那是秦悠心碎的声音。 她深吸口气,怒瞪尤浩戈。 呃,人呢? 她瞅瞅身下的破椅子背。 尤老师在下面当肉垫呢。 章老师和阿依收拾完外面回来一瞧,这俩人快要入土为安了,赶紧将他俩挖出来。 一同出土的还有秦悠那命运多舛的手机,以及一双红艳艳的鞋。 章老师瞅瞅那鞋,瞅瞅阿依光着的脚:“你的?” 阿依直翻白眼:“怎么可能是我的,我鞋刚才踩到脏东西被我丢进垃圾桶了。” 尤浩戈反手摸摸自己的后背,很好,肿得更圆润了。 他拎起一只红鞋:“这不是你昨天捡回来的垃圾么?” 章老师又去看阿依。 阿依目露凶光:“我鞋是刚扔的。” 经尤老师提醒,秦悠终于想起来了。 这鞋是昨天随那堆旧家具一块带回来的。 可她把这鞋划分到不要的垃圾里,按道理早该被运去垃圾站处理掉了。 如此说来,这鞋缠上了她,不仅悄咪咪重回垃圾山,还一路跟到电影院里来闹。 秦悠怒不可遏,指着那鞋:“今天不把这两排座椅修好,谁都别想走。” 章老师和尤老师立马贴墙站好,犹如受训的小兵。 阿依瞅瞅他俩,不是很能理解现代男人的脑回路。 ~ 修补是秦悠的特长,前提是还有维修价值。 这两排座椅的木质部分早已腐朽糟烂,体重超过一百八,坐上就得塌。 秦悠这小身板在上面可以随意蹦跶。 也就是说座椅其实是被她和尤老师合坐那一下压垮的。 所有木质结构在这次垮塌中全变成了废柴,烧火不用劈,全是现成小碎料。 秦悠计算着要搭进去多少木料,再瞧瞧那碎得根本修不好的手机,心痛到无法呼吸。 尤浩戈摸摸下巴:“这家影院长此以往下去还是会出事的。” 章老师一拍巴掌:“我这就去劝店主关门大吉。” 没有人阻拦他。 几分钟后,章老师灰头土脸回来,一看就知道被店主当成了精神病,挨骂不轻。 尤浩戈发了条朋友圈,立刻有大把演艺圈人士点赞回复。 有几部近期要上映的电影正在启动落地宣传,认识尤老师和秦悠的主演导演都要求来这座城市站一脚。 尤浩戈顺水推舟,推荐他们来这个破落的小电影院里举办一场宣传见面活动,利用明星效应带一带周边的人气儿。 明星们去哪宣传都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来这种小破影院没有像样的招待。 不过这是巴结尤大师的好机会,有的是人倒贴钱也要争取到这次机会。 尤浩戈来者不拒,并承诺活动当天碰个面,给出席活动的各位算算近期运势。 各电影剧组在积极协调行程,纷纷致电电影院询问详细场地信息。 店主被一个接一个电话问得晕头转向。 等他意识到自己接了好几个大型宣传活动,立刻张罗着要重装电影院。 秦悠顺势将换座椅这活儿包揽下来。 这下不用她自掏腰包赔木料了。 最早来的剧组下周就到,店主急得团团转,秦悠只得日夜加班。 章老师也没能跑得了,他负责再三确认电影院内外的安全。 可不能再有妖魔鬼怪跳出来捣乱。 那双红鞋被阿依蹬在脚上,她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鬼魅敢从她脚上扒掉这双鞋。 一连两天,电影院都很消停。 秦悠把座椅的木料全部打磨好,接下来就是安装了。 原固定在地面上的金属结构都还算完好,可以继续使用。 秦悠在每排座椅两边的金属框架上都刻了驱邪避煞的符文。 尤浩戈觉得这还不够,他要去风水系绑架个老师来给布置一下。 尤浩戈刚走,秦悠就又瞧见那双红鞋了。 就只有鞋。 红鞋脚尖正对秦悠。 秦悠往哪边躲,鞋尖就转向哪边。 秦悠一菜刀拍在鞋面上。 鞋老实了。 ~ 阿依是穿着拖鞋回来的。 她嫌那红鞋穿着不舒服,想去买双新鞋,正试穿呢,红鞋就消失了。 她连试好的鞋都来不及拿,趿拉着鞋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跑回来。 见那双红鞋果然来找秦悠,阿依火冒三丈,非要当场拆了红鞋看它还敢不敢在她堂堂大僵尸面前嘚瑟。 秦悠赶忙拦着。 这鞋缠她却没有过激的攻击举动,说不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它。 就好像她也没工夫没心情去管那个每天去敲她家门的鬼一样。 阿依戳戳秦悠的脑袋:“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你懂不懂呀,你对它重拳出击,它才会畏惧你远离你。” 秦悠讷讷应着。 把这个打跑了还有下一个,每回都打重拳,她累啊。 像现在这样也挺好,起码偶尔还能赚点钱。 阿依恨铁不成钢地狂戳秦悠脑门。 秦悠像个不倒翁被戳来戳去。 ~ 座椅安装妥当后,电影院要进行一次“大装修”。 由于时间有限,店主决定只做表面功夫,不然单是刷个漆味道都散不开,对艺人对观众都不好。 在风水系老师指点下,店主在斑驳的内墙上挂两层纱帐,底层遮掩墙上坑洼,外层系成花样,搭配电影院固定的昏暗灯光,很有朦胧的氛围感。 尤浩戈又从玄易搜刮来几根熏香,幽幽烟火气弥散开来,有股沁人心脾的浅香。 一切准备就绪,第一场电影宣传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几位主演原本有点担心电影院那么偏僻,门票会不会白送都送不完。 来到这一瞧,放心了。 百十来个座位,路上随便拉几个托儿来都能坐满。 秦悠和尤浩戈婉拒了主办方的邀请,没有出现在现场——实在是那双红鞋阴魂不散,秦悠走哪它跟哪,秦悠怕吓着主演们。 尤老师要履行给大伙算运势的承诺,得留在后台等活动结束。 秦悠实在受不了红鞋的纠缠,跟它找地方单挑去了。 ~ 秦悠选择的地点简单粗暴:玄易大一专属鬼校区。 自打王旗那届升入大二,秦悠就只在收垃圾的时候会过来一趟。 大一生们对她不熟,偶尔碰面会打声招呼。 秦悠做完登记,把那红鞋往大一教学楼里一扔。 学生们全跑出来围观。 “这是鬼吗?还是鞋子成精了?” “管它是鬼是怪,总归是个新面孔,学校里的老鬼们我都看腻了,这鞋这么红,一看就很有惊悚效果。” “光有效果不行,它得会动呀。” “嘿,你动动呗,你不动我们都不好意思群殴你了。” 红鞋瑟瑟发抖,小幅度向后头蹭。 第286章 从鬼校区出来,红鞋彻底蔫了。 秦悠瞅瞅它:“走啊。” 红鞋一动不动。 走过路过的人纷纷投来看神经病的眼神。 秦悠抽出一根编手链的绳系在鞋上,遛狗似的拖着它走。 鞋是跟那两家搬走后留下的旧物一块捡回来的,秦悠便牵着鞋回到那里。 天黑下来,街上行人渐少,也许有人会看一眼秦悠,却是没人留意她身后还有一双红鞋。 秦悠站在捡到红鞋的垃圾桶旁,晃晃手里的绳子:“是让你落叶归根呢,还是给你个发言机会?” 红鞋静默片刻,沉重地挪到秦悠前面,引领她上楼。 成功混进单元搂的秦悠将直奔电梯的红鞋拽回来。 她还没大胆到跟邪祟同乘一架电梯。 磨漏鞋底的红鞋对爬楼抵触到了极点。 秦悠索性拎着它一层一层往上走。 秦悠以为它会在某一层停下来,万没想到红鞋领着她一路登上顶楼。 这是一栋三十层建筑。 秦悠往天台上一趴,跟红鞋成了难兄难弟。 这个小区建成十多年,管理渐渐没有刚入住时那样严格,以前严禁居民随便上来的顶楼成了居民们晾晒被褥存放杂物的公共区域。 甚至还有人在上面做了个防水的大槽子专门种花。 春日尚早,这一槽子花却是开得鲜艳。 红鞋走到槽子前,静止不动了。 秦悠左右看看,确认那随风飘舞的白被单后面没藏人,这才跟到槽子近前。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的真身被埋在里面吧?” 那鞋脚跟并拢,模拟了个对号。 秦悠:“你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不过这么点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痛快说?” 红鞋作痴呆状,半晌它突然转向天台入口。 秦悠没回头也能感觉到有一股不善的劲风直冲她后脑而来。 才听李老师讲过体术中常见的闪躲自保招数,秦悠向斜前方翻滚。 视线翻转间,她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人以及他手中那把生锈的菜刀。 从来只有她用菜刀砍别人,敢用菜刀来砍她的,这位还是头一个。 秦悠佩服他的勇气,也忌惮于他壮硕的身形,硬碰硬怕是讨不到便宜,她得智取。 连续几个翻滚,秦悠来到晾晒衣服的区域。 白床单呼啦啦掀起老高又落下,将秦悠和那壮汉分隔在两边。 暗夜中的白色识别度最高,乍看上去比红色更有威慑力。 壮汉握刀的手不停冒汗,有那么一瞬没敢直冲上去剁了那个发现他秘密的小丫头。 一阵凉风袭来,浮动着床单下摆轻浮慢摇。 壮汉布满血丝的眼里凶气大盛,他一把扯掉床单。 躲在对面的人就站在床单后面。 长长的头发随风飞舞,面色惨白两眼血红,两行血泪划过灰败的面颊落在地上。 壮汉举到头顶的菜刀生生顿住。 对方咧开嘴,无声笑着。 她的指甲红红的,长长的,锋利如刀。 又是一阵凉风,拂开她纯白的长裙,露出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壮汉喉头快速抖动,满眼恐惧。 她向前踏出一步。 壮汉下意识后退,可他的脚才退出去,整个人的气场复又变得狠厉凶悍。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他的菜刀第二次仍然没能顺利落下。 在他与她之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数十道人影闪现,一个个虎视眈眈直逼壮汉。 赫然是一群腐尸。 壮汉一惊,连退几步。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等奉命押你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伴随着一叠声索命般的口号,死人军团步步紧逼。 壮汉惊惧后退,当退无可退,他的凶性再度被激发。 他扬起菜刀剁在离他最近的腐尸身上。 菜刀从腐尸身上穿过,没有对腐尸造成任何伤害。 腐尸耷拉着脑袋,狞笑着来至壮汉面前。 壮汉一声惨嚎,转身要跑。 他才转过身去,一菜刀精准地拍他大脑门上。 壮汉眼神一滞,随即恢复清醒。 秦悠见一刀背没能将壮汉拍晕,果断切换坟砖再来一下。 这次壮汉没有任何挣扎,重重跌倒在地。 秦悠踢开他的菜刀,用渔网将这人包裹起来,拴在天台的大铁门上。 之后她坐到地上,扯掉身上的白被罩,脱掉红鞋,摘掉假发,再抹一把脸上的鬼魅妆容,关掉新买手机里的索命录音,捡回她的障眼法棺材木球。 恢复自由身的红鞋站在渔网外面,脚尖正对壮汉。 秦悠:“往死里踹,别客气,我请你。” ~ 警车来的比尤浩戈还快。 因为对面楼的居民听见了壮汉的叫喊,看到了他挥刀追杀秦悠而报了警。 秦悠把红鞋和那花槽子一并交给警方:“这个是证人,这是受害者。” 警员:“……那你是干嘛的?” 秦悠捋一把自己的炸毛:“请叫我热心市民。” 顶楼被临时封锁,尤浩戈上不去,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急得不行。 秦悠在警员的保护下出来。 她裹着警员的外套,不想被小区居民看到她的样貌。 这事之后小区居民肯定会疯狂购入各种辟邪物品,她还想大赚一笔呢。 可围观群众不这么认为,还以为她是凶手。 尤浩戈被挤在后面,只看见个被衣服裹住的后脑勺。 左等右等不见秦悠,尤浩戈实在心急,给秦悠打电话。 “你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受伤了?” 秦悠:“啊?我在家看电视呢。” 尤浩戈:“啥?你不是在小区天台勇斗歹徒么?” 秦悠:“我现在是在新闻里勇斗歹徒呢。” 尤浩戈:“……” ~ 尤浩戈火急火燎赶回垃圾山时,秦悠正在磨菜刀。 尤浩戈亲眼看到警方带走了歹徒的行凶工具,此刻再看菜刀有种遍体生寒的后怕。 看秦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尤浩戈莫名生出一股火气。 秦悠看出他生气了,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一下。 尤老师的火儿自己灭了。 他往秦悠身边一坐,接过菜刀在磨刀石上慢慢磨着。 秦悠搓搓耳朵,她从来没觉得磨刀的声音原来这么阴森。 “你,不会是要去砍人吧?” 尤浩戈淡笑:“怎么可能,我可是守法公民来着。” 他摸摸刀刃,一下剁进脚边的泥土里。 秦悠狠狠抖了抖。 此刻的尤老师真是比那壮汉都可怕。 尤浩戈拔出菜刀在手上转了几个刀花,随即向上一抛,那菜刀稳稳地升至半空。 他轻轻地说:“小秦同学,我教你御剑好不好?” 秦悠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摇头:“我没有灵力,怎么学御剑?” 尤浩戈望着那菜刀,幽幽道:“只要你想学,包教包会。” 秦悠的心瞬间活泛起来。 今天在天台上的一战她其实很被动,要是壮汉在白床单挡住视线时直接扯开遮挡物,秦悠根本没时间扮成鬼吓唬他。 虽然秦悠这几年也练出来一点身手,但跟那种体型悬殊的歹人对峙,她很难讨到便宜。 若是会御剑,她就不用硬拼,打不过就跑呗。 她知道尤浩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打算教她这招保命大法。 她双手握拳:“我学!” ~ 这天晚上,秦悠没有听到鬼敲门。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开了一次门,之后就再没别的响动了。 秦悠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楼下门外。 尤浩戈一脸阴沉地掐着那每晚都来敲门的鬼脖子。 那鬼本就离地的双脚离地更远了,眼珠子瞪得老大,舌头吐出老长。 尤浩戈把它丢开。 那鬼明明是漂浮状态却仍是踉跄着退开十几步,跌倒在地。 尤浩戈居高临下睨着它:“你的尸身在警局里,有什么冤屈尽可以去找办案警员诉说。以后若是再来,我见一次打一次。” 那鬼瑟缩着向后爬,它没有点头,却也不敢当面拒绝对方。 尤浩戈轻挑眉梢:“给你一个机会,想说什么就说。” 对方强撑着爬起来,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难以辨认的音节。 它是秦悠前阵子拉回来那堆建筑废料里的死者,由于拆楼时采取的爆破方式,它有几段尸身被炸成了灰烬。 秦悠只把大块砖石拉回垃圾山,碎石碎末却是没有带回来。 它想为自己求个全尸。 可它并非死者真正的魂魄,而是死者被砌在砖石中多年的怨念,所以它没办法直白地向人表述自己所求,只得趁夜色前来求助。 尤浩戈微微摇头,那楼拆了好些日子,碎石渣渣哪里还找得到。 “魂魄既已超脱,你又何须逗留,我且送你一程。” 他双手交叠向下一压。 地上出现个小小的火圈。 “尘归尘土归土,害死你的凶手,一定会落网。” 那鬼朝他深深一拜,跳进火圈消失不见。 尤浩戈回眸望一眼秦悠的窗户,紧绷的面皮放松下来。 他挺直脊背,负手望月。 呃,没月亮啊,那还是睡觉去吧。 第287章 秦悠一大早被尤浩戈揪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她眨眨有点肿的眼睛:“你干嘛?” 尤浩戈:“上课啊,我教你御剑。” 秦悠:“为啥非得现在学?” 尤浩戈:“早学早会晚学不会,早上是学习的最佳时机。” 秦悠往床上一栽:“谬论。” 尤浩戈给她扯起来:“早晚都得学,反正你都醒了。” 秦悠给他表演了个一秒入睡。 尤浩戈给她来了个掐人中急救。 四目相对那一瞬,他们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决不让步。 秦悠一宿都在做梦被人挥菜刀追杀,睡眠质量极差,尤浩戈不使劲拽她了,她两眼一眯坐着就睡过去了。 尤浩戈叹了口气,失望地撒开急于教学的手。 秦悠重重栽到床上,咚的一声,秦悠诈尸似的又弹起来了。 尤浩戈高深一笑:“现在清醒了吗?” 秦悠摸出放在枕头下的菜刀。 这个晴朗的清晨,她要让尤老师也体会一把被人拿菜刀追杀的滋味。 ~ 尤浩戈的教学简单粗暴,他贡献出自己那把木剑,让秦悠自己飞着玩。 “想怎么飞怎么飞,扎自己身上也没关系。” 秦悠挽了个标准的剑花,一木剑扎尤浩戈后腰上。 尤浩戈哀怨地扭头瞪她。 秦悠撤回木剑,来了个原地转圈,借力出剑。 尤浩戈肚子上又中一剑:“小秦同学,谋杀老师可不是个好习惯。” 秦悠上挑剑尖,划过尤浩戈平坦的肚腹健硕的胸膛,在他脖子上示威似的停顿片刻,再托起尤浩戈的下巴。 尤浩戈像个被拦路抢劫的小可怜,一阵风来,给他吹出个凌乱的发型。 看上去更好欺负了。 秦悠呲牙:“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尤浩戈打断她:“那不可能。” 秦悠:“……” 尤浩戈无视颈项间的木剑,探手过去扳着秦悠的小脑袋示意她看河边:“就那棵树是你种的。” 秦悠硬把脑袋扭回来:“那山上的树是谁种的?” 尤浩戈眨巴着眼:“我怎么知道?” 秦悠微眯眼睛,故作凶恶道:“不知道是吧?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 她扬起木剑。 尤浩戈撒腿就跑。 这种场合,章老师永不缺席。 然后他就被尤老师推出来当挡箭牌,被秦悠一木剑精准刺中心口。 尤浩戈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瞅瞅他中剑的部位:“安息吧。” 他边说边用手在章老师脸上由上往下一抹。 章老师下意识闭眼。 旁边有一口秦悠刚倒腾下来准备劈成柴火的棺材。 秦悠木剑一甩掀掉棺材盖。 尤浩戈在后头一推章老师。 俩人合力将棺材盖好。 晚来一步的阿依:“嗯?姓章的小子死哪去了?” 二人双手合十:“施主节哀。” 阿依:“?” ~ 章老师此次前来是邀请他二人继续去出差的。 尤浩戈抓起秦悠的木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抹,倒地不起。 章老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把尤浩戈扔那棺材里,还很顺手地在上头钉了根钉子。 秦悠:“……” 章老师示意秦悠稍安勿躁,随即大叫阿依:“扛那棺材,咱走。” 阿依难得听章老师一回,扛起沉甸甸的棺材跑得飞快。 秦悠:“……” 她拍拍比她还懵的灵车:“看什么看啊,再看你家尤老师就入土为安了。” 灵车呼啸着蹿出去。 想搭顺风车却没上去的秦悠:“……” 她望一眼天边闪耀的红日,今天是起猛了,啥啥都不太对劲。 章老师笃定绑架了尤老师,秦悠必定会跟来,所以他和阿依两个扛着棺材飞奔进小树林便放慢了脚步,等秦悠来追。 阿依肩上的棺材前摇后晃。 章老师帮忙扶着:“我帮你扛一会儿吧。” 阿依:“你能扛得动?” 章老师:“扛老尤我还行。” 阿依也不跟他客套,托起棺材要转移给章老师。 棺材在这时剧烈颤动起来。 章老师和阿依两人四臂根本撑不住陡然加重的力道,不得不闪身撤开,任由棺材砸到地上。 破烂棺材哪受得住这种折腾,当即碎成千百块碎屑。 尤浩戈顶一脑袋木头渣爬起来,二话不说揪住章老师就是一顿暴揍。 追来的灵车一记熟练又帅气的摆尾。 章老师上了天。 尤浩戈瞅瞅傻眼的阿依:“你还不去把他摘下来?待会让老鹰叼走了。” 阿依瞅瞅挂在树梢上的章老师,认命去救猪队友。 尤浩戈来到小树林边沿,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几小只神出鬼没出现,将满地的碎木渣捡到灵车上运回垃圾山。 秦悠扛着大包吭哧吭哧追上来的时候,尤老师歪在一棵树下,面色苍白。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赶紧上前问他怎么了。 尤浩戈虚弱地靠在秦悠身上:“小秦同学,我怕是不能好好教你御剑了。” 秦悠悲从中来:“你也没好好教过啊。” 尤浩戈攥住秦悠的手:“小秦同学,我……” 秦悠抽回自己的手,从包里划拉出来一个大面包塞给他。 尤浩戈两眼放光,抱起来就啃。 秦悠拧一瓶水给他。 尤浩戈一口气喝半瓶,立马容光焕发:“我才想起来上顿饭是昨天早上吃的,你说那些大明星昨天请我看完运势怎么不说请我吃顿饭呢?” 才从树上摘下来的章老师瘸着腿蹦跶过来:“是人家不请么?明明是你自己说有事先走了的。” 尤浩戈斜眼瞅他:“你是不是还想上去挂着?” 章老师识时务果断闭嘴。 秦悠觉得在家待着逃不掉每天早起上课的厄运,她宁愿出差,起码能捞些好处。 持平的票数瞬间变成三比一,尤老师这个少数只能服从多数。 许久没捞到出差机会的灵车抢占先机,连那一棺材碎木头都没卸车便启程了。 没能抢到驾驶位的章老师扒着小窗户给前面那二位讲解此次出差任务。 “有个城市上报有妖怪作祟,目击者说妖怪要吃他。” 秦悠:“知道是什么妖怪吗?” 章老师:“不知道,连是不是妖怪都不确定。” 按妖怪上报是因为目击者看到那东西映在墙壁上的影子:身长一人有余,百足,能立。 秦悠有点毛毛的:“蜈蚣还是蚰蜒?” 章老师把一张资料纸递过小窗户。 秦悠打开一瞧:“……这啥?” 章老师:“目击者手绘的妖怪写真。” 秦悠横着竖着看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玩意。 尤浩戈瞄了一眼:“他是用扫帚蘸墨水画的吧?” 章老师:“不是,他用的是烤饼刷酱那刷子。” 秦悠&尤浩戈:“……” 由于就只有这一位目击者,到底是目击者喝多了看花眼还是确有其事都无法确定。 事发在鸵鸟乱跑那座城市的旧城区,原是他们顺路过去确认一下真伪就可以了。 现在他们得专程再去一趟,是妖怪就将其请回深山老林,是其他的就得想办法抓起来以免害人。 鉴于目击者的不靠谱,秦悠和尤浩戈统一口径不想跟他碰面。 反正基础信息都记录在案,他们去目击者撞见妖怪的区域守株待兔就行了。 章老师也不想见目击者,可谁让这是挂在阿依名下的出差项目呢,他从旁辅助得负责,绝不能出纰漏。 四人分头行动,秦悠赶在天黑之前去趟了本地的殡仪馆。 抓鸵鸟那天她就听说当地发生了几起诈尸事件。 今儿去殡仪馆一问才知道,鸵鸟逃窜那天,殡仪馆一个存储室的尸体集体诈尸逃跑了。 殡仪馆是近些年新建起来的,就只作储存尸体之用。 存放在这里的要么是长期无人认领的意外过世者,要么是警方长时间没能破案的凶案受害者。 平日里没有一个消停的。 不过死人们也都很守规矩,夜里起来闹一闹,天亮便躺回各自的存储间里。 那天早上管理员一开门,同居一室的十几个死人夺门而出,把管理员吓得差点犯了心脏病。 如今鸵鸟都找回来了,死人可一个都没找回来。 秦悠和尤浩戈窃窃私语:“这些死人不会也是厉鬼放出去的吧?” 尤浩戈:“极有可能,一批死人一批鬼,动静闹得越大越能吸引咱们的注意力。” 那厉鬼恐怕也没想到养殖场老板第一时间将鸵鸟逃跑的消息闹开,借由大众力量来减少损失。 而殡仪馆担心尸体外逃的消息会引起大众恐慌,至今没敢将这事捅出去。 秦悠索要出逃尸体的照片,独自驾灵车在街上晃悠。 尤浩戈则去了警局,通过天网系统寻找尸体们出逃后的影像资料。 章老师跟目击妖怪的人碰完面再找这俩人发现他们各有各忙,只得跟阿依两个去蹲守那疑似妖怪。 入夜之后,街上行人寥寥,一点没有其他城市那种开春即热闹的景象。 秦悠靠龟壳占卜成功捕获两名死人。 尤浩戈顺着电子眼线索找到三个死者的藏身之所,警方派人帮忙去找了。 秦悠再开一卦,灵车调转方向直奔旧城区。 尤浩戈看了一天监控,眼珠子直突突,打算先找个小摊吃两口垫垫肚子。 旧城区都是老旧的低矮建筑,灵车这种中型车穿街越巷很不方便,偶尔遇见个人还容易把对方吓着。 第288章 墙这边有个小面馆,尤浩戈正坐在街边的小桌上吸溜面条。 乍见秦悠的脑袋挂在对面墙头上,尤浩戈一口面条卡在喉咙里,呛得一顿猛咳。 秦悠吭哧吭哧翻过来,先给尤老师来个拍背套餐。 尤浩戈:“你找死人怎么找到这来了?” 秦悠:“算卦算出来的。” 尤浩戈前后左右一顿看。 把送菜上桌的小面馆老板看得直发毛。 等老板一走,尤浩戈压低声音:“这除了咱俩就只有他了。” 秦悠瞅瞅那面:“说不定在你碗里呢。” 尤浩戈:“……小秦同学你学坏了。” 尤浩戈给秦悠也要了碗面。 等面上桌的工夫,秦悠可算想起来自己翻墙的初衷了。 她站起身来,顺着墙那头的视野方向寻找。 那毛绒绒的影子不见了。 秦悠当下就要翻回巷子那边。 尤浩戈把她按住:“先吃饭,天塌下来也待会再说。” 秦悠:“我先吃饭。” 尤浩戈:“这就对了。” 秦悠把尤浩戈那碗才吃一口的面条挪到自己面前:“麻烦尤老师御剑飞过去替我盯着点。” 尤浩戈:“……” 秦悠是真饿了,一口下去,半碗面没了。 尤浩戈咂咂嘴,不情不愿御剑飞到墙那头。 扒在墙头上,他看到了从上映照下来的树影。 树影间,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探了出来,眼瞅要耷拉到他头上了。 尤浩戈猛一抬头,跟那从树冠上出溜下来的东西看了个对眼。 尤浩戈浑身汗毛倒竖,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 那东西大半截支棱在半空,主体细细的一条,像个营养过剩的蚰蜒。 可蚰蜒就只是躯干和密密麻麻的足。 眼前这玩意的每一条“足”又如同一个躯干,上面依旧是数不清的小细脚。 那东西意识到自己被发现,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全身的“足”晃啊晃,有点海草那味了。 尤浩戈揪住它最细的一根“足”,使劲一扯。 那东西抽抽得更厉害了。 秦悠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面碗,余光正瞥见尤浩戈在疯狂薅一个奇形怪状生物的毛。 那东西想跑。 尤老师热情挽留:“来都来了,理个发再走嘛。” 秦悠:“噗。” 她把板凳搬过去助她爬墙。 可墙太高,她心太急,还是上不去。 于是她把桌子也搬过去,凳子放桌子上头。 端面出来的店老板看懵了:一碗面而已,逃单不用这么玩命吧? 站上板凳的秦悠终于跟墙头一样高了。 她抛出渔网,连那东西带尤老师一网打尽。 店老板这才瞧见墙头上不只是两个逃单的小年轻,还有个怪物,大叫一声,面碗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彼时。 章老师和阿依正按照目击者的口述搜索妖怪出没的街道。 阿依耳朵动了动:“有情况。” 二人一路飞奔而来,映入眼帘的是秦悠站在摇摇晃晃的桌椅上,死死拽着个包裹住一团不明生物的渔网。 章老师两眼放光,一个箭步飞身上墙,照着渔网里的东西就是一个肘击。 渔网整个向旁边挪开,章老师的胳膊肘结结实实撞在全是碎石的墙头上。 章老师:“qaq” 章老师跌落下来,砸塌了木桌。 秦悠脚下一空摔下来,手仍死死抓住渔网。 这下好了,她跟尤老师一墙之隔,谁的脚都够不着地面。 跟那东西装在一网兜里的尤浩戈死死按住对方总想呼他一脸的爪子,大叫章老师来帮忙。 章老师捂着磕到麻筋抬不起来的胳膊肘飞到对面,眯眼凑近看半天:“老尤啊?你俩这又是玩什么呢,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阿依反复对照尤浩戈身上那玩意和目击者手绘草图:“我能说目击者画的其实挺写实么。” 对照物就在眼前,简直是草图的无限放大立体版。 章老师把兜里的符咒全掏出来,愣是不知该用哪张。 他问尤老师:“你跟它亲热半天了,认出它是哪个物种没?” 尤浩戈满脸通红,沉默不语。 章老师:“不要不好意思,跟哥说说。” 阿依拽开他:“没看他嘴被那东西封住了么。” 章老师:“天太黑,看不清嘛。” 尤浩戈投给他一记眼刀子。 章老师嘿嘿笑,站在阿依身后对着尤浩戈做鬼脸。 阿依仗着自己僵尸的种族优势,探出长长的红指甲,一把将那东西从尤老师脸上撕下来。 尤浩戈呼吸如常,甚至还有心情笑:“手感怎么样?” 阿依一怔:“是死人?” 她和章老师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猜过死人这个选项。 死人跟僵尸本质相同,阿依自信绝不可能认错。 可眼前这玩意哪有一点跟死人相似的? 尤浩戈晃晃僵硬的脖子:“你知道活人跟死人最大的生物区别吗?” 阿依拧着眉毛,听不懂他这话是何含义。 墙那边的秦悠做了个引体向上,艰难地露出一双眼睛:“细胞有无活性。” 尤浩戈:“小秦同学回答正确。” 秦悠双臂卸力,沉下去了。 尤浩戈捏捏又要往他脸上爬的“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人体的神经系统。” 阿依:“神经系统是什么?细胞又是什么?” 秦悠又一个引体向上:“你可以理解为人体感知疼痛的触角。” 阿依似乎明白了一点,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章老师把她拉到一边:“明天给你买两本生物书,看完你就全懂了。” 章老师又问尤浩戈:“对付这东西要用什么?定僵尸那几样也没法往它身上扎啊。” 尤浩戈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悠第三次撑上来:“我抓不住了!” 这一次她消失的飞快,这边的网兜也掉到了地上。 渔网一松,那东西蠕动着要跑。 尤浩戈四肢死死缠住对方。 章老师赶紧又收住渔网的出口。 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章老师和阿依连尤浩戈一块抬上灵车,打算全部送回玄易。 秦悠气喘吁吁绕到这条街上:“先,先别往回送。” 她拉开灵车后门,里面还躺着俩死人呢。 死人额前贴了符,等着不瞑目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渔网。 秦悠掏出菜刀在外面那死人腿上拍拍:“你认识那东西么?” 死人眨眨眼,貌似是认识。 秦悠:“它是跟你们一起从殡仪馆跑出来的?” 死人又眨眨眼。 秦悠摸摸龟壳,看来这就是她要找那死人。 她对照死者资料,在死人的帮助下圈定了那副神经系统的归属者。 尤浩戈叫一声对方的名字。 那东西一怔。 尤浩戈趁机出网。 为防止那东西顺网眼钻出来,他又去面馆要了一大块塑料布将它整个包起来。 章老师上网搜索相关资料和照片,果然跟他们抓住那东西一模一样。 殡仪馆丢失的全部都是完整的尸体。 这才几天,其中一个死人就只剩下整套神经系统。 医学上通过解剖获得完整的神经系统是为了做研究。 被解剖者通常是大体老师。 跟贡献完整骨骼是一个道理。 可没有哪位敢去殡仪馆里随便解剖死人,更何况是诈尸从殡仪馆里跑出来的死人。 章老师挠挠脸颊:“这么说来,咱们接下来不仅要找其他死人,还要找一个解剖死人的活人?” 秦悠:“也不一定是活人吧。” 尤浩戈:“就是,谁规定解剖死人的就一定是活人。” 章老师:“也对,有你俩掺和在这里面,解剖者是只猴子我都信。” ~ 目前仍有五具尸体在逃。 秦悠用龟甲依次占卜,得出的结果居然是它们五个的位置非常接近。 灵车按图索骥一路找过去,就迷路了。 当路边那盏昏黄的路灯第三次出现的时候,灵车紧急刹车,喇叭狂按。 摩挲龟壳的秦悠眯起眼睛。 尤浩戈打开小窗冲后面喊:“鬼打墙了嘿。” 跟两个死人睡成一排的章老师当场诈尸,挥剑跳下灵车去前面破阵开路。 小灯泡碎裂的同时,那条怎么都绕不出去的土路出现了另一个岔路口。 白茫茫的雾气拔地而起。 车前的章老师直跳脚:“这阴气也忒重了点,比冷库都凉快。” 灵车亮起车灯。 灯光时而穿透雾气,时而又被雾气截住。 尤浩戈抄起镰刀率先下车。 秦悠紧随其后。 阿依从后面翻下来,跟她一块下车的还有那俩死人。 在这位僵尸姐姐面前,寻常诈尸乖顺得不得了。 一行人迎着白雾直冲进去,这才发现被白雾包在其中的是一间废弃的乡间医院。 地上三层,地下也有三层。 两个死人小兵甘当先锋去打头阵。 它们才推开医院的大门,一连串凄厉的叫喊便把它们又吓了回来。 秦悠拍拍它俩:“回车上等着去。” 第289章 等两个死人一走,尤浩戈打开手机,播放最新下载的骂街段子。 秦悠不甘落后,来上一曲唢呐配二胡,用大喇叭扩个音,破医院的烂房顶都要炸了。 章老师捂住耳朵怒吼:“你俩能不能考虑下同伴的感受!我天灵盖都要上天了!” 阿依塞他俩纸球:“你再叫唤,信不信他俩让你整个人上天。” 章老师期期艾艾堵上耳朵,跟在那俩土匪下山一样的队友身后进了医院。 飕飕的冷风中混杂着一股不太新鲜的血腥气。 阿依寻着气味找到一处隐蔽大门。 那里通往地下室。 地下一层是车库,二层是仓库,三层则是存放死人的太平间。 车库是独立的出入口,楼梯是直通地下二层的。 四人转过一圈又一圈,始终没瞧见楼梯间出口。 那风好似在整个楼道里循环吹,闻久了会让人头晕眼花胸闷想吐。 尤浩戈朝走在最后的章老师打个手势。 章老师顺手抢走他的骂街神器点击关闭。 世界清静了一半。 秦悠那边的曲子刚好播放完一遍。 世界静默了一瞬,突如其来一串足以刺穿人耳膜的尖叫。 章老师堵着耳朵依旧被震得脑袋嗡嗡响,胸口一阵阵发闷。 秦悠有种被大锤砸在墙上后又反弹开的错觉,双脚明明站在地上,人却像在半空飘。 她强忍住胸膛的憋闷,深深吸一口气。 破开鬼打墙的章老师一回身被她吓得一个趔趄,直接从楼梯上骨碌下去。 阿依也吃了一惊:“你的眼睛?” 秦悠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热乎乎,有点烫手。 她问尤浩戈:“我眼睛是不是又红了?” 尤浩戈微蹙眉头,低低“嗯”了声。 秦悠乐了:“我这是开挂了啊。” 随即她收敛笑意凑到尤浩戈身旁,小声问道:“开挂有啥后遗症吗?” 尤浩戈似是好笑又似无奈:“死不了。” 秦悠放下心来。 苟住一条命,其他不叫事。 她蹦跶到队伍最前面,探头探脑向下瞅。 摔趴在地上的章老师紧盯秦悠那双诡异的眼,一面默默往后蹭,一把抱住阿依的大腿。 阿依一脚。 章老师球一样直奔地下三层。 多亏秦悠瘦,贴墙一站约等于不存在,不然非得跟章老师搭配成一套保龄球不可。 章老师铺在地上的声音很大。 那叫喊却是更响亮了。 恰在此时,秦悠手机里那唢呐小曲开始新一轮循环,瞬间将那叫喊压制下去。 所有人背靠墙壁,长长吐出口气。 章老师死死拽住尤浩戈的裤子一点点爬起来,整个人顺势挂在尤老师身上。 尤浩戈趁机提提裤子,再把章老师那没有边界感的大脑袋往远处推推。 章老师毫无知觉又凑到他耳边:“老尤你跟哥说实话,小秦老板那眼睛怎么回事?” 尤浩戈斜睨他:“你觉着是怎么回事?” 章老师皱眉,半晌才说:“看起来跟妖邪红眼不太一样,倒有点像厉鬼泣血。”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揉完眼睛直勾勾看他的尤浩戈吓一哆嗦。 尤浩戈指指自己揉过的眼睛:“红没?” 章老师嘴唇直抖:“红,红了。” 尤浩戈翻个白眼:“气血上涌硬憋着不吐出来就会变成七孔流血,没严重到血流出来就会体现为眼珠子通红。这是常识,你不知道?” 章老师:“我,我当然知道,可,可小秦老板她……” 尤浩戈把他从自己身上拆下来立到墙边:“强敌就在眼前,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尤老师这话才说完,唢呐又停了。 尖叫愈发凄厉响亮,在回声一级棒的地下空间里往复回旋。 章老师胸口一滞,眼睛也红了。 尤浩戈给他一拳。 章老师嘴角淌下一串血珠,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阿依五感不受限,想去前面打头阵。 尤浩戈叫她去殿后,顺便扶一把饱受摧残的章老师。 他跟秦悠两个没事人似的在前面大摇大摆开路。 章老师抹抹嘴角的血迹,再瞅瞅眼睛虽红,行动却一如往常的秦悠。 这血他是不是不该吐? 负三楼连接楼梯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最里面有两扇门,分别是两间停尸间。 医院废弃许多年,走廊里依旧残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在浓得呛鼻子的血腥气里是那么清新脱俗。 秦悠和尤浩戈比了个手势,二人各踹一门,抡着武器冲进去。 尤浩戈扑了个空。 左边的太平间里没有站立的人形。 可那满地的人体零件是如此触目惊心。 尤浩戈迅速撤身奔向右边。 房门却在他眼前“嘭”的一声关闭了。 全封闭的太平间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秦悠却能清楚地看到房间正中站着个人。 他右手举着锋利的解剖刀,左手扶着面前的铁架床。 床上躺着个人,双目圆睁面目扭曲。 秦悠一眼看去居然无法辨别那是活人还是死人。 持刀者先是因为有人闯入而愤怒,很快两眼迸发出精光。 秦悠头皮发麻,直觉告诉她这位是想把她解剖了。 持刀者粗暴地推开铁架床。 铁架床重重撞到墙上。 床上那位猛地坐起来,把自己被剖出来的内脏往肚子里一塞,抱紧肚皮跳下床就跑。 可它打不开门。 它急红了眼,两手死死握住门把。 肚子里的零件又洒一地。 秦悠真想过去帮它捡捡,可她腾不出手。 持刀者已经一副疯狂模样扑了上来,锃亮的解剖刀直逼秦悠的眼睛。 秦悠的菜刀先对手一步,狠狠拍在对方脑壳上。 由于辨不清对方是人还是啥,秦悠这一下没有用全力。 对方丝毫不受影响,解剖刀堪堪触到秦悠的眼球。 紧闭的房门在这一刻被踢飞上天。 门后那位奋力开门者也一块倒飞出去。 门外三人争先恐后往里挤,结果全都卡在门上,谁都动不了。 飞出去那倒霉蛋拖着自己的下水狼狈爬回门口,推着他们仨要往外挤。 被推一身脏血的阿依怒了,一脚将这位又踹出去。 这次这位的飞行方向有所偏移,刚刚好砸到持刀者身上。 持刀者横着一个趔趄,割向秦悠眼睛的刀子贴着秦悠的眼皮划了过去。 秦悠摸摸自己眼皮,很好,没有多加一层双眼皮。 持刀者暴怒起来,嘴里呜哩哇啦一通乱叫。 秦悠嫌他吵,试图一坟砖将其撂倒。 可持刀者的脑袋不晓得是什么材质,秦悠卯足劲连敲三砖,坟砖都敲裂了人也没晕。 对方仿佛开了狂躁模式,开始无差别攻击。 秦悠迅速撤身。 被阿依踹过来那位就遭殃了,被持刀者一顿乱刀分割成无数碎块,森森白骨外露。 被砍着顽强地向门口爬。 落在地上的肉块也在逃亡。 秦悠满心悲凉。 挨了这么多刀还能一声不吭、不再流血依然能照常行动的,大概率是她正在寻找的逃跑诈尸。 她接了找尸的委托,这些死人就是她的客户。 居然敢当着她的面砍她的客户! 秦悠怒从心头起,她捞起挣扎着往外爬的残躯向门口一推。 尤浩戈探手接住。 他的人也在这一撞之下倒仰出去。 章老师和阿依得以顺利进屋。 可他们也只能贴墙站着,因为秦悠正在抡她的树枝鞭子。 长长一根树枝抡圆了能把整个太平间扫一圈。 秦悠很清楚自己对鞭子的控制力太弱,所以她上面抡一圈,蹲下再抡一圈,主打一个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持刀者猝不及防之下被抽好几下,恼羞成怒中,他将解剖刀对准了抽过来的树枝。 秦悠心里起急,以那刀子的锋利程度,这下抽过去怕是树枝就报废了。 她手臂使劲往下压想把树枝撤回来,铁定躲不开的树枝奇迹般加速抽向地面,不但躲开了刀锋,还在持刀者脚边上狠狠抽了一记。 秦悠心中窃喜,横着一扫。 树枝在地上一路蛇形,牢牢卷住持刀者双足。 秦悠扬臂一甩。 持刀者的后脑勺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阿依一脚踏在持刀者胸口,也不晓得她用了多大力气,持刀者胸膛肉眼可见塌下去一截。 持刀者嘴角抽搐,那双眼睛却在看清阿依时绽放光芒,持刀的手再次抬了起来。 章老师结印在他脑门重重一拍。 持刀者浑身僵直倒在地上,唯有那双眼仍在阿依和秦悠身上转来转去。 阿依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禁呲出僵尸尖牙:“再看就把你眼珠子剜出来当泡踩。” 正在缠树枝装包的秦悠:“……” 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都有踩眼珠子的癖好? 尤浩戈最后一个进屋,他先看看秦悠毫发无损,这才走到持刀者近前,冲他笑了笑。 持刀者如遭雷击,明明已被符印镇住却仍是抖个不停。 尤浩戈懒得搭理他,帮秦悠捡起到处都是的碎肉出去给那位倒霉的被解剖者重新组装。 相比于其他被解剖者,这位还算幸运,起码能拼回原本的人形。 秦悠去对面那屋瞄了一眼,眼珠子更红了。 尤浩戈在她眼上抹一把:“待会送到法医那,能拼回来。” 他放下手时,秦悠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第290章 如今垃圾山上最多的垃圾是初识杨巡时挖出来那些埋活人的棺材。 秦悠询问过玄易各个科系的老师。 老师们都说只要将里面刻符文涂黑油那一层去掉就可以当普通木料来用。 可毕竟是做棺材的木料,做别的不大好。 继续做棺材呢,打磨掉一层之后又有点太薄了,不适合传统土葬。 做法器吧,木料又不够好。 思前想后,秦悠决定去殡葬一条街学学骨灰盒的制作禁忌,这批棺材全部改成骨灰盒能卖不少钱。 她平时会在灵车上放几个现成的骨灰盒,接尸时家属觉着款式不错的话她就能开张。 她现在卖的就是灵车上的存货。 不同于殡葬店铺里的统一型号,秦悠亲手制作的骨灰盒有大有小,可以装人,也可以装动物。 还有两个比骨灰盒略大一点的,可以给小型宠物当土葬的棺材。 不断有人来问价。 秦悠报价公平合理,绝对对得起品质。 不到半天,小摊上这点骨灰盒就销售一空。 秦悠搓搓手:“我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骨灰盒会比符咒好卖。” 尤浩戈推推装瞎专用墨镜:“我也没想到凭我的卖相居然会输给骨灰盒。” 秦悠在路边薅一根狗尾巴草插在尤浩戈头上:“开个价吧?” 尤浩戈哀怨地瞪她。 赶在路人靠近前,秦悠一把摘下狗尾巴草:“我买了。” 尤浩戈:“我还没报价呢。” 秦悠:“你报多少我都买了。” 尤浩戈抿了抿嘴:“要是你支付不起呢?” 秦悠很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只能把自己卖了补差价。” 她边说边把那根狗尾巴草插自己的炸毛上。 尤浩戈一把薅下来,用毛毛去戳秦悠鼻子。 秦悠连打几个喷嚏,整个人都蔫了。 尤浩戈把秃了的狗尾巴草系成一圈套秦悠手腕上。 秦悠:“啥意思?” 尤浩戈:“你被我买了,这是凭证。” 秦悠:“我买你的凭证呢?” 尤浩戈:“你没有凭证,所以你购买失败了。” 秦悠:“我没买成为什么要卖我自己?” 尤浩戈:“这得问你自己。” 秦悠:“奸商!” 尤浩戈:“谢谢夸奖。” 秦悠:“咱多少要点脸呗。” 尤浩戈:“脸不是让你买走了么。” 秦悠:“我啥时候买的?凭证呢?” 尤浩戈一指那狗尾巴草手环:“这是我买你的凭证,也是你买我脸皮的收据,二合一,符合时下节约环保的理念。” 秦悠:“……” 他俩说垃圾话这会儿工夫,有两个小孩蹲在了小摊前。 他们个子太小,走路又轻,秦悠和尤浩戈愣是没发现。 秦悠瞥见摊前这俩小孩,吓一激灵。 尤浩戈先是被她吓一激灵,瞧见这俩小孩又哆嗦一下。 秦悠瞧瞧当头照的太阳,再看看俩孩子身旁的影子,心里稍稍踏实了点。 她问两个小朋友要买什么。 骨灰盒售罄后,少量符纸和手绳又成了销售主流。 小朋友甲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小朋友乙:“买卖脸皮算贩卖人体器官,也是犯法的。” 二人异口同声:“你们快去自首,不然我们报警就要量刑加倍了。” 尤浩戈把小摊一卷,抓起秦悠起了身:“我们这就去自首。” 两个小孩远远在后头跟着他俩。 秦悠无奈了:“你们这么跟着陌生人走是很危险的。” 俩孩子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往后退出十几米,继续盯梢。 秦悠&尤浩戈:“……” 不想打击两个孩子的积极性,秦悠和尤浩戈当真去警局溜达了一圈。 才打过交道的警员瞧见他俩,顿时满脸警惕:“又来送碎尸了?” 秦悠:“这次是送小孩。” 她指指十几米之外那俩小朋友。 警员朝他俩招手。 小朋友扭扭捏捏你推我搡走了过来。 趁警员询问两个小朋友,秦悠和尤浩戈像是被带去审问那样穿过大厅,再从后门溜出来。 秦悠抹一把脑门的冷汗:“差点晚节不保被抓进去。” 尤浩戈哼了声:“你这个惯犯,被抓进去也不冤。” 秦悠歪着脑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尤浩戈。 尤浩戈回避跟她眼神的交集,仰头望天。 秦悠摸摸手腕上的狗尾巴草。 她要买尤老师这个梗是借用了上次的梦。 尤老师说她是惯犯,莫非他也知道那个梦? 如果只是做梦,尤老师不会给她扣个“惯犯”的大帽子。 莫非,那是尤老师亲身经历的事? 秦悠百爪挠心,很想把尤浩戈按在地上逼他全部交代。 她罪恶的小手才伸出去。 尤浩戈突然转身。 秦悠的手结结实实按在了尤老师的胸前。 秦悠看看自己的行凶罪证,咽了咽口水:“或许我可以解释?” 尤浩戈礼貌微笑,好像在说:你编吧,我听着呢。 秦悠:“啊,不错。” 尤浩戈:“?” 秦悠转身就走。 尤浩戈搔搔后脑勺,紧走几步追上去。 二人生怕再碰见那俩小孩,专挑僻静的小路走,左拐右拐,成功迷路了。 秦悠举高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城里还有没信号的地儿吗?” 尤浩戈拨弄树叶上的毛毛虫。 毛毛虫浑身倒刺竖起,当场表演了个装死。 秦悠:“你就不想想办法么?” 尤浩戈:“稍安勿躁,费脑筋这事交给老章吧。” 秦悠觉得,指望章老师动脑筋的话,他们这辈子都够呛能回家了。 ~ 同一时间,章老师正蹲在陌生的山沟沟里,喘成了狗。 他打算进山找找有没有阿依能用上的草药。 阿依嫌他脚程慢,便和他分兵两路各搜索一座山头。 章老师没找到药,却是撞见了个很凶的精怪,被对方追着咬了俩小时,这会儿才甩掉精怪。 他抹一把脑门上的热汗,给尤浩戈打电话请求支援。 电话不通。 他又给秦悠打,同样不通。 章老师眉头皱了起来,这俩人不会又惹出乱子了吧? 想想自己的处境,章老师觉得那俩人不出点状况都不正常。 那他是主动去找呢,还是等那俩自己回来呢? 他正犹豫着,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砸他脑袋上。 章老师摸摸头顶,一个圆溜溜的硬物掉在他眼前。 他拿起来凑近一瞧,吓得立马扔了出去。 “蜗,蜗牛!” 自打过年那一遭,他对蜗牛这种小不点生物生出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 那蜗牛先是砸在他的脑壳上,又被他扔到地上,两连摔直接摔懵了。 白花花的躯干探出来,有种找不着北的迷茫。 章老师特想一脚把它踩碎了。 可身为修行者,这种乱杀“无辜”的事万万做不得。 章老师耐着性子等那蜗牛自己爬远。 结果蜗牛像是遭遇了鬼打墙,爬了一大圈又回到章老师近前。 它抖抖触角,爬上章老师的鞋面。 章老师头发都竖起来了:“你,你走开。” 蜗牛不为所动,牢牢趴在章老师脚面上。 章老师踢了好几脚都没能把它甩出去。 就在章老师打算弃鞋保脚之际,他的手机突兀地响了。 尤浩戈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再不来救我们,我和小秦同学就要饿死了。” 章老师“哇”的一声吼出来:“你们再不来救我,我连尸体都要被啃没了。” 通话突兀地中断。 尤浩戈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正在玩毛毛虫的秦悠。 秦悠摊手:“看来还得咱俩自力更生。” 她戳戳毛毛虫:“你说我们该往哪边走?” 毛毛虫蜷缩成一团。 秦悠把它放进龟壳里轻晃两下倒进手掌。 毛毛虫顶着俩蚊香圈眼,慢慢舒展开的身躯指明了一个方向。 尤浩戈:“走吧,咱去看看老章被啃成啥样了。” 第291章 同样被困的经历他们有过好几次,秦悠和尤浩戈驾轻就熟,所有破开幻境的方法挨个试一遍总算走出了那弯弯绕绕如打结的小巷子。 他们赶到山上时,章老师已经躺平了。 那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蜗牛趴在他胸口上,触角晃来晃去,有点得胜者耀武扬威的气势。 秦悠撸一口路上买的烤串:“吃不?” 章老师一秒诈尸,满眼都是挨了一天饿后对食物的渴求。 尤浩戈拦下秦悠,递给章老师一串烤鸡爪。 章老师对他的食物分配方案很不满。 尤浩戈:“爱吃不吃。” 章老师:“吃!” 秦悠蹲到章老师旁边,用竹签戳戳那只随章老师坐起来而摔到地上的蜗牛。 很普通的白玉蜗牛,通体玉白,壳上一圈圈纹路,爬得贼慢。 秦悠得出结论:“蜗牛可怕还是可爱主要取决于体型。” 尤浩戈用两根竹签夹起蜗牛。 蜗牛抖动触角,实力诠释什么叫慌张。 尤浩戈把蜗牛递到章老师面前。 章老师差点连鸡爪子骨头都咽下去。 尤浩戈:“就这么个小东西,你就吓完了?” 章老师垮了脸:“山里有个比它更可怕的。” 好在精于修炼的精怪鲜少主动踏出领地招惹外人,他们不上赶着往人家嘴里送菜,人家就当他们不存在。 章老师恋恋不舍遥望青山,越是钟灵毓秀之地越是有可能长出珍稀草木。 可这种地方早被大妖大鬼划归为自家地盘,真有能助阿依修行的采药他也抢不过来。 他一把握住秦悠的手:“小秦老板,我和阿依都指望你了。” 然后顺势拿走秦悠手里余下的十几串烤肉。 尤浩戈把蜗牛夹到章老师手上。 章老师眼珠子瞪溜圆,肉就在嘴边,他愣是没敢张嘴。 ~ 回宾馆住上一宿,他们要启程去下一站。 这次是校方临时派给尤浩戈的出差任务——几个小孩尾随上坟的大人溜进坟地,受阴气侵染严重,恐有性命之忧。 尤浩戈一面算着玄易传过来的几个小孩的生辰,一面摇头感叹:“进坟地而已,怎么会闹得跟进了阎王殿一样。” 章老师在查阅此次委托的其他信息:“那片坟地跟咱们去年暑假夏令营最后一站的修坟方式类似,都在很隐蔽的山沟沟里。别说地下埋着死人,就是什么都没有,光是一个个山洞也很容易迷路。那几个小孩在山洞里困了两天,家长上坟回家发现孩子不见了到处找,最后还是得了供奉的老祖宗托梦,家长才找到坟地去。” 山中寒凉,坟地阴气又盛,换几个成年人这么折腾也得大病一场。 小孩身子骨更弱,在山里感染风寒之后就更容易被阴气侵染。 没被鬼附身已经是几家老祖宗保佑了。 尤浩戈给孩子们挨个算一遍,都是普通人的命数,没有早夭预兆。 若是此番没能挺过去,这些孩子统统算作横死,搞不好会化作恶鬼害人害己。 尤浩戈买来几张大纸,挂在车门上有一笔没一笔瞎划拉。 章老师和阿依轮番抢夺灵车小窗口视线。 阿依看得稀奇:“他在写什么?” 章老师:“不懂了吧,那叫命数,一个人的生死全貌都在他寥寥几笔之间。” 阿依“嘁”了声:“我都死了几百年了,他再会算也算不到我头上。” 尤浩戈撩起眼皮瞥向后视镜,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弧度。 阿依撇开眼神,几百年未曾跳动过的心狠狠哆嗦几下。 章老师顺势将她拉开,自己挤到小窗口上:“老尤,几个孩子有救吗?” 尤浩戈:“有没有救主要看你们,小孩子入体的阴气可不好祛除。” 章老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这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尤浩戈不置可否“嗯”了声,又在那张纸上乱涂一阵。 ~ 几个找回来的孩子统一住在一间病房里,一个个小脸青紫,各项身体检查正常,可就是气若游丝随时要死。 不断有游魂野鬼跑到这间病房前排围观,屋里阴一阵阳一阵,陪护的家长都有点受不住了。 章老师进门先点一把香,将不速之客们全部送走。 阿依抱臂站在门边,看似把门的保镖,实则在暗暗呼吸削弱病房里的阴气。 秦悠指挥几位家长在墙边站成一排,不要打扰尤老师救人。 尤老师则挨个翻孩子的眼皮。 他们确实没有被邪祟附身,可他们身上的人气儿却少得可怜。 这不是阴气侵体所能解释的。 他问一个神智还算清醒的孩子:“你们尾随大人进山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小孩子目光呆滞,讷讷道:“我们在山里走啊走,迷路了。” 白雾毫无预兆地席卷天地,将他们和整座山绑定在一起,出路却再无踪影。 几个孩子瑟缩在狭窄阴暗的山洞里,靠口袋里几包零食果腹度日。 每个人都浑浑噩噩,唯一带了手机的小朋友也没能联系上外面。 有的人病倒了,有的人哭累了。 就在他们连黑夜白天都辨不清的时候,家长们找来了,带他们逃离了可怕的黑暗与阴冷。 尤浩戈默默听完,朝章老师打了个手势。 章老师结印在这个孩子脑门上使劲拍,几巴掌下去,小孩脑门依稀透出一点红色。 孩子的眼睛慢慢聚焦,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家长急忙上前。 秦悠把人拦了回去。 当屋里所有孩子都哭起来,不断被阿依吸走又不断聚拢而来的阴气才渐渐散去,病房里的气温直线上升。 家长不停抹着脑门上不知是急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汗,心疼却不知所措。 尤浩戈在每个孩子身上盖一张命纸,再根据孩子的面相改上几笔。 所有命纸无火自燃,犹如一张张融化的糯米纸,顷刻间融进孩子们的身体里。 孩子们的哭声立时停歇下去。 有的孩子睁开了眼,有的孩子沉沉睡去。 医生来给做了检查,证实孩子们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家长没来得及千恩万谢,尤浩戈先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孩子的人气儿大量丢失,这一波命保住了,以后体质也会变差。” 家长们的喜笑颜开瞬间凝固,慢慢变成化不开的苦涩与悲痛。 章老师赶忙打圆场:“稍后玄易会派人过来对接,用药调养一阵,孩子会好起来的。” 秦悠和尤浩戈都不擅长应对压抑的场面,悄悄退到走廊上。 尤浩戈叼着根纸卷,愣是有种抽烟的沧桑。 秦悠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 山连着山,白雾环绕期间,诡异迷蒙。 秦悠戴上泳镜。 那纯白的雾气中竟全是墨黑的阴煞气。 秦悠一惊:“山里出妖孽了?” 尤浩戈摇头:“应该是人为。” 秦悠掏掏大包,将一瓶新榨洋葱汁塞给尤老师。 尤浩戈还以为是饮料,拧开闻了一下。 秦悠:“……节哀吧。” ~ 从医院出来,四人坐上灵车直奔坟地所在山头。 阿依作为死后下葬山林、修行在深山中的过来人,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过世者葬在这么犄角旯旮的地儿。 一身红衣在逼仄的山洞里磨得破破烂烂,阿依要炸毛。 章老师立马贡献出几张网购新款女装照片:“咱回家就买新款,你这身穿好几天了,该淘汰了。” 阿依这才消气,不情不愿钻进下一个黑幽幽的山洞里。 四人按照小孩子们的尾随路线钻来钻去,成功迷失在夜幕降临的大山中。 秦悠找了个舒坦的角落一瘫,喝点水吃两个包子,惬意得像在春游。 尤浩戈红着两只眼睛,抱着双腿坐秦悠旁边,妥妥一受气包。 一只蜗牛从秦悠的包里蛄蛹出来,钻到尤浩戈放洋葱汁的衣兜里。 章老师里里外外查看方位,确认这就是孩子们被困两天的山洞。 一路走来,除了阴气重了点,貌似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那孩子们的人气儿是什么时候,怎么丢的呢? 秦悠用木棍在地上划拉山中地形图,不只是他们走过的路线,还有一路上通过观察和出发前的询问得知的地形。 画来画去,地上就多出一个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的阵法。 章老师按压脑门:“我怎么有种魂儿都要被吸跑了的感觉呢?” 阿依没有活人反应强烈,但看脸色就知道她也不太好受。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擦掉阵法。 山洞中胶着的气氛立时恢复正常。 所有人不禁长长舒一口气。 尤浩戈淡淡道:“有人借山势布了个阵。” 一座阵法的硬件条件越好,越能发挥出奇效。 借天然山势布阵,阵法既能源源不断得到能量补给来持续生效,又能避开闯入者的耳目。 而这座山中布下的阵法是传统风水阵叠加了一点改造过的符箓。 风水阵浑然天成,符箓全靠山中树木和一些肉眼不可见的法器来支撑。 尤浩戈撇开风水大阵,只画了那符箓。 章老师的眉头立马皱紧了:“这不是个邪符么。” 尤浩戈:“所以孩子们的人气儿被吸得七七八八了。” 这座山是附近几座小城居民千百年来的埋骨之地。 人们进山要么送葬,要么祭祖。 这两样都不会在山里停留太久,更不会过夜。 也鲜少会有小孩和老人跋涉进山参与丧葬之事。 第292章 春暖花开的时节,山中依旧清冷。 阿依把刮破的红衣脱下来给了秦悠。 秦悠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章老师教秦悠盘腿打坐,若是能激发体内灵力循环就能抵御寒冷。 修道中人都靠这个来适应酷暑严寒的。 秦悠:“你看我像天赋异禀一朝开窍得道的样子么。” 章老师一拍大腿:“像!” 秦悠:“首先谢谢你的抬举,其次我是个不识抬举的人。” 章老师一噎。 阿依笑得肚子疼。 尤浩戈把秦悠包里的几块板子铺到地上让秦悠坐着,他靠在墙上给秦悠当靠垫。 秦悠一开始没好意思,腰杆挺得笔直要继续假装自己的正人君子形象。 山风灌进山洞给她来了个透心凉,秦悠缩手缩脚往尤浩戈身上一贴。 哟,暖炉啊。 不同于章老师的标准盘膝打坐,尤浩戈四仰八叉贴墙坐着,后背跟墙之间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看着就冻得慌。 秦悠万万没想到尤老师身上这么热乎。 她忍不住摸摸尤老师的手,又去扒他鞋子摸摸脚,都是热的。 尤浩戈犹如一条死鱼任由秦悠折腾,然后再秦悠耳边嘀咕一句:“管脱不管穿,你真是好样的。” 秦悠知道尤老师说的是被她扒下来扔旁边的鞋,可她就是忍不住往更广阔的方面联想。 越想越深化之前就冒出来的认知:她貌似很渣? 莫名其妙给自己盖了个渣章,秦悠开始反思——他们在山洞里要躲到什么时候?这个冻挨得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思绪一经跑偏,拉是拉不回来的。 秦悠掏出龟壳,一人一壳躲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章老师撑开一只眼皮:“小秦同学莫不是疯了?” 借山中阴气修行的阿依眼都没睁开,探出一只手精准地把章老师那只眼给捏合上了。 尤浩戈以为秦悠是想用龟壳来占卜布阵者所在方位,只是此次占卜至关重大,龟壳肯定得开各种条件。 直到秦悠用布满裂痕的龟甲蹭眼睛,尤浩戈意识到自己猜错了,秦悠这是想借龟甲的力量看见点什么。 他想抢龟甲却已然晚了。 转过身来的秦悠两眼血红。 尤浩戈拧起眉毛叹气:“你这是何苦。” 秦悠直勾勾盯着他。 尤浩戈与她对视片刻,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秦悠勾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移回来。 尤浩戈紧抿双唇,有种雨打落叶的软弱可欺。 可惜秦悠在跑偏这条路上一去不返,她的注意力全点在自己的好奇心上。 她小声问:“我眼睛总红,对互换这事没影响吧?” 尤浩戈:“……红都红了才想起来问?” 秦悠咧嘴:“真忽略了。” 尤浩戈送她俩白眼:“暂时没影响。” 秦悠:“暂时的意思是?” 尤浩戈直视秦悠双眼,手指精准地勾住秦悠晾干后跟编织绳编在一起的狗尾巴草手绳。 秦悠莫名觉得戴着手绳的手腕变得滚烫,好像还有一条看不见的手绳正牢牢系在上面。 尤浩戈似笑非笑:“一而再,再而三,你离看眼科就不远了。” 秦悠表情略显沉重,她双手按住尤浩戈双肩:“我瞎以后,收垃圾就全靠你了。” 她说完大踏步走出山洞。 尤浩戈:“……” 这边的章老师也开始跟阿依嘀咕:“你说他俩是怎么把温馨浪漫的开头演成赴死托孤结局的?” 阿依也被秦悠和尤老师弄懵了:“可能脑子不好的人就这样吧。” 大脑开启一根筋模式的秦悠迎着山风立在洞口,什么都没瞧见呢差点被风刮走。 她抱住洞口的大石头,两条腿像破布娃娃的残肢,快拧成麻花了。 尤浩戈拎着渔网出来,把她和石头系在一块。 秦悠的心算踏实了。 她抓着网眼四下张望,山中白雾混杂黑气如水流般穿行在山川之间,堪比游龙翱天。 整个阵法的占地便是它作威作福的一亩三分地。 秦悠猜想布阵者大概率是个活人,必定会将偷来的人气儿输送到外面。 她往出山的方向看半天,阵法形成的气场一点都没有向那边流动的趋势。 尤浩戈戳着她被风吹麻木的脸颊,手动帮她调转观察方向。 秦悠惊讶地发现循环的雾气在经过山中某个位置时会飘散出去零星一点。 整座山都是坟墓,布阵者也住坟里?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微微点头。 秦悠:“你早说你能看见,我就不用看眼科了。” 尤浩戈:“……咱说的不是方位的事么?” 秦悠:“这俩不是一个事么?” 尤浩戈:“……” 秦悠艰难地把自己从石头上摘下来,再挂到尤老师的大镰刀上。 尤浩戈御剑而起。 章老师和阿依赶忙跟上。 山中气场受阵法影响,御剑其中阻力颇大。 章老师摇摇晃晃。 阿依施展僵尸之力,半是飞着半是在地上跑着,速度不慢却也并不轻松。 倒是底下坠着一兜人的尤浩戈单手背在身后,立在镰刀柄上犹如谪仙下凡。 章老师打算追上去夸赞他御剑之术进步神速。 尤浩戈没给他这个机会,大头朝下摔到人家坟头上。 好悬没把木头墓碑给砸两半了。 章老师:“……”幸好没夸。 尤浩戈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操纵着悬在半空的镰刀平稳落地。 秦悠从渔网里钻出来,顺着那股分流出来的气息找到了一座新坟。 山中坟地大多分散而建,一个家族葬在一个区域,区域内每个坟头离得都不近,主打一个死后要清静。 这座新坟离附近几座老坟不算太远,近期有动土的痕迹,而老坟上却没有祭拜痕迹。 这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人们埋葬新逝者后都会顺便祭拜一下其他亲人,一是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哪能空手来;二是想请各位列祖列宗关照一下新埋进来的子孙,算是帮下葬者贿赂一下先祖。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按规矩办事,又有阵法分出来的气息,难道是那布阵者住那新坟里头? 四个人商量了下,决定挖开坟墓一探究竟。 章老师按开坟的禁忌做布置,主打一个先礼后兵。 尤浩戈和秦悠抡铲子开挖,很快便挖到了棺材板。 前阵子才挖了好几个旧坟地的秦悠表示:“这棺材埋得真够浅的。” 长眠者要深埋,这是入土为安的老规矩,也是防着山林间的野兽将棺材刨出来吃尸体。 埋这么浅,通常只作暂存,过不了多久就会起棺重新下葬。 秦悠习惯性抚过棺材板,手指无意识地敲敲。 棺材里面响起了应和她的敲击声。 秦悠脑瓜皮就麻了。 尤浩戈拉着她退到后面。 阿依和章老师一个暴力开棺一个结印拍上去。 棺材盖开启的一瞬,一个红衣服的女人腾楞坐了起来。 章老师及时撤手:“对不起啊,不知道你是个活人。” 阿依白他一眼:“你家活人住棺材就算了,埋土里都不用喘气的?” 章老师狐疑地打量那女人:“可她怎么看都是个活人啊?” 秦悠凑上前来。 那女人肤白貌美年纪轻轻,双目流光溢彩,确实不大像死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口正在细微的起伏着。 要是看不见那分流出来的气息直直落在女人头上,她也会认定这就是个活人。 章老师实在拿不准,求助似的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给女人相了个面:“死了。” 章老师:“确定?” 尤浩戈:“又活了。” 章老师:“啊?” 尤浩戈:“活又活得没那么彻底。” 章老师搔搔后脑勺。 尤浩戈:“那几个孩子丢失的人气儿都在她身上。” 章老师这下明白了:“借活人气续命,这是要逆天啊。” 尤浩戈:“不是续命,她也未必出于自愿。” ———————— 尤老师:在山洞里冻一冻不是挺好么,谁把剧情演歪了╭(╯^╰)╮ 第293章 人对续命的认知是活着。 最好不要经历死亡这个过程。 看这山中阵法的阵仗,布阵者是个懂行的人,没必要熬到进棺材才用阵法窃取人气儿来续命。 即便真是不小心死翘翘了,也得以有神智有记忆的状态“活”过来。 而棺材里这位没有一条能对得上。 生理状态维护得再好,她也还是个傀儡般的死人,打从坐起来就再没动过。 章老师咧嘴:“就不能是她计划出错复活失败吗?” 尤浩戈瞥他:“事关生死,你会拿自己当第一个实验品吗?” 章老师:“那就是人气儿不够,还得再埋一阵子?” 阿依:“可拉倒吧,行尸埋一万年也变不成僵尸,更别说变活人了。她现在连行尸都算不上。” 秦悠蹲在棺材边上,手里甩着个卖剩下的祈福娃娃:“你们不觉得她像个高仿真的人形玩偶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人有思想,有各自的习惯与喜好。 眼前这位空有活人的皮囊,其他一概向死人看齐。 好看的皮囊,周身与活人无异的人气儿,没有自我认知。 章老师当即挽起袖子:“咱这是遇上变态了,我非打得布阵者满地找牙不可!” 秦悠站起身,把祈福娃娃往兜里一揣:“如果这真是个玩偶,很快就会有人来取。” 几个孩子失踪的事闹得挺大,布阵者必定会收到消息。 大量稚嫩的人气儿入阵会加速“人偶”的成熟,布阵者势必会来“取货”。 再者,那么多人进山找人,布阵者也得来瞧瞧他这块坟地是否安然无恙。 四人一致决定继续蹲守,就在棺材附近。 秦悠依照记忆将坟头埋回去,连坟头上新长出来的小绿苗都放置回原位。 章老师在旁边一个劲念叨:“我们抓布阵者也是在为你报仇,你莫见怪。” 秦悠:“你叨咕什么呢?” 章老师不停搓后颈:“她实在太像活人了,埋活人我有心理负担。” 秦悠:“她不是我埋的么?” 章老师:“啊对,那我没事了。” 秦悠:“……” 坟地四周都有山洞,有的通往山外,有的通向大山更深处的坟地。 他们四个找了个死胡同,免得有人进山再吓着人家。 章老师在洞口布了个阵,用来掩藏几人的气息。 阿依照旧借周遭阴气修行。 秦悠和尤老师再度凑到一块。 秦悠瞪着俩大红眼珠子,像个泣血的夜枭。 尤浩戈拧一瓶水给她洗眼睛。 冰凉的水触到眼上有种瞬间沸腾的灼烧感,秦悠往墙角一缩:“啊我瞎了。” 尤浩戈往她手里塞了个毛绒绒的东西。 秦悠:“什么?” 尤浩戈:“死耗子。” 秦悠:“……” 等待并不漫长,刚到后半夜,就有个人鬼鬼祟祟从对面进山的山洞里钻出来,直奔那座新坟。 刨坟,开棺,查验“人偶”。 整套流程行云流水,一看就不是头一回做了。 章老师早在来人现身时便贴墙根去堵死退路,这时他从阴影里走出来,二话没说挥剑便砍。 来人反应极快,背后长眼似的躲开章老师的偷袭。 阿依挡住另一面山洞。 来人插翅难飞。 秦悠坐在山洞前面用大石头磨菜刀:“今天这一战貌似不用咱们动手了。” 她这话都没说完,来人迅速结印拍在地上,周边那些老坟纷纷炸开,一个个犹似活人的死人破土而出,张牙舞爪直扑章老师和阿依。 秦悠:“……” 人数优势瞬间逆转,十几号“人偶”起尸时僵硬得像要散架,活动开之后战斗力爆棚。 章老师和阿依都不想难为这些仔细看也辨不清是活是死的人,面对它们的猛攻唯有保守防御。 来人看清对手,凶相毕露。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瞅准时机照着躲闪到他近前的章老师后腰就是一刀。 一块石头后发先至,精准砸中来人手腕。 他那一刀失了准头刺空了。 又一块石头飞过来,正中来人后腰。 刚好是他要捅章老师的部位。 秦悠冲尤浩戈挑起大拇指:“你这准头可以啊。” 尤浩戈得意地捋捋自己头发。 秦悠:“下回咱去游乐园打靶套圈赢玩偶,倒买倒卖从此发家致富。” 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把小学校门口套圈得的弹珠玩具枪,嫌配套的塑料弹珠威力不够,她捡了几颗圆溜溜的石头放进弹夹,瞄准来人反复射击。 来人很快锁定他俩的位置,几个离得近的人偶冲了过来。 秦悠和尤浩戈面对这几位也有点怵头,一时间腾不出手再去支援章老师。 来人似是认定局势全在他的掌控,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他狞笑着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并为这四个不速之客送上最诚挚的去死祝福。 秦悠主打一个叛逆。 她跟尤浩戈各扯上吊绳一头,成功将一个人偶绊倒。 尤浩戈负责将人偶捆成粽子,她负责抵挡围攻上来的群尸。 如此几次,他俩这边压力骤减。 尤浩戈几个闪身来至那人近前,掏出洋葱汁要给他来个全方位洁面。 然而他连喷几下,一滴洋葱汁都没喷出来。 来人重新跟他拉开距离,阴鸷地逼视着他。 尤浩戈晃晃瓶子,秦悠给他时明明是满的,怎么就空了呢? 一只蜗牛爬到他胳膊上,触角晃动,打了个嗝。 尤浩戈的脸绿了:“你给喝了?” 蜗牛瑟缩一下。 尤浩戈:“都喝了?” 蜗牛龟缩成一团。 尤浩戈无语望天,随即大吼一声,挥起镰刀要跟来人玩命。 蜗牛被他抡刀的动作甩飞出去。 小东西在半空中慌张地晃动白花花的肉肉。 许是飞得有些眩晕,它吐了。 以为有暗器朝自己射来的那人正在抬头细看,结果被喷了满头满脸出口洋葱汁。 “啊!” 漫山遍野都是来人凄惨的嚎叫。 尤浩戈顺势一脚将其踹倒。 没了指挥者,那些人偶的动作逐渐缓慢起来。 秦悠加紧捆粽子。 章老师尝试用对付行尸的符咒拍在它们身上,效果虽不明显倒也能阻它们一时。 混战是以来人半截身子入土画上句点的。 秦悠拍拍对方颈间的泥土,对自己“竖葬”的手艺十分满意。 来人骂骂咧咧,还想咬秦悠。 尤浩戈一把土块塞他嘴里。 来人骂不出声了。 章老师和阿依把所有出土人偶规整起来,它们有男有女,清一色年轻好看,身上散发淡淡人气儿,普通人看来它们就是脑子不大好使的俊男美女。 面对几人的问题,来人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尤浩戈懒得跟他浪费口舌,直接把这人的照片发到玄易,利用玄易关系网去查他的所作所为。 这么多“人偶”不可能都归他一个人所有。 若是存在买家,此番必须来个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 从山里出来,秦悠在酒店浴缸里泡了两个小时才算感知到身上有热乎气。 她长长嘘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补觉,刚扑到床上,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居然是唐老师:“小秦老板,赚钱的私人委托还有一个没办,你和尤老师要来吗?” 秦悠是真不想动,可她也是真想赚钱。 她去隔壁敲醒沉睡的尤浩戈,俩人坐上灵车一路疾驰回家。 章老师一觉睡醒找这俩人约饭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章老师:“qaq” ~ 回程路上,秦悠靠在车上昏昏欲睡,脑袋好几次撞在车门上。 尤浩戈真怕她的脑袋变身烂西瓜,扣着她的后颈把她揽到自己肩上。 秦悠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一秒陷入沉眠。 灵车缓缓停车,到垃圾山了。 尤浩戈望一眼垃圾山顶端,眼神逐渐深远。 秦悠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她入梦了—— 一口崭新的棺材出现在秦悠面前。 她轻抚棺壁,随即灵巧地翻身跳了进去,人往里面一躺。 秦悠听到自己戏谑地说:“我这手艺不错吧,这棺材睡起来肯定很舒服。” 一道人影站在不远之外。 秦悠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身形判断,是那位疑似尤老师的没脸男人。 承载秦悠视角的人在棺材里躺了一会又跳出来,扛起棺材直奔山顶。 那道人影默默在后头跟着。 她转回身,棺材擦着那道人影鬓边的长发调转过去。 “你别上去了,就在这里等我。” 那道人影执拗而沉默地继续尾随。 她再度停下来:“你在场我下不去手,会很麻烦的。” 那道人应垂下眼帘,这次他没有再跟。 她扛着沉甸甸的棺材抵达山顶,将那棺材放在一个挖好的大坑里。 她跳进去,双手结着秦悠看不懂的繁复印记。 一记刀光自印记中晃出。 秦悠只觉得臂上一阵剧痛。 不断有刀光闪现。 秦悠疼得天灵盖要起飞,偏偏她眼前那双白净纤细的手依旧稳稳地不停结印。 一个白而薄的东西落进棺材里。 秦悠盯着看半天,毛骨悚然:那不是人皮么! 接下来是血肉。 最后是白骨。 秦悠不知道仍然站立的自己是何形态。 魂魄?或者她只是一个旁观的视角? 第294章 秦悠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恹恹的。 她把尤浩戈推下车,自己从尤老师那边车门下车。 落地时还差点崴了脚。 尤浩戈要扶她。 秦悠躲开他,不小心一脑门撞到车门上。 尤浩戈:“……” 秦悠捂着脑袋坐到地上。 尤浩戈要抱她起来。 秦悠一头撞他脑壳上。 尤浩戈一手捂自己脑袋一手揉秦悠红彤彤的脑门:“怎么了这是?” 秦悠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准自己的位置。 对上尤浩戈关切的目光,秦悠有点想哭。 梦里那么疼她都没想过要掉一滴泪。 可她只要看到尤浩戈就会想起树后那道小心躲藏的人影,鼻子里的酸浓得要溢出来了。 秦悠扁扁嘴:“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 尤浩戈:“不然?” 秦悠揪着他脖领子把他扯到自己怀里,环抱住他大哭起来:“不然你就得洗衣服了呜呜。” 尤浩戈:“?” 秦悠一个长呼吸哭一嗓子,数到三,她抹把脸,不哭了。 被推开的尤浩戈一脑门问号。 秦悠噌噌跑去洗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爬回灵车:“走啊,赚钱要紧。” 尤浩戈:“……” 秦悠塞给他一瓶酸奶:“往衣服上抹抹,就说你是酸奶喝身上了。” 尤浩戈瞅瞅身上被秦悠哭湿那一大片,啧。 ~ 唐老师这最后一单私人委托年前没来得及处理,年后玄易派发的事务增多就更顾不上了。 难得这两天有空,唐老师打算赶紧给人家解决了。 灵车狂奔到附近城市某精装小区。 唐老师已经等在这了。 出事人家年前才买了这小区的某二手房,刚住进去就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不像他们看的小区内其他房源那么暖和。 渐渐地,全家人的气运也都有点跟不上。 比如每次考试都考前三的孩子居然在期末考试上睡了过去,结果交白卷拿了个年级倒数第一。 孩子委屈坏了,他明明在一直答题啊。 可无论是监考老师还是同考场的同学都说他从发卷就开始睡,老师叫起来没一会儿又趴下了。 孩子的父母也在工作中遇到过类似情况,总归都是些分内驾轻就熟能做好的事莫名其妙出了纰漏,不是挨训就是损失钱财。 唐老师在来的路上用普通算命方法给这一家三口掐算了一下,并非发现异常。 他怕自己算得不对,想让尤浩戈再给瞧瞧。 尤浩戈摆手:“他家这种情况不用算,跟气运无关,你可以考虑下鬼遮眼的可能性。” 鬼遮眼跟鬼打墙本质上是一码事,都是人的主观感知被鬼魅和气场干扰。 那个孩子不是困得睡了过去,而是被动进入一比一仿真梦境。他在梦里奋笔疾书,现实中却从头睡到了考试结束。 制造鬼遮眼的鬼魅大多没什么害人的心,即便有,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可若是在人开车或做一些危险动作时来这一下也是会要命的。 唐老师先在单元楼外转了一圈。 小区风水好得很。 楼里的气场平衡也没问题,阳气足阴气虚,阴阳调和,是个活人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出事人家在十五楼。 仨人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爬,顺便详细看一下楼梯里的情况。 秦悠上到七楼就歇菜了。 她趴在扶手上,冲脸不红气不喘的唐老师摆摆手:“你上去吧,我去坐电梯。” 尤浩戈果断抛弃唐老师,跟秦悠一块去坐电梯。 电梯定期检修,不光检查物理设备,也会有专门懂术法的人来加持一下电梯内外保平安的符咒。 秦悠迈进电梯,喘气都顺畅了不少。 她戳戳这摸那摸的尤浩戈:“这次不会又是墙里藏了个死人吧?” 尤浩戈:“应该不是,如果墙里真有死人且在闹事,上一任屋主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闹鬼的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故意隐瞒真实情况卖房是要承担相关责任的。 他俩上到十五楼时,唐老师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一圈了。 房间很“干净”,屋内气场循环往复,偶尔有些不好的气息也能很快排出去。 唐老师给一家三口挨个看了一下,确实有阴邪侵染的气息。 阴邪是哪来的呢? 一家三口绞尽脑汁,甚至把压箱底的老古董都翻出来给几位大师过目。 唐老师确认全部都没有问题。 无奈之下,唐老师只得先给三人留几张护身镇宅的符咒。 三人下楼在小区里打听。 秦悠在事主家要了几个快递纸盒,下楼后假装扔垃圾,跟正在捡破烂的老奶奶攀谈起来。 老奶奶听秦悠提到了撞邪:“这有什么的,正常。” 秦悠大惑不解:“正常?” 老奶奶:“住进这小区的人呐,都会经历这么一段,熬过去就好了。” 秦悠求抱老奶奶详细讲讲。 老奶奶说早前他们住进来的人家家户户都有点不顺心,有人觉着是小区风水不好便请大师来看,大师说小区和住家风水都没问题。 “大伙都说是人和整个小区的气场有冲突,需要磨合一段时间,彼此适应就不会再出状况了。” 秦悠向风水系老师咨询。 风水系老师只回答了两个字:胡扯。 人是活的,风水阵也是活的。 两个活物气场冲突就是占卜中常说的相刑相克。 小区的风水阵借助自然气势,不是一两个人能克得住的。 如果住户当真与小区风水有冲突,那就只有搬家这一条出路,否则住得越久,自身气势被压被克就越严重,不存在磨合好了一说。 不过城市整体建设已经把这种可能性考虑在内了,所有建筑都以匹配活人为主。 只要你是活人,住进去就不会受到太多负面影响。 有些人气运低迷时会对环境异常敏感。 某个房屋也会因为住在里面的人、发生的事而出现异变,比如变成凶宅。 这都是极个别的状况,不可能集中发生在一个小区里。 秦悠只好跟着老奶奶转移到下一个垃圾桶,一面熟练地帮她把垃圾倒出来挑拣一面追问更多细节。 老奶奶翻来覆去还是同一套话,都是些口口相传的玄乎说法。 秦悠把满地垃圾装回垃圾桶里。 一个亮晶晶的玻璃球从一个小盒子里滚了出来。 秦悠觉得挺好看,捡了起来。 老奶奶抓住她的手,非让她扔掉:“这东西不吉利的,丢了丢了。” 秦悠一副求知欲过于旺盛的模样求老奶奶展开讲讲。 老奶奶说:“我不是说了么,很多人家刚搬进来都过得不顺。有人请高人看过,说是随便扔两样小物件就能转运。那玻璃球八成就是谁家扔出来转运的。” 秦悠想到了当初在大街上塞给她的那块凶石头,以及在重症医院垃圾站捡那买命钻石手链。 她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微微摇头。 扔东西确实是个转运的土法子,跟“买命”是差不多的原理。 只是买命必须得有人捡走才算“成交”,扔东西不一定有人会捡。 现在家家户户生活都过得去,没必要去捡这点来路不明的小玩意。 即便没人接盘,丢掉的东西也代表了被主人丢出家门的霉运,多少能起到点转运的效果。 若是被人捡走,捡到者也不一定会沾染霉运,因为这点小东西上的霉运有限,捡走者气运旺盛的话可以直接克制住霉运。 被克制的霉运也不会反噬给扔东西的人。 秦悠等老奶奶走了,问尤浩戈:“你看我最近气运怎么样?” 尤浩戈:“你的气运就没好过。” 秦悠喜滋滋把那玻璃球又捡出来:“让霉运来得更猛烈些吧。” 尤浩戈摸摸她脑门:“没发烧啊,今儿怎么尽说胡话呢?” 第295章 秦悠通过物业找了间短租的房,当夜便在小区住下了。 唐老师哪能让小秦老板一个人冒险留宿,只好也在小区过夜。 尤浩戈不乐意了,一整天就没用正眼看过唐老师。 唐老师实在没忍住:“要不我先送你去看眼科?” 尤浩戈当场给唐老师表演了个斗鸡眼加眼神劈叉。 唐老师:“……你晚上千万别出门,容易被当怪物拍死。” 秦悠真像搬家那样在楼下小店买了不少生活用品,大包小包往楼上搬。 天尚未黑透,半个小区都知道小区里搬来了一家三口。 古板哥哥好奇妹妹,外加一个身份不明眼神不好的街溜子。 小区八卦群立刻解析这仨人的关系,最终得出结论——街溜子试图诱拐小姑娘同居,哥哥苦劝不住只好同住严防死守。 突然升级为八卦中心的秦悠受到了小区居民全所未有的瞩目。 秦悠好几次都想掏出符咒兜售一波,硬是忍住了。 得先闹清楚小区里那一波传一波的霉运是怎么回事。 草草吃了顿外卖,秦悠和尤浩戈在小区里溜达。 老头老太太吃饱喝足下楼遛弯,正三三两两谈论着今日最劲爆的话题,聊着聊着,男女主人公现身了。 尤浩戈推推他那笨重的眼镜:“小秦同学,我怎么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呢?” 秦悠刚好看到一位老大爷低语的口型:戴个眼镜装文化人呐。 秦悠摸摸自己脸上,什么眼镜都没戴,很好,不是在说她。 尤浩戈感觉爷爷奶奶们的指指点点都要戳他身上了,赶紧拉着秦悠拐到人少的区域。 这下人们对街溜子的批判就更多更犀利了。 拐到没人一角的秦悠看了看楼牌号。 这栋楼也有一户买房新搬进来的人,才入住两天。 秦悠扒着垃圾桶翻来翻去。 尤浩戈问她要找什么。 秦悠:“我也不知道,先找找看吧。” 小区垃圾分类做得很到位,秦悠翻找起来很省事,很快便找出几个花里胡哨的小玩具。 她把这几个玩具和玻璃球放到一块。 都不是经常能在垃圾桶里捡到的物件。 她又去翻了住户稳定的单元楼下垃圾桶,这次都是很常见的生活垃圾。 尤浩戈推推眼镜:“老住户们不再倒霉并非是跟风水融合了,那会不会是他们把霉运传递给后搬来的邻居了?” 秦悠摩拳擦掌:“那就要看接下来几天咱们楼下的垃圾桶里出现哪些垃圾了。” 转天夜里,秦悠鬼鬼祟祟摸下楼,赶在工人来收垃圾之前翻找自家门前垃圾桶。 垃圾桶底下果然有不少算不得垃圾的小物件,一看就是有心人故意丢的。 让秦悠意外的是还有好几张小卡片。 有祝平安的,有保家宅安宁的。 尤浩戈拾起一张:“‘渣男去死’,这是骂谁呢?” 秦悠一面整理小卡片一面随口敷衍:“你说骂谁就是骂谁的。” 尤浩戈:“那肯定是骂唐老师的。” 巡夜归来的唐老师就站在他身后:“咳。” 尤浩戈立马递上卡片:“这是小区居民对你的诚挚祝福。” 唐老师看看卡片上画那简笔画小人儿脸上的大眼镜:“……” 秦悠把所有不该出现在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部捡回家。 与其说是在转嫁霉运,她更倾向于全小区都在为新搬来的居民祈福送好运。 只是谁家好运进了垃圾桶还能生效的? 唐老师将所有卡片看过一遍,若有所思:“如此说来,纠缠小区居民的霉运是客观存在的,而不是从人们心底滋生出来的。” 如果大家都靠拉邻居垫背来摆脱倒霉,霉运会像滚雪球越来越多。 就好像当初秦悠捡到的血之诅咒卡片,纯靠人心险恶将一个恶作剧游戏堆叠成了要命的诅咒。 可如果大家都在为后来者祈福,为什么新搬来的人还会倒霉呢? 秦悠弹着那颗玻璃球:“咱们是最新搬来的一家,霉运早晚会轮到咱们头上,到时候就知道原理了。” 玻璃球毫无预兆地脱离秦悠掌控,掉在了地上。 尤浩戈起身要去那瓶水,一脚踩在玻璃球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秦悠赶紧扶他起来,顺手把玻璃球捡起来放到桌上。 玻璃球在桌上弹了起来,正砸尤浩戈眼镜片上。 眼镜片出现蛛网状裂痕,肉眼可见要报废。 唐老师双臂抱肩:“霉运好像已经生效了。” ~ 作为捡玻璃球的人,秦悠一直以为霉运会落到她头上。 反正她有尤浩戈和唐老师两尊大神护驾,再霉也不怕。 可她万万没想到倒霉的人居然是尤老师。 打从那晚开始,尤浩戈开启了喝凉水都塞牙的超霉模式。 为了削减霉运的副作用,尤浩戈在家趴窝。 谁知结实的窗户在一阵忽如其来的强风冲撞下撞碎了。 秦悠从没想过玻璃撞一下能碎成那么多块,每一块都是四面尖角,随便扎一下都得进医院。 尤浩戈靠着比天都硬的命抗住了。 就是脑门上破了块针尖大的皮。 秦悠心疼坏了,药店能买到的药水药粉不要钱似的一层一层往尤老师脸上涂。 再看尤浩戈那张俊脸,成调色盘了。 唐老师被飘散在空气中的药粉呛得咳了两声。 离他八丈远的尤浩戈脸上唰唰掉了两层粉。 秦悠新开一盒药粉要给他补上。 尤浩戈虚弱地按住她的手:“再来一层就中毒了。” 秦悠悻悻缩回手,盖盒盖的时候突然鼻子痒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再看那盒药粉,结结实实全呼尤老师脸上了。 尤浩戈往床上一倒,生无可恋:“今时今日我才知道霉运是命硬的绝对克星,别人霉不过去一死了之,而我要一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秦悠扯扯嘴角:“你先起来呗,床上的碎玻璃碴还没收拾呢。” ~ 尤浩戈霉得正上火呢,委托人一家传来好消息:他们一家貌似转运了。 秦悠侧面打听了下另一户新搬来居民的情况。 日子过得挺平顺。 秦悠得出结论:“看来整个小区的霉运都集中到咱家来了。” 尤浩戈伸腿瞪眼:“是都集中得到我这来了。” 秦悠舀一勺水喂到他嘴边。 尤浩戈撇开脸:“不喝了,我怕呛死。” 秦悠:“你不怕渴死啊?” 尤浩戈:“不怕,我命硬着呢。” 看尤浩戈这副可怜的模样,秦悠和唐老师偷偷商量该怎么处理。 唐老师查来查去也没寻到霉运的来由。 更重要的是霉运无形,跟阴气煞气不同。 唐老师一个驱鬼系老师专业不对口。 他请了占卜系和诅咒系的老师来帮忙。 两位老师一进门先被尤老师的造型惊着了。 尤浩戈穿着件黑色贴身背心。 背心上密密麻麻镶嵌着数以百计的闪亮大钻石。 秦悠正拿着镊子在做修补。 占卜系老师搓着手凑上来:“小秦老板这是你的新发明吗?是限定版吗?我能预定一件同款吗?” 尤浩戈接过秦悠镊子夹下来的碎玻璃,弹射到占卜系老师胸前。 占卜系老师嗷嗷叫着退了出去。 诅咒系老师帮他拔掉碎玻璃,拿在手里掂量两下,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小区里的东西跟诅咒能贴点边。” 尤浩戈和秦悠的眼神同时投递过来,灼热到诅咒系老师差点落荒而逃。 用诅咒系老师的话说,以传递方式存留的非科学元素都可以划归到诅咒的范畴里。 霉运体现在单个人身上是命数和时运的综合展现,有的能避能躲,有的就得硬挨。 而当霉运在一定范围里人传人,那就不是命理范畴了。 诅咒系老师围着满身玻璃碴的尤老师转了好几圈:“老尤你是真结实,换别人早死八百回了,这可是平时分散在几家的霉运。” 分摊人数越多,危险指数越低,所以别人都体现为工作学习上出现纰漏。 没有人会想到平日看来微不足道的霉运聚合起来是能杀人的。 秦悠摘掉背心上的最后一块碎玻璃,要给尤老师脱衣服看看伤着没有。 尤浩戈死死拽住衣角。 秦悠:“那我出去?” 她用眼神示意新来这两位男老师。 俩人用力点头。 然后他俩就被尤浩戈推到了门外。 还在屋里的秦悠搓搓手:“要不还是我来?” 房门一开,秦悠也被推出去了。 几分钟后,换了件宽松衣服的尤浩戈没事人一样走出来。 秦悠捧着几盒药粉药水,跃跃欲试。 尤浩戈立马没收她的作案工具:“这次没破皮,不用费事了。” 秦悠摆明不信。 尤浩戈当场把上衣脱了。 里头还有一件。 秦悠:“……” 第296章 尤浩戈不想再遭受一轮霉运暴击,急着问诅咒系老师要怎么破解。 诅咒系老师一脸为难:“破解不难,可这种不晓得从何而来的咒术,我怕消灭一波还会再来一波。现在它们是以你为核心聚拢成的沙堆,给你解了,它们就又成一盘散沙,很难寻觅的。” 尤浩戈:“所以你是想用我做靶子,若是我身上的霉运越来越严重,说明咒术正随时间增加,就要先找源头?” 诅咒系老师挑起大拇指:“尤老师聪明绝顶,这事就这么办了。” 尤浩戈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诅咒系老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美其名曰:他要抓紧一切时间去查根由。 尤浩戈:“……” 占卜系老师不想成为尤老师的出气筒,悄咪咪也溜了。 唐老师去送客。 屋里转眼只剩下尤浩戈和秦悠。 秦悠瞅瞅尤老师捏得咯咯响的拳头,默默回到自己房间,等她再出来,那双眼睛又是血红一片。 尤浩戈的火气瞬间化作满满的无奈:“你干嘛又敲自己,我再倒霉几天也不会怎么样。” 秦悠紧盯环绕在尤浩戈身上那层灰蒙蒙的气息:“谁说不会怎么样。你的命再硬也是你自己的,谁都没资格拿你当实验品用。” 尤浩戈心里一暖:“我……” 秦悠突然瞪眼:“你自己也不行。” 尤浩戈:“……” 看秦悠一副深思模样,尤浩戈放软了语气:“那以后你也不能拿自己当实验品。” 秦悠一秒回神:“谁说我要拿自己当实验品了?” 尤浩戈怔了怔:“你不是捡了那玻璃球?” 秦悠:“我是捡了。” 她边说边拿出龟甲,将那玻璃球放进去晃晃,滚出来的玻璃球“清澈”极了。 “天大的霉运也没见老天降雷来劈,我就不信它能刚得过这位死龟大哥。” 龟壳对秦悠的称呼很不满意,在秦悠手里小幅度晃来晃去。 秦悠:“不服是吧?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她把龟壳凑到尤浩戈近前。 龟甲上的雷击纹路要炸开似的。 灰气被尽数吸入其中。 再看龟甲,犹如刷了一层养护漆,斑驳的痕迹全都不见了。 龟甲的裂痕却是更显眼了。 秦悠:“干得漂亮,给你加餐。” 于是当了多年垃圾的龟甲成功吃上了专供给它的香火祭祀。 委托人的危机解除,唐老师照常收费。 余下的自动转交给诅咒系,他们专业对口的东西,别人想帮忙都不知该从何入手。 唐老师把此次委托包成个大红包,全给了尤浩戈。 尤浩戈喜滋滋将红包装进衣兜,过了一会又掏出来给了秦悠。 秦悠:“?” 尤浩戈:“我这几天折腾得不轻,得在垃圾山蹭吃蹭住一阵,这是我上交的伙食费。” 秦悠数数红包里的钱:“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回扣点零花钱?” 尤浩戈笑眯了眼:“那敢情好。” ~ 自打发现卖骨灰盒是个商机,秦悠的闲暇时光就更少了。 在自家地盘上,秦悠连摆摊都省了,做好的人用骨灰盒直接送去殡葬一条街。 店主们在哪进货都一样,乐不得多从小秦老板手上拿点好货。 秦悠再发一条朋友圈,非人用的骨灰盒也很快打开销路。 手头钱多了,秦悠又开始琢磨买点好材料。 家里做法器的木料所剩不多,得进货。 打磨各种金属器物的工具也要加入购买清单。 用药也不能总靠玄易,她自家种一点,跟各位世家出身的老师们买一点。 最珍贵最难得的部分当然要靠她朋友圈里的非人类们。 秦悠买了两个贵到吓死人的包包,跟那位追星僵尸交换山中草药。 为了让追星党满意,秦悠特意请代言品牌的明星在包包的外包装上签名。 说来也巧,这位代言大明星正在城郊那小破影院做电影宣传。 明星向秦悠预定了一批串珠符牌。 秦悠欠着人家帮她签名的人情,先把家里仅剩的几件存货免费赠予对方。 一来二去,秦悠的可用资源变丰富了。 就是钱包又空空了。 秦悠叹气:“钱怎么这么不禁花呢。” 睡醒的尤浩戈打了个哈气:“我这还有零花钱,咱这几天饿不死。来,我先教你御剑。” 秦悠:“……” 就在秦悠快被尤浩戈的教学逼疯之际,那位给秦悠签名了包包后便跟随剧组离开本地的大明星又折返回来,并亲自登了垃圾山的门。 秦悠看见她先是吃了一惊。 前几天要签名时,这位名叫岳珊的大明星艳光四射美艳动人。 今天再看,她眉眼间却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秦悠给她倒一杯温水,问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岳珊捧着水杯的手在不停颤抖:“我最近行程太紧精神有点恍惚,我不确定是自己没休息好,还是真撞上脏东西了。” 尤浩戈摘下门上那面住着女鬼的小圆镜给岳珊照。 岳珊大惊失色,镜中的她面色乌突突的,活像个死人。 秦悠把镜子接过来挂回到门上,省得待会里面那位小姐姐耐不住寂寞钻出来再把大明星吓出心脏病来。 岳珊心理素质不错,很快便压下紧张,调整到正常沟通的状态:“我真撞鬼了?” 秦悠:“我觉得不像鬼。” 尤浩戈轻挑眉梢:“小秦同学眼力有长进呐。” 秦悠也发现自己红眼次数多了之后,正常状态下的眼力也有所进步。 岳珊眉间那股气息跟她家那几个馋嘴精怪类似。 秦悠问尤浩戈:“她是被精怪缠了?” 尤浩戈:“也可能是精怪里出了个变态粉。” 秦悠想起那位帮偶像卖减肥药的网红僵尸。 不得不承认,妖魔鬼怪疯魔起来,脑回路比人类还奇葩呢。 尤浩戈要了岳珊的八字给她推运势,结果多少有些意外:“你遭遇烂桃花了。” 岳珊:“啊?” 秦悠咋舌:“难道变态粉还想跟偶像发展一段人妖恋?” 尤浩戈不置可否:“变态粉是一定存在的,是不是人妖恋就不好说了。” 秦悠卖货以来,唯独没涉猎过的就是对付精怪的符咒和法器。 一是她自己家就有一大堆,她得考虑下几小只的心理状态。 二是世间精怪虽多却极少涉足人间,万一有人吃饱了撑得拿着对付精怪的法器去深山老林里找茬,非要绑定一只小妖给自己当跟班小精灵怎么办? 所以在确定岳珊碰上的是精怪以后,秦悠反倒不知该用什么护她一时周全了。 尤浩戈招手把几小只叫过来:“你看哪个顺眼?” 岳珊挨个看过去。 小小砂糖橘努力瞪大八只黑眼泡。 五彩斑斓大蛇快把自己拧成麻花了。 鸭子呲出一嘴獠牙。 毛绒小熊很可爱嘛,呃,头怎么掉了呢。 蝴蝶是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物种,前提是别长得比人都大。 站在角落里的蝉不停跳脚:还有我呐。 可惜大明星从始至终没留意到蝴蝶翅膀下面还有个大黑苍蝇。 老头因为体型过大,来这出了个场就自动退出了。 岳珊咽咽口水:“非得选一个吗?” 尤浩戈掏掏衣兜,从里面摸出一只蜗牛和一只毛毛虫:“要不这俩?” 岳珊:“……那还是它吧。” 她选中的是怨灵傀儡。 头掉了的玩偶,好歹还在可接受物种范畴里。 熊头很激动,绕着岳珊滚了好几圈。 岳珊缓和的面色又难看起来:“它,它怎么会动呢?不像电动的啊。” 眼见岳珊要退货,熊头急了,它吐出两个纸元宝试图贿赂大明星。 岳珊紧紧抓住秦悠的手:“小秦老板我能选你么!” 尤浩戈赶在秦悠回答之前义正言辞地把秦悠抢救回来:“这个不行。” 秦悠不是不想贴身保护岳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追星,但架不住岳珊太漂亮,她光是看着都身心舒畅。 岳珊人美心善脾气好情绪足够稳定,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 可秦悠去陪岳珊的话,后续调查就得尤老师一个人来。 尤浩戈郑重表示:“我不行。” 秦悠脑内一不小心就把车开沟里去了。 最终,岳珊是带着鸭子和熊头走的。 鸭子不呲牙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熊头外表呆萌可爱,随便摆在哪里都不会惹人注意,是贴身保护大明星的最佳人选。 分别前,秦悠往熊头里塞了个手机,一旦有突发状况可以跟家里联系。 蝉很不高兴,明明它和它的女神才是最贴合人类审美的精怪,那个大美女为什么不选它们? 尤浩戈把上次迷路捡那毛毛虫塞到蝉纠结成一团的爪爪底下:“闲着也是闲着,这个崽就交给你带了。” 蝉飞出去老远,惊恐地瞪着那满地蛄蛹的毛毛虫。 尤浩戈脚尖在毛毛虫身上一踢。 毛毛虫平地起飞,正撞蝉身上,两小只抱成一团摔进水缸里。 尤浩戈看看余下几只。 蜘蛛主动出列,大眼泡里满是对蜗牛的新奇。 上回见蜗牛还是一人多高的大块头呢。 尤浩戈把蜗牛交给它:“不许让它靠近菜园,也不许让它乱吃,它不听话你随便揍。” 蜗牛触角抖动,肉乎乎的身子龟缩在壳下面,看起来有点抑郁。 蜘蛛用蛛丝给它编了个小帽,戴在蜗牛壳上。 第297章 狐仙也可以旺事业,但大多应用在助姻缘上。 尤其是强扭的孽缘。 秦悠虚心求教:“怎么看出来的?” 尤浩戈:“闻出来的。” 秦悠:“我怎么没闻到?” 尤浩戈:“你闻过狐狸味?” 秦悠想了想:“闻过转世的狐狸算么?” 尤浩戈的微笑里带了点狰狞的味儿。 秦悠讪笑着转移话题:“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尤浩戈哼哼两声:“大明星运气不错,赶在被狐仙缠上之前用签名在你这换了几样护身物件。” 护身保平安一类的符咒威力虽小,却能起到全方位防护作用。 妖邪亦不例外。 秦悠的出品不仅效果卓越,还沾了点几小只的气息。 被人供养的狐仙,修为也就那么回事。 因此岳珊虽已被狐仙“骚扰”过,但她的神智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还能从日常中察觉不对劲,及时前来求助。 尤浩戈说:“月老下凡也没法给两个不认识的人牵红线,隐在暗处的变态必定会在狐仙出手后频繁在岳珊面前刷存在感。” 秦悠一拍大腿:“我刚才就应该跟岳珊走。” 尤浩戈斜楞她:“你会在刷存在感的时候允许灯泡的存在?” 秦悠:“可咱们连灯泡都没当上,怎么确定谁在刷存在感,谁是正常追星啊?” 岳珊在娱乐圈的地位不比沈青杨差多少,女明星的粉丝往往更长情,只要岳珊公开露面,身边总有拥护者追随。 秦悠上次去要签名就见识过一回,现在回想,她觉得每一张频繁出现在岳珊面前的脸都很可疑。 尤浩戈也觉得这人不大好找。 追星追到癫狂状态的人的面相多少都有点偏执和变态,跟唆使狐仙的人高度相符。 时间有限的前提下,他们不可能把每一个跟岳珊有交集的人都调查一遍。 尤浩戈:“如果是我,并且足够自信的话,我会在用偏门之前先在岳珊面前刷一波好感,万一岳珊对我一见钟情呢。如果不够自信的话,那就会在确定狐仙生效之后,以一个看似高大上的绅士形象露面,让岳珊在狐仙牵线下先爱上我。” 秦悠:“足够自信的人,会用旁门左道吗?” 尤浩戈:“可能性相对较小。” 也就是说接下来以一个几乎完美形象出现在岳珊面前的人,才是最大嫌疑人。 秦悠通过买包那位僵尸的牵线搭桥,成功跟岳珊的前线站姐取得联络。 追在明星身边的粉丝知道很多连狗仔都拍不到的秘密,他们对偶像身边出现的每一张脸都高度警惕,无论男女。 站姐说岳珊最近一直在跟剧组跑宣传,跟秦悠碰面之后,岳珊又跑了两个城市,每天见面的人不计其数。 截至目前,还没有花孔雀似的人在岳珊面前多次出现。 秦悠觉得花孔雀这个词实在太精准了。 请站姐帮忙寻找一切可疑花孔雀,秦悠和尤浩戈又向岳珊敲定接下来的行程。 岳珊隔了几个小时才回消息,说她正在医院。 她是趁今天宣传活动结束早,临时起意驾车赶来垃圾山。 得知自己被狐仙缠、被坏人盯,岳珊心神不宁,跟一辆突然从胡同里拐出来的车撞上。 车子损毁严重,她和那辆车的司机也都受了伤,这会儿在医院包扎做检查。 秦悠看看尤浩戈:“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尤浩戈让岳珊偷拍一张那位司机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男人,算不上帅,个子不高,皮肤很黑,看起来老实巴交。 秦悠摩挲下巴:“这人长得还挺像好人的。” 尤浩戈:“你看谁像坏人?” 秦悠:“你。” 尤浩戈呲牙:“你再说一遍?” 秦悠抓起手机狂奔出门。 去医院的路上,她问岳珊鸭子和熊头在哪。 岳珊羞愧地说她不知道。 两车相撞那一下,她的脑袋重重磕在方向盘上,晕了。 再醒来时人就在医院了。 她回秦悠消息时是才醒过来,现在脑子还有点不好使。 她问过送她来医院的那辆车司机,对方说两辆车都得拉走维修,他和岳珊的情况都不乐观,只好先打车来医院。 岳珊不安地问:它俩不会出事了吧? 秦悠给熊头的手机打电话,对面好半天才接通,回答她的是一连串鸡飞狗跳嘎嘎叫。 听起来像是又被馋嘴的路人撵得小短腿跑成风火轮了。 秦悠回岳珊:它俩没事,你照顾好自己,我一会就到。 秦悠赶到医院却没能见到岳珊。 医生说岳珊刚刚出现了短暂的失忆,要转院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秦悠马不停蹄赶去接收医院,对方却说今天没有转来本院的患者。 转院的车辆神秘消失了。 秦悠傻了。 对方要是有绑架岳珊的想法,干嘛还要动用狐仙呢? 是发现岳珊没受狐仙影响? 还是救护车消失跟狐仙这事没关系,纯纯是另一个突发事件? 秦悠给去调查司机身份的尤浩戈打电话。 尤浩戈说那个司机身份没可疑,就是个普通人。 唯一的问题是:“他两天前死了。” 秦悠更懵了。 尤浩戈说那个年轻人两天前离世,具体原因不详,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 他家在郊区住平房,有院子可以停尸,三天后再转送去殡仪馆。 定好明天去接他的车恰好就是秦悠的灵车。 结果还没到接尸的日子,死人不见了。 秦悠问年轻人开的那辆车是哪来的。 尤浩戈:“就是他自己的,他平时一个人住在市区,家里人还没顾上去收拾。” 今早发现尸体失踪以后,家里人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包括他在城里的家。 秦悠又问转运的救护车找到没有。 尤浩戈:“车子拐进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上,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那么大一辆车突然失踪,要么是有人在沿途监控上动了手脚,要么是车辆压根没离开过那条小路。 秦悠先一步抵达那条小路,路很偏僻,连个人都没有。 秦悠把破解幻境鬼域迷魂阵的方法都试了一遍,那辆车并没有出现。 她去街尾小店买水时顺便问了一嘴。 没想到店老板记得那辆救护车:“往那边开过去了。” 秦悠看向店老板所指街道上面的监控。 什么都没有拍到。 尤浩戈赶到时,秦悠正在沿街打听。 那辆车成功在监控镜头前消失,却没能逃过路人的眼睛。 二人一路询问追踪,终于在快出城市的土路上找见了与救护车相符的车辙印。 令秦悠意外的是鸭子和熊头也找到了这里。 鸭子屁股上的毛所剩无几。 熊头脏得像个泥巴团成的球。 两只小妖的气鼓鼓在见到秦悠和尤浩戈以后化为了说不完的委屈。 秦悠一个塞糖一个塞硬币:“你俩再忍忍,咱先找车救人。” 两只小妖立马重归气鼓鼓状态,冲到小破车前面去开路。 尤浩戈不停掐算岳珊的命数,眉头时皱时舒。 秦悠:“死不了?” 尤浩戈:“死不了,可好像也活不成。” 秦悠:“她不会跟那个司机和那辆车永远失踪了吧?” 尤浩戈:“大差不差吧,不过她气运很顶,自有贵人救命。” 秦悠忽上忽下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她和尤老师在当贵人这件事上向来很有权威。 出了城是一片长势良好的庄稼,远处有山近处有河,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清静。 尤浩戈第一时间联系的占卜系老师给出救护车方位在西南。 二人过去一瞧,西南方有个超大的水库。 秦悠:“救护车不会沉到这底下了吧?” 尤浩戈看看占卜系老师发来的卦象:“可能性很大。” 捞车可急可不急,关键在于岳珊在没在车上。 鸭子自告奋勇,一个猛子直扎下去。 熊头也跳到水里,先把自己洗回本色。 鸭子过了很长时间才浮出水面,小眼睛急得直冒火。 秦悠的心凉到了肚脐眼。 车在水底,人在车里。 捞车不是三两人力能做到的。 早就接到待命消息的救援队立刻赶到现场,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打捞计划。 救援人员先潜到水下,上岸后告知众人:车辆暂时没有进水,最稳妥的方案是先打破车窗将人救出来,捞车可以慢慢来。 秦悠和尤浩戈一商量,决定他俩跟救援人员一起下水救人。 万一死那司机暴起伤人阻碍救援呢。 救护车里的岳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胸膛微微的起伏是她活着的唯一证明。 救援人员立刻敲碎车窗,等水灌满车子立刻进入救人。 戴上氧气罩的岳珊眼皮动了几下。 秦悠随同救援人员将她护送上岸。 尤浩戈在车里搜找好几圈,愣是没发现第二个人影。 跟岳珊同车转运那死人呢? 开救护车的司机呢? 之后的事情走向就有点抓马了。 帮尤浩戈查资料查监控的警员发来消息称有人报警岳珊被绑架。 报警者正是尤浩戈查那死人。 警方当即将他扣下。 然而这人却在警局里神秘消失了。 同一时间,丢了尸体的那家人反馈说尸体自己回家了,现在就躺在棺材里,嘴角挂着一丝怪异的笑。 接诊岳珊的院方也在查救护车的去向。 第298章 秦悠惊讶地发现命纸没有像以往那样一烧即化成灰。 明明火焰腾起老高,那命纸却似没有丝毫烧毁的痕迹。 命纸的火焰愈发旺盛,下面的阵法得了火力,竟也亮了起来。 秦悠揉揉眼睛,她好像看到有一股力量在阵法中游走。 尤浩戈问那死者为什么要诈尸。 死者回:“救人。” 尤浩戈:“救谁?” 死者面露困惑,好半天才说出“岳珊”二字。 秦悠蹙眉,死者似乎对岳珊并不熟悉,这不是追星该有的状态。 在尤浩戈的循序渐进询问中,死者说出了一个远超他俩猜测的故事。 死者生前供职于一家投资公司,他是老板的助理,帮老板处理些日常杂事,包括取快递。 他老板前些日子神神秘秘地叮嘱他要盯紧一单快递,收到后第一时间送到办公室。 快递送到那天,老板没在。 他把快递放在老板桌上就走了。 刚好那天老板家的小儿子来公司玩,小孩调皮,顺手就把他爸的快递给拆了。 助理善后收拾办公室时发现快递是个狐狸形状的吊坠。 回公司的老板发现吊坠就那么放在桌上,大发雷霆。 助理当夜于梦中猝死,梦里有个尖嘴狐狸头桀桀怪笑说要吃了他。 死者歪着脑袋,表情十分困惑:“我好像真的被狐狸吃了,我被它装在肚子里,去了老板的家。” 老板家里摆了个神台,那枚狐狸吊坠就供奉在上面。 他听到老板频繁提及岳珊这个名字,他以为老板要害这个人,急得想去通风报信。 后来不知怎地,他的一缕魂魄当真从那狐狸身上脱离开来。 他凭借本能回到自己的肉身里,于是摆在家里的尸体诈了尸。 秦悠心中了然,死者亡灵得以脱困是因为狐仙被他老板派去纠缠岳珊,法力分散了。 死者跟岳珊那一撞算是巧合,却也是必然。 他诈尸时看到家里的布置才意识到自己死了。 一个死人,没有证据,整件事又围绕着狐仙展开,报警貌似很难解释清楚,所以他回家开上自己的车,寻着狐仙的气息打算凭自己的力量去救人。 然后他就跟身上有狐仙味的岳珊撞车了。 毕竟是个才意识到自己死去的诈尸,各方面反应都慢了半拍,撞车不是他故意的。 他凭本能将岳珊送去医院。 岳珊跟秦悠联系之后突然失忆,院方出于各方面考虑决定转院。 死者怕岳珊落单会出事便要求一起转院。 院方考虑到岳珊的明星身份,又涉及到车祸,加上死者死活不肯在他们医院做全面检查,就同意了。 院方原是安排了一名护士陪护。 死者上车时发觉有股狐狸味,死活没让护士上车。 若是狐仙与护士有关,不让她上车能杜绝危险。 若是无关,能避免无关人员牵扯进来。 车开出去,死者的心就凉了。 他发现司机化成了一团黑雾,根本就不是个人。 车子一路开到城外,死者好几次想抢方向盘都失败了。 狐仙显露真身,还是那张尖嘴狐狸脸,却长了个人身子。 死者狠狠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尤浩戈不禁皱眉。 豢养的狐仙大多性情温和,不然也不会接受人类供奉,帮人强扭姻缘线了。 这位狐仙一上来先把跟它毫无冲突的助理给吃了。 莫不是个邪门妖怪? 死者扑到狐仙身上,大叫着让岳珊快跑。 岳珊还没打开车门,车就开进了水库。 狐仙的本事不足以将大块头的救护车捞起来。 水底的压迫感逼着它不得不放弃岳珊,独自撤走。 死者追着狐仙上了岸,却没找见狐仙,只好去警局报警捞车。 死者缓缓躺回棺材里,安详地闭上眼。 尤浩戈面前的阵法和命纸却依旧在闪耀燃烧。 秦悠看到阵法里流动的力量似乎更强了。 尤浩戈:“他是个好人,命不该绝。” 秦悠瞪大了眼睛:“他还能活过来?” 尤浩戈指指怎么烧都没灭的命纸:“他的前世今生一定做过很多好事,他的生机比普通人旺盛得多。”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她慢慢挪着远离命纸,生怕动作大了将命纸吹灭。 尤浩戈说:“狐仙直接吞掉了他的魂魄,他的身体其实是濒死状态。” 许是那狐仙自身杀气过重,吞掉魂魄的同时逼停了原本该变成植物人的肉身所有生命指标,导致他成了个真正的死人。 秦悠:“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尤浩戈却是摇了摇头:“他的死是既定事实,想活过来需要一缕生气。” 这缕生气可不是随便谁的都可以,必须是跟他有机缘的人心甘情愿贡献才行。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人选。 岳珊在急吼吼赶来的经纪人助理等人安排下住进了单人病房,秦悠和尤浩戈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见上她一面。 不等他俩说明来意,岳珊先问道:“跟我同车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 秦悠一怔:“你记得他?” 岳珊点头:“我失忆就几分钟,上救护车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后面发生的事她亲眼目睹,她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年轻人早已是个死人。 秦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岳珊讲了一遍。 岳珊居然知道死者的老板:“我们正在宣传这部电影有他的投资,他好几次明里暗里表示想跟我更近一步。”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微微点头。 那个老板想借工作之便跟当红女星来一场艳遇却没能成功,就用上了偏门。 老板就是岳珊此次的烂桃花,那狐仙也确实是为姻缘而请。 不知怎地,狐仙落地第一票居然是杀人。 秦悠感叹:“看来足够自信的人也有不择手段的。” 短暂的静默之后,尤浩戈提到了救活死者的事。 岳珊当即表示愿意贡献生气。 尤浩戈再三强调:“把你的生气分出去一缕就等于削弱了你这段时间的气运和生命力,你考虑清楚,不给也没关系。” 岳珊坚定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要是没有他来救我,我在回程的路上可能就没命了。” 秦悠:“那倒不至于,你车上还有它俩呢。” 藏在秦悠大包里的鸭子和熊头探出脑袋来。 岳珊难得大胆地摸摸鸭子脑袋。 鸭子笑得尖牙不见眼,模样多少有点恐怖。 岳珊木着张脸把手缩了回去。 在岳珊的坚持下,尤浩戈将她接到死者家的院子。 家属得知死者没死透,全都激动起来,谁都没进院子,那团命纸仍在阵法之上旺盛地燃烧。 尤浩戈让岳珊割破左手无名指,滴三滴血在燃烧的命纸上。 岳珊落刀没有丝毫犹豫。 秦悠都替她疼得慌。 得了岳珊的心血,命纸火焰烧起半人多高。 尤浩戈把尸体丢到火焰上。 火焰瞬间熄灭。 地上的阵法闪了两下,也消失了。 尤浩戈的额头沁出汗水:“送医院抢救吧。” ~ 尤浩戈将那老板的信息上报给玄易,玄易跟进调查后发现他死在了家里,死相特别凄惨,一看就不是人为能做到的死法。 供奉狐仙的神台破烂不堪,不晓得是老板死前砸的,还是狐仙暴走反噬后自己砸的。 老板家里血流成河,狐仙不知所踪。 苏醒过来的年轻人凭记忆给出了狐仙的具体样貌。 秦悠只看一眼就嫌弃得不行:“狐狸要是都长这样,纣王绝对看不上。” 尤浩戈:“纣王是谁?” 秦悠:“……” 尤浩戈也对画出来的狐狸脸嫌弃到不行:“我见过很多狐狸,被雷劈脸上的都比它长得好看。” 秦悠八卦心起:“你说的不会是小宝前世吧?被雷劈脸上了?” 尤浩戈:“给你一个劈他的机会,你劈哪?” 秦悠:“……脸吧。” ———————— 小宝: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第299章 相由心生这词不只验证在人身上,放在妖魔鬼怪身上同样适用。 秦悠怎么看这狐仙都不像个善茬。 狐仙与其他精怪一样,修行到一定境界后外貌会发生偏离原始物种的变化。 为善者,眉眼皆是祥和。 为恶者,满面尽是凶厉。 狐仙比作恶的精怪还要狰狞三分,属于贴到幼儿园门口能吓唬所有小朋友的典型坏蛋。 秦悠把这画像传给白校长,然后跟尤浩戈去找小宝。 社会班这学期恢复封闭式授课,在社会上浪惯了的大师高人们重回“大牢”,一个个眼睛都憋绿了。 见秦悠和尤浩戈来了,众人跃跃欲试围拢过来。 “小秦老板有没有什么好活?分我们一点呗,我们给你钱。” “尤老师需要打手不?我拳头贼硬。”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今天来肯定有事,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也参与一下嘛。” 秦悠眼见己方势力要被这群社会老油条挤成馅饼,果断出卖尤老师来吸引火力,自己仗着身材瘦小挤出人群,去犄角旮旯找小宝。 小宝像个终于等来亲人探监的小可怜,一把抱住秦悠大腿:“小秦姐姐我想死你了。” 秦悠看看那张仰起来的小脸。 满脑子火花带闪电。 秦悠心里默念“罪过”,一面把小宝从腿上撕下来。 小宝鼓起腮帮子,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泪汪汪。 秦悠不想跟这只老狐狸玩套路,她掏出画像怼在小宝眼前。 小宝嫌弃地后仰:“噫,你怎么能把狐狸精画这么丑。” 秦悠:“不是我把它画这么丑,是它自己就长这样。” 小宝的眉毛挑起老高:“不是吧?这年头的狐狸堕落成这样了?说好的高人一等的审美呢?” 秦悠自动无视这一句,给他讲了狐仙相关的整件事。 小宝的眉毛挑得更高了:“狐仙算是精怪里最喜欢人类的,怎么着,如今终于意识到物种不同,要奋起反杀了?” 秦悠举起一面镜子:“请正视你现在的身份。” 小宝摇头晃脑,欣赏起自己的盛世美颜。 秦悠转身就走。 小宝急忙追上来:“哎呀你走慢点,我腿这么短,追不上你。” 秦悠突然站住。 小宝一脑袋撞秦悠后腰上,自己摔个屁股墩。 小宝小嘴一瘪刚要开哭,就见秦悠被他撞得一溜趔趄摔进校区新挖的土坑里。 秦悠结结实实贴在坑底那一瞬,整个校区的空气都安静了。 小宝吓得直打嗝,默默缩到阴暗的角落里,免得被尤老师当场灭口。 尤浩戈黑着脸推开怎么说都非要往他跟前挤的学员们,几个踏步跳进坑里。 他跳下去的姿势有多帅,在坑底摔的就有多惨。 眼见尤浩戈跟秦悠并排趴成了两条,围观学员:“咱是不是该埋土了?” 其余人对这位学员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哄而散。 ~ 社会校区挖坑是想建个主校区同款水塘,提升学员水下作战的能力和存活率。 坑之深,多少有点不顾摔下去的人的死活。 秦悠强撑着爬起来,鼻子红彤彤的,满脸是土。 尤浩戈比她惨,整个人卡进泥土里。 秦悠赶紧把人刨出来,生怕他多卡一会就憋死了。 两人坐在坑底向上望…… 尤浩戈炸了:“就没有人来救我们吗!学校成天张罗着要培养你们的团队精神和同学爱呢!” 传遍整个校区的上课铃声替学员们辩解着:我们不是见死不救,只是上课时间到了。 尤浩戈没带武器来,想御剑都没个工具。 俩人只得手脚并用往上爬。 新挖出来的土坑四壁松软,俩人爬到半路就会出溜回坑底。 一节课结束,这二位在坑底彻底躺平。 小宝估摸着自己再袖手旁观大概是要凉凉,于是可怜巴巴去找老师,由老师出面把坑里那俩人救上来。 坑里没遮没挡,秦悠和尤浩戈被初夏的太阳炙烤成了两条半熟的烤鱼。 老师赶紧拿来两瓶冰水给这俩人降温,再问问他俩为什么要去坑底待着,是不是底下出什么事了。 尤浩戈搓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据我亲身体验,那坑底聚集了此地地势的阴气,若直接放水必会引来阴邪。” 日常坐镇社会校区的老师紧张起来:“要不埋上?” 尤浩戈:“是得埋上。” 老师大手一挥,所有学员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全去埋坑了。 日落西山时,坑埋得差不多了。 尤浩戈起身舒展筋骨:“可以重新挖开了。” 老师:“为何?” 尤浩戈:“那么多阳气重的人在坑里扎堆,再阴的邪气也散得七七八八了。再由这些人原样挖开,四壁夯实,择日注水即可。” 老师连连点头,立刻吩咐同学们连夜将坑挖回原样,别耽误明天暴晒深坑。 学员们累成了狗,都想回宿舍洗漱睡大觉,闻言个顶个怨念爆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大群怨灵扎堆了。 怨灵一号:“我怀疑老师在拿咱们开涮,可我没有证据。” 怨灵二号:“我听说主校区的学生们抓鱼都当正课上,可能咱这也是改良版过的授课方式吧。” 怨灵三号:“课程改良我能理解,我只是想不明白一点,咱这不是玄易分校区么,四周有结界保护,因地势聚拢来的阴气是怎么进来的?” “……” 使坏当事人趁夜色偷偷溜走,并顺手捞走了唯一没有参与体力劳动的小土豆。 小宝如丧考妣,灰溜溜缩在秦悠身后。 尤浩戈没跟他计较,只让他说说对那狐仙的看法。 小宝一整天都在思考这事,闻言立刻说道:“我怀疑它是被催熟的狐妖。” 秦悠:“我只知道瓜果能催熟,精怪也能催熟?” 小宝笃定点头:“肯定能,不然狐仙是怎么成为上流社会畅销商品的。” 时下的精怪修行不易,依附到人身上来攒功德攒修行纯属迫不得已。 这是狐仙成为豢养物的主要原因。 但狐仙毕竟是精怪,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接触的,人家只寻有缘人。 因此才有了保家仙一说。 而跟养小鬼一并成为上流人士追捧的供奉物的狐仙,一部分是实在寻不到有缘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谁愿意花大价钱供养自己就跟谁回家替谁办事,纯是交易不带半点情分。 另一部分则是打从来路上就有问题。 小宝掰着短粗胖的手指头:“你们想想现在的野生狐狸有多少,能成精的有多少,就算全部出来卖身也填不满市场缺口吧。” 现实却是只要你花得起钱,就一定能请到狐仙。 有人为了钱去当神棍,罔顾人命。 自然就有人假造狐仙,只为赚得更多。 小宝:“不要觉得催熟精怪遥不可及,动物跟人类的情感有共通之处。活人在极端愤怒恐惧等负面情绪中会变成杀人狂魔,死人会成恶鬼僵尸,动物会变成没有开灵智的精怪。” 秦悠的心一哆嗦。灵智是精怪修行的基础,有了灵智才能凭借本能摸索到借天地之气得修为的正统修行之法。 没开灵智的精怪跟恶鬼厉魂相似,只能依靠杀戮来提升自身实力。 而它们强行催化为精怪这个过程必是充斥着血腥残虐。 若是人类实行的催化,它们成为精怪那一刻起便会将对人类的愤恨刻进灵魂深处,之后的杀戮会以人类作为第一目标。 小宝指指画像上的毛脸:“这玩意是不是个狐狸都不好说,反正又不用它们在买家面前露脸。” 秦悠咋舌:“明知是个害人的东西还敢卖出去?不怕先把买家杀了么。” 小宝:“敢干这门生意的人一定有约束这些催熟精怪的方法,供奉它们的忌讳也比供奉正经精怪要多,只要买家按规矩办事,出事概率不大,不然早闹得人尽皆知了。” 秦悠想了想,最先接触狐狸吊坠的是被杀那个老板的小儿子。 小孩子不懂事,对吊坠做什么都有可能。 那他,会不会成为狐仙的下一个杀戮目标? 三人立刻赶往小孩所在地址。 他跟母亲住在家里的大房子。 那个老板供奉狐仙、惨死之处是离公司比较近的一间洋房。 此时此刻,大房子里挤满了前来慰问的亲朋好友。 做投资生意的人资金雄厚,即使老板人不在了,这个家的家底还是很夯实的。 老板娘形容憔悴,眉眼间却没有多少悲伤。 尤浩戈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老板娘得知那个缺德臭男人干下的龌龊事可能连累孩子丢性命,立刻着手去查老板的狐仙是从哪买的。 小宝以同龄人的身份去找小孩玩,过了一会回来说:“他把那吊坠扔鱼缸里了。” 水,火,都是破解常规封印的利器。 想来狐仙当夜去吃了助理,就是因着小孩的无心之举将那必须听命于老板的催熟狐仙给放了出来。 卖家教的驱使手法对狐仙多少有一点制约作用,所以它不得不去纠缠岳珊。 它自身的法力也在吃掉助理之后得到了提升,于是它迫不及待要挣脱束缚,杀掉了自己的供养人。 对此,秦悠和尤浩戈只有一个想法:“活该。” 针对死去老板的购买记录调查并不顺利,他所有购物软件上都没有相关记录。 唯一可查的是快递。 可查证后发现快递是非官方渠道的私人投递,上面贴的快递单是私人制作的仿真款,旨在让买家知晓这单快递是狐仙。 第300章 不能钓鱼,调查便再进行不下去。 尤浩戈并不着急,反正玄易派了专门人跟进。 他也托各行各业的人帮忙打听消息,谁请了狐仙谁就是他们下一步调查的切入点。 没有消息的日子,秦悠按部就班收垃圾做手工,为了赚点小钱钱而起早贪黑。 玄易离期末还有个把月,却已经开始计划今年的夏令营要怎么设置了。 秦悠第一时间表示自己没空参加。 几位校长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当即拍给她两兜符咒,每一张都品质超凡,贩卖自用都划算。 秦悠没能抵住诱惑。 她把符咒抱在怀里,眼睛笑眯成两条缝。 校长们对视一眼,露出老谋深算的狐狸笑。 秦悠突然正色:“得再加两兜。” 校长们立马笑不出来了。 秦悠:“这是我一个人的价格。” 白校长:“怎么着,你还想替姓尤的讨要好处?别忘了他是玄易的老师,玄易活动他必须无偿参与。” 秦悠伸出食指左右摇晃:“我是替我一家老小索要出场费。” 她把今天跟来学校啃菜叶的蜗牛掏出来。 蜗牛打个大大的饱嗝。 办公室立刻被浓浓的洋葱味侵占了。 曾被秦悠用洋葱汁喷过眼睛的白校长立马捂脸:“哪来的生化武器,赶紧拿走。” 蜗牛羞涩地缩起来,白嫩嫩的肉身硬是憋成了紫茄子色。 白校长撩开一只眼皮瞅瞅它:“我说小秦老板,你那点家底够这帮精怪造么?” 秦悠摊手:“这不是等着您几位救济么。” 白校长:“我给它开个饭卡,让它去食堂随便吃。” 蜗牛伸出两根触角晃了晃。 秦悠替它翻译:“它要两张饭卡。” 白校长眉毛直跳:“那张给谁?” 蜗牛羞涩地低下脑袋,肉乎乎的身体在办公桌上蠕动,依稀留下“约会”两个字。 白校长:“……” 他一拍桌子:“你多大你就约会,小小年纪正是努力学习求上进的时候,就给一张饭卡,爱要不要。” 蜗牛很硬气地写下“不要”俩字,跳到秦悠那两兜符纸上。 程校长嘴角抽了抽:“要不还是给两张饭卡吧,比两兜符咒成本低多了。” 秦悠后知后觉:“给饭卡就不给符咒了?那算了,夏令营我不去了。” 所有校长都被噎得翻了白眼。 在秦悠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精神下,几位校长只能妥协,不仅多付出了两兜符咒,还额外支出了三张饭卡。 打从这天起,常年在后厨门口蹭吃蹭喝的老牛也是有饭卡的牛了。 秦悠领着自家有饭票的两只进食堂用餐,正巧遇到了出差归来的苏尘。 蜗牛两眼冒红心,立刻掏出饭卡要请漂亮小姐姐吃饭。 苏尘被它逗得咯咯直笑:“小秦姐姐你又收获了新的小可爱,我成天在外面跑怎么从来都遇不到呢。” 秦悠屈指将蜗牛弹射过去:“送你了。” 苏尘两手接住。 蜗牛乖巧地献上两张饭卡。 秦悠“嘁”了声。 她说替蜗牛保管一张饭卡,蜗牛死活没给,这下倒是连它自己的口粮都主动上交了。 苏尘逗了蜗牛一会。 蜗牛干饭都含蓄了。 苏尘给秦悠夹了块肉,说道:“我马上要去沈青杨的剧组坐镇,小秦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秦悠:“嗯?你要去坐镇?” 苏尘:“是啊,算是私活公派吧。” 沈青杨前阵子接了个电影,拍摄地点在乱坟岗上。 沈青杨原是想请尤老师去坐镇。 尤浩戈那时刚经历过人偶扎针,不接任何外活,也不让沈青杨找秦悠。 因此秦悠压根不知道这事。 沈青杨熟悉的玄易老师就那几个,他便联系了苏尘。 苏尘作为苏家送进玄易历练的天之骄子,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跑委托,很少接触剧组坐镇这类混吃捞钱的清闲差事。 她把这事上报玄易,看哪位老师有空过去给盯一下。 结果白校长把这活儿划分在出差任务里,点名派给了苏尘。 “沈青杨是玄易代言人,绝对绝对不能出事。” 这是白校长的原话。 苏尘心里还挺高兴的:“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秦悠夹菜的筷子抖了抖:“不要太乐观,这事可能比你平时的出差还难搞。” ~ 面对苏尘的热情邀约,秦悠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要跟去剧组,尤浩戈哪能缺席。 于是这个本该全权归尤老师的委托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区别是落在他一个人口袋里的钱要全归苏尘所有了。 苏尘很大方提出三人均分。 秦悠没要。 尤浩戈也就没要。 苏尘怪不好意思的,便在闲暇时帮秦悠多画几张符咒,还从家里拿了点灵药给秦悠。 ~ 沈青杨要拍这部电影多少有点胡来。 导演要拍枪战片,却非要选个阴森恐怖的场景,这不,把全篇主场地选在了乱葬岗。 也不晓得这乱葬岗有多少年,大多坟包均已磨平得几乎看不出来。 人在上面走快几步都会从土里带出几根人类骨骼。 导演对此十分满意:“枪战哪有不死人的,尸骨越多越逼真。” 可他也知道乱葬岗容易出事,对坐镇的苏尘也就格外恭敬。 苏尘给出的禁忌,导演全部照做,并时刻提醒剧组所有人都不能触犯。 见导演执拗却不脑残,秦悠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开始了每天混吃混喝做骨灰盒磨草药粉的清闲生活。 尤浩戈就更闲了,给活人看了一圈手相之后,转去给尸骨看相。 拍完一场戏的沈青杨累成了狗,腿上被泥土中带出来的白骨刮得青一道紫一道。 苏尘用秦悠新磨好的药粉给他擦拭伤口,免得感染到要命的尸毒。 沈青杨瘫在座位上,有种要死的虚弱:“尤老师,你真能给死人看相吗?” 尤浩戈:“为什么不能?看相是看人的脸,骨骼是决定你长什么样的关键。” 他边说边从拎回来的布兜里掏出个骷髅头。 沈青杨吓一哆嗦,从座位上跌到地上,尾巴骨严重受创,疼得他脸都绿了。 尤浩戈指着骷髅深陷的眼窝:“你看这眼睛快赶上拳头大了,颧骨高耸,下颌线分明,有皮肉时长什么样一目了然嘛。” 秦悠钉骨灰盒的手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梦中所见。 她的骨包她的皮,是她初来时这具身体的模样。 可她明明是跟这个世界的小秦互换,而小秦是土生土长的本世界人。 听那废品收购厂老板的意思,他见过幼年时的小秦。 一个从小长到大的人,身体为什么会变成她梦中主视角的皮包骨? 难道梦中那个她,不是自己而是原身的小秦?所以二者长大后的模样才能完全一样? 秦悠的视线从骷髅转移到尤浩戈脸上。 她对互换和那一连串梦境的理解都基于尤老师的解说。 尤老师,应该不会骗她吧? 秦悠晃晃脑袋,她怎么能怀疑尤老师呢。 偷偷做个深呼吸,秦悠尝试反向推导。 在尤老师绝对可信的前提下,梦里的她就是她自己。 她现在用的身体,是她离开这个世界时留下的。 那这个世界的小秦呢? 从门卫孙叔的态度来看,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小秦就是用的这副身体。 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这里面的秘密,尤老师是否知情? 一只在她眼前乱晃的手打断了秦悠的思考。 秦悠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秦悠浑身一紧:“怎么了?” 沈青杨忍疼忍得脸都变形了:“你是不是想扒了尤老师的人皮啊?” 秦悠:“啊?” 沈青杨指指秦悠的脸:“你看尤老师的眼神就是这意思。” 苏尘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天知道尤浩戈捧着个骷髅讲解着怎么从骨看脸再看相,秦悠用一种要扒了尤浩戈的脸皮当场实践一下这套理论的场面有多惊悚诡异。 秦悠搓搓自己的脸,多少带着点故意地说:“要扒也是扒我自己的人皮,我想看看自己这张脸长肉是什么样。” 尤浩戈正在和泥,听她这么说便抓了一把糊在秦悠脸上:“既然小秦同学这么热爱学习,下面咱们就用她来做讲解对象。你们看她脸颊这里明显要空一些,这里要长点肉……” 就在秦悠快被糊成一个兵马俑的时候,正在走戏的演员惊叫一声。 紧接着是更多人在叫喊。 苏尘立即起身冲了过去。 一个早被踏平的坟包凹陷下去,走戏到这的演员掉下去了。 工作人员正在喊话。 演员的回答有点阴恻恻的味道:“我就在下面,就在,下面。” 第301章 片场短暂的混乱平息下来。 苏尘通过询问确认掉下去的演员没有受伤,几个工作人员立刻放下绳子拉人上来。 坑口太小,人们想挖大点方便底下的人出来,被苏尘制止了。 苏尘担心乱挖坑口会导致整座坟墓坍塌,反倒会给下面的人带去危险。 再三确认下面的人将绳子系在腰间,上面的人合力拽绳。 那人似是卡在了坑口,拉绳的人脸憋通红愣是没拉上来。 尤浩戈挤进人群,朝工作人员摆摆手:“你们都去歇会,让我来。” 工作人员互相看看,他们这么壮汉都没拉上来,这个细高挑小青年能行? 沈青杨又找了根绳子过来:“尤老师你也系上吧,我怕你也掉下去。” 尤浩戈挽起袖子:“你怎么能瞧不起人呢,我怎么就掉下……” 他脚下的土地秒变深坑,尤浩戈话都没说完,人就没影了。 沈青杨:“……我说什么来着。” 苏尘接过绳子放到坑里:“尤老师你没事吧?” 半晌,尤浩戈闷闷的声音传上来:“好像,有事。” 秦悠扛起大包分开人群走过来:“你们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瞧瞧。” 苏尘:“还是我下去吧。” 秦悠没让:“你在上面统领全局,我……” 她的话没都说完,人就从坑旁边裂开的缝隙里出溜进去了。 沈青杨比量着那小孩都不见得能钻下去的缝:“小秦老板你还是增点肥吧。” 一簇幽幽火光亮起,秦悠的脸出现在缝隙里。 沈青杨吓得“嗷”一嗓子坐到地上,气都不会喘了。 秦悠探头出土看看尤老师掉下去的方位,又钻到下面,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挖土声。 ~ 别看地面只隔几步,地下却是两座坟墓。 秦悠从这边挖到那边,成功捡拾摔废的尤老师一个。 尤浩戈歪坐在地上,屁股底下压着一堆破烂木头。 秦悠:“扎着哪了?” 尤浩戈指指两条腿。 秦悠先用手电从腿根到脚踝照一片,没见血。 秦悠的心放下一半,从天上掉下来都摔不坏的尤老师不大可能摔断骨头……吧? 安全起见,秦悠决定上手。 尤老师的腿看着像两根竹筷子,摸起来那是肌肉感十足。 秦悠糊弄事似的在他大腿上划拉两下,小手直奔膝盖,提着他小腿尝试打弯。 尤浩戈满脑门是汗,下唇都快咬出血了。 秦悠也冒汗了:“这么疼啊?” 尤浩戈有气无力哼哼两声。 秦悠剥了颗她自己鼓捣的大药丸子塞尤浩戈嘴里:“止痛的,咽下去别噎着。” 尤浩戈含糊半天。 秦悠越听越不对劲,便将手电光移到尤老师脸上。 尤浩戈嘴巴一张,喷出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秦悠的心咯噔忽悠天塌地陷。 却听尤浩戈气若游丝道:“这是你第二次谋害我了。下回给我塞糖就行,塞普洱茶我实在消化不了。” 秦悠去看包装纸,顿时心虚了。 这是后勤老大哥给她的茶叶,说是家乡特产很好喝。 许是被茶叶刺激了味觉,进而刺激了神经,尤浩戈扒开秦悠又想去他腿上点火的手,自己扣住腿窝的麻筋用狠劲捏了几下,立马就能站起来了。 然后他一脑袋撞土坑上头,又摔回到烂棺材堆里。 秦悠:“……” 这次秦悠没管尤老师,她的注意力全被稀碎的棺材吸引了。 “棺材在这了,睡棺材的人呢?” 尤浩戈指指秦悠身后。 秦悠毛骨悚然猛地转身,只见一具发黄的人体骨架立在墙边,掉下来那演员被骨架挤在土墙上。 而上面顺下来那根绳子下面系着的,是一具半腐未腐的死人,这会儿正吊在半空朝他俩龇牙咧嘴呢。 秦悠看向骨架:“它谁?” 骨架摊手,再做个噤声的动作。 秦悠和尤浩戈难得听劝,往角落里一缩不吭声了。 底下的动静突然就没了,上面的人慌了。 闻讯赶来的导演抹一把汗:“苏大师,要不咱还是挖坟救人吧?” 苏尘摆手:“挖有主的坟是大忌,我们再等等看。” 导演:“等什么?” 沈青杨:“等后下去那二位把底下的妖魔鬼怪都吸引走。” 导演转向沈青杨正要说什么,正巧瞧见一只手从土里伸了出来。 导演眼睛瞪得溜圆:“手,手!” 沈青杨:“没错,我们守着就……” 那只手扣住沈青杨的脚踝,把他也拽下去了。 现场又是一阵大乱。 苏尘反倒是安心了:“都撤开吧,没事的。” 剧组把众人面面相觑:“那这绳我们还拉不拉啊?” 苏尘:“想拉就拉,不想拉就放那。” 掉下去那位演员的助理就在现场,急得眼圈通红。 几位壮汉见状哪好意思放手,只好再做一次尝试。 这次拉扯十分顺利,破洞边沿松垮下去,一坨烂糊的“人”被拽了上来。 众人惊呼着四散奔逃。 苏尘叹了口气:“他们三个都下去了,你还上来干嘛。” 然后一脚将这位又踹回到坟坑里。 趁死人被拉上去的工夫,那位演员在白骨的掩护下逃到尤浩戈这边。 秦悠正从塌半截的土堆里刨尤老师拽下来的沈青杨。 沈青杨划拉开脸上的土,没看清秦悠呢先看见那位被踹下来的死人。 死人手脚并用爬起来,冲上面咆哮两声,随即便将怒气集中到他们几个身上。 沈青杨:“你俩这么半天没上去我就该躲远点的。” 尤浩戈朝他乐:“后悔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来吧玄易少年,战斗起来。” 沈青杨接过秦悠的菜刀冲了上去。 那死人一脚给他踹躺下了。 沈青杨没等爬起来,只觉身下一软,人又掉进更深的地下。 秦悠抽空爬过去往下瞅瞅,问那白骨:“你们乱葬岗是楼房啊?” 跟着活人被追得到处跑的白骨一个劲点头。 哗啦一下,骨头架散一地。 地下空间有限,几个活人本就挤不开,再有个乱窜的死人简直是要把他们变成破壁机里的烂水果。 先一步解脱的沈青杨悠闲地伸出一只手,随机抽取一个陪他开发新楼层的队友。 大明星手气就是不一般,一把揪住那死人给拖下去了。 上面这些位长舒口气。 秦悠把白骨拾到一堆,给人家拼接回去。 苏尘从上面探下头来:“怎么样啦?” 秦悠:“挺好。” 尤浩戈:“没事。” 最先掉下来的演员:“就是沈老师貌似够呛。” 回应他的,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沈青杨的怒号:“你撒手,信不信我砍了你!” 那演员:“……我重说,沈老师挺好,我们都没事。” 临近天黑,这群人折腾够了爬回地面。 小助理喜极而泣,领着他家哥哥找地方洗澡换衣服。 秦悠嫌拼好的白骨搬来搬去太麻烦,又给人家拆零碎了。 白骨的骷髅脸上有种悲怆的寂寥。 尤浩戈最后一个出土,一个背摔先将累够呛的沈青杨扔上来,再把那死人丢出来。 沈青杨扑到地上,摔得直哼唧。 死人好巧不巧砸他身上。 沈青杨四腿一蹬,可以重新入土了。 ~ 剧组驻扎在乱葬岗附近的村子里。 村子半数以上人家早已搬走,留下许多破烂房屋。 秦悠几个分到了村里新修好的一间,两室一厅带室外厕所。 沈青杨原是住在他男主角的豪华小院里,今天在坟里一通乱钻有点后怕,卷起铺盖非要跟尤老师睡一个炕头。 尤浩戈一指刚拼好的白骨:“你睡炕头它睡哪?” 沈青杨的头皮又麻了:“为什么把它也带回来,让它躺回自己的坟头不好么。” 尤浩戈:“拜你所赐,它那坟变成烂尾楼了,棺材也烂了,你让它躺哪?” 沈青杨一想到明天又要到乱葬岗上拍戏,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坟地不会出别的问题吧?” 洗完澡的苏尘甩着滴答水的长头发走进来:“你们平时踩来踩去的坟没什么事,再下一层就不好说了。” 乱葬岗,主打就是无规律瞎埋。 埋来埋去谁都闹不清楚哪块地是空的。 反正都是没人管的死人,真埋到别人坟里也无人在意。 这就导致了表面的坟包之下还有很多层死人。 建坟最忌讳上下叠层,因此最上面的死人们看似安详,实则成天被下面那些早死的同类们谩骂。 底下的死人们怨气与日俱增,时刻都想把压住自己的死人挪开,自己独占一个穴位。 它们的争斗主要集中在地下,对周围的活人没影响。 但谁让导演非要去乱葬岗上拍戏呢。 个别抢占了上面坟坑的底层死人们还没闭眼呢就被活人在坟头上来来回回踩不停,这不得闹一闹以表抗议? 闹归闹,它们并非怨念深重者,对剧组的拍摄不会造成致命影响。 转过天来,拍摄照常进行。 只是坐镇的从三个人变成了苏尘一个。 导演战战兢兢询问尤大师和秦大师去哪了,是不是觉得剧组待遇不好不高兴了。 苏尘老神在在答复:“你们昨天踩塌了死人的安眠地,惹怒了整块坟地的所有逝者。尤大师和秦大师去附近山上为你们祈福去了。” 导演立刻包了几个大红包,给苏尘一个,余下的请她转交给那二位。 第302章 有那么一瞬,空气安静到几乎凝固。 白骨默默给自己组装,跟昨天还打得不可开交的死人相互搀扶着要回原来那地儿。 尤浩戈像个拦路抢劫的流氓硬把它俩拦回来:“你俩先进去躺几天,底下真有人的话咱再换地方。” 骷髅脑袋肉眼可见变成了个哭丧的画风。 死人懊悔万分:它原先那楼房其实挺不错的。 秦悠熟练地挖好坑,再把拆成木料的棺材重新组装,给它俩一人分配一副。 它俩看在棺材还不错的份上,勉为其难躺了进去。 秦悠往它俩的新坟头上各插一把香,跟尤浩戈两个在山上闲逛。 春末夏初,万物复苏。 放眼山上,绿得令人心醉。 秦悠依照炼丹系老师给的草药图鉴在草丛里寻找可用药材,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黑豆豆眼。 秦悠眨眨眼。 对方歪过脑袋,劈叉的黑舌头伸缩个不停。 秦悠:“给你个逃生的机会赶紧走,不然我就抓你回去泡药酒。” 那蛇似是听懂了,晃晃尾巴溜得飞快。 秦悠长长吐出口气,后背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谁知那蛇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秦悠一转身又跟它看了个对眼。 那蛇呲出尖牙,嘴巴咧得比脑袋都大。 秦悠一木棍塞它嘴里,一把揪住那蛇的七寸。 那蛇咬人无数从未遇过对手,如今一秒被擒,懵了。 秦悠把它揪起来使劲晃晃:“看来你很想变成药酒造福人类嘛。” 那蛇期期艾艾,小眼睛水汪汪透着可怜。 秦悠单手掏手机找她家蛇精的照片给那蛇看。 那蛇颤巍巍将尾巴缠到秦悠手臂上。 秦悠给家里打视频电话,让这位不听劝的咬人蛇接受一下她家蛇精的思想教育。 蛇精跟蜘蛛嘀咕半天。 蜘蛛代为写字:烤蛇挺好吃的。 咬人蛇快吓哭了。 摘了一把野花回来的尤老师弹弹那蛇的小脑袋。 那蛇立马咧开大嘴凶得像要吃人。 尤浩戈把野花塞给秦悠,拎着蛇尾巴给它来了个疯狂摩天轮。 那蛇七寸重获自由,却依旧没有还手之力。 尤浩戈再弹它的小脑袋。 那蛇跟死了一样,舌头吐出老长。 尤浩戈:“人又不在你的食谱上,你总憋着咬人要干嘛?再让我逮着一次我就在你身上刻‘我爱咬人’四个字,看以后谁还跟你玩。” 那蛇无力地摇晃快要充血的小脑袋。 尤浩戈随手一甩。 那蛇落进草丛,见鬼一样溜没影了。 尤浩戈转回身,他摘的野花被丢在杂草丛里。 尤老师的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探身捡起那花。 跟野花一起出现的还有秦悠的炸毛。 秦悠还以为“花冠”被风吹跑了,两手在头顶使劲划拉,好巧不巧正抓在尤浩戈捡花的手上。 尤浩戈俯身低头。 秦悠后仰抬头。 四目相对,四手握花。 气氛没等往旖旎那边发展,就变成了双声道的尖叫。 尤浩戈向后跳开:“你干嘛呢?” 秦悠一个翻身坐到草丛里:“我挖参呢,你干嘛呢?” 尤浩戈:“我……你挖啥呢?” 秦悠:“参。” 秦悠揪起一撮极像人参的叶子,下面隐隐露着点白嫩嫩的参。 尤浩戈:“这山上能长出人参?” 秦悠:“是不是的,挖出来就知道了。” 两个财迷四目放光,顾不上挖参的诸多禁忌,怎么挖得快怎么来。 秦悠几铲子下去,参还是只露出一小块来。 尤浩戈接过铲子,三两下便挖出个近半米的坑。 那参一个劲往下缩。 秦悠急了,一上吊绳给它捆结实了。 她在上面拔,尤浩戈在下面挖。 很快便挖出来个圆滚滚的大宝贝。 秦悠笑眯了眼:“我还没见过长这么圆的参。” 她把参翻过来,当时就笑不出来了。 那参的正面居然是一张龇牙咧嘴的人脸。 尤浩戈戳戳那脸,还能变换表情,越变越凶。 秦悠把上面的叶子拍下来发到玄易教师群里,问:这是人参吧? 在线的老师统一回答:是,小秦老板要发财了! 秦悠又拍了一张正脸照:这也是人参? 回答“是”的老师们默默撤回上一条回复,用缄默坐等一个真相。 章老师发了个才睡醒的表情包:你这不会是把人家长草的坟头给刨开了吧? 秦悠和尤浩戈交换眼神,赶紧去挖人参下面的坑。 幸也不幸,坑里空空,没有尸身,没有棺材。 秦悠试图自我安慰:“我听说人参长到一定年限就会化成人形。” 尤浩戈托着腮帮子,一副牙疼模样:“是会化人形,可不会化成死人形,人参也是有审美的。” 正如章老师的描述,这一颗更像是人头上面长了草。 秦悠摆正那张脸:“要不你给它相相面?” 尤浩戈:“对,我会相面来着。” 秦悠:“……” 尤浩戈对着这张脸看了又看:“它是不是整过容啊?骨骼和面相不太配套呢。” 那张脸轻蔑一笑,呲出尖牙若干。 尤浩戈两指一掐就把它牙给掰下来了。 秦悠看看断口:“真牙啊?” 尤浩戈嫌弃地把那牙塞了回去。 人参再怎么变异也变不成人,这显然是个人头。 秦悠用渔网将那人头挂在树上,她跟尤浩戈把整片草地都挖开了也没瞧见其余身体部位。 秦悠搓搓快磨起泡的手:“如果只有一个脑袋,咱这是发现凶案抛尸地了吧?” ~ 长草的人头被警方带走。 秦悠和尤浩戈活像两个霜打的茄子。 他们头一次来这座城市,头一次跟本地警察打交道,警察竟然一见面就叫出了他俩的名字。 秦悠表示:“这是顶级通缉犯才有的待遇吧?” 尤浩戈:“要相信咱俩的等级在顶级通缉犯的前面。” 秦悠更蔫了。 好在收工回来的苏尘带来了红包。 秦悠捧着厚厚一沓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深受打击的内心得到了慰藉。 入夜十分,村子静得仿若荒村。 连蛙叫虫鸣都听不到。 秦悠吃完晚饭就迷糊过去,这会儿突然坐起来。 看似睡得很熟的苏尘睁开眼:“小秦姐姐?” 秦悠:“你睡你的,我做噩梦了,出去溜达一会。” 没什么人气儿的村庄夜里清凉得很。 秦悠披着外套推门出来,就见尤老师已经坐在门口的草垛前面。 他身边还有两个瑟瑟发抖的人影。 一个半腐不腐,一个森森白骨。 这不是她白天埋山上那俩么。 它俩人手一根香,边吸边抖。 秦悠:“咋地,那下面真埋别人了?” 它俩一起点头。 秦悠仰头望天。 漫天眨呀眨的星星全是对她的嘲讽。 一般来讲,埋死人必立坟,即便古早时埋死囚也会象征性地堆个小土包。 秦悠给它俩挑那块地平得甚至有点凹,底下怎么能埋着人呢? 尤浩戈叼着根草,表情那叫个惆怅:“你莫不是忘了人参。” 秦悠:“……” 警察来得飞快,好像时刻在等他俩通报白天那人头的余下部位。 秦悠实在没忍住,问挖坑的警员:“你怎么会认识我们?” 警员:“我们其实不是很想认识你们。” 他给秦悠看工作群,她和尤老师的照片挂在群通知那一栏,上面标注两个大字:瘟神。 秦悠:“……” 很好,这是通缉犯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两副新入土的棺材被搬到旁边。 两个死人乖巧地躺进去。 这让警员们很为难:“还没有排除它们是证物,我们得先带回去。” 两个死人油盐不进。 尤浩戈:“你把它俩都带回去,解剖看看是怎么死的。” 俩死人立马爬出来,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最终,棺材还是还给了这二位,由秦悠和尤浩戈重新给它们挑选下葬地点。 秦悠看看正从挖到三米多深才瞧见尸骨的警员:“等你们把受害人取走了,再把它俩埋回去不就行了。” 警员义正言辞拒绝:“这是埋尸现场,破案前不能破坏。” 秦悠:“那你们把它俩也带回去吧,什么时候破案什么时候把它俩埋回来。” 警员:“这不是占用公共资源么,你俩随便找地埋了多省事。” 秦悠:“你就不怕我把这山挖的千疮百孔,你们警局尸满为患?” 警员:“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这座城市总共也没多少人。” 人家都这么说了,秦悠只得另选坟地。 这次她挑中斜对面的一块平地。 尤浩戈确认风水适合埋死人之后,俩人抡起膀子开挖。 俩死人蹲坑边看着,白骨在地上写道:要不你俩挖深点? 秦悠把手指头掰得咔咔响:“挖深就挖深,谁怕谁啊。” 两小时后。 “这个坑也是埋尸现场了,你俩再换个地儿?” 第303章 秦悠把铁锹一扔,撂挑子不干了。 警员颇为遗憾,跟局里打电话:“把警犬带过来吧,瘟神气跑了。” 那俩死人跟秦悠一道回了村子。 它们原是想把棺材也带回来,还在挖尸的警察说棺材放在山上不会有人偷,它们也就不费这个劲了。 苏尘再次睁眼:“小秦姐姐怎么去了那么久?” 秦悠气鼓鼓往床上一躺:“为了睡得更好,我去做了个运动。” 苏尘听见对面那屋响起的开关门声,默默拉高被子盖住自己不再问了。 转过天来,整个剧组都在传山上挖出尸体这事。 有人不解:“那地儿离这不远,凶手怎么不把尸体埋到乱葬岗来?这里到处都是死人,真被挖出来也分辨不出是凶杀还是原本就埋在乱葬岗的尸首。” 另一人说:“你猜咱们哪天来这的。” 那人看了看日历,不禁毛骨悚然。 剧组正式驻扎过来的时间并不长,可自打导演选定这片坟地做片场就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来踩点。 那凶手搞不好就是想把尸体埋进乱葬岗,却不曾想有人先一步在这扎了大本营,凶手被逼无奈才把尸体埋进了无人的深山。 相比于那些埋在地下的死人,大伙对杀人凶手的恐惧明显更多。 导演专门派人去警局蹲守破案进度,在凶手落网之前,剧组所有人不得落单,野外撒尿都得三人组团一起去。 秦悠作为凶案发现人,每天被动更新着案件调查进度。 比如两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 比如第二具尸体的头颅至今没有找到。 又过了两天,去警局蹲守消息的人带话回来:“警方想请尤大师和小秦老板帮个忙。” 天还没黑,秦悠和尤浩戈就被两条警犬撵着上了山。 警犬一扫工作时的严谨模样,粉红舌头伸出老长。 秦悠要下山。 警犬拦路不让走。 秦悠非走不可。 警犬看看左右无人,目光变得凶狠,皱起鼻子呲出尖牙。 秦悠掐腰怒道:“这就是你们请人帮忙的态度?” 警犬扬起豆豆眉,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秦悠:“……” 警犬这种生物,要脑子有心眼,要耍赖有武力。 秦悠和尤浩戈不能真把两条警犬按地上揍一顿,只得吩咐一同上山那俩死人继续蹲旁边画圈,他俩游山玩水似的到处找人头。 两条警犬在后头跟着,时不时钻到草丛里嗅一嗅。 警方要请秦悠和尤浩戈帮找警犬搜山都没找到的第二个头颅,因此跟他俩透露了很多案件细节。 秦悠当人参挖出来那人头的脑袋里面真的有一颗人参。 死者头盖骨上有个小洞,人参的叶子便是从小洞里长出来的。 秦悠挖出来那人参比野生十年的老参都要大得多。 人脸仿若整容的不和谐感也是因为人参过度生长导致了头骨轻微变形。 法医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没能将那颗参从头颅中取出来,最后只得将头骨切开。 脱离头骨的人参依旧长着张扭曲变形的脸,犹如千百年的参王被采参人强行挖出来的满满不甘和愤怒。 秦悠扫开一片草丛,没瞧见长得像人参的叶子:“凶手不会是想用人头速成人参吧?” 尤浩戈去翻另一片草丛:“你别说,人脑确实是很多奇药的速成肥料。红衣僵尸若是把章老师埋到她那棵被挖坏的草药下面,那药可能会比预计中长得更快更好。” 秦悠想象了下章老师脑袋上长根草药的模样:“呃,那药吃下去会影响智商吧?” 尤浩戈:“所以红衣僵尸没埋嘛。” 秦悠恍然大悟。 警犬的鼻子比他俩的眼睛好使,尤其是在太阳落山之后。 秦悠一手举手电一手扒拉草,身上沾了草叶上的露水,湿哒哒很不舒服。 警犬从一人多高的草丛里跑出来,一个风火轮无敌甩,给秦悠来了个透心凉。 秦悠揪一根草要跟警犬玩命。 警犬撒腿就跑。 秦悠紧追不舍。 警犬仗着身形灵活,几个箭步钻进草丛。 秦悠不想再沾一身湿,挥舞草棍在外面等它出来。 突然,草丛里的警犬狂吠起来。 跟尤老师组队那只警犬立刻跑过来。 两只警犬快把秦悠的天灵盖吼飞了。 警员闻声迅速冲上山。 确认那颗头颅就在草丛里,警员使劲握住秦悠的手:“辛苦你们了瘟,啊不是,小秦老板。” 秦悠面无表情甩开他:“不用客气,人头是你家警犬发现的,以后给它改名叫瘟神,准保没有你们找不到的受害人。” 这第二颗人头跟之前那个高度相似,只是它头上长得是个秦悠叫不出名字的草。 尤浩戈眉毛挑起老高:“这一株再改良一下就跟灵草差不多了。” 灵草是古早灵气充沛时期最珍贵那部分的药草统称,种类说多不多,细分一下也能写本字典。 后来灵气衰败,依托灵气生长的野生药草渐渐绝迹,只在各修行世家中有少量种植,品质更是跟野生品没得比。 细算下来,超过一百年却没有成精的人参也算灵药。 人参本身并不是。 长在第二个人头里的草药跟人参是同一原理,进一步则有利修行,退一步只是寻常补药。 进退之间,隔着百年的漫长生长期。 放在人头里就只用了一个月。 秦悠:“速成初见成效,就是这药谁敢吃啊?” 靠灵气滋养而成才叫灵药。 这两株要叫人头药。 尤浩戈哂笑:“有买才有卖,药好就行,怎么来的不重要。” 就因为尤老师这句话,秦悠看她砸家底换来这些草药都不对劲了。 尤浩戈:“要不我给你这些药挨个算算?” 秦悠:“药也能算命?” 尤浩戈:“能啊,哪天播种哪天出土,哪天被拔都是它们命中注定好的。” 秦悠给他一根枯黄草叶:“你算算吧。” 尤浩戈装模作样算半天:“这是咱住那屋门口的稻草。” 秦悠热烈鼓掌:“尤大师算真准!” 沈青杨翻着白眼路过:“大夏天除了柴草还能哪有枯草。” 尤浩戈无缝接话:“你的坟头。” 沈青杨:“……” ~ 剧组拍摄周期几个月,秦悠没打算全程驻扎。 好不容易给那俩死人找地儿埋了,秦悠跟尤浩戈便打道回府。 苏尘可以在剧组待到期末,届时要带着沈青杨直奔玄易暑期夏令营。 秦悠回到垃圾山,蹲在菜园门口发呆。 尤浩戈跟她蹲一块。 秦悠:“你干嘛?” 尤浩戈:“你干嘛?” 秦悠:“我不知道啊。” 尤浩戈:“我也……” 面对秦悠亮出来的菜刀,尤老师果断改口:“我想揪两根黄瓜。” 经过前两年的播种,今年的小菜园没怎么打理却依旧收获满满。 各种蔬菜长得比农家院要快得多。 玄易师生们早早排队预定,生怕慢一点连个菜叶子都捞不到。 尤浩戈啃着黄瓜重新蹲到秦悠身边。 秦悠:“今年的蔬菜还有灵气吗?” 尤浩戈:“有啊,比前两年品质好不少呢。” 秦悠摸摸下巴:“你说这下头不会埋了无数的人头吧?” 尤浩戈啃在嘴里的黄瓜吐也不是嚼又下不去嘴。 秦悠摩拳擦掌:“要不咱挖开瞧瞧?” 尤浩戈:“你可别介,万一真挖出来,你不得把这两年的饭都吐出来。” 秦悠:“不至于,那河动不动就淹死人,也没耽误我成天吃鱼。” 尤浩戈:“……那你挖吧。” 秦悠:“你不拦着我?” 尤浩戈:“我拦过了啊。” 秦悠撂下锹镐:“不挖了。” 尤浩戈:“?” 秦悠:“这下面要真是埋了死人,长出来的菜和药肯定会有阴气。全玄易师生检验过的菜地,我放心。” 她边说边饶有深意地瞥一眼尤浩戈。 尤浩戈正在专注地拿那根黄瓜当鸡腿啃。 秦悠扛起铁锹上了垃圾山,随机挑个顺眼的地方开挖。 尤浩戈颠颠跟上来,尽职尽责扮演加油啦啦队。 秦悠挖土累成了狗。 尤浩戈把她这条死狗背到山下,安放在客厅沙发上。 秦悠一把揪住尤老师的袖子,把要走的尤老师拽个趔趄,差点栽她身上。 幸好尤老师下盘够稳,关键时刻他站住了。 他胸前的纽扣崩开了。 小宝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冲进敞开的屋门,先瞧见一片白花花的健壮胸肌,以及一条将脱未脱的袖子。 再看沙发上躺着那个,噫。 小宝捂着眼睛又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他闭着眼睛回来,把房门给带上了。 尤浩戈:“……” 秦悠气定神闲爬起来,把房门打开一条缝。 小宝坐在门旁,莲藕似的小胳膊抱着自己的小短腿。 跟秦悠一对眼,小宝委屈得像个被扫地出门的倒霉孩子。 秦悠给他来了个皮笑肉不笑。 小宝捂住嘴巴,生怕哭出声被杀人灭口。 ~ 小宝此番登门是为了先前那杀人的狐仙。 “我做狐狸的年头比做人多多了,现如今的狐狸一族谁都别想逃开我的法眼。” 小宝坐在客厅饭桌旁,手里捧个果盘吃得特开心。 两条肉乎乎的小腿晃来晃去,离地面约等于他自己的身长。 秦悠敲敲桌子:“别光吹牛,说说实际进度。” 第304章 小宝没找到那狐仙,倒是打听到一点狐仙催熟的内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造狐仙首先得有狐狸。 小宝借便宜爹妈的关系在各个狐狸养殖场打听一圈。 又通过前世的大妖关系网查了查野外狐狸是否有突然失踪的。 这一查还真有所收获。 小宝:“有个将开灵智的黄鼠狼不见了。” 秦悠搓搓耳朵:“什么不见了?” 小宝:“黄鼠狼。” 尤浩戈:“啥狼?” 小宝:“咋地,你俩未老先衰了?” 不等俩人打击报复,小宝跳下凳子转身就跑。 鸭子还挡在门口。 小宝揪起鸭脖跟他一块跑。 鸭子命门受制于人,只得翅膀呼扇着陪跑。 然后这俩就被秦悠一个远抛渔网给兜回来了。 鸭子怒了,要跟小宝玩命。 小宝掐住鸭嘴,对看热闹那俩人说:“我没开玩笑,你们遇到那个大概率是个黄鼠狼,不是狐狸。” 秦悠看看那画像。 说狐狸是有点瞧不起狐狸一族的颜值,可要说是黄鼠狼…… 秦悠:“黄鼠狼脸盘子这么大吗?” 她记得黄鼠狼细长一条,跟画像上的差别不比狐狸小。 小宝被鸭子拧红了胳膊,一怒之下薅掉鸭子一把羽毛。 一只黑黢黢的蝉从他抓的地方嗡嗡飞出来。 小宝吓一哆嗦,被鸭子又钳了两嘴。 夕阳西下,一大锅肉汤结束了渔网里的多方混战。 鸭子独占一盆肉汤泡饭。 小宝对自己跟鸭子同等待遇表示不满:“我是小朋友,我在长身体,我需要营养。” 秦悠:“这已经是垃圾山顶配伙食了。” 小宝看向尤浩戈:“她就给你吃这个?” 尤浩戈吸溜一口肉汤,一脸满足:“能吃上这个就不错了,你爱吃不吃,那还有好几个没饭吃的呢。” 小宝回头,几只小妖一字排开,个顶个饿得眼冒绿光。 小宝搓搓后颈,他怎么觉着这帮小妖要拿他改善伙食呢? 饭后,小宝很正经地跟他俩说了黄鼠狼的事。 “灵智将开是临门一脚,催化起来容易得多。黄鼠狼是跟狐族同样有修行天赋的物种,还比狐狸要常见,好抓。” 黄鼠狼是动物中比较特别的一族。 不同于老牛这类长期与人生活在一起、能借人气儿修行的家养物。 也不是土拨鼠尖嘴那种常年藏身在深山,基本与世隔绝、全靠天地灵气与后天勤奋的野生种。 黄鼠狼混迹在人世,没少借人气修炼。 同时又没有跟人类建立稳定的从属依附关系,自由自在野得痛快。 小宝:“它们对人的态度很复杂,既亲人又讨厌人,如果用血腥的手段催化它们成精,它们会人类的恨意只会更强烈。至于它身上的狐狸味,出售狐仙的人一定会做足伪装。” 尤浩戈认可他这番推断。 他先前以为岳珊身上的狐狸味是狐仙道行太浅才留下的。 如今看来,是出售狐仙的人要掩盖黄鼠狼自身气味而加大了狐狸味道的存在感。 小宝神神秘秘冲他俩勾手指:“黄鼠狼和狐狸还有一个共同点,爱吃鸡。” 小宝像个要去偷鸡的老贼狐,乐颠颠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面面相觑。 现在的鸡数量多到可以按世界人口数量平均分配,这还不算各种野鸡和非食用类鸡。 他们去哪蹲守? 尤浩戈:“要不你自己养几只?” 秦悠:“你认真的?” 尤浩戈:“啊,招不来黄鼠狼,咱还可以留着自己吃鸡蛋。” 养鸡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以前没这个想法的时候,秦悠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只活鸡。 现在她刚打算去附近村子买几只鸡回来散养,就发现卖货的小学门口有卖红红绿绿的小鸡仔。 摊位就摆在她旁边。 秦悠问:“你这小鸡怎么卖啊?” 隔壁摊主:“你这手绳编得真好看。” 秦悠:“……” 为了买鸡,秦悠送给摊主一根手绳。 摊主转手系在小鸡脖子上,这只打扮过的鸡身价暴涨,受到小学生们的拍卖式叫价抢拍。 秦悠看懵了,心说:买一只鸡,再来她这买根手绳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就不能也光顾一下她的生意么! 终于有人发现她的手绳跟小鸡脖子上那根差不多。 没抢到打扮小鸡只好随便挑了一只的小学生左手捧小鸡,右手挑手绳:“这些手绳太普通了,都配不上我的皇家小公主,姐姐你能给我的皇家小公主定制一个项圈么,我可以加钱。” 秦悠:“……你要啥样的?” 事实证明,小学生的钱很好赚。 秦悠没好意思坑小孩,定制项圈只比手绳多加个几块钱。 小学生们反倒觉得如此廉价的项圈配不上他们的小鸡。 秦悠:“……涨价,全部涨价!” 嚷嚷着要走的小学生全跑回来排队。 尤浩戈开车来找秦悠的时候,秦悠正忙着给新一只小鸡量脖子尺寸。 小学生嗦着棒冰,笑嘻嘻地说:“姐姐你可以多给我定制几个吗,小鸡长得可快了,这个过几天就不能戴了。” 秦悠二话不说,编一组套绳给他。 尤浩戈摸摸那只毛绒绒的小鸡:“我们的小鸡呢?” 秦悠看向身旁。 卖鸡的摊主早走了。 转天一到午休,尤浩戈跟秦悠一道杀过来。 秦悠照旧摆摊。 尤浩戈负责买鸡。 今天的鸡不是染色款,而是毛色各异的农家孵化小笨鸡。 尤浩戈豪气掏钱包:“我全要了。” 摊主瞅瞅他:“我这鸡可贵。” 尤浩戈:“能贵到哪去?” 摊主递给秦悠一张钞票,买来一根手绳往鸡脖子上一系,立刻有小学生跑来叫价。 尤浩戈挪到秦悠身边:“你咋还帮他涨价?” 被新一轮定制项圈忙晕头的秦悠:“啊?” 尤老师的损招还是很多的。 眼见小鸡要被高价抢购一空,尤浩戈跑到校门口大吼一声:“教导主任来了!” 排队购鸡的小学生一哄而散。 尤浩戈又跑到街口高喊:“城管来了!” 小摊贩也都忙着收摊。 卖鸡摊主还有一半鸡苗没脱手,小鸡装在纸箱里总往外蹦。 他把这箱小鸡往秦悠摊前一放:“成本价转手给你要不?” 秦悠对他的报价很不满意:“我还是去接手免费的鸡好了。” 很多小朋友买鸡就是一时兴起,家里不让养,中午回不了家的更是没法安排小鸡的下午生活。 此时此刻,校门口探出一排小纸条:救救小鸡,免费送。 尤浩戈抢占有利地形,把所有小鸡据为己有,再给小朋友们发个勉强回本的红包。 摊主一咬牙:“我也……” 秦悠:“免费送?” 摊主:“那不行,我不能赔钱。” 满载而归的尤老师把秦悠的小摊一卷作躲城管状:“咱有鸡了,快撤。” 摊主急了:“你给这个数,全卖你了。” ~ 今天的垃圾山格外热闹。 几十只鸡苗落地,叽叽喳喳,喧闹而不聒噪。 秦悠在牛棚旁边搭了个草窝。 小鸡们的日常生活全靠鸭子带头教。 鸭子头一次当老师,兴奋坏了。 它摇着肥嘟嘟的屁股在前面走。 一群小鸡吵吵闹闹在后头跟着跑。 鸭子一个起跳下了河。 正在河边打水的秦悠手疾眼快将几只真敢跳的小鸡半空捞回。 鸭子的老师资格就此被剥夺。 天黑以后,小鸡们乖乖回窝,垃圾山重归宁静。 秦悠趴在二楼窗户上,瞅瞅鸡窝,望望窗外:“半夜来敲门那哥们好久没来了,它不会敲别人家去了吧?” 尤浩戈搜网上新闻给她看。 小学旧校舍墙壁里发现尸首案件已告破。 被砌者是个外地流窜过来的小偷,进入正在建设的校园工地里行窃时遇上另一宗凶案,小偷被灭口,尸首成了墙体一部分。 一晃许多年,没人寻找过这个小偷。 由此牵扯出来的另一宗凶案也在近日得以破获。 小偷尸首全部拼回,已火化后下葬。 秦悠:“动不动就把人砌到墙里,这些凶手是真不怕受害者上门寻仇么?” 尤浩戈:“横死者向凶手复仇的先例不是没有,相比于魂魄化鬼后对凶手的先天畏惧,尸骸诈尸复仇更靠谱些。所以凶手大多会先考虑怎么处理尸体的难题,下一步才是对付鬼魂。” 他忽而诡秘一笑:“若是能将魂魄困在尸骸内,再将尸骸钉进墙里,可就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秦悠抖了抖,她前世世界的凶手们也最在意处理尸体这一步。 没想到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亦是如此。 她望向天边闪烁的星斗:“不管哪个世界,不论古今,人心始终都是最难测的。” 第305章 人心有坏就有好。 玄易食堂的阿姨得知秦悠养了几十只鸡,赶紧从准备好的食材上又剥了两层新鲜叶子装进厨余垃圾袋里。 反正学校里也没几个人,每天的菜都剩一大堆。 秦悠把两大袋菜叶搬上牛车,再挨个垃圾桶检查一遍。 学生集体外出的玄易,垃圾桶空得秦悠心慌。 秦悠叫住要去吃午饭的白校长:“再这么下去,我要失业了吧?” 白校长:“收垃圾没前途,我建议你正式入职玄易。” 秦悠:“那还是让我失业吧。” 白校长:“……” 难得没事的时候碰面,白校长主动请秦悠吃午饭。 秦悠没跟他客气,点了好几个肉菜。 白校长才吃两口,秦悠一碗肉拌饭见底了。 白校长:“啧,几天没吃饭了?” 帮忙端菜的大厨路过时轻飘飘留下一句:“她刚才吃过午饭了。” 白校长:“……” 眼见秦悠第二碗也吃进去了,白校长纳闷了:“你这饭量比体能李老师都大,怎么就不长肉呢?” 秦悠嚼着瘦肉琢磨着要不要从白校长这打听点魂气相关的知识,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她倒是不介意暴露弊端,可她的魂气跟尤老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可还记着白校长是尤老师最讨厌的校长,没有之一。 白校长又给她打了一碗饭:“想什么呢?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秦悠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有。” 白校长胡子蹦了蹦:“我说,我要去出差了。” 秦悠:“一路走好。” 白校长:“……” 秦悠眨眼表示最诚挚的祝愿。 白校长咬牙切齿:“我要带你一起上路。” 秦悠后仰靠在椅背上:“这不好吧?” 白校长一拍桌子:“不好也得好。” 白校长这趟差是个苦差,却也是个肥差。 一家小商场要清理,内里设施全部淘汰不要。 秦悠眼睛瞬间亮了:“我去。” 白校长:“……请使用文明用语。” ~ 秦悠要跟白校长出差的消息震动了整个玄易。 尤其是在确定只带小秦老板不带尤老师之后。 白校长走在校园里的回头率明显增加。 秦悠也没闲着,这趟差要去挺远的城市,她可以顺道送几具尸体过去。 尤浩戈看秦悠里里外外忙活,郁闷极了:“为什么带你不带我?” 秦悠:“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白校长管不到我头上。” 尤浩戈悲愤交加:“他知道自己管不了你就先把我派到了别的地方。” 为给今年的夏令营提前做准备,尤老师开启了勤奋出差赚符咒的劳动模式。 白校长一点没跟他客气,把最难搞的几个任务都派给他。 尤浩戈整月无休都不一定忙得过来,更不可能先跟秦悠跑一趟。 秦悠很想得开:“咱两面出击赚两份钱,划算。我这趟主要是去拉小商场里不要的货品,很快就能回来。” 尤浩戈忧郁望天:“希望如此吧。” ~ 白校长御剑先行一步。 商场要清货得先清理不干净的东西,白校长没指望秦悠在这方面出力。 秦悠拉上一车死人,不慌不忙上路。 白校长给她路上预留三天时间,她甚至能沿途卖点小商品。 第一具尸体按家属要求直接送去家里。 秦悠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家属预留的地址在哪。 秦悠只好给殡仪馆打电话,让他们核实送尸地点。 殡仪馆核对后给了秦悠一个联系方式。 秦悠打电话过去,对方声音很喑哑,有种砂纸磨铁皮的听觉刺激。 对方说:“你发个定位给我……往前走两千米右拐,看到三岔路口左转,我在那里接你。” 灵车开出两千米,周围连个人类建筑都看不见了。 秦悠把菜刀拍在副驾驶上给自己壮胆气。 所谓的三岔路口,是画在地上的三分符号。 灵车左拐,没走多远就瞧见个人蹲在前头,嘴里叼着根烟。 秦悠探头出车窗:“接人的?” 对方点头,缓缓站起身。 秦悠这才看清他嘴里叼的是根细细的白色蜡烛。 对方步伐十分缓慢,走起来却是瞬移的效果,三晃两晃就跟灵车拉开了距离。 灵车想追,秦悠没让。 送尸这么多回还是头一次遇上非人类接尸的。 没有尤老师在旁边,秦悠浪不起来。 那“人”领着秦悠走过一段荒山,前面豁然开朗。 秦悠前不久才研究过哪里埋死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风水绝佳的阴宅。 那“人”示意秦悠停车:“就放在这吧。” 秦悠将一位老者尸首恭恭敬敬搬下来。 据殡仪馆员工说,这位老人是个很了不起的学者,生前做过很多贡献,也做过很多好事。 老人原是有意愿捐献遗体做医学研究,可惜还没签署文件就猝然长逝了。 没有捐赠文书,各个医学院都不敢贸然接手。 老人没有后辈,他的尸体便暂存在了殡仪馆。 前不久有人打电话说要接管老人的遗骸,并出具了全套对接文件。 秦悠以为会是老人的门生或是曾经合作过的伙伴,万没想到是个非人。 那“人”跪在地上,向老人的尸体磕头。 秦悠问要不要她帮忙入殓下葬。 那“人”拒绝了。 秦悠离开时向后视镜看了一眼。 陆陆续续有行动迟缓的“人”加入到跪拜的行列中。 那块地风水最好的一角,有人正在掘土。 秦悠想,他们一定是生前受过老人的恩惠,才会在死后还念着老人。 她抓了一把纸钱扬在三岔路口。 地上画出的印记卷着纸钱,随风消失了。 灵车上第二位要到“家”的逝者就在临近的城区,秦悠很顺利地找上门,却被告知这家人早上出去后就没回来。 秦悠只好再请殡仪馆帮着联络确认。 半晌,殡仪馆回过消息说这家人出事了,全家人都躺进了当地殡仪馆。 秦悠的大脑还没有解析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后车厢里猛地坐起一位,哐哐砸门。 秦悠拉开小窗。 一张美容过依旧能看出伤痕的大白脸露出半边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嚎。 秦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脸上没带一丝表情:“节哀。” 殡仪馆里,一家人血肉模糊的尸体摆在铁架床上。 美容师正在发愁。 损坏这么严重的尸身,怎么修复都会有非常扎眼的伤痕。 尸体修复通常要跟家属沟通意见,这家人的家属至今没联络上。 秦悠赶到时,美容师以为她是家属。 结果一个四肢僵硬、脸没比没修复这几位好多少的中年人踉跄着冲进来,铺在血染的尸身上呜呜哀嚎。 美容师瞬间贴墙。 秦悠让开门。 美容师跌跌撞撞跑出来才松一口气。 经过沟通,秦悠得知这一家人是被在采购过程中被从天而降的超大广告牌压成了肉饼。 广告牌很大,分摊开的力道不至于把几个人全砸成这样。 这是美容师的原话。 秦悠皱起眉头,她运送的这位貌似也是广告牌砸死的。 相隔两地的一家人,发生这种意外的概率有多少? 秦悠等那位嚎不出声、整个尸瘫在地上,主动问他家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对方无力摇头。 他在外地上班许多年,家里的人际情况他不清楚。 他自己偶尔会跟身边人有点摩擦,但绝对到不了要杀他的地步,更别说灭门了。 秦悠把这位移交给殡仪馆,她自己去了附近警局。 一进门,她先刷脸:“你认识我吗?” 值班警员看看她,再看看,眼珠子突然就瞪圆了。 秦悠说不上是何心情,她把这家人的情况跟警员做了报备。 针对这家人展开的调查还是要由警方牵头。 互留了联系方式实时沟通调查进度,秦悠驾驶灵车继续送尸。 一连两位让秦悠体会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送第三具时,她请殡仪馆提前对接,确保能够顺利将尸体送出去。 殡仪馆信誓旦旦保证这次肯定没问题,因为接收方是当地的殡仪馆,签个字就能移交。 然而秦悠赶到殡仪馆时却发现这里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秦悠沿街走出老远才找到个门店打听。 老板面露惊骇之色:“殡仪馆昨天出事了。” 秦悠:“……” 每家殡仪馆都不可避免的遭遇过诈尸闹鬼这类事,本地的殡仪馆经验丰富,发现有尸体在闹腾立刻联系了相熟的大师来处理。 老板:“大师不来还没事,他一来,诈尸那位当场发飙,把大师打进医院了。” 秦悠:“大师没打过诈尸?” 老板:“可不是么,我要不是亲眼见过他的本事,非得把他当骗子不可。” 大师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正因为他能对付诈尸,所以他成了诈尸的第一攻击目标。 秦悠去医院瞄了一眼,不用问就知道那个两条腿都打着石膏的小老头就是高人。 他手捏两张符咒,愁眉苦脸嘀咕着:“我再快一秒,躺医院的就不是我了。怎么就能贴歪了呢。” 秦悠转身正要溜走。 大师叫住她:“小秦老板?” 秦悠:“……你也认识我?” 大师:“当然认识,你的大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可是响当当的。” 第306章 秦悠是真不想管额外的闲事,直到大师放出大招:“那死人从殡仪馆里跑出来了,你也不想看到医院里出现更多我这样的伤者吧?” 秦悠敲敲大师腿上的石膏。 大师疼得龇牙咧嘴。 秦悠:“诈尸的威力没你说的那么可怕,腿都没给你掰下来。” 大师满面惊恐:“小秦老板打交道的死人都喜欢掰人腿?” 秦悠点头:“还喜欢抠人眼睛当泡踩。” 在大师的震惊与恐惧与敬佩的注视中,秦悠一把抽走大师手里的符咒,扬长而去。 找死人的去向只能靠监控。 秦悠不想再去警局刷脸,便向沿街的店铺打听。 大家对昨天的混乱都是心有余悸,很多店铺直接关门歇业,躲过这几天再说。 秦悠找了两条街才确定那死人出逃的方向。 店铺老板们似乎并没有发现那个混在人群里一路从殡仪馆撤到这附近的人就是本次事件的绝对主角。 秦悠一眼就从那双凝滞的眼珠辨别出那个不停往人群后面挤的小个子是她此次寻找的目标。 他贴着街边钻进小巷,脱离监控彻底消失。 秦悠拍下监控上那小个子的侧脸发到代购群里,问有没有本地的鬼友见过。 代购群疯狂刷屏,曾在红月对战时大展身手的凶鬼们嚷嚷着非要来给秦悠帮忙。 秦悠:帮忙可以,收费。 群鬼:……小秦老板你这生意做的也太黑了吧。 秦悠:要么交钱,要么别来。 群鬼:我们交钱,等着。 秦悠:“……” 当天夜里,秦悠坐灵车满大街碰运气。 诈尸的死人没找到。 来交钱的鬼那是一个接一个。 秦悠看看群鬼硬塞她手里的纸钱,无语望天。 车外交钱那鬼催她:“小秦老板快给我找零呀,再不快点它们该把那死人找到了。” 秦悠面无表情塞它一把纸钱。 对方:“多了,这个给你。” 秦悠机械接钱的手还没有缩回来,那鬼已经欢呼雀跃着跑没影了。 群鬼的行动力毋庸置疑,它们不仅能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死人味,也向街上乱飘的孤魂野鬼打听。 找来找去,群鬼得出个惊人的结论。 秦悠:“它自己回殡仪馆了?” 聚集在一块的群鬼齐刷刷点头。 那死人跟随人群一路远撤,在城中城外转了好大一圈。 可能是突然意识到天大地大也没有它的容身之所吧,它当晚又折返回殡仪馆,只不过殡仪馆因为白天的闹剧已经连看门大爷都回家了,没人发现它。 秦悠为了求证,在一大群凶鬼的簇拥下于午夜零点站在了殡仪馆的大门口。 吱呀呀。 紧闭的铁门自己开了。 群鬼后撤两步:“好可怕!” 最前面的秦悠:“……” 一门之隔,外面岁月静好,里面阴气森森。 秦悠打了个寒颤。 立刻有懂事的凶鬼为她披上外衣。 外衣的手感有种哗啦啦的脆爽。 秦悠:“纸的?” 那凶鬼:“是啊,这就只有纸的。” 秦悠顺它手指方向看去,墙边立着一排还没烧的纸扎。 其中一个丫鬟打扮的纸扎少了件马甲。 秦悠:“……” 见秦悠脸色更不好,有鬼一马当先冲去开存尸冷库的大门。 “我去给小秦老板扒两件死人衣服。” 秦悠:“……不必了。” 那鬼的动作比秦悠说话还快,嗖一下进去,嗖一下出来。 再看洞开的冷库里面,正站着个小个子。 群鬼大喜:“找到了!” 小个子嘴巴微张,喷出一口寒气。 霎时间,冷库里所有应该躺着的死人都立了起来。 死人们沆瀣一气。 死鬼们不依不饶。 对战一触即发。 最前面的凶鬼揪着秦悠往后一甩。 秦悠菜刀还没抽出来,人已经倒在院子里了。 那群一宿都在找架打的凶鬼看起来人畜无害,动起手来比谁都狠。 诈尸的死人们哪知晓它们的厉害,被打得满地找牙。 ~ 秦悠再来医院时,那个大师正在艰难地够着床头的水果。 秦悠好心拿给他。 大师却没接:“好重的阴气,你是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还是自己变成鬼了?” 秦悠:“……” 最后还是通过这位大师,秦悠顺利跟本地殡仪馆的人员对接,将她要送的尸体交出去。 殡仪馆的人战战兢兢来给她办手续。 秦悠请他清点一下总尸体数。 殡仪馆人员:“数量是都对,不过,它们这是怎么了?” 秦悠看看尸体脸上的打斗伤痕:“可能是谁都不想让谁站着吧。” ~ 重新上路的秦悠快马加鞭。 原本白校长给她的路上用时很充裕,这会儿却有种不赶趟的慌张。 最后一具尸体刚好要送到白校长出差的城市。 这次秦悠见到了接尸体的人。 “白校长?怎么是你?” 白校长抖抖胡子:“我也是没想到送尸体的会是你。” 原来这最后一具尸体正是要清理那家小商场的老板。 小商场面临倒闭,就是因为老板死了。 白校长领着秦悠去看小商场。 秦悠对一进门先往下走表示不解:“商场开在地下?” 白校长森森一笑:“你想不到的还在后头呢。” 这家小商场不只是在地下,卖的还都是些活人用不上死人看不上的物件。 比如很有年代感的二手寿衣。 再比如一张张手绘成的通灵纸钱。 秦悠:“这商场的消费群体是?” 白校长:“有缘者。” 秦悠:“……” 白校长:“据说很多很多年前有个什么都敢卖,什么买家都敢交易的商人。” 秦悠的心唰一下提起来了。 白校长:“你送来那位不知从哪听到这段传说,他觉得别人能干的买卖他也能干,正好家里做生意存下不少家底,他就开了这家店。” 秦悠:“生意好吗?” 白校长:“貌似一开始很不错,猎奇的人们来溜达,非人们也都想瞧瞧这位什么生意都敢做的老板什么样。” 秦悠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长发尤老师衣袂飘飘的身影。 再想想她送来那位……呃。 白校长:“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这里经营不下去,他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了。” 正经的活人买卖尚且会遇到不讲理不给钱的顾客,非常规生意的危险性远超这位老板的想象。 白校长:“想做其他物种买卖,首先得压得住它们。这老板连孤魂野鬼都惹不起,更别说抬手就能要命的恶鬼厉魂了。” 秦悠心思一动:“压得住是指自身法力高强吗?” 白校长:“你可以这么理解。再尽职的保镖也有松懈的时候,雇一百个高人保护你也顶不上你自己就能轻松大杀四方。” 秦悠眉梢微动。 就听白校长说:“所以你别动不该有的心思,我不想下回去接你的尸体。” 秦悠摸摸衣兜里凶鬼硬塞的纸钱。 她比传说中那位商人可黑多了。 千里之外,尤浩戈打了个喷嚏。 正在跟他叫板的恶鬼森森狞笑:“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跟我单挑?” 尤浩戈捏捏鼻梁,一副犯困模样。 恶鬼勃然大怒:“找死!” 尤浩戈:“你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成全你了。” 他慢悠悠抬起手,结印的每一个手势之间都有明显停顿,好像刚学结印的新人根本记不得下一个要接哪个手势。 恶鬼一脸不屑。 然后它就被拔地而起的火焰吞噬了。 尤浩戈拍拍手,扬长而去。 ~ 地下小商场有太多非人物种出没,加上售卖的商品里有不少是从地里挖出来犯忌讳的东西,阴到活人在这多待一会都会心绪不宁浑身难受。 白校长看一眼非要跟他进来“清理”的秦悠:“受得住吗?” 秦悠正对着几块出土金砖流口水,坟砖都不要了也得先把这些最值钱的带走,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白校长咳嗽两声:“有句话叫人为财死,小秦老板,钱是挣不完的。” 秦悠连连点头:“钱是能花完的,我花完好几次了。” 白校长:“……想赚钱来玄易啊,我给你加工资。” 秦悠的大包被金砖坠得快破了,她捡起最后一块金砖将那试图偷袭她的鬼东西拍飞了。 秦悠甩甩差点跟鬼东西一块起飞的胳膊:“靠工资发不了大财,我更喜欢捡漏。” 白校长恨铁不成钢猛摇头,顺手扇飞一只挡路的鬼。 秦悠用上吊绳给这最后一块金砖来了个五花大绑,没事可以拖着走。 有事的时候:“白校长低头!” 白校长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下意识听话低头。 呼呼风声从他后脑扫了过去。 一只跟黑暗融为一体却没有显露半点气息的鬼被打飞出去。 第307章 白校长汗毛倒竖,暗自懊恼自己大意了。 秦悠拾起立在墙边、用于挑挂墙上物件的竹竿戳戳那被金砖糊墙上的鬼。 它身上披着件松垮垮的外衫。 白校长瞳孔骤缩:“是血衣。” 血衣是横死之人咽气时穿的衣服,通常会沾有血迹,故而得名。 血衣上尽是横死者的怨气,最好烧掉。 穿在活人身上,活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是以前用偏门害人最常见的方法。 若是穿在死人身上,再安详的死法都得诈尸。 鬼身上这件的款式,起码得有百年历史。 这使得眼前这鬼明明达不到恶鬼厉魂的级别,却给人一种它比那些鬼更难惹的错觉。 想来是这件血衣给它的加成。 白校长直指室外停尸的方向:“你小子怎么什么都敢鼓捣。” 白校长揪住鬼脖子把它从墙上薅下来。 那鬼张牙舞爪,继续装凶。 白校长一张符咒下去,鬼消停了。 秦悠赶紧把血衣扒下来,卷一卷塞大包里。 白校长看得青筋直蹦:“前车之鉴就在外面躺着,你要迎难而上步他的后尘啊?” 秦悠嘿嘿笑:“我只是给自己留个保命装备。” 白校长以为秦悠在瞎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秦悠买进卖出都有分寸,他偶尔念叨几句也只是担心秦悠玩大了把她自己的小命赔进去。 可又一想日常跟秦悠组队那位,白校长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这俩人凑在一块,没准能把老天爷都克死。 ~ 说是小商场,其实这里空间非常大,堪比中等规模的地下停车场。 老板为了让这些“老古董”看起来更有价值,每一样都配备了展示台。 秦悠每个台子都要摸两下。 她已经能想象到用这些展示台来摆放菜园的各种蔬菜。 从垃圾山上挖出来的宝贝,她打造的骨灰盒也可以摆里头。 主打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买不起的样子。 秦悠的小算盘打到起飞。 白校长看不过眼,在她头上敲敲。 秦悠当场倒地。 白校长吓得蹦起来:“我可没使劲,你别碰瓷。” 躺在地上的秦悠指指上头。 白校长抬头,一个人形物四脚扒着天花板,脑袋拧过一百八十度正冲他俩笑呢。 白校长:“你笑啥?” 上面那位伸出血红的大长舌头:略略略。 白校长跳起来揪住它的舌头。 上面那位很尴尬,舌头越扯越长,想保住舌头就得撒手。 它选择向白校长张开热情的怀抱。 白校长抬起一脚,一个横甩,撒手。 那位也贴墙上了。 怒气值暴涨的白校长再动起手明显要暴力得多。 秦悠真怕他把展示台砸坏了,赶紧爬起来抢救物资。 妖魔鬼怪没肃清,这些本就信邪的器物怕是不干净,暂且不能往外搬。 秦悠将展示台全推到墙角,其他东西塞在展示台里。 她拍拍跟展示台挂成一排的那位:“有事叫我。” 秦悠刚一转身,那位就咿咿呜呜叫唤起来。 秦悠赶忙跑回来,发现虚惊一场。 她用刀背拍拍那位的脸。 那位看似惊恐,实则眼里满是戏谑。 秦悠瞅瞅它那舌头,捡起了拖在地上的金砖。 那位眼睛瞪溜圆,怕得相当真实。 上吊绳是吊死鬼的天克。 秦悠:“再敢乱叫,我就把你挂展示台里游街示众。” 那位忙不迭点头。 秦悠:“我这点家底全靠你照看了。” 打算把嘴闭个彻底的那位:“qaq” 白校长那边又遇到了新的鬼魅。 秦悠看他腹背受敌,拖着金砖前去支援。 白校长越战越勇。 鬼是越打越多。 有两具作为标本出售的干尸挣脱固定的绳索加入战团。 有的鬼似是发现了制胜的关键,附身到干尸身上。 干尸不怎么麻利的四肢立刻升级为杀人的利器。 白校长见这些邪物下了死手,他也不再手下留情,凌空结印浮起金光,整个空间仿佛都震荡起来。 鬼魅见势不妙急往外撤。 秦悠一个人根本拦不住,情急之下,她把那件血衣披在身上。 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热血下行,灌向双眸。 秦悠翻翻眼皮。 几个故意跑向她,想偷袭她的鬼魅猛地顿住。 秦悠:“眼睛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群鬼交换眼色。 白校长的大阵即将结成,两者相权,还是红眼秦悠更像软柿子。 群鬼一拥而上,要从秦悠这边强行突围。 秦悠一树枝鞭子甩出去。 鞭身上的符箓隐隐闪亮,将那几个试图躲闪的鬼魅卷回来。 秦悠往回一扯一甩。 鬼魅齐刷刷跌进白校长的结印大阵里。 白校长用玉瓶收鬼魂的同时,几个僵尸偷偷摸摸贴墙往外挪。 看门那位见了,下意识张嘴要叫。 为首僵尸恶狠狠瞪它。 那位乖乖噤声。秦悠让它保管财务,可没说要看大门。 就在那位给自己找了个合情合理闭上嘴的理由的时候,僵尸中有个手欠的,在门边的展示台上敲了敲。 看门那位:“……啊!” 群尸:“!” 秦悠的眼更红了。 白校长听见门口乱响,还以为秦悠让邪祟欺负了,气势汹汹奔过去替秦悠出气。 来到近前,白校长傻眼了。 只见偷溜的僵尸被渔网兜得动弹不得,秦悠正抡金砖挨个僵尸敲头。 被砸的僵尸嗷嗷惨叫。 秦悠一副土匪派头:“你从这拿什么了?” 僵尸一个劲摇头。 秦悠一砖摔在地上,吓得那僵尸抖如筛糠。 秦悠换上菜刀:“把你们从这拿的东西都交出来。” 几个僵尸捂住自己的衣兜:“我们都是付了钱买的,不是偷的。” 秦悠把菜刀挥出了残影。 僵尸肿着泪眼泡,惨兮兮接受被抢的残酷现实。 白校长:“……” 秦悠把搜刮来的阴物装进一个包里。 白校长看见她身上的血:“你受伤了?” 秦悠站起身,长衫下摆快拖地了:“没有啊。” 白校长大惊:“你嫌自己命大啊穿血衣?还有你那眼睛怎么回事?” 秦悠:“它们要挖我眼睛,我为了保命只能穿血衣跟它们血战到底。” 被白校长又揍一遍的僵尸们:“……” 白校长布置的阵法将盘亘在小商场里的邪祟驱除得七七八八,聚集的阴气过些日子自然就散了。 秦悠乐颠颠往外搬东西。 白校长看着都嫌累,指使那几个僵尸去帮干苦力。 僵尸顶着一脑袋金砖拍出来的包,将一人高的展示台搬到地面上,等待接货的居然是一辆警车。 僵尸们默契地将这些东西都规整在一面,全部搬完,它们乖乖躺进了另一边。 秦悠对它们的识时务很满意,车门一关提前回家。 白校长忧心秦悠的状态,却也没法跟着一道回去。 这商场开起来好几个月,前后卖出不少有的没的,玄易得善后。 白校长思前想后,给尤浩戈发消息,允许他将手头的出差任务延后,先回垃圾山陪陪小秦老板。 尤浩戈回:那几个出差任务我都做完了。 白校长:做完了?? 尤浩戈:啊。 白校长不信,跟校方核实。 还真是都做完了,干净利落绝无后患。 白校长捋着胡子:下次最难的出差任务都是你的。 尤浩戈:差旅费加倍。 白校长:…… ~ 秦悠回来的时候,尤浩戈已经把晚饭都做好了。 见秦悠拉回来一车好东西,尤浩戈也很兴奋。 “这个好,可以当展台;这个也不错,挂门口当招牌;这几个是你请的免费销售代表吗?” 几个灰头土脸的僵尸排队下车,找个僻静的角落一蹲,假装自己不存在。 ~ 秦悠原想白天照常收垃圾卖货,晚上整理新收回来的家当,可惜事与愿违,她才把积攒了几天的垃圾收完,尤老师那边收到消息:有人请了狐仙。 发来消息的是得过尤老师救命之恩的那个跳楼选秀选手小皇。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小皇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演艺事业在强大粉丝群的力挺下渐渐有了起色,除了舞台演出,也涉足了影视拍摄。 不过跟沈青杨,岳珊这种头部明星没得比。 小皇接触的都是些小成本的资源,合作对象大多是想一飞冲天变身大明星的新人。 养小鬼请狐仙在他们这个中底层圈子里是很流行的。 请狐仙这位是小皇新入剧组的男主角。 这部戏原定了小皇做男主,开拍当天新人空降,小皇只能去演镶边男二。 小皇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临时被顶替是常事,他没当回事,直到听剧组流传起的说法:新人傍上富婆才拿到了这个男主,而他能傍上富婆全靠大师指点。 从娱乐圈查无此人到压番人气爱豆,新人的存在感急速上升,最近连后援会都建起来了。他尝到了甜头决定要抱紧富婆大腿,于是打算请个狐仙增强他这方面的运势。 小皇不确定这些传闻的真假,以他的处境也不方便打听得太详细,好像他想抓个把柄报复抢他主角的新人一样。 尤浩戈表示理解,他要了整个剧组的名单,有个演长辈的演员请他算过运势。 尤浩戈请老演员帮忙确认一下消息是否可靠。 第308章 小宝凭借那张欺骗度满点的脸,只用半天时间就升级为了剧组的团宠。 导演和编辑追着他要给他加戏。 小宝嗦着女主小姐姐投喂的小零食:“这可不行,我爸妈不让我在外面多待,要回学校学习。” 于是导演和编剧转向秦悠和尤浩戈,极力说服他俩留孩子多拍几天,剧组可以请人来给孩子补课。 不明原委的秦悠和尤浩戈一脑门问号。 啥剧组啊,玄易社会班的课都能补? 在小宝的以退为进和一对年轻父母的“不懂事”中,这三人算是在剧组扎根了。 小宝跟男主有不少对手戏,因此探查狐仙真伪的活儿就归他了。 秦悠和尤浩戈充分发挥“不懂事”家长的特长——把孩子自己扔剧组,他俩出去玩。 小宝每天获得的投喂和关爱更多了。 秦悠和尤浩戈不是真的去闲逛,他俩是临时接了个好活儿,帮医院转运逝者和垃圾。 本地一家医院翻新楼舍,临时落脚地点面积太小,不得已暂时取消太平间。每天过世的病人分两批运至位于郊区的殡仪馆。 秦悠这趟开来的是小破车,车后挂几个棺材斗,小破车自己就能干这活。 至于垃圾,原是本地垃圾站定时定点来清理,可自从医院传出闹鬼的消息后,工人就再没来过了。 秦悠清理垃圾时向来扔垃圾的患者家属打听闹鬼的事。 家属说打从上个月开始,每一间厕所夜里都能听到古怪的响声,像老人喉咙里卡了痰。 连单人病房的小厕所都没能幸免。 医院以为是下水堵了,请人通完之后响动更大了。 有个心脏不太好的病人上完起身时听见这动静吓坏了,不小心将他从小佩戴的护身玉坠掉进了蹲便池里。 病人下意识弯腰想捡。 一股绿油油的火焰从坑里窜出来,直接把人吓进了急救室。 厕所闹鬼的说法算正式传开了。 医院一直有扩建翻新的计划,便趁这次舆论发酵起来之前搬离了旧址。 厕所里具体什么问题,翻修时肯定能弄清楚。 不过这么大一家医院想搬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那些病情较重的病患。 秦悠他们来的就是旧址。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有过路过不能错过”的信号。 医院搬得七七八八,偌大的门诊楼里看不到几个人影。 秦悠和尤浩戈每层楼蹭一会成功挨到天黑。 旧址不再接待挂号问诊,天一黑,大门就落锁了。 等保安检查完,秦悠和尤浩戈从厕所里转出来,蹑手蹑脚在走廊里遛了一圈才想起来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厕所。 秦悠看看男厕所。 尤浩戈看看女厕所。 俩人:“呃。” 最终,俩人在顶楼的厕所里找到一块维修的牌子。把这牌子往门口一挂,两边厕所都可以放心进了。 尤浩戈建议去男厕所,因为坑位种类丰富。 秦悠二话没说,扛起她在垃圾站捡的小板凳走进男厕,她负责盯蹲便,尤老师守小便池。 午夜时分,秦悠有点犯困。 她拍拍自己的脸,可不能摔蹲便里,她不想成为这里的下一个恐怖传说。 可困意是在你越不想睡的时候越有奇效,秦悠推门出来打算洗把脸,却没在小便区看到尤浩戈。 尤老师是转移阵地了呢,还是找其他厕所解决放水问题呢? 秦悠这么想着,打开了水龙头。 排气声呜呜作响,水压似是不够,水上不来。 秦悠有点郁闷,她有理由认为尤老师是去低楼层找水洗脸了。 她正要关上水龙头,排气声突然加大。 貌似水要上来了。 秦悠缩回手,下一秒,从水龙头里流出小股黑水。 秦悠纳闷了,按照闹鬼的一般原理,不应该是血水吗?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质疑太早了。 水龙头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极细的丝。 像是,头发。 秦悠没少跟头发打交道,借由出水管道登场的这还是头一次见。 秦悠掏出生锈大剪刀挑起一缕蠕动的头发:“你还敢出来呢?” 那头发:“……” 出都出来了,它是不可能轻易回去的。 等它想回去时,也就回不去了。 秦悠戴上捡破烂专用手套,一把揪住头发。 她也不扯不拽,就只是不让它跑。 那头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试图用夸张的造型恫吓秦悠。 秦悠掏出手机录像:“再多来几个造型。” 那头发:“?” 秦悠拍完发给尤浩戈。 尤浩戈回复个更劲爆的:头发从小便池的冲水孔里喷出来。 冲水的力道有多大,那头发喷的就有多给力。 秦悠:“……” 她扯扯还卡在水龙头里的头发:“你给我整个更厉害的呗。” 她边说边给头发播放它同伴的际遇。 头发似是被刺激到了,散落的发丝卷住秦悠纤细的手腕往水龙头里扯。 秦悠:“你想拉我入伙啊?我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她把手机一揣,掏出打火机。 火光一起,那头发扭动得更剧烈了。 秦悠的小身板还真扯不过它,只好把那乱糟糟的头发用细线绑菜刀上。 这下整栋楼的厕所都能听见金属磕碰管道的巨响。 尤浩戈回来得飞快,见秦悠正单手掐腰给那跟菜刀拔河的头发拍照才放下心来。 秦悠差异了:“你那边的勇士跑了?” 尤浩戈含含糊糊应了声。 秦悠把上吊绳掏出来:“不能让这个也跑了,咱俩合力给它薅出来。” 尤浩戈把头发系结实了,牵着绳子来到窗边,用手势示意秦悠离远点。 秦悠不明所以乖乖退后。 尤浩戈突然大叫一声:“我不活了!” 随即翻出窗外跳了下去。 秦悠一个激灵冲到窗边。 把自己吊在那头发上的尤浩戈在半空中晃了几下突然下落。 那头发见挣脱不开,打算跟尤浩戈来一场极速的坠落。 反正它又摔不死。 秦悠下意识要去抓上吊绳。 尤浩戈扔了个当夜宵的包子上来,刚好击中秦悠的右肩。 秦悠犹如被大钟摆砸中,连退好几步。 上吊绳从窗口消失。 没等秦悠有啥想法,她的脚踝被一股巨力拉扯,一瞬而已,她的人已倒吊在半空,她的头上是缩得像模型的街道。 “小秦同学。” 一张同样倒吊的脸出现在秦悠的视野里。 秦悠想不出他是怎么把攥在手里的上吊绳绑脚上的。 尤浩戈荡过来荡过去,要不是怕扰民,他非得嗷嗷叫几嗓子不可。 秦悠低头,惊讶地发现她和尤老师之间除了上吊绳和头发就没别的了。 上吊绳好像挂在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上,阻止了他俩的坠落。 尤浩戈又荡过来:“把手给我。” 秦悠握住他伸开的温暖大手,习惯性捏捏。 尤浩戈:“……” 与此同时,施加在秦悠脚踝上的力道消失,那头发发现自己充当了这俩人的自救工具,果断松开了秦悠,摔死一个算一个。 上吊绳仍悬在半空。 秦悠头朝上了。 她瞄一眼空空的脚下,说不害怕是假的,高处的凉风一刮,直吹灵魂。 她颤栗着仰起脸,比起她自己掉下去,她更怕尤老师跟她一块变肉饼。 尤浩戈也仰着脸,冲她微微一笑:“小秦同学,我们来学习御剑好不好呀?” 秦悠:“……” 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学不学哪是秦悠能做主的。 尤浩戈空着那只手凌空一划,秦悠大包里的树枝鞭子飞了出来。 秦悠惊了:“鞭子也可以御?” 尤浩戈:“只要足够强大,你可以直接起飞。” 秦悠忽然对那悬空的上吊绳充满了好奇。 在她看来,这比人自己飞要更难。 尤浩戈摆手,树枝飞到秦悠脚边。 秦悠试着站上去,稳得像现在钢筋上。 尤浩戈:“找到感觉了吗?” 秦悠:“如果你问的是作死的感觉,我找到了。” 尤浩戈:“什么作死,你在御剑。” 秦悠:“我没练过杂技,在钢丝上站不住。” 尤浩戈:“你那比钢丝粗多了。” 秦悠:“对我来说没区别。” 尤浩戈:“那我给你换个有区别的。” 那把缠在头发里的菜刀劈砍着挣脱出来飞到秦悠脚下。 秦悠这次倒是能站稳了,但:“金鸡独立我只能坚持一小会。” 尤浩戈瞄瞄秦悠那包,好像没有更宽的工具了。 尤老师颇为无奈:“那没有办法了,你只能用这个了。” 那超长的头发在尤浩戈的一挥手间掉了下来,在秦悠脚下铺成了一张厚实的毯子。 秦悠:“……”属实有点下不去脚呢? 那头发:什么?我也是你们教学里的一环吗? 第309章 秦悠还是不太能接触这团头发的脚感。 她可还记着头发非主流的出场方式呢。 尤浩戈:“你准备好了吗?” 秦悠:“没有。” 尤浩戈:“那就边飞边准备吧。” 他突然撒手。 秦悠踩着那团头发掉了下去。 头发挣扎的幅度比秦悠更大。 自由落体猝然终止。 头发靠它灵活的发丝吊住了楼外的空调外机。 秦悠的脚面勾住了乱糟糟的头发。 尤浩戈控制上吊绳慢悠悠挪下来的时候,秦悠的脸通红,眼睛更红。 尤浩戈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秦悠的红眼:“找到自由飞翔的感觉了吗?” 秦悠双臂松弛地耷拉着,要死不活“嗯”了声:“我马上就要经历一场飞翔,然后就彻底自由了。” 响应她这话似的,头发悄咪咪抽走发丝。 秦悠大头朝下摔下去,正砸到御上吊绳的尤浩戈身上。 俩人成功获得扑街这一殊荣。 被迫当了肉垫的尤浩戈惨哼几声。 秦悠没事人似的爬起来,不可思议地检查自己完好的四肢:“我还活着?!” 尤浩戈剧烈咳嗽几声:“我快死了,快送我去医院。” 秦悠领他去的还是闹鬼这医院。 门诊正门锁了,秦悠只好借着快贴地的头发当绳梯,爬上没有护栏的三楼翻窗进去。 尤浩戈站在楼下,满脸委屈:“不是说带我去医院吗?我怎么办?” 秦悠扯掉的那几根非要跟她手腕缠缠绵绵的头发:“你看着办吧。” 头发:“……” 重新回到楼内的二人又开始了新一轮艰辛的爬楼。 尤浩戈拖着助他爬窗的头发:“我为什么要爬楼梯,我明明可以御剑的。” 秦悠贴墙给他让路:“你现在也可以御那头发贴地飞上去。” 尤浩戈:“好主意。” 下一秒,尤浩戈铺到台阶上,再一点点出溜下去。 头发死死扒住台阶抵御御剑的术法。 秦悠一脚把它踩到地上:“谁让你摔尤老师的。” 头发扑到台阶上:不是你叫我看着办的么。 秦悠把尤浩戈扶起来。 尤浩戈的眼镜框被台阶磕得变了形,他索性摘掉碍事的伪装,那双深邃的眼眸朝秦悠幽怨一望。 秦悠捂着心口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尤浩戈大惊:“你咋了?” 秦悠面无表情起身便走,边说:“没事。” 尤浩戈:“……” 顶楼厕所里,秦悠把所有水龙头都打开也没见再有头发出来。 她不死心又去试了试厕所冲水,水流完全正常。 她踹踹那坨头发:“医院里就你一个在闹,还是过了午夜它们都下班了?” 头发一动不动。 秦悠掏出打火机作势要点。 那头发依旧没有反应。 秦悠一把火就把它烧了。 头发燃烧得飞快,空气中除了烧蛋白质的那股气味之外,还有一股弄人作恶的腥臭味。 秦悠和尤浩戈捂着鼻子躲到窗口。 那头发被付之一炬,地上连点黑灰都没有留下。 除了呛人的气味久久不散,一切都好像是他俩产生的幻觉。 今夜再无收获,二人返回剧组下榻酒店。 由导演亲自送回来的小宝正在看电视。 秦悠无意瞄了眼栏目名称。 动物世界。 秦悠:“……” 小宝皱起鼻子,对他俩嫌弃极了:“你们钻粪坑去了?” 秦悠嗅嗅自己身上。 除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头发焚烧后的腥臭味,她没闻出别的味道啊。 再看尤浩戈,已经抢占卫生间先去洗澡了。 ~ 针对那坨头发,秦悠和尤浩戈开了个睡前讨论会。 小宝抱来一盒冰淇淋旁听。 尤浩戈抢过冰淇淋,开盖,插棍:“你还记得怨丝棉被吗?” 秦悠点头,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充满了对生命逝去的不甘,是为“怨”。 尤浩戈笑眯了眼:“小秦同学记性真好,这是奖励你的。” 他把冰淇淋递了过去。 小宝的嘴噘得能栓驴了。 秦悠舀一大口冰淇淋,口齿不清地说:“你认为那些头发都是怨丝?” 尤浩戈:“肯定是,医院每天有那么多离世的人,怨气没能及时散掉就会在阴暗的角落里凝结成怨丝。” 与怨丝棉被里那种接了死人最后一口气的复生怨丝不同,这就只是普通逝者的怨积蓄太多形成的普通怨丝,虽然大量聚集到活人身上也能要命,但它们并没有那么重的杀性,更没多少力量,只能在夜半时分阴气最重的时辰出来活动一会儿。 秦悠烧掉那坨怨丝在他俩这半宿的折腾中消耗掉了全部怨念,子时一过,烟消云散。 不烧也不会再作祟了。 秦悠:“医院里还有吗?” 尤浩戈:“肯定还有,只是数量大概不能成气候了。” 很快医院旧址就要新建,老旧的管道扒开在阳光下一晒,残余那点怨丝也就散了。 话虽这么说,秦悠洗澡时还是忍不住紧盯莲蓬头,生怕细密的水线突然变成头发样的怨丝。 若是怨丝如水这样滑遍全身…… 秦悠狠狠打个寒颤,画面太恶心,她得再来个冰淇淋压压惊。 ~ 转过天来,秦悠和尤浩戈连送“孩子”去剧组这活都不做了。 来接小宝的导演助理没少骂骂咧咧。 小宝骂得比助理还起劲,他攒了两天的冰淇淋,今早起来都没有了! 助理以为小宝是被不靠谱爹妈轻视才如此低落,赶紧去路边小店买零食哄孩子。 小宝捧着超大桶的冰淇淋,嘴角微微上挑,眼里却满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与落寞:“我只是个意外,他俩才是真爱。” 与此同时,“真爱父母”正在医院新址任劳任怨搬尸体。 小破车能自己运尸,可搬尸它不行。 殡仪馆的搬尸工每天工作排满,没人上这来干没红包赚的体力活。 于是这活儿只能由小破车的所有者来做。 秦悠将这位两百多斤的逝者挪进棺材斗,眼前全是小星星。 她擦擦脸上全泉涌似的热汗,坐在台阶上喘成了狗。 尤浩戈跑去给她买冰棍。 秦悠连吃两根才瞧见尤老师气定神闲,别说出汗,呼吸频率都没变过。 秦悠大受打击:“你变了,说好一起当菜狗,你却偷偷升了级。” 尤浩戈摸摸她长长不少、十分不利越来越热天气的炸毛:“都说了我先教你御剑,学会了再教别的。” 秦悠秒变冷漠脸,拍开他摸宠物似的爪子:“我是菜狗我有狂犬病,离我远点。” 尤浩戈语重心长:“狂犬病是病,得治。” 秦悠:“你能治啊?” 尤浩戈:“能啊。” 他掏出一把刀:“我会帮你下辈子投个爱学习的好胎。” 秦悠:“……” 尤浩戈又掏出个苹果,小刀一晃,一圈薄薄的苹果皮漂亮落地。 他切一半给秦悠。 秦悠表示:“你有这样的刀工,不如咱俩改行去卖冰镇水果饮料吧。” 这俩人向来说干就干,这车逝者才拉走,医院门旁边的阴影里便撑起个潦草的水果饮料小摊。 生意那叫个火爆。 没有顾客的时候,秦悠坐在医院垃圾站里捡回来的塑料凳子上,给进进出出的人们相面。 一辆救护车闪烁车灯停在大门口,医护将病人从车上运下来。 那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干瘦的脸上布满皱纹。 秦悠刚要低头,余光瞥见那老头的脸由外向内凹陷下去。 秦悠一个激灵定睛细看,老人已经被推进医院抢救了。 她问尤浩戈看没看到。 正在发信息的尤浩戈:“看什么?” 秦悠想把刚才所见尽量描述得还原,她拿起个倒果汁的纸漏斗,舀一大勺新榨好的西瓜汁倒进去。 红红的液体打着旋儿流了出去。 秦悠指着外延:“这是他的脸颊,旋涡中心是面中,他的脸被吸了进去。” 来买饮料的人:“……” 秦悠再舀一勺西瓜汁,满满一大杯递给对方。 那人接杯的手在颤抖:“你们这是果汁吧?不是什么黑魔法诅咒套餐吧?” 尤浩戈抄起他的小刀:“你放心,我们灭口从来都是直接捅。” 那人丢下饮料钱撒腿就跑。 尤浩戈作变态状摸摸刀刃:“我们马上要接大生意了。” 秦悠满脑子老头那张被吸进去的脸,下意识以为尤浩戈说的是这事。 直到一群警察把他们围了,理由是有人举报他们从事危险活动。 秦悠:“……” 领队警员看看他俩看看手机上的瘟神照片:“你俩改行了?” 尤浩戈:“新摊开张第一天,你们来都来了,每人来一杯捧个场吧。” 被强买强卖了的警员们面面相觑。 ~ 难得跟传说中的瘟神碰面,没有急活儿的几个警员都没走。 尤浩戈:“是不是太好喝了,打算喝完这杯再来一杯?” 警员:“……其实我们是想看看有没有案子。” 尤浩戈:“你这话说的,我们又不是凶手,哪能到哪都有案子。” 警员:“你们不是凶手,可你们是瘟神啊。再凶残的凶犯遇见你俩都得甘拜下风。” 秦悠无言以对之余又想起了那老头。 她往漏斗里舀一勺果汁当作提醒尤浩戈的暗示。 警员以为这是强卖给他们的第二杯饮料,赶紧接了过去。 第310章 大限将至者,自身阳气日渐衰败,阴气上行,是最容易附身的人类。 只是年迈的身躯对妖魔鬼怪没多少吸引力,因此鲜少有将死的老人被附身。 尤浩戈所言的情况是另一种极端,邪祟附身在体质好的老人身上,彼此磨合时老人会出现很严重的不适。 若是健康的年轻人,人们不一定会先往医院送。 老人就不一样了,再健康的老人也可能突然倒下,亲友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其送医。 只要进了医院,附身者就可以上演一出生死极限。 老人危在旦夕,医生要立刻施救。 而这被“救”回来的可就不是老人了。 很多附身的邪祟不会一上来就对本体魂魄赶尽杀绝,以免肉身承受不住猝死。 而由此引发的猝死在医学领域并不是多大的难题,趁医生抢救本体时吃掉或“杀掉”原身魂魄,取而代之。 完美的换身计划。 秦悠的心提到嗓子眼:“不用去救人吗?” 警员们全都严阵以待。 尤浩戈却是摇了摇头:“人直接推进急救室,谁能闯得进去。再说你看到老者脸上的变化,说明他已经被吞噬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口气。” 秦悠的心揪得更紧了。 尤浩戈安慰道:“人在将死之时,魂魄常常会先一步离体。老人身子骨再硬朗也禁不住邪祟附体的冲击,魂魄会外溢出来。只要他这最后一口气给力,即便这辈子救不回来,也不会耽误他转世投胎。” 秦悠:“最后一口气?怨丝?” 尤浩戈:“对,就是怨丝。” 警员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谁给我们讲讲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真有案子了?” ~ 秦悠和尤浩戈收了小摊,跟几位警员混进医院。 警员经验丰富,没亮身份也打听到了老人在哪。 急救刚刚结束,被推出来的老人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参与抢救的医生都说老人能挺过来是个奇迹,他的心脏曾停止跳动很长时间,身体各项指标也都跌到了非常危险的数值。 老人被推进icu单间病房。 他们几个谁都进不去。 隔着门上的小窗户,尤浩戈给那老人相面:“是个长寿的人,寿元还有挺长呢。” 警员听得稀奇:“你只看看就能知道一个人能活多少岁?” 尤浩戈:“本来是不能的,不过他刚被邪祟侵体夺舍,命数正在剧烈波动,面相上显露的会比较明显。” 他请警员去找老人家属,务必要弄清楚老人出现不适症状时的具体位置。 老人的被冲出体外的魂魄很可能还逗留在那里。 至于老人的身体,根本没必要盯着。 邪祟好不容易抢到一具肉身,哪敢轻易表露出不符常理之处。 未来几天,他只会在医院里乖乖躺着。 等警察都走了,秦悠才问:“怨丝在这事里的作用是?” 尤浩戈:“呼朋唤友,以暴制暴。” 医院旧址里那大把的头发是无数逝者的怨气聚集在一处的表现。 如今医院才搬到这来,逝去的病人那最后一口气尚且不成气候,各自分散着在医院里游荡。 老人并未真正死去,但在他的身体被邪祟彻底占据那一刻,他呼出那口气中的怨气不比咽气少多少。加之他被邪祟附身,全身沾染阴邪之气,他吐出来的这口气会成为其他逝者的怨丝跟随的目标。 这口气的怨气越强,召集起来的怨丝越多。 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受老人潜意识的影响对那附身者发动猛攻。 尤浩戈:“只要我们找回老人的魂魄,就可以趁机帮他夺回肉身主动权。被邪祟吞噬的部分魂魄它怎么吃进去的就得怎么吐出来。” ~ 警员办事效率神速,很快便给二人发来一个地址。 生怕两个外来人员找不着北,警员还配了一张实景地图。 老人是傍晚在家附近的公园下棋时突发不适,人是几位同龄的棋友搀扶回家的。 老人常年坚持锻炼,身体比年轻人都好,他拒绝了子女当夜要送医的提议硬挺了一宿。 今早状况愈发不好,子女做主把他送到了医院。 上救护车时还清醒着,下车就直接进急救室了。 秦悠和尤浩戈立马赶去公园。 傍晚时分,很多中老年人带着孩子在这玩,人气很旺。 河边树下有几个老人在下棋。 秦悠戴上墨镜再看。 一道模糊的人影立在树下,正专注地看人下棋呢。 秦悠装作在捡破烂,慢慢凑到树旁,用魂瓶将老人的魂魄收走。 小宝回到酒店,惊讶地发现屋里不光有他“爹妈”,还有个爷爷。 小宝由衷建议道:“打明天起你俩跟我去剧组吧,咱别模糊焦点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 尤浩戈斜睨他一眼:“区区狐仙而已,你搞不定?” 小宝秒怂闭嘴。 老人看到小宝,紧绷的肩颈有所放松。 他对被附身有一点模糊的记忆:“上个月公园旁边那条小河淹死个人,听说是几个人喝多了在河边边走边推搡,有个人掉下去了都没人发现。” 公园联合当地有关部门将公园这段河水全部抽干,捞尸后特意清理了一遍。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是公园在做常规维护。 只有每天都去公园的老人们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不过人到了一定年纪,对鬼神之事就没那么惧怕了。 近来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也就河边树下能坐住人。 老人那天睡得不好,精神怎么都集中不起来,接连走错两步棋的他心绪愈发烦乱。 突然一阵强烈的心悸,他的神智变得模糊起来。 “依稀间,我瞧见个人从树后绕出来,走进了我的身体。” 老人这番描述略显诡异,只因那时被挤出身体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 在秦悠跟他说了后面那些事后,老人重重叹气:“公园里有那么多孩子,万一他挑中的是孩子就糟了,幸好是我。” 小宝被老人望过来的眼神看得直发毛。 即使自己做了好几年人,他依旧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时而比洪水猛兽更凶残,时而又愿意为不认识不相关的人奋不顾身。 老人收回目光,表情变得落寞:“我这是成了溺死那人的替死鬼了?” 尤浩戈:“不是替死鬼,那条河抽干清理过,溺死者的亡灵便解脱出来了。” 老人:“那他为什么要害我?” 尤浩戈沉吟半晌:“也许是死得稀里糊涂太不甘心,想重回人间吧。” ~ 医院里的怨丝凝结速度比尤浩戈预想中更快。 老人残留在身体里那点魂魄以为附身者是找替身的水鬼,被吞噬的瞬间释放出浓烈的怨气。 秦悠一进医院就嗅到了空气中那股阴阴的气息。 她揉揉鼻子,坟地钻多了,她也是经验丰富的人了。 尤浩戈让老人紧跟秦悠,他去引怨丝到病房。 全身插满管子和仪器的老人乍然睁眼。 黑灯瞎火仅靠仪器上的红绿小灯那点光,这一幕着实比诈尸更具惊悚效果。 老人魂魄被“他自己”吓一哆嗦。 床上的老人抬起布满皱纹的手,凶光四射的眼里满是嫌弃。 他想坐起来,奈何插在他身上的管子太多,他动作大点就会扯掉几根。 他不得已只能继续挺尸似的躺着。 恒温的病房里慢慢变得阴冷,老人拉高被子却没能获得温暖。 他嘴巴动了动,应该是在骂脏话。 丝丝缕缕的“头发”从门缝里钻进去,攀着床腿上了床。 秦悠洗澡时想象那一幕在这个被附身的老人身上成真了。 床上的人再顾不得会不会露馅,剧烈挣扎着想要起身。 “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越箍越紧,直到他再也动不得分毫。 最粗的一根怨丝游走在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要往他身体里钻的诡物。 尤浩戈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被病房里那一幕惊得呆滞的老人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老人穿过紧闭的房门,踉跄着摔在床上。 怨丝疯狂舞动起来,将那随着老人被肉身自动吸收回去而挤出来的黑影牢牢束缚住。 不断有黑气从黑影上剥离,一块颜色浅到几乎透明的碎块没入老人身体。 那最粗的怨丝顷刻间消失不见。 没了主心骨,其他怨丝不足以困住黑影,被黑影三两下挣脱开来,重新化为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怨丝飘散在空气中。 黑影狠狠地盯着老人,却没有再硬挤回去。 这里是医院,有很多更年轻更适合它的备选。 黑影得意狞笑,一闪便来至门外。 秦悠一张符贴它脑门上,魂瓶开启,黑影被吸了进去。 第311章 监测仪器上的数字剧烈波动一阵,逐渐趋于平静。 赶来的医生为老人做了初步检查,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参与全程的警员偷偷问秦悠和尤浩戈:“他能活过来吗?” 尤浩戈:“能,就是得慢慢养了。” 年轻人被邪祟侵体都要修养好一阵,老人那么大年纪,寿数再长也难免体质下降。 几人悄悄从医院里退出来。 警员望一眼跟平常没两样的医院,对那些缠住老人的头发心有余悸。 “那些东西不清理不会出问题吗?” 尤浩戈伸了个懒腰:“医院只在这短暂经营一阵,怨丝不会积累到能害人的数量。” 警员:“可……” 小破车在这时拉着几口空棺材赶回医院。 尤浩戈:“行了别瞎操心了,你们还是身体力行为老百姓干点实事吧。” 警员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片刻后。 警员:“你说的实事就是搬尸体啊?” 尤浩戈双手背在身后:“他不是老百姓么?你们送他最后一程不是实事么。” 警员无法反驳,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尤其是医院按搬尸数给尤浩戈结账的时候。 尤浩戈在他们面前晃晃今日收入:“分你们一份?” 警员连连摆手。 尤浩戈叫上秦悠:“请你吃宵夜去。” 他俩在前面走,警员们在后头跟。 尤浩戈:“你们真就没点别的事吗?” 警员再三确认工作群里没有新任务:“盯着你俩就是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 于是这顿两个人吃的宵夜成了一桌小型宴席。 结账的尤老师捂紧钱包,肉痛得紧。 两天后,正在医院搬尸的尤浩戈和秦悠收到小宝的消息,让他俩立刻回酒店。 俩人瞅瞅医院后门排队要往棺材里安放的尸体。 尤浩戈把站在街对面假装暗中盯梢的警员叫过来:“我们有急事要先走,老百姓就交给你了。” 警员:“真有事还是想找免费苦力?” 尤浩戈:“你还算免费苦力啊,上回宵夜就你吃最多。” 警员向对讲机汇报:“瘟神有事急着要走,我走不开,派个兄弟立刻跟上。” 尤浩戈:“……” 二人回到酒店时,小宝已经在房间里了。 导演助理一见他俩就发火了:“你怎么当父母的?孩子生病也不当回事。” 尤浩戈:“他?生病?” 缩在沙发上的小宝强撑着坐起来:“我没事的。” 助理赶忙扶着他躺下,柔声安慰道:“你别乱动,乖。” 再一转头,对秦悠和尤浩戈使出狮吼神功:“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差劲的父母!” 秦悠莫名其妙挨顿骂,居然还能贱兮兮笑出来:“要不这孩子您抱走,我们绝不拦着,以后让他跟你姓。” 助理面红耳赤:“你!” 才到门口的两个警员互相看看,有种冲进去抓人贩子的冲动。 助理气咻咻走了,出门时恶狠狠瞪两个就爱看热闹的老爷们一眼。 两个警员又冤又懵,在门口探头探脑想搞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小宝一骨碌身从沙发上跳下来,矮冬瓜似的跑到门口,确认助理走远了,他把两个警察拉进屋,轻手轻脚关上门。 “我今天跟男主角对上戏了,顺手把他的狐仙拿回来了。” 小宝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个玉雕的狐狸。 两个警员同时皱眉:“你几岁?” 小宝:“马上七岁了。” 警员看向秦悠和尤浩戈:“七岁的孩子就会偷东西了,你们怎么当人父母的?” 秦悠:“……你知道我几岁吗?” 警员:“嗯?” 秦悠掏出证件让他们看出生年月那栏。 警员看完直接掏出了手铐:“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尤浩戈:“?” 一顿越解释越乱的澄清过后,警员把手铐放起来。 尤浩戈让小宝赶紧说重点。 小宝把玉雕放在桌上,小肉手快速结印,隐隐有金光在他手掌间流动。 警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小宝将这印记落到玉雕上,一个狗头大的毛揉揉脑袋从小小的狐狸吊坠中探了出来。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狐狸,跟画像上那个一点都不一样。 小宝稚嫩的嗓音里透着股强大的威压:“你是何妖,为何混迹人间,从实招来。” 毛脑袋瑟缩着想钻回吊坠,奈何印记牢牢卡着它的颈项,它动一下都困难。 意识到彼此实力差距之大,那小妖只得乖乖回答:“我乃狐妖,想在人间混些烟火供奉。” 它是个实打实的狐妖,所有修为一半用在了与人沟通上,另一半用在了给人牵红线上。 自身修为停滞不前,身材倒是越吃越胖。 小宝恨铁不成钢地瞪它一眼。 狐妖抖了抖。 秦悠问它认不认识其他同行。 狐妖实话实说:“其实我们这行里正经的狐妖很罕见,大多都是冒牌货。” 秦悠给它看画像。 狐妖一个劲点头:“它就是我说的冒牌货之一,我上个雇主在我之前请了它,我俩没打过照面,但我听雇主说了好些它的事。” 狐仙也好,小鬼也罢,都是要替雇主实现愿望的,因此它们会时刻倾听雇主说的每一句话,久而久之扩展到认真听每一句落进它们耳朵里的话。 人说话会背着旁人,却不会背着吊坠。 它们这种常年游走在各个雇主间的妖啊鬼啊的成了消息最灵通的小群体。 承载狐仙的玉雕大同小异,效果却是千差万别。 眼前这只狐仙虽然不成器,却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它跟售卖它的人是长期合作关系,每次出售都会跟买家规定期限和所求事务,完活后必须将狐仙归还。若是不还,狐仙便会作祟令买家频频倒霉。 这是正统狐仙小鬼供奉市场的规矩。 然而劣币驱逐良币是每个行业都没法避免的。 狐妖证实了小宝关于精怪催熟的猜测,唯一的区别是催熟并没有预想中成功率高,催十难成其一,成本太高。 后来催熟就成了碰运气的产业,碰上将开灵智的动物再抓来催化。 而供不应求的巨大缺口则由鬼魅填补。 秦悠:“鬼魅不是养小鬼那一支么?” 狐妖摇头:“养小鬼是养小孩子鬼,我说的鬼魅是大人。” 用其他物种催熟后冒充狐仙还得先遮掩其本体的气味,再抹上狐狸的味道。 用鬼魅可以省略前面那一步。 再说将开灵智的生灵大多藏在荒山野岭中,那可是大妖盘踞的地盘,谁敢去作死。 狐妖:“鬼多好抓,闭着眼甩出去一张符都能贴中好几个。” 两个警员鸡皮疙瘩直冒,这年头的鬼魂密度这么大了么? 除了来源充足,鬼魅在“善解人意”上也有着精怪不可比拟的先天优势。 更为重要的一点,人类的欲望远比动物要多得多。 鬼魅冒充狐仙替人办事,既能为自己换来上好的供奉,又有利于自身法力提升。 运气好的话还能替自己攒点功德,为以后修行或是来世投个好胎做铺垫。 听狐妖这么说,秦悠的心反倒踏实了点。 鬼魅数量多意味着想上岗就得拼表现,用它们冒充狐仙的人制约它们的手段肯定比对付精怪要更严苛,它们轻易不会害人。 总比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催熟黄鼠狼的危险性要低一些。 警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算诈骗了吧?” 狐仙望天:“你们有证据么?” 警员:“……” 涉及非人因素,警方可介入的余地有限,主要得靠玄易和各个玄门世家。 警员看向尤浩戈。 尤老师摊手:“养鬼本身是合规的。” 谁没有父母祖宗,谁家不供牌位。 按这个范畴划分,人人都是养鬼者。 即便没有亲缘,也可以是生前死后的因缘际会成为供奉者与被供奉者。 养妖也是同样的道理。 用鬼和催熟精怪冒充狐仙确实该管,可谁都不会承认自己干的是违规的买卖,想查得有切入点。 玄易目前就只有黄鼠狼这一个切入点,这不是连半点眉目都还没查到么。 男主角的狐仙没问题,他们就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了。 小宝装作病得愈发严重,为了不耽误剧组拍摄,他硬撑着去拍了最后一天戏。 编剧连夜改剧本,把后加那些小孩戏份全部删掉。 小宝则借着跟男主二度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将吊坠还回去。 他之前瞄见过吊坠什么样,特意准备了个替换品。 男主角并没有发现狐仙曾被调包过。 小宝戏份正式杀青,全剧组都很舍不得他。 小宝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顶着张“发烧”的通红脸蛋跟全剧组挨个告别。 每个人都给他塞了个红包。 导演助理给红包时叮嘱他:“千万别让你爸妈知道我们给你红包了。” 小宝歪着脑袋,大眼睛里满是迷惑:“为什么呀?” 助理噎住,那对小年轻再怎么不靠谱,终究还是孩子的父母。 “我苦命的小宝哟。” ~ 隔空又挨一顿骂的秦悠和尤浩戈正在医院兢兢业业搬尸体。 警员们双手插兜,口头表达对两位瘟神的不舍。 尤浩戈反手掐腰,像个沧桑的老大爷:“小秦同学,咱是不是该发个大瘟,让他们好好记住咱俩?” 第312章 根据医院提供的信息,该病患死于急性心肌梗塞,送到医院时就没气了,所有抢救手段都没能把人救回来。 中年人猝死的情况时有发生,该病患并没有任何人的多余联想。 直到他自己站起来喊冤。 警方迅速介入,顺着他生前轨迹一查。 这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恐怖片都不敢正眼看。 结合他的死因,莫非是被鬼吓死的? 可他工作生活的环境里并没有鬼魅出没,理论上不该见鬼。 那鬼会不会是想害他的人故意弄到他面前的? 警员们丰富的办案经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们联想到昨天听说的鬼魅冒充狐仙。 那玉雕狐狸吊坠前两年挺流行的,要是有人拿个藏有鬼魅的吊坠当饰品送给他,夜里鬼魅现身把人吓死是非常有可能的。 顺着这个思路一查果然有了进展。 死者前几天过生日,生日礼物里有个玉质吊坠。 虽然不是狐狸形状,但警员怎么看都觉得可疑,赶紧请尤老师和小秦老板给鉴定一下。 两位瘟神没来,来的是个小矮冬瓜。 小宝隔着证物袋摸了摸便说这玉石近几日被鬼魅碰触过。 他特意强调:“这鬼魅很凶哦。” 警员:“很凶的鬼会继续害人吗?要不请两位瘟神,哦不是两位大师帮着收了?” 小宝:“他俩回家了。” 警员:“啊?” 小宝:“你雇我吧,我比他俩便宜。” 警员很为难:请小宝捉鬼,算雇佣童工知法犯法么? ~ 秦悠回到垃圾山的第一件事是数小鸡数量。 虽然家里有几只小妖坐镇,但她还是怕那黄鼠狼趁其不备偷偷来吃大餐。 好在小鸡都在,就是进入了换毛尴尬期,个顶个贼丑。 来买菜的老师们很兴奋:“小秦老板你这要卖肉食了吗?我预定十只鸡!” 秦悠瞅瞅那群在垃圾山下撒花的秃鸡:“暂时没有卖鸡的打算,等它们长大了应该会卖鸡蛋。” 连那群鸡里有几只母鸡都不确定,鸡蛋就成了垃圾山本季最畅销的预定商品。 秦悠没空在家卖菜,便让这些老主顾们自己采摘,按分量留现金或手机转账。 秦悠正打算去收垃圾,出发时收到了某个垃圾站老板的电话,说是今天收回去的垃圾里有个完好的浴缸,问她要不要。 秦悠:“要,我这就派车去接。” 灵车在忙着运尸,小破车要跟她去收垃圾。 于是取浴缸这活儿落到了老牛身上。 老牛刚走,秦悠的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白校长打来的:“你是不是挖出过两个长了草药的人头?” 秦悠察觉白校长语气有点不善:“我只挖出过一个,那个是警犬发现的。” 白校长:“你没必要强调这个,人家办案警员说了,你不追警犬的话警犬也不会跑进那片草丛里。” 秦悠:“……行吧,你问这个干嘛?” 白校长:“我在查小商场老板卖出去的货,其中就有一棵起死回生的人参。” 秦悠倒抽冷气:“已经卖出去了?” 白校长:“有人预定的,这几天是约定的取货时间,买家联系不上老板就找到了店里,被我堵个正着。” 去那种小商场买货的非人类都很明目张胆,人却都很默契地遮遮掩掩。 白校长查起来很费劲,谁让那位早已死去的老板连个账簿都没留下呢。 据这个碰巧撞到白校长枪口上的买家交代,老板说手头没有现货,要过两个月才有。 买家是个富豪,想用奇药救家族的当家人。 若是买家能为当家人成功续命,往后分给他的家产肯定会比别人多得多。 当家人有病在身却也不至于一时三刻就断气,买家爽快付下定金,越好取货时间。 结合种人参那颗人头和尸身的验尸结果,买家前脚下单,那人后脚就被杀害成了人参的肥料。 白校长:“我看过那棵人参和人头了,如果没被挖出来,人参现在会有两倍大,反过来将那人头包裹在里面,假以时日,人头会被人参全部消化掉,成为人参的一部分。” 秦悠脊背直冒凉气:“能确定人参是商城老板种的吗?” 白校长叹气:“就是把不能才糟心。” 敢做那种生意的人,多少都懂点乱七八糟的术法。 搞不好也会有见不得光的门路。 老板已死,鬼知道那人头是老板自己种的,还是会种的人接了他的订单才种的。 秦悠:“另一颗人头里的药材有人认领吗?” 白校长:“暂时没有,等等看吧。” 白校长的调查卡了壳,却给警方提供了全新的调查方向。 警方顺着商城老板生前轨迹调查,在两位死者遇害的时间段里,他在当地出现过。 由此可见,那两人是老板亲手杀害并埋进山里的可能性极大。 白校长气得直跳脚,恨不能送那老板一个地狱下油锅套餐。 秦悠也没想到人头种药能和商场联系起来,再看她从商场搬回来的这些物件,她多少有点闹心。 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老物件就算了,这里头会不会还有害人所得啊? 越想越不安,秦悠请相熟的警员上门帮着检查一遍。 鉴证部门的警员集体出动,得出的结论让秦悠多少踏实了点。 除了展示台是新的,其他最少也有五十年历史了。 既然这批物品没问题,秦悠按照计划将展示台摆在垃圾山最外面,里面分别放上蔬菜,法器,符咒等物,拍照发朋友圈。 玄易师生们还算淡定,艺人和有钱人们都以为这是小秦老板新推出的升级版高端货,纷纷留言预定自己想买的商品。 秦悠要签名时答应给岳珊定做的护身符牌手串这些小物件都做好了,秦悠打包时在里面塞了几样菜园里的小菜,发信息叮嘱岳珊收到后吃掉,能补一补她被假狐妖纠缠的亏损。 她又请来买菜的老师帮给那位已经出院回家休养的救人助理送点菜。 对好人,她向来很大方。 这些杂事全部忙完,秦悠可算想起来那个至今仍绑在牛车上的浴缸。 表面脏得没法看,用水一冲干干净净,跟新得差不多。 秦悠把浴缸推到河边仔仔细细洗刷一遍,再推回到太阳最好的地方,装一缸水。 一个中午,水就温热到可以进去泡着洗的温度了。 秦悠打算用棺材板搭个隔挡。 她正忙活着,鸭子先替她体验了一把泡澡的快乐。 秦悠警告它:“不许在里面拉屎。” 鸭子甩甩秃了的肥屁股,小眼睛笑弯成个月牙。 然后它就被翻涌的热水吞没了。 秦悠立好一块棺材板再看浴缸,平静的水面上就只剩下一根羽毛。 那是鸭子从小鸡刚长出来的尾羽上薅下来插自己身上的。 秦悠探头往浴缸底下瞅。 鸭子两脚朝天疯狂蹬着,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秦悠伸手要捞鸭子。 浴缸里的水再度翻涌起来。 秦悠前几天被尤老师锻炼出了敏锐地反应能力,及时撤手。 浴缸中的水顷刻间归于平静。 秦悠挠挠脸颊:她这是收了个迷你版大西洋? 鸭子都被按在水底动弹不得,她这小身板被按进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秦悠把家里这些位看了个遍,最后将水缸搬到浴缸旁边,水缸有手,正适合捞鸭子。 两缸相遇,狭路相逢的气氛瞬间拉满。 水缸率先伸出手,成年人粗细长短的手臂拉伸成细长的两条,精准地揪住鸭子两条小短腿。 浴缸哪能轻易让它将自己逮住的猎物救走,水面打旋吸力拉满。 水缸自身吨位在那摆着,根本不在乎浴缸里那点水的力道,仍在玩命往外拽鸭子。 鸭子两条腿被拽得老长,后背仍死死被吸在浴缸底部。 从秦悠的角度看去跟火烈鸟似的。 鸭子呲出尖牙:你俩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 跑来围观的蜘蛛在地上写道:鸭子问你能不能把浴缸敲碎了。 秦悠很感动,危难关头鸭子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她的家产。 秦悠冲鸭子握拳:“敲碎吧。” 鸭子眨巴眨巴眼。 蜘蛛写道:你倒是敲啊。 秦悠:“……啊,等我动手呢。” 她掏出坟砖,照着浴缸底部就是一下。 浴缸连个裂纹都没有。 水缸松开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蜘蛛翻译:成精的浴缸敲不碎。 秦悠:“……” 怪不得倒腾好几手,到她这还是完好的一整个。 眼见鸭子快被两个缸拔河成了两半,秦悠掏出了渔网。 尤浩戈好不容易从玄易的压榨中逃脱出来,一回来就瞧见这一幕:“小秦同学倒是清闲,在浴缸里捞鱼玩。” 秦悠:“你要不要一起玩?” 尤浩戈:“好呀好呀。” 第313章 在这场我众敌寡的较量中,浴缸除了手握鸭质,再无其他优势。 眼见鸭子的腿又拽长了不少,秦悠果断叫停,去垃圾堆里找了几个破盆破瓢。 数条胳膊疯狂舀水。 浴缸很快见底。 鸭子没了溺水风险,水缸不再拔河。 似是察觉到自己把鸭子腿拽变形了,它好心地往里怼怼。 鸭子扑棱着翅膀来了个鲤鱼打挺,再一个大跳飞出浴缸,落在好奇围观的小鸡仔里。 小鸡们全都仰起了小脑袋。 尤浩戈:“我想到了个成语。” 秦悠:“鹤立鸡群。” 尤浩戈:“小秦同学真聪明。咱晚上就吃鸡腿吧,剁之前让俩缸拉扯一下。” 他边说边对着鸭子的修长美腿咽了咽口水。 鸭子炸着毛飞没影了。 尤老师对吃鸡腿的热情空前高涨,亲自开小破车去买食材,回来后将满满一大兜鸡腿倒进浴缸。 浴缸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浩戈往里倒了点水。 浴缸仍是一动不动。 尤浩戈有点扫兴:“你把鸡腿都捡出来。” 被分派了任务的水缸探手进浴缸捞食材。 然后这俩缸就正式“握手”了。 这天晚上,摆上餐桌的鸡腿个顶个像减肥版的火鸡腿。 吃饱喝足的俩人又蹲到浴缸旁边。 水缸功成身退,自己骨碌到角落里,生怕再被他俩想起来。 秦悠往浴缸里倒了点水:“浴缸为什么会成精呢?它这里头不会死过人吧?” 尤浩戈轻嗤:“说不定还杀过人呢。” 秦悠头发发麻,今天若不是鸭子先进了水,被按在浴缸底部摩擦的就是她了。 尤浩戈把一桶水都倒进浴缸里,起身开始脱衣服。 秦悠正扒着浴缸边沿想象自己被俩缸拔河强行增高三十公分呢,一抬头,尤老师上身光溜溜了。 秦悠的眼睛立马就挪不动了。 尤浩戈的手放到腰间。 秦悠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三分。 脱裤子什么的可就太刺激了啊。 谁知尤浩戈只是紧了紧抽绳的裤带,系了个死扣,抬腿迈进浴缸里。 秦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你干嘛?你这身高不用增高了。” 尤浩戈莞尔一笑:“我只是想试试看它有没有我的命硬。” 秦悠表示:“作死的我见多了,你永远是最清新脱俗那一个。” 尤浩戈绅士鞠躬:“多谢夸奖。” 水花一翻,尤浩戈坐进盛满水的浴缸里。 浴缸水面立时化为汹涌江河,誓要将擅闯者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尤浩戈舒服地往浴缸边沿一靠:“腿有点酸,再使点劲。” 浴缸卯足劲也没能将尤老师溺进水里。 尤浩戈轻拍水面:“没吃饭是怎么着,使劲啊。” 浴缸突然侧倒,连水带尤浩戈都给泼了出去。 沾一身泥巴的尤浩戈怒了:“是不是玩不起?小秦同学给我加水!小秦同学?” 因近距离围观尤老师沐浴而被浴缸或有意或故意压在底下的秦悠颤巍巍探出一只手:“你现在从浴缸出去我说不定还有救。” ~ 鉴于浴缸喜怒无常,秦悠将它闲置在河边,什么时候想到它的用途再说。 同时,她向捡到浴缸的垃圾站打听浴缸的来历。 据工人说,这浴缸是一户人家清理出来的建筑垃圾。 秦悠趁机打入该小区的饭后八卦闲聊群,得知小区里前阵子死了个人。 就死在浴缸里。 秦悠的心凉得透透的,她问尤浩戈:“不会真是浴缸杀人了吧?” 赶来吃瓜的尤浩戈掰了一半西瓜给秦悠:“现代器物成精门槛说高不低,上来先杀人的很罕见。” 日常器物都是普通材料批量生产的商品,成精全靠蹭人气儿。 它们对人类的好恶全看它蹭的那个人是善是恶。 大多器灵都没什么恶意。 也有少部分是借由主人的凶煞之气成精,这类器灵堪比恶鬼。 尤浩戈说那浴缸里有死气,也就是说一定有人死在了那里面。 而且死者怨气极重。 浴缸便是借了死者死时的怨气成了器灵。 尤浩戈:“先不说那人是怎么死的,你觉得有人敢在死过人的浴缸里洗澡吗?” 秦悠:“有啊。” 尤浩戈:“……你看我干嘛?” ~ 浴缸所带死气不可能是器灵自身的,那么它是否杀过人取决于在它成为器灵之后是否有人在里面泡过澡。 有个老人是出事那家的邻居,他说事发那天死者在家泡澡,遭遇了入室行窃。 具体过程不得而知,总之那家主人惨死在浴缸里,身上挨了几十刀。 同事联系不上这位便报了警,警察登门才发现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听法医说人被捅之后还活着,看浴缸边上的痕迹,他曾不止一次想爬出浴缸去够洗手台上的手机,可惜……唉。”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重伤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的温度随水温一并冷却。 他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秦悠:“死在浴缸里,算水鬼吗?” 尤浩戈:“再普通的亡灵也有能量,不至于被那点水困住。” 秦悠的心稍微好受了点。 老人还在讲凶案之后的事。 “他家里人过来时看见那场面吓晕好几个,现在的天气这么热,那一缸血水也不可能在家里长时间放着,最后是办案的警员将那浴缸搬走了。” 秦悠立刻请相熟的警员打听这案子。 警员回信息:浴缸在你那? 秦悠:啊。 警员:你的胆子是真大,证物都敢偷。 秦悠:……有没有可能是它自己长腿跑了,歪打正着到了我手里? 警员:哦,那麻烦你让它用自己的腿跑回警局签个字再回你那。 秦悠:“……” 警方到垃圾山核实浴缸确为案件相关物品,但没有取走。 一是浴缸成了精,放在警局太危险。 二是秦悠刷得太干净,浴缸上根本不可能再提取到任何线索。 警员快把脑门搓掉皮了:“小秦老板你是不是接了帮凶手脱罪的生意了?” 秦悠:“我更乐意接抓逃犯的活儿。” 警员:“为啥?” 秦悠:“给钱多。” 警员:“……” 浴缸倒过好几手,一查就知道这里头没秦悠什么事。 警员临走时递给秦悠一叠照片。 秦悠:“这啥?” 警员:“都是值钱的通缉犯,你发家致富的门路给你铺好了,就看你如何表现了。” 秦悠望着警车绝尘而去的尾气,无力挥手。 她只是随口一说啊喂。 尤浩戈倒是对通缉犯们很感兴趣:“这一张张脸简直是相面教学的绝佳教材,你等着,我这就开一节相面网课,号召分散各地的玄易师生帮你赚钱。” 尤老师的网课向来是玄易最具人气的,别人的课开放一百个名额还得有几个误闯进来的浏览者充数,尤老师的课开放三百名额仍然要打破头碰运气才抢得到“座位”。 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尤浩戈连预告都没有直接开课。 不到一分钟,三百个“座位”坐满了。 弹幕满屏都是“尤老师好”。 尤浩戈举起一张照片:“今天给大家讲讲恶人的面相,你们看这个人……” 学生们奋笔疾书,个别记脸费劲的直接截屏方便课后复习。 尤浩戈将所有照片过了一遍,接下来是学生提问环节。 上次买了倒霉符咒而住院却阴差阳错跟秦悠和尤浩戈短暂组团那学生举手。 屏幕上出现一行蚂蚁大的小字:坐我对面那俩人长得很像照片上的人。 弹幕瞬间静止。 连尤老师都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几分钟后,那学生又发:啊,我又要去住院了。 尤浩戈:“……” 坐学生对面桌那俩人确实是通缉犯,而且是易容过的,平常人对比照片绝对认不出他俩。 可尤浩戈是从骨相剖析到面相最后说人品,这二位又没磨骨整容,该学生多看几眼便认出来了。 尤浩戈以为该学生是一打二没打过才进了医院,可等到他赶到当地医院才知道事发地点是一家路边面馆,该学生好巧不巧点了一碗加麻加辣的热汤面。 他们那桌支在路边。 学生端起刚上桌的滚烫面碗扣了对面其中一人满头满脸。 他自己也被烫伤了。 他换了没伤那只手抄起醋瓶子给另一位来了个爆头。 那只手也被碎玻璃扎伤了。 同来的秦悠问:“那俩人呢?” 学生:“跑了啊。” 秦悠:“……” 学生:“我追了他们两条街呢。” 秦悠:“没追上?” 学生:“原本再追一条街就能追上他俩了,可我先一步被面馆老板追上了。” 秦悠:“啊?” 学生:“老板让我赔他面碗和醋瓶子。” 秦悠&尤浩戈:“……” 第314章 学生两条手臂两样伤,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还非要诈尸跟秦悠和尤浩戈二度组团。 学生激情表态:“请二位再给我一个表现自我的机会,我一定能抓住他俩。” 尤浩戈:“你抓住,那悬赏金不就进你口袋了?” 学生:“悬赏金我一分不要,我只想跟二位学习丰富的对付坏人经验。” 人是学生偶遇的,秦悠实在抹不开面子绕开他,只得同意他加入。 学生激动坏了,下楼梯的步伐过于活跃,一脚踏空,人像个球一样滚了下去。 这下真成木乃伊了。 饶是如此,他仍要跟去抓坏人。 尤浩戈当即给该学生的班主任发信息,极力推荐期末给他颁一个身残志坚奖。 附赠蹲级一年。 ~ 据面馆老板回忆,跟学生拼桌那俩人不是一块来的。 他们仨赶在饭点刚好坐成了一桌。 这运气,两位瘟神都自愧不如。 不过白天这么一闹,那俩人指定成了惊弓之鸟,大概率离开了这座城市。 秦悠用龟甲占卜,得到的却是相反结果。 二人不光在本地,还扎得很深。 秦悠以为是自己对卦象理解不深才得出这个结论。 直到他们顺着监控出了城区,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那行动不怎么利索的学生被绊了个跟头,踢开的浮土下面露出一只惨白的手,秦悠才意识到这一卦其实是写实派。 埋在土里的是被泼面汤那位。 死不瞑目的脸上仍残留着红到发黑的烫伤。 那学生高举双手:“我都伤成这样了,杀人埋尸不是我做的。” 尤浩戈瞅瞅他:“手还能举那么高,别是装出来的伤吧。” 学生立马放下手,一副两只胳膊都报废了的凄惨模样。 秦悠正要报警。 那大半截身躯仍埋在土里的死人突然站了起来。 树林里霎时间刮起阴风。 死人双眼暴凸,青筋根根暴起。 学生第一时间爬上树,坚决不参与这场肉搏。 秦悠抽出菜刀。 尤浩戈掏出她兜里的坟砖。 双方尚未交手,一道浓墨身影从死人身上分离出来,拦在二人身后。 竟是这死人化为恶鬼的亡灵。 秦悠瞅瞅尸体看看恶鬼,很是不可思议。 尤浩戈也觉得稀奇:“都已成了恶鬼还能诈尸,你是有多大委屈?” 尸骸仰天咆哮。 恶鬼阴恻恻狞笑。 尤浩戈恍然:“亡命之徒各凶各的,看来你是烂到骨子里了。” 尸身和恶鬼同时尖啸着冲上来,对二人下了死手。 尤浩戈一砖头拍死人脸上。 尸体怎么站起来的就怎么倒了下去,再没能站起来。 恶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这么厉害,双目中的凶光转移到了秦悠身上。 然后它就被秦悠那双血红的眼睛吓一哆嗦。 秦悠不知何时披上了血衣,武器也切换成了树枝鞭子。 尤浩戈后撤几步,给她腾出战场。 秦悠一鞭子甩过去。 恶鬼闪现躲避到秦悠身后,十指如钩打算戳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秦悠背后长眼似的,反手就是一菜刀。 面门被砍的恶鬼:“……” 秦悠回身给它补了一鞭子。 恶鬼扑倒在地,瑟缩成一团,黑气不断从它身上剥离。 树上的学生看傻了:“这就结束了?” 秦悠把恶鬼收进魂瓶,报警。 警方忙着调查现场,秦悠三人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秦悠:“通缉犯死了还能领到赏金吗?” 学生:“肯定不能,咱现在是凶案发现人,这算另一桩案子。” 秦悠蔫了:“另一个不会也死了吧?” 尤浩戈拿着这俩通缉犯的照片反复对比:“这两人面相呈严重刑克,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是被那个弄死的。” 两个通缉犯刚巧坐在一桌,逃跑时俩人慌不择路之下跑向了同一方向。 真正要抓他俩的人被老板抓回去赔偿损失。 这俩就以为对方是专门来抓自己的,到了无人之地便大打出手。 这个死了,那个应该还活着。 附近都是泥土地,痕迹鉴定人员成功采集到另一个逃犯的足迹。 秦悠三人上车直追。 警车紧紧跟在小破车后面:“抓贼是我们的工作,瘟神现在是连我们的饭碗都要抢吗?” 秦悠和尤浩戈没吱声。 学生探出头去喊话:“我们不抢饭碗只抢钱!” 警车明显加速,看样子是打算把这仨疑似劫匪带回去好好审问。 ~ 通缉犯分很多种,在逃这位身背几条人命,很擅长隐匿踪迹。 足迹到了城区便消失不见。 警方去查监控。 秦悠三人在街巷间穿梭碰运气。 一个被醋瓶子砸破头的人不仅醒目,也很醒鼻子。 学生笃定地说:“他一定会找地方洗掉自己身上的气味,搞不好还有血迹。” 从树林到城区这段路没有水源,学生认为他会找公园湖泊喷泉一类的地方清理自己。 尤浩戈却是领着他直奔最近的男浴池。 正值盛夏,浴池生意说好也不好,人们一天在家冲好几遍,很少有人会来泡热水澡。 因此老板对那位一身黑衣戴帽子的客人印象很深。 更别说他身上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醋味。 令人激动的是,这人才进去十分钟,还没出来。 学生三两下扯掉手上绷带,蹦跶着冲了进去。 尤浩戈追到门口的时候,学生刚好被人一脚踹飞出来。 尤浩戈拧起眉毛:“要不你从大一体能体术重修吧。” 学生倔强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图钉撒到地上。 这下别说光脚的逃犯不敢乱动。 穿鞋的尤浩戈也怕扎脚。 浴池里仅有几位客人,听见动静都往门口挤。 尤浩戈提醒他们离远点却已晚了。 光溜溜的通缉犯伸手抓向离他最近的胖胳膊小童。 这个个儿高体重的男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撂倒。 小孩将通缉犯摔在图钉上,在通缉犯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轻蔑地拍拍小手:“我最瞧不起对女人和小孩动手的混蛋了。” 在门口把守的秦悠听这声音耳熟:“小宝?” 小宝笑眯了眼就往外冲:“小秦姐姐!” 尤浩戈一把将他捞回澡堂子:“穿衣服去。” ~ 小宝承接了那宗诈尸喊冤的灵异委托。 他来这座城市是查送吊坠的主人。 天实在太热,他路过浴池就想进来洗个澡。 秦悠忽然有点同情那逃犯的运气了。 小宝嗦着秦悠请他吃的冰棍,笑嘻嘻说:“我替你们赚了悬赏,你们是不是也该帮我查委托啊?这活儿本来就是要给你们的。” 那几位目睹尸体诈起的警员也来这边出差,他们在明,调查送礼人的社会身份一记吊坠来源。 小宝在暗,查他是否懂玄术。 若是懂,那害人的鬼魅吓死目标人物后很可能回到他这边。 秦悠确定这笔赏金落进口袋,几个人分分也是好大一笔钱,心情大好便同意协助小宝调查。 小宝领他们来到一处别墅区,虽比不得那些豪宅,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小宝说送吊坠的人跟死者是大学同学,关系挺不错的。 可二人还有个很隐秘的关系,都曾追过同一位女神。 女神谁都没选,但他俩总觉得是对方搅和才使得自己没能跟女神修成正果。 事情过去许多年,看上去早翻篇了。 小宝却认定是这个同学害死了死者:“他们大学交好,彼此知根知底。曾经的暗中结怨可能随着时间淡去,也可能在各自的心里长成一根拔不掉的钉子。” 警方针对这个人的调查很客观。 那枚吊坠是他在网上买的,收件方填写死者,他从始至终没见过实物。 死者遇害前后,他都在照常上班,也不可能跑到很远之外的城市往玉坠里装鬼。 秦悠去那人买吊坠的店铺看了看:“就是家很普通的祈福吊坠。” 跟祈福娃娃类似,但因为玉石贵重,价位标得很高,更符合事业有成的中老年人相互送祝福。 这两个生活在两座城市的曾经好友联系并不紧密,却也没到交恶的地步,死者在同学过生日时也有送礼,如今同学送吊坠纯属礼尚往来。 最大的嫌疑人基本排除了作案嫌疑,鬼魂也不像是卖家出售的。 重新包成木乃伊的学生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巧合啊?” 尤浩戈:“比如?” 学生:“比如我跟你有一样的吊坠,住在我这吊坠里的恶鬼是个路痴,出门办事后找错了回家的路,误把你的吊坠当成了藏身之物。恶鬼看到触碰吊坠的并不是我而是陌生的你,意识到自己走错门了,现身也不是想吓死你,而是单纯想回家。这也解释了那枚吊坠为什么在死者死亡后就空了。” 秦悠脑洞向来很大,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该学生的想象力有够丰富。 尤浩戈也点了点头:“要不我推荐你去娱乐圈当恐怖片编剧吧,你比现存那些有逻辑多了。” 随即他掏出小本子,在上面给学生的评价上又叠加了一项“不尊重师长”。 学生:“qaq” 小宝将学生的猜测告知警方,警员立刻请留守本地的同事按照这个方向拓展调查。 没想到还真有了意外收获。 死者楼上那家有个死对头,前几天暴毙而亡,疑似被恶鬼杀死。 第315章 调查此案的警方都已知晓狐仙害人的前因后果,因此立刻假扮买家进店询问。 谁知卖家始终没有回消息。 网店仍在,却给大伙一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尤浩戈要求见见死者楼上那位买家,务必要快。 警方见他说得郑重,立刻安排。 尤浩戈几人也连夜赶到了那座“无痛当爹妈”的城市。 买家耷拉着脑袋。 警员敲敲桌子。 买家抬头,眼里满是惶恐。 很多坏人落网后都有类似反应,但秦悠却觉得他这份惊恐格外真实,好像天上随时下刀子就为了扎他个透心凉。 尤浩戈懒洋洋靠在座位上,似笑非笑晲着对方。 买家似是感应到他的注视,将注意力偏移到他身上。 尤浩戈:“你快死了。” 买家喉头快速滚动,脑门的冷汗唰一下淌了下来。 尤浩戈:“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对我有问必答,我保你在挨枪子之前死不了。” 买家两眼一亮:“当真?” 尤浩戈:“你不妨赌赌看。” 买家只思索了一瞬便点头:“我赌了。” 陪同警员听懵了:“你俩打什么暗语呢?在警局里当着警察的面做违法交易是不是?” 尤浩戈:“啊?我违法了?” 警员:“你赌博了。” 尤浩戈:“……” 警员:“你还是发起赌博的庄家,罪过更大。” 尤浩戈往桌上一趴:“我知错我迷途知返,这事我不管了让他去死吧。” 这下换买家不干了,哭天抢地求着警方开恩救他一命,他愿意挨枪子。 硬挤进来旁听的学生挠着腮帮子小声问秦悠:“他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都知道要挨枪子了还怕死?” 秦悠抿了抿唇,挨枪子是为他雇鬼杀人的行为偿罪,是个很痛快的死法。 他能吓成这样,说明等待他的是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酷刑”。 买家不停吞咽口水,两只手紧张地搓来搓去。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吊坠是从哪里买的了,可你们不知道那家店的规矩。” 那家神秘的网店有个必须遵守的规矩:买家绝不可以对任何人提及这家店的存在。 不论主动还是被迫。 警员:“提了会怎样?” 买家更惊惧了:“会死得很惨。” 尤浩戈让他详细说说那家店。 买家说那家店会询问你的诉求,想报仇想发财想要姻缘或是其他。 卖家会根据买家所求来规定吊坠使用期限。 到这一步,跟男主角请那狐仙大差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男主角到了约定时间要将吊坠原样还回。 这家店不用,吊坠归购买人所有,住在吊坠里的东西会自行离去。 学生恍然:“怪不得那鬼连寄居的吊坠都会找错,原来是总换地方啊。” 买家:“啊?” 学生:“不用管我,你继续说。” 买家狐疑着打量对面这几个人。 尤浩戈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在桌上敲两下。 秦悠已经猜到后面的走向,右手不自觉握上菜刀。 学生按住她:“小秦老板你冷静,我知道你嫉恶如仇最见不得这种恶人,可这里是警局,你为那种坏蛋赔上自己不划算呐。” 秦悠面无表情对尤浩戈说:“还是建议玄易直接开除吧。” 尤浩戈掏出小本本就要书写。 学生急忙跑过去抱住尤老师的手,死活不让他落笔。 买家急了:“能不能先听我说,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出去之后再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警员:“……最后那句好像是我的台词。” 买家生怕这几根救命稻草漂到别的小河汊,一股脑全部交代。 “跟吊坠一起到我手里的还有一张符,如果我身边的人也有这种需求就把这张符赠给对方,对方烧掉符咒后,卖家就会知晓新顾客有所求,店家会先评估新顾客是否有诚意,有的话店家会主动联系。” 警员的心一沉,原来店家是靠老客带新客来拓展市场。 他们先前直接在网上联络,店家必定意识到有买家触犯了店铺的规矩。 一个打着请狐仙,实际妖魔鬼怪什么都敢卖的店铺,惩罚不守规矩顾客的手段亦可想而知。 警员:“是谁给你那张符的?” 买家的话尚未出口,头顶的大灯泡突然闪烁起来,室内气温骤降,几乎能将人的血液冻停。 一只墨黑的手从虚空中探出,掐住了买家的脖子。 看那手的动作,是想将买家提起来。 学生冻得手都不听使唤了,他艰难地从兜里摸出一把符咒撒过去。 怎奈力道不足,有的符咒掉到地上,有的被乍然刮大的阴风吹得到处乱飞。 尤浩戈挡住要抽他脸上的符咒,展开观看上面的符文:“啧,真不咋地。” 买家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一个劲往他这边瞅。 尤浩戈把那张符团起来随手一丢。 纸团随阴风绕屋一周,中途不知怎么拐了个弯正在那只黑手上。 符咒立时燃起明黄色火焰。 黑手转瞬化为飞灰。 阴风短暂停顿,紧接着刮得更猛烈了。 警员将跌倒在地的买家拖到他们这边。 买家嘴巴翕动,想叫却叫不出声,也不晓得是被掐得还是被吓得。 学生手忙脚乱捡混在风中堪比刀片的符纸们。 秦悠费好大劲顶风点燃一把香。 香气一起,阴风即止。 学生耸耸鼻子:“什么味,怎么这么臭呢?” 秦悠在他鼻子下面晃晃那香。 学生的脸肉眼可见熏黑了。 尤浩戈拍拍那缩在角落里捂着脖子抖如筛糠的买家。 买家一个激灵。 尤浩戈:“我都说保你活到挨枪子,你怕什么?” 买家:“我,我……” 尤浩戈的手在买家身上比划半天,最后拿起买家的手,拾一张符咒在他食指尖上一划。 血珠涌了出来。 买家的脸更白了。 尤浩戈用买家的手在买家敞开的胸前划拉着:“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我说你能活到挨枪子你就得活着挨那一下,提前一秒都不行,吓死更不行。” 学生好奇地凑过来看。 尤浩戈写的不过是些最普通的护身安心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尤浩戈扬手在买家胸前拍了两下。 那血字符文全数消失。 学生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符文呢?” 尤浩戈拍手起身:“绑定到他这条命里了。” 学生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什么叫绑定到命里了?” 尤浩戈:“他挨枪子是既定事实,也是写在他命里的终结,除此之外,其他一切死法都会跟他这条命绑定的符文起冲突。” 符咒护身的本质是看符文以及绘符者的力量与入侵邪祟谁更强。 学生直咧嘴,很怀疑尤老师绘的符能不能扛得住。 尤浩戈拍开他痴呆的脸:“等你能把符咒打进别人的命数里再来质疑我吧。” ~ 买家手上那张符咒还在。 尤浩戈拿在手里甩了甩:“这不就是张加密版的传音符么。” 普通的传音符只能传递信号,这边一烧,那边就知道这边有事。 可用于两个固定地点,也可用于已知的两个人。 前者可以及时增援,后者就有点报丧那味了。 毕竟无法锁定烧符之人的位置,对方真有危难也没法及时救援。 跟吊坠一并卖出来的这张符在此之外增加了个定位功能。 获赠符咒的人在哪烧,店铺都能找得到,进而对烧符者展开详尽调查。 学生听得脊背直冒凉气:“这得是个多么庞大的可怕组织啊。” 秦悠:“我倒觉得这是个人所为。” 被狐仙杀死那老板的吊坠是手动投递的快递,说明卖家这是送货上门了。 卖家如何得知买家有没有出卖自己,全靠吊坠中的鬼或妖通风报信。 鬼和妖又不能用符,它们只能口头传递或在某个约定地点留下暗号。 待完成买家的诉求,店家会带上找回来的鬼和妖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卖家并不怕没了监视的买家不守诺言。 相比于卖家出售鬼妖,买家借鬼妖之手所办的那些事才是更见不得光的。 买家比卖家更巴不得就此翻篇,绝口不提。 尤浩戈:“这么说来,那伪装成狐仙的黄鼠狼杀掉雇主后被卖家收回了?” 秦悠:“收没收回的,把人抓回来一问就知道。” 尤浩戈:“有道理。” 学生:“……说的好像你们知道卖家在哪一样。” ~ 秦悠和尤浩戈都认为卖家不会再来找买家的麻烦。 买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已经没有了灭口的意义。 如果只为执行店铺规矩,实在没必要冒险。 那可是个很快要吃枪子的人。 秦悠把那只黑手烧成的灰扫成一小堆,给小宝闻。 小宝鼻子都气歪了:“我不是狗,不是!” 秦悠把灰往他小手里一塞:“能不能找到卖家全看你了。” 小宝表情扭曲了几下,还是不情愿地闻了闻。 跟喊冤死者那块吊坠上的气息很像。 想来今日硬闯进警局的正是买家购买那只鬼。 秦悠:“用卖出去的邪祟杀违规雇主,难道那个老板也是透露了店铺的秘密才被黄鼠狼杀的?” 尤浩戈:“你别忘了还有个助理呢,店主总不会允许它随便杀人吧?” 第316章 兹事体大,尤浩戈据实上报玄易。 玄易将所有没有外出的师生都派了过来。 卖家手上不只一两样邪祟,真冲突起来,人少怕是会吃亏。 如此一来,秦悠和尤浩戈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尤浩戈:“要不咱还是去抓通缉犯吧?起码有钱赚。” 钱这个字对秦悠的诱惑力非常大,当即拍板按学生们近来汇总给尤老师的疑似逃犯信息按图索骥。 他俩要走,那学生为难了。 身为玄易人,他理应留在此地跟大部队并肩作战。 可他更舍不得跟秦悠和尤浩戈拆伙。 最重要的是,他得把尤老师记他的小本本毁尸灭迹啊! 秦悠看出他的纠结,决定给他个机会:“你来猜这几条线索哪个靠谱。” 学生瞅瞅倒扣在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的什么啊?” 尤浩戈:“让你知道写的是什么还用你挑?” 学生:“……” 他纠结半晌,最后闭上眼随手一指。 有个上过网课的学生说他在某个火葬场见过一个长相差不多的烧纸工。 但他不记得是哪个火葬场了。 这些纸条上写的就是该学生这几个月来到访过的所有备选火葬场,每个隔得都挺远。 尤浩戈看着纸条上的地点,感叹:“小秦同学,以前碰运气的活儿可都是咱俩干的,咱俩算不算被后浪拍在了沙滩上?” 学生的腿有点软,他怀疑尤老师给他的评语又要升级了。 秦悠也长长叹了口气。 学生盲选的地点跟她抽的不一样。 接下来就看他俩能不能二中一了。 秦悠抽到的火葬场离着近些,三人即刻启程赶过去。 火葬场有一个单独的祭祀区域,葬礼当天会有亲属在这里焚烧大量纸人纸马纸钱等物。 旁边几个小号炉子是为日常祭祀的人准备的,可以烧纸钱元宝这类小件。 在这烧纸不比街头,普通人把控不好全天不停燃烧的炉子的火候。 烧纸工不是火葬场的职工,却是个肥差,没点人脉关系根本捞不到这职位。 谁来祭祀请人帮忙烧纸不得塞个红包呢。 三人一进祭祀区,差点被飘着黑灰的热浪掀个跟头。 一排四个小号炉子,每个都排着队。 四个包头包脸长衣长裤的烧纸工挥舞长长的大铁钩搅动着满是火焰的炉膛。 秦悠一眼看去,心凉一半。 他们要找的通缉犯是个瘦高个。 胖瘦会变,身高却不会有太大变化。 这四个烧纸工都是小个子,比她高不了多少。 去葬礼祭祀那片转了一圈的学生绕了回来,摇摇头:“要不我去问问这的烧纸工有没有轮休的?” 尤浩戈把他拽回来:“不用费事了,咱们要找那个不在这。” 秦悠抹一把飞满脸的纸灰:“唉,我以后就在沙滩上老老实实趴着了。” 学生烟熏火燎的汗更汹涌了。 尤浩戈微微一笑:“你趴沙滩上多少有点浪费人才,你看那个。” 他指指正在最里面的炉子烧纸的祭祀者。 秦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面熟:“另一个?” 尤浩戈打个响指:“身价比咱要找那个还高呢。” 尤浩戈和学生藏在角落里监视那人。 秦悠去打电话报警。 祭祀者出了火葬场直接上警车,速度快到他压根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戴上手铐,他才恍然惊醒,仰头冲窗外大吼:“老子给你们烧了那么多钱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尤浩戈溜达到他跟前:“下回记得把钱给我们。” 那人目眦欲裂:“是你!” 尤浩戈贱贱一笑:“怎么着,你要咬人呐?” 那人当真一口咬了过来。 结结实实咬在秦悠递过来的菜刀背上。 秦悠都替他疼得慌。 有了保底收入,秦悠三人再上路时信心满满,谁知到了学生选中的那家火葬场依旧是扑了个空。 火葬场说从来没有高个子的烧纸工在这工作过,他们最近两年都没有过人员变动。 不用尤浩戈和秦悠说什么,学生自己趴到地上:“我把自己拍死在沙滩上了。” 秦悠和尤浩戈没有怪他的意思,碰运气嘛,哪能每回都灵验。 三人当即重新抽纸条。 神奇的是三人抽到的都是同一家火葬场。 学生直吞口水:“这回准了!” 尤浩戈搓搓后颈:“准是准了,我怎么有股背后冒凉风的不好预感呢?” 秦悠人狠话不多,直接亮菜刀。 这家火葬场不算太远,小破车却跑了大半天。 其中大半时间都堵在了一条小路上——娶亲的车队遇上了送殡的车队,谁都不肯让步。 这是个t形路口,两边对头碰上,都要往小路上拐。 娶亲一方担心被白事冲撞了喜气。 送殡一方看见满眼的红红绿绿就闹心。 他们两边互不相让,把这条不怎么正规的小路彻底堵死。 小破车等得火气噌噌冒,恨不能冲过去从两个车队中间撞出一条路。 秦悠倒是挺能理解两边心情的。 即便在前世,红白事撞在一起都挺犯忌讳的。 何况是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呢。 喜事被丧事冲撞会有损喜气,对新人不利。 死者为大,哪有死人给活人让路的道理。 这种事谁来调节都白扯,就看哪边拖不起了。 事实证明,婚可以明天再结,死人可不能明天再葬。 送殡车队无奈将拦住路口的车开走,让接亲车队先过去。 接亲车队欢呼着开了过去。 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的尤浩戈蹙起眉头,对那学生说:“记下车牌号,这就是咱下一个赚钱的门路。” ~ 路上这一耽搁,三人赶到目标火葬场时天都黑了。 火葬场大门紧闭,早没人了。 图方便,仨人就近找了个民宿。 用泥土砌成的墙,稻草搭成的房顶,篱笆围成的院墙。 美其名曰:乡土特色。 秦悠咂咂嘴:“这高低得是个危房吧?” 学生一手指头插到泥土墙上干化形成的缝隙里,好悬没把房子整塌了。 屋里两间房,秦悠一间,尤浩戈和学生一间。 秦悠往木板床上一躺,都不如睡棺材舒服。 棺材好歹底儿是平的。 这床凹凸有致,立起来能当人体模型。 秦悠翻来覆去好半天勉强酝酿出一点睡意,刚要睡过去就听那屋的学生鬼吼鬼叫起来。 秦悠诈尸似的爬起来过去一瞧。 学生坐在地上,手指着窗外。 一看就不结实的木质窗框歪在一边,飕飕的小风一个劲往里灌。 秦悠:“尤老师呢?” 学生:“被抓走了!” 秦悠:“谁抓走的?” 学生:“……床!” 秦悠:“?” 这屋的床跟秦悠那屋的大同小异,树木把自己劈两半都比它齐整。 眼下放床的地方就只剩下个支撑木板的框架,床板不翼而飞。 秦悠返身回屋,她那张床还在。 秦悠试探着重新躺上去,闭眼。 一双手猛地扣在她腰间。 秦悠只觉耳边生风,再睁眼时她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身后是学生撕心裂肺的叫喊:“你俩等等我啊,谁给我也来个床板!” 秦悠的腰被那双手箍得死紧,她喘气都有点费劲。 好在她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 她艰难地从后腰拔出菜刀。 没了这玩意硌着,秦悠腰上压力骤减。 她没急着动手,她得看看这床要把她搬到哪去。 民宿后面是个小山坡,上面杂草丛生。 两米长的床板钻进草丛便等同于隐去了身形,追在后面的学生更绝望了。 床板左晃右闪躲避着杂草。 秦悠沾了一身露水不说,还被韧草割出好几处伤口。 秦悠望天,上回造成这样还是在山里抓变态杀手呢。 草丛仿佛没有尽头。 秦悠百无聊赖,从兜里摸出手机模仿一曲唢呐独奏。 很快,前面传来配套的弦乐。 尤浩戈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秦同学你也被捕了?” 秦悠:“是啊是啊,咱这是要去哪受审啊?” 尤浩戈:“不知道啊,哎呦你轻点,刮死我了。” 尤浩戈的声音越来越近。 秦悠这才瞧见尤老师揪住了一撮杂草,硬是别停了床板。 前面那床卡住去路,秦悠这头也不得不“停车”。 俩人对视都笑了。 尤浩戈:“白天堵车晚上堵床,缘分呐。” 秦悠:“可不是么,你猜咱俩谁先过去?” 尤浩戈瞧见秦悠身上的血痕,笑意变凉:“谁都别过去了,咱就这下车吧。” 随着这话,他那双垂在身侧被扣住的手臂猛地用力,竟将腰上那双“手”绷断了。 秦悠也在同时举起菜刀,为自己争取了自由身。 尤浩戈一脚将他那块床板踹飞。 秦悠闪身。 两块床板撞在一处,重重跌进草丛,压塌杂草一片。 第317章 那学生御剑追来,瞄见杂草倒了一片,兴奋不已。 可他那点修为也就只在着急时能爆发出点作用,如今这一松懈,宝剑立时横平变竖直。 学生比剑落地还快,险些被他自己的宝剑扎个透心凉。 尤浩戈蹲在他身侧,关切地问:“有什么感觉吗?” 学生摸摸自己,还是囫囵个的:“没感觉啊。” 尤浩戈:“那就好。” 他站起身,拔下插在学生身侧的宝剑。 学生没等有所反应,整个人忽地立起来。 跟他一起立起来的还有那两个叠在一处的床板。 床板狂奔而去。 学生惊叫连连:“什么情况?救命啊?你把我翻过来行不?我头朝下呢!” 尤浩戈不紧不慢挽了个剑花,御剑而出。 学生大脑正充血,偶然瞄见点点寒芒,定睛一瞧,尤老师和小秦老板横坐在宝剑上,就飞在床板旁边。 学生:“救,救……” 宝剑转过一百八十度,那俩人变成背对他。 从他视角望去,那俩更像花前月下约会抱一块的小情侣——压根不顾他死活。 学生两眼一闭,用后脑勺死命撞床板:“给我来个同归于尽套餐,我……” 门板很给面子地拍在地上。 学生快成相片了。 秦悠好心地用驱鬼手杖将绊倒门板的石块扒拉走。 门板一跃而起,跑得更快了。 脑袋恢复向上的学生顶着个红红的鼻子,有种爱咋咋地的无所畏惧。 门板越过小山坡,打横出溜进一条长长的地沟里。 秦悠和尤浩戈从宝剑上下来,各持武器小心地溜了进去。 通过窄窄的地缝,里面是很宽敞也很阴冷的空间。 秦悠临时被绑出来没带手电,摸遍衣兜找出个打火机。 火光一起,漆黑的地沟亮了起来。 秦悠眯起眼睛,待看清楚这里的情况,手一抖,打火机灭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摸到她的手上,拿走了打火机。 火光重新亮起,映照出地沟贴墙一侧齐刷刷躺着一排人。 从那看似不一样其实很统一的服装风格判断,他们都来自殡仪馆或太平间。 这里头就只有一个不一样的。 被床板卸货的学生穿一身背心大裤衩躺在穿寿衣的死人中间,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死人们似乎也觉得他不太一样,全都扭过头来直勾勾盯他。 学生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只能不停转动眼睛向直立那二位求救。 床板功成身退,已经不在地沟里了。 估计是在火光亮起之前离开了。 尤浩戈举高打火机:“伤着了?” 那学生眼珠左右晃动。 尤浩戈:“没伤就自己起来,喜欢跟死人躺一块啊。” 学生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样,实力诠释什么叫“不敢”。 尤浩戈:“那他躺着吧。” 他边说边叫秦悠,两人挨个检查死人。 这地沟位于地面以下,又是土坡之底,终日不见阳光,是个罕见的天然阴气聚集地。 死人们摆放在这里,竟没有丝毫腐朽迹象。 它们每个都戴着手牌,上面是几串数字。 秦悠在火葬场见过类似的标记,数字是逝者的离世时间,火化日期以及用哪个焚化炉第几个烧。 这些尸骨是半年多前就该火化的。 有了这个发现,天刚见亮,秦悠和尤浩戈就赶去了本地火葬场。 那学生可不敢一个人躺在群尸中间。 他顶着群尸的注目礼爬起来,灰溜溜跑了。 火葬场已经开始了今日工作,陆续有送葬的车队来至门口。 秦悠和尤浩戈都认为火葬场不可能对他们几个外人承认丢尸这种事,所以他们将询问对象锁定在周边的殡葬用品商店。 秦悠谎称半年多前离世亲戚给她托梦,说自己至今没能入土很是不安。 店老板不疑有他,跟他俩聊起了火葬场的八卦。 “你们是不知道,火葬场去年底丢了好些个尸体呢。最开始丢的是个有钱有势人家的老人,葬礼当天得知尸首不见了,家属差点把火葬场和员工全给拆了。这事闹得很大,都立案了,可咱这殡葬街区谁家敢安监控啊,老人的尸首到现在也没能找回来。” 炼人的火葬场不是私人买卖,不会因为丢尸体就关门大吉。 大多城市的火葬场只接受本地尸体火化业务,人们也没法将自家过世的亲人送到外地去。 因此别看丢尸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火葬场每天仍是要预约才排得上号。 “好景不长,才过了两天吧,又丢了个尸体。火葬场怕担责任,偷偷从其他当天炼化的骨灰里挑拣出一部分当成丢了那位的骨灰交给家属。后面丢了尸体他们就这么干,那些丢尸体的家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领走的骨灰不是自家亲人的,跟他们同一天举办葬礼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拿到手的亲人骨灰是不完整的。” 秦悠听得后颈直冒凉气:“糊弄活人就算了,涉及死人,他们就不怕出问题么?” 店老板:“死人敢闹可以说它们是邪祟,要害人。活人闹起来他们只能受着。是你,你怎么选?” 秦悠咂咂嘴,谁都想保自己的饭碗,她能理解火葬场这么做的苦衷。 可那么多尸体不见了,就不怕它们诈尸在外头伤人? 或是有不法组织偷盗尸体另作他用? 掩盖解决不了根本。 是她的话,丢第一具尸体之后就住停尸房守着了。 秦悠又问火葬场现在还丢不丢尸体。 老板说这半年都没听说丢过,也可能是火葬场内部下了封口令,即使还在丢也不允许职工对外说了。 从店铺出来,秦悠有点发愁。 以火葬场解决问题的方式,他们绝对不会承认这些尸身的存在。 地沟里那些死人都是骨灰入了土的。 尤浩戈:“也不是全部吧,那不是还有一个没入土的么。” 最早丢的那个老人至今没找回来,他会成为这件事的突破口。 丢尸事件闹得很大,秦悠上网一搜就能对得上号。 二人又返回地沟,确认老人的尸身就在其中。 尤浩戈通过玄易的人脉网联系上老人家属。 家属确认尤浩戈的身份之后跟随他和秦悠去了那地沟。 乍见一长排尸首,家属失声尖叫,直接盖章尤浩戈和秦悠是杀人狂魔。 秦悠把老人尸体扶坐起来。 家属才知道他们没说瞎话。 老人昏黄的双眼看到亲人时绽放光芒。 家属集体跪拜,哭喊着对不起老人。 老人圆睁的双目缓缓闭合,因丢尸而憋在胸口的那股怨气彻底散了。 尤浩戈对家属讲了这些尸首的来历,还给他们看了尸体上的手牌。 家属不可置信:“火葬场弄丢了这么多尸体?不是说只丢了我家老爷子一个么。” 秦悠说了说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家属气得七窍生烟:“这事您二位甭操心了,我们准保办得漂漂亮亮。” 当天下午,当地新闻便把这事爆了出来。 老人家属亲自出面指控火葬场管理层的罪状。 家属声称这半年多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老人尸骨,近日机缘巧合下偶遇来本地历练的玄易学子。在该学子的玄术帮助下,家属成功寻回老人尸骨,还找到了许多早已火化下葬的逝者尸骸。 镜头一晃,给那鼻子上贴创可贴的学生来了个剪影特写。 家属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带着记者去到那地沟里现场拍摄。 为了尊重死者,镜头没有拍尸体,只展示了它们的手牌。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手牌日期举行过葬礼的人家集体登门,向火葬场讨要说法。 火葬场管理层一开始抵死不认。 几家同一天火化的家属联合起来,在媒体监督下起坟。 一个人无论胖瘦,炼化后的骨灰总归差不太多。 几家人请了专业人士做见证,依据各位逝者的身高和过世时的年龄估算出骨灰应有分量,再把骨灰盒里的骨灰倒出来称重。 无一例外全部比预估重量少。 合在一起刚好差出一人份骨灰。 其他涉事家属坐不住了,纷纷开坟查验。 结果可想而知。 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火葬场单方面抵赖。 尤其是那批丢尸的尸体在警方和媒体的见证下全部摆在火葬场门口。 管理层再怎么狡辩都没用了。 有关部门立刻派新的管理层来接手善后。 找回来这些尸身归还各自的家属,家属大多信不过火葬场,决定改为土葬。 那些已经埋了的骨灰成了最难处理的。 为了不被家属发现骨灰缺失,火葬场方面是从当天火化的每具尸体里偷出一点骨灰来。 有些丢失的尸体炼化序号排在前面,他们甚至会用其他逝者当成丢失者火化,之后再凑骨灰给后面那些逝者的家属。 那几天,甚至前后几天的逝者,谁是谁的骨灰早已分不清了。 家属们气愤不已,有索要赔偿的,有讨要说法的,有声称逝者托梦哭诉的。 这件事进一步发酵,引得玄易不得不介入。 玄易给出了个算不上解决办法的办法——用拼图的方式拼接骨灰。 有人质疑骨灰烧成那样,怎么可能拼得回去。 玄易老神在在表示:“只要技术够好,拼起来不成问题。” 秦悠接到白校长关于拼骨灰的委托时,心态瞬间就炸了。 白校长:“只有你有这技术。” 秦悠:“可我没这个闲工夫。” 白校长:“你忙啥呢?” 秦悠:“……咱们上这干啥来着?” 尤浩戈和那学生都沉默了。 第318章 火葬场正值人员变动,烧纸工是不是原来那几个根本没人关注。 再说这种肥差都是走人情关系才拿到手的,管理层都换了,烧纸工自然也得全换。 秦悠试图跟逝者家属们打听。 可家属来这都是专心祭祀的,谁会留意烧纸工呢。 不过很多人都说不记得有个子很高的烧纸工。 秦悠揪起来的心才踏实点。 眼见众多家属因亲人尸骨不全而痛不欲生,秦悠和尤浩戈商量之后决定先尝试拼一部分。 若是真有拼回原样的希望,他们就请玄易多召集点外出历练的学生过来。 学生精力充沛眼神好使,最适合干这活儿。 还能借此磨一磨年轻人急躁的心性。 ~ 秦悠拼骨骼有经验,拼骨灰还是头一回。 一盒骨灰倒出来,看哪块都陌生。 尤浩戈捡出一块最圆的:“这个我认识,头盖骨。” 秦悠把那天火化的几张照片摆他眼前:“你猜这是谁的头盖骨?” 尤浩戈:“……” 拼还不是最难的,拼成之后谁是谁才是最难琢磨的。 骨灰大半真的是灰,根本没法拼,这就导致了拼出来的大框架跟逝者实际身高身材有很大误差。 尤浩戈拼骨灰已经是一肚子火气,哪还辨得出谁是谁。 他向家属要来各位逝者的生辰和死忌,搭配直系亲属的八字,倒也能从算命角度推断一二。 拼骨灰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工作。 为了方便,他们仍住在那间破烂民宿。 床板是不敢再用了,秦悠去火葬场借了几个棺材盖。 学生战战兢兢躺在上头,瞄一眼立在墙角的床板,人哆嗦得快抽筋了。 “尤老师,我怎么觉着那床板的材质跟咱躺这棺材盖差不多呢?” 尤浩戈翘着二郎腿躺在棺材板上,两只手分别掐算一死一活两人的命理,还有精力跟学生胡侃:“你这眼力不行啊,咱躺这是最差的合成木板,别说背着你跑几十里地,你翻身的时候使点劲都能把它压折了。那床板可是块正经棺材木料,就是打磨有点问题,那弧度,死人躺上头都能诈尸。” 他说完最后一句,直不楞登坐了起来。 学生吓一跳:“尤尤尤老师诈尸啦!” 正在那屋拼骨灰的的秦悠手一抖,好悬没把几掺的骨灰给扬了。 她急吼吼跑到这屋一瞧。 尤老师跟个变态似的正在抚摸床板。 “小秦同学你来看看,这是不是棺材板改的?” 秦悠都不用上手:“肯定是。” 无论厚度还是材质,包括木料里面散发出来的淡淡陈腐气味,都说明它曾经是个棺材。 装过死人入过土那种。 看看这家民宿的濒危程度,用死人棺材板当床板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尤浩戈摩挲下巴:“它们昨晚把咱们抱出去了,要是换到火葬场里,它们是不是就要抱死人走了?” 秦悠怔了怔,很多想不通的细节一下就通顺了。 偷尸体在这个世界是很罕见的事,除了修习歪门邪道的邪术师,大概就只有害了人怕遭报复的人会铤而走险。 那么多尸体丢了半年,却又完好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沟里。 意味着以上两种偷尸可能性基本都可以排除。 那就只剩非人所为这一种情况了。 秦悠立刻联系民宿主人,以民宿用死人棺材板当床作要挟,逼对方实话实说。 对方支吾了半天,只得据实相告:“那棺材板是我从火葬场接手过来的。” 这间民宿其实就是个空置的危房,主人见经常有远道而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当天来不及返程,便把它改为了民宿。 主人心知这房子挺不了多久,不舍得花钱装饰修整,便只放了两张折叠床和几张塑料凳。 折叠床哪是民宿里能用得住的东西,没多久就坏了。 正好火葬场要烧一批停放尸体的木板,他跟其中一个烧纸工有点喝酒的交情,就请对方给他弄两块出来当床,他请对方喝酒。 秦悠问:“这事是在丢尸之前还是之后?” 老板回答得十分肯定:“之后。丢尸闹得很大,很多人都不愿意在这家火葬场焚化,这半年选择火化的人明显比去年少得多,我这民宿也就没什么人来住了。” 秦悠心想:得亏没人来住,不然大半夜被床板搬走,一睁眼在死人堆里,还不得吓死几个。 她又问:“火葬场用木板停尸?” 老板:“对,我们这种小地方,推尸用的都是木头做的手推车。” 秦悠:“你知道他们用的木料是哪来的吗?” 老板:“有些是二手市场低价买的旧家具,也有从山沟沟里挖出来的棺材拆出来的木头。” 一个连死人棺材都敢拿回来改造成手推车的火葬场,秦悠是不指望他们能把棺材里的原主好好安置了。 原主在地底下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挖坟不说,还被曝尸荒野,心里能舒服? 它的棺材吸收了原主全部的怨气,将所有“睡在”棺材上的人埋进土里就成了一种执念。 而之所以将所有尸骸和活人都搬到地沟里,尤浩戈认为是那棺材原本就被停放在那里头。 原主说不定能借那里浑然天成的阴气和地气修成僵尸,却被火葬场的人破坏了。 如此一来,原主怨气更重,棺材板也就更闹腾了。 秦悠:“不是说离僵尸只差临门一脚会变成咬人的行尸么?” 尤浩戈愉悦耸肩:“你猜那几个始作俑者被撤职之后的日子消停得了么?” 冤有头债有主,行尸爱咬人不假,不过总归要从仇怨最大的人开始咬起。 尤浩戈象征性地将床板的来历上报玄易。 玄易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尸不能在人类聚集地区长期逗留,但若只是咬几个仇人就收手,玄易也不能干涉不是? 因着民宿主人跟烧纸工有交情,秦悠趁机又问了问通缉犯那事。 民宿主人肯定地说没有高个儿烧纸工,刚被换掉的烧纸工都跟前管理层沾亲带故,身份不会有问题。 秦悠彻底踏实了。 ~ 玄易最终派来几位占卜系老师来做骨灰拼图。 缺少细节部位的辨识,秦悠也没法百分百准确地将它们“物归原主”。 技术不管用时,就只能靠玄学了。 占卜系老师给每一块能辨别出部位的骨灰做归属占卜,余下灰渣统一撒进河海或是葬入山林,再做个超度就不会有后患。 家属们也都认可这一解决方案。 于是秦悠和尤浩戈正式从这事里脱出身来。 下一步,还是找通缉犯。 这次仨人又抽到了同一家火葬场。 离开之前,秦悠请占卜系老师回去时帮她把那两块床板带回去。 民宿主人得知床板会半夜抱着人乱跑,吓得不知所措。 秦悠趁机要了过来。 至于能用来干嘛,她也没想好,先搁垃圾山放着吧。 尤浩戈也没闲着,他正在查那日路上造成拥堵的婚车。 有句话经常用于骂人:你赶着去投胎啊! 活人跟活人挤是无所谓,活人跟死人挤可就真应了这话。 死人大度的话至多让那对新人倒几天霉。 死人是个小心眼的话,别说新人会有血光之灾,娶亲车队的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轻则霉运不断,重则殒命。 学生难得靠谱,堵车那天得了尤浩戈的指令之后,每天都有跟进那对新人的情况。 学生:“截止目前,俩人都还活着,再过几天就不好说了。” 新人结婚当天入住新房,那是个新建成没两年的小区,算不得多好,但绝对“干净”。 可自打他俩住进去,小区里就有了闹鬼的传闻。 一开始,小区居民都当茶余饭后的笑话,说一说就过去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小区确实闹鬼,而那鬼正是那对新人招惹来的。 不断有早起晚归的人看到鬼影,还有老人和孩子受惊摔伤。 小区居民们紧张起来,跟这对新人邻居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形成了。 这对新人从未见过鬼,自然不会承认鬼是他们招过来的。 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昨天才有老人孩子摔伤住院的邻居找上新人家门让他们赶紧搬走。 新人不肯搬,双方当场动手,最后是派出所来人调节才算暂告一段落。 学生感叹:“他们不给逝者让路,逝者就让他俩成为全世界的敌人,这招很高明呐。” 尤浩戈回想那日新人“得胜”时的得意张扬,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你去那小区转一圈,就说你处理丢尸事件时听说小区闹鬼了。” 学生激动地搓手:“然后那对新人就会委托我捉鬼,我们就赚钱了!” 尤浩戈哂笑:“赚钱是一定的,不过他们的委托可不一定是捉鬼。” 第319章 那学生进小区没有刻意暴露身份,居民们却仍是认出他就是那个在火葬场丢尸新闻中一晃而过的玄易学生。 立刻有受到鬼魅骚扰的居民围拢上来,请他收走闹事的邪祟。 学生装模作样了一番,闲聊似的询问鬼魅由来。 大伙或含蓄或直接,矛头全都指向那对新人。 人群后面传来破口大骂,是那个新婚的男人。 他跟几个脾气火爆的邻居对骂了几句,来到学生近前扯起他就走。 学生被男人扯得一个趔趄,心头火气。 他再怎么不成器也是在玄易的魔鬼训练下熬过几年的人,对方这一下是用了多大的劲?跟他有仇吗? 居民们也不高兴了,几个壮汉跟男人当场起了冲突。 嘴上也没闲着,污言秽语满天飞。 学生表示他还是个孩子,不该受此精神污染。 众人吵着吵着话题就集中在了闹鬼上。 新婚男人大吼:“凭什么说闹鬼是我家引起的!那谁,你把闹事的鬼宰喽,我给你钱!” 学生的心一哆嗦,这才明白尤老师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人死化魂,有怨有恨即化为鬼。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死后是魂是鬼,这就使得人们对魂对鬼都有着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除非遇上以杀人为乐的恶鬼厉魂,人们通常不会对生活中遇到的鬼魅有太大敌意。 请走就行了。 杀鬼? 在普通人眼里,这可是比杀人更大的罪过。 那鬼扰得这对新人成了新房所在小区的公敌,男人恨怨是人之常情。 可张嘴就让杀鬼,还是过于炸裂了。 学生板起面孔:“小区里的鬼魅并非恶鬼,而是由因果而来。你种下了因结了怨,解开此结才是正途。” 男人:“什么叫我结怨?我什么时候跟鬼结过怨?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别再这危言耸听给老子滚蛋!” 学生面红耳赤,很想先在嘴上痛快两句,又想起自己此行代表着玄易。 跟疯狗对咬,跌份儿。 居民们可不惯着他,几个壮汉又跟他撕打起来。 学生正在思考要怎么把眼前这个彻底跑偏的局面拉回正轨,一个花盆从天而降,正砸男人脑袋上。 花盆落地摔碎,跟它一起倒地的是刚刚还飞扬跋扈、口口声声要杀这个杀那个的男人。 跟他扭打的壮汉们面面相觑,而后又齐刷刷望向上面。 小区养花的人不少,但没人把花盆摆在外窗台上。 有人“咦”了声:“那是不是他自己家?” 楼上家家户户都开窗,中高层有一户窗户里摆着一盆花。 跟地上这盆差不多。 正是倒地男人自己家。 他被自家摆在窗户里面的花盆砸倒在地,谁看了不说一句“报应”? 别管大伙心里怎么想,还是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学生也沉下面色,会推花盆砸人的鬼,总归是越线了。 他进到楼道里,贴了几张符。 再在地上绘制阵法,硬逼那躲在这栋楼里的鬼现身。 他以为会是个年迈的鬼——那日送葬的死者是个老人。 没想到出来的是个跟新婚男人年纪差不多的鬼。 对方双目赤红,周身隐隐有黑气环绕。 学生后撤半步,心中骇然。 这鬼怕是要化成厉鬼了。 想到小秦老板叮嘱他遇鬼千万不能怂,学生挺起胸膛,摆出宗师的派头质问那鬼为何逗留在此,为何害人。 那鬼垂下血泪:“他害我至如此境地,我找他寻仇有何不可?” ~ 新婚男人是个霸道的主儿,平素没少欺负人。 把他的所作所为摆一摆好像也没有多过分,但对那些被他欺负了的人而言,他比杀人放火的凶徒更可恶。 眼前这鬼不是男人亲手所杀,却是因那男人的造谣惨死。 它恨极了那男人。 可有句话叫“神鬼怕恶人”。 男人算不上穷凶极恶。 死鬼也并非肆意杀戮的恶鬼厉魂。 它对他,始终无可奈何。 “他搬到这里以后有个老鬼缠上他,老鬼削弱了他的阳气,我才得了今日报仇的机会。” 平时在小区里闹腾的确实是那日送殡逝者的亡灵。 它不想伤害小区里的其他居民,只想让这对不懂生死之礼的新人吃点苦头。 它最初是想半夜吓唬这对新人。 可那男人身上有煞气,它一个普通鬼魂在他面前没法显形。 它是无意间在新人家的楼道里现身,吓到了邻居后,才想出利用邻里矛盾给那对新人添点堵。 在发现自己吓坏不少老人小孩之后,老鬼反思了下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比那对新人更过分。 心中有愧,老鬼便离开了。 老鬼不知道的是它多日的纠缠成功削弱了那男人身上的气场,给了藏在暗处的复仇鬼可乘之机。 “他死不了,也活不成。” 那鬼勾起嘴角,一副嘲讽模样。 “要找他报仇的人,多着呢。” 学生从楼道里出来,被等候多时的小区居民们堵个正着。 得知在小区里闹腾的鬼已经被送走,居民们长舒口气,又求着学生卖他们一些保家护身的符咒。 学生疲惫地摆摆手:“待会有人开着辆破车来门口卖符咒符牌,你们去她那买吧。” ~ 秦悠这一趟赚了个盆满钵满,准备好的符咒符牌差点没够卖。 越是生活安稳的人在见过妖魔鬼怪之后就越想囤积些保家护身的东西。 鬼是真的很可怕啊! 秦悠把今日收入数了两遍,分了一份给学生。 学生没要。 尤浩戈把钱卷一卷硬塞他裤腰上:“就当是补贴给你的抓鬼酬劳。” 学生抬起生无可恋脸:“你人还怪好哩。” 秦悠看他这样,问他是不是有心事。 学生悻悻道:“如果一个鬼要找仇人报仇,我是先抓鬼呢,还是任由鬼去报仇杀人呢?” 尤浩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学生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一副受气包模样。 尤老师:“鬼杀人跟人杀人一样,你不是法官更不是判官,是非对错用不着你去评判衡量。你要尽量阻止悲剧,阻止鬼魅化为恶鬼厉魂。你要救的不仅仅是人,更是那些被仇恨冲昏头的鬼,别让脏人的脏血污了它们来世的前程。至于那些逍遥法外的坏种,找证据送他去坐牢挨枪子。” 他顿了顿:“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恶鬼邪魔,你是守护苍生的天师,非死必战。对上其他鬼魅妖邪,听话讲道理的,你要当它们的代言人,替它们发声。” 学生:“要是不听话不讲道理呢?” 尤浩戈:“那就打到它们听话讲道理,再替它们伸张正义。” 学生:“……” 尤浩戈攥起拳头砸在墙上:“谁拳头硬谁就是道理,记住了吗?” 学生肃然起敬,连连点头。 尤浩戈突然触电似的狂甩砸墙这只手,声调也变了:“小秦同学我的手好像骨折了呜呜呜。” 学生:“……” 转天一早,三人启程赶奔下一家火葬场。 这次路程较远,小破车开足马力也要在途中过上一夜。 才赚了钱的秦悠很大方地订了个海滨酒店,出门就能看见海。 学生趴着窗台一脸遗憾:“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啊。” 尤浩戈:“你可以多住一天,什么都能看见了。” 学生:“算了,我更想去抓通缉犯。” 客房是个小套间,洗漱完毕的秦悠打着哈气要回卧室睡觉。 学生忽然叫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秦悠拐到窗边瞄了一眼,黑得相当纯粹,啥也没瞧见。 学生搔搔后脑勺:“是我眼花了吗,怎么不见了呢?” 秦悠让他去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然而刚到半夜,秦悠猛地坐起来。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声音还挺耳熟。 她起身下床,寻着声音找过去。 面朝大海的客厅落地玻璃窗外,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正在嚎哭。 秦悠揉揉眼睛,是她起猛了吗?她怎么觉着这张鬼脸那么像那学生呢? 尤浩戈听见动静也从屋里出来,看见窗外那身影,脸唰一下就黑了。 他结了个印,虚空探手一抓。 学生的魂儿被他掐着脖子抓进来。 尤浩戈鲜少这么凶:“你怎么把自己玩死的?” 学生哭得快断气了,哼唧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秦悠:“……要不你松松手劲儿?” 尤浩戈甩手将学生扔到沙发上。 学生顺势缩成个球,哭唧唧道:“我看到外面有个光点,好奇之下出去看了看,结果遇到海怪,被它一口吞了。” 尤浩戈一手揉眉心,一手快速掐算。 秦悠问:“海怪吞你的时候没嚼吧?” 学生哭得更凶了:“我,我都被吞了,我也不知道啊。” 第320章 秦悠瞅瞅他的魂儿上没什么伤,也没有血:“你知道海怪现在在哪么?” 学生:“还在窗外海边晃悠呢。” 尤浩戈突然在他天灵盖上狠拍两掌。 学生的眼泪被拍回去,噎得不停打嗝。 尤浩戈提起他就往外走。 秦悠提起大包跟上。 学生现在的状态算濒死,但他飘出来的魂儿已经不属于生魂了,也就是说马上就要凉凉了。 尤浩戈把他仅存的一点生机拍回魂魄里,能让他多挺一时三刻。 学生听说自己还有机会活过来,飘得轻快了不少。 他领着尤浩戈和秦悠来到海边。 今夜无星无月,四周无灯,肉眼连哪是海水哪是海滩都分辨不出来。 秦悠正掏包找手电,余光瞄见一点亮光,急忙转头去看。 那是一盏悬空的暖黄色调灯笼,比她脑袋大不少。 秦悠一手电光照过去:“就你是海怪啊?” 灯笼闭合,一个体积堪比一间房的巨物显露出来。 长相类似河马,没有腿。 那大嘴若是张开,吞人很轻松。 秦悠瞅瞅它那身铠甲似的硬皮:“菜刀好像劈不开。” 学生垮着个脸:“咱先想点实际的呗,比如别被团灭了。” 秦悠没理他,朝那海怪走了两步:“你能把它吐出来吗?” 海怪歪着脑袋盯着秦悠瞅半天,咧开巨口低吼一声。 学生瑟瑟发抖:“小秦老板你往后点,别也被它吞了。” 秦悠对这海怪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也看得出海怪对她并无恶意。 她又往前走两步,抬手在海怪的硬皮上摸摸。 海怪眯起灯笼独眼,似是很舒服地哼哼。 秦悠还在搜索记忆中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手感从何而来,她的手已经重重在海怪头上连拍了好几巴掌。 海怪蛄蛹着后退,很委屈似的。 尤浩戈把秦悠拽到身后,他蹲下来在沙滩上奋笔疾书。 学生“咦”了声:“这是什么?我好像能看懂,又好像看不懂。” 秦悠手电光扫过去。 尤浩戈写的是阴殄。 流畅熟练得好像在写普通文字。 秦悠自打从海岛回来之后便把家里有关阴殄的那些竹简内容重新整理,连蒙带猜,竟也能看出个大概意思。 尤浩戈在质问海怪为什么吃人。 海怪更委屈了,硕大的身躯扭来扭去,留下的痕迹居然也是阴殄。 它说:我在海边吸收天地灵气,那傻小子自己走到我嘴里,我都没来得及吐,他就出溜进我肚子里了。 秦悠&尤浩戈:“……” 海怪还在扭:我也想把他吐出来,可我不会吐啊。 秦悠下意识又去看海怪的硬皮。 海怪那么大的体格子竟然显露出弱小无助的神情:你们不会真要剖开我吧? 秦悠挠挠腮帮子:“等你排泄出来他就死透了,要不咱折中一下,我进去捞他?” 尤浩戈看向她:“你能看懂我们写的什么?” 秦悠:“勉强看个大概意思吧。” 尤浩戈:“……早说啊。” 他站起身,照着那海怪的大脸盘子就是两巴掌:“让你跑酒店门口来,让你张个破嘴。” 海怪嗷嗷低吼,似在讨饶。 学生看不下去了:“别打了。” 尤浩戈反手敲他一巴掌:“说它没说你是吧,你自己走人家嘴里,被吃活该。” 学生呆滞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啊,我说怎么走着走着沙滩变软了,原来是踩人家舌头上了。” 秦悠&尤浩戈:“……” 海怪又扭出一行阴殄:我是嗅到你们…… 尤浩戈转回来再给它一下。 海怪不动弹了。 秦悠很好奇海怪想写什么,直觉告诉她,这货认识她也认识尤老师。 莫非是上辈子的老熟怪? 然而学生那愈发鲜明的死鬼相说明他快被海怪消化没了。 啥嗑都不能在这会儿唠。 秦悠掏出上吊绳:“张嘴。” 海怪乖乖张开血盆巨口。 秦悠把上吊绳一头系在海怪的大板牙上,另一头系自己脚踝上。 尤浩戈拧着眉毛:“还是我去吧。” 秦悠已经爬到海怪嘴里去了:“你在外面协助我,我一个人可拽不动他那么大个子。” 学生紧张得不停吞咽口水,瞪溜圆的眼里又泛起泪花:“小秦老板这太危险了,要不就算了吧。” 尤浩戈一张符贴他嘴上。 学生成功静音。 秦悠爬得很快,仗着身形干瘪瘦小,很顺利地通过了海怪的嗓子眼。 海怪眨巴着灯笼独眼,很想咽一口被刺激出来的口水,硬是忍住了。 秦悠打着手电,依稀瞄见了学生软趴趴的身躯。 身上没伤,衣服完好,没被消化系统腐蚀。 看这样,更像是窒息憋晕了。 秦悠一渔网把他兜住,四角用绳索系住,然后后撤着退出来。 尤浩戈见上吊绳绷得没那么紧了,急忙上前拉扯,先把秦悠拽出来,再跟秦悠合力将学生的肉身拖出来。 海怪嗓子眼够粗,秦悠进出它没什么感觉,那学生出来时它着实恶心了一把。 一口将学生吐在地上,海怪瘫在沙滩上,恹恹的。 尤浩戈一边给学生做心肺复苏一边打趣它:“吐的滋味不错吧。” 海怪舌头伸出老长,可怜极了。 秦悠拿了两颗自己做的药丸喂给它。 海怪眯起灯笼眼,像个吃糖豆的乖小孩。 尤浩戈将手掌垫在学生心口用力捶了几拳。 学生胸膛起伏的弧度变大,人却没醒。 尤浩戈:“怎么还不醒呢?不会变成植物人了吧?” 他郁闷地回过头。 那学生嘴上贴符,动弹不得。 尤浩戈:“……” 他撕掉符咒,一脚将学生踹回他的肉身。 学生腾楞坐起来,身上粘嗒嗒的。他嗅了嗅,脸拧成了个苦瓜,火烧屁股似的往酒店房间跑。 秦悠很想从海怪这问点靠谱的消息,可她身上也沾到不少口水,得先回去清洗换衣服。 秦悠拍拍海怪:“你不准走啊,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确实很快就折返回来,海边却只剩尤老师一个。 秦悠:“海怪呢?” 尤浩戈:“回海里去了。” 秦悠怒了:“不是让它等我么!” 尤浩戈摊手:“它非要走,我留不住。” 秦悠眯起眼睛,危险地盯住尤浩戈。 尤浩戈一副无辜模样,指指天上:“天快亮了。” 海怪出现在人群聚集的海滨会造成很严重的骚乱。 秦悠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觉得是尤老师从中作梗,故意让海怪提早离开。 尤浩戈忧郁望天:“我在你这连这点信誉度都没了吗?” 秦悠指指地上被擦去的阴殄痕迹:“给你个涨信誉度的机会。” 尤浩戈:“阴殄啊,我认识。” 秦悠:“你怎么不早说?” 尤浩戈:“你也没问过我啊。” 秦悠回想了一下,每次有阴殄出现的场合,她好像确实没问过尤老师认不认识。 尤浩戈暗搓搓蹭到她身边:“那个……” 秦悠:“你是不是认识那海怪?” 尤浩戈:“认识啊。” 秦悠:“我是不是也认识它?” 尤浩戈:“这要问你自己,问我干嘛。你认不认识它你自己不知道么?” 秦悠:“……” ~ 这一整天,秦悠都没搭理尤浩戈。 尤浩戈怎么讨好都没用。 虚弱的学生缩在车后座上,还以为这压抑的气氛是由他而起,愣是一声没敢吭。 吃午饭时,尤浩戈趁学生不在,可怜巴巴趴秦悠眼前眨眼卖萌。 秦悠其实没生尤老师的气,尤老师在她前世今生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自从做了那个骨肉皮分离的梦,她依稀觉得,尤老师是在等她魂气回归。 也许提前告知她真相会有负面影响? 可人都有好奇心,秦悠今天这一路就是在抓脑海里那些若隐若现的记忆,过于专注,显得她好像在生闷气不理人。 尤浩戈下巴抵在饭桌上,脚不安分地在桌下轻踢秦悠的脚。 秦悠夹起一筷子苦瓜:“张嘴。” 尤浩戈乖乖张嘴。 秦悠把苦瓜投喂进去。 尤浩戈的脸皱成一团。 秦悠记忆中有一副画面闪现——人头这么大的小海怪张大嘴巴,像个等待投喂的雏燕。 它背上有个大大的破洞,像是巨兽的牙印。 一把药片被塞进小海怪嘴里。 小海怪被苦得更丑了。 “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听说那个商人什么都卖,他定有办法救你。” 跟她一样的声线在脑海中响起。 秦悠的心突突狂跳几下。 接上了!跟她上上次要卖她自己的梦接上了! 她为救那只小海怪去找了那个神秘的商人。 海怪得救了,她见色起意了。 后来,貌似起意成功了? 秦悠摸摸手上那条编织时混了狗尾巴草、如今只剩下绳的卖身手绳。 那么问题来了,她和他,到底谁买谁卖呢? 尤浩戈见她眼神又飘远了,赶紧在她眼前摆手。 秦悠一把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摩挲几下。 尤浩戈像是被吓呆了的仓鼠,呆立不动。 学生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呃,要不我再去趟厕所?” 秦悠两把眼刀子甩过去。 学生转身跑回卫生间。 尤浩戈无奈了:“你吓唬他干嘛。” 第321章 丰富的见鬼经历令秦悠条件反射冲了出去,下一秒,她也成了叫救命的声音来源。 大中午艳阳高照哪来的邪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必然是人。 而且是个持枪的悍匪。 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秦悠脑袋嗡的一声,有种“我是谁我在哪”的眩晕。 悍匪手里还挟持着一个人质。 救命就是人质被抓时叫出来的。 秦悠作投降状举起双手。 悍匪晃晃枪,示意秦悠进屋。 街边小店空空,是电视剧里悍匪劫持人质的标准地形。 秦悠知道自己进去就更被动了,她缓慢地向后移动,眼角余光瞄向对街。 尤浩戈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表情阴鸷。 光影变幻间,秦悠使劲斜眼看到的尤老师模糊起来。 跟梦中那没有脸的人完美重合。 唉。 没来由地,秦悠叹了口气。 悍匪横眉竖眼:“敢耍花样我先杀了你!” 原本在她和人质间来回转动的枪口直直对准她。 秦悠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害怕,现实却是她连最初那点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就好像一百五十级满级大佬对上一级菜鸟的淡定。 秦悠都不晓得自己哪来的这种自信。 她不可能快过壮硕的悍匪,更不可能跑得过子弹。 一脚跨进小店门里,秦悠又瞄了一眼对街。 这次她看过去的动作非常明显。 悍匪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扭头看向对街。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呼。 唯有最前面那个瘦高的男人摘去了厚重的眼镜,露出晶亮的眸子,正对着他微微一笑。 悍匪直觉那男人有问题,想把手中唯一的武器调转过去。 他决定最后威胁一下那个干巴瘦的小姑娘就这么做。 他转回头来。 数十个腐朽的死人直直立在屋内,不大的店面里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腐之气。 悍匪大惊,下意识后退。 后脑突遭重击,悍匪瘫软倒地。 跟他一地掉在地上的,是一片厚厚的眼镜片。 捂住自己嘴巴的人质趁机脱逃。 躲进墙角的秦悠朝他招手,让他进屋躲着。 人质一溜烟冲去了对街。 小店没开灯,对街的人看不清店内情形,人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又不傻,那一屋子死人比悍匪更可怕。 与此同时,一道高挑的人影从对街往这边走。 他的步伐并不仓促,却比人质过街更快。 尤浩戈手里把玩着另一个眼镜片,没了镜片的眼镜框精致地挂在尤浩戈似笑非笑的脸上,衬托出一种斯文败类要发疯的危险气息。 秦悠差点尖叫出声。 幸好她及时咬住了自己的小细胳膊。 尤浩戈居高临下晲着歪在地上的悍匪。 悍匪短暂眩晕后睁开了眼,逆光下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倒被镜片折射的光晃花了眼。 视线再度模糊,悍匪挣扎着要举枪。 尤浩戈矮身,拾起地上的眼镜片。 悍匪听见他在自己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生命线划断。” 一瞬间,那枪重若千斤,悍匪愣是没能举得起来。 接到报案赶过来的警员将悍匪缴械逮捕。 率队警员看看尤浩戈,很陌生的一张脸。 他又瞄了眼小店,一个瘦巴巴的女孩正蹲在地上,貌似是吓坏了。 秦悠才把她的死人军团都收回来,就被两个警员小姐姐关心了。 秦悠搓搓脸:“我当时特别害怕。” 警员小姐姐盯着她看半天:“瘟神二号?” 秦悠:“……” 瘟神就算了,怎么还编上号了? 警员小姐姐狐疑地看向走进小店的尤浩戈。 看他跟瘟神二号的熟稔劲,莫非他是瘟神一号? 一点不像啊? 尤浩戈把镜片装回去,重新戴上。 这下一号也跟照片对上了。 收队的警员对那个被押上车的悍匪给予无限同情:“瘟神都敢劫持,你啊,死后都没好日子过喽。” 悍匪直至被拉走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落网的。 学生回来的时候,秦悠和尤浩戈又坐回到那张桌子上,围观的人群也都散了,一切好像没发生过。 学生揉着绞痛的肚子:“我听说附近发生了劫持案,你们瞧见了吗?” 秦悠挑着尤浩戈的下巴,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尤浩戈的大眼镜滑到鼻梁下面,看起来呆呆的。 学生:“……那什么,我再去拉一会啊。” ~ 午后的火葬场基本没有送葬和祭祀的人,只剩几个工作人员还在做清点和打扫,马上也要下班了。 秦悠去殡葬商店买了点纸钱,假装祭祀者去到焚烧区域。 烧纸工也早下班了。 烧纸工用的大铁钩子全部立在墙角,打扫卫生的大爷让他们自己烧。 秦悠选了个最边上的炉子,想看看能不能找个贪财的孤魂野鬼问问线索。 尤浩戈则去向那大爷打听。 学生无事可做,捂着肚子蹲在炉子前面给秦悠打下手。 秦悠点燃几张纸钱,晃着等火烧起来。 学生一把抢过去:“你这手法不对,纸要向下,火才会往上烧。哎你看什么呢?” 他发现秦悠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纸和火上。 她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盯着走出老远的尤老师。 学生眉毛挑起老高。 秦悠:“你说……” 学生:“尤老师不会喜欢老头的,你放心吧。” 秦悠:“……我是想让你看看那老头的走路姿势。” 白校长走起路来丝毫不见老态,比年轻人还利索。 公园晨练的老大爷再怎么健硕,走路姿势跟年轻人也会有细微差异。 而这位在火葬场做清扫工作的大爷佝偻着背,看似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从后面看去,他落地的每一步都很稳健。 对比之下,尤老师左脚绊右脚的伪装能封神了。 学生也看出了端倪:“我怎么觉得那老大爷能一脚把尤老师踹飞呢?哎呦。” 朝下的火苗飞速上窜,烧了学生的手。 学生赶忙将纸钱丢进炉子里。 在老头和尤浩戈闻声回头时,他已经扯着脖子嚎哭起来。 秦悠觉得尤老师要甘拜下风了。 瞄见尤浩戈和老人停留在几十米外说着什么,秦悠眼珠一转,拧开一瓶用于祭祀的酒,再偷偷往炉子里倒了半瓶酒精。 半大不大的火苗呼呼喷出来。 秦悠惊叫着坐到地上,手里的大铁钩也因为太烫而掉落在地上。 她和学生就像两个首次独自来上坟的晚辈,烧个纸恨不能拿整个火葬场陪葬。 老头急冲冲往回走。 尤浩戈慢他一步。 老头气咻咻数落他们两句,打算拾起铁钩翻动纸钱,那点纸钱很快就能烧尽,火自然就熄灭了。 就在他弯下腰时,秦悠和尤浩戈对了个眼神。 秦悠仓皇起身,腿蹲麻了,她踉跄着摔倒。 她的脑袋正撞老头脑袋上,咚的一声,光是听声就要脑震荡了。 老头脑袋是真硬,被秦悠撞了个趔趄,人却没倒。 尤浩戈从后方偷袭,一膝盖顶在他后腰上。 老头身体一僵,倒在地上。 学生懵了:“你们干嘛啊?” 秦悠捡起铁钩当拐杖站起来:“怪无聊的,杀个人玩。” 学生:“……” 尤浩戈去翻秦悠的大包,得把这老头绑起来。 老头却在这时猛地站起来,身形一晃便从学生身侧突围到外面。 学生下意识想拦,手都没伸出去,他的人就被一铁钩顶得倒退出去撞在了墙上。 他看到老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薄刃刀,若是秦悠没有把他推开,那把刀怕是已经从他脖子上划过去了。 老头撤到包围圈之外,凶相毕露。 秦悠和尤浩戈并肩而立。 秦悠拄着铁钩:“咱们团伙这是遇上硬茬了?” 尤浩戈胳膊搭着秦悠肩膀:“可不是么,没想到这老东西还挺厉害。” 二人痞里痞气对视一眼,露出标准的恶人邪笑。 贴墙上的学生:“……” 他是不是在海怪肚子里把脑子憋坏了?这仨人,他看谁都不像好人呢? 老头目光游移不定地在他俩脸上扫来扫去。 秦悠舔舔嘴角:“那老头,是骡子是马先报个名号。” 老头脸上肌肉抖动:“你们又是哪里来的杂碎?” 学生这会儿终于对接上了秦悠和尤浩戈的“变身”信号,他大叫道:“这二位是名冠天南海北的雌雄双瘟!” 秦悠&尤浩戈:“……” 学生:“撞见他俩算你倒霉,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放心,我们已经给你那边的账户里存了钱了。” 他边说边指还在烧的炉子。 老头冷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学生挺起腰杆:“我是雌雄双瘟的忠实拥趸,我要加入他们,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三瘟!” 秦悠&尤浩戈:“……” 第322章 老头狂笑起来:“我以为玄易教出来的都是正人君子,没想到是一群满嘴跑火车,只会背后下黑手的流氓。” 学生一怔:“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玄易的?” 秦悠:“你前几天才上过电视。” 学生:“……” 老头笑意不减,两眼盛满凶光:“既然你们主动送上门来,我就不客气了。” 他双臂张开,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数道黑影自他身上飞窜出来。 学生神情大变:“邪修,你是邪修!” 尤浩戈被他吵得耳朵疼,反手给他后脑勺来一下:“他不光是邪修,还是玄易正在全力寻找的人。” 学生:“……他是那家神秘商店的老板?” 老头敛去笑容,满面狰狞:“你是怎么知道的?” 尤浩戈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全写在你脸上了。” 老头摸摸自己布满褶皱的老脸。 尤浩戈哂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到位啊?在我看来,你就是个纸糊的脸上挂一双真眼珠,要多违和有多诡异,鬼见了你都要绕道走。” 秦悠瞅瞅那群围着老头转啊转的鬼们:“确实绕着走呢。” 老头七窍生烟,很快又冷静下来:“死到临头,随你们怎么说去。” 他再后撤两步,双臂一挥。 那些围着他转的恶鬼厉魂齐刷刷朝这边三人扑过来。 尤浩戈拿过秦悠手里那根还热乎的铁钩,双手抡出棍花,再一张将旋转的铁钩拍飞出去。 得灵力御行的铁钩遇鬼转得更快,沾染烧纸热力的一头逐渐发红,进而整根铁钩都变成了火红。 恶鬼触之即发出惨叫。 学生脑门冒汗,忙中出错好不容易掐出个手决,再一抬头,天上飞的鬼们都趴地上了。 学生:“……一个都没给我留啊?” 秦悠指指那不停作法、将火葬场里的阴气灌注到那些鬼魂身体里的老头:“那个给你留着呢。” 学生:“这个还是你俩享用吧。” 得了阴气滋养的恶鬼们重新飞上半空,这次它们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进攻。 一根铁钩,不可能将它们全部拦下来。 秦悠新拿了根铁钩,学着尤老师的架势抡转起来。 飞出去的铁钩奔着学生就去了。 学生抱头鼠窜,好悬没躲烧纸炉子里。 秦悠:“抱歉啊,学得不是太好。” 学生吸吸鼻子:“你不是学的不好,你是压根不会。” 秦悠不服:“有本事你来。” 学生并指冲墙角的其他铁钩虚画几笔,再用力向外一指。 那铁钩如利剑出鞘般直飞上天,将一个恶鬼穿了个透心凉。 秦悠挑眉:“可以啊。” 学生骄傲地挺起胸膛。 然后他那根铁钩就因为失去了后续灵力支撑掉落下来,好巧不巧砸到学生肩膀上。 学生:“qaq” 秦悠“啧啧”两声,学着他的步骤在自己这根铁钩上划拉几笔。 铁钩纹丝不动。 秦悠想了想,找出一根灌了朱砂的笔将御剑的符咒写在铁钩上。 这次铁钩对她的指令有了点反应,可惜她没有灵力,无法御铁钩上天。 秦悠掏掏大兜,掏出那件血衣穿在身上。 霎时间,她双瞳灌血,再看那手舞足蹈引阴气指挥鬼的老头,还真像个纸扎人长了双人眼。 秦悠轻抚铁钩:“去,扎他那双贼眼。” 这次铁钩很顺利地飞了出去,眼瞅要扎老头眼睛上了,自己掉地上了。 秦悠搔搔后脑勺:“快回来。” 老头怔愣之后凌空一抓将那铁钩拿在手里:“感谢对面猪队友送来的武器。” 秦悠懊恼地直跺脚。 老头得意狂笑。 那铁钩在他的笑声中变得通红,好像才被烈火烧过。 老头被烫了手,想把铁钩丢开。 然而那铁钩犹如长在了他手上,他怎么甩都扔不掉。 秦悠双目更红:“我方猪队友送去的礼物,对面满意不?” 老头这时才发现秦悠那双比铁钩更红的眼:“你,你是什么东西?” 秦悠转动颈项:“我不是东西。” 铁钩周身的明亮程度又增加一层。 老头的手被烫得融化。 他仰天怒吼,自由那只手在自己脸上一扯,竟扯掉了一层皮。 伪装顷刻间褪去,粘在假皮上的铁钩终于脱了手。 铁钩拖着一整张皮回到秦悠手里。 秦悠一触之下脸色微变:“是人皮。” 尤浩戈冷哼,抽出超大镰刀朝那褪去伪装显露出真实模样的中年人走去。 中年人连连后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玄易上下是什么实力我很清楚,你们不是!” 尤浩戈掏出工作牌在他面前晃晃:“很可惜你对玄易的了解不到位。” 中年人想召唤恶鬼厉魂回来护驾,却发现它们被仍在半空中旋转的铁钩牵制得根本脱不开身。 玄易那几位轻易不露面的校长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吧? 中年人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尤浩戈:“你躲在火葬场里,把人家正经入殓的亡灵抽走炼化成你敛财害人的奴仆,到头来却说我们欺人太甚?” 中年人眼角抽搐:“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尤浩戈轻蔑一笑:“是你的无知凸显了我的博学。” 中年人爆了句粗口。 尤浩戈:“不服?” 中年人强撑出一抹冷酷笑意。 尤浩戈:“没关系,我可以打到你服。” ~ 学生还在摆弄自己那根铁钩,试图让它在天上多战斗一会。 他以为这会是一场苦战。 那邪修自身实力不俗,身边鬼魅妖邪众多。 他们这边就只有他系统学习过术法。 尤老师和小秦老板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招数大概率只能顶住一时,拖久一点就会露馅。 他们这个团伙的生死存亡全压在他身上了! 学生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使出钻海怪嗓子眼的劲儿将那铁钩投掷上天,连插三鬼。 周围愈发浓郁的阴气被撕开一条裂缝,学生打算去支援尤老师。 他的脚还没迈出去,人就愣住了。 老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中年人。 此刻那人趴在地上,被尤老师当高尔夫球打来打去。 秦悠看中年人时不时还能支棱两下,从兜里掏出了弹弓,将两个灌了洋葱汁的气球射了出去,正中中年人的两只眼。 中年人爆发出今日最惨叫声。 秦悠甩甩弹弓:“说打你眼就打你眼。” 那勾着人皮的铁钩赞同的蹦了蹦。 玄易的支援来得很快,最先抵达的是章老师和阿依。 他们按照学生发来的定位找到焚烧区域,顿时被躺了一地的人人鬼鬼吓够呛。 章老师紧走几步扑倒在地:“老尤,小秦老板,你们别死啊!” 撑着铁钩坐旁边的学生:“他俩没死,不过你再吵他俩睡觉的话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这是尤老师的原话。” 章老师一噎,他见过尤浩戈和秦悠长睡不醒,想来是消耗太大体力透支了。 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他起身去查看邪修和那些鬼魅的情况。 邪修两眼肿成了桃儿,瘫在地上气若游丝。 鬼魅人均贴一脸符,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还有更多的鬼在四周围观。 它们是在这火葬场走完人生最后一步的亡灵。 它们火化时,伪装成老头的邪修不在。 正如秦悠和尤浩戈猜测的那样,他每出售一个“狐仙”就会去买家所在地暗中盯梢一阵。 火葬场这头并不会在意是否每天都有个老头在打扫卫生。 再说他还有那么多鬼仆,夜里随便刮点阴风也把埋汰的地儿吹干净了。 章老师和阿依把昏睡这俩送去附近宾馆,回来后向火葬场方面查询“老头”的情况。 学生非要跟来,在章老师询问的间隙顺嘴问了一句:“这有没有高个儿的烧纸工?” 负责人:“有,不过上个月就不干了,都没跟我打招呼就走了。” 学生找出通缉犯照片。 负责人只对大高个儿有印象,人长什么样他不知道,只说捂着口罩帽子的眉眼挺像。 章老师问学生:“他是谁?” 学生:“我们正在寻找的悬赏逃犯。” 章老师:“……老尤和小秦老板的业务开辟得挺野啊。” 他拿过照片看了看:“这人,怕是凉凉了。” 他在那群贴条鬼里瞧见个身高长相都差不多的。 八成是邪修发现了这个烧纸工是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用他炼鬼可比普通亡灵好多了。 至于尸体,夜深人静时往没人看管的火化炉里一扔,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学生:“我们能用那鬼领赏金不?” 章老师:“你觉着呢?” 学生蔫了。 ~ 秦悠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舒服。 她射出两个气球后开始给失去阴气援助而掉到地上的鬼魅贴条,贴着贴着就晕了,根本没来得及脱血衣。 唯一知晓她身上穿的是啥的尤老师想帮她脱来着,刚要动手也晕了。 章老师和阿依还以为那是她打斗中沾染的血迹。 火葬场阴气太盛鬼太多,干扰了他们的判断。 秦悠身穿血衣,源源不断的阴寒浸入骨髓。 秦悠紧锁眉头,黑暗的世界里全是血红。 耳边渐渐响起哀嚎,血染的视野也清晰起来。 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阴煞之气源源不断向她裹挟而来。 第323章 以秦悠对前世世界的了解,修仙渡劫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 她会投生在那个世界,说明她渡劫也是在那边。 以她梦中所见,她失败得相当彻底,大抵算是魂飞魄散了。 要投胎就得重塑魂魄,按照现世界的理论,这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漫长到她从一个上古渡劫之人变成了个新世纪新潮小青年。 就算前世界的时间流速比现世界快,换算到这边怎么也得千年起步。 就这,她还让人家等她。 秦悠不停咧嘴,她这渣得有点过头了呀。 怀揣对梦中那个没脸背影的愧疚,秦悠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对上尤老师近距离盯着她看的眼睛。 秦悠眨眨眼。 尤老师跟着眨眼。 秦悠:“你干嘛呢?” 尤浩戈:“我在思考是送你去医院打营养针续命还是直接挖坑把你埋了。” 尤老师背着手直起身,正经得像个抓到了学生考试作弊的教导主任。 秦悠跟着坐起来,脑内一阵狂轰滥炸,她眼前发黑,人又躺平了。 眉头挤出两条深深的沟,秦悠有种人在天上飘的不真实感:“我睡多久了?” 尤浩戈:“不久,也就十多天吧。” 秦悠:“……多久?” 尤浩戈送她一记皮笑肉不笑。 秦悠脑瓜子嗡嗡得更起劲了。 喝下一碗加药的补汤,秦悠终于有力气喘气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垃圾山的家里。 尤浩戈倒出一把糖豆大的黑药丸,往秦悠嘴里塞了一颗。 药丸触到舌头就一点点化开,又苦又涩。 秦悠使劲吞咽,奈何昏睡多日有点脱水,口水分泌跟不上,好不容易把一颗药咽下去,嘴里跟生啃了黄连似的。 她张嘴想要点水喝。 尤浩戈趁机又给她塞了一颗药。 秦悠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起来起码得老二十岁。 尤浩戈等她吞下去,再给她续一颗。 秦悠:“你都给我吧,我能一口吃下去。” 尤浩戈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良药苦口就得一颗一颗吃。” 秦悠:“……” 她怀疑尤老师在搞打击报复那一套。 跟她一起醒过来的愧疚感发作,秦悠乖乖往那一躺:“来吧,我不怕苦。” 尤浩戈摸摸她脑门,又翻翻她眼皮:“没被附身啊。” 秦悠从他手里拿了颗药丸塞嘴里,咔嚓咬碎,也不咽。 尤浩戈:“……” 秦悠又要去拿药。 尤浩戈赶忙躲开:“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秦悠:“我好得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坐起身去够离床一步远的尤老师拿药的手。 尤浩戈眼见她大头一沉,奔着地板就去了。 秦悠没有感觉到疼,短暂眩晕过后,她的视觉迅速恢复。 她看到眼前白花花的,而且是两种不同色度的白。 准确划分的话,一种是衬衫的白,另一种是皮肤的麦色。 眼前仍旧带点不适的朦胧,秦悠想要求证自己看见的准不准,她抬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戳戳衬衫白,再捏捏麦色。 突然就被袭了胸的尤浩戈:“……你是真晕还是跟我演呢?” 这话落进秦悠耳朵里就好像异次元密语,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秦悠缩回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哎呀头晕。” 尤浩戈:“……” 他把秦悠抱回到床上,捏开她的嘴又往里塞一颗药。 秦悠的脸又变成了苦瓜皮。 在不间断的苦药刺激下,秦悠恍惚的负面状态逐渐祛除。 虽然还是浑身没劲,但至少不动就不会迷糊了。 尤浩戈又给她端来一碗汤外加小半碗稀饭。 这就是她今天的全部饮食。 缓了三天,秦悠终于能自己下地了。 饮食上仍以流食为主,尤浩戈生怕她复苏的食欲把胃撑爆,每天严格管控她的所有进食。 来买菜的老师们会来跟秦悠闲聊几句。 秦悠得知那日他们抓到的邪修在经过玄易的清算后交到了警方手里。 跟其他邪修背地里害人不同,这位明目张胆开店做生意,罪证确凿到足够给他判生判死十个来回。 这位一开始骨头很硬,什么都不肯交代。 在几位校长将那些鬼仆全部解救后塞到临时关押他的屋里,邪修崩溃了。 他修行的术法刚好能克制鬼魂,能操控它们为己所用,单论实力他可打不过。 群鬼一拥而上,将他揍了个半死。 他给出所有交易过的顾客名单,以及他们的所求。 警方和玄易联手顺藤摸瓜又挖出了不少神不知鬼不觉的血案。 白校长着重问了那只伪装成狐仙的黄鼠狼。 邪修表示他也是听来的这种催熟精怪的手法,黄鼠狼是他第一个实验对象。 可惜他的术法对精怪的约束力没有对鬼魅的效果好,黄鼠狼在他手上时就很不安分,好几次冲破他的禁锢要去害人。 连他自己都差点被黄鼠狼所伤。 正巧有人想求狐仙助姻缘,他便把黄鼠狼伪装成狐仙送了过去。 他是想给黄鼠狼找个纠缠的对象,他好腾出手来炼几个厉害的鬼拿捏黄鼠狼。 谁知黄鼠狼刚卖出去就捅了大篓子,撞在了玄易的手里。 邪修担心连累到自己身上,更怕黄鼠狼反噬找他麻烦,他便从一开始藏身的大城市火葬场转移去了秦悠和尤浩戈找到他的那家小镇火葬场。 他杀了小镇火葬场打扫卫生的老头,取而代之。又发现这里藏着个杀过好几个人的逃犯。 逃犯可是炼鬼的好材料。 于是这位逃犯没等来法律的制裁就稀里糊涂变成了替邪修办事的鬼。 也许是邪修跟黄鼠狼相处时间不长,加上他平日来就很注重隐藏行迹和气息,黄鼠狼没找到他。 也许是黄鼠狼觉得自己还不是邪修的对手,故意躲开了。 总之,邪修也不晓得那满身杀气的精怪在哪。 秦悠瞅瞅窗外自家长大不少的小鸡们。 若是黄鼠狼真找上门而她和尤老师没在,仅凭自家目前这几个小妖,还真够呛能护得住这些弱鸡。 热衷杀人和血腥的催熟精怪跟潜心修行的嘴馋小妖之间是有壁的。 “要是呱子在就好了。” 秦悠去河边打水时顺嘴冒出这么一句。 她现在提不动满桶水,但她也不想成天在床上躺着。 她这身板本就单薄,再躺下去怕是连皮都要烂没,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只是。 “呱子是谁?” 秦悠挠头,她这记忆要么就一点别有,要么就一次性回归,动不动往外蹦字她却毫无印象,跟鬼附身有一拼了。 搭在水面上的水桶开始下沉,系在树上的绳子绷紧了。 秦悠拽着绳子慢慢往上拖。 水桶撞在河堤上洒出去一半,刚好是她能拎回家的分量。 然而今天这一桶却是一点水都没给她剩。 秦悠盯着桶里那个黑不溜秋的超大号变异泥鳅:“……海怪?” 海怪亮出它标志的大板牙,笑得傻兮兮的。 秦悠拧起眉毛,这大板牙,跟她系上吊绳救人那个挺像啊。 秦悠脑内灵光一闪:“呱子?” 海怪快把自己拧成一朵花了。 秦悠“啧”了声:“就你叫呱子啊?谁给你起的破名字?” 海怪僵成一团,缩小成迷你灯笼的昏黄独眼眨巴眨巴。 秦悠竟从中看出了它的委屈。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起的?” 海怪正要回答,一个人将桶和秦悠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尤浩戈瞅瞅桶里:“哪来的泥鳅,晚上给你炖汤。” 海怪抖了抖,缩成的团更小了。 秦悠:“它是呱子。” 尤浩戈:“你大病初愈还需调养,不能吃瓜子。” 海怪很懂审时度势,突然窜出水桶蛄蛹着爬行一段跳进河里。 好死不死正踩浮上来的守河之神大脸蛋子上。 守河之神那眼珠子瞪得,比大版海怪还大。 秦悠挽留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她要挽留的对象已经踩着守河之神的大肿脸跳进水里,不见了。 秦悠张开的手掌攥成了个肉包大的拳头。 很快她又松开了。 谁让她渣呢,算了,就顺着他吧。 尤浩戈以为秦悠就算不生气也会揪着“海怪叫呱子”这事从他嘴里挖出点老黄历,没想秦悠失忆了似的蹲到河边,问守河之神上来干嘛。 守河之神白楞她:能干嘛,看你死透没有。 秦悠嘿嘿贱笑:“哪能啊,我上回答应给您烧的香烛还没买呢。” 过年时找那位有钱人老爹的头盖骨,守河之神和河里的鱼虾没少出力,秦悠隔三差五就给他们送点祭品。 近来她频频外出,这次回来更是躺尸半个月,已然好久没给守河之神进贡了。 守河之神翻着白眼沉下去了。 秦悠挠着腮帮子,问尤浩戈:“你说他是上来看我的,还是来催供品的?” 尤浩戈:“……要不咱把他捞上来严刑拷打审问一下?” 一个浪花拍上来。 尤浩戈及时躲开。 蹲着的秦悠浇了个透心凉。 秦悠抹一把脸上的水:“供品没有了!” ~ 今年的雨季比往年来得稍晚一些。 秦悠又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家里蹲。 尤浩戈像是忘了他在隔壁山头有个豪宅,成天在垃圾山待着,玄易也不去了。 秦悠:“快到期末了,你不去给学生补补课?” 尤浩戈晃晃正在上网课的手机:“我也没歇着啊。” 第324章 事实证明,守河之神不是小心眼。 可河里不是只住了个守河之神。 由海归河的缩小版海怪打响了今年的“河里捞”第一枪。 秦悠趁雨小时冲去河边打水,顺便看看有没有鱼冲上岸。 尤浩戈打着把大黑伞在后头跟着。 俩人刚到河边,就见一头乱蓬蓬的黑发从湍急的河水里钻了出来。 秦悠和尤浩戈当场站住不动了。 那黑发缓缓转了过来,露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 两眼微微睁着,眼角的河水犹如它死前流出的最后一滴泪。 秦悠叹气,看来又得麻烦老熟人们大雨天出警了。 他俩都担心手机被雨淋坏便没带出来,秦悠正打算回屋打电话报警,尤浩戈突然拽住她往旁边躲。 秦悠瞄见一串黑白混杂的影子从河里飞了出来。 视觉没能清晰捕捉的画面,她的大脑自动帮助脑补——死去的人满心不甘,从河里飞出来向他俩求救,或是想拉他们当替身。 然而现实却是人头结结实实摔在岸边,啃了一嘴泥。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河里探出头来,灯笼独眼朝她正眨巴呢。 秦悠:“……” 海怪像个寻到了宝贝的淘气小孩,兴奋地向家长显摆着自己的家底。 它的身躯较钻水桶时变大了些,灵活的尾巴一甩,一条胳膊飞上岸,再一甩,腿也出水了。 所有人体零件跌到岸边,拼成了个大字人形。 海怪大半截身体探出河面,咧着大嘴等待家长夸赞。 秦悠看向尤浩戈:“这能夸吗?” 尤浩戈:“你想夸就夸。” 秦悠:“我怕夸完,它把整条河的死人都摞咱家门口。” 尤浩戈嘴角上扬,心情肉眼可见变挺好。 他冲海怪招手。 海怪转眼便游到河边,扑棱着上了岸。 尤浩戈给它和零碎的尸身拍了张合照:“要是我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你猜警察会把你当成发现尸体的目击者呢还是把你当成吃人的怪物?” 海怪:“qaq” 它瞅瞅那堆尸块,有点想把它们全划拉回河里。 尤浩戈再给它拍一张:“你这是毁尸灭迹的行为,不用问,这人就是你害死的。” 海怪翻肚皮躺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大泥鳅,炖了我吧。 秦悠忍俊不禁:“这次就先这样吧,以后捡不捡的你先问问我们。” 海怪挪到秦悠脚边,靠着她的腿作抽泣状。 秦悠恍惚间,又瞧见了那个背上被咬了个大洞的小小丑东西。 海怪赶在警察赶到前钻回河里。 秦悠和尤浩戈像两个麻木的惯犯,蹲在黑伞底下围观警方收尸。 相熟警员敲敲黑伞:“别跟这儿装毒蘑菇,跟我说说这尸体怎么捞上来的。” 尤浩戈抬起伞边,露出秦悠那张愈发清瘦堪比骷髅的脸。 警员吓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秦悠:“天热,脱水了。” 警员:“……” 秦悠:“这不是进雨季了么,我马上就能泡发成原来那样了。” 警员:“……咱还是说说那泡发的碎尸吧。” 秦悠:“我说它是自己飞上来的,你信么?” 警员:“信啊,不然水流那么急,碎成这么多段的尸体是怎么凑齐的。” 秦悠:“你信就行,我就不用编其他版本了。” 警员:“……” 尸体上有很明显的水流冲撞痕迹,证明它们确实是从上游一路冲下来的。 警员也明白他们不说的通常都是乱力乱神那些事,与案件本身无关。 尸体被运走。 毒蘑菇小分队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秦悠又是一阵眩晕,晃晃悠悠要倒。 尤浩戈抱住她。 秦悠今天还没吃饭,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桌丰盛佳肴:“啊,好香好想吃。” 被她脸撞胸口的尤浩戈:“……你就是在演我。” 秦悠挂在尤浩戈身上被他抱回了屋。 尤浩戈把她放到沙发上,犯了难。 秦悠身上淋湿了,可看她这迷迷糊糊的状态不像能给自己换衣服的样子。 尤浩戈轻轻拍拍她的脸:“你把衣服换了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秦悠点点头,起身直奔衣柜。 尤浩戈松了口气,正打算重新打水做点速食,就见秦悠趴在柜门上扯衣服,嘴里还嘀咕着:“好久没泡温泉了。” 尤浩戈满头冷汗冲回来按住她:“泡什么温泉?” 秦悠:“啊?不是你说泡温泉吗?” 尤浩戈的脑瓜子也开始嗡嗡了。 俩人就这么维持着你抱着我我挂在你身上的姿势倚在柜门上。 秦悠的五感因饥饿和浑身湿透带来的凉意又陷入到失调状态。 尤浩戈无声叹气,一手按在秦悠后腰上。 秦悠只觉得有股热流自腰间散开,身上的衣服慢慢变干,因寒冷而紧缩的肢体也放松下来。 尤浩戈把干透的秦悠塞进被窝,往她嘴里塞一颗苦药丸。 秦悠的脸抽了抽,迷离的眼神立马对焦了。 尤浩戈:“我去做饭,这期间你要不间断吃药丸。” 秦悠快哭了:“我能不吃么?” 尤浩戈:“能啊。” 秦悠:“有啥后果么?” 尤浩戈:“没啥后果。” 秦悠:“那就好。” 尤浩戈:“就是要完。” 秦悠:“……” 秦悠不想完,所以她不停催眠自己吃的其实是甜甜的糖豆。 前世她也吃过几次苦药,药味到最后总会有点回甘。 可这药就是纯粹的苦,苦到她生无可恋。 不过在这极致的苦味刺激下,她晕乎乎的脑子清醒了。 她往床上一躺,总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 吃饭时,她问了一嘴。 她以为尤老师依旧什么都不会说。 没想到竟有了意外收获。 尤浩戈:“你不是问过我眼睛频繁变红有什么副作用么?” 秦悠:“你不是说没有?” 尤浩戈:“本质上是没有的,但……” 他抿了抿唇,似是在思考要怎么说才能让秦悠听得明白。 “其实山上那口井下除了你的魂气,还有一点别的。” 秦悠立马想到梦中的她剥离下来的血肉。 尤浩戈:“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总之跟魂气在一起的那些和现在的你加在一块才是个完整的人。你们本是一体,彼此间有斩不断的牵扯,你好好的,是你吸引那一半来找你,你弱你就会被那一半吸过去。” 秦悠:“我是一分为二的两个个体中的一个?” 尤浩戈:“不,你们就是一个整体,只是因为互换机制尚未结束还不能合二为一。” 尤浩戈说得很含糊。 秦悠却是想通了。 她现在用的是渡劫前的自己的皮包骨,外加她转世后通过换命来到这个世界的魂魄。 山顶棺材里的是她前世的血肉加魂气。 单论力量,棺材里那部分要更强。 但魂魄毕竟是一个人的核心,她的魂魄在这副干瘦身体上,所以这副身躯掌握着更多主动权。 她前些次或透支或生病后的短暂晕倒,使得棺材里的那一部分自己蠢蠢欲动。 血肉怕她挂了便通过彼此的牵绊补给她一点,使得她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人好像也胖了点。 她的眼睛会红也是她从补过来的血肉中获得了一点点魂气。 那可是将要渡劫的修行者的魂气,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可惜她这小身板驾驭不了。 这次她更是长时间穿血衣,等同于给自己叠了个双重掉血伤害,将她这副身躯榨得一点油水都没剩。 此消彼长,棺材里那一半察觉到她在迅速衰弱便想把她吸纳过去。 这就是秦悠醒来后总是晃神的真相。 尤浩戈:“你可以克制自己的行为不去挖那棺材,推后你‘活’过来的时间。那一半的你可没有思想,只会凭本能办事。若你被它吸过去,你就要提前复活。” 秦悠:“然后我就要跟这个世界的小秦再换回来。” 尤浩戈沉吟着没有答话,低垂的眼帘掩饰着他满心的落寞。 秦悠的心忽然就抽抽了。 她让他等了无数个年头,若是被换回去,这场等待、前期的所有布局就都成了一场空。 秦悠的嗓子喑哑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她还是问了那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尤浩戈:“我告诉你,你会在强敌来袭时当缩头乌龟吗?” 秦悠:“我……” 尤浩戈:“你不会。” 秦悠无言以对。 尤浩戈嘴角挑了挑,似有苦涩,亦如释然。 “你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你只管告诉我你想要的结果。” “这个果,我来守。” 秦悠闭起眼睛,耳畔响起同样这段话。 她对他说“我会回来”,她做到了。 他对她说“我来守”,他守住了。 她点了点头:“好。” 尤浩戈:“嗯。” 第325章 秦悠不想换回前世界,所以她一有恍惚的症状就积极吃药。 有一次没到要吃药的程度她就把药塞进了嘴里,直接把她苦哭了。 尤浩戈替她去收垃圾,回来就瞧见秦悠坐在河边树下,哭得那叫个伤心。 尤浩戈的心垂直下沉。 他小心翼翼蹲到秦悠身前,眼睛在她身上不停扫视。 没有伤,也没有被邪祟侵扰的气息。 他扭过头去看浮上来的守河之神,语气很是不善:“你惹哭的?” 闻声关切而来的守河之神:“……” 海怪呱子不知去哪玩了,这时刚返回来,恰好听见尤浩戈这句质问的话。 它瞧瞧秦悠哭那伤心样,扑腾着去找守河之神玩命。 守河之神一口气把呱子吹出老远。 呱子体型膨胀,河水几乎要漫上河堤。 秦悠抽噎着:“住,住手,嗝。” 呱子凶光大盛的独眼立马变得柔和,趴到岸边上冲她哼哼。 守河之神的白眼快翻上天了。 尤浩戈放软语气:“怎么了?” 秦悠肩膀抽啊抽:“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她抱住尤浩戈,又是一轮痛哭。 尤浩戈:“你……” 秦悠吐着舌头:“你有没有糖啊?” 尤浩戈看见她那黑漆漆的舌头:“……” 说不上是泄气还是松了口气,尤浩戈给秦悠冲了一杯浓浓的蜂蜜水。 用的是几小只的口粮。 蝉眼巴巴蹲秦悠身前瞅。 尤浩戈一指头给它弹没影了。 为了维持这副身躯的独立自主性,秦悠缩减了菜园的出售份额,一半蔬菜被她自留自吃。 相比蔬菜,她更喜欢吃肉,因此她平时只用这些蕴含灵气的蔬菜做配菜。 眼下要增强体质,她也顾不得爱不爱吃,一天三顿都是纯纯的绿。 连吃几天,尤浩戈受不了了。 他按住要去摘菜的秦悠:“今天要去收垃圾,咱在玄易食堂吃吧。” 秦悠看看尤老师,那张好看的脸又消瘦不少,也不晓得是照顾她累得还是吃素吃得。 “那就去食堂吃吧。” 她边说边摘了两根黄瓜在路上啃。 见她又是活蹦乱跳的模样,白校长跟那邪修对线气成猪肝色的脸有所缓和。 他拿了两瓶丹药给秦悠,说是玄易对她勇斗邪修的谢礼。 然后他又摸出一个小一点的瓷瓶:“这是我私人送你的,省着点吃。” 尤浩戈拔下瓶塞嗅了嗅:“哟,你这是下血本了啊。” 白校长斜楞他。 尤浩戈倒出一粒塞秦悠嘴里:“这是上好的续命丹,只要有一口气,它就能吊住你的命。” 白校长看着心疼:“你们就不能留着有需要的时候再吃?” 这回换尤浩戈斜楞他了:“怎么着,你巴不得我们有这方面的需要?” 白校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浩戈“哼”了声,拉起秦悠去其他校长那“要饭”。 秦悠坐进食堂的时候,靠丹药已经吃了五分饱。 尤浩戈端回来的全是肉菜,一点绿色都没有。 秦悠看他狼吞虎咽那样,把今日得到的丹药分了一半给他。 尤浩戈:“给我干嘛?” 秦悠:“你也补补。” 尤浩戈夹起块排骨:“我吃这个就能补。” 秦悠:“真的?” 尤浩戈:“真的。” 尤浩戈:“那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尤浩戈的筷子一下就顿住了。 秦悠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梦中的身影跟尤老师一眼看去会有区别。 也许是尤老师转世了许多次,发育差异造成的? 转世的人,会对前世记得那么清楚吗? 她转世一轮都忘得差不多了。 直至最近照镜子,秦悠才生出了另一种猜测——尤老师会不会像她一样,从她梦中那道身影里抽走了一部分? 这不单单是胖瘦区别,还会有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化,乍看就好像两个不相干的人。 细细想来,尤老师也是一次次脱力沉眠后愈发厉害了。 她的变化是因血肉魂气的补给。 那尤老师呢? 秦悠重温过自己皮骨肉分离的滋味,她不敢想尤老师经历过什么。 可惜直至梦中的她离开这个世界,那道人影仍是好好的。 尤老师的遭遇只能靠她日后一点点挖掘了。 她把丹药分了一份给尤浩戈。 尤浩戈象征性吞了一颗,随即又开始愉快干饭。 两人将要吃完之际,熟悉的声音落进他俩耳中。 “我就说在外面吃吧,这会儿食堂肯定只剩菜汤了,我好不容易迎来了暑假,不想只吃汤泡饭。” 秦悠循声望去,果然是沈青杨。 走在他身前的是苏尘。 二人瞧见秦悠,连菜汤都顾不上了,全都跑过来坐。 苏尘握住秦悠的手上看下看好半天:“你怎么又瘦了呢?” 秦悠捏捏她的萝莉小脸:“你天天泡在剧组里也没见长肉啊。” 苏尘撅起嘴,有点不太高兴。 她是今早从杀青的剧组往回返时才得知秦悠出事的消息。 往常校园里有点风吹草动,教师群里都会大肆讨论。 这回老师们跟哑巴了似的,居然没一个提过秦悠晕了那么久。 为了尽快赶回来,苏尘拒绝了剧组安排的专车,拎着沈青杨御剑回来。 他们先去了垃圾山,没瞧见人便回了学校。 没想在这遇上了。 苏尘吸吸鼻子,抱秦悠都不敢使劲,生怕把她的骨头弄碎了。 秦悠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瓷娃娃。” 苏尘:“你不是瓷娃娃,你是摔碎又拼起来的瓷娃娃。” 秦悠:“……” 沈青杨也罕见地没乱开玩笑。 眼前的秦悠比他们初相识那会儿还要瘦弱,她这身材放到娱乐圈都得被当反面教材。 几人闲聊几句,尤浩戈领着沈青杨去扫荡菜汤。 临近期末,外出的学生陆续归校。 沈青杨发现这些去年还很青涩的同学如今都有了点大侠风范,走路都带风。 “看来外出历练是有效的,我下学期要不要效仿一下?” 尤浩戈把一碗连根菜叶都没剩的纯菜汤倒他碗里:“你历练的次数少么?” 沈青杨:“……” ~ 秦悠坚持要自己去收垃圾。 苏尘拗不过她,只得跟她一块到处跑。 尤浩戈见秦悠那边有人跟,便留在学校管管本专业的学生们。 跟其他战斗为主专业不同,算命系外出历练的主要场所是街边。 支一个算命的小摊,有客人来就给客人算,没客人就给路人看相。 准不准的,很难验证。 这就使得算命系的实践效果成了全校倒数第一。 学生们倒是很乐观,算命的主要作用是防患于未然,算准一个就等于是救了一个,比驱鬼降妖这种事后硬碰硬的暴力方式高明多了。 他们还会偷偷拍一些面相有特点的路人,把对他们的面相分析写在本子上,回头请老师看他们分析的对不对。 尤浩戈一进教室,学生们全都围拢过来给他看照片。 尤浩戈难得有耐心,让他们坐回原位。 每个学生手上都有一堆案例,尤老师要求每人先展示一份。 学生们挑挑拣拣,选出了自认为最有代表性或是自己最吃不准的面相。 尤浩戈把照片投射在黑板上,让学生们把自己的见解言简意赅写在本子上,然后他进行讲解。 最后一个案例是个男人。 尖嘴猴腮,目光锐利,身形偏瘦,四肢有力。 学生们纷纷讨论起来。 “这人面相不正,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的眼神好可怕,不会也是通缉犯吧?” “该说不说,你们不觉得他其实长挺帅吗?” “帅?你是认真的?” 尤浩戈盯着照片,手指在讲台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尤老师,我们都写好了,您说说您的看法呗。” 尤浩戈没有言语,他挨个看过学生们的分析,眉毛挑了几下:“没有人觉得他的长相很奇怪吗?” 学生们互相看看,不是很懂“奇怪”在面相上的定义。 尤浩戈放大照片:“颧骨很平,脸颊挂肉,眼窝很深,眼睛很小。” 人的长相千差万别,却也遵从着某些既定的生长规律。 比如颧骨过于平滑的人到了一定年纪,面部会变得很平,法令纹加深,脸颊挂不住肉。 再比如眼窝深的人鼻梁会高一点,眼睛要大一点。 照片上的人每个部位都有不符合规律的特点。 有学生举手:“会不会是整容失败或是毁容了?” 立刻有学生反驳:“那得有明显伤痕,你看他脸上连个痘坑都没有。” 学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说这人戴了假脸的,有说他化了妆的。 尤浩戈敲敲桌子:“你们为什么都要给他的长相找理由呢?” 学生们肃静下来,有点不明白尤老师这话什么意思。 尤浩戈让他们重温刚才分析过的其他照片:“不符合长相规律的大有人在,规律依靠总结,谁都不敢说这里没有特例。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想他为什么长成这样,而是从他这张不同寻常的脸上看到了什么。” 同学再度活跃起来:“他眼神凌厉,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又有人说:“我觉得他好凶啊,跟他的照片对视我都害怕。” 尤浩戈赶在讨论重点再度跑偏前打断他们:“谁说说他多大年纪?” 第326章 这话犹如投入油锅的一滴水,班上顿时炸开了。 学生们讨论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大。 尤浩戈却没有阻止。 渐渐地,更多同学发觉这人面相有异。 他们此番外出历练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当真遇到麻烦的人,他们不光算命,也会尽自己所能帮他们化解劫难。 在这样的过程中,算命系学生的进步是飞快的。 而照片上这个人,哪哪都透着不对劲,就跟他那张违和的脸一样。 尤浩戈欣慰点头:“还行,你们这几年不算白学。” 他用笔在照片上画了几道。 那人的脸上毛乎乎的,像动物多过像人。 有人惊呼:“是狐妖,他是狐狸变得!” 有人反驳:“要是狐妖长成他这样,话本里哪还会有那么多人狐虐恋。” 还有的人:“你们真的没人觉得他帅么?” 又是之前那个女生发了言:“他不会是学校一直在找的黄鼠狼精吧?” 尤浩戈多看了那女生几眼,在小本子上给她打了个高分。 下课铃响,学生们一点没有中断讨论的意思。 尤浩戈带着那张照片和它的拍摄者去找白校长。 白校长看半天:“这怎么看都更像狐狸啊。” 尤浩戈问他:“你见过化成人形的妖物么?” 白校长:“见过啊。” 现如今妖物虽少,但依托玄易,很多罕见的物种都有机会看上几眼。 尤浩戈:“那你见过人形妖物长成这样的么?” 很多能变幻形态的大妖根本没见过人长啥样,它们会悄悄溜进世俗世界观察,再给自己调整个不起眼的形象。 也就是说,妖物精怪化作的人形并不会刻意显露自己的本体。 它们对自己是“异类”有着天然认知,隐藏所有物种特性是它们保护自己的动物本能。 好不好看的,纯靠妖物们的喜好。 要知道人和动物之间的审美是有壁的。 张扬的妖怪会化作自己眼中俊美的人形。 内敛的妖怪会化作大众脸。 至于是不是真的俊美和大众,就很难说了。 白校长拧起眉毛:“不是说它是催熟的么,成精后又靠杀人来提升自身。如今修为上去了,脑子没跟上?” 尤浩戈:“你别忘了它开车带着岳珊掉进水库时就是半人形了。” 魂体状的助理说过,开车的是个人身狐头的怪物。 白校长没再言语。 黄鼠狼精的每个变化都很诡异,它自打催熟成精就跟人类打交道,很清楚人长什么样。 它若是有本事化成人形,没道理还留个狐狸脑袋。 它又不是狐狸。 是想借助理魂魄之口将它是个狐狸精的事传出去? 那它应该变回黄鼠狼来躲避玄易的追踪才对。 都变人形了,为什么还要保留狐狸的面部特征? 白校长立刻去警局找那位邪修“谈心”。 邪修说他催熟黄鼠狼精是当狐仙用的,所以从一开始就让黄鼠狼以为自己是只狐狸。 得知这个说法的尤浩戈气笑了:“催眠催到动物身上,他也算创造历史了。” 有了疑似黄鼠狼精的线索,玄易派出几位专攻精怪妖邪的老师跟拍到照片的学生一同前往那座城市。 白校长问尤浩戈:“你俩去不?” 尤浩戈:“不去。” 白校长暗松口气,他还真怕这俩人千里追踪过去。 天知道章老师拉回来两个昏睡不醒的人时,他有多着急上火。 他们几个校长讨论过,实在不行就让这俩人在学校里当个吉祥物,再也不逼他俩往外跑了。 ~ 有了苏尘的帮忙,秦悠提早两小时完成今日收垃圾工作。 天还亮得很,秦悠领着苏尘去附近小学摆摊卖货。 苏尘像个好奇宝宝,看哪个摊位上的小玩意都觉得新奇。 秦悠豪气地让她随便挑。 苏尘笑眯了眼,想要的每个都来上一样。 一半是玩的,一半是吃的。 苏尘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可爱的小脸立马皱成了包子:“怎么这么酸?” 秦悠展开糖纸让她自己看,上面的“酸”字后面还加了一串数字来代表它的酸度。 苏尘:“现在的小孩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秦悠望天,她小时候也流行这类酸糖来着。 由此可见,猎奇才是小孩子们的日常主题,不分世界,不分时代。 苏尘嚼碎变成甜味的糖果,又吃了一颗酸的。 秦悠:“……” 她更正一下:猎奇是人类的日常主题。 放学铃声响起,关了一天的神兽们争先恐后冲出牢笼,在门口的小摊前重新集结。 秦悠的小饰品依旧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 主要是她不是每天都来。 买过秦悠手绳的孩子都在挑选新款式。 来凑热闹的孩子都没瞧见新款式长啥样就卖光了,他们只好在旧款式里挑选。 还有买过鸡的孩子来给长大的小鸡换项链。 摊位上的商品很快卖光,秦悠带着玩小玩具入迷的苏尘回到垃圾山。 沈青杨已经烧水洗完了澡,正在等待订下的丰盛宴席送到。 苏尘偶然间抬头,瞧见了贴在房子墙壁上的大蝴蝶。 她眨眨眼:“这个是风筝吗?” 她伸手要摸蝴蝶翅膀。 蝴蝶呼扇着翅膀飞开了。 沈青杨目瞪口呆:“这么大的蝴蝶?我还以为是墙壁装饰!” 蝴蝶振翅难免掉点粉末,仰头看蝴蝶飞走的沈青杨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苏尘在他眼前挥手。 沈青杨双目乍然聚焦,表情凶悍:“恶鬼,哪里跑!” 苏尘紧往后闪。 沈青杨犹如下山猛虎,抄起一根烧火的棍子追着她到处跑。 秦悠尝试拦住沈青杨。 沈青杨嗷嗷叫着,棍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尘折返回来,拉起秦悠一起跑。 尤浩戈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你们这是做什么餐前运动呢?” 沈青杨突然改道奔着他就过来了,高高举起的棍子重重落下。 尤浩戈动都没动,扬手接住木棍。 沈青杨奋力争抢却无济于事。 尤浩戈稍一用力便夺了过来,挽个棍花敲在沈青杨后颈上。 沈青杨斗鸡眼状倒地,四肢抽抽两下,不动了。 苏尘跑过来查看沈青杨的情况。 秦悠跑得腿软,坐在地上等结果。 苏尘翻开沈青杨的眼皮,又给他号脉:“不像中邪啊,他发什么疯呢?” 秦悠朝趴在木板房上的蝴蝶招招手。 蝴蝶慢悠悠飞过来,局促地站在她身前。 秦悠从它翅膀上蹭了点闪粉下来。 蝴蝶以为她喜欢,使劲抖了抖自己。 霎时间,满地都是细碎的闪粉。 秦悠闭住呼吸却还是鼻子痒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眼前的世界一下就扭曲了。 尤浩戈一条浸湿的毛巾呼她脸上。 秦悠又清醒了。 苏尘见状,打算如法炮制救沈青杨,可她没找到其他毛巾。 尤浩戈一桶凉水浇沈青杨脸上。 沈青杨诈尸似的坐起来:“鬼,鬼,好多鬼!” 苏尘纳闷了:“就算真有鬼也是你追着鬼跑,你害怕个什么劲。” 沈青杨抹着脸上的水:“什么啊,我前面只有两个鬼,可我身后有成百上千的鬼,我那是追着鬼跑么,我是无路可逃只能往鬼少的地方逃命啊。” 苏尘望一眼空空的垃圾山:“哪来成百上千的鬼?合着你被幻想出来的鬼吓半死,却差点把我和小秦姐姐当鬼给打死?” 沈青杨被这话吓一激灵,想明白他追的鬼其实是苏尘和秦悠,沈青杨连忙道歉。 苏尘耸肩:“我是无所谓,可你看小秦姐姐。” 秦悠说不上是累坏了还是受闪粉影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青杨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 秦悠无所谓地摆摆手:“没晕就不算事。” 她中午被硬喂那堆丹药可不是白吃的。 尤浩戈见她彻底清醒了,便找了个玻璃瓶将地上的闪粉全部收集起来。 蝴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在那戳着,大翅膀合成一片。 秦悠安慰它几句,叫来了蜘蛛,让它每天监督蝴蝶在背风的空地上抖翅膀,再把闪粉收集起来。 蜘蛛在地上写:幻粉,无毒,莫慌。 秦悠:“这不是慌不慌的问题,你也不想哪天风大,咱们全被迷住吧。” 蜘蛛螯爪在头上搔了搔,八只大眼泡里全是:你说得对! 尤浩戈把装好闪粉的小瓶子交给秦悠。 秦悠摸索瓶身:“这可是个好东西,以后再遇上邪修又多个作战武器。”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可盼点好吧。” 晚餐送到时,天也阴沉下来,大雨噼里啪啦落下来。 几人刚躲进屋里,趴窗台的沈青杨叫了起来:“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爬上来了。” 第327章 秦悠以为沈青杨看见的是海怪呱子,并没当回事。 沈青杨大呼小叫起来:“它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秦悠抬眼一瞥便移开视线,下一秒她奔到窗前,眼睛瞪得溜圆:“那是个什么玩意?” 沈青杨:“可说呢,那是个什么玩意?” 河里最常见的除了鱼虾就是“人”。 能跟“人”贴边的,要么用走的,要么用爬的,再不济就飘或蹦跶。 河里爬上来这个在拧。 就像一块浸水的毛巾那样,左拧一下右拧一下蛄蛹过来了。 苏尘也凑过来,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阴气很重,你们小心点,不要靠过去。” 沈青杨苦着脸:“我们没动,是它靠过来了。” 雨势渐急,地上到处都是积水,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形成一个个水泡,弥散开的水雾遮蔽视野,整片天地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衬托得那玩意更恐怖了。 苏尘要出去瞧瞧,秦悠没让她去。 雨这么大,没道理他们三个让年纪最小的苏尘出去打头阵。 秦悠掏出降魔哨吹了两声。 不知在哪个水泡里扑棱的鸭子低飞过来,站在窗台上嘎嘎大叫。 秦悠一指摆了满桌的饭菜,又指向快爬到菜园的怪物:“去瞧瞧那是个什么东西,晚饭分你一份。” 鸭子小眼瞪溜圆,甩着肥肥的屁股飞出去,很快又飞回来,往地上一躺,一比一模仿那怪物蛄蛹。 秦悠:“……我问的是什么东西,不是让你模仿。” 鸭子爬起来,张开一只翅膀指向沈青杨。 沈青杨指着自己鼻子:“我?” 尤浩戈:“它说是人。” 鸭子疯狂点头,然后飞到桌边乖巧等饭。 四人全都望向窗外。 那东西离得更近,看得也更清楚。 那确实是个人形,有一头又长又乱的头发为证。 但它跟人显然已是两个物种。 沈青杨稍稍放松了些:“应该是淹死在河里的人诈尸归来吧。” 雨季的河道无限逼近河岸,两岸低洼处长时间积水,往年也有长困在河里的水鬼水怪借机登岸的记载。 若是在积水退去时,它们没有被卷回到河里,那它们就算是解除了水困,不用再找替身也能恢复自由身了。 苏尘眉头紧锁:“我见过借天时地利自行脱困的水鬼,人家是爬上来的。” “拧”这种行进方式,在鬼和尸看来也有点过于超前了。 秦悠边看边学着那东西左右拧,没两下腰就嘎巴一下。 尤浩戈赶紧扶着她坐下。 苏尘在她腰上推拿几下,帮她把拧大劲的筋骨复位。 秦悠疼得直冒汗,肢体不受控制地扭来扭去。 沈青杨:“小秦老板,你现在跟外面那个有五分像了。” 秦悠再站起来时,那东西快到家门口了。 包住整个脑袋的乱发被大雨冲成几绺,露出藏在头发下面的面孔。 饶是秦悠见过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瞧见这位的真颜仍是禁不住连打两个寒颤。 那双眼睛许是泡水太久的缘故,竟大得占了整张脸的一半,乌漆嘛黑,不见半点眼白。 秦悠跟它对了个眼,有种自己变成了小虫子而对方是正要捕猎她的蜻蜓的错觉。 那东西鼻子就只剩两个黑黑的孔洞。 嘴巴乍看上去很正常。 直到它张开了嘴。 口腔内部长满了尖细的獠牙,不见舌头,入眼只看得见深深的腔。 沈青杨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个虫子成精了吧?” 苏尘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物种,她拍了两张照片发到教师群里,抄起宝剑就要出去活捉。 一只小小砂糖橘从天而降,吊着根蛛丝在那东西头顶上晃悠。 那东西仰起脸,嘴巴不自觉张开。 蜘蛛瞄准那张深不见底的口,将一撮它刚从蝴蝶身上刮下来的幻粉洒了下去。 沈青杨越看越觉得:“我中招时是不是就那副傻样啊?” 只见吞了幻粉的怪物突然停止了拧动,两只黑眼瞪得更圆,一副崇拜模样盯着蜘蛛。 蜘蛛不慌不忙攀着蛛丝爬到半空,任由雨点打得它晃来晃去。 那东西像个学步的宝宝,支起身躯两手在半空划拉,似是想像蜘蛛那样爬到天上。 蜘蛛垂下一条蛛丝。 那东西紧紧抓住。 蜘蛛又抛下两根丝。 那东西继续抓。 抓来抓去,那东西就把自己缠得不能动了。 蜘蛛朝窗户这边挥舞螯肢,然后顺着蛛丝慢悠悠爬回自己的棺材小窝避雨去了。 那东西惨兮兮地在暴雨中扑街一宿,天亮时被苏尘拎去了玄易。 雨过天未晴,天气预报都说不准下一场雨何时落下。 秦悠抓紧时间开小破车去收垃圾。 沈青杨不敢自己在垃圾山待着,非要跟她一块去。 尤浩戈便去了玄易,继续给学生补课。 阴雨天的街上人很少,沈青杨只戴了帽子口罩,往垃圾箱旁边一戳倒也不醒目。 秦悠却是犯了难,昨天来帮忙的苏尘力气够大,她还没觉得灌了雨水的垃圾桶有多沉。 今天换成了力气没比她大多少的沈青杨,一个灌了满桶雨水的垃圾桶,他俩愣是没搬动。 沈青杨去对街商店买了两个水舀子,递一个给秦悠。 秦悠:“你不会是想把水都舀出来吧?” 沈青杨:“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秦悠表示垃圾桶底下都有排水孔,防得就是连天雨。 这桶里的水出不去,大概率是有垃圾刚好堵在了排水孔上。 秦悠从垃圾里捡出一根方便筷子。 排水孔在离地三十公分左右。 秦悠瞅准大桶上的小孔,用筷子捅进去。 堵在孔洞的垃圾很有分量。 秦悠加重了手劲。 垃圾松动,一股液体流淌出来。 秦悠弹射似的起身躲开。 沈青杨这才瞧见淌出来的水是红色。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里的垃圾没分类,厨余垃圾带血很正常吧?或者是红墨水?” 秦悠不置可否,厨余垃圾偶尔会有冰冻久了变质变味的肉类,化开后就会有血水。 可总不能这一垃圾桶都是这种厨余垃圾吧? 红墨水可能性更低,兑过水的颜色不会这么浓郁。 排水孔又被堵住了。 秦悠只得继续戳。 这次一筷子进去,她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秦悠的心猛地一跳,抄起水舀子开始舀水。 沈青杨见状也加入其中,很快垃圾桶里的水少了一半,一个蜷缩的人出现在他俩眼前。 那人四肢在抽搐,还活着。 ~ 尤浩戈下了课直奔警局。 秦悠和沈青杨犹如两个霜打茄子,规规矩矩在长椅上坐着。 尤浩戈往秦悠嘴里塞了颗糖,去找负责的警员了解情况。 警员说伤者身中十几刀,被丢进垃圾桶里泡了一夜的雨。 要不是秦悠和沈青杨施救及时,那人不是失血过多而死就是淹死。 真真儿是生死一线之间。 尤浩戈回来,又往秦悠嘴里塞颗糖:“救人是好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沈青杨:“你先问我这个问题呗?” 尤浩戈:“你愁就愁呗。” 沈青杨:“……” 看在沈青杨上过自己课的份上,尤浩戈还是礼貌性问了一句。 沈青杨咂咂嘴:“你给小秦老板两块糖,一块都没给我。” 尤浩戈“哦”了声,给了沈青杨一块。 沈青杨吃到嘴里就后悔了:“这糖怎么是苦的,呕。” ~ 在缩减药性的苦药刺激下,秦悠重新振作起来。 她长长吐出口气:“以后再翻灌满水的垃圾桶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从伤者重伤情况判断,他受伤被扔进垃圾桶时正在下大雨。 凶手是故意用垃圾堵住排水孔,故意给伤者留下一口气,再让伤者在泡过垃圾的污水里溺毙。 这手法,邪修都得赞叹一句“歹毒”。 从警局出来,秦悠突然就振作了。 她说:“用这种变态手法折磨受害人,凶手一定会在附近偷偷看着,享受受害人慢慢死亡的过程,享受发现尸体的人的惊惧。” 尤浩戈“嗯”了声,警方也是这么判断的,已经派人去案发现场找线索去了。 秦悠两眼烁烁放光:“我们破坏了他的杀人计划,他的藏身地也不能再待,那他会不会去找我们泄愤?” 沈青杨吞咽口水:“理论上这种概率很小,因为咱们人多势众,不过……” 他看看秦悠,看看尤老师,最后看看后视镜里的自己。 他们仨的组合,凶手不来主动送人头都说不过去。 警方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暗中派了一队人在垃圾山附近蹲守。 秦悠让他们进屋边吃边喝慢慢等。 警员担心误事。 一条花里胡哨的蛇吐着信子堵在门口。 警员僵硬着坐回沙发上:“我们就在这等着,他敢来就肯定跑不了。” 蛇精对这番话很是满意,扭着水桶粗的腰身滑走了。 今夜的雨时急时停,简直是个天选的作案好天儿。 垃圾山方圆几里不见丁点亮光,也不见摄像头。 一道人影悠闲地穿过树林,向垃圾山走来。 他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足迹。 今夜至少还得下两场大雨,会冲刷掉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蝉悄咪咪摸进没开灯的屋里,在门板上爬了两圈。 第328章 垃圾山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垃圾桶。 秦悠很贴心地搬出几口棺材摆在空地上给来人当道具。 来人压根没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头顶飞。 蝴蝶难得加快了振翅的速度。 来人整张脸都金灿灿了。 他一个大跳作踹门状,实际一脚踹在了空气里。 而后他掏出锋利的尖刀,照着疑似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一顿乱捅。 蛇精适时游到受害人所在区域。 那人扛起蛇精重重摔进不远之外的棺材里。 蛇精还是头一次遇见对它动手这么不留情面的普通人,要不是有警员在场,它都想一尾巴给他抽上天。 压住火气,蛇精尽职尽责扮演受害者,挨了摔不说,还要听那人污言秽语的辱骂。 那人“处理”掉一个,拎着刀作上楼状,咔咔几刀,然后抓着一条腿将“人”拖下楼,将这个扔进另一个垃圾桶。 扮演这位受害者的是鸭子。 它的腿太短,那人在幻觉中拎的是人腿,实际却是揪着鸭子的脖子。 鸭子火冒三丈,尖牙呲出老长。 最后它还是遵守“游戏规则”,先把要咬这一口记在账上。 那人再次“上楼”,这次没有挥刀动作,而是又从床上拽下来个人。 警员眉梢挑了挑,看秦悠三人的眼神有点复杂。 尤浩戈面无表情推开他的脸,让他专注地盯着外面。 这次扮演受害者的是个人形,还穿着花裙子,黑灯瞎火看过去还以为是真人。 警员差点冲出去救人。 秦悠把他拽回来:“假人,假的。” 那人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三个人,得意地掐腰狂笑。 天上雷声隆隆。 地上那人高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秦悠一坟砖飞出去,正中那人后脑勺。 这下换他自己摔棺材里了。 警方立刻将人逮捕。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三小只瞅准时机,挨个咬他一口。 警员瞅瞅那蛇的花色:“我们是带回局里啊还是带去医院啊?” 蛇精一副纯良模样。 蜘蛛写道:我们都是无毒小可爱。 警员:“……你看我信么?” 他瞄一眼看起来最无害的大蝴蝶,把凶手往警车里一塞,愣是把警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 转过天来,尤浩戈带着秦悠去上课。 学生对秦悠的到来热烈欢迎,并表示下课就去帮小秦老板装车校区的垃圾。 秦悠对算命专业课毫无兴趣。 她身边就有个这方面的大佬,她会不会都无所谓。 可学生们却把她当成了研究对象。 “小秦老板我怎么看不出你的面相呢?你不会是妖怪变的吧?” 尤浩戈一截粉笔头扔过来。 那学生捂着脑袋不吭声了。 其他学生却是被勾起了兴趣,都想听听尤老师怎么分析小秦老板。 尤浩戈清清嗓子:“脸颊瘦削无肉,眼睛呆滞无神,这是久病的征兆。你们连个久病之人都比不过,这会儿又要拿人家当案例,你们不觉得羞愧么?” 学生们互相看看,全都不吭声了。 第一节课就在各种案例分析中结束,紧接着的第二节课是尤老师的固定糊弄项目:放电影。 这次放的是沈青杨主演那部僵尸片。 这部电影正常上映,网上也能找到。 但拍摄的母带被玄易珍藏了,毕竟这里面最激烈的打斗戏参与者有一半是真死人。 学生们看得津津有味。 参与过拍摄的秦悠和尤浩戈偷溜出去,他们不能真让期末冲刺的学生们帮忙收垃圾。 他们正忙着,苏尘找了过来。 她轻松托起那个沉甸甸的垃圾桶,一面兴奋地对秦悠和尤浩戈说:“那晚抓到的东西验明正身了,你们要不要猜猜看?” 秦悠:“不会真是虫子成了精吧?” 苏尘摇头并看向尤老师。 尤浩戈表情一点没变:“是水里虫类精怪寄生在了淹死于河里的水鬼身上,形成了全新的伴生体。” 苏尘嘴巴张得老大:“你早就知道了?” 尤浩戈:“这是最合理的设想。” 落进水里的尸身是各路长居水下的妖魔鬼怪眼里的香饽饽,死者魂魄驻留原身都可能被硬拽出来,没了魂魄的尸身分分钟就会成为寄生体。 若是淹死在水里的亡灵抢占肉身,它上岸时必定会高度还原人类形态。 拧得跟个毛巾似的,只能是水蛭那一类智商没发育起来的小精怪。 可这种小妖在水里毫无存在感,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独占一具人类骸骨。 最大的可能是那骸骨本身就在诈尸,将其他想要抢占肉身的妖邪打跑了。 一条小虫附在它的身上,骸骨并未感应到威胁便默认了它的停留。 天长日久,二者由寄生转为了伴生,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 搞不好小妖最开始的寄生只是生物本能,后来跟死人待久了才成了精怪。 二者既为一体,就得统一思想和行动。 小虫长居河中。 骸骨却想脱困。 从它们最终上岸的结果倒推,这个新物种仍是骸骨占领更多决定权。 秦悠听着听着,注意力就跑偏到那个黄鼠狼精身上。 它化成的人形,不会也是这么来的吧? 要知道精怪化成人形也许不是多难的事,但它们却很难拥有合法身份。 有些常年混迹在人群里的精怪会通过特殊渠道给自己搞个能见光的身份。 通过玄易和各大家族审核的,身份都是真实有效的。 嫌麻烦的就搞个假的,暴露了再换一个。 还有一小搓会简单粗暴地占用活人身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精怪附身。 那黄鼠狼嗜血杀人,想来不会对附身有任何负担。 附活人身的消耗很大。 附死人身就省事多了。 秦悠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尤浩戈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我就说那些学生比不上小秦同学吧,他们从来没往这种可能性上想过。” 秦悠老脸一红,尤其是在瞄见苏尘捂嘴偷笑之后。 苏尘适可而止,说道:“照片拍到的黄鼠狼精相貌具有狐狸特质,所以大家才倾向于它是自己化作人形,而不是附身。要不是这次抓住河里出来的东西,我也不会想到黄鼠狼精也有附身在死人身上达成伴生的可能性。” 尤浩戈摆摆手:“它是化形还是伴生都不重要,尽快抓住就行。” 然而前去抓捕黄鼠狼精的老师们却扑了个空。 他们在那座城市翻了个底朝天,监控也没少看,就是没能找到照片上那人的线索。 通过照片也没能找到对应的活人资料。 这也是老师们坚信它是化形的主因。 如果被附身者的容貌因与黄鼠狼精伴生而发生变化的话…… 老师们从这几个月的失踪死亡人口入手,查到了一个身高体型跟照片对得上的失踪者。 苏尘得知这个结果,很是发愁:“都在警方那备案了,它会不会换个皮囊啊?” 尤浩戈:“附身的话,想换就换。伴生想换,要看肉身原主愿不愿意了。” 合二为一难之又难,一分为二起码得脱一层皮。 尤浩戈:“肉身已经显露它的特性,哪是随便就脱得下来的。” 就因为他这句话,玄易与精怪相关专业的学生全部被放出去,他们的期末考试就是那只黄鼠狼精。 撒网一找还真有收获。 一队学生在乡间撞见个身形跟照片差不多的人,天黑看不清长相,学生便上前搭讪。 谁知对方拔腿就跑,眨眼就不见了。 学生回报的地点,离垃圾山只隔一座城市。 秦悠摩挲下巴:“它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 尤浩戈:“也可能是冲着鸡来的。” 那群小鸡又长大了一圈,看起来就很好吃。 小宝听到消息翘课跑来垃圾山,跟沈青杨两个组队。 沈青杨正愁自己动不动就落单,怪没有安全感的,这下好了,他又有大佬小粗腿可抱了。 ~ 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秦悠早早收完垃圾去高校送外卖。 又到期末,她的祈福类符咒和小饰品再度成为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们的救命稻草。 学生们争分夺秒复习,便请秦悠进学校送货。 秦悠赶在饭点坐进食堂,一边吃饭一边跟来取货的学生们交易。 “外卖”全部送达,秦悠吃饱喝足,天也黑下来了。 秦悠在学校里溜达一圈,快出校门时瞄见个人影。 那人走得飞快,一闪就消失在前面那栋楼后。 秦悠压根没看清对方什么模样,却还是凭直觉追了上去。 转到楼后,原本还有点亮光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阴云密布间,一道高挑人影向她逼近。 秦悠眯起眼睛看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会是大伙苦寻不着的黄鼠狼精吧? 第329章 放在过去,秦悠早掏菜刀了。 现在嘛,能不动手就别动手,她可不想提前跟自己的血肉魂气组装。 黄鼠狼精的人形跟照片又有了些变化,整张面皮绷得更紧,跟她这种皮包骨不同,眼前这位的脸更像个风干的蜡人。 秦悠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你,你要干什么?” 对方挂上讥讽的笑意:“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 秦悠眼中泛泪:“你不要过来!” 对方一身反骨非要上前:“我过来了你砍我啊。” 秦悠:“嘤嘤嘤。” 对方:“……你给我憋回去!” 秦悠:“憋,憋不回去嘤嘤嘤。” 对方脸上的青筋和肌肉比赛似的乱蹦。 秦悠放声痛哭:“你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孩子。” 对方忍无可忍,向秦悠伸来罪恶的双手。 秦悠一菜刀砍过去。 对方掐住秦悠握刀的手腕。 秦悠只觉一阵剧痛。 对方森森狞笑:“让你砍你还真砍啊,要不是看中了你这副皮囊,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大卸十八块。” 秦悠“切”了声:“十八块早过时了,现在流行一百八十块。” 对方五官快拧成个问号了。 秦悠握刀的手猛往回缩。 对方注意力转移到她的小细胳膊上,铁钳一样的手攥得更紧了。 秦悠一脑壳撞他面门上。 对方被撞得后仰,仰到半途又生生停住。 他故意慢动作把脑袋立起来,嘴边嘲讽的笑意更浓。 秦悠空闲那手撒过去一把朱砂。 对方侧头躲闪,嗅到朱砂的气味,笑意里又增添了几分丧心病狂。 “你就这点本事,嗯?嗯啊秋。” 秦悠把瓶壁沾着闪粉的空玻璃瓶往兜里一揣,一脚将整张脸都成了蝴蝶翅膀配色的黄鼠狼精踹飞出去。 对方四肢着地,口中发出呜呜怪叫。 秦悠手机送他一曲虎啸。 虎,乃百兽之王。 别管狐狸还是黄鼠狼,对老虎的恐惧都是烙印在骨子里的。 一个能被邪修忽悠得连自己是什么物种都忘了的精怪,在幻粉的作用下脑补了一出虎大王下山觅食。 而他,就是那被觅的对象。 白校长率队赶到时,他正缩在教学楼墙角掘洞。 新建的楼体硬是被他刨出个窟窿。 秦悠上吊绳和渔网齐用才算勉强把他挂在旁边的灯柱上,不然这栋楼可能都被他挖塌了。 老师们贴符的贴符,扎针的扎针,生怕只抓住个空壳让里面的黄鼠狼跑了。 黄鼠狼似是被老虎吓破了胆,嘶嘶尖叫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随队来的尤浩戈气咻咻揪住秦悠好不容易编起来的小辫子:“你胆子越来越肥了,都敢一个人硬刚黄鼠狼了?” 秦悠讪笑着抢救自己这几根能梳起来的炸毛。 尤浩戈瞧见她手腕上被掐出来的青紫痕迹,脸更黑了。 秦悠:“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他先看上我的。” 尤浩戈在她脑门轻轻一弹。 秦悠捂住脑袋嗷嗷惨叫。 尤浩戈吓一激灵:“伤着哪了?” 秦悠顺势往他怀里一倒:“二合一的脑壳真硬,我应该是脑震荡了,哎呀迷糊。” 尤浩戈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头晕是吧?你手干嘛呢?” 秦悠在尤浩戈腰侧掐掐:“我站不稳,得找个扶手扶一把。” 打算过来问候一下秦悠的小宝自动自觉绕道走远了。 ~ 秦悠这次没用超纲的武器,虽然手上头上都带点伤,恢复得可比上次快多了。 尤其一想到那黄鼠狼是她一个人拿下的,秦悠那叫个神清气爽轻松惬意,伤手都能拎水桶了。 她是痛快了,常跟她组队这些人郁闷了。 沈青杨原本是要跟秦悠一道收垃圾的,可有小宝来垃圾山坐镇,他那天睡了个懒觉就没跟秦悠一块早走。 沈青杨痛心疾首:“我就这一天没跟啊。” 小宝毫不留情打击他:“你跟去能干嘛?” 沈青杨梗起脖子:“我,我能跟那黄鼠狼大战三百回合。” 小宝:“你可拉倒吧,他一脚把你糊墙上,还得小秦姐姐玩命救你。” 沈青杨蔫了。 苏尘比沈青杨还郁闷,她这次从剧组回来就只等夏令营了,难得不用外出,她想多陪陪秦悠。 可这两天她在学校参与研究那伴生体怪物,还是没顾上秦悠。 苏尘挽住秦悠的手臂:“小秦姐姐,你是一眼看不着都能把天捅个窟窿呀。” 秦悠纠正她:“我可没想去捅天,是他非得来惹我。” 苏尘:“是是,小秦姐姐你就是块行走的鲜肉,什么豺狼虎豹都想过来咬一口。” 秦悠突然就把自己跟唐僧对号入座了。 她瞅瞅自己的“取经”队伍:“尤老师呢?” 沈青杨:“尤老师一大早就去玄易了,说是要扒了那黄鼠狼的皮给你做鞋垫。” 秦悠:“……” 沈青杨一指门外:“鞋垫!” 外面太阳正好,半大的鸡们躲在阴影里纳凉。 一只通体焦黄的长条毛绒绒正鬼鬼祟祟接近鸡群。 然后它就被缩在阴影最里面的大蛇尾巴扫飞了。 面对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群精怪,黄鼠狼瑟瑟发抖抱紧了自己的大尾巴。 一群马蜂在它头顶嗡嗡来嗡嗡去。 苏尘拽住要去看热闹的秦悠:“听说黄鼠狼很记仇。” 秦悠:“真记仇也是去找那邪修算账,找不到我头上。” 她走到阴影里。 几小只自动给她让路。 黄鼠狼瞪着一双豆子眼,楚楚可怜。 秦悠蹲下来平视它:“你来干嘛?” 黄鼠狼瞄一眼压根没察觉到危险的鸡群。 秦悠:“饿了?” 黄鼠狼忙不迭点头。 秦悠:“你能听懂我说话就证明你不是普通的黄鼠狼,灵智都开了,还偷别人养的鸡?” 黄鼠狼小眼睛滴溜溜转。 秦悠掏菜刀横它脖子前面。 黄鼠狼当即麻爪。 秦悠冷声质问:“你到底来干嘛的?” 黄鼠狼豆豆眼垂泪。 秦悠菜刀逼近三分。 黄鼠狼硬将眼泪憋回去了。 秦悠:“……” 看它有点可怜,秦悠去冰箱里找了个买来的鸡腿给它。 黄鼠狼瞥一眼,一副嫌弃模样。 秦悠来气了:“非吃活的?” 黄鼠狼缩着爪爪疯狂摇头。 不知何时回来的尤浩戈往它身前扔了一把蔫巴的菜叶:“垃圾山的规矩是吃素,你非要吃肉的话得看看自己是不是能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黄鼠狼很嫌弃菜叶,可瞧瞧虎视眈眈盯着它的蛇精和马蜂们,它只得抱起菜叶委屈地啃。 菜叶里的灵气令黄鼠狼惊喜不已,可它毕竟是个食肉动物。 它暗搓搓盯着秦悠,蹑手蹑脚拾起她放一边的鸡腿,用菜叶一卷,吃得贼香。 秦悠:“……” 沈青杨揉揉今日尚未进过食的肚子:“想吃熏肉大饼了。” 他掏出手机定外卖,还不忘问尤老师鞋垫拿到手没有。 尤浩戈哼了声:“它被伴生的尸骸抹杀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悠:“抹杀的意思是?” 尤浩戈又哼一声:“它不是看上了你,打算附到你身上么。” 那尸骸原主是被黄鼠狼精所杀,死时怨气极重,魂魄化为厉鬼。 见黄鼠狼精要占自己的身躯,厉鬼硬是钻回体内抢夺,最后厉鬼跟黄鼠狼精双双被困在了那具充斥着怨气和妖气的肉身里。 厉鬼日日与杀害自己的仇敌相处,怨气一飞冲天。 黄鼠狼精疲于应付不说,被困在人身里也极大地限制了它的行动自由。 它的修为全靠杀人堆积,行为受限后,它“进步”的速度根本追不上怨气与日俱增的厉鬼,对这副身躯的控制力也在日渐变弱。 它早就想换皮了。 可是要怎么摆脱变成了负累的躯壳呢? 尤浩戈:“它没附在那人身上时就追着岳珊的味盯上你了,只是那时玄易追它追得紧,它没找到机会对你下手。它也想过附身在岳珊身上,它就是为这个绑走岳珊的。” 结果岳珊被助理亡魂护了一路,直至救护车开进水库里。 黄鼠狼精只能自己跑,带不走岳珊。 尤浩戈:“它开车带走岳珊时用的人身是它幻化出来的,它把邪修炼鬼的手法结合到它的修行里,由此通过害人获得的修为收益高得有些恐怖。” 这是个按部就班成精修行会有大成就的黄鼠狼,可惜它遇到了那个催熟它的邪修。 自此,它的心里就只有对人类的仇恨和对嗜血的追求。 尤浩戈:“它苦思冥想,觉得借刀杀人是它唯一的出路。” 他边说边看向秦悠的菜刀。 秦悠:“……” 整了半天,黄鼠狼精逼近她说的那句“我过来了你砍我啊”是命令? 黄鼠狼精顶着人皮去招惹秦悠,在秦悠放大招时它藏起来,换厉鬼登场。 只要秦悠能重创厉鬼或是重创那肉身,它就能趁机脱逃出来,附进秦悠这个风一吹就倒的脆弱身体里,再顺势反杀那厉鬼。未曾想到头来是它被秦悠的幻粉重创,被厉鬼反杀了。 尤浩戈戳戳秦悠还有点肿的脑门:“知道怕了么?” 秦悠如梦初醒,她悄声问尤老师:“它真附到我身上的话,会被雷劈吗?” 尤浩戈斜楞她:“你以为你是我呢。” 秦悠咂咂嘴:“想当年我被魔物附身,魔物是怎么没的?” 第330章 鉴于秦悠的“高危险性”,跟她关系好这几位决定排班。 大伙轮番守白天,晚上统一交给尤浩戈。 秦悠对大伙的热情表示感激:“黄鼠狼精都没了,你们不用跟着我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又来垃圾山蹭菜叶子的黄鼠狼。 这回它自个儿带了只鸡,也不晓得是逮的山鸡还是从农户家里偷来的。 被盯得浑身炸毛,黄鼠狼将卷好的鸡腿贡献出去。 秦悠:“……你自己吃吧,我们不吃生的。” 黄鼠狼挠头,豆豆眼转了一大圈,盯上了灶坑。 秦悠:“你最好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把我房子烧了我跟你没完。” 黄鼠狼抖了抖,背过身去加速吃独食。 秦悠以为她的护卫队就只有苏尘,沈青杨和小宝,充其量再算上章老师。 万没想到今天来轮岗的居然是衣冠楚楚的唐老师。 秦悠瞅他大夏天仍穿一身衬衫长裤,都替他热得慌:“你要跟我去收垃圾?” 唐老师打开手机视频:“你收你的垃圾,我给学生上网课。” 秦悠:“……” 随着黄鼠狼精事件告一段落,玄易的期末大考轰轰烈烈拉开帷幕。 由于所有参与抓捕黄鼠狼精的学生连根毛都见着,与黄鼠狼相关的考试全部作废,一部分没有额外安排考试内容的学生被送进许久没有发挥威力的试炼系统里。 关在各个场景里的妖魔鬼怪饥渴难耐,见到人先来一顿疯狂输出。 学生们饶是在实践中积累了不少经验,还是被打得抱头鼠窜,挂科率直线飙升。 校方秉承不顾学生心态的洒脱,又把他们塞到其他试炼考试里。 别管年级高低,所有考试场景先轮一遍再说。 学生们才从这个试炼里狼狈逃出,又进另一场里继续接受暴揍。 等在门口捡漏收垃圾的秦悠都看不下去了:“玄易是打算让所有学生都挂科么?” 监考老师翘着二郎腿扇着大蒲扇,很是悠闲:“咱这试炼场景是按邪祟种类划分的,每个考场里就那几样,可实战中遇到什么都有可能,校方也是想在一连串的考试中让学生们明白出了玄易就要学会独立面对任何困难,即使是跟自己专业没那么对口的。” 玄易初衷是好的,学生们的考试成绩是惨不忍睹的。 好在大伙这两年没少被现实敲打,根本不把成绩当回事。 挂科可以补考,大四毕不了业那就多读几年,反正玄易福利待遇好,他们不愁吃喝钱途。 玄易这一波其实就是在变相提升毕业标准,免得一群半瓶水出去招摇撞骗。 本部校区卡得紧,社会班那边倒是没改规则。 第一批入学的社会班成员迎来了毕业大考。 此次考试为自愿报名制。 本就有深厚基础、来社会班深造的大师高人们纷纷报名。 像曾经给玄易当门卫的周哥这种从零开始的新手可以选择继续留校学习深造。 报名考试的学员共有二十人,分给二十名老师一对一带着去做实地考核。 监考老师名单里并没有尤浩戈。 尤浩戈却主动申请去监考。 白校长胡子都朝天了:“你打什么主意呢?” 尤浩戈往他桌上一坐:“闲得慌,想找点刺激。” 白校长上下打量他:“你是自己去找刺激,还是带着小秦一块找刺激?” 尤浩戈:“没有小秦同学,刺激从何而来?” 白校长:“不行,你给我老实在学校里待着。” 尤浩戈:“你就不怕我跟小秦同学去考场当反派npc?” 白校长想起上次红月这俩人的叛变行为:“……” 最终,尤浩戈成功顶替某监考老师,坐上了前往考场的车。 考生是个白胡子小老头,瞧见自己的监考老师是这二位响当当的瘟神,上车的脚一滑,好悬没摔车底下去。 小破车晃了晃,硬把他摔到车座上,车门一关,车就飞出去了。 被狠狠掼在座位上的小老头系好安全带握紧扶手,紧张得脑门冒汗。 撑着车门昏昏欲睡的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瞥一眼后视镜:“你很紧张?” 小老头抹抹脑门的汗:“我是不是要死了?” 尤浩戈:“嗯?” 坐在驾驶位的秦悠也侧头看了过来。 小老头紧张地直吞口水:“我给自己卜了一卦,大凶。” 尤浩戈打了个哈气:“别想那么多,好像你算卦多准一样。” 小老头:“……” 入玄易进修之前,他可是响当当的卜算大师。 单论卜算,他能跟玄易占卜系的老师们比一比。 他是觉得自己单干有必要增进一下自保的本事,这才报名了社会班。 自打算出大凶,小老头坐立难安,有种大限将至的恐慌。 前座的秦悠和尤浩戈睡得东倒西歪,脑袋在窗玻璃上撞得咚咚响。 小老头听着听着也泛起困来。 ~ 小老头的考场是一条长长的地下走廊。 这原是一条过街走廊。 某个深夜,两个晚归上班族在这里遇害,打那以后这就成了本地著名的闹鬼圣地,人们宁愿绕远从地上走也绝不抄这条近路。 久而久之,走廊阴气更盛,鬼魅大量聚集,成了隐患。 小老头站在走廊入口,紧张得腿直发抖。 尤浩戈看看时间:“子时了,走吧。” 小老头迈着很符合他这年纪的步伐,半点不见平时疾行如风的健硕模样。 尤浩戈压低声音对秦悠说:“看到没,这是个非常典型的占卜反面案例,俗称被自己吓死的。” 空旷无人的地下走廊里有一点动静都会反复回荡,尤浩戈这话一遍又一遍传进小老头耳朵里,犹如魔音穿耳。 小老头:“……” 秦悠:“他真的会死吗?” 尤浩戈:“反正现在还没死,后续得看他自己表现。他表现得好,咱俩就跟着,他躺尸了咱俩就跑,坚决不给他陪葬。” 秦悠重重点头。 小老头:“qaq” 午夜的城市灯火辉煌,地上随处可见的灯光却照不进这地下走廊。 小老头不停擦汗,一面打开手电。 新手电闪了闪,灯泡爆了。 小老头脑门上的汗更多了。 他掏出手机,结果手机上的手电灯泡也不亮了。 他颤着声叫尤浩戈和秦悠。 没有人回应他。 小老头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秦悠使劲眨眨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走廊居然灰蒙蒙呈现在她眼前。 尤浩戈就在她身侧。 她扯扯尤老师的手指头:“我眼睛是不是又红了?” 尤浩戈:“没有。” 秦悠:“那我怎么能看见?” 尤浩戈:“可能是那一半的你没能把你拉过去只好重新给你补给了吧。” 秦悠“嘶”了声:“有朝一日我合二为一,是不是会变得超级厉害?” 尤浩戈:“这是个美好且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悠嘟嘟嘴,跟随尤浩戈追上那小老头。 他俩明明就在小老头身后五六米外,小老头却像听不见他俩脚步声一样战战兢兢疑神疑鬼。 尤浩戈二话没说先给小老头扣十分:“疑心生暗鬼,他越怕,自身气息越弱,越会受这里面的邪祟影响,他的命运也会向着他占卜的结果那样行进。” 秦悠:“占卜能影响命运?” 尤浩戈:“能,也不能,主要看人心。他占卜是一绝,所以他对自己的占卜结果深信不疑,放在心理学上,他这叫自我暗示。” 秦悠了然,心理暗示到达一定程度是真能要人命的。 以前也有学员被占卜影响,但没达到小老头这种严重到连自身十分之一实力都发挥不出来的地步。 这么下去,小老头没走到另一面的出口就得凉凉。 秦悠看过他前几次考试的表现,战斗实力比很多玄易大四学子要好得多。 他能被派到这个考场,说明他是有实力解决这里的问题。 占据地下走廊的鬼魅一眼就看出谁是软柿子。 相比于秦悠的体质差但气势勇,小老头这种面如土色肝胆俱裂的人更得鬼魅青睐。 三两恶鬼聚拢在小老头身侧。 小老头察觉到阴风围着自己刮,快吓飞的魂儿可算归位了,他抽出两张符咒,朝阴风吹来的方向贴了过去。 符咒骤然烧起,熊熊火光映出一张惨白的鬼脸。 小老头心一哆嗦,手也跟着抖,再掷出去的符便扑了个空。 恶鬼被符咒所伤,凶性彻底激发。 隐在暗处的鬼魅拉开鬼域,将小老头和后面二人分割开来。 尤浩戈抽出大镰刀一划拉,鬼域便破开了个口子。 鬼魅齐刷刷瞪过来。 尤浩戈:“我们看个热闹。” 秦悠掏出几张纸钱:“这是门票钱。” 众鬼:“……” 第331章 小老头依旧看不到尤浩戈和秦悠,却依稀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确认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小老头提起精气神,掏符咒跟鬼魅殴斗。 小老头占卜功力深厚,可见他自身修为也很是不俗。 他铆足气力迎鬼而上,群鬼很快败下阵来四散奔逃。 连建起鬼域的鬼都跑没影了。 尤浩戈扯开镰刀割出的破口。 小老头可算瞧见他们了:“亲人呐!” 尤浩戈摆摆手:“前面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祝你好运。” 小老头一战告捷,自信心大幅度回升,再遇恶鬼也不怵头了。 秦悠见尤浩戈微微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放松过,便问他前面是不是还有强敌。 尤浩戈:“你没发觉他的死相越来越明显了么?” 人之将死,面相上会有诸多体现。 除了印堂发黑,眼睛也会蒙上一层乌突突灰蒙蒙的气。 眼是心灵之窗,亦是命门。 秦悠不敢凑到小老头跟前去细看,免得他激起这点斗志再散掉。 她掏出菜刀,悠闲地挽了个刀花,又塞回到大包了。 尤浩戈:“嗯?” 秦悠:“你非要来给他监考就是想救他一命,咱尤大师亲自出马,哪还有我这个拎包小妹的发挥余地。” 尤浩戈在她笑开花的脸上捏了一把:“不要想得太乐观,我一个人搞定的话就不带你来了。” 秦悠诧异道:“你带我来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是最佳组合必须统一行动么?” 尤浩戈:“孤魂野鬼遇上都敢踹两脚的组合?” 秦悠:“雌雄双瘟啊。拜你们玄易学子所赐,这名号怕是要名垂千古了。” 尤浩戈:“……你确定不是遗臭万年?” 秦悠:“那得看玄易的师生们怎么编排,听说已经有人动笔写咱俩的话本故事了,咱俩在话本里连名字都没有,就叫雌雄双瘟。” 尤浩戈:“……” 他俩闲聊这会儿工夫,小老头已经走到了地下走廊的尽头,偶尔一两个小鬼出没也没敢往手持符咒的小老头身边靠。 小老头似是不敢相信考试就这么轻松地通过了。 他望向秦悠和尤浩戈。 尤浩戈摆手,示意他上去。 出口位于街对面,走上楼梯,就等于这场考试结束了。 秦悠脸上云淡风轻,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小老头一开始还很拘谨,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小心,就怕有鬼魅突袭。 当他走完台阶一脚踩在路面上,他算是踏实了。 一把年纪的人,兴奋地不停蹦跶:“尤老师,小秦老板,我考试通过了,我没死,我……” 他人咻一下就不见了。 秦悠紧走几步登上路面,这才瞧见小老头刚刚站立的位置出现个深不见底的大圆坑。 秦悠:“下水道盖是被偷了还是被他蹦下去了?” 尤浩戈很无奈:“他考试是通过了,可他要命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由于旁边就是地下走廊,位于出口的这个下水井要比常见那些深得多。 秦悠朝下面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小老头的回应。 不晓得是摔晕了还是被近日上涨的水位冲走了。 秦悠:“完了,物理外伤造成的伤亡你还救得回来么?” 尤浩戈搓搓手指头:“反正现在还没死,咱下去瞧瞧再说。” ~ 夏夜的城区又闷又热,到了下水井里又多了一股刺鼻的闷热。 秦悠捂着大口罩张嘴猛喘气,像一头笨重的熊从镶嵌在下水井壁上的楼梯爬下去。 先她一步下来的尤老师已经找到了落脚点,扶着她踩到实地上。 为了方便工人维修,也为了杜绝意外惨剧,下水井的正下方都有落脚点,除非涨水非常严重,人掉下来并不会顷刻间就没命。 然而俩人找了一圈也不见小老头的踪影。 尤浩戈用超大镰刀试了试水位,是有上涨,但远达不到当初他帮警方捞眼珠子那次淹那么深。 玄易向来注重学员的体能和体质培养,小老头被锤炼两年,不可能掉下来就被齐腰深的水冲走了。 秦悠扯嗓子叫了几声,仍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尤浩戈收回镰刀时,下面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二人同时蹲身细瞧,怎奈下水太脏,什么都看不见。 秦悠没舍得用驱魔手杖搅混水,她看见旁边有根一米多长的木棍被水冲得挂在管道上,起身过去捡。 一把下去,竟没能拿得起来。 秦悠卯足劲往上薅。 一坨粘腻的头发跟着木棍被她拔了起来。 秦悠头发发麻,手却没有撒开。 尤浩戈见状也来帮忙,二人对着那团体积不小颜色一致的头发沉默了。 秦悠的喉咙有点干涩:“这么脏的水里,不能也有水鬼吧?” 尤浩戈不置可否。 下水道常年淤水,理论上符合水困之局。 但下水道亦是腌臜汇聚之地,什么局都能泡毁了。 鬼魅生前都是人,谁乐意在这么埋汰的水里泡着,能跑还不早跑了。 非人的话,也就老鼠和喜好腐食的虫类会在下水道里安家。 除此之外就只有想走却走不出去的。 比如这团头发的主人。 这头发怎么看怎么是完整的一顶。 秦悠:“我现在打电话报警的话,警方会等我找到尸首再受理么?” 尤浩戈:“他们不会让你动手,怕你毁坏现场。” 问题在于等警察赶到,小老头没被邪祟掐死也早淹死了。 秦悠用龟甲锁定了小老头所在区域。 龟甲很调皮地把一条长十余米的水道都划进来。 尤浩戈让秦悠在旁边站着,他下去捞人。 他俩没有隔水的装备,秦悠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体质下去泡一会怕是又要让棺材里那另一半自己以为她要凉凉了。 她掏出一叠问路符,在岸边给尤老师提供协助。 尤浩戈:“收起来吧,符咒挨到这么脏的水就废了。” 他结了个并不复杂、秦悠却从未见过的印在水面上一拍。 高流速的脏水连个涟漪都没荡起来。 尤浩戈往前走了两步,再结一印。 这次水波横向微动,几只湿漉漉的老鼠从水里钻出来,吱吱叫着跑远了。 尤浩戈第三次结印。 水面陡然荡起一圈圈波纹。 秦悠一渔网撒下去,捞起抱得跟麻花似的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活人和一具高度巨人观腐尸。 小老头奄奄一息。 腐尸的一只烂手正掐在他脖子上。 他的手插在腐尸胸膛,被腐尸肋骨卡住抽不出来。 尤浩戈提起网兜把这俩一起扔上岸。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赶到。 警员接力将小老头送上地面,救护人员当场施救。 好在小老头身子骨足够结实,虽然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死的模样,最后那口气却是撑住了。 秦悠第二个被扭送上来。 尤浩戈留在下面协助警方控制那具见谁挠谁的腐尸。 ~ 白校长闻讯先去了趟医院,再到酒店找尤浩戈和秦悠。 见秦悠毫发未损,白校长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姓尤的呢?” 秦悠:“洗澡呢。” 白校长等半天,尤浩戈也没出来。 白校长不耐烦地敲敲浴室门:“死没死吱一声。” 浴室门开了条缝,一件散发恶臭的衣服飞出来,正罩在白校长脑袋上。 后面这半天,秦悠再没瞧见白校长,只听隔壁浴室的水哗啦啦没停过。 秦悠闲着没事,跟尤浩戈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去楼下溜达。 几百米外就是昨晚那条地下走廊。 太阳当空,行人仍避之不及。 秦悠打算过去瞧瞧。 街边卖饮料的老奶奶把她拽回来:“那地方可不能去,闹鬼,凶得很。” 秦悠买了瓶汽水,跟老奶奶聊闹鬼八卦。 老奶奶:“你是没瞧见案发现场有多惨,我那几年就在走廊台阶那摆摊,看得可清楚了。” 凶案讲完,老奶奶又讲风靡这座城市的地下走廊闹鬼传闻—— 一个人下班回家走地下,再出来时已是三天后。 几个小学生结伴过通道,出来时却是完全陌生的街道。 喝醉酒的壮汉醉倒在走廊里,醒来时瘦得皮包骨,人也变得痴痴傻傻。 秦悠听得津津有味,该说不说,脱离校园的恐怖故事就是要更精彩更新奇。 直到老奶奶没有新故事讲,秦悠将喝完的饮料瓶放进小摊前的纸箱里,直奔那地下走廊而去。 老奶奶急得直跺脚:“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不听劝呢,那里头真闹鬼,我没骗你。” 秦悠就是想验证一下地下走廊里还有没有鬼。 昨晚小老头只是将那些鬼吓跑了,万一等他们一走,鬼又回来了呢。 听白校长的意思,原定的监考老师要在小老头考试结束的第二天彻底解决地下走廊的隐患。 这里是繁华街区,人们不敢走地下走廊又不想绕远就会翻栏杆强行过街,光是今年就酿成了好几起车祸。 有撞人的,也有撞车的。 说不上是地下阴气聚集影响了地上的风水,还是上面的人乱闯过街出车祸加剧了地下的阴气。 总之再这么下去会出乱子。 可如今监考换成了尤浩戈,这点收尾工作就得重新派人。 白校长也是没想到考个试还能把学员考进医院。 这个活儿最后落到他自己头上。 秦悠在入口蹲了一会,洗掉一层皮的白校长风风火火就来了。 第332章 正如秦悠预料那样,昨晚被打跑的鬼又悄咪咪折返回来,各占地盘拦截路人。 她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再抬头,白校长就不见了。 不用问,他俩被两拨鬼魅拦截了。 秦悠坚守自己只是来凑数的底线,坐等白校长来搭救。 白校长似是被厉害的鬼缠住,二十分钟还没露面。 秦悠嗑完一把瓜子,拍拍手,跟坐她对面同样在嗑瓜子的鬼商量:“你放我出去呗。” 那鬼翻着没有眼瞳的白眼:“凭啥?” 秦悠:“瓜子嗑完了,我得去买点。” 那鬼扔来一兜,少说五斤:“你先吃着,不够我让兄弟们去搞。” 秦悠:“……你别告诉我瓜子是你和你兄弟抢来的。” 那鬼“呸”掉瓜子皮:“怎么可能,我们都是有原则讲道理的鬼,瓜子是我们买的。” 秦悠竖起大拇指。 那鬼:“就是不知道卖家夜里发现收了冥币会不会吓死。”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脸上浮现出的笑意恶意满满。 忍住抄菜刀的冲动,秦悠当真抓了它一把瓜子。 那鬼笑得两眼冒绿光。 秦悠假装没瞧见,专心剥着瓜子壳:“闲着也是闲着,说说你怎么到这来的?” 那鬼仰脸作忧伤状:“曾几何时,我在这杀了两个人。” 秦悠心思一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那鬼继续说:“每当想起那两个人惨死的模样,我都兴奋不已,为了重温这种快乐,我回到了这里。” 作为一切灵异事件的起源,这个凶手也许是到凶案现场找刺激,也许是想再害几个不信邪的人。 它当时的心理已不可考,结果是它自己成了下一个死在这条走廊里的人。 就死在被他杀害的两个受害者亡魂手里。 那二位大仇得报,满心怨恨消散,早早离去了。 它却成了这条走廊里的传奇,鬼魅中的老大,作威作福。 它盯着秦悠,满眼贪婪:“鬼的东西都敢吃,你的胆子有点太大了。” 秦悠煞有介事点点头:“我的胆子能撑破天,你要试试么?” 那鬼:“怎么试……” 它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秦悠一坟砖拍墙上了。 趁它迷糊着,秦悠捏开它的嘴,将剥好的瓜子皮塞它嘴里。 若是细看,会发现瓜子皮上有指甲掐出来的简易符文。 那鬼犹如被灌了一口沸水,五官扭成了一团。 秦悠捂住它的嘴,说什么都不让它吐。 那鬼怨毒地瞪视秦悠,周身笼起黑气。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鬼竟是个修为堪比百年鬼魅的恶鬼。 秦悠捂它嘴的手仿佛按在了千年不化的寒冰上,整条胳膊瞬间没了知觉。 秦悠勾起手指戳它眼珠子上。 那鬼呜呜痛呼。 秦悠掏龟壳照它脑袋一顿猛砸:“上一个敢跟我叫板的鬼都去给人当孙子了,在我面前装大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雷劈龟甲的威力可比秦悠的手指头大多了。 那鬼两眼暴凸,脑壳见了血。 秦悠撒开冻麻的手甩了甩。 那鬼瞅准时机挣脱她的控制。 秦悠甩开的手抡了一圈正抽那鬼脑袋上。 而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刻满符文的卷刃菜刀。 白校长收掉所有的鬼才从鬼域里出来,那些小鬼不难对付,但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 没瞧见秦悠,白校长就知道坏了。 他忧心于秦悠的处境,结印寻找走廊里的其他鬼域。 成功锁定鬼域所在,白校长又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鬼域撕开。 这鬼域,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撑起来的。 白校长一脚踏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到了他脚边。 白校长看了看,又看了看:“呃。” 秦悠拎起一兜瓜子:“吃不?” 白校长:“哪来的?” 秦悠一指抱住脑袋往回安的鬼:“它为富不仁,我劫富济贫。” 白校长:“……” 秦悠的低阶法器搭配她这个没有灵力的使用者并不会对恶鬼造成严重伤害。 那鬼组装好自己的脑袋,跳起来要手撕秦悠。 秦悠又一菜刀。 那鬼脑袋又搬家了,而且又是刚好滚到白校长脚下。 秦悠:“捡起来呀,不是说给你凑人头了么。” 白校长:“……你这话是字面意思啊?” 秦悠:“对啊,跟那黄鼠狼精学的。” 白校长的胡子又要起飞:“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秦悠:“恐怕是不能了。” 她倚着墙出溜到地上,打出一通电话:“尤老师速来救我,我被恶鬼盯上了。” 身首分离,输出全靠干瞪眼的鬼:“……” 尤浩戈来得飞快,看看秦悠的脸色,上去把那鬼好一顿暴揍。 白校长惊奇地发现尤浩戈每落下一拳,那鬼身上的阴气就会削弱一分。 即便是他用上全力也不见得能打出这种效果。 可无论他怎么看尤浩戈,还是那副灵力基本靠吼的样子。 尤浩戈扶着秦悠站起来。 秦悠腿软似的把自己牢牢挂在尤老师身上。 尤浩戈像个挂了考拉的树杈,挪着往外走。 被彻底无视的白校长眉毛挑起老高,这俩人,不太对劲啊。 ~ 小老头没受严重外伤,他缓过来的第一时间给自己卜了一卦。 很平顺的卦象。 大凶之局过去了! 小老头眼含热泪向尤浩戈和秦悠道谢。 尤浩戈“切”了声:“都说了是你自己算得不准。” 小老头连连点头:“是是,我日后定会好好钻研,争取算准点。” 小老头的考试表现不错,心态会受占卜暗示影响的问题得靠他自己纾解,实在不行就找个心理医生治疗一下。 完成监考工作的尤浩戈回到学校,跟秦悠围观了其他学员的考试成绩。 大师们的发挥总体趋于稳定,随机应变能力比本部校区的学生要好得多。 不过这二十人里还是有一个没能毕业的。 这位姓赵的年轻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要不是监考老师及时出手,他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怪物打爆脑袋。 他的监考老师姓叶,是对付尸类的高手。 叶老师一条手臂骨折,身上挂彩好几处。 大伙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怪物把修为和功夫都很厉害的叶老师伤成这样。 叶老师苦着张脸:“我没看清楚。” 大伙震惊了:“你都没看清楚?气息呢,属于哪一类?” 叶老师:“不确定,不像阴物。” 阴物是对所有妖魔鬼怪的统称,不是阴物,难不成是猛兽? 可猛兽在他们这种常年修炼的人眼里跟猫猫狗狗没两样,想撸随时能撸。 老师们跃跃欲试,都想去瞧瞧那厉害玩意。 尤浩戈和秦悠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最终由白校长拍板了一支六人教师小分队,外加秦悠,以及主动报名的学生若干。 今年玄易夏令营改版,不再是全体出动,而是要像选课那样由学生们自选报名,每人可选三轮。 神秘怪物被临时加入到备选场景里,谁手快谁就能去。 只半天而已,小分队成功集结。 秦悠在学生队伍中看到了王旗和他的小伙伴们。 王旗瞅瞅她和尤老师,笑得见牙不见眼:“兄弟们,刺激的要来了!” ~ 所谓刺激,就是每一步都要惊心动魄。 大巴车才驶出城区就险些掉河里。 车上的人集体往车的另一头挤,才算勉强维持住了半边悬空的车体平衡,直至大巴被拖回路面。 大伙坐回各自的座位,身上的衣服跟洗过一样。 尤浩戈往秦悠肩上一靠,作虚脱状:“我也是没想到自己差点被车祸送走。” 秦悠瞄了眼路面上的小水坑,谁见了都以为是正常雨后积水,谁会想到那下面是下陷的路面呢。 司机身经百战,很快调整好状态重新出发。 人们手握自己的武器,万一再出意外,他们就砸窗御剑逃命。 叶老师的考场位于一处野坟地。 考试内容是将盘踞在此的几个行尸放躺下。 由于怪物的突然袭击,自以为有十足把握通过考试的学员才跟其中的一个行尸碰面就被打晕了。 这才是判定他考试失败的依据——社会班的毕业大考就是要克服一切突发状况完成考试内容。 大巴车停在野坟地边上。 透过车窗,秦悠看到那片笼罩在白雾的空地里有几条人影在走动。 叶老师是六位老师之一,不过他有伤在身,此次没算他的战斗力。 尤浩戈也被排除在战斗力之外。 余下四人摩拳擦掌,趁学生们下车热身之际先一步走进野坟地。 不消片刻,四人狼狈地跑出来。 学生们惊了:“里面不会是住了位神仙吧?” 挨揍老师揉揉脸上的伤:“什么神仙,是个石头。” 第333章 古早时期能人辈出,很多跟玄术沾边的高人都酷爱布阵。 后来旧人隐世,新人断层,那些变幻莫测的精妙阵法便也失传了。 能让没成精的石头跳起来打人的,只能是阵法。 几位挨揍的老师把自己的猜测发到教师群里,全校都沉默了。 玄易倒是有个布阵专业,不过教授的是以灵力为依托、专门针对邪祟的阵法,结界就是这类阵法的课代表。 这类法阵跟古早时期的玄妙阵法压根是两个物种。 后者谁来困谁,遇高人破解也没有反噬一说。 几位老师愁眉苦脸,处理完各自的伤齐刷刷看向尤浩戈和秦悠。 尤浩戈:“看我们干嘛,你们都破不开的阵指望我俩靠运气闯过去?” 老师们也觉得不靠谱,可没试过总得抱点希望不是? 秦悠望着那片白雾里的人影:“里面有阵法的话,行尸能出来吗?” 老师说:“能吧?不然住在附近的人是怎么发现的。这片野坟地这几年还在往里埋人,那阵法要么是最近布置的,要么是古老的阵法出现了破损,而且损坏在不断变大。” 学生们来劲了:“如果是阵法破损,咱们不就有可乘之机了!” 离着近的老师挨个学生捶一拳头:“你们是不是傻,哪个古早高人闲得跑这种破地方布阵玩。” 高人练习阵法有专门的场所,不会随地乱布。 若阵法是古早高人所设,说明此地必有受困之物。 就算当年只困了个人,这些年下来,人死化魂再化鬼,恐怕也已成了个杀器级别的超凶大鬼。 若是阵法已破,此等凶物逃出生天,人世间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更糟心的是没人知道这里原来困得是什么,都不知该去哪找。 在众老师的殷殷期盼下,尤浩戈和秦悠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阵法里挨顿胖揍。 秦悠掐掐自己的小细胳膊:“石头给我一下,我不能原地散架吧?” 尤浩戈紧盯那几道人影:“散不了,你皮厚。” 秦悠的腰杆立马挺直了:“多谢夸奖,我心里踏实多了。” 非要跟他俩进来的王旗:“……你俩的对话方式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三人才走到坟地边缘,那白雾像个好奇宝宝,伸出三三两两的“爪”在他们周身晃。 转眼便把他们全包了进去。 王旗猛回过头,竟已瞧不见雾气的边缘。 秦悠伸了个懒腰:“这里头真凉快。” 一块硬邦邦的石头跟她举在半空的拳头碰了碰。 秦悠一把握住:“你好你好。” 那一人多高的大石竟似活了过来,一“巴掌”朝秦悠抡过来。 秦悠往地下一蹲。 石头抡空了。 秦悠:“我们远来是客,有你这么待客的么。” 她掏出那把赔偿给章老师却被章老师嫌弃退货的镐头,瞅准石头底盘的细小拼接处刨过去。 偌大的石头轰然碎了一地。 秦悠抱头躲避落石。 路过尤老师时还不忘摸一把某人热乎乎的大手,将人拖走。 可怜的王旗成了本场唯一伤员,被砸一脑袋大包。 坟地里回荡着王旗杀猪般的惨叫。 秦悠和尤浩戈藏进一块残缺的墓碑后头窃窃私语。 秦悠:“石头下手不轻却不伤人命,它会不会是阻止外人闯进阵法核心的工具人?” 尤浩戈:“应该就是了。这里先有的阵法,不明真相的人在附近建了这块坟地,阴气常年在此地聚集,破坏掉阵法的阴阳平衡,从而瓦解了阵法。” 原阵法依天地之势而成,生生不息,若无改变地势的天灾,阵法过千年万年亦能运转。 如今阵法破开一角,破口又是一处鲜少有人来、死人没少埋的野坟地,坟地上的阴气大肆灌入阵法。 阵法被逼得不得不进行自我调节。 没有人工干预的情况下,阵法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整块坟地包进阵法。 这便是坟地雾气缭绕的根由。 雾气昭昭的野坟地看上去就不太平,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往跟前凑。 秦悠:“这阵法得有几百年了吧?” 尤浩戈瞥一眼愈发浓郁的白雾:“不止,得上千年了。” 秦悠:“这高低是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咱得保护。反正没人能破,不如集结人手在外头再包一层结界?” 尤浩戈:“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有人戳戳尤浩戈后背。 尤浩戈:“有事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那手锲而不舍戳戳戳。 尤浩戈有种自己快被戳漏了的恼火。 他扭回头:“王旗同学你……” 一张烂得没剩啥的脸正歪着脑袋瞅他。 尤浩戈看看他崭新的衣服:“王旗同学?” 几米外的浓雾里传来王旗的声音:“怎么了尤老师?” 尤浩戈:“你衣服呢?” 王旗:“我……哎我衣服呢?” 王旗被落石划伤了手臂,脱了外套包扎伤口。 伤口包好了,放身边的衣服没了。 王旗冷汗直冒,这要是不偷衣服改偷他的命,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颤声叫尤浩戈。 尤浩戈没好气“嗯”了声。 此时此刻,那烂人正对他和秦悠做着“走开”的手势。 秦悠被尤浩戈挡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她懒得挪地方索性把下巴搭到尤浩戈肩膀上。 那烂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凝固了,它瞅瞅被他俩抢占的坟头,有点不甘心。 可谁让人家长了两个脑袋,它这个死了几百年的死人也害怕呀。 察觉到烂人的恐惧,秦悠和尤浩戈对了下余光,同时露出森森狞笑。 那烂人提起一口气就想跑。 秦悠一网兜给它捞回来:“衣服还我们,坟头还你。” 那烂人不可置信地打量他俩。 俩人同时呲牙。 烂人原地立马脱衣服。 王旗寻声找来时,正瞧见自己不见了的衣服拿在尤浩戈手里。 王旗长长吐出口气,狂拍胸口:“原来是尤老师在考验我呢,我还以为这里有多厉害的邪祟……” 话音未落,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他下意识低头,瞧见一只腐烂到极致的手。 下一秒,他被尤浩戈扔回给他的衣服罩住了脑袋。 什么都看不见令王旗危机感爆棚,他死命抬脚,那手却握得更紧,似要将他脚骨捏断。 野坟地里又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留守在外面的老师同学有点吃不准里面的情况。 有老师提议进去捞一下那仨。 叶老师很淡定:“叫来叫去都是那学生的动静,什么时候小秦老板叫了什么时候再去救人就来得及。” ~ 王旗蹦跶半天,那只烂手不知何时松开了他。 王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半天才想起喘气。 尤浩戈掀开他越着急越扯不开的衣服。 王旗抱住他的大腿干嚎:“太可怕了,那是个什么怪物啊!” 尤浩戈又把衣服给他缠回去了。 在尤浩戈的带领下,三人在野坟地上转圈。 受阵法影响,许多死人都诈了尸,可它们对活人没有恶意。 真正会攻击人的行尸就只有四个。 尤浩戈和秦悠承包一个。 那仨都归王旗。 王旗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被三个行尸围起来揍。 王旗悲从中来:“咱不说平均分配,起码也得人手一个吧。” 尤浩戈冷哼:“你好意思让小秦同学独当一面?” 王旗:“……那咱俩平均分呗?” 尤浩戈:“我这对付一个小秦同学都要帮忙,再来一个她能受得了吗。” 王旗莫名觉得嘴里被塞了一把脆脆的疑似狗粮。 嘴上叫惨,王旗动手还是很利索的。 他虽然是驱魔专业的学生,但大一一整年住鬼校的经历给他打下了非常扎实的驱鬼术法基础。 他一张驱鬼符贴到对方脑门上。 对方龇牙咧嘴要咬他。 王旗蹦跶着东躲西藏:“驱鬼符怎么没用呢?” 秦悠:“因为它们是行尸啊。” 王旗:“……” 行尸合围过来,六只指甲尖尖的爪子奔着王旗的脖颈插来。 王旗急中生智,反手拔下身旁的墓碑一顿瞎拍。 一具行尸的脑袋被拍成了烂西瓜,倒地抽搐一阵不动了。 王旗正要乘胜追击,一只枯骨手从墓碑留下的坑洞里伸出来。 又一次被抓住脚踝的王旗:“qaq” 墓碑被原主抢了回去,王旗又成了赤手空拳,被余下两个行尸追得到处跑。 秦悠实在看不下去:“你不是背着宝剑么。” 王旗可能是被石头砸傻了,脑回路一直不在线:“我这是降魔剑。” 秦悠:“啥剑不是剑,砍就完事了。” 王旗如梦初醒,抽出降魔剑跟行尸打在一处。 反观秦悠这边,虽是二打一却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他们分到这个行尸是最厉害的。 尤浩戈用大镰刀在正面牵制。 秦悠拎着镐头从后方搞偷袭。 行尸速度非常快,动作比活人更灵活。 秦悠好几次收势不及险些把尤老师砸趴下。 尤浩戈没出全力,以躲闪为主。 秦悠摸出棺材钉,瞅准时机扎进行尸的后腰。 行尸如同闪了腰,一下就僵硬了。 尤浩戈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秦悠用绳索把它捆结实了。 用上宝剑的王旗要暴力得多,唰唰几剑成功剁掉行尸一根手指头。 第334章 王旗从坟地里出来时,人像是在飘。 要不是他一手拖一个行尸脚踩实地,老师们都以为他是魂儿出来了。 他的小伙伴围拢上来,问他战况如何。 王旗:“我遭遇了暴击。” 大伙看看他那满头大包:“看出来了。” 叶老师问:“尤老师和小秦老板呢?” 王旗:“他们还在扫地图,不说了,里面还有俩行尸等着我拯救呢。” 他返身回到白雾里,将余下两个行尸也拖出来。 此时,秦悠和尤浩戈已经离开了野坟地,向阴气流动的方向探索。 据尤浩戈推断,阵法里的阴气不可能比坟地重,不然阵法也不会被坟地阴气侵蚀出破口。 那么阴气流动的方向就是阵法的核心。 总得看看困在阵法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秦悠兴奋地握紧镐头:“要是还在,咱俩能打过不?” 尤浩戈:“你觉得呢?” 秦悠:“打不过。” 尤浩戈:“算你有自知之明。” 秦悠:“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自信咱俩联手,大罗金仙降世也能被咱俩瘟死。” 尤浩戈:“……” 秦悠掏出龟甲在手心里摩挲:“你说是不是呀?” 龟甲上面的裂纹活像一张诡笑的脸。 正式进入大阵,雾气浓得像飘起来的粥,糊得人上不来气。 秦悠掐住自己的人中。 尤浩戈闲庭信步,跟回家似的。 秦悠:“你不闷得慌么?” 尤浩戈:“不喘气就不闷了。” 秦悠拧起眉毛看他半天,突然贴到他胸口上。 尤浩戈吓一激灵:“你干嘛?” 秦悠:“心会跳,还跳挺快呢。” 尤浩戈推开她:“心不会跳那叫死人。” 秦悠:“你……是活人?” 尤浩戈斜楞她:“你觉得呢?” 秦悠:“我觉得不是。” 尤浩戈:“为什么?” 秦悠:“活人没有不怕雷劈的。” 尤老师每次被雷劈都惊心动魄,上次她就在尤老师身下,更能直观感受到天雷的威力。 那绝不是人能抗得住的。 尤浩戈似笑非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秦悠也没有追问。 尤老师是死是活她都无所谓,别突然不见了就行。 阵中时刻都在变幻,就好像一个会变形的迷宫,进来容易出去难。 会动的石头没再出现,想来它们的作用就是阻止外人闯入。 里面的东西若能突破阵法层层阻障,那石头也压根拦不住。 浓雾似已凝成实质,秦悠连迈步都吃力了。 她坐在地上,想大口喘气又担心吸进太多雾气会把她内脏都凝固起来。 尤浩戈挨她身边坐下,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带冰碴的水下了肚,秦悠快变浆糊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连带眼神都好使了。 她戳戳尤浩戈:“那是不是坐着个人?” 尤浩戈顺她手指方向望过去。 浓雾中心确实盘腿坐着个人。 那人一身雪白,包括头发眉毛胡子。 秦悠低声问尤浩戈:“他眼睛不会也是白的吧?” 盘坐那人貌似听见了,眼皮蹦了蹦,缓缓睁开了眼。 秦悠倒抽冷气:“还真是白的。” 那人双目瞳仁也是白色,好在跟眼球的白是两种色号,没有白花花的大眼珠子那么惊悚。 他缓慢转头,盯在秦悠所在方向。 秦悠一手握镐头,一手捏紧棺材钉。 对方哭笑不得:“我是人不是僵尸邪祟,你不必如此防备我。” 秦悠:“你怎么证明自己是人?” 那人被这问题难住了。 秦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要不你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让我们看看你的命数。” 那人:“你……们?” 他迟疑着轻转脑袋。 秦悠看看身旁的尤浩戈:“你,看不见?” 那人笑笑:“自然是看不见的,谁家好人眼睛长我这样。” 秦悠表示:“好人眼睛长成啥样都有可能。” 她做了一套眼保健操,被浓雾压得将要变红的眼睛缓和下来。 那人又笑:“可否请阁下说上两句?” 尤浩戈懒洋洋伸开大长腿:“你还是先报八字吧,是好人我们再往下谈,是坏人咱就直接动刀。” 那人当真报上了自己的八字。 秦悠掰着手指头算白天也没算明白,偷偷问尤浩戈:“他多少岁了?” 尤浩戈两手同时掐算:“一千两百多。” 秦悠:“难道真是个老神仙?” 那人连忙摆手:“我是人。” 尤浩戈也说:“他就是个寿数绵长的普通人,连修士都不算。” 那人没想到他能用如此平常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阁下可是算出什么了?” 尤浩戈像摘菜那样来了个手动掐头去尾,只看对方命数的开始和结局:“以凡人之身吃了古早修行者炼成的丹药,突破了寿数的上限,遭了天谴。” 那人肃然起敬,冲尤浩戈抱拳:“阁下真乃神人。” 尤浩戈对秦悠说:“看吧,这不是有个雷没劈死的活人么。”” 随即他又对那人说:“这阵是赐你丹药的修行者所布,他给你丹药原是想救你的命,却没想差点害得你形神俱灭。” 那人长叹一声:“不是他们的错,我当时被妖邪所害,危在旦夕,是他们救下了我。” 千年之前,玄门之道已然走了下坡路,很多高深术法失传。 修士们实在没有其他救人的法子,便把老祖宗留下的保命丹药喂给将要断气的伤者。 伤者因缘际会突破命定寿数,活了两百岁。 老天降下天罚,几道天雷一齐落在他身上。 这相当于在渡劫,可他没有修为,无从抵御雷劫。 那人:“我以为我死定了,结果我活了下来,只是这双眼睛废了。” 天雷没能一举劈死区区一介凡人,人家除了活得年头多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自是不能过分计较。 可他和修士都心知肚明,随着日月推移,老天肯定还要继续劈他。 他活得越久,老天劈得越勤。 他这次赔了一双眼睛,下次会赔什么? 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是渡劫失败。 他没有修炼过,怕是会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 修士不忍,便布下这个大阵。 阵法运转,阴阳调和,人阵合一。 只要大阵不破,他的气息就能完美隐藏。 老天没那么闲,不会一寸寸土地搜找他。 而他困在阵中,全靠阴阳滋养,无需食水。 秦悠咋舌:“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那人苦笑:“坐牢总有期限,我这是无期徒刑,还没有狱友。” 一晃千年过,大阵出现破口,他的大限也要到了。 那人释然:“终于要解脱了。” 尤浩戈:“如果你说的解脱是指死亡的话,恐怕你还不能如愿。” 那人皱起眉头:“怎么说?” 尤浩戈:“古早时修士辟谷也鲜少有千年不吃不喝的,你能在这大阵里稳坐千年,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那人:“可我不懂修行之法,也没有修炼过。” 尤浩戈轻抚浓郁白雾:“它们就是你的修行之法。” 人阵合一,意味着阵法的每一次运转都把他那份修行计算在内。 尤浩戈教了他几个简单的吐纳方法。 周遭雾气随着他的呼吸一股脑全钻进他身体里。 那人摸摸胸口:“这就是修炼?” 回答他这句话的,是头顶阵阵雷鸣。 白雾急速散去,银链铺满整个天空。 那人仰起脸张开手臂,缓缓闭上了眼。 尤浩戈也仰起脸:“你可想清楚,这回再劈不死,他就是个神仙了。” 电闪雷鸣一秒收势,天晴得仿佛从未阴过。 那人:“……” 秦悠好奇追问尤浩戈那话是什么意思。 尤浩戈哂笑:“老天连多活些年的人都要往死里劈,可见它有多小气,它才不会白送一个成仙套餐呢。” 成仙,不仅仅凭修为,更多是看他做人时的所为。 这位一路走来全凭运气,整个修行过程那是一点积德行善的好事都没做。 让他成仙,老天得呕死。 不过他也没做过坏事,留他在世间多活些年倒也算不得多大的损失。 两相权衡,还是不劈比较划算。 秦悠:“你就那么确定老天这次劈不死他?” 尤浩戈:“他当年毫无修为都没被劈死,现在变相修行了一千年,老天没把握的。” 说到底,这片天地对好人还是比较宽容的。 这人没做过坏事是他最有力的保命符。 老天给每个人都留了生机,不可能独独抽走他的。 秦悠摸摸下巴:“这么说来,老天以后都不劈他了?他能活到地老天荒吗?” 尤浩戈:“那不好说,这阵已经破了,他必须要入凡尘历练。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全凭他的一念之间。” 秦悠:“要不拐他去玄易当老师?咱还能赚点人头费。” 那人:“……”你们说疑似买卖我的话能不能背着我点? 第335章 阵法已破,阵中人再不出去,离饿死就不远了。 秦悠用一包辣条成功勾起那人沉寂千年的食欲。 那人同意跟他们去玄易混口饭吃。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里,三人一直在迷雾中转圈圈。 秦悠累得又挂到了尤浩戈身上。 她问那人:“你不认识出去的路吗?” 那人怪不好意思的:“这阵是用来保护我的,我哪敢研究怎么走出去。” 秦悠看向尤浩戈:“看阴气流向也找不到出路吗?” 尤浩戈:“阴气入阵后受阵法调和成了阵法的一部分,没有指向性了。” 秦悠只好又把龟甲掏出来:“今晚能不能按时吃饭全看你了。” 阵外的师生们快急死了。 有同学瞅瞅黑透的夜空:“咱们真不进去救人吗?” 王旗:“你知道去哪救不?” 同学:“那也不能干站这看着呀。” 叶老师当机立断:“咱们不能继续站这了,都上车,该睡睡。” 同学们:“……” 其他老师心里没底,有人偷偷联系了白校长,着重强调了下午曾有一瞬阴云密布。 白校长问:雷劈下来了么? 老师回:没有。 白校长:雷都没敢进去,你敢进去? 老师:…… 白校长:再等等看,明早还没出来我过去找。 大伙放平座位将就着入睡。 王旗陡然惊醒,梦中,秦悠和尤浩戈满脸是血,变成了那些行尸的替身。 他身边的室友腾楞坐起来:“我梦见小秦老板和尤老师出事了。” 又一个学生也被类似的梦境吓醒。 几人互换眼色,都觉得这是个不祥的信号。 “拯救秦尤”小分队当夜成立,并立刻展开救援。 王旗作为队伍里唯一进入过迷雾的人,责无旁贷成了小分队队长。 几人悄咪咪下车,在车附近蹲守一阵,确认没有惊醒老师这才鱼贯进入野坟地。 此阵能掩人气却不遮天地,他们虽然身处迷雾,抬头却能清楚地看到圆圆的明月。 低头再瞧,每个小土包上都有个诚心跪拜的烂人。 除王旗外的学生全都紧张起来,纷纷掏出作战武器。 王旗:“它们不是行尸不攻击人,我们从这边走,别打扰它们。” 王旗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入了烂人们的耳。 离他们最近的烂人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白花花大眼直勾勾盯着他们。 最后所有烂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 秦悠往地上一瘫,被龟甲磨到没脾气。 龟甲很久没耍过人,今儿简直跟过年一样,开心得裂纹锃亮。 尤浩戈拾起龟壳抛了两下:“它一定很喜欢这阵中的气场才这么不舍得出去,要不咱们成全它,把它埋在这里吧。” 秦悠掏出小铲铲:“你来,我没劲了。” 那人主动接过铲铲:“我不累我来挖。” 他原地转了两圈:“挖哪好呢?” 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犹如一只老龟笑得翻不过来的龟甲默默端正态度,不用秦悠占算主动给出前进方向。 三人又走了好一会儿,尤浩戈终于又瞧见阴气的明显流动了。 浓郁的阴气从前面源源不断灌注进来。 混着股湿乎乎的腐败气味。 秦悠耸耸鼻子:“这味够冲的,不会整个坟地的死人都爬出来了吧?” 跟在他俩身后那人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些都是死人吧?” 被浓雾和夜色装点得影影绰绰的坟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有几个行动很迅速,余下多少有点肢体不协调。 秦悠眯眼瞅半天:“这里头是不是有几个活人?” 尤浩戈:“有没有的,问问就知道了。” 俩人同步掏手机,播放广场舞神曲。 那几个动作利落的人影闪展腾挪间居然还有心情扭两下。 秦悠:“实锤了,是自己人。” 那几个人影也在快速向他们这边靠拢。 秦悠翻翻大包:“咋就没有不用我使劲就能打倒一片的武器呢。” 尤浩戈:“这个可以有,就是有点费符纸。” 他把对付行尸僵尸的符咒以及克制阴气的符咒都挑出来,用洋葱做内核,符咒一层一层包上去。 成品得有足球大,尤浩戈瞄准乌泱泱奔过来的人群,一脚将那“球”射了过去。 符咒球擦着王旗几人的头顶飞了过去。 几人下意识抬头。 “那是什么?不会是人头吧?” “谁家人头是纸糊的啊。” “纸扎人头不就是纸糊的么。” “纸扎上头还写字呢?” “都别吵了,没人闻见一股呛鼻子的味么。” 符咒球落进烂人堆里,威力顿显。 最外面几张克制阴气的符咒燃烧起来,快速削弱周遭阴气。 内里符咒随着“球”在到处滚,碰上烂人就会有一张符咒无火自燃。 符咒燃起的火并非实火,不会引燃寻常物品。 可那洋葱被裹在最里面,哪张符烧起来都得给它来个隔空“烘烤”。 洋葱表示压力太大它承受不住,在最后几张符咒燃起来的同时,洋葱炸开了。 这下,王旗几个也没能幸免。 除了秦悠他们三个,整片地再没有直立的人形了。 破晓时分,发现学生们不见了的老师们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得到信儿的白校长御剑而来,落地时胡子头发上沾满露水。 他瞪一眼老师们,什么都没说。 老师们臊眉耷眼,说不上是在反省没看住几个淘气包学生还是在偷笑白校长的清晨狂乱造型。 问清楚前因后果,白校长打算率队进阵,出发前他给尤浩戈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外,电话通了。 白校长:“还活着呢?” 尤浩戈:“死透了。” 白校长:“那正好,就地刨坑把自己埋了吧,省得玄易给你料理后事了。” 尤浩戈:“那不行,得先给我结算抚恤金,我收完钱才能安心入土。” 白校长:“死都死了还要钱干嘛,我过后会折成冥钱烧给你。” 尤浩戈:“那不行,不给钱我死不瞑目。” 白校长:“死不瞑目好啊,我这就放炮庆祝。” 他从一位老师手里抢来塑料打火机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 那老师:“……” 两边越吵越低级的工夫,一行人出现在浓雾边缘。 最先出来的是王旗,灰头土脸满身泥污,浑身还有股呛鼻子的怪味。 跟他同去的小伙伴一个比一个惨,有两个人挂了彩,不过伤得不重,吃点解尸毒的丹药就不碍事了。 跟秦悠一道出来的是个形象跟白校长挂钩的老头。 老头一见外面这么多人,顿时局促起来。 秦悠把他介绍给白校长:“这可是个宝藏,离成仙只差一道雷,我千辛万苦挖来玄易当老师。” 老头按照秦悠事先的提点,背手而立不言不语,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派头。 白校长肃然起敬,跟老头寒暄问好。 客气话说了一箩筐,白校长才想起来还没问对方怎么称呼。 他给秦悠使眼色:“你倒是给我们互相介绍一下啊。” 秦悠:“啊,你怎么称呼?” 老头:“鄙姓胡。” 白校长面露狐疑之色。 这俩人,不会是组队来坑玄易钱的吧? 尤浩戈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人,他手里的小铲铲已经卷了刃。 几位老师围上来问发生了什么,那位胡高人不会是他们从地里刨出来的吧? 尤浩戈往地上一坐,边喝水边喘。 秦悠示意胡老头说他自己想说的。 胡老头很实在地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 众人惊叹之余,尤浩戈给他们泼了盆凉水:“大阵先前只是最外面的护卫层破开,如今充当阵法内核的人出了阵,大阵正式破毁,被吸入阵中的阴气会全部倒灌回坟地。” 所有人如梦初醒。 正常的坟地阴盛阳衰,但阴阳总体仍是平衡状态。 阵法受坟地阴气干扰而破损,大量阴气流入阵内,大阵自行运转消化掉了这部分阴气,坟地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重归平衡,所以才会出现行尸。 眼下大阵崩坏,被阵法调和过的阴阳得以释放。 坟地属阴亦招阴,阵中阴气会全部涌向坟地。 坟地的阴阳再度受到破坏,诈尸只会更多。 叶老师看向王旗几人:“你们碰上诈尸的了?” 几个学生点头,又集体摇头:“不算诈尸,比诈尸刺激多了。” 尤浩戈拍拍那把卷刃的铲子:“我是你们的话就赶紧多叫些学生过来,这几天战况会很激烈。” 埋在此地的死人也不想诈尸,它们无恨无怨无留恋,却被阴阳气场折腾得死去活来。 饶是尤浩戈和秦悠,也不会对这种无恶念的尸骸下狠手。 可是在坟地阴阳再度平衡之前,死人们会不定期破土而出。 不想住在周边的人被吓着,只能靠人为把守。 几位老师当即召唤各自教授班级的学生前来支援。 离正式夏令营还有几天,学生们正闲得无聊,立马带足装备赶到坟地。 有烂人跑出来,他们要用尽量温和的方式把人“请”回去。 他们还要记录各个坟头的形状形态,等到阴阳平衡之后要给人家修回原样,免得它们当真生出怨念来。 秦悠和尤浩戈没有参与后续,二人回到垃圾山,跟他们一道回来的还有胡老头。 白校长要在坟地那头主持大局,校方其他领导也都在忙即将开启的夏令营,暂时没人接管胡老头。 第336章 轮岗保护秦悠的制度仍在,秦悠点名要求尤老师今日陪她去收垃圾。 趁着干活,秦悠直接开问:“我记得垃圾山以前是座青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尤浩戈把垃圾桶整个扔进棺材斗:“你以前问过了吧。” 秦悠:“我是问过,可你没答过啊。” 尤浩戈:“我……” 秦悠:“别说你不知道。” 她一脚踹在垃圾桶底部,粘在垃圾桶底下那点垃圾全被震荡出来。 尤浩戈有种这一脚其实是踢到他身上的紧迫感:“呃,多少知道一点。” 秦悠和颜悦色:“知道哪点说哪点。” 尤浩戈:“你能别笑么,跟要吃人的妖怪似的。” 秦悠呲牙:“赶紧说,不然妖怪现在就吃了你。” 尤浩戈:“那我先去洗个澡。” 秦悠愣了愣,直到尤浩戈真往男浴池跑去,她才反应过来,几步窜上去把人抓回来。 尤浩戈蔫了:“你就非得问啊?” 秦悠:“你就非得让我问啊?” 尤浩戈:“不是我不想说,是没什么好说的。盛极转衰,你不是也听说过么,后期有很多心怀叵测的人做起阴阳间的买卖,劣币驱逐良币,败坏了青山的口碑,青山干不下去就没落了呗。” 秦悠最早听到这一说法,还是从那来垃圾山买保命符的老鬼口中。 依那老鬼做鬼的年头,它跟繁荣的青山之间隔着上千年。 这期间,阴阳买卖的生意可是一直都有人做。 凭青山的口碑和实力,怎么可能竞争不过那些“小贩”呢。 “小贩”只能骗骗寻常妖邪鬼魅,再骗骗不懂行的普通人。 而青山的交易对象动辄就是一个门派的老祖宗。 青山哪是寻常“小贩”能挤兑黄的。 直觉告诉秦悠,青山的没落全因那巨贾。 偏偏这是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即便有朝一日她二合一恢复曾经的记忆,她也不会知道其中的因由。 秦悠果断改变策略,勾起尤浩戈的手晃啊晃:“尤老师最好了,你就告诉我嘛好不好。” 尤浩戈鸡皮疙瘩掉一地:“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整得跟鬼附身似的。” 秦悠自下而上抬眼望他,委屈巴巴的模样配点光影就是女鬼索命。 尤浩戈像根煮过的面条往路面上一躺。 路过的好心人围拢上来要叫救护车。 秦悠把他架起来:“不用叫救护车,我这有现成的棺材。” 路人:“……”死得这么彻底吗?好像还能抢救一下吧? 秦悠使出吃奶的劲把尤浩戈塞进小破车。 尤浩戈听见秦悠愈发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装死的心忽然就软了。 秦悠听见他自呓似的说道:“知己远去,归期尚久。人生寂寥,不如长眠。” 秦悠眼底发热,她吸吸鼻子:“你就睡过去了?” 尤浩戈没有回答。 秦悠自动将这沉默算作默认。 她瞥了眼后视镜里比之梦中瘦削许多的尤老师。 大多数冬眠动物睡醒都会瘦一大圈,难道尤老师也是同样原理? 她想细问,却听尤浩戈打起震天响的呼噜。 秦悠:“……” 这戏有点过,说明前面那话里有水分。 他心虚了! 秦悠心里忿忿,又不舍得继续刨根问底。 归期尚久。 以他算命的本事,说不定在她离开之时就已算定她回来的日期。 一个遥远到他要尘封自己,尘封整座青山,荒废阴阳买卖的期限。 不同于她魂飞魄散后的零记忆再世为人,他真切地记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知己”二字重若千斤,压得秦悠心疼。 她理了理尤老师额前的碎发,自心底发出叹息。 罢了。 她的每次追问,每次出于好奇的探究,于他而言都是触动伤口的盐粒。 过往种种,哪些是曾经的她已知的,哪些又是他刻意隐瞒的,她现在无从分辨。 那就等她全想起来之后,一次问清吧。 秦悠打定主意后反倒放松下来。 小破车慢悠悠沿街串巷,去下一个垃圾站点。 尤浩戈的装睡点到即止,小破车停车时,他跟秦悠一起下车。 俩人还没走到垃圾桶跟前,一个重物从天而降,正砸在垃圾桶上。 硬塑料垃圾桶顷刻间碎裂,迸起一朵朵血花。 秦悠脸上一热。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盖住了她的双眼。 有人从几十层的高楼坠落,当场死亡。 目睹这一幕的人尖叫连连。 秦悠依着尤浩戈的引领退到远处,可她的心却跳得要疯。 警车来得飞快,警员愣是没能认出这俩血葫芦是老熟人。 尤浩戈面沉似水,情绪几乎没有波动地陈述了所见。 做笔录的警员听声音耳熟,看他半天才认出来。 几位警员交头接耳,暗自决定要好好调查这起看似自杀的案子。 能把这二位卷进来的,能是小事么。 ~ 秦悠蔫了,比以往任何一次撞见凶案都更提不起精神。 苏尘听说这事,非要带秦悠参加她那一组的夏令营活动。 她带的是大一新生两个班,目标地点是鬼屋。 大一新生才从鬼校区出来,住鬼屋简直跟回家一样亲切。 因此这一队的氛围异常轻松。 苏尘拉着秦悠坐在大巴车中间,听着这群大一新生们叽叽喳喳讲着这几天回家遇到的有趣事。 也有人在分享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零食。 苏尘这个跟学生们年纪相仿的小老师得到了最多投喂。 她把满满一兜零食都塞给秦悠:“小秦姐姐先挑。” 秦悠随手拿起一样吗,看都没看撕开。 一行红彤彤的辣油淌出来,流了她满手。 秦悠:“……” 苏尘赶忙拿走,用纸巾帮秦悠擦干净。 秦悠不想苏尘担心,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苏尘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睡一会吧,睡醒了什么都过去了。” 秦悠又想起尤老师说的“人生寂寥,不如长眠”,心里更堵了。 好在鬼屋足够热闹,一开门,那阴气呼呼往外冒,立马把秦悠吹精神了。 根据资料显示,这栋鬼屋前后死过五批人,三批是屋主,一批是作死的探险者,还有一批是招摇赚骗的神棍。 他们是第六批。 学生们开启童言无忌模式。 “咱们会不会是第六批呀?” “先说好,咱要是死在这里,一定要把前五批鬼都打跑,独占这栋豪宅。” “有这么豪华的房子住,做人做鬼已经不重要了。” 苏尘假装生气地咳嗽两声:“你们是来清理这栋鬼屋的,不是来给鬼屋升级的。” 学生们吐吐舌头,分散开来在鬼屋里搜寻。 苏尘自动跟秦悠组队。 她问秦悠:“尤老师和沈青杨怎么都没来呢?” 秦悠:“尤老师要配合跳楼案件的调查,沈大明星听胡老师讲历史,不舍得走。” 其实她也该留下配合调查,谁让她是离着最近的目击者呢。 可她除了被迸一脸血,什么都没看见。 有尤老师这个看清楚全过程的人留守,她在或不在就不重要了。 苏尘背过身拍拍自己的嘴,急忙转移话题:“我看资料上说,在这鬼屋里闹的主要是第一批死者,他们是入室抢劫案的受害者,死后化作地缚灵,无法离开这栋房屋,偏偏房子在短期内易主,第二批人住了进来。” 一家子惨死又无法离开凶案现场的怨魂,哪受得了自己的家被别人占据。 于是一连串的杀戮就开始了。 第三户住进来的人并不知道这是凶宅,所以他们死后的怨气最重。 探险者和神棍纯属是不信邪。 别管那些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住进来,结局就是他们都死了,而且魂魄都被困住了。 苏尘紧贴秦悠:“小秦姐姐莫怕,我保护你。” 秦悠手持菜刀横扫,一只试图偷袭她们的鬼被砍飞出去。 秦悠甩甩手:“好呀。” 苏尘:“……” 第337章 地缚亡灵虽凶,伤害性却很有限。 一群被困在屋里的鬼,没人来招惹它们的话,它们的杀伤力永远是零。 奈何总有人来作死。 上赶着送一波人头,地缚灵战斗力直线提升,还能收获一波听话小弟。 个别小弟野心太大,想要挑战老大的权威,那就会爆发无休止的内部抢地盘大战。 这栋鬼屋就是五批死鬼谁都不服谁的局面。 鬼跟人刚打起来,就会有另一波鬼冲上来无差别攻击。 对学生们而言,所有鬼魅都是敌人,偷袭早在预料之中。 鬼魅们就很吃亏了,本来这帮学生就不好对付,再有“自己人”瞎搅和,没一会工夫就有半数鬼魅被打得抱头鼠窜。 要不是新生们收鬼不熟练,这会儿鬼屋能清静不少。 秦悠抱着菜刀跟苏尘蹲在墙角,欣慰地看着这帮小土豆们冲锋陷阵。 秦悠感叹:“玄易一代更比一代强了,早两届的新生被玄易保护得太好,很多人大一毕业连鬼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苏尘:“是啊,他们现在的实力能对标一部分不思进取的大四生。等他们升到大四,玄易的毕业率就有保障了。” 玄易正是看到了新生们的出色表现,才把今年的毕业门槛卡得那么高。 否则等这批学生进入社会,今年毕业的师哥师姐就得失业。 前提是师哥师姐们能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道里活到这批学生毕业。 苏尘由衷地说:“多亏了你小秦姐姐,推动了玄易的进步,不然以玄易以往的保守作风,这批孩子现在也只是弱不禁风的小花小草。” 秦悠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哪干预得到玄易的教学方针。 玄易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求突破的途径,只是老师们每年出差的伤亡率居高不下,玄易不敢把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学生放出去冒险。 但其实能进入到玄易出差范围的灵异事件只占万分之一,生活中有很多不值得大动干戈的小打小闹,稍微懂点行的人就能处理掉,从而拯救许许多多的人。 这才是玄易培养的新手们发光发热的主要领域。 她俩闲聊的同时,被打跑的鬼魅们重整旗鼓反攻回来。 它们大概终于意识到谁是真正的敌人,难得没再内讧。 这么多鬼联起手来,新生们有点招架不住了。 不断有学生被鬼打伤。 苏尘紧盯战况,确认只是小小皮外伤便没出手。 不间断的胜利只会让新手们骄傲自满,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不用再学习。 适当受挫才是激发他们勇攀高峰的动力源泉。 鬼魅见新战术有望击败闯入者,跟打了鸡血似的飘来飞去,时不时来点幽绿光影特效,晃得人眼花缭乱。 秦悠看得直犯困,她把菜刀垫在手臂也下巴之间,昏昏欲睡。 先前被她砍飞的鬼迂回到她身后,狞笑着举起一把从学生那抢来的大刀。 秦悠闭着眼,耳朵里全是学生和鬼的对骂争吵。 可她空白的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身后那个要偷袭她的鬼。 赶在苏尘有所动作之前,秦悠就地一滚。 那大刀仍悬在半空,她的菜刀已经在她翻滚的同时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拍在那鬼的脸上。 那鬼动作一滞,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苏尘接住失去控制掉下来的刀,在那张被菜刀呼成平面的脸上连拍几下。 鬼的头部成了个平面体。 离着近的两个学生跑过来,一左一右护住秦悠和苏尘。 夏令营的游戏规则是:除学生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学生们不仅要在实战中查缺补漏提升自身作战能力,也要习惯保护牵扯到战局里的人。 这是实战中经常发生且无法避免的情况。 秦悠不想扫了学生们的兴,捡回菜刀又窝在墙角犯迷糊。 苏尘把那偷袭的鬼收入魂瓶,拿在手里弹个不停。 于是秦悠听见的动静里又多了一道鬼哭。 ~ 新生除了几个世家子弟,都是入学后才开启灵力修行。 灵力不止决定了他们的输出强度,更决定了他们的战斗持久度。 人跟不知疲累的鬼魅对打,再强悍的体能都跟不上,全靠灵力时刻在体内运转调节,消除疲倦。 新生们的灵力本就少得可怜,打急眼了更是想不来运用。 当鬼魅发起第三轮攻击,学生们再也撑不住了。 苏尘戳戳秦悠:“小秦姐姐该咱们登场了,你当观众还是当主演?” 秦悠打个哈气,揉着眼睛爬起来。 黑暗中,她的双眼又泛了红。 好在很快血色便消退下去,只余几条血丝。 她伸了个懒腰,把菜刀装回包里,拾起一把长刀:“我今天要当大反派,一个挑一群那种。” 苏尘自觉退后,让秦悠自由发挥。 秦悠上前两步,手拄长刀,脑袋一歪腿一撇,活脱脱的流氓样。 学生们面面相觑。 他们封闭在鬼校区,对一学期去不上几次的秦悠不熟,只当她是主校区的老师。 他们以为玄易的老师都是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正统修士。 原来还有不正经画风的老师么? 鬼们也吃不准她的实力,相互撺掇着让平时跟自己不对付的鬼先去送死。 秦悠摸摸自己的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口香糖吗?” 立刻有学生掏出口香糖。 秦悠:“有牙签不?” 苏尘把棒棒糖的棍掰下来:“你拿这个凑合一下。” 秦悠嚼着口香糖叼着“牙签”,可算找到大反派的感觉了。 她把大刀扛在肩上,痞里痞气咧开嘴角:“我今天要灭你满门,一个都别想跑。” 后头看热闹的苏尘:“不够邪恶,换一句。” 秦悠一刀下去,一个鬼就躺平了。 群鬼:“……你还没说词儿呢,怎么就动起手了!” 秦悠舔舐嘴角:“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你们当我傻啊。” 话音未落,她又劈出两刀。 地上躺了一片。 躲过大刀的鬼魅拽着同伙的脚拖到队伍后面。 鬼屋阴气浓郁,它们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就能远远不断充能复原。 秦悠假装没看见它们的小动作,大刀阔斧朝正面攻来的鬼魅挥刀。 学生们被秦悠毫无章法的打法看懵了。 “主校区的老师这么豪放么,全是进攻,一招防御都没有。” “她进攻的方式一点套路技巧都看不出来,难道是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 “你们看过古惑仔电影么,她砍鬼的动作跟混混砍人一样一样的。” “不对吧,她刚刚那刀很利落啊,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可使不出来。” 学生们七嘴八舌,硬是把被砍群鬼的尖叫给盖了过去。 苏尘一面听着一面紧盯战况。 她发现今天的小秦姐姐与往日有些不同,冷不丁挥出的一刀连她都不一定躲得过去。 首先排除小秦姐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来是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小秦姐姐又遇上了不少厉害的邪祟,在实战中练出来了。 心疼之余,苏尘双手握拳:“小秦姐姐砍它,大卸八块!剁手剁脚挖眼珠子!” 聚在小苏老师身边的学生们默默散开。 主校区老师怎么每一个都这么彪悍啊呜呜。 秦悠深吸口气,冰冰凉的阴气冲进气管却没能流进她的身体。 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微微发热,顷刻间便将钻进体内的阴气挤出去了。 秦悠横刀拍飞几只小鬼,仔细感受了下体内的气息运转。 好像没有体力透支的迹象。 秦悠悬着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再挥刀的动作愈发流畅了。 鬼均被砍两轮之后,它们可算意识到眼前这个干巴瘦的女人比那些学生加一起更恐怖。 几只怨念最重的鬼拦在最前面,其他鬼眨眼便隐入黑暗不见了。 学生们叫嚣着要追。 苏尘摆手:“它们又离不开这鬼屋,不用急。” 秦悠提刀与那几只大鬼周旋。 突然,冷风乱窜的屋里静得落针可闻,连学生们都不出声了。 活人扎堆这一片的阴气骤减。 对面那面墙却结出了零星的冰碴。 秦悠眨眨眼。 那墙晃了晃。 有学生惊叫出声:“快看墙上,好多眼睛!” 对面一整面墙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就好像无数鬼魅扎堆垒在了那墙上一样。 秦悠收刀,有点看不懂鬼魅的新招数。 这是打算吓死她么? 可它们不知道眼睛扎堆简直是“拿眼珠当泡踩爱好者”的天堂么? 一只只鬼眼不停眨动,从最初的懵懂变成了凶光四溢。 连片鬼笑回荡在封闭的鬼屋里。 学生们捂住耳朵,面色比乱战时更加难看。 苏尘收起玩笑的神色,抽出背在身后的宝剑。 秦悠把她拦回来,不慌不忙掏手机播放骂街音频。 骂声一起,鬼笑就没那么瘆得慌了。 秦悠把手机递给身后的学生:“来,每个手机传一份,大伙一起骂。” 学生们:“……” 秦悠:“嫌手机替骂不过瘾,你们也可以自己骂。” 学生们:“……” 秦悠趁学生复制音频的工夫掏出两个洋葱,学着那晚尤老师的方法将驱鬼符咒一张张包上去。 骂声连成一片之际,秦悠塞了个球给苏尘:“看哪个不顺眼就朝哪砸。” 苏尘被离她近这半面墙的眼睛盯得早就火冒三丈了,闻言立马以投掷铅球的气势将那符咒洋葱扔过去。 第338章 辣眼睛的鬼魅们嘶吼着,那面坚不可摧的鬼眼之墙轰然倒塌。 苏尘招呼新生们拿出各自收鬼的法器,当场教授他们如何收鬼。 自打他们进来后就紧闭的大门吱呀呀开了。 秦悠扛起大包,一副“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模样率先走了出去。 原定三天的新生夏令营半天就完事了。 新生们表示来都来了,不如在本地吃喝玩乐几天。 有个新生家里在本地开了家快捷酒店,在这个新生的安排下,众人开启了为期两天半的免费度假。 这群自以为在鬼校里什么花样都玩过的新生们在见识过秦悠的手段之后,对秦悠的崇拜攀升至顶点,排着队来秦悠这屋听秦老师讲课。 秦悠郑重澄清:“第一,我不是玄易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小秦老板;第二,请你们把我此次夏令营消耗的符咒结算一下。” 于是学生们实现了前来学习的愿望。 只是学习内容跟他们预想中不太一样。 画符什么的,平时在学校都快画吐了,怎么出来玩还要画啊! ~ 转过天来,再没有学生来找秦悠。 秦悠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睁眼先给尤老师发信息。 秦悠:想我不? 尤浩戈:不想。 秦悠:狗子你变了。 尤浩戈:汪汪。 秦悠的心情因浅浅调戏了一下尤老师而直线飞升,谁知洗漱完一开门,她就瞧见了被调戏的当事人。 秦悠吓得贴在门板上:“开几句玩笑而已,不用千里追杀过来吧?” 尤浩戈赏她一记皮笑肉不笑:“汪。” 秦悠:“……” 尤老师来得突然,没人给他安排免费的房间。 他往秦悠的床上一扑。 秦悠赶忙给他拽起来。 尤浩戈不高兴了:“我一大早御剑往这赶,困死我了让我睡会。” 秦悠把他推进厕所:“你洗把脸清醒清醒再睡。” 尤浩戈:“?” 秦悠手忙脚乱把刚换下来的衣物团成一团塞进行李箱,再把乱糟糟的被褥铺整齐一点。 尤浩戈仿若怨灵的声音从厕所里飘出来:“我能出来了么?” 秦悠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拉开厕所的门:“清醒了吧,睡吧。” 尤浩戈摸摸她脑门:“你不会是把脑子落鬼屋里了吧。” 秦悠:“有这种可能,我这就去找回来。” 尤浩戈第二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秦悠就跑没影了。 尤浩戈:“……” 秦悠没有去鬼屋,她去了附近的游乐园。 新生家里开的这家快捷酒店跟游乐园是战略合作伙伴,住酒店可以免费获赠游乐园门票。 秦悠她们作为酒店的贵宾,赠票包含了园内所有游戏项目。 秦悠上次去游乐园的经历多少带点惊悚,这次她主动跟几个新生组队——有事专业人士先上。 新生们看见秦悠就仿佛看见了画不完的符咒。 考试时监考老师就站自己身边当场判对错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秦老师,啊不小秦老板,你也来玩过山车啊。” 秦悠:“是啊是啊。” 学生们相互看看:“我们正要去玩碰碰车,再见。” 突然就成了万人嫌的秦悠:“qaq” 新一轮过山车正在启动,队伍还有得拍。 秦悠靠在围栏上,抱住弱小孤单的自己。 一张帅脸突兀地闯进她的视线。 秦悠盯着看半天:“尤老师?” 那一瞬,她也很想去玩碰碰车。 尤浩戈揪着她的背包把她薅回来,一只手臂搭在她肩上,困得像个叩头虫。 秦悠瞄见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心又抽抽了:“你不是要补觉么,来这干嘛?” 尤浩戈脑门贴到自己胳膊上,口齿有些不清:“一会上车就吓晕,不用自己睡,多省事。” 秦悠:“……” 她抓着尤浩戈的手让他靠得舒服点。 他的下巴擦过她的额角。 她这才发现尤老师没刮胡子。 青虚虚的胡茬长在这样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有种别样的性感。 秦悠有点等不及尤老师“吓晕”,要不她亲自动手敲晕拖走吧? 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跟秦悠来了个近距离对视。 秦悠一个激灵,心虚地别开目光。 尤浩戈哼哼两声:“想什么坏主意呢?” 秦悠挺起腰杆:“我想你呢。” 尤浩戈:“……” 秦悠微笑着转回视线跟他对视:“坏老师,你猜咱能坐上下一辆车吗?” 排队的人们全都偷瞥过来。 坏老师?师生恋啊? ~ 从过山车上下来,尤浩戈萎靡的精神那是一点都提不起来了。 秦悠买了瓶冰镇矿泉水,沾湿纸巾给尤老师敷额头。 尤浩戈总算舍得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秦悠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突发状况才会累成这样。 尤浩戈打个哈气:“我这次是纯困,两天没睡了。” 目睹坠楼的当晚,他便随同警方去事发楼上看过。 开阔的室外,若非厉害的鬼怪长期逗留是不会留下气息的。 尤浩戈没有嗅到不该有的气味。 法医给出的结果是死者符合自己跳楼的全部特征,坠落地点也没有可疑。 警方担心这位惨死的坠楼者自己化作恶鬼厉魂害人,就请尤浩戈想办法处理一下。 尤浩戈找了两个学生来超度亡灵。 他作为老师自然得在现场守着陪着,超度结束天也亮了。 第二天秦悠跟苏尘出发参加夏令营。 尤浩戈帮她收拾行李,完事又去把昨天没收完的垃圾都清理干净。 收到坠楼案那小区时,他正赶上小区居民在扎堆聊天。 他凑近一听,果然是在聊那坠楼的死者。 有人说死者是被鬼缠身,生无可恋之下才会轻生。 也有人说死者自己做了亏心事,成天疑神疑鬼,好几次走路撞到人连句道歉都没有。 还有一些说法听起来就不靠谱,明显是以讹传讹杜撰出来的。 尤浩戈近距离目击了死者坠楼,超度时也查验过尸体,他很确定那人身上没有阴邪气息残留。 没有妖鬼缠他,他又为什么会惶惶不可终日呢? 他把这情况反馈给警方。 警方正好在查死者的人际关系。 跟死者相熟的几个朋友都说他前阵子得罪了个人,具体是谁死者没跟他们说,只知道打那之后死者的状态就不对劲了。 警方按照常规破案思路调查。 尤浩戈担心这里头有邪祟参与,夜里又挨个地方跑一圈。 百分百确认这案子里没有他能出力的地方,他这才御剑赶来跟秦悠汇合。 秦悠听得一阵唏嘘:“还真不是普通自杀案件呐。” 看来她和尤老师在警局里的知名度又要提升了。 尤浩戈盯着她看了一会,确认她没再像事发那天那么失魂落魄,悬着的心才算踏实了点。 临近中午,俩人饿得够呛,又不舍得没玩完的门票。 游乐园外面有小吃摊。 他俩扒着铁栅栏,活像两个等待投喂的囚犯。 摊饼的阿姨受不了他俩这副可怜样,免费给他们各加一个鸡蛋。 俩人靠着栅栏,两三口就把超大的卷饼吃没了。 摊饼阿姨往栅栏里面望了望,大概她也以为这是监狱了。 又吃了两份卷饼,秦悠和尤浩戈恢复了直立行走模式。 游乐园里人很多,基本都是外地来玩的游客,成年人居多。 常规的游乐项目之外,游乐园里还有个迷你动物园。 秦悠揉揉鼓胀的肚子,现下不适合玩任何游乐项目,倒不如去动物园里转转。 动物园里没几样动物,每一只都懒洋洋肥嘟嘟,日子过得不算舒心却很惬意。 靠入口这边有个一间屋那么大的鸟笼子,直接焊在地上。 一只纯黑、半人高的鸟在里头蹲着。 有人跟它打招呼,它就回上一句怪腔怪调的“你好”。 秦悠扒着笼子看半天:“这是渡鸦?” 尤浩戈还没答话呢,里面那只背对他们的大鸟抢答了:“我是渡鸦,你……” 它转过身来,看到秦悠和尤浩戈的时候怔住了。 秦悠摸摸自己,低声问尤老师:“它不能是被我吓死了吧?” 尤浩戈没好气地“哼”了声:“你可真有出息。” 秦悠:“啊?” 尤浩戈:“没说你。” 秦悠瞅瞅尤老师,又看看那大鸟。 大鸟嗷一嗓子爆哭着扑到笼子边上:“你们终于回来了!” 游人纷纷侧目:这鸟学话学挺杂啊,平时狗血剧没少看吧? 大鸟一秒板起脸:“愚蠢的人类,看了我的加演项目还不赶紧打赏。” 有游人往笼子里扔游乐园售卖的鸟粮。 大鸟一翅膀全给扫出来:“请打赏现金,谢谢。” 这下没想看鸟的人也都跑来往笼子里扔钱了。 笼子里的现金越来越多。 秦悠摸摸鼻子:“它刚才是不是冲咱俩挤咕眼睛了?” 第339章 一整个下午,这座平时无人问津的迷你动物园成了游乐园区的焦点。 游客全都挤过来看那只体型超级庞大,能说会道,还会认钱的渡鸦。 渡鸦也没有让闻讯而来的人们失望,只要给钱,它可以当场点歌送歌,兴头上来再附赠一段相声。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几次想进笼子把铺成地毯的现金取出来。 渡鸦张开翅膀全扇出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原是来逛动物园的,现在他俩成了旁观别人来逛动物园的局外人。 秦悠撑着下巴,精神头全靠那满地的钱撑着:“它好像认识咱俩。” 尤浩戈:“嗯。” 秦悠:“你也认识它。” 尤浩戈没有否认。 秦悠:“那你说那满地的钱,会不会是它给咱俩的见面礼?” 尤浩戈还是没吭声。 秦悠转头一瞧,尤老师蹲那睡着了。 夜幕降临,动物园里的人渐渐减少,工作人员打扫园区卫生,再把下班的动物们送回各自卧室。 轮到渡鸦这,工作人员有点发愁。 满地钱财谁看都眼红,这不,大鸟那眼珠子也红了。 听说鸦科大佬普遍爱腐尸,眼前这位应该不吃活人吧? 渡鸦跺着步子来到门口,利如钢钩的爪子在门锁上一划拉,那手指粗的大铁锁就两半了。 笼门一开,渡鸦猥琐地晃悠出来。 工作人员连连后退,满面惊恐。 渡鸦张开一面翅膀指指笼子:“那些钱是我的赎身费,爷打今儿起不跟你们这干了。” 工作人员呆滞了:“啊?” 渡鸦扬起脑袋:“动物园没跟我签合同,按道理这些钱我可以全数带走,不过爷向来讲究,就当是打赏给你们这帮平时伺候爷还算到位的奴仆了。” 工作人员更呆了。 渡鸦一翅膀给他扇笼子里:“让你偷摸捡点钱装自己兜里呢,你是不是傻。” 笼子嘭的一声,人成了被关在里面的了。 响声惊醒了尤浩戈。 秦悠扶着蹲麻瘸腿的尤老师站起来:“完了,到手的钱财被那只败家鸟送人了。” 连扑腾带跑的渡鸦来了个急刹车,整只鸟呆若木鸡。 尤浩戈瞅瞅它这孑然一身:“你再多干两天,我们没这么快走。” 秦悠和尤浩戈回酒店了。 渡鸦站在笼子门口,身上每一根黑毛都在释放怨念:“你还不赶紧出来!别捡了!爷还得再干两天呢!” ~ 尤浩戈下午在动物园睡够了,大半夜张罗着要带新生去野练。 苏尘才忙完玄易今早临时委托给她的绘符工作,说是夏令营全面开启各方面消耗激增,有空的老师能多画符就多画符,以备不时之需。 苏尘把今天的成果分成两沓,其中一沓给了秦悠。 “小秦姐姐这是给你昨天的补偿。” 秦悠:“昨天不是……” 苏尘挤眉弄眼:“哎呀大一新生画的符哪能跟你消耗掉那些比,这些是我替玄易补给你的。” 秦悠心领神会:“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尘:“跟玄易客气什么,你可是玄易的老熟人了。” 然后她把这段对话录音发给白校长。 白校长有种净赔一个亿的委屈。 尤浩戈敲敲桌子:“有没有人响应一下野练这事?” 苏尘:“野练是要练啥?” 尤浩戈:“不知道练啥,所以才叫野练。” 苏尘在夏令营群里发:玄易最神秘最受欢迎的尤老师今晚给大家加训,具体训练内容保密,有兴趣者速到楼下集合。 秦悠看着群里不断刷屏的“我要去,等等我”,再想想学生们白天避她如蛇蝎的态度。 嗯,她不会提醒他们这其实是条贼船来着。 这座城市是新建的旅游城市,各方面配置正在升级,整体看去仍保留着落后小城市灰扑扑的面貌。 这意味着本地鲜少有知名玄术大师坐镇。 未处理的灵异事件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尤浩戈在本地论坛随便发了个灵异事件征集帖就有上百条回复,每个恐怖故事都不一样。 尤浩戈随手点了个学生:“说个数字。” 那学生:“啊?哦,一万。” 尤浩戈:“上门口罚站五分钟,这位同学你说个数字。” 眨眼的工夫,门口就站了一排。 尤浩戈表示:“你们这一届真是太不开窍了。” 他看向秦悠:“要不小秦同学说个数字?” 秦悠:“我还是直接去站着吧。” 尤浩戈:“……” 秦悠:“我怕我说完数字,今晚谁都回不来了。” 尤浩戈又看向苏尘。 苏尘自动自觉跟秦悠去罚站了。 尤老师无语望天:“我头顶有七十二颗星星,咱今晚就去七十二楼回复这地儿。” 学生们集体看星星。 密密麻麻的,尤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是多少颗,不愧是玄易最神秘的传奇老师! 这位幸运网友回复的灵异事发地位于城区,一个早年有不少流浪汉扎堆的桥洞。 这座桥是小城最先建成的地标性建筑,随着后续建设越来越好,这座桥也失去了往日荣光,成了流浪汉们的避难所。 网友发的照片很气派,实地一看才发现这桥很袖珍,桥洞空间小得可怜,只够四五个人挤着躺一躺。 有学生走到桥洞里面,一路走过来冒出来的热汗一下子就散了。 “这里头阴冷阴冷的。” 苏尘把想去体验的秦悠揪出来,自己进去感受。 她说:“是挺阴凉的,隐约有点阴气,很难察觉。” 桥洞一年四季不得日光直射,有阴气在此聚集很正常。 好在桥洞两面通风,阴气稍有堆积就会被风势卷走,以此来维持这里的阴阳平衡。 网友说十几年前,这里的流浪汉一夜之间全部失踪,打那之后这桥洞就成了本地人眼中吃人的妖怪。 尤浩戈当即分派任务:“谁想在这验证桥洞会不会吃人?” 有几个学生举起手。 尤浩戈给他们留了一张传音符,带着其余学生去往他随机挑选的下一个地点。 离桥洞仅一街之隔的地下超市。 街上建桥肯定是车流量太大,而此地当年车多正是因为临街建了本地第一座综合购物商场。 地下负一负二层是超市,也是本地第一家自助式选购超市。 商场建成那几年,这附近几条街都热闹得不行。 如今随处可见自选超市,也就没人特意往这跑了。 建在地下的区域,长期缺少人气很容易出问题。 于是地下超市也成了本地的灵异传闻发源地。 尤浩戈托玄易的人脉联系到商场老板。 说来也巧,这位老板从秦悠那定制过木雕八卦镜框。 得知尤老师和小秦老板亲自来处理商场的鬼事,这位人在外地的老板恨不能把整个商场的员工连夜召集起来搞个欢迎会。 尤老师三言两语把老板劝住,只叫保安送把钥匙来就成。 这座商场建得很大,这就意味着采光再好,中间也会有阳光照不到的区域。 众人一进门,齐刷刷打个寒颤。 大夏天在这过夜都不用开空调。 商场太大,他们这些人搜找一圈尚且需要不少时间。 尤浩戈打消再拉一支队伍去别地方的打算,跟秦悠直奔地下超市。 苏尘作为队伍中的实力最强者,负责策应全局,包括临街桥洞那边。 商场有直上直下的电梯,也有扶梯。 秦悠和尤浩戈果断选择走楼梯。 才下半层,秦悠就把菜刀掏出来了。 这下面跟殡仪馆停尸间都有得一拼。 尤浩戈问:“你怎么样?” 秦悠兴奋地抡着菜刀:“感觉好极了!” 尤浩戈:“……你收着点,咱们是来解决灵异事件的,不是来抢劫的。” 秦悠:“这里除了咱们没活人,你把阴物当成这里的npc,咱们代入的角色就是抢劫的。” 尤浩戈:“……有道理,咱要不要头上套个丝袜?” 秦悠从包里扯出两个布口袋:“丝袜有点变态,咱保守点蒙面吧。”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回头。 检查完一楼打算去地下超市的两个学生“嗷”一嗓子撒腿就跑。 秦悠听见他们在喊:“楼梯间有两个四四方方的鬼头,冒绿光呢!” 尤浩戈手握超大镰刀,警惕道:“哪里有鬼?” 秦悠扒着他头上的袋子让他看她。 倒扣在她头上的硬挺布袋子掏了两眼和嘴巴三个孔,袋子本身不知在哪沾了荧光粉,正冒着幽幽绿光,挖出来那三个孔却是黑漆漆的。 尤浩戈:“大胆妖孽竟敢对我动手动脚,吃我一刀。” 秦悠拔腿就跑。 这场打劫游戏里又加了一段你追我逃的剧情。 窝在地下超市里的鬼全跑出来围观:“这是哪家精神病院放假了?” 第340章 在这种人气短缺的场所聚集的大多是孤魂野鬼,伤害性不大,但会在视觉冲击这块将恐怖特效拉满。 在发现闯入者脑子不大正常之后,群鬼各显其能,将空荡荡的地下超市幻化成了个人间炼狱。 有鬼将服装区的模特搬过来放躺在地上,自己抻平漂浮在模特上面。 乍看就像新死之人魂魄正在离体。 旁边的鬼觉得场景不够逼真,去食品区找了瓶番茄酱喷到模特身上。 秦悠实时点评:“番茄酱早落伍了,现在流行用辣椒油。” 一群鬼茅塞顿开,争前恐后去抢辣椒油,然后不管不顾往自己身上倒。 理论上,鬼是不能食用人类食物的。 可鬼的吞吐之间能“品尝”到人类食物的味道,所以那些祭拜鬼魅的供品都会变得寡淡无味。 群鬼淋辣椒油时有多潇洒,淋完就有多狼狈。 尤浩戈瞠目结舌:“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鬼辣大劲了也会肿。” 刚才还是正常人形的鬼这会儿个顶个变猪头。 有两个鬼往脸上泼油时不小心喝了两口,现在喷出来的气都带着火花。 集结起来的学生们一进地下看到的就是这副诡异场景。 饶是见多了鬼,还是有学生吓得两腿发软。 “我不是在做梦吧?” “咱们不会一不小心闯进了地狱大门吧?” “那鬼脑袋是四方的,可它脸是红的,不是绿的啊。” 秦悠从包里掏出路上买的炸薯条,沾着模特身上的番茄酱:“尤老师吃点不?” 尤浩戈忙着接那些被鬼魅和学生撞掉的玻璃瓶商品,百忙中朝秦悠这边张了下嘴。 秦悠挑了根最粗的薯条,裹满红红的番茄酱投喂过去。 一只被辣到头大的鬼跟学生起了冲突,学生一脚将鬼踹倒,那鬼不偏不倚正摔秦悠胳膊上。 秦悠手一抖,那浓浓的番茄酱全抹尤老师嘴上了。 那鬼吭哧着爬起来,一眼瞧见尤老师:“哟,你比我还惨呢,嘴都变香肠了。” 尤浩戈扯起嘴角,那张血红的嘴像是占了半张脸。 那鬼以为遇上了吃鬼的大兄弟,手脚并用爬进前方的混战里。 混战更乱套了。 ~ 人和鬼最大的区别在于人大多怕鬼,鬼却鲜少怕人。 即使是成天跟鬼打交道的玄易学生们也难免会有对鬼魅的天然恐惧感。 然而面对这群浑身散发着辛辣气息的鬼,学生们一点畏惧心理都提不起来。 鬼看学生不是拿符纸就是持法器,反倒惧怕更多。 谁胆大谁说了算。 学生以人数劣势反压住孤魂野鬼的气势,一举将它们全给捉了。 不过这里的鬼跟鬼屋里害人的鬼是两种性质。 尤浩戈再三提醒要对孤魂野鬼礼遇有加,谁都免不了做鬼那天,尊重鬼就是尊重自己。 再者,普通鬼被惹毛了是会瞬间进化成恶鬼厉魂的。 人可没有这项外挂。 学生们点头哈腰给被捉的鬼魅道歉,完事还得收拾残局。 等他们把超市恢复原样,各项损失清点完毕,天都亮了。 众人去商场一楼开门营业的早餐店吃完饭才想起不对劲。 “苏老师和留守桥洞的同学呢?” 秦悠早就发现苏尘不见了,给她打电话也打不通。 再看尤老师气定神闲那样,想来没啥大事。 秦悠踏踏实实吃完这一餐,跟大部队前去桥洞找人。 桥洞底下空空,细看会发现角落里有少许黑灰。 那是符咒烧剩的残骸。 学生们全都慌了:“他们是不是出事了?不是说以前住这的流浪汉也是在夜里神秘失踪的吗?” 尤浩戈懒洋洋靠着桥洞,看这帮吃饭时还谈笑风生的学生一秒变身热锅上的蚂蚁。 该说不说,玄易在读生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太弱了。 与邪祟的狭路相逢避免不了伤亡,可能一场恶战过后,己方就团灭了。 这种不利情况下,心理素质既是保命利器又是拯救队友的希望所在。 只有足够淡定的人才能在绝境中找出那渺茫的生路。 秦悠心里着急,脸上却一派淡然。 学生已经急哭好几个了,她再来个火烧浇油,学生不得原地撞大墙啊。 漫长的慌乱过后,有学生镇定下来。 他们尝试用各种方法联系失踪的同学,无果后又将这一情况反馈给他们各自的班主任。 几位班主任问清楚详细情况后给出统一回复:听尤老师和小秦老板的。 见所有人都向自己望过来,尤浩戈打个哈气:“首先,我是算命系老师,实战我不行;其次,苏老师和几位同学失踪是突发状况,我解决不了;最后,你们看着办吧。” 学生们又傻眼了。 有人偷偷把尤老师这番话告知班主任。 班主任发来个喷火的表情包:都说让你们看着办了,自己想办法去! 学生们愁眉苦脸,他们能想什么办法啊? 尤浩戈顺着桥洞出溜到地上,眼皮不停打架。 秦悠有样学样,以及躺地上开睡了。 再次被主校区教学风格洗刷了三观的学生们复又成了一群小蚂蚁。 尤浩戈和秦悠是真的睡过去了,直至夕阳西下,他俩才爬起来。 再看学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在墙边挤成长长一排。 尤浩戈无奈了:“你们在这干坐一天啊?” 学生:“我们怕一走开你俩也不见了。” 尤浩戈:“我俩啥用不顶,不见就不见了呗。” 学生:“那不行啊,我们满满一车人来得,不能回去的时候连半辆车都坐不满。” 尤浩戈:“你们把不见那些人都找回来不就能坐满了么。” 学生:“我们是要找人的。” 尤浩戈:“怎么找啊?” 学生:“我们报警了。” 尤浩戈&秦悠:“……” 警察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出警是帮两位业内知名瘟神处理灵异事件。 两位警员瞅瞅坐这边的秦悠和尤浩戈,又瞅瞅对面那排学生:“我们坐哪啊?” 于是人少这面墙也成排排坐了。 相比于他们在网上了解到的有限情报,两位警员对这桥洞的各种传说简直如数家珍。 “建桥之初死过两个人,那会儿就有老人说这是桥在吃人,桥要享用过供品才会心甘情愿为人类出力。” 桥会不会吃人不好说,死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死者怨气难平,那么闹鬼就在所难免。 “早些年人多车也多,白天有行人晚上有拾荒者和流浪汉,不缺人气儿,后来就不行喽。” 死者怨念在被人气变相镇压多年之后彻底爆发,最先被吓破胆的就是住在桥洞里的人。 学生有点反应不过来:“流浪汉被吓跑了?不是说他们失踪了吗?” 警员:“不要听信那些以讹传讹的说法,咱这早就在筹划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住在桥洞里的人都在安置名单里。” 流浪汉受到鬼魅惊吓,哪还敢在桥洞住。 相关部门顺势把他们劝去了安置点,还给他们安排到各个垃圾站,负责这座城市的垃圾收理工作。 “人家有了新家有了工作,谁还会跑这儿来风餐露宿。” 其他流浪者听闻桥洞闹鬼、有人失踪自然不敢往这迁移。 官方巴不得桥洞别住人,也就没有特意澄清。 主要是澄清也起不到正向作用,只会让大伙认为桥洞真的闹鬼,官方在欲盖弥彰。 学生们的脑子快打结了:“可我们的老师和同学真的在这里失踪了啊。” 警员:“如果是绑架或意外这类,我们责无旁贷,其他的……” 警员看向二位瘟神。 尤浩戈摆手:“别费那个劲了,来一车歹徒都不够苏老师一只手划拉的。” 他拍拍身后的桥洞:“都别忘了,这里是死过人的。” 突如其来的风灌进桥洞,发出呜呜声响。 学生们抱紧手臂,鸡皮疙瘩掉一地。 夜色已浓,桥洞附近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警员确认这是非人为因素造成的失踪后便离开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 秦悠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大脑开启了空白模式。 她清清嗓子:“如果我和尤老师也不见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学生们交头接耳。 有人举手发言:“我们会呼叫增援。” 秦悠:“没有增援呢?” 学生:“要不还是让我们先失踪吧。” 秦悠:“……” 体会了一把当老师的不容易,秦悠起身,跟尤老师两个戳在桥洞里边面壁思过。 尤浩戈嘱咐她:“待会你悠着点。” 秦悠:“我尽量。” 尤浩戈:“……你跟那群小土豆一样,脑瓜子是实心的吧。” 他边说边用超大镰刀在桥洞上虚画了个复杂符咒。 桥洞内的气场由内向外震荡开来,刺骨的寒意自墙壁中涌出。 学生们被阴风刮得东倒西歪,等他们重新睁开眼,尤浩戈和秦悠不见了。 学生们:“qaq” 说失踪就失踪,都不带他们啊? ~ 秦悠在风起时便挽住了尤老师的胳膊,有股巨大的压力挤在身上,秦悠咬紧牙关闭上眼,愣是一声没哼。 尤浩戈的声音就在她耳畔:“疼吗?” 秦悠:“你疼吗?” 尤浩戈:“本来不疼。” 秦悠:“现在呢?” 尤浩戈:“现在我胳膊八成是被你掐紫了。” 秦悠赶忙撒手睁眼,视线之内一片漆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第341章 秦悠闯过很多鬼域,也挖出过很多砌在墙里的尸骸。 今儿还是头一次把这二者结合到一起,亲身体验。 尤老师破开的鬼域裂缝重新闭合。 鬼域里的凝实感顷刻间压了过来。 秦悠尝试迈腿,动不了。 伸手去拔腿,手也动不了。 她艰难地斜眼去看尤老师。 尤老师比她处境稍好,但也仅仅是能自由眨眼的程度。 秦悠嘴巴微张,说话像在用腹语:“动也动不了,喘气都费劲,咱俩进来干嘛的?” 尤浩戈:“重在参与,咱进来帮苏老师消耗点氧气也是好的。” 秦悠懂了,他俩其实是进来添乱的。 以苏尘的本事,这种级别的鬼域还困不住她。 即便带着几个拖油瓶,她也快能出去了。 他俩就是接拖油瓶们的班来“桥里”免费旅游的。 没有了找人救人的压力,秦悠当场闭眼。 漫长的适应过后,全方位挤压在身上的那股力道减弱了许多。 起码能正常喘气了。 秦悠睁开眼,周身那股压迫的力量又加重了。 她急忙闭眼,这次很快就从禁锢中解脱出来。 秦悠叹气,以往身在诡异环境中是看得越清楚越有利,这次恰恰相反,看不见才能削弱“砌在桥里”的认知,才能降低鬼域对主观意识的干扰。 她把自己的发现告知尤老师,却没听见尤老师的回应。 秦悠朝着记忆的方向探出手,摸索半天仍是空空。 尤老师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吧,她都没事,尤老师就更不会有事了。 如此想着,秦悠再度尝试挪动身体。 腿能动,手臂也能动,就是怎么动都吃力。 尤其走动,很像是在浓稠的泥浆里游泳。 不过游泳得时刻警惕别沉底,在“水泥”里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每当失去平衡要摔她就睁眼,分分钟被定格在原地。 等她调整好再重新闭眼。 就这么不知走出多远,也不知走去了何方,秦悠手软脚酸打算原地坐下歇会。 她弯下腰向地面摸索,一股不同于泥浆的冰冷触感自指尖传来。 秦悠戳了戳,再从这头摸到那头。 嗯,貌似是一副人体骨架。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睁开了眼。 完全不透光的黑暗世界里,一副散发青白光的骨架横躺在地上,那对空洞的黑眼窝像直通深海的旋涡,妖异鬼魅,酷爱吃人。 秦悠定格的姿势有点尴尬,正跟那骷髅脑袋脸对脸。 她迅速闭眼起身,生怕耽搁半点都会被那骨架生吞活剥了。 她想离骨架远点,后退的脚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秦悠把所有力气都用在腰上,从后仰换成了脸朝地面倒下。 估摸着伸手就能撑住地面时,秦悠睁开眼。 “呃,尤老师?” 尤浩戈仰躺在地上,跟秦悠脸对脸。 秦悠连眼都不敢眨,再往下出溜一丢丢可就……嘿嘿嘿。 尤浩戈:“咱收敛点呗,你这笑得比鬼都瘆人。” 秦悠板起面孔:“我是想用魔音击退一切怪力乱神。” 尤浩戈:“要不是我正被乱力乱神牢牢抓着,我就信了。” 秦悠一惊,使劲扭转视线去看尤老师周围。 她的余光瞄见尤老师似乎正在跟一股无形的力量较劲。 秦悠:“在你身下呢?” 尤浩戈:“是啊,它箍住我的四肢和腰,我现在就是捆在案板上的待宰年猪。” 秦悠:“离过年还半年呢,现在宰你过年就臭了。” 尤浩戈:“说不定人家就喜欢吃臭的呢。” 秦悠:“那好办啊,我有门路,臭肉管够。” 她将视线偏移到尤老师脸侧的黑暗:“哎你撒开他,这是我家的猪,臭不臭都摆不到你家年夜饭桌上。” 一抹青白骨影亮起,旋即又熄灭了。 秦悠心中警铃大作。 建桥时死了两个人,抓住尤老师这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尤老师动不了,它同样也动不了。 可刚才还有一具白骨跟她面对面来着。 总觉得那位已经悄咪咪摸到自己身后将要展开偷袭,秦悠牙一咬心一横,两眼一闭爱咋咋地。 身体继续睁眼前的下落,秦悠伸出双手试图在尤老师颈项两边的地面撑一把,再给身后的偷袭者来个绝命连环踹。 要是撑得慢了点,跟尤老师来个零距离接触什么的…… 刚想到这,她的脸就跟尤老师的脸亲密接触了。 想象中的旖旎缱绻烟消云散。 秦悠的牙床好悬没撞开花。 她听见尤老师也发出了很痛苦的闷哼。 就因为这一撞,秦悠的手虽然顺利触地却没能撑住,整个人叠加惯性重重摔在尤老师身上。 寂静的鬼域里响起清脆的骨骼碎裂声。 秦悠的心不断下沉,她再瘦也还是个完整的人形,别是把尤老师砸散架了吧? 秦悠说话带了哭腔:“尤老师?” 尤浩戈含糊回应:“嗯?” 秦悠:“你安心地去吧,我会把你的骨头全捡回来的。” 尤浩戈:“……” 秦悠维持着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抬起一只手在尤老师脸上摸半天,最后把他眼睛给抹上了。 又是一声骨骼碎裂声。 尤浩戈和秦悠同时往下坠了几十公分。 秦悠没忍住撩开一只眼皮。 满地都是青白的人骨。 秦悠长舒口气:“我就说御剑都摔不坏的尤老师怎么能被我这小身板压坏呢。” 尤浩戈推推她:“压没压坏先不说,你先起来呗,旁边还有一个呢。” 秦悠闭眼再睁眼,身体那是一点没动:“我也想起来,可我起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具荧光大盛的白骨直挺挺自二人身侧立了起来。 秦悠完全动不了,只能瞄见点光亮。 尤浩戈抱住她就地翻滚,随手拾起地上一截断骨对上那具骷髅。 秦悠翻了个个儿,什么都能够看见了。 站起来那位正是先前跟她对眼那个。 想来这两具白骨的计划是把他俩都变成待宰年猪。 谁知她还没有落网,案板之一先零碎了。 尤浩戈背对秦悠,秦悠看不到尤老师睁眼还是闭眼,不过他挥出的每一下就能准确地打到那白骨身上。 最开始挨那几下,白骨还挺硬气。 很快,它不躲都不行了。 秦悠再次听见了骨骼碎裂声,随之而来的是整个鬼域都在震荡,似是要崩塌了。 秦悠努力活动手指,这次没闭眼也能小浮动挪动了。 她摸到几块小碎骨,另一只手掏出弹弓,给那强弩之末的白骨来了个致命偷袭。 鬼域再撑不住,崩塌成一块块的炸开的水泥石块。 秦悠下意识抱头躲闪,这次动作很顺畅。 尤浩戈挡在她身前,将那碎成一块块的白骨横扫出去。 空气再度震荡,水泥石块消失,出现在二人视野里的是那群看傻眼的学生。 他俩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的苏尘来到秦悠身边,看她没事才笑着对学生们说:“我说什么来着,他俩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在外面蹲一天的学生们仍懵懵懂懂,进过鬼域的学生却都心生敬仰。 那桥里的鬼域,谁进去谁憋屈。 要不是有苏老师跟他们在一块,他们自己瞎想也早把自己都憋死了。 ~ 尤浩戈以为能多刷几张地图的新手试炼不得不以这种方式结束,新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被险恶的现实打击得够呛。 苏尘和尤浩戈谁都没有安慰。 这个坎儿得靠他们自己迈过去。 没有了碍眼的小土豆们,苏尘握住秦悠的手:“多亏你跟尤老师进入鬼域吸引了那两个逝者的火力,不然我没把握把他们都带出来。” 在“桥里”,苏尘也很被动。 闭眼吧,怕学生跑丢几个。 睁眼呢,干脆动不了。 她跟那两具白骨交手数次,每次都是打趴下一个,另一个就把学生打趴下了。 她只得跟白骨做人质交换。 就在她以为又要重复这一步骤的时候,两具白骨都不见了。 她赶紧带着学生们顺着短暂的气场变化找到尤老师劈开的裂缝出来。 确认所有学生都平安无事,苏尘盘膝打坐,打算调整一下再进鬼域去找秦悠和尤浩戈。 她也没想到这俩人出来得这么快。 秦悠还是第一次见苏尘累到手都在抖。 对于苏尘这种从小修行的世家子弟来说,这可不只是单纯的体力消耗,而是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秦悠把包里滋补调养的药品一股脑都塞给苏尘。 苏尘也没客气,胡乱吃了一把药便回屋补觉去了。 秦悠强撑着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就睡过去了。 梦里延续着鬼域中那种来自每一寸皮肤的窒息感。 此外还有什么东西在扎她的脸。 秦悠想到了那惊天一撞。 嘶,该不会是她的门牙被撞掉了吧? 没牙问题不大,镶假牙也能凑合着用。 问题是棺材里那一半自己会不会因为她没牙了就以为她行将就木,非要跟她二合一啊? 秦悠被这念头吓得眼睛还没睁开,人就坐起来了。 嘭。 她的脸再度遭受撞击。 她还没出声呢,被撞的快要喊破喉咙了。 “啊啊啊爷的盛世美颜,来人啊,爷的嘴歪了快给我掰回来呀!” 秦悠听着声音耳熟,撑开眼皮一瞧,一只半人多高的大黑鸟蹲她床边,大黑鸟嘴被一只从床下伸出来的手捏住。 第342章 回程的大巴车静得落针可闻,没有半点来时的喧闹。 来时信心满满的新生们顶着黑眼圈垂头丧气,一看昨晚就没睡着。 秦悠和尤浩戈这两个浅睡了一觉的人也没力气说话。 主要是嘴疼。 苏尘经过一夜调息,已然满血复活。 此时此刻,她正蹲在最后一排打量那只独占两个座位的渡鸦。 能被秦悠带回来的指定不是普通小动物。 可这只渡鸦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精怪,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 渡鸦歪着脑袋,这样它的嘴看起来就是正常的。 苏尘快被它歪头的模样萌化了,赶紧给它抓一把瓜子。 渡鸦世外高鸟的表情裂了:“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看在你是个可爱小姑娘的份上我不揍你,不许再有下一次。” 苏尘头顶升起一排问号,她望向坐在另一边的秦悠和尤浩戈。 尤浩戈的脑袋靠在窗户上,眼皮都没动一下:“不用搭理它,它是个智障。” 渡鸦怒瞪黑豆豆眼:“有种你再说一遍!” 尤浩戈的手越过秦悠,精准地捏住鸟嘴。 渡鸦蔫了。 渡鸦的到来令垃圾山热闹起来。 毕竟这可是垃圾山上第一个会说人话的非人类。 渡鸦熟门熟路蹦到半山腰上,给自己找了一口棺材。 其他小妖在棺材外面围成一圈,眼巴巴等这个新来的教它们说人话。 嘴歪的渡鸦用爪子在棺材上刻下“自闭中”,合上棺材盖就没再出来。 几只小妖各挠各头。 蝉眼睛一亮:它肯定是被绑架来的! 蛇精想起自己当年误上贼船的经历,晃着大胖脑袋蛄蛹走了。 实实在在被绑架来的蝴蝶呼扇着大翅膀,触须弯成两个大大的问号——这里管吃管喝还不用干活,有啥好自闭的? 尤浩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再换一身干净衣服,这才从行李里搬出个大黑塑料袋给秦悠。 秦悠打开一瞧,连连倒抽冷气:“你这是去哪干了票大的?” 塑料袋里满满当当全是钱。 就是面额有大有小,每张票子都乱糟糟没打理过。 尤浩戈:“这你得问那碎嘴。” 秦悠看他扬起下巴指的是渡鸦的棺材。 想想渡鸦那天在动物园卖艺要打赏的壮观场面,这些钱应该是它这两天赚来的。 秦悠抱住塑料袋,两眼放光:“我们也开个动物园吧!” 半山腰上传来渡鸦的叫吼,也不晓得是哪个小妖惹着它……的嘴了。 ~ 坠楼案还在调查中,秦悠的垃圾还得照常去收。 这回她多了个习惯,靠近垃圾桶前先看看附近高处有没有能掉下来的,包括但不限于人和花盆。 那个发生在她眼前的坠亡案带给她的不仅仅是一条生命血腥逝去的刺激,还有来自她灵魂深处的后怕。 怕自己被砸死,更怕她被砸中之后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反应。 尤老师能补她内里的消耗,却救不了她身体受到的外伤。 一旦她被砸中,要么必死无疑,要么合二为一。 那尤老师是不是又要等她许多年才能换来他们的下一次重见? 一想这些,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梦中那道落寞的背影,耳边尽是尤老师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秦悠使劲甩头,强迫自己别总陷在这些情绪里。 她首先要做好她自己,才对得起一直为她兜底的尤老师。 尤老师一直等待的不会是杯弓蛇影因噎废食的她。 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畏畏缩缩的样子。 爱咋咋地才是她的人生信条。 这么想着,秦悠的腰杆都挺直不少。 今日的她没有保镖,一是她都能单挑一面墙的鬼眼,实在没必要让别人保护;二是那几位轮班的老师也都在带各自的夏令营队伍天南海北到处跑,时不时还得她去支援。 一想到今早章老师发来的求援信息,秦悠就哭笑不得。 章老师这次带的是大四没能毕业的那批学生。 按理说他们应该是玄易学生里的战力天花板,章老师只管搞搞后勤工作就行了。 万没想到学生们刚到地方就捅了个大窟窿。 考虑到大四生的实力,玄易特意开辟了个只有他们能报名的项目:去某个正在挖掘的古墓打下手。 这座古墓的发现方式很是无厘头。 一群背包客进山郊游,夜里露营时突然遭遇不明攻击,好在队伍成员都是身经百战的熟手,当机立断丢下装备连夜逃出大山。 他们以为遇到的是藏身在山里的劫匪便报了警。 警方进山勘察发现装备和帐篷都在原地,根本没人动过。 根据营地周边的脚印,警方找到了一扇隐蔽在石壁上的机关暗门,常规手段打不开,警方请本地大学的几位教授帮忙。 教授们还没琢磨出来暗门怎么开呢,暗门自己开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不腐之躯冲出来见人就砍。 幸好警员们反应快,护住了上年纪的教授们。 有位考古系教授认为这是个墓穴的入口,不腐之躯是墓主人设置的防盗装置。 至于它们为什么会大半夜跑出二里地去砍背包客,教授的解释是:“它们在墓里憋了太多年,嗅到一点人味就迫不及待了。” 这个世界的规矩是发现古墓尽量不要破坏,对已经被破坏的墓穴进行适度挖掘。 山里这墓竟会主动攻击无辜路人,这是逼着他们挖开瞧瞧啊。 教授们所在学校有固定的合作大师,由他们坐镇,挖掘一开始很顺利。 可墓里的危险程度远比他们预估中更高,他们不得不向玄易求助。 教授们倒也不是非挖人家的墓不可,而是要确认这墓是否还有其他暗门出口,要杜绝再有死人满山追着砍人的情况发生。 玄易收到消息时期末大考都结束了,老师们的下一步工作全部安排得满满当当。 玄易只好开个夏令营项目,让章老师带一群大四生过去顶一阵子。 章老师要去,阿依肯定也会去。 阿依可是僵尸,进墓算是回家了。 玄易打得一手好算盘,唯独没想想自家的学生有多跳脱。 章老师是想着先礼后兵,看能不能跟墓主人谈谈条件,由墓主人约束墓里那些位的行为。 现实却是玄易的车刚开进山里就有闻讯偷偷溜进山里看热闹的人被不腐之躯追着砍。 被追的人得有十几个,章老师和阿依两个忙不过来便把学生派了出去。 学生们的实力跟这帮不腐之躯大差不差,可学生们挨揍会疼会流血。 被激发出凶性的学生们联起手来逼退了死人们,并且一路紧追着它们从另一扇教授们没发现的暗门进了墓穴。 章老师把惊魂未定的好奇人群转交给警方,再回山里发现自己成光杆司令了。 不光学生都跑光了,阿依也不见了。 据守在山里的教授说,阿依在发现放出去的学生都没回来之后就猜到他们进墓了,怕学生出事就从正门进去找人了。 章老师给尤浩戈打电话时都快哭了:“老尤小秦老板你们快来吧,我这一波怎么看都是要团灭的节奏啊!” 尤浩戈在这通电话之前接了个私活,也是性命攸关的要紧事。 他让章老师再守一天,他俩明天就到。 既然决定要去,秦悠得先做足准备。 除了这一趟可能用到的东西之外,她又顺路去殡仪馆接了几具顺路能送的尸骸。 秦悠和尤浩戈今年没怎么跑长途,导致殡仪馆里跨地运送的尸身大量积压。 殡仪馆见她主动登门,二话没说给装了满满一车。 秦悠原是想拒绝的,可一想到接下来也是跟死人打交道,不如先把这一车拉过去,关键时刻还能充当打手。 堆成小山的死人们瑟瑟发抖,要不是冻得太结实,它们早下车了。 ~ 尤浩戈的私活处理得很顺利,这天夜里,他俩坐上灵车。 跟他们一道去的还有沈青杨。 夏令营选项目要用校内网,沈青杨那天睡醒都能吃午饭了,等他火急火燎赶去学校,所有项目都选满了。 可怜的沈大明星只能到处蹭项目,甚至自费订酒店。 蹭了两回,沈青杨就不爱去了。 “我守着你俩,还去费那个事干嘛。” 挤在两座中间的沈青杨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灵车许久没出差,这趟一出来就开足了马力。 怎奈车上活人死人都超标,它的速度怎么都提不上来,赶到章老师那时天已大亮。 一天而已,章老师憔悴得像是变了个人。 他一把抱住尤浩戈:“我昨天给你打完电话想进去捞人,你猜怎么着,我被打出来了!完了啊,肯定团灭了!” 尤浩戈伸手在他脖子上抹了下:“我成全你。” 章老师捂住脖子:“qaq” 第343章 玄易刚拉来的一车学生全部失踪,这使得原本还在艰难推进的古墓挖掘工作彻底停工了。 几位坐镇大师没一个好脸。 他们玩了命地配合考古工作,却被一群毛头小子搞砸了。 章老师点头哈腰给这几位浑身是伤的大师赔礼道歉。 尤浩戈:“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当是诚意了?赶紧送人去医院啊。” 几位大师脸色缓和:“这点伤不妨事,我们还能撑一撑。” 秦悠请着这几位大师往山下走:“这墓有些年头,被里面的东西伤了可耽误不得,你们放心,本次就医的所有费用均由玄易负责。” 大师们看她瘦得一阵山风能刮走,想推开她回古墓的手愣是没敢碰到她身上。 秦悠真不客气,把大师们领到灵车跟前。 大师们面面相觑。 秦悠打开后门,化冻一路的死人们出溜下来在旁边站成两排。 秦悠:“座位有限,您几位在后头将就一会?” 大师们看看灵车,再看看死人组建的迎宾队伍:“……” 古墓门口,章老师拽住尤老师:“你这就进去?” 尤浩戈:“不然呢,吃饱喝足睡一觉再进?” 章老师挠挠后脑勺:“不等等小秦老板?” 尤浩戈:“她那人多,我自己先进。” 章老师以为尤老师这话是指被秦悠引走的大师们,没想一转头就瞧见秦悠领着两排摇摇晃晃的“人”过来了。 章老师:“……果然人多。” 见他们也要进去,留守的教授快哭了:“我求求你们别添乱了,墓属阴,是逝者长眠之地,进去的活人越多越容易出事啊。” 秦悠给自己这支队伍发荧光布条,让它们相互系在胳膊上。 胳膊能打弯的也可以给自己系。 死人们一面系布条一面斜着死鱼眼瞪教授:你看我们像活人不?你看我们是自愿进去的不? 教授擦擦冷汗,不敢吭声了。 一切准备就绪,秦悠问章老师:“你是进去还是守门?” 章老师:“我肯定得进去啊,学生是我带来的,阿依也在里头呢。” 秦悠发给他一套探墓装备:“保重。” 章老师:“你不跟我一队啊?” 秦悠:“我们是死人队,要不你先死一下?” 章老师:“……我已经被老尤抹脖子了。” 秦悠往舌头下面压了两颗苦药,再把血衣披在身上。 章老师皱眉:“你这衣服?” 秦悠:“只此一件,不卖。” 章老师:“我没说要买,我是问……” 秦悠领着两排死人进墓了。 章老师望一眼迅速隐没在黑暗里的秦悠,又瞧瞧手里的装备。 他到底进不进啊? ~ 从已知这扇暗门进入墓穴就只有一条路,往里走个十几米就会出现许许多多的岔路,岔路尽头是更多的岔路。 与其说这是墓穴,不如说是人造的老鼠窝。 古墓挖掘到现在,连墓室耳室这些陵墓常规建筑在哪都不知道,教授们和高人成天就在这些岔路里转圈了。 秦悠一挥手,两个死人拐进第一条岔路。 接着第二队,第三队。 所有死人分散之后,秦悠顶着双红眼自成一队,拐进最里面的岔路。 墓里漆黑一片,岔路两边也没有火把和灯盏这类照明装置。 秦悠仗着红眼没有开手电,就这么边往里走边寻找人为留下的痕迹。 教授和高人穿的鞋是统一配发的,鞋底花纹单一。 秦悠很快便在杂乱的脚印中找到几串不一样的。 看鞋码,八成是学生的。 看到脚印,秦悠的心踏实一半。 在此之前,没有切实证据证明学生是进了墓穴才失踪的。 只是这一座山里不太可能有两个藏住那么多人的地方,这才合理推断他们是追着不腐之躯从未知的暗门进了墓穴。 学生的脚印印证了这一点,他们从其他方向来到这条岔路,又拐去了其他通道。 秦悠在学生脚印旁边使劲跺了一脚,再在自己的脚印上撒一点朱砂。 这是她跟尤老师研究出来的记号。 古墓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奇怪,寻常记号分分钟就被它们篡改了。 朱砂这种有一定驱邪功效的红色粉末最保险,也最显眼。 追着脚印,秦悠很快找到了两个学生。 二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有鲜红血迹,正坐在某条岔路中段喘粗气。 秦悠给他俩发药丸。 学生没要。学校给他们配发了救死扶伤大礼包,药粉药丸应有尽有,这点小伤他们自己就能搞定。 秦悠问他们进墓之后的遭遇以及不腐之躯的战斗力。 学生说:“我们追着那些胡乱伤人的邪祟跑进一个山洞,然后就被困在这些岔路里了。那些死人也就相当于普通行尸,肢体比行尸灵活些。不过它们比行尸聪明,打不过就跑,也不咬人。” 秦悠咂咂嘴:“聪明啊。” 该不会去抢她们死人队的袖标吧? 两个学生歇得差不多了,跟秦悠一块去找脚印。 有学生发现了不对劲:“这是教授们的脚印,这是我们的运动鞋,这几个脚印磨成一条线的是谁啊?” 秦悠:“啊,是自己人。” 俩学生顶着一脑袋问号跟上秦悠。 三拐两拐之后,秦悠也找不准哪边是出去的路了。 这么多岔路几乎要把整座山挖空了,哪还有建陵墓的空间? 这里会不会压根不是古墓,而是古时留下的密道机关? 秦悠脑海中才浮现出这个猜想,她身后的一个学生不知碰到什么东西,脚下地面一翻,人就没影了。 另一个学生维持着要捞同伴一把的姿势,正在发懵。 秦悠左右看看,墙壁上有个凸起的石块,怎么看怎么是自然形成的。 秦悠按了下去。 懵着这学生也掉下去了。 秦悠贴墙根站着,逃过一劫。 她再度发动机关,翻板掀起。 后掉下去的学生飞了上来,屁股上还有两个大大的灰鞋印。 学生落地接过秦悠的上吊绳,将底下的同伴拽上来。 不幸中的万幸,翻板下面没有插尖刀。 两个学生的脸色都不太好:“下面阴气很重,有可能底下才是真正的古墓。” 秦悠瞅瞅墙上那石头,若有所思。 下面是古墓的话,这机关岂不成了入口? 秦悠可不舍得破坏古墓里的古物。 她反复开关翻板,找准机关的卡簧,三两下卸了下来。 翻板成了卡壳的地窖盖板,想关都关不上了。 秦悠把卸下的零件编了号装进小盒子,完事后要逐个安装回去。 他们在这条岔路上耽搁得有点久,陆续有人经过这边。 有学生,也有被学生追的不腐之躯。 秦悠瞄了一眼,不腐之躯那发型比她被雷劈过更炸裂,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唯有那双眼珠子红白分明,越看越诡异。 秦悠抓抓自己老长的炸毛,来了个不腐之躯同款。 汇合过来的学生盯着秦悠看半天:“小秦老板你比那帮死人更像死人。” 不腐之躯一改在外面被追着跑的颓势,迅速集结起一支十人小队,对秦悠几个展开围攻。 学生们齐刷刷挡在秦悠身前。 秦悠用菜刀背拍拍他们:“让让。” 学生:“小秦老板观战就行,动手的活我们来。” 秦悠一菜刀飞出去。 一个暗搓搓想从后面搞偷袭的不腐之躯倒下了。 学生们赶紧分散开来,一半管前面一半盯后头。 秦悠趁机冲到最前面,掏出另一把菜刀。 学生:“……小秦老板你到底带了几把刀?” 秦悠菜刀一晃。 不腐之躯纷纷避让。 秦悠左手掏出坟砖来了个横扫。 敌军趴下一半。 学生对秦悠的战斗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批不腐之躯的进攻堪比送死,分分钟集体躺平。 学生们用符咒法器将它们定住,再用绳子捆到一处。 就在他们打算随便选一条路继续走的时候,两个行动不怎么灵便的死人摇晃过来。 它们的胳膊上系着荧光布条。 学生看到秦悠手臂上系着同款:“这是自己人?” 两个死人连连点头。 秦悠一刀横拍过去,俩死人都趴下了。 学生:“……” 死人瞪着不甘心的大眼泡,满眼怨毒。 秦悠扒拉它那头乱毛:“我们是正规队伍,有仪容仪表要求。” 学生指着从另一条岔路晃出来的死人:“这俩仪容合规,是自己人了吧?” 秦悠一砖头飞过去,那俩也躺下了。 秦悠扒拉自己的乱毛:“它俩长得不合规。” 不腐之躯含泪望天,认命躺平。 正如学生们说的那样,不腐之躯战斗力平平,成绩最差的同学也能空手撂翻两个,受伤多是因为体力跟不上。 可他们还是走不出去。 从秦悠遇到第一波学生到现在已过去了大半天,他们就没走过重复的路。 有学生凭记忆画了张岔路草图,跟山势地图完美重合。 这简直是个超大号的迷宫,能不能找到出口全凭运气。 秦悠很想得开:“我们走到哪算哪,怎么出去交给尤老师。” 学生们激动了:“尤老师也来了?” 秦悠:“啊。” 学生们:“太好了,雌雄双瘟都到了,我们这一票必定能干个大的!” 秦悠:“……” 谁把他俩这诨号传进学校的?是不是上回那要当三瘟的学生! 秦悠火气上头,撞到她这条路上的不腐之躯都没给学生抬手的机会就都被她踹倒了。 第344章 秦悠沿途捡人的任务又多了一项。 她得把带进来的死人们全数带出去。 以往跟她打过交道的死人们通常不会攻击同类,甚至无法分辨其他死人跟自己有什么区别。 不腐之躯属实有点聪明过头了。 很快,队伍后面就跟了一串被扒了寿衣的死人。 死人一个个垂头丧气,遇见不腐之躯就要往前冲。 秦悠挨个发坟砖。 有了武器的死人们气势汹汹,居然能跟不腐之躯打个平手。 学生们又一次看傻了眼。 秦悠再次看表,已是午夜。 死人们全数找了回来。 学生们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与其到处找尤老师和阿依,秦悠决定先把他们和它们都送出去。 能否出去的关键又落到了龟甲身上。 龟甲很不高兴,坚决不肯指路。 秦悠把龟甲塞给一个学生:“来,你用它算算我什么时候死。” 学生:“啊?” 龟甲都不用他操作,自己就发瘟了。 满地都是龟甲蹭出来的“死”字,在死人到处出溜的古墓岔路里看起来格外惊悚。 秦悠叹气:“你看你又整不死我,何必为难他们呢。” 龟甲发泄痛快了,很麻利地指了出去的方向。 当出口真的出现在路的尽头,秦悠恍然大悟。 走哪条岔路都无所谓,只要认准固定的方位就能自由进出。 怪不得不死之躯能进退自如呢。 他们出来时,章老师就坐在门口,正望着圆圆的月亮发呆。 他思前想后还是在秦悠进去后将这边的情况上报玄易。 玄易表示:尤老师和小秦老板都捞不出来的话,别人去也没用。 章老师无奈,只得也进了古墓,走了两条岔路后果断退了出来。 在这种毫无章法的岔路迷宫里,他一个人进去就出不来,到时候还得老尤去找他。 他还不如在门口随时策应。 听见脚步声,章老师兴奋地跳起来。 见学生们全部安然无恙,带进去的死人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他长长松了口气。 秦悠要求学生们把这批逝者按名单送回各家,送走前得给它们重新置办寿衣,最好再去殡仪馆请化妆师给它们画个安详的妆。 学生们不肯走,非要跟秦悠再进古墓找尤老师。 秦悠罕见地板起了脸:“你们扪心自问,有谁是真心想去助拳,谁又是想去凑热闹?” 学生们互相看看,不吭声了。 章老师气得想踹人:“你们都是今年该毕业的人,能不能长点心。” 没能顺利毕业的大四生们羞愧得无地自容,乖乖按照秦悠吩咐去送那些帮忙营救他们的死人。 等学生们都离开,秦悠脱掉血衣,再吃两颗苦药缓一缓,这才跟章老师二度进了古墓。 秦悠把今天的发现简要讲了讲。 章老师:“你把所有学生都捡回来也没遇上老尤和阿依,他俩会不会进负一层了?” 秦悠也是这么想的,二人顺着秦悠的小脚印找到卸开的翻板。 章老师先下去探路,确认安全后秦悠也跳了下来。 明明岔路就在头上,两层却是截然不同的气场。 岔路中除了不腐之躯遗留的一点阴气和尸气,基本就是正常山洞深处的阴凉湿冷。 地下却是阴气密布,呛得秦悠直捂鼻子。 章老师真怕秦悠脆弱的小身板扛不住,赶紧掏祛除阴气的丹药让她吃下去。 秦悠含了一颗在嘴里,身上的不适减去大半。 她借着章老师的强光手电打量四周,这一层很符合她对古墓的认知。 二人左走右拐,秦悠在一条甬道的角落里发现了个朱砂堆砌成的小箭头。 旁边还有一撮烧成灰渣的纸钱。 秦悠乐了。 不用问,尤老师这是又用上了金钱诱惑大法,不晓得这次受害的是哪个鬼。 顺着尤浩戈留下的指示,秦悠和章老师一步弯路都没走便来到了主墓室。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本该只有墓主人一人长眠的墓室里人满为患。 尤浩戈和阿依都在这屋。 秦悠探头瞅瞅,乌泱泱全是鬼头,有几张脸还挺眼熟。 这不是不腐之躯么? 尤浩戈眼尖,朝他俩招手。 秦悠和章老师做贼似的溜过去,悄咪咪站在群鬼身后看戏。 墓室里正在上演一出讨伐大戏。 秦悠看了一会就明白了个大概。 不腐之躯全部都是陪葬的人殉,就像教授推断那样,它们的用处是守护这座古墓不被外人盗取挖掘。 二层式的建筑也是为了区分主仆,主子住在僻静的地下,人殉在上面巡逻守卫。 可不知是殉葬的方式出了差错还是建造墓穴的工人暗中动了手脚,这批殉葬者并没有按照预想那样守卫陵墓,而是将上层用来迷惑盗墓者的复杂通道挖成了大号老鼠洞。 在上层没有可挖空间之后,它们将魔爪伸向了地下。 闯进地下的同时,它们也掌握了开启墓穴暗门的方法。 于是它们过上了上面骚扰进山客,下面暴揍墓主的土匪生活。 秦悠用手在尤老师手心写字:墓穴为什么要建暗门,还建了好几个? 尤浩戈翻过她的手划拉半天。 秦悠一个字都没识别出来。 尤浩戈忍俊不禁,在她手心挠了挠。 秦悠这才意识到尤老师拿她寻开心呢。 尤浩戈憋住笑意,正经地一笔一划写:有些人建墓是为了长眠,有的人是为重生。 长眠者尸骸永居地下,魂魄受天地法则驱使按时离开,这类墓穴别管是何规模都会直接封死。 可人类有几个不贪心呢,在那个术法盛行的年代里,谁还没个长生的梦了。 越是生前地位尊贵有权有势的人越不愿意入土为安,转世再来谁知道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们生前穷尽资源和人脉寻找能帮他们长生的人,长生失败后又将希望寄托于死而复生。 正统修行者自然不会给予他们这种虚妄的希望。 邪修们却是巴不得有这种冤大头找上门——这是上赶着给他们送人头啊。 尤浩戈继续写:心愿长眠者得以安眠,痴心妄想者连下辈子都赔进去了。 邪修们对活着的权贵们或许还有那么点忌讳。 死了的权贵敢找上门,邪修们动动手指头就把它们炼了。 给这座墓主出谋划策的人还算良心,殉葬者和墓主的魂魄尸身都是完好的,行动也是自如的。 可就是因为太自如了,生前作威作福的墓主形只影单,死后反倒成了被欺负的弱势群体。 不过上层和这层之间还是有不少限制的,不腐之躯硬闯下来得脱层皮,鬼魂却不受此种限制。 它们虽然不怕疼却也不愿意每次都遭罪,天长日久,被困在尸身里的魂魄便脱离出来,跟尸身分头行动。 魂魄们很满意墓主人的墓室,都选在这里当卧室。 墓主寡不敌众,只能由着它们为所欲为。 偏偏墓主的尸身还在正中间的棺材里,墓主想躲到其他堆放陪葬品的墓室都不行。 章老师看够了戏,想跟同伴商量下对策。 他刚拉起尤老师的手,手背就被尤浩戈反手拍肿了。 章老师“嘶”了声。 所有鬼魅齐刷刷一百八十度大转头。 章老师气都不会喘了。 尤浩戈淡定地掏出一叠纸钱,烧着后往鬼堆里一撒。 群鬼见钱眼开,谁都没心思再看章老师。 几人赶忙退到主墓室外头。 章老师往里头瞄一眼,心有余悸:“这么多鬼全送走可是个大工程呐。” 尤浩戈:“再大的工程你也得承包下来。” 章老师:“为啥?我可以先封住出口,等玄易其他老师闲下来一起处理。” 尤浩戈:“你没发现身边少了个人么?” 章老师惊他提醒才发现阿依还没出来。 尤浩戈:“那墓主的陪葬品里有不少上好丹药,有几种是专门给死而复生者服用的。” 墓主计划重生,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阿依这种级别的僵尸,其实就是古早时期人们所说的死而复生。 墓主把阿依当成了救命稻草,承诺倾尽所有只求送它重入轮回,摆脱眼前的困境。 章老师咧嘴:“墓穴布置都成这样了,陪葬给它的药能吃么?” 尤浩戈耸肩:“能不能吃的,你得拿到手才能分辨。” 阿依种的药被章老师拔了,陪葬的药对她的诱惑那是相当得大。 她是个僵尸,超度是不可能超度的,只能用武力摆平群鬼。 可她现在挂名了玄易的老师,不能用那种残暴的手段对付这群没有太大过错的陪葬鬼。 章老师望一眼还没出来的阿依,心知她此刻必定十分纠结。 他咬紧后槽牙:“行吧,这个大工程我承包了。” 第345章 超度这种事,尤浩戈帮不上忙,秦悠就更白扯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是把这群早该离去的可怜亡灵打趴下。 送殉葬者走是墓主的诉求,可不是殉葬者的。 它们的尸身不腐,随心所欲在山中到处乱窜砍人。 魂魄在墓中享受墓主的待遇,这是山大王才有的待遇。 谁会乐意放下手边的“幸福”,奔向未知的来生。 亡灵不配合,章老师的工程连立项都够呛,更别说顺利竣工了。 若是一切争端都局限在古墓中,章老师甚至没权力强行将亡灵们送走。 可谁让它们跑外头砍人呢。 这么大的安全隐患,必须铲除。 秦悠和尤浩戈合力将一只浑身冒黑气的鬼揍趴下。 这鬼原是殉葬的受害者,却在无尽岁月的洗礼中变成了猖狂的土匪,不是厉鬼胜似厉鬼,动起手来招招要命。 秦悠对它们那点怜悯烟消云散,菜刀坟砖一顿甩。 再看群鬼,每一张脸都是平面的。 尤浩戈大镰刀来回扫,轻飘飘的鬼魅哪里招架得住,这下不光脸是平面了,身体糊在墙上成壁画了。 章老师撕下来一只鬼,推进布置好的超度法阵里。 法阵闪烁着柔和的金光迅速将那鬼包裹住,金光从脚到头再从头到脚,将那鬼魅身上的阴煞之气尽数剥离。 那鬼立在阵中,从最初的惊恐慢慢进化成了鄙夷。 章老师懵了:“什么情况?超度的阵法明明生效了,鬼怎么没送走呢?” 尤浩戈:“会不会是墓穴里的布置有干扰?” 章老师觉得有道理,又撕下两只鬼去外面施法。 很快他折返回来,那两个鬼背后灵似的紧跟在他身后。 “不行啊,送不走。” 鬼魅们的惊惧消散,一个个笑得愈发嚣张。 秦悠忽然很好奇殉葬者除了要守卫墓穴,是否还有其他作用。 学术派的教授们只会给出依据现实的陪葬理由,一是守墓,二是死后继续伺候主子。 “死后伺候主子啊,”秦悠摸摸下巴,望向那缩在棺材里的墓主,“它们伺候的主子没走,它们走也走不安心吧?” 墓主连连摆手:“我不用它们伺候,让它们走。” 章老师揪着墓主亡灵的衣领把它薅出棺材:“现在想起不用人伺候了,早干嘛去了。” 这座墓明面上的作用是为墓主由死转生,陪葬者在墓主死后守卫陵墓,在墓主转生后继续为其卖命效忠。 陪葬者们的去处全凭墓主人的状态而定。 章老师咬牙切齿:“我这就送你上路。” 墓主给他跪了:“我不走,除非你能让我带上这偌大的家业去下一世。” 秦悠一菜刀拍棺材盖上。 墓主一激灵,不敢嗷嗷叫嚣了。 秦悠在它面前晃晃菜刀。 墓主眼珠子随着菜刀转来转去。 秦悠:“打劫。” 墓主:“啊?” 秦悠又拍一下棺材盖。 墓主又跪了。 秦悠给它两条路,要么乖乖离开,要么她送它个“一刀两断”。 墓主嘤嘤嘤:“不能有第三个选项吗?” 秦悠:“能啊,我家缺个看大门的,不包吃不包住香火一点没有供奉全部上交,你同意的话今晚就正式上岗。” 墓主嘤得更大声了:“你们欺鬼太甚了。” 秦悠第三刀拍它脑袋上:“你让那么多人给殉葬时怎么没想想自己过不过分呢。” 群鬼哈哈大笑:“就是,你活该。” 尤浩戈一镰刀杵前面那鬼的肚子上:“说它没说你是吧,它活该你砍它啊,砍无辜游客干嘛。” 群鬼恨不能把白眼翻上天,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尤浩戈甩出镰刀的刀刃横在它们脖子上:“把你们的家底也全部交出来。” 群鬼梗起脖子:“凭什么?” 尤浩戈阴恻恻一笑:“打劫。” ~ 章老师未曾设想他承包的大工程是建立在群鬼被洗劫一空的血泪史上。 墓主被丢进超度的阵法之后,没一会便被送走了。 它一走,再往阵法上扔其他鬼就轻松多了。 章老师一边扔鬼一边问:“砍人的是这帮殉葬者,咱强行将墓主送走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尤浩戈:“你猜殉葬者的名单是别人随便定的,还是墓主亲选?” 章老师立马放轻松了。 殉葬者在墓主的重生计划里意义重大,人员必是墓主生前敲定好的。 别管殉葬者是否心甘情愿给他陪葬,他都等同于杀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人命债算在墓主阳世的因果里,不归他们管。 可墓主不仅杀人,还想奴役殉葬者的魂魄。 这就归玄易管了。 这种居心叵测的鬼,趁早送走,自由轮回教它做人。 送尸骸的学生们还没回来,尤浩戈和秦悠只得化身两只勤劳的蚂蚁,一趟趟搬着陪葬品。 金银财物这类交给教授和警方,丹药和刻有符咒的棺材搬上灵车。 前者是文物,要交由专门机构和人来保管。 后者除了墓主承诺给阿依的那部分对僵尸有利的丹药,其余要交到玄易保存研究。 阿依看看章老师累煞白的大脸,双手不禁握紧了那盒丹药。 章老师人累心不累,对这丹药兴趣十足:“你确定它能吃么?我可提醒你,玄易的解毒丹药都是针对活人的,要是你吃出毛病来,玄易也救不回来。” 阿依面上的感动神色顷刻褪去,她冷若冰霜斜睨章老师两眼,捏了一颗丹药放进嘴里。 思索再三,她还是咽了下去。 ~ 天光大亮时,阿依仍在盘膝打坐。 秦悠和尤浩戈以及章老师强势围观。 半晌,阿依缓缓睁眼。 章老师激动地两眼放光:“成了?” 阿依看他的目光更冷了。 尤浩戈扯起嘴角:“看来是被骗了。” 阿依无论是状态还是修为跟吃药前都没两样。 那药倒不是能害僵尸的毒药。 而是假药。 章老师捧腹大笑:“我就说能把陵墓建得那么坑的人怎么可能给墓主放真药,你还不信我哎呦。” 他被阿依按在地上好一顿暴揍。 学生们送完尸骸回来时,古墓已经重新交到了教授手上。 这次连坐镇大师都省了,教授们带考古系的学生就能进。 玄易大四生们很眼馋。 肿着半张脸的章老师领他们进墓参观。 成功“卸货”的灵车以为自己能轻松回程,却没想等待它的是更多的死人。 那些殉葬者以及墓主的尸身都要带回玄易。 灵车瞄准尖利的石子压上去,爆胎了。 尤老师拍了车胎照片发给白校长和后勤部老师。 于是玄易要报销的项目又多了一项。 ~ 秦悠回到垃圾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渡鸦不知怎么把自己的嘴掰正了,见着秦悠便巴巴个不停:“你们不是三个人走的么,怎么就你俩回来了?” 秦悠:“!” 对啊,沈青杨是跟他们一起出去的,灵车开到山上时沈青杨还在呢,后来人去哪了? 她跟尤老师复了个盘:他们到山上时正碰上坐镇的大师们在刁难章老师。 尤浩戈帮章老师解了围。 秦悠半劝半强势地将大师们送走。 这个过程中沈青杨是下灵车了呢,还是没下车呢? 大明星的电话已关机,想通过警方人脉定个位都没戏。 尤浩戈撑着下巴算着沈青杨的运势:“死不了。” 秦悠松了口气。 尤浩戈:“可他貌似犯桃花了。” 秦悠:“他遇上喜欢的人追着人家跑了?” 尤浩戈晃晃手指头:“这朵桃花啊,是枯的。” 秦悠只听说过烂桃花,枯桃花是? 渡鸦晃悠过来:“桃花指代姻缘,也指代姻缘所牵之人。枯萎的桃花,枯萎的人。” 秦悠后颈冒凉气:“死人啊?” 渡鸦张开一只翅膀摸摸秦悠的头:“还行,没傻那么彻底。” 秦悠没反应过来呢,尤浩戈已经提溜着它的脖子把它扔出去了。 渡鸦大头朝下,双翅展开:“你往哪扔不好偏往天上扔,爷会飞的好不好。” 啪叽。 它结结实实拍地上了。 尤浩戈哂笑:“还会飞呢,也不照照自己的体型。” 在地上砸出个深坑的渡鸦又自闭了。 ~ 沈青杨是秦悠和尤浩戈带出去的,不管他犯什么花,他俩都得把他囫囵个地带回来。 章老师和学生们还在山上帮教授们善后挖掘。 秦悠请章老师帮忙找找山上的痕迹,争取他俩一过去就能顺着线索找人。 大四生们听说他们名义上的师兄实际上的师弟沈大明星不仅来救他们,还失踪了,立马各显其能参与找人。 这里头有个占卜系的大四生。 他占卜这一门是满分,奈何玄易今年更侧重综合实力测评,他在降妖捉鬼这类实战上是妥妥的战五渣,因此而留级没能毕业。 这学生掏出占卜的工具忙活半天,得出两个结论。 一:沈青杨还活着,并且活得很滋润。 二:他就在这山里。 章老师在占卜上是个渣渣,他扒拉着那几枚看不懂的铜钱,虚心求教:“能算出他在这山里我能理解,可你是怎么看出他活得很滋润的?” 学生解释说占算中,占活物和占死物是两条截然不同的分支。 他先用通用的大众算法占卜,卦象显现生机。 这说明占算之事趋于正向,失物能寻回,走丢的人能回得来。 第346章 秦悠和尤浩戈重返山上时,大四生们已经把这座占地辽阔的深山搜找了一遍。 连沈青杨的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有人质疑是不是占卜系学生算得不准。 占卜系学生涨红了脸,掏出工具再算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 别管死活吧,沈青杨必定在这山中。 秦悠看看卦象,掏出了龟甲。 龟甲表示:不想沈青杨死翘翘的话就别用它算,它可是个反向诅咒大佬来着。 秦悠:“不用你算沈青杨,我是想让你算算那桃花。” 一朵枯桃,龟甲再怎么发瘟也死不了第二回了。 龟甲给出了个很复杂的占卜结果。 秦悠看不懂。 那占卜系学生却是看出了三分门道:“这卦象描绘出了一幅地图。”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占卜系学生:“恕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来地图是怎么画的。” 所有人:“……” 尤浩戈拍卦象发到教室群里,很快便有占卜系老师为他们答疑解惑。 “这卦象是一张地图,稍等,我画给你们。” 过了一会,那老师发出一张手绘图。 尤浩戈看了又看:“不错,比卦象抽象。” 依照这张鬼画符一样的地图,众人兵分三路进山找人。 秦悠和尤老师单独行动,章老师和阿依各带一队学生。 若是在山里发现更多符合地图和卦象的分路,就再把学生们分成更多的小组。 有学生举手:“为什么尤老师和小秦老板不带人?” 章老师:“跟他们一队,我怕你们心脏受不了。” 这边两支队伍从山脚慢慢向大山深处推进。 那边尤老师御剑载着秦悠直飞深山。 坐在后面的尤浩戈戳戳秦悠后腰:“尤老师教你御剑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带我飞飞?” 秦悠:“……你那也叫教?” 尤浩戈:“怎么就不算教呢,来,这把你飞。” 他这话还没说完,他俩连同超大镰刀一块摔土坑里了。 很不幸地,秦悠脸朝下摔那了。 不幸中的万幸,尤老师给她当了肉垫。 同样脸朝下的尤浩戈吭哧半天也没能把自己的脸从烂泥里拔出来。 秦悠爬到旁边,拽着尤老师的胳膊拔萝卜。 尤浩戈的脸总算赶在胳膊掉环儿之前抢救出来了。 秦悠盯着尤老师那张“泥塑”的脸:“……你现在就挺像枯桃花。” 尤浩戈的脸被变干的泥巴糊得做不了表情:“小秦同学快给我一坟砖。” 秦悠:“干嘛?” 尤浩戈:“把这张假脸拍碎。” 秦悠:“你就不怕假脸没碎,你脑袋先碎了么。” 尤浩戈:“不怕,我脑壳硬。” 他脑壳再硬,秦悠也不舍得拍。 她贡献一瓶矿泉水,解了尤老师的燃眉之急。 尤老师连做几个深呼吸,扭头瞅瞅摔他俩这大坑。 “小秦同学觉不觉得这坑的形状很眼熟。” “熟,每个棺材下葬前都得挖个一模一样的。” 天然形成的土坑不会是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长条。 这一看就是个埋棺材的坟坑。 可这坑里没有棺材,更没有死人。 秦悠对比地图:“这不会就是枯桃的老巢吧?” 尤浩戈:“狡兔三窟,咱还是找找它其他的巢吧。” 诈尸的死人多了去了,秦悠和尤浩戈还是第一次遇上连棺材都跑没影的。 土坑附近都是湿软的泥土,山里这几天没下过雨,土里的水全是山中聚集过来的湿气露水。 秦悠很疑惑:“这种地方能建墓吗?” 尤浩戈抿唇摇头。 除了水葬,其他葬法的尸骸和棺材沾水是大忌。 能把山中湿气聚在这小小方圆之间,说明此地是山中阴气聚集地。 不同于聚阴之地能把所有阴气困在一处,这里的阴气是流动的。 但这里只流阴气不通阳气,风水上并不是个能建阴宅的地儿。 把死人埋在这里的人,要么是过分不懂行,要么是没安好心。 尤浩戈寻到一个四方泥印,沉默良久才说:“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埋尸的人是想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人死为阴,阴气大量聚集之地却不适合埋骨。 就好像人活为阳,也没人住在只有阳气没有阴气的地界。 若是反其道行之,那便成了个困局——将死人埋进阴气极重的区域,死人就会被困其中。 从死人的角度看,它是在坐牢遭罪。 从活人的角度看,这是成本最低最有效的防止尸骸到处害人的法子。 这么大一座山偏偏把坟坑挖在这里,巧合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没安好心,挖坑者大可以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山中毁尸灭迹一劳永逸。 埋到阴气重的坟里,没诈尸也要诈尸了。 这对挖坑者是种莫大的隐患。 秦悠也是同样的判断:被埋在这深坑中的本就是个诈起之尸,挖坑人想不出甩掉这诈尸的办法,更没本事灭了它,只好利用整座山的阴气将它困住。 可惜此地阴气是流动的而不是凝聚不散的,没能困住被埋的死人。 由此可见,挖坑的人并不怎么懂行。 秦悠丈量泥地上的印记:“这好像是棺材立起来硬砸出来的,它为什么要带着棺材蹦?”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二人心知肚明。 棺材被封住了,诈起的死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棺材蹦出来的痕迹可比脚印清晰多了。 二人寻踪而去,很快便发现棺材印变得更深了。 印痕加深意味着棺材变重了,而且加重的不是一点半点。 秦悠不停摩挲后颈:“不会是沈青杨吧?” 尤浩戈:“恐怕是他了。” 一口在山里乱蹦的棺材撞上了不知怎么跑到山里来的沈青杨。 不是一换一,而是搭了个便车。 结合枯桃的运势。 秦悠倒抽好几口冷气:“这俩人不会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尤浩戈:“沈青杨同学肯定还活着,占卜的卦象也说他很滋润。” 秦悠实在想不出跟诈起的死人躺一个棺材能滋润到哪去。 就沈青杨那胆子,没吓死都是已经很了不起了。 尤浩戈笑笑:“其实尸体这一大类阴物也能撑开类似鬼域的幻境。” 秦悠挑眉。 这么说来,沈青杨进了人家的棺材就不难理解了。 他是真以为自己搭上顺风车了。 ~ 沈青杨追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跑进山里,那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沈青杨起初以为那人影便是从墓里跑出来的不腐之躯,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察觉不太对劲。 不是说墓里的死人热衷于挥刀砍人么。 他追这个怎么就知道跑呢? 好歹砍他两刀啊! 山中雾气骤起,能见度瞬间归零。 沈青杨越走越找不着北,手机也没有信号,他决定原地坐下等雾散去再说。 雾气持续不散,沈青杨有点着急。 他是来帮忙救人的,不是来添乱的,再找不回去,他岂不是也成了等待救援的一份子。 相比已知丢在哪的学生,找他的工程量可要大多了。 沈青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他那没上过几节课的占卜知识给自己卜了几卦。 卦准不准不好说,反正他又看不懂。 于是沈青杨选择了更简单明了的方式:扔鞋。 走来走去,沈青杨瞧见雾气中有个人影,是个年轻的姑娘。 对方正在御剑。 沈青杨赶紧出声叫住对方:“我是玄易派来支援章老师的学生,你是坐镇古墓的大师吗?” 那姑娘巧笑倩兮,点了点头。 沈青杨诉说自己的困境,请求对方带自己去古墓门口。 那姑娘说:“这里离古墓有点远,你会御剑吗?” 沈青杨摇头。 那姑娘表示沈青杨可以站到她的剑上。 沈青杨再三表示感谢后小心翼翼站在剑刃上。 宝剑轻轻摇晃起来。 沈青杨实在站不稳,又不好意思去抱女孩子来维持平衡,很快便像一根木头一样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醒来的沈青杨脑袋晕晕的,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一个身穿白衣的漂亮女孩守着他,见他醒了递给他一碗水。 沈青杨渴得喉咙疼,道谢后连忙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他那朦朦胧胧的记忆就更模糊了。 女孩说沈青杨是一辆车拉到这里来的,车子发生了车祸,他是唯一幸存的伤员。 沈青杨当真像是撞坏了脑袋,女孩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女孩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沈青杨一瘸一拐跟着去了。 女孩的家很古朴,如同古装片里最常见的木屋。 女孩对受伤的沈青杨照顾得无微不至。 沈青杨心怀感激,再就没有然后了。 女孩眨眨眼:“我救了你,你不是该以身相许吗?” 沈青杨:“啊?那不行,我有喜欢的人。” 女孩漂亮的脸瞬间扭曲成了青紫色:“不行也得行!今晚就成亲!” 第347章 沈青杨被拍晕了。 再醒来时,他身穿大红喜服,身旁依偎着一个娇小的红衣女子。 沈青杨眨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可可爱爱脸。 女孩美目流转,嫣然一笑。 沈青杨笑成了个傻子。 他摸摸她的头:“你这身高怎么缩水成小秦老板了?” 可爱女孩的五官拧成了个调色盘:“小秦又是谁!” 沈青杨就又被拍晕了。 ~ 秦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们追到了野草遍布的山沟沟里,棺材的印记再也寻不到了。 尤浩戈给她披了件衣服:“山里夜凉。” 秦悠捏捏鼻梁:“我怀疑有人骂我。” 尤浩戈:“何以见得?” 秦悠:“直觉。” 尤浩戈:“……要不你把直觉用在找人上?” 秦悠撸起袖子,手指头快速掐动,两眼边眨边上翻。 尤浩戈绕到正面瞅瞅:“嗯,是个去街边诈骗的典范。” 秦悠突然高举双手:“伟大的黑暗之神啊,请给予我最灵验的直觉,让我找出那隐没在黑暗之下的罪恶吧。” 被吓一跳的尤老师:“……” 一颗流星划过苍穹。 秦悠:“看见没,我的直觉显灵了。” 尤浩戈:“……你再一惊一乍就该我显灵了。” 左右不知该往那走,二人当真随着那流星指引的方向找去。 三拐两跳,成功迷路。 秦悠怒指苍天:“你怎么给人领路的!” 星空的沉默振聋发聩,好几颗星星气得大头朝下栽了下来,朝不同方向陨落。 很快演变成了一场壮观的流星雨。 尤浩戈:“看来黑暗之神被你骂吐血了。” 秦悠表示:“心理素质这么差的神,赶紧下岗得了。” 秦悠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流星雨,漫天星光飞逝,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往草地上一躺,双手合十在胸前。 尤浩戈坐在她旁边,无声望苍天。 时光似在这一刻静止,画面定格成永恒。 秦悠:“真好看呀。” 尤浩戈:“是啊。” 秦悠在装储备粮的袋子一掏了一把。 一只尾巴老长的大耳朵老鼠被揪住了细长的小尾巴。 秦悠把它拎到自己眼前:“你再啃我口粮我就把你变成口粮。” 老鼠亮出肚皮,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大字:我是保护动物。 秦悠:“……” 小老鼠张开四肢,以尾巴为轴心左转三圈右转三圈。 秦悠头一次遇上偷东西还这么嚣张的罪犯。 她决定好好教鼠做人,一巴掌下去,小老鼠成永动机了。 尤浩戈把小老鼠解救下来,趁小老鼠两眼冒蚊香圈跟它签订找人契约。 等小老鼠清醒过来,一切已为时晚矣。 小老鼠脖子上被尤浩戈挂了个具有定位功能的手环。 他很认真地对小老鼠讲:“你帮我们找到沈青杨同学,我们付你两包精粮,你的小伙伴也能吃上一顿饱饭。你别想逃跑,这里面有个微型炸弹,你只要稍稍动起毁约的念头,嘭。” 小老鼠四肢直抽抽。 秦悠指指还在继续的流星雨:“瞧见没,乱指路的星星都被我俩炸下来了。” 小老鼠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刺激,伸腿瞪眼躺平平了。 秦悠往它嘴里塞了块饼干。 小老鼠满血复活。 山上什么最多? 蛇虫鼠蚁。 那仨好歹还有个季节性的休养生息。 老鼠却是全年无休。 这座山上,没有任何秘密能逃过老鼠们的眼睛。 更别说那么大个棺材了。 在小老鼠的引领下,秦悠和尤浩戈总算找到了那副只见其痕不见其物的棺材。 秦悠见过那么多棺材,今儿算是开了眼了:“这是谁家冰箱成精了。” 乍看就是个冰箱的棺材外面包了一层厚厚的铁皮,每一面都用大量手指粗长的钢钉加固。 秦悠试着推了推,这棺材的分量沉河沉海准保浮不起来。 躺平的棺材猛地直立起来。 秦悠躲闪不及被棱角刮了下胳膊,白净的表皮立马出现一条红红的凛子。 尤浩戈寒着脸,一脚又把棺材踹躺下了。 铁皮碰撞地面发出闷响。 隐约间还有人在叫嚷。 秦悠想贴上去听听是不是沈青杨。 尤浩戈把她拽回来:“劈开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包了铁皮钢钉的棺材本就不好开,更别说这棺材跟诈尸似的这蹦那跳了。 秦悠举了好几次菜刀都没敢往下落,她怕一刀下去没伤着棺材反伤到自己,更怕棺材突然炸开她这一刀劈沈青杨脸上。 眼见棺材又一次起立,秦悠跳上去敲敲铁皮:“开门,查表!” 沈青杨变了调子的嘶吼响起:“小秦老板速来救我,啊你撒开我。” 棺材蹦跶得更起劲了。 秦悠把作战大包翻了个遍,最锋利的居然是她刻木头的刻刀。 她有点后悔没把垃圾山上捡回来那几块宝剑碎片带来。 这么结实的棺材,没点好兵器怕是打不开了。 她的手无意间划拉到一个小盒子。 秦悠眼前一亮,没有兵器不要紧,她有美甲啊! 僵尸指甲的威力不容小觑,秦悠卯足劲一划竟真的在那铁皮上割出一条破口。 铁皮之内仍是木质棺材,两种不同材质紧贴在一起大大影响了僵尸指甲的发挥。 尤浩戈再次把棺材踹倒,他跳到棺材上面,随着棺材每次“律动”而跳跃。 那蹦跶起来仿佛整座山都在跟着颤的铁皮棺材愣是没能再站起来。 秦悠趁机用指甲在棺材一面上割出个巴掌大的破口。 集结而来的小老鼠们纷纷亮出大板牙冲了上去。 结实的棺材木化作粉末,从破口里哗哗淌出来。 钉得结结实实的钉子稀里哗啦掉得到处都是。 尤浩戈从只剩一层铁皮的棺材上跳下来。 他怕再蹦跶会踩沈青杨脸上。 此时此刻,沈青杨终于能听清楚外面的动静了。 他瞄了眼被他用脚压在墙壁上的“人”,干瘪的面庞,枯瘦的四肢,怎么看怎么像出土的文物。 “文物”瘪进眼眶里的脱水眼球冒着幽光,刺耳的狞笑从它喉咙里溢出。 沈青杨脑瓜子嗡嗡响:“你闭嘴不行么。” “文物”笑得更大声了。 秦悠也听见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她让沈青杨站在边角别乱动,由力气大的尤老师来劈这开棺的一菜刀。 从铁皮里爬出来的沈青杨狼狈到了极点,周身全是被“文物”的枯手抓出来的伤痕,斑斑血点触目惊心。 他往地上一瘫,冲追出来的“文物”勾起个挑衅的微笑。 “文物”哪受得住这样的刺激,咆哮着扑上来。 尤浩戈一菜刀给它挡了回去。 事实证明,能被封在这种棺材里的死人绝不会是善茬。 要不是它对沈青杨存的是另一番心思,沈大明星早死八百个来回了。 秦悠想上去帮忙,被“文物”一爪子逼退回来。 尤浩戈高声提醒她不要妄动。 这死人才冲破禁锢,正是从四面八方吸纳阴煞气来充盈自身的狂暴状态。 被它碰一爪子,起步就得骨断筋折。 秦悠把整包吃食都给了小老鼠。 老鼠们原地解散,去向还在山里找人的其他人通风报信。 阿依最先赶到,将尤老师替换下来。 “文物”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正经修行的僵尸。 阿依完全无视对手的攻击,只攻不防。 秦悠看阿依的衣服几下就被“文物”挠成了碎片,阿依却似铜皮铁骨,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倒是“文物”被阿依拍了几巴掌后整个人像是要散架了。 终于意识到彼此实力悬殊的“文物”转身想逃。 阿依双臂一勾抱住它的脑袋。 “文物”仍在全力狂奔,转眼便跑出去十几米。 秦悠盯着阿依手里那颗脑袋看了好一会,耳边仿佛才听见干脆的颈骨断裂声响。 ~ 没了脑袋的“文物”彻底老实了。 陆续赶来的学生参观半天,实在想不出能把自己脑袋扯下来的死人可怕在哪。 章老师亲自给沈青杨包扎伤口。 为进古墓带来那点针对不腐之躯的药粉全用在沈青杨身上了。 沈青杨疼得龇牙咧嘴,好在没有致命伤。 阿依抱着那脑袋上看下看。 秦悠好奇地凑过来。 阿依自然而然将脑袋递了过去。 秦悠刚拿到手里,那脑袋张嘴就要咬人。 阿依眼疾手快将自己的巴掌塞在那两排利齿之间,生生挨了这一口。 秦悠眼角直跳。 阿依维持着被咬的姿势,冷酷地对那脑袋说:“信不信我把你的牙全掰下来。” 脑袋臊眉耷眼乖乖松口。 秦悠紧张地握住阿依的手。 手掌白净,连个齿痕都没有。 秦悠心疼地摸摸。 阿依受不了这份肉麻的抚摸,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目睹全过程的尤老师把手伸到脑袋嘴边:“你咬我,我不掰你牙。” 脑袋幽光晦暗的眼睛瞄瞄阿依,死死咬住牙关没张嘴。 尤浩戈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背着手溜达走了。 阿依拧着眉毛:“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秦悠:“习惯就好了。” 阿依:“……” 秦悠翻转那脑袋,颈项处的断口显露着这副尸身的内里。 第348章 秦悠一直以为这是个现代弃尸故事。 要么是死者有散不掉的怨愤死后诈尸复仇,却被害死自己的人钉进棺材藏进困进深山聚阴之地。 要么是死者缠着亲朋好友胡作非为,被亲友不得已埋进深山。 这两种情况在这个世界都不罕见。 诈尸在她看来是小菜一碟,一张符就可以放躺下送去火化,一劳永逸。 对普通人却是翻不过去的高山,若是没有高人相助,他们哪敢乱碰蹦跶挠人的死人。 可这棺材里的人死了至少几百年,棺材和铁皮却都是现代货,不报个警就不礼貌了吧? 才从古墓门口撤走的警员们又连夜加了个班,个顶个黑眼圈,看着就叫人于心不忍。 秦悠:“要不你们先把尸骸和棺材拉回去,细节咱们明天再说?” 警员全都摆手:“有啥咱今晚一口气全说了,天亮之后就不要再见了。” 秦悠:“……” 警方给沈青杨做了详细的笔录后带着尸骸和棺材走了。 沈青杨这几天在棺材里不是被打晕就是在被打晕的路上,这会儿放松下来还是困得睁不开眼。 他问:“咱能先找地方休息么?” 尤浩戈:“恐怕是不能。” 他朝小老鼠招招手。 小老鼠把“炸弹”恭恭敬敬奉还,小眼睛眨呀眨,眼巴巴等口粮。 沈青杨:“?” 尤浩戈:“这都是你欠下的债。” ~ 这次再回垃圾山,秦悠算是踏实了。 沈青杨钻进房车到头就睡。 跟他同车那位被雷劈瞎眼睛的老古董被玄易后勤部请了过去。 玄易没想到暑假也能这么忙,实在缺人手。 这老爷子既然是玄易的预备役老师,提前上个岗就当适应玄易的工作节奏了。 秦悠先是进墓,后在山里转圈,累得实在不轻。 她给自己放了两天假,垃圾什么的,她可以雇人去收。 第一轮被她雇佣的是才从野坟地那回来的王旗和他的室友们。 他们的下一轮夏令营还有好几天,中途闲着没事便想来小秦老板这瞧瞧有没有可以订购的装备。 秦悠给他们开了张优先预购的条,下回再有新品,他们可以优先购买。 王旗几人开开心心乘坐小破车收垃圾去了。 秦悠靠一张空头支票换来了悠闲的假期,这必须得泡个温泉庆祝一下啊。 尤老师院子里的人造温泉建好以后还从未用过。 他担心秦悠受不了大热天泡热水就给她调了个温乎的水温。 秦悠往池子里一躺,舒服得直哼哼。 尤浩戈把自己那边的水温调高几度,人还没下水呢,再看秦悠已经睡得跟浮尸有一拼了。 尤浩戈捂着心口猛喘气:“谁家好人泡温泉能浮起来啊。” 秦悠勉强撩开一只眼皮:“啊?” 尤浩戈扳着她的肩膀把她拽到池子边上,给她套上救生圈。 睡成浮尸不要紧,浮尸变沉尸可就完蛋了。 秦悠脖子上多了个圈,简直是瞌睡时送过来的枕头,睡得更快了。 泡在温热的水里,秦悠疲惫的身躯彻底放松下来。 人一放松就会下意识调整自己的睡姿。 秦悠睡懒觉时最喜欢趴着。 她在水面上翻了个身。 尤浩戈也是没想到救生圈都套脖子上还能溺水,赶紧游过去把她翻了个面。 睡得迷迷糊糊的秦悠吸取教训,改成了侧卧。 这下浅浅的水池撑不住了,秦悠除了被救生圈卡住的脑袋全部沉底了。 ~ 两天的清闲换来活力满满。 秦悠扛起装备,正式进驻玄易夏令营。 这是她跟玄易早谈妥的。虽然今年夏令营化整为零,学生们通过自选报名划分成一个个小组,但白校长很贴心地把最有挑战性的几个项目都留给了秦悠和尤浩戈。 许是担心这俩人合起伙来把天捅出个窟窿,白校长亲自随行。 秦悠没想到这次的项目居然要坐飞机,而且是专门为玄易准备的专机。 她惶恐地握住座位扶手:“都是在天上飞,御剑的安全系数能更高吧?” 白校长坐过道的另一边:“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坐一架飞机啊,这不是没办法么。” 这一趟的目的地位于国外,路上要办几道手续,可不能随便御剑就飞出去。 秦悠来了兴致:“玄易开辟国际业务了?” 白校长:“你就当是学术交流吧。” 妖魔鬼怪的横行是不分国界的,每个国家都不缺灵异传说。 玄易作为玄门中坚力量集中地,经常会有国外邀约。只是玄易连自家的活儿都忙不过来,鲜少能分出人手罢了。 这趟出去是因为某国听说玄易要办夏令营,主动提出合办一个项目。 邀请者跟玄易是老熟人,玄易不好驳对方的面子,也是想给学生们提供更丰富的夏令营体验便应承下来。 对方发来的项目简介说这次夏令营安排在一座古堡里。 下面是一张古堡照片。 秦悠:“建在岛上的古堡?” 白校长:“对。” 秦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前世看过的各种吸血鬼电视剧。 然而来到实地,秦悠这一路的幻想立刻碎成了渣渣。 她看看照片上的古堡,又瞧瞧眼前的破草棚子:“这卖家秀和买家秀差别是不是过于离谱了点?” 白校长跟接待他们的人叽里呱啦交流半天,才说:“资料上的照片是他们向玄易发出合作邀请时拍的,就在这里。” 秦悠:“那是着火烧没了?” 白校长:“不知道,这是座无人岛,他们拍完照片后就走了。前几天在我们确认了过来的时间后他们才派人过来打扫房间,却发现整座古堡消失不见了。” 这座岛离陆地很远,来返一趟得大半天,根本来不及搭建像样的建筑,对方只好就地取材搭建了草棚,再运来一批帐篷将就着用。 参与项目的三十个学生很兴奋。 在神秘消失的古堡原址上搭帐篷,想想就刺激。 尤浩戈叫住搭帐篷的同学:“那么大座古堡都不见了,你就不怕睡那上头自己也消失么?” 学生笑得没心没肺:“这不是有您跟小秦老板么,我们见不见的不叫事。” 尤浩戈冷起脸:“这不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见了我和小秦同学未必找得回来。” 学生似是被吓住了。 白校长送走接待人员后返回来,要求学生将营地统一扎在古堡后方的空地上。 白校长可不是学生们敢随意开玩笑的对象,学生们灰溜溜扛着装备去指定区域扎营。 秦悠和尤浩戈各住一顶单人帐篷,紧贴着古堡的后门。 秦悠摸摸平滑地面上:“我要不是亲自盖过房子我就相信古堡凭空消失了。” 照片上的古堡是个二层建筑,占地面积颇广。 那么大体量的房屋,地基必须打很深。 古堡凭空消失,地基也消失了? 就算地基真的跟着古堡一块跑了,也得在地上留个坑吧。 尤浩戈:“你认为照片是假的,这里原本就没有古堡?” 秦悠不置可否:“也可能是国外的怪物更凶,把整个古堡和地基都给吃了呢。” 她翻开没看完的夏令营简介,上面说这座岛一直以来都是无人岛,经过的船只偶尔会在岛上休息。 打从有这座岛的相关记录以来,那座古堡就在这岛上了。 没人知道古堡是什么时候、怎么建起来的。 岛上可没有建造古堡的青砖和大石。 可先民们的智慧和创造力往往要比自以为科技先进的现代人要更强,能在这样一座偏僻的海岛上建个古堡好像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无人岛上有神秘古堡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座无人问津的岛屿成了探险者们心目中的圣地。 很多热爱灵异冒险的人也都前来打卡。 随着登岛的人数增加,岛上闹鬼的消息也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古堡里住着可怕的魔鬼,魔鬼会吞噬每一个闯入领地的不速之客。 也有人说这座岛本身就是妖魔化身,那座古堡是引诱人类前来探索的诱饵,登岛的人是主动送进嘴的小凉菜。 说什么的都有,却没人能拿出岛上闹鬼的实质证据。 这次邀请玄易过来就是想请玄易鉴定一下岛上到底有没有诡异。 有或无,官方总得心里有数。 秦悠摸摸下巴:“他们就不能编点有意思的说法么,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拿到小学门口都得滞销。” 尤浩戈翻开接待人员加送的一本与这座岛有关的册子,上面记录了近些年来在这岛上失踪的人的基本信息。 秦悠凑过来一起看,越看越觉得阴凉。 “我怎么觉得这座岛的恐怖传说是妥妥的人祸呢。” 还有比无人荒岛更好的杀人灭口场所么? 而发生过凶杀的地方,闹鬼也就不奇怪了。 第349章 能参加跨国夏令营项目的学生都是玄易精挑细选过的,可不是报名抢到名额就能来的。 他们在上学期的外出历练中均有出色表现,可以说是玄易在校生中实战最强,应变极快的一批人。 虽然看起来都是玄易一脉相承的爱作死和不靠谱吧。 学生们在仔细研究过项目简介后都生出了跟秦悠一样的想法,当下便决定三五成群在岛上搜查。 首先要确定这座岛上除了他们再没别人。 再凶的妖魔鬼怪来了也有白校长在前面顶着。 可杀人凶手,有一个就能悄咪咪把他们所有人都送回姥姥家。 岛上没有任何信号,学生们挥毫泼墨画了几张传音符。 一旦有小队遇到危险,其他人能及时救援。 秦悠蹲旁边越看越眼馋。 画符的女生很大方地送了她一张。 尤浩戈溜达过来:“没有我的份吗?” 女生眨眨眼:“尤老师您还不会画传音符呢?” 尤浩戈梗起脖子:“谁说我不会,我……” 女生把绘符用具往他手边一放,跟队友巡逻去了。 秦悠把自己这张放他眼前甩呀甩:“让你嘴硬,尴尬了吧。” 尤浩戈的眉毛恨不能在脸上跑一圈。 秦悠拾起毛笔蘸上墨,硬塞到尤老师手里。 尤浩戈把笔一扔:“我画不了。” 秦悠惊了:“你都能凭空结印了,画不了一张低阶符咒?” 尤浩戈斜楞她:“我这点可怜的灵力不省着点用,怎么在关键时刻放大招啊。” 秦悠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尤浩戈怒搓她的鸟窝头:“我可警告你,这岛离垃圾山十万八千里,你在这里嘎了,棺材里的那一半你可赶不过来保你这条小命。” 秦悠缩缩脖子,把尤老师的提醒牢记在心。 尤浩戈从包里拿出两个喇叭形状的有线音响,往手机上一插,放出来的动静愣是把他俩所在的帐篷给震塌了。 还没出发的几支小队赶紧过来挖人。 尤浩戈把音响往地上一拍,郑重叮嘱学生们:“听见这声赶紧往回跑,老师等你们救命呢。” 学生们搔搔后脑勺:“可是尤老师,鬼域幻境都能屏蔽声音,您这喇叭声再大,真出事了我们也听不见啊。” 尤浩戈:“谁说它是用来防妖魔鬼怪的?” 学生们彼此看看,心都凉了半截。 这岛上不会真潜藏着杀人凶手吧? 等学生全走了,营地就剩下秦悠和尤浩戈,以及白校长。 白校长掐了个指诀在那座消失古堡的边缘指指点点,确认没有奇怪气场后信步走了进去。 秦悠和尤浩戈像两个好奇宝宝,巴巴跟着白校长身后。 古堡占地面积颇大,秦悠才转半圈就有点走不动了。 她瞅瞅只有馒头大的帐篷,想走回去也不容易啊。 白校长听见秦悠粗重的喘气声,狠狠瞪一眼尤浩戈:“小秦都累成那样了,你就不能背一会?” 尤浩戈腿一软扑到地上,向白校长伸出一只手:“我都摔倒了,白校长就不能抱抱我么?” 白校长上前搀扶他的脚步一顿,黑着脸扭头就走。 身后响起某人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爆笑。 玄易师生在岛上的第一晚风平浪静。 第二天是个好天儿,学生们再度分散开向岛的更深处探索。 白校长三人借着明媚的阳光再度勘察古堡原址,依旧一无所获。 秦悠沿着古堡主楼的墙壁位置往地下挖,一点打过地基的痕迹都没有。 她举起古堡照片:“我觉得这要么是个积木搭出来的模型,要么是海市蜃楼。” 尤浩戈:“海市蜃楼的可能性更大。” 白校长把几页纸甩到他俩脸上:“你们看资料能不能认真点,什么海市蜃楼,你家海市蜃楼能住人啊。” 闻讯来岛上探险的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看那神秘的古堡。 人都漂洋过海上岛了,能只在古堡门口转一圈就回去? 白校长:“邀请方原打算让咱们入住这座古堡,你们猜人家有没有派人进入古堡看看房间够不够用,缺哪些生活用品?” 秦悠瞄一眼邀请方在古堡门口搭那寒碜的草棚。 她刚穿来那会饿得走路直撞墙,搭的棚子都比那个像样。 邀请方确实要派人进古堡,可古堡先一步消失了嘛。 尤浩戈站在院中的高处,望向反射刺目白光的碧蓝海面。 从登岛到扎营,他们每一步都踏在实地上。 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有灵力傍身,不太可能稀里糊涂进入幻境。 可零星登岛的人就未必了。 他喃喃道:“那古堡会不会存在于某个鬼域中?” 这话给白校长提了醒。 谁能保证在第一个上报荒岛有古堡的人之前就没有其他人登岛了呢。 只要有一个人怀揣恨怨死在岛上,鬼域就有成形的条件。 之所以猜是鬼域而不是其他邪祟撑起的幻境,是因为那古堡。 躲到这种荒僻岛屿上的阴物没道理将幻境主场景设定成当时盛行于这个国家的古堡。 白校长胡子翘了翘:“若古堡真是鬼域幻化,那撑起这个鬼域的亡灵必已十分强大。” 小鬼只能搞搞鬼打墙,阳气旺盛一点的人很容易便能走出来。 而那古堡却是有很多探险者拍到过照片,也在里面住过的。 这种鬼域,秦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迫不及待敲敲地面:“让我们见识下以假乱真的古堡呗。” 地面纹丝不动,古堡未曾出现。 白校长:“我要是那鬼,打死我也不给你俩看古堡。” 秦悠:“为什么?” 白校长“哼”了声,高傲地走了。 尤浩戈拍拍秦悠的小脑袋:“请咱俩看过鬼域的鬼,家底都被搬空了。” ~ 夕阳时分,学生们陆续回来。 岛上有提前送到的物资,不用他们自己找食物。 秦悠煮了一大锅面条。 学生们捧着小碗排队领取。 秦悠让领过面的人报数。 报到二十六就没动静了。 秦悠四下看看:“没人了?” 昨晚给她传音符的女生说:“有一组还没回来呢。” 太阳彻底沉到地平线以下,那队人仍旧不见踪影。 女生点燃传音符。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别是出事了吧?撞上悍匪了?” “他们那组四个人,天塌下来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呀。” “快核对地图,看他们具体搜索的是哪片区域。” 不用老师校长指点,学生们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 他们出发前就规定好了各队的负责范围,实际行进中会有小幅度偏差。 地图被画得乱七八糟,最后就只有巴掌大的一片区域没画过笔道。 学生们连夜出发去寻人。 秦悠扛起大包刚要跟上,白校长把她叫了回来。 “搜山找人是体力活,你和姓尤的守营地。” 秦悠看看眉头微皱的尤老师:“要不我一个人守家,你带尤老师去找?” 白校长不屑冷哼,御剑直接上天。 尤浩戈送他一记弹弓射石子。 指甲盖大的石头撞在剑身上,好悬没把白校长震下来。 白校长骂骂咧咧地飞没影了。 秦悠把没发出去的面条盛出来,跟尤浩戈两个狼吞虎咽。 海上气候瞬息万变,刚刚还在夜空一闪一闪的星星们不知何时被厚厚的黑云遮住。 狂风骤起,秦悠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险些被吹上天。 尤浩戈把她拽回帐篷里,拉上门上拉链。 秦悠的心跳在加速:“风这么大,他们不能再御剑了吧。” 尤浩戈低低地“嗯”了声。 他两只手各掐各的,给每一个不在营地的人都算过一遍,眉头才舒展开来。 “死不了,随他们折腾去吧。” 风雨大作的一夜,秦悠睡得很不安稳。 她侧躺在睡袋上,耳朵离地面很近。 依稀间,她听见了隆隆之声。 尤浩戈原是跟她分睡两个单人帐篷,可今夜营地就只有他俩,外面又是狂风暴雨,他只得挤在秦悠旁边,身下垫着秦悠带来的换洗衣物。 秦悠翻来覆去的模样全被他看在眼里。 尤浩戈探手摸摸她的脑门,没有升温迹象。 尤老师暗松口气,淡笑着给秦悠肚子上盖条小被子。 秦悠突然翻了个身,手脚乱蹬。 那小被子就跑到尤老师头上去了。 尤浩戈无奈叹气。 小被子突然被揭开了。 秦悠睁着一双不怎么聚焦的眼睛盯着他看半天。 尤浩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半晌,秦悠咧嘴笑成了个二傻子:“我出息了,我居然都敢做梦迎娶尤老师了。” 秦悠一边说一边反手在自己脑门上重重拍一巴掌。 尤浩戈眼见着秦悠倒了下去,“盖头”又重新盖在他头上。 尤浩戈:“……” 第350章 风雨之声渐远,天光透过帐篷,点亮尤老师才合上的眼皮。 尤浩戈捏捏鼻梁,不情不愿睁眼开门出去。 随即缩回来推推秦悠:“小秦同学。” 秦悠蹬蹬腿:“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尤浩戈并指在她脚心一戳。 秦悠腾楞坐起来。 尤浩戈大喜:“恭喜你成功诈尸。” 秦悠:“……” 眼见秦悠又要躺回去,尤浩戈掏出两张纸钱扔她身上:“时间紧迫,钱给你,自己烧。” 秦悠瞅瞅货真价实的冥币:“你往自己兜里装这个干嘛?” 尤浩戈:“支付活人靠手机,糊弄死人靠纸币。” 秦悠:“……” 这么一闹,秦悠的困意褪去不少。 她爬到门口往外瞄了一眼,立马触电般弹射到帐篷最里面。 秦悠:“我是不是眼花了?” 尤浩戈:“你看见啥了?” 秦悠:“我……” 她的笑容逐渐变态:“我看见古堡了!” 那座失踪的古堡,此刻就在帐篷之外。 更精确地说,是帐篷在古堡的院子里。 秦悠和尤浩戈像个连体蜗牛,身体缩在壳里,脑袋探出来左瞧右看。 昨天那块走断腿的空地上建着一座两层古堡,墙体是一眼就能识别的青砖大石,每一块都雕琢得很规整,光是打磨砖石这一步就够纯手工时代的工人干上好几年了。 从秦悠的贴地视角望去:“真壮观呐。” 砖石经岁月风霜洗礼,自带一股深沉的威严。 秦悠掏出手机连拍几张。 古堡真真实实出现在了照片上。 秦悠:“鬼域里的虚幻真能拍出来吗?” 往常被困鬼域,她也没想起来拍照留念这事啊。 尤浩戈拉着她钻出帐篷:“小鬼的鬼域是一戳就破的泡沫,全靠气场干扰镜头变成雪花点。如果是很厉害的鬼域……” 他望向大门悄悄洞开的古堡:“进去看看就知道有多真实了。” 不知是身在鬼域的缘故,还是古堡里做了超强排水,一夜暴雨,偌大的院子里连个积水的小水坑都没有。 唯有那绿油油的草皮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水珠,很好地衔接了昨晚的“剧情”。 秦悠望向离帐篷有段距离的院墙:“是咱俩和帐篷被吹进院子里了,还是院子换地方了?” 所有帐篷都在古堡之外,理论上她先看到的会是古堡的外院墙。 尤浩戈按着她的头顶把她脑袋转回来:“咱们已经身在鬼域就不要考虑那些逻辑问题了,你怎么知道那帐篷就是昨晚咱俩住的那顶。” 秦悠后脊梁凉飕飕的:“撑起鬼域那位能把咱俩帐篷给换了,捏死咱俩还不跟玩一样。” 她扯起尤浩戈往大门走。 尤浩戈愣是没能拽住她:“你不是说想见见古堡么,现在古堡出现了,你忍心不进去?” 秦悠像头犁地的牛:“咱都在国外了,去哪不能看古堡。此地过于危险,不看也罢。” 尤浩戈就是那惨被犁的地,人都快散架了:“可人家都把咱俩包进院子里了,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秦悠推推紧闭的院子大门,目露凶光掏出菜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放我出去!” 她扑到大门上一阵嚎啕,菜刀背在铁门上拍得啪啪作响。 尤浩戈回头望向古堡。 古堡整个色调都清浅了一点,看上去没方才那么阴森了。 大门离地有一个巴掌的空隙。 秦悠趴到湿漉漉的草坪上就要往外钻。 尤浩戈赶紧把她拉起来,用袖子擦她身上的雨水。 秦悠吸吸鼻子:“我不想死。” 尤浩戈哄小孩似的:“不死,咱不死。” 秦悠眼眶泛红:“真的么?” 尤浩戈:“真的,我保证。” 秦悠把菜刀往后腰上一别:“那还等什么,进古堡啊。” 又被拽回到古堡门口的尤浩戈:“……” 古堡大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一片,炙烈的阳光照不进去半点。 秦悠让尤老师在门外站着,她抓着尤老师的胳膊把自己半边身子探进去。 冷风飕飕,那叫一个透心凉。 秦悠扯扯衣摆:“我衣服湿透了,你能加个温么?” 在古堡里穿来穿去的阴风沉默了,继而集体下岗。 没了凉风,秦悠试探着迈进来一条腿。 地面是打磨过的大理石,花纹古朴,很有质感却不会打滑。 秦悠回头看尤浩戈。 尤浩戈点点头。 秦悠这才放心地把另一只脚也迈进来。 尤浩戈顺势被她拉进门内。 很有分量的大门在二人身后无声关闭。 古堡内里的布置跟别墅大差不差。 秦悠和尤浩戈楼上楼下转一圈,没发现特别之处。 逛累了的秦悠大马金刀坐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小手摩挲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尤老师。” “嗯?” “你听说过蜃妖吗?” “左肾还是右肾?” “……” 秦悠前世看过介绍蜃妖的话本小说,据说那是个很擅长制造幻境的妖怪。 尤浩戈恍然:“那不就是你家大蝴蝶么。” 秦悠:“……有道理。”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大蝴蝶和蜃妖区别的时候,秦悠其实是想问:“有没有可能这个古堡不是鬼域,而是成了精的海市蜃楼?” 尤浩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悠指指窗外的烈日。 才下过暴雨,转瞬而来的晴天是海市蜃楼最常见的时候。 秦悠:“你能感应到这古堡里的阴怨之气吗?” 尤浩戈摇头。 秦悠:“一个能撑开这么逼真鬼域的鬼魅,修为必定十分强大,那身汹涌的鬼气可不是轻易能掩盖得住的。” 而且按照他们先前的推断,撑开鬼域的鬼大概率是被害惨死,这样的鬼嗜杀成性,哪会对他们两个送上门的小可爱这么客气。 尤浩戈:“可我也没在这里感应到妖气。” 秦悠贴到墙上:“你仔细闻闻。” 尤浩戈学着她的姿势要往墙上贴。 那方方正正的青砖突然凹进去一块。 尤浩戈“嘁”了声,高贵冷艳撂下一句:“好像我乐意跟你贴贴一样。” 他起身时,青砖恢复原样。 秦悠挪到这边刚要贴。 尤浩戈一巴掌隔在她和青砖之间:“它搞男女歧视,不会是啥正经妖怪。” 青砖幻化成利齿,一嘴咬尤老师手背上。 秦悠一巴掌呼上去:“谁让你欺负尤老师的。” 尤浩戈侧过身去,冲青砖勾唇坏笑。 青砖气急败坏,从墙体里飞出来咬人。 不用尤浩戈动手,秦悠一菜刀横拍过去。 青砖:“qaq” 秦悠翻过尤浩戈的手,手背上留有两排清晰的牙印。 秦悠一脚将那被她拍掉地上、正尝试重新起飞的青砖踩住:“道歉!” 青砖幻化出那张咬人的嘴开开合合,怎么看都是在骂人。 秦悠撸起袖子:“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尤浩戈拦着:“不至于。” 秦悠:“它咬你!” 尤浩戈:“不疼。” 秦悠:“都咬出牙印了!” 尤浩戈:“这不是没破皮么。” 秦悠:“我不管,我要跟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尤浩戈:“真不至于。” 秦悠:“可它咬你!” 青砖果断闭嘴躺平,爱咋咋地吧。 青砖又变成了死物,任秦悠戳戳点点亦毫无反应。 秦悠想把这块砖搬起来,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搬动一下。 尤浩戈走到青砖原本的位置。 空出来的那块砖里,有一只如同戴了花式美瞳的大眼睛。 它定定地与尤浩戈对视。 秦悠见尤老师不说话也不动,凑上来往那黑窟窿里瞧。 不知是不是起身起猛了,她的头涌起一阵眩晕。 尤浩戈视线不动,抬手扶住秦悠。 秦悠挂在尤老师身上,喝醉酒似的打量那只眼睛:“这怎么有个万花筒啊。” 尤浩戈没来得及阻止,秦悠的手已经探进砖洞戳那眼睛上了。 眼睛嗖地不见了。 秦悠晃了一下,眼神瞬间清明。 尤浩戈扶着她靠墙站住。 秦悠晃晃脑袋:“你不晕吗?” 尤浩戈用他那湿乎乎的袖子擦秦悠的脑门:“我要是晕了,它能被你戳中?” 秦悠:“我能戳中它,是因为你把它看晕了?” 尤浩戈骄傲地挺起胸膛。 秦悠盯着尤老师那双漂亮的眼睛,笑得比晕那会还傻。 他俩中间的一块青砖突兀地飞了出来,阻断他俩的对视,继而飞到对面的空洞里将墙壁填平。 秦悠又要撸袖子:“来你出来,姐教你做人。” 地上的青砖毫无预兆飞起来,擦着秦悠炸开的头发丝怼进墙里。 与此同时,尤浩戈竖起食指放在唇上。 秦悠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 楼梯后面有个隐蔽的门,里面是个放杂物的小小空间。 秦悠和尤浩戈挤在里面,旖旎暧昧那是一点没有,要变馅饼才是真实写照。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交谈。 “资料上没说古堡是迷宫啊,可咱绕了十几圈怎么就没找到门呢?” “都说岛上有古怪,出不去也是古怪之一吧。” “那些找不到门的人不会就是资料上的失踪者吧?” “失不失踪的无所谓,能不能先让我换掉这身能拧出水的脏衣服啊。” 尤浩戈听着最后那道声音耳熟,特别是那种失踪也无所谓的语气,欠揍极了。 第351章 据这四名学生说,他们完成规定区域的搜找后便返回了营地,所有帐篷都在却空无一人。 他们是知道秦悠和尤老师留守的。 连他俩都不见了,别是天塌了吧。 他们用传音符也联系不上其他同学,商议后决定去离营地最近的划分区域找负责该区域的同学。 这片没有就往更深处找。 不同于搜岛时的脚踏实地严谨细致,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御剑。 因此大雨降下时,四人秒变落汤鸡。 他们找了个山洞躲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天色将亮未亮之际,雨势渐歇,四人急匆匆赶回营地。 帐篷不见了踪影,那神秘消失的古堡却出现了。 四人再次联络同伴未果后决定进入古堡。 谁知同伴没找着,他们自己却被困在这古怪的古堡中。 参加课外活动都能把自己玩留级的那位同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在围着尤老师和秦悠一边转圈一边叨叨叨。 秦悠搓搓耳朵:“我突然觉得家里那大苍蝇没那么烦人了。” 尤浩戈:“可不是么。” 然后那聒噪的学生就被他一脚送去墙上当壁画了。 很显然,古堡也不待见嘴这么碎的人,还是个男的。 那学生胸膛碰触的青砖顶出来,强行将“这张壁画”撕掉。 秦悠眼疾手快,在青砖飞出来的一瞬间将坟砖塞进去占位。 青砖回不去了,幻化出一张大嘴用口型骂骂咧咧。 学生们惊呆了。 被青砖撞飞那位更是瑟缩成一条肉虫蛄蛹到尤老师脚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尤浩戈额角青筋直跳:“你能不能像个人一样?” 那学生抽噎:“恐怕是不能了,我被那邪物所伤,显出了原形。” 尤浩戈:“……” 其他学生见尤老师面色不虞,赶紧把这个爱开玩笑的同伴拉起来。 听说尤老师发起脾气来连大校长都敢灭口,他们这些小趴菜就不作这份大死了。 尤浩戈是挺火大,可他不能真把这群学生怎么样。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青砖上。 青砖果断闭嘴,将装死进行到底。 秦悠已经把包里所有符纸都掏出来,挨个往青砖上贴:“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带点纪念品回去。这么大的古堡我就不强拆了,带一块砖不过分吧。这大小这分量这手感,比金砖拍头都过瘾。” 青砖大嘴一张,将嘴边的符咒吹开。 秦悠把尤老师早上给那纸钱塞它嘴里:“吃人嘴短拿人手断,你两样都占了,必须乖乖跟我走。” 青砖:“……” 秦悠贴完符,用渔网把青砖一裹,渔网那一头交给四个学生。 四个大学牲正式上岗。 青砖纵有万般不愿也拗不过四个玄易高材生,更别说它身上那糊满的符咒正经有几张对它有效。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不让搬砖者离开了。 直到大学牲累成了狗,古堡的大门也没有出现。 秦悠磨磨菜刀:“有找门这点时间和力气,咱不如自己开一扇门。” 她选中的正是塞着坟砖那堵墙。 少了一块青砖,挖起来省事多了。 古堡在岛上多年,从未遇见过这么蛮横的客人。 室内气温嗖嗖往下降。 秦悠一指她和尤老师藏身的储物室:“把那木门给我拆下来生火,楼梯扶手也别放过。” 室内温度立马回归正常值。 学生们叹为观止:“原来不讲理才是对付邪祟的终极奥义。” 秦悠手里掂着坟砖:“不讲道理之前,你得先有不讲理的底气。” 她一砖头拍向墙面。 青砖石墙如浮影般晃动,那扇久寻不见的大门终于出现了。 学生正要拖着青砖往外冲。 大门又变回了石墙。 留级那位跃跃欲试:“我也想试试。” 他掐了个指诀冲着那墙撞上去。 咔嚓。 他举着错位的手指头哭唧唧退回来:“呜呜呜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小秦老板那样的底气啊。” 秦悠瞄一眼尤老师。 尤老师挺直腰杆。 秦悠的腰杆立马也挺起来了。 赶在秦悠二次拍砖之前,那大门又出现了。 秦悠没想真把人家的青砖带走,她往门槛上一坐,跟古堡讨价还价:“我可以把青砖还给你,礼尚往来,你得给我们讲讲岛上这些年发生的怪事。” 正对大门的石墙上出现个青砖缺口,一只大眼睛出现在里面,直勾勾逼视秦悠。 秦悠给手机开了前置摄像头往缺口里一堵。 那眼睛没一会就成了蚊香圈。 渔网里的青砖死鱼似的挣扎。 秦悠把它嘴里的纸钱掏出来。 青砖继续它那无声的唇语。 秦悠又给它堵回去了。 一轮轮的博弈过后,古堡认怂了。 秦悠把手机拿回来,那只眼睛从砖坑中探出来,花色也没有那么炫目了。 四个学生看得惊奇,可是没看几眼,他们就有点头重脚轻了。 尤浩戈一人赏了一巴掌把他们拍醒。 四个学生不敢再看,背过身去仰头望向门外的蓝天。 眼睛见状,无奈又缩了回去。 地上的青砖发出了呜呜之声。 秦悠再次取出纸钱。 青砖发出一串腔调古怪的叽里呱啦。 秦悠:“你们谁听懂了?” 包括尤老师在内,全员摇头。 秦悠找出翻译软件,还是没办法破译青砖那不怎么标准的外语。 那眼睛重新探出来,大眼珠子哐当哐当。 秦悠这次对接上了它的表述:它要拉一个人进幻境去看那些过往。 四个学生主动报名,被尤浩戈驳了回去:“有老师在这,哪轮得到你们。” 秦悠:“我……” 尤浩戈瞪她:“你也老实呆着。” 秦悠没有跟他争,她清楚这古堡看似是个很好沟通的软柿子,实际没准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终极boss,被它拉进另一重幻境是生死难料的考验。 他们这些人里也就尤老师有闯出来的把握。 秦悠把作战装备都给了尤浩戈,自己就留一把菜刀。 符咒什么的,有这四个学生呢。 尤浩戈也没废话,扛起装备走到眼睛近前。 眼睛周围的砖坑陡然变大,将尤老师吞了进去。 等待是令人心焦的。 秦悠勉强坐得住。 四个学生急得要拆房子了。 秦悠一菜刀拍在地上:“都给我坐下。” 学生一哆嗦,有俩直接跪了。 秦悠沉着张脸,用绘符的笔在纸上分析古堡的建筑结构。 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拆的架势。 尤老师出来得比秦悠预想中要快。 他的脸色比秦悠还要难看一些。 学生围拢上来询问怎么回事。 秦悠拧开一瓶水默默递了过去。 尤浩戈慢悠悠喝完水,才说:“跟咱们预料的差不多,岛上的失踪事件都是人为,不过……” 他瞥一眼那缩回到墙里的眼睛:“这古堡不是鬼域,也不是海市蜃楼成精,它是二者的结合版。” 这座古堡会出现在岛上的确是海市蜃楼的原理。 只是在它第一次投射在这座岛上的那段时间里,古堡原身里正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凶案。 古堡的建设者,也是它的主人,被一群闯入者劫财虐杀。 他的尸身倒在门里,他的血侵染大理石地面,他那双再也合不上的眼无神凝望砖墙,他的亡灵困守在这栋他呕心沥血建造的古堡里。 海市蜃楼原本只能投递物体表面的虚影。 这一次却是连带着那与古堡融为一体的主人一并投射到了这座岛上。 那是一股无法消解的怨恨,是想要复仇却无能为力的愤懑。 而海市蜃楼作为自然奇景,本就得占天地之气,再被亡灵恨怨一催化,便成了他们所见的古堡。 蜃景虽非古堡主体,却裹挟了那亡灵的浓浓怨气。 那之后登上这座岛的人以为这是真实存在的古堡便走入其中,受到邪气影响,他们心中那被理智和律法约束的邪念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来。 这是最早登岛那批人发生悲剧的起点。 可蜃景总归不是古堡真身,它的负面能量是有限的。 它自身的神智在岛上第一波杀戮过后觉醒,它想避免悲剧再度发生,可那时的岛上已经有了真实存在的鬼魅,后续的人员失踪有些是同伴故意而为,有的是受死在岛上的亡灵引诱。 死在岛上的人越多,场面越不受蜃景控制。 于是蜃景成了岛上所有血案的见证者。 它也是整座岛上最想逃离这无尽噩梦的“人”。 秦悠:“这是它告诉你的?可信么?” 尤浩戈微微点头。 秦悠皱起眉头,她想不通同样是被惨死之人的怨念催化成灵,为什么古堡蜃景能一心向善,她捡回去那浴缸确一门心思想淹死所有沾边的人。 尤浩戈笑意吟吟,掰着她的小脑袋示意她看外面。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第一,它不是古堡本体,没有沾染惨死之人的鲜血,没有吸收亡者的怨念;第二,你见哪个邪祟成天被太阳这么照还不洗心革面的。” 怨念为阴,烈日为阳。 古堡蜃景是二者结合体,谁的能量更强,谁便是蜃景性格的主导。 这大海上的无人小岛,可能是整个星球最得太阳青睐的净土了。 学生纷纷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岛上的亡灵全被太阳晒化了?” 第352章 古堡蜃景是这岛上最早的“居民”,其他邪祟再凶悍也不敢跟它硬刚。 偶尔有不服的恶鬼上门挑衅。 蜃景一个幻境就把它们吓得屁滚尿流。 认清大小王的鬼魅自发躲进深山,伺机捕猎不明真相的登岛探险者。 学生们分组搜找的正是鬼魅盘踞的地盘。 这四个学生在第一次返回营地的途中被鬼魅拉入鬼域。 古堡蜃景作为独立成灵的精怪,早已脱离了海市蜃楼成形的限制,它是察觉到有人被鬼魅攻击才现身搭救的。 它用自身的幻境包住鬼域,强行将这四个人拉进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让他们找到出去的门也是怕他们主动离开古堡,被守在外面的恶鬼生吞活剥了。 秦悠摸摸青砖:“你还怪好的。” 青砖上浮现一个傲娇颜文字。 秦悠突然变脸:“可谁让你咬尤老师来着!” 青砖:“……” 学生集体侧目:“敢情这才是小秦老板不讲道理的缘由啊。” 留级那位拍拍青砖:“咬尤老师可是天大的事,这事怕是过不去了。” 青砖彻底闭嘴躺平。 目前没有其他学生来到古堡,说明他们还没有被隐藏在岛上的鬼魅攻击。 尤浩戈看看与外界同步的时间:“别让我们费劲了,直接放我们出去。” 青砖骨碌一圈,竟是一副恋恋不舍的姿态。 尤浩戈:“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你先让我们出去处理岛上的邪祟。” 青砖吐出嘴里的纸钱,不情不愿飞回到墙上的砖坑里。 偌大的古堡凭空消失,他们面前就只剩扎营的帐篷。 从帐篷里钻出来的白校长吓一跳。 看清楚是他们,白校长气鼓鼓走上来,手指头恨不能戳尤浩戈脑袋里:“你干嘛去了!” 尤浩戈张嘴就咬。 白校长缩回手指藏到身后:“你属狗的啊。” 尤浩戈:“我属你的。” 白校长:“汪!” 学生们:“……” 他们不会变成新一波被灭口在这荒岛上的人吧。 尤浩戈简述了岛上的过往。 白校长那张脸黑成了炭烧锅底。 他就是怕留守营地这俩不靠谱的人出事才在大致搜过一圈后折返回来,他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正挨个帐篷找他俩呢。 谁知真正有危险的是那帮还在岛上找人的学生。 他当即御剑飞出去。 四个学生紧随其后。 尤浩戈瞅瞅秦悠:“小秦同学你拖后腿了哟。” 秦悠:“这事不能怨我学得不好,实在是老师教得不行。” 尤老师表示:“小秦同学你这话太伤人了。” “受伤”的尤老师拒绝御剑载人,改为步行。 一路上,秦悠都在留意尤老师。 尤浩戈被她盯得脊背发凉。 秦悠眯眼:“你是不是飞不起来了?” 尤浩戈:“怎么可能。” 他当场给秦悠表演了个飞剑。 啪叽。 剑插地上了。 秦悠:“……” 尤浩戈捋一把头发,沧桑道:“好吧,我承认是在幻境里消耗过大,得歇歇。” 秦悠:“进幻境啥时候变成体力活了?” 尤浩戈:“我不得防着点它演我么。” 整个古堡都是虚的,谁敢保证它演绎的故事是真人真事。 分辨幻境真假非常耗费心力,自然也要搭进去不少灵力。 秦悠:“它是不是要挟你了?” 尤浩戈:“啊?” 秦悠掏出菜刀:“我这就去砍了它。” 尤浩戈把她拉回来。 秦悠那菜刀抡一大圈,好巧不巧卡在尤老师脖子边上。 秦悠土匪似的笑笑:“你先说说你答应它什么了。” 尤浩戈捏着菜刀往旁边推推:“它说即使咱们把岛上这批邪祟清理走了,往后还是会有类似事件发生。它看够了尔虞我诈,想换个地方生活。” 秦悠眉梢挑啊挑:“你打算把它搬到哪去?” 尤浩戈:“放玄易呗,还能放哪。那么大个眼珠子,你敢放家门口么。” 秦悠踏实了。 她倒是不介意多收留个蜃景,可她不想每天都被那只大眼珠子盯着看。 尤浩戈也不想,所以他打算把蜃景介绍给玄易。 一个自带场景变换功能的蜃景可是绝佳的实战演练场,比试炼系统的既定场景更具挑战。 ~ 岛上没有太陡的坡,可遍地都是未经打磨的纯天然岩石,硌脚不说,走起来还格外费力。 秦悠咬紧牙关默默跟住尤浩戈越走越快的步伐。 才过正午,天气突变转阴,狂风四起,岛上的树几乎要被吹断。 秦悠双手捂脸。 手背被刮起来的石子打得生疼。 一个宽厚的身影立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一半妖风。 秦悠放下手,仰起脸来。 尤浩戈正在对她挑眉轻笑。 怎么说呢,有种急需洗洁精泡澡的油腻。 秦悠双手捧心:“嘤嘤嘤。” 尤浩戈笑容更大:“乖。” 秦悠张开双臂要抱抱。 尤浩戈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 然后他就被符咒同时贴中了脑门和后脑勺。 符咒火起,将尤老师那张帅脸熏成发臭的猪肝色。 被识破的恶鬼面露狰狞正要发威。 秦悠一驱鬼手杖已经戳它心窝子上了。 驱鬼手杖的威力是她众多武器中最大的一个,虽然在她手上发挥不出最大效用,却也比菜刀要有杀伤力。 这也是她日常鲜少用这玩意敲鬼头的主因。 可这座岛上的鬼没有一个是善茬,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被戳中的恶鬼周身腾起浓浓黑气,刺耳的尖啸从它咧到耳根的嘴巴里冒出来。 秦悠第二下直接捅它嘴里,手动帮它噤声。 那恶鬼在岛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彪悍之人,当即化成黑雾逃走了。 秦悠用驱鬼手杖在地上划拉尤老师教的破鬼域的符箓。 她还没画完呢,又一个尤老师出现了。 秦悠瞅瞅他:“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送你一程?” 尤老师满面困惑:“你说什么呢?” 秦悠指指地上:“影子都没有,你装什么人呐。” 被戳穿的假货二号露出同款狰狞表情。 秦悠只好给它也来几棒槌。 各路鬼魅陆续登场,秦悠不确定是这一个鬼域里有好几个鬼还是一个鬼能变换出许多种形态,总之来一个打一个就对了。 摸摸自己眼皮,没有发烫变红的倾向。 秦悠安下心来,能用暴力解决的敌人就不要动用那股来自血肉的灵力。 可架不住主动送人头的鬼太多,秦悠抡手杖都有点砸不动了。 就在这时,尤老师第n次登场。 秦悠瞅瞅他:“你自报个家门吧。” 尤浩戈报了垃圾山的地址。 秦悠把手杖往他手里一塞,再扳着他转过身去:“来,你接着敲。” 随着尤浩戈的出现,那些试图用假象迷惑秦悠的鬼魅全部现身。 阴风拔地而起,黑气遮天蔽日。 秦悠掏出个口罩给尤老师戴上,她自己也戴上一个。 然后从包里取出来个装有闪粉的小瓶子。 ~ 被拉进另一个鬼域里的白校长率先破局,跟他一组的四个学生按照他的指挥以身布阵,试图反向困住藏在鬼域里的鬼魅。 恶鬼厉魂哪受过这份委屈,集体现身要跟他们来个终极对决。 岛上的新鬼不少,百年以上老鬼更多。 它们齐齐现身将这荒岛幻化成了炼狱。 阴气遮天蔽日,死气弥漫四周。 白校长脑门见汗,这是一场殊死搏斗,稍有不慎,此次登岛的师生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恰在这生死关头,又一波浑身阴煞气的恶鬼从某个鬼域里跳出来,各自挥舞兵器朝着那帮鬼就杀过去了。 那边的鬼猝不及防,摆好的队形霎时被冲散。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尤浩戈狂敲学生后脑勺:“趁他病要他命,你们倒是上啊。” 第353章 混战一触即发。 学生视所有鬼魅为攻击目标,可每当有一个被幻粉迷惑的恶鬼被他们打趴下,对方阵营就能腾出好几个战斗力来围攻学生。 尤浩戈用弹弓射小石头,正中一个学生的臀部。 那学生的符眼瞅要贴在身处幻觉的恶鬼身上,挨这么一下一激灵,贴歪了。 学生往腚上摸摸:“谁!哪个阴险小人偷袭我!” 仗着身材瘦小钻进鬼群里趁机补刀的秦悠一符纸横贴在他眼睛上,再送他一脚亲自去跟阴险小人对话。 阴险小人微微一笑:“辱骂师长,留级。” 学生抱住尤老师大腿:“再给个机会!” 尤浩戈很认真地想想:“这一仗你抓到十个围攻你们的鬼就让你顺利升学。” 学生跳起来:“好嘞。” 尤浩戈:“误伤我放出去的恶鬼,直接重读大一。” 学生向前冲的脚步一软,给迎面而来的厉鬼跪了。 厉鬼懵了:“我可没有红包给你。” 学生委屈仰脸:“你们也流行给红包啊?” 厉鬼:“啊,跟朋友学的。” 学生:“那我送一个红包吧。” 他突然跳起来,扬起武器在厉鬼脑袋上狠狠一砸。 厉鬼头顶肉眼可见鼓起个大包。 学生:“还不够红,我帮你加点颜色。” 厉鬼一脚把他踹飞:“找死!” 厉鬼追上学生欲下杀手,它头顶那个包蓦地红了。 补刀成功的秦悠把手背在身后,作关切状:“你倒不倒?” 厉鬼双目赤红:“我还能扛得住。” 秦悠“哦”了声,亮出坟砖给它撂倒。 学生们不间断的搜找已经耗费掉他们大半体力,这会儿跟鬼魅短兵相接,很快便落了下风。 尤浩戈往哪看都是险象环生,连白校长都在救学生的过程中被群殴的恶鬼挠了几爪子,脖颈上红红好几条。 尤浩戈吹着口哨蹿到他身边:“哟,你的晚节不保了。” 白校长的胡子要上天:“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挤兑我。” 尤浩戈懒洋洋抽出大镰刀:“生命不息,怼你不止。起开。” 话音未落,大镰刀闪烁寒光横扫一圈。 里三层外三层的鬼顷刻间化身成断了线的珠子,四下倒飞。 几只黑气旺盛的恶鬼不等落地又疾冲回来,周身杀气更盛。 尤浩戈问傻眼的学生们:“谁有镜子啊?” 学生们每人贡献一个。 白校长动作稍慢。 大伙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那面巴掌大的卡通化妆镜上。 尤浩戈的眉毛挑起老高。 白校长紫着脸:“我,我捡的,你要不要。” 尤浩戈意味深长笑了笑:“要啊。” 他拿起镜子朝杀过来的恶鬼照过去,口中大喝道:“白校长在异性化妆台上捡的卡通镜子,照谁谁迷糊。” 被照到的鬼当真化身成进锅的挂面,软倒在地,一副迷瞪模样。 学生们瞠目结舌。 白校长怒不可遏:“你闭嘴,别给我瞎造谣。” 尤浩戈:“你就说迷没迷糊吧。” 学生们全都点头。 尤浩戈:“学生的眼睛是雪亮的。” 白校长气得快厥过去了。 不断有杀到众人身边的鬼被镜子照趴下。 学生们眼馋极了:“白校长,您这镜子是从哪位异性化妆台上捡的,我们去能捡到不?” 白校长横剑在手。 尤浩戈高喊:“白校长要杀人灭口了。” 学生们四散奔逃。 白校长砍翻试图从后方偷袭的鬼,将那鬼当沙包砸向尤浩戈:“我第一个灭你的口。” 尤浩戈闪身一躲,手上的镜子晃到白校长。 白校长看到光亮的镜面上映出一只超大号的眼珠子。 被眼珠子看上一眼,白校长脑瓜子嗡嗡的。 尤浩戈笑嘻嘻扶住他:“你看吧,照你你也迷糊。” 白校长甩开他:“你从哪搞来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我警告你,别把我镜子弄坏了。” 尤浩戈把镜子往他手里一塞:“还你还你,好好照照你那脖子,啧啧。” 白校长小心翼翼瞄向镜面,那只眼睛不见了。 他把镜子在胸前还算干净的衣服上蹭蹭,往怀里揣时瞄瞄自己的脖子。 啧。 在古堡蜃景的暗搓搓辅助下,玄易的劣势强势逆转。 所剩不多的清醒鬼们互相看看,想逃又不甘心。 尤浩戈拍拍手:“既然你们恋恋不舍,那就全别走了。” 秦悠急忙撤出战圈缩到人群最后。 白校长率领缓过劲来的学生们布大阵,将所有的鬼牢牢困于其中,待它们身上的阴气消耗大半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进法器打包带走。 到这一步,还有中了幻粉的鬼在撕咬同伴。 坐在地上歇气的秦悠把玩着空了的玻璃瓶:“你说蝴蝶和古堡谁更厉害?” 尤浩戈坐她旁边:“半斤八两吧。幻粉攻击范围广,但对付不了蜃景这种没实体的灵;古堡那只看谁谁迷糊的大眼睛得在有光线的地方才能发挥效用。” 秦悠摩挲玻璃瓶:“给古堡接个信号天线,连到蝴蝶触须上,会怎么样?” 她肩上一沉,尤浩戈歪头靠过来,已经睡了过去。 ~ 这场恶战榨干了所有人的力气。 白校长带着两个勉强还能御剑的学生回营地拆帐篷,他们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转过天来,邀请方送物资上岛。 得知他们已经查清楚岛上发生的所有事,惊得半天没合上嘴。 尤浩戈还没醒,得他承诺的古堡自然不会放玄易的人走。 白校长便说想带孩子们在岛上多玩两天。 邀请方很爽快地答应了。 等尤浩戈缓过乏来,将那古堡蜃景暂时收容进秦悠临时雕刻的封印木牌里。 众人正打算启程返航,邀请方却临时加码,希望他们能把古堡蜃景的原主一并处理掉。 白校长绷起面孔:“咱们这是合作的夏令营项目,可不是降妖捉鬼。” 对方一再道歉并表示加码按照委托支付费用,外加事后请全体师生在本国内免费游玩一周。 白校长还是不太情愿。 据蜃景的讲述,那古堡算是凶宅里的南波万,带这么多学生去怕是又会平生事端。 尤浩戈向来想得开:“人家请的是登岛全体师生,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大伙投个票吧。” 除了秦悠,所有人的手都举了起来。 尤浩戈双手拢在身前:“我和小秦同学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白校长都想生啃了他。 看在学生们都想去见见世面的份上,白校长还是妥协了。 邀请方迅速递上他们这两天紧急调查得来的资料。 根据岛上古堡的照片,邀请方在某座小镇旁的深山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古堡。 古堡离群而建,水电自理,与小镇完全割裂,还是镇上的老人说幼年时听家里人讲过山里建有一座神秘的古堡。 建造时间不详,建造人不详,只查到那块地皮在百余年前归属于一位性格古怪的艺术家。 邀请方再三表示:“这次古堡肯定不会凭空消失了。” 白校长多少有点没好气:“它不消失,你还指望我们住里头啊。” 邀请方赶紧把从岛上运出来的露营装备原封不动送到山里。 众人才在岛上经历过恶战,符咒全部用光,法器也都破破烂烂。 国外的法器他们不会用,只好排着队请秦悠修补。 秦悠扒拉这堆毫无修复价值的破烂:“要不你们去买点菜刀回来,我改造一下将就着用。” 尤浩戈凑过来:“菜刀多没意思,你们让白老头跟邀请方交涉,送点凶器过来,越凶越好。” 凶器在国内是受严格管制的,每一样都有超长的封存年限。 在这边就没那么多禁制了。 邀请方亲自送了一批刀具过来,上面还染着血迹,每一个都装在单独的证物袋里。 “这是连环杀人犯用过的匕首,这是变态杀人狂用过的砍刀,这个是混混街头火拼时用的金属管,捅死过十几个人,这个……” 邀请方介绍得眉飞色舞。 学生们听得冷汗涔涔。 白校长闻见血腥味直皱眉:“这些凶器是不是凶过头了?” 凶器致人死亡,沾染到的逝者怨念最重,最容易滋生出嗜血残暴的戾气。 各国历史上都有凶性武器噬人的传说。 这类武器本质上都是绝世神兵,但使用者得能压得住它们的凶性。 白校长瞅瞅这帮既期待又有点害怕的学生们。 别是要变成凶器下的新一波死者吧。 尤浩戈取出一把刀刃锋利的菜刀,刀身与陈年血迹融为一体,看着就瘆得慌。 他说:“这样的凶器才能克制厉害的凶宅,你不会指望这群小菜鸡硬刚怨灵吧?” 白校长:“你也说他们是小菜鸡了,那一个个小细脖子够这几把凶器砍么。” 小菜鸡们颈项冰凉,有种将要过年报恩上桌的恐慌。 尤浩戈用刀比量学生们的脖子。 学生们哭丧着脸,很是后悔冲动之下举手要来闯凶宅。 秦悠看看天气预报:“时间差不多了。” 尤浩戈立马捧起所有凶器:“走着。” 学生们探头:“干嘛去?” 尤浩戈:“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威。” 卷着电光的乌云几乎要压到高层酒店空旷的天台上。 学生们打从心眼里生出对天地自然的敬畏。 秦悠和尤浩戈把所有凶器倒出来,一把挨一把装在一个超大号木质洗澡盆里。 第354章 赶在这座城市被淹之前,大雨可算是停了。 凶器们被淋得没了脾气,躺在地上活像化冻的臭鱼。 秦悠冲上去捡宝贝似的全收回来,给它们挨个分配要刻的符文。 白校长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这么凶的好东西,给这帮小菜鸡用太浪费了。” 刻上符箓就是法器,以学生们的平均水平,刻复杂了他们发挥不出威力。 就跟当初交给第一次出差的尤老师那把大宝剑一样,剑是至宝,秦悠和尤浩戈却只能用来吓唬吓唬拦路小鬼。 可要是刻上学生能用的符箓,这批凶器以后也就只能是最普通的法器。 偏偏又不能长期交给学生使用,他们镇不住凶器。 秦悠抄起借来的电刻刀,换上最小号的刀头:“一面刻他们能用的,一面刻你们能用的,用哪面就用朱砂将另一面抹平,谁都不耽误谁。” 凶器在她刀下抖啊抖,大概打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战斗类法器的符箓汇总纲目。 凶器全部改造成法器之后,秦悠从中挑了一把最趁手的菜刀。 正是尤老师比量学生脖子的那一把。 刀身上的血迹经过雨水冲刷淡去不少,却依旧在刀身上留下了诡异神秘的纹路,与刀身上的符咒相得益彰。 把武器分配下去,众人坐上开往小镇的列车。 这个国家总人口数就不多,到了小镇,大白天的街上都瞧不见个活人。 秦悠和尤浩戈出门溜达,转一大圈就找不着酒店在哪了,想打听路都不知该找谁。 秦悠瞅瞅街边两侧紧闭房门的建筑:“同样都是空房居多,为什么这里就没有那么多孤魂野鬼呢?” 尤浩戈:“鬼少很正常,毕竟这的人也没几个。” 秦悠幽幽叹气:“以后度假咱俩就找人迹罕至的犄角旮旯。” 尤浩戈:“还是去人多的地方吧,撞鬼总比撞其他邪祟好对付。” 秦悠:“……你说得对。” 由于不记得酒店的名字,他俩想用导航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定位。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就近找了个快餐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俩一进门,所有客人都望了过来。 秦悠后撤半步,低声道:“咱俩是不是进错地方了?” 尤浩戈看看这帮面色青白的“人”:“我收回人少鬼也少的言论。” 二人想退出去,“食客们”早已阻住了去路。 秦悠:“抱歉,我们是误入,请让我们出去。” 挡门那位一顿叽里呱啦。 满屋“食客”阴恻恻地笑。 秦悠搓搓耳朵:“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能听懂我说话么?” 挡门那位咧开嘴巴,殷红鲜血狂流。 秦悠望向尤浩戈:“咱就当它们听懂了好不好?” 尤浩戈:“它们肯定听懂了。” 秦悠掏出凶器菜刀:“那咱们也算走完先礼后兵的程序,可以动手了。” ~ 从快餐店里出来的秦悠饥肠辘辘,可她再看街边正在营业的店面,哪家都不太想进。 尤浩戈:“咱回酒店再吃吧。” 秦悠蹲在街边:“可酒店在哪里啊?” 尤浩戈掏出手机:“喂,派两个学生来接我们,我把定位发你。” 秦悠:“……你怎么不早打电话?” 尤浩戈:“你不是也没打么,我以为你不想麻烦学生。” 秦悠:“……” 经过半天修整,傍晚时,专车将他们送进古堡所在那座山。 这边地广人稀,很多建在山中的别墅都喜欢承包一整座山头,比尤老师的豪宅占地面积更大。 那座古堡偏要反其道而行,建在了山中的洼地上。 白校长看得直皱眉:“不看风水,光看这地形,每次下雨都得淹半截吧。” 尤浩戈用大镰刀的木柄戳开古堡大门:“没准建造者就喜欢水上生活呢。” 一股陈腐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学生们全都捂住了口鼻。 白校长眉头皱得更紧了:“洼地本就招阴,叠加积水和凶案,这古堡铁定是没救了,拆了得了。” 有学生搭话:“这是私人山头的私人建筑,除了屋主,谁都没权拆。” 白校长瞪眼:“他们不敢拆就叫咱们来私闯民宅,有本事放着别管啊。都跟他们说宅子里有凶案,有尸骨,你看谁跟咱们过来了。” 学生缩缩脖子闭了嘴。 邀请方委托他们的时候什么都答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一个肯进山的人都派不出来,连送他们的司机都回去了。 邀请方代表实在不好意思,主动提出与他们同行。 白校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代表那把年纪,跟进山来就是个累赘。 再说他们需要的是能帮忙收尸,寻找凶杀证据,善后的专门人员。 代表一个对外接待文职哪样都干不了。 收鬼救人是玄易的职责,这份职责之下不分国界。 可现阶段这不是还没跟鬼打上交道么。 道理大伙都懂,但这不耽误他们有情绪。 白校长说归说,还是第一个踏进了凶宅。 他们原定计划是今夜在山里观察一宿,先确定凶宅之外的山里是否还有其他诡异。 然而在他们进山之后,天气预报中的晴朗夜空骤变为阴云密布。 就这地形,雨下大点能把帐篷冲走。 谁都不想体验边睡觉边漂流,他们临时改变计划通宵闯凶宅。 一脚踏进门里,秦悠狠狠打了个寒颤。 古堡里有阴气但并不浓郁,她却莫名觉得这里比她闯过的所有乱葬岗都恐怖。 学生有人持手电,有人点火把,数道光源照亮整个古堡一楼。 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并没有蜃景描述的凶杀现场和主人的尸骸。 有学生质疑他们是不是被蜃景耍了。 白校长呵斥道:“都警醒着点,你们察觉不到这里的阴森么。” 学生小声嘟囔:“空久了的房子都挺阴森的,何况这里这么偏,室内这么大。” 旁边的学生说:“不一样,空房子是阴凉,这里是阴冷。” 他抬起胳膊,汗毛根根竖起,他自己却并没有感觉。 嘟囔的学生看到自己的汗毛也都竖着,立马警惕起来。 能避开他们这些修行者的主观感知,说明盘踞在这古堡里的东西远比他们要厉害得多。 尤浩戈跟秦悠耳语几句,一个人朝一楼尽头走去。 白校长问秦悠:“他干嘛去?” 秦悠:“钓鱼。” ~ 脱离大部队意味着陷入黑暗。 尤浩戈手上没有照明设备,还没走到尽头,他所见的世界已全面陷入黑暗。 他侧耳听听,一点声响都没有。 恐惧源于未知,目之所及再可怖也比不过人类的自动脑补。 这是个能把人逼疯的环境。 尤浩戈咂咂嘴:“跟我玩这一套啊,呵。” 他闲庭信步拾阶而上,从侧面的楼梯登上二楼。 楼上黑得更纯粹,满室都是他走路的脚步声。 若是细听,就会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脚步声叠加成了许多重,反复回荡冲击着尤浩戈的耳膜。 尤浩戈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经过主卧室时,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尤浩戈没有理会,直直走了过去。 他这举动好似捅了马蜂窝,整个二楼所有的房门开始疯狂地开启关闭,哐当吱呀吵得人心烦。 尤浩戈抬脚踹飞一闪门板。 门板落地的同时,所有杂音消失。 尤浩戈回身望向来时路。 隐约有个枯瘦人影飘在走廊的另一头。 尤浩戈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看在蜃景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那人影歪头,似是听不懂他这话是何意思。 可它歪头动作太大,脑袋竟掉了下来。 骨碌碌,整条走廊都是硬物在厚重木板上滚动的声响。 尤浩戈:“你想闹的话,我成全你。” 他跺了下脚。 那脑袋消失了。 走廊中段的地板上出现了个窟窿。 楼下响起嗷嗷嗷的嚎叫。 第355章 走廊中段正对应楼下大门,玄易大部队就停留在那里。 学生们正窃窃私语谈论着“尤老师会不会有危险”、“尤老师胆子真大”、“尤老师怎么不带小秦老板”,诸如此类。 一个血粼粼的人头从天而降,掉在他们脚边。 有个学生跟那双死人眼对视半晌,直至被其他叫嚷的人惊得回过神来,下意识起脚射门。 那人头精准地穿过走廊破洞,又飞回到二楼。 骨碌碌。 那人头滚到尤浩戈脚边。 尤浩戈挑眉:“你怎么回来的?” 他横脚轻拨,人头慢悠悠入洞。 楼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次率先射门的学生准头不行,人头在天花板上撞出个血印。 其他人争先恐后表现自己的足球天赋。 那人头东撞一下西撞一下,满屋子尽是血腥。 白校长狂捏鼻梁:“我们是正统正派,你们这是……成何体统。” 人头撞在窗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弹到了白校长脚边。 白校长正心烦,一脚把那脑袋挑上了天。 秦悠:“……说好的正统正派呢?” 白校长在人头下落时补射一脚:“正派人士主打一个快准狠。” 秦悠:“……” 尤浩戈见人头再次去而复返,很不高兴。 他趴到破口处没好气地大喊:“你们干嘛呢,玩呢?” 数道亮光齐刷刷照到他脸上。 尤浩戈两眼一闭,多少有点暴盲。 那滚到角落里又悄咪咪滚回来的脑袋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尤老师的大腿就是一口。 尤浩戈大头朝下扎到楼上破口里,肩膀刚好卡住。 学生们大惊:“人头又来第三波了,准备!” 白校长大怒:“准备个毛线,你们能不能看清楚了再说话。” 在学生们又一次将手电光集中上去的同时,秦悠已然上到二楼。 看见那人头还在咬尤老师,秦悠冷着脸举起菜刀。 她先前没参与“踢球”是考虑到凶宅主人悲惨的遭遇。 资料上也没说有人在凶宅遇害。 人家死得凄惨,死后在自己的地盘上想当什么鬼是人家的自由。 可它咬尤老师就太过分了。 秦悠一菜刀将那紧咬尤浩戈不放的人头拍飞,一把将尤浩戈从卡住的破口里拽出来。 尤浩戈坐在地上,两眼仍在转圈圈。 他的眼镜掉到了楼下,他已经听见镜片被人踩碎的声响。 秦悠找出几颗驱尸毒的丹药。 尤浩戈没吃:“用不着,没破皮。” 秦悠目光下移,尤浩戈裤子上血糊糊一片,不晓得是尤老师受伤了自己没知觉还是沾上了那人头的血。 秦悠:“还是验一下伤吧?” 尤浩戈勾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秦悠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满眼都是澄澈和坚定。 尤浩戈手动帮她的视线转了个方向。 走廊尽头那模糊的人影正摇摇晃晃朝这边走。 而那颗被秦悠拍飞的人头就在人影脚下。 秦悠缓缓起身,手持菜刀挡在尤浩戈身前。 尤浩戈作柔弱状往秦悠腿上一靠:“小秦同学,你可要替我报仇啊。” 秦悠眼皮都没眨一下,左手在尤老师眼睛上一抹。 尤老师安详地躺平了。 走来那位脚步一顿,有点摸不准这边俩人是脑子不正常还是心理有问题。 总归是有点变态那意思。 秦悠握紧菜刀:“看在……” 尤浩戈突然诈尸:“它听不懂,你得给它找个翻译。” 秦悠手起刀落将地板上的破口无限扩大。 人影和它没来得及归位的人头掉了下去。 秦悠和尤浩戈也没能幸免。 陈年老木板内里脆化,裂口周边全部断裂。 好在尤老师给秦悠当了把自由落体的肉垫,不然楼上楼下这点高度足够秦悠回厂重组了。 学生们被突如其来的天降吓懵了。 尤浩戈吭哧半天:“就没有同学能来拉老师一把么?” 同学们急忙围拢上来。 “小秦老板慢点,伤着哪了?” “尤老师快起来,用不用给您叫个救护车?” “唔,请问您是哪一位?你头呢?” “……” 万籁俱静过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白校长这会儿才知道玄易的学生们叫唤起来比普通人更响亮——这些年的体能没白练,一个比一个气长。 没头那位直挺挺立起来。 学生后撤。 好大一片空地上就只剩下没头这位和被学生抛弃又坐地上的尤老师,以及唯一对尤老师不离不弃的秦悠。 尤浩戈:“谁会说本地语言,跟它喊话让它投降。” 白校长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段话。 没头那位无动于衷,甚至还向学生所在方向前进了两步。 学生在墙壁上贴成了一长串,尽量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白校长厉声吼了几句,听语气也知道是警告对方不要乱来。 对方依旧我行我素固执前行。 秦悠:“要不要先把人家的脑袋安回去再谈?” 学生们下意识低头找头,然后就被躲在他们脚边那颗血葫芦一样的脑袋吓到原地起飞。 白校长快把自己鼻梁捏断了。 没头那位有了头,对白校长的再次喊话总算有反应了。 白校长说他们知道了别墅里曾经上演的悲剧,愿意送它一程,从此不必再在这荒山古堡里游荡。 尤浩戈戳戳秦悠:“白老头这话说得,很有伪君子的风范啊。” 秦悠难得赞同尤老师的揶揄。 一个在古堡里游荡了百余年的亡人,对再世为人不会有多大兴趣了。 尤其这位做人时最刻骨铭心的必是被屠戮的无奈与痛苦。 哪有做鬼时的称王称霸唯我独尊来得舒爽。 有头那位歪头沉思。 尤浩戈真想帮忙托一把,免得那不怎么结实的脑袋再掉下来。 白校长放缓语气,念诵了一段超度时常用的口诀。 对方也不知听懂没有,充血的眼瞳里满是呆滞。 白校长踏步向前,双手背在身后偷偷掐诀。 他看出对方魂魄被困在体内,魂魄不得安宁,尸身也消停不了。 若是将其魂魄暂时收走,尸身便不足为惧了。 当白校长与那死人近距离面对面,贴墙的学生全都惊呼起来。 一楼走廊的另一端又出现一具摇摇晃晃的尸身。 尤浩戈从地上爬起来,腿脚那叫一个利索。 他快步迎着那尸身走去,将它拦在人群之外。 那“人”双目泣血,周身散发浓浓阴怨之气,却独独不凶。 尤浩戈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太对劲。 有学生无意间抬头,发现楼上的破口里探出好几个脑袋。 粗略一算,古堡里的死人起码得有五个。 从衣着款式和破败程度判断,不像是近些年的人。 白校长撤回到队伍里,低声问秦悠:“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古堡主人一个死者么?” 秦悠也是一头雾水,她摸出那块木牌,纠结着是否要把蜃景放出来问问。 可若是蜃景扯了个天大的谎骗过了尤老师,这时将它放出来就等于是放虎归山。 秦悠握紧菜刀,在我方优势没那么明显之后,先下手为强速战速决才是制胜的王道。 然而不等她动手,跟尤浩戈对峙的死人突然跪倒,双臂前伸成匍匐状。 另一边有头那位有样学样,刚一弯身,脑袋就滚出去了。 秦悠凝视着那颗骨碌到自己近前的人头。 这张脸被血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但还是可以依稀辨别出它生前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十几二十出头的人,就算能拥有这么大一座山头也不太可能设计出这么有厚重感的古堡。 秦悠让白校长问它们是不是古堡化为凶宅之后的闯入者。 这次不用头颅回归身躯,地上那脑袋就摇头否决了。 不用秦悠提醒,白校长继续问道:“你们是古堡主人的亲朋好友?” 楼上探头那几位流出血泪。 得亏白校长躲得快,不然非得淋个满头满脸不可。 白校长的脑洞不足以还原现实,一句句喊话正在消磨他有限的耐心。 他结印成阵,淡淡金光铺开成一大张纸。 楼上有一位先举手。 那俩也要发言。 仨死人挤来挤去,最瘦那个从破口中掉了下来。 它也因此成为了发言代表。 看着它写下的故事,白校长脸色骤变。 尤浩戈溜达回来瞅瞅:“鬼画符呢?” 白校长没吭声。 尤浩戈诧异地瞥他一眼。 白校长咬了咬牙:“咱们的已知信息有误,今晚得先撤出去。” 进过古堡蜃景的学生挥舞凶器便往大门上砸。 大门浮起一层黑气,将学生和凶器顶了回来。 很显然,古堡不想让他们走。 白校长额上渗出冷汗。 他说:“它们是杀死古堡主人的凶徒。” 学生们瞬间正义感爆棚,害怕都顾不上了,各举凶器就要上。 白校长喝退他们:“让我把话说完,它们是凶徒,也是受害者。” 这座修建在深山中的古堡并未在那个消息传播不发达的年代引起多大关注。 这些凶徒生前是组团的小偷,只求财不伤人。 某一天,它们听到个小道消息:一位富商在偏僻的山里建了一座古堡,里面藏着富商一辈子的积蓄。 小偷们找了很久才在这座山里找到古堡。 第356章 来人浅笑吟吟,像个热情招待贵客的主人。 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得到隐藏在那张假笑面具后的险恶用心。 学生们义愤填膺,非要跟他玩命。 来人不屑轻笑。 学生们站立的干净地面上浮现出一个套一个的黑色法阵。 他们从未见过。 不断有黑气自脚底钻入他们的身躯。 学生想要跳开,双脚却像牢牢粘在地面上,怎么都挪不开。 秦悠看看法阵内里的纹路,她在图书馆的珍贵书籍区见过。 是魔物善用的符箓。 中低阶魔物行事简单粗暴,打得过绝不留手,打不过就脚底抹油。 最厉害的魔物们却是跟修行者有着异曲同工的修行体系,能使法器,会用法阵。 具体修行过程更贴近于邪修,简言之:每一步都要用人命来填。 听来人的语气,他貌似还保留着古堡主人的记忆。 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古堡主人,他借法阵召唤出来的并不是具体的魔物,而是魔气。 活人之身承受不住太强烈的魔气,于是他选择了放假消息引小偷登门,用小偷做祭品开启法阵,也有小偷吸收了法阵运行之初那股凡人无法驾驭的邪气。 他被迷失心智的小偷们残杀也许是意料之外,也许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反正他成功吸收了大量高阶魔气死而复生,成了人形魔物。 再看看己方,从学生擅长到武器配置,妥妥都是针对鬼物的阵营。 秦悠心里叫苦,早知道对手是个魔物,她就往凶器上刻别的符箓了。 现在可倒好,他们看似人多,实则也就白校长能有一战之力。 然而这么多学生身处险境,白校长很难集中精力应战。 她的手慢动作探进大包,眼睛去找尤浩戈。 尤浩戈面沉似水。 以秦悠对他的了解,尤老师正在提升怒气值。 尤老师不慌,秦悠心里就有底了。 她一手抽出什么符箓都刻一遍的树枝鞭子,一手握紧菜刀。 尤浩戈心有所感,朝她伸出手。 秦悠把鞭子递过去,在尤浩戈挥鞭抽向来人的同时,她一溜烟冲到法阵边上,挥刀就砍。 一楼地面是大理石,秦悠这点力气根本剁不动。 秦悠招呼脸上蒙了一层黑气的学生们:“等什么呢,抄家伙砍啊。” 学生们表情怔愣:“啊?” 秦悠深吸口气吹响降魔哨。 学生们脸上的黑气淡去一点。 秦悠指挥他们劈砍大理石。 所有阵法都靠符文流转发挥威力,也就是说物理破坏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破阵方式。 这是秦悠通过实战得出的结论,万试万灵。 这批凶器鲜少有钢口好的,但架不住它们自身带煞,轻易坏不了。 不断有学生在兵器反弹的剧痛中恢复清醒,他们卯足劲一下下砍着法阵上最纤细的纹路。 法阵慌了神似的,将灌进学生体内的黑气倒抽出来,全力抵御施加了灵力的凶器攻击。 楼梯上的男人再也维持不住优雅谦和,那张重回年轻的脸扭曲得像鬼多过像人。 他拔地而起,像吊威亚那样从挡路的白校长和尤浩戈头上飞过去。 白校长和尤浩戈同时伸手。 那位被他俩揪住脚脖子扥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找死!” 来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俩字,周身纯黑魔气翻涌。 尤浩戈一树枝抽到他身上。 茧一样的黑气出现了小小破口,很快被更多黑气修补好。 尤浩戈连抽几下,嫌累,便把这活交给白校长。 白校长边抽边问:“光抽啊?” 尤浩戈招呼那几个想躲起来却又被满屋子法阵操控得不得不往跟前凑的小偷,一面对白校长说:“你也可以花式抽,能一鞭子把他抽死是最好的。” 白校长运足灵力挥出一鞭。 那人向后撤身,没有硬接。 白校长眼睛锃亮,打算乘胜追击。 尤浩戈又溜达回来:“鞭子还是给我吧,跟它们沟通可太费劲了。” 白校长:“……” 那人似是看穿尤浩戈是个纸老虎,不再躲闪,宁愿挨抽也要掐死这个讨厌的人类。 尤浩戈手腕一翻一抖,软中带硬的鞭子在那人身上缠了好几圈。 尤浩戈撤手收鞭。 那人原地转了好几圈。 前方分工明确,后面乱作一团。 秦悠砍地砖砍出了火气,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想念家里那只瘦巴巴的臭鸭子。 有它在的话,再厉害的魔物也得沦为下酒菜。 她看看手机,居然有信号,当即拨给家里的几小只。 当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一圈奇奇怪怪的脑袋,学生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秦悠召唤鸭子:“来,给我加个油,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镜头扫过被尤老师当陀螺抽的那人,鸭子激动地嘎嘎大叫起来。 鸭子的叫声在封闭的古堡中不停回荡。 法阵上的黑气立刻龟缩成一团。 挨抽那人也是下意识抖了抖。 秦悠把手机立在墙边,挥菜刀继续砍。 几小只看清秦悠这边的情况,主动退出摄像头范围,让鸭子唱独角戏。 鸭子支棱起来,扑扇几下翅膀,满嘴尖牙露出,边叫唤边用牙齿打了一段非常有节奏的快板。 这边砍地砖的动作变得整齐划一。 再结实的大理石也架不住几十号人这么挥砍。 不断有符箓比划迸溅出去。 法阵上的黑气淡化下去。 连成一片起叠加作用的法阵就这点不好,一个毁了,整体的威力就都散了。 学生们“绑”在法阵里的脚终于能动了,大伙欣喜之余,挥刀更使劲了。 俗话说,一只哈士奇等于一个拆迁队,一个大学生能累垮十只哈士奇。 古堡里聚集了三十个玄易大学生,势头上来,他们把整座古堡拆了也不是不可能。 秦悠看这边的法阵拆得差不多了,带着他们转移到走廊尽头继续施工。 那几个正在跟白校长讨价还价的畏畏缩缩小偷见状,立马同意跟玄易合作,合力铲除那恶魔。 有学生看到秦悠的手抖得像在摸电门,劝她歇会儿。 秦悠甩着胳膊站起来,短暂的眩晕过后,她往舌下塞两颗苦药,穿上了血衣。 ~ 那人被尤浩戈抽得火冒三丈,偏偏怎么都躲不开尤浩戈轻飘飘的一抽。 眼见白校长跟恶魔仆从们达成某种协议要重回战场,那人纯黑的瞳仁中亮起红光。 他要放大招,不惜一切代价秒杀掉眼前这个碍事的讨厌男人。 可他的大招才起了个头,眼前人突然后撤,顶上来的不是那个白胡子老头,而是一个满眼血红的瘦弱小姑娘。 对上那双红眼,那人浑身一僵,仿佛自己化身成了被兔子锁定的猎豹。 从来都是猎豹狩猎兔子。 她一个不够塞牙缝的兔子怎么敢! 那人心头火气,身上魔气更浓更烈。 杀气腾腾的魔气直逼秦悠而来。 秦悠的回击是扔洋葱。 嗅到洋葱刺激的气味,那人勾唇冷笑:“去死吧。” 然后他就被接连炸开的洋葱糊墙上了。 相比于包菜,洋葱可太适合刻符箓了。 秦悠把余下几个洋葱塞给赶来支援的白校长,在白校长的目瞪口呆中,她掏出一个新的洋葱继续刻。 白校长瞅瞅她的红眼:“别折磨自己了,这些够用了。” 秦悠:“不行,我今天非把他淹入味了不可,我家鸭子等吃烧烤呢。” 白校长:“……” 这样一场稳输不赢的人魔对战在洋葱砸头和鞭子狂抽中落下帷幕。 那几个小偷将躲藏在暗处伺机偷袭的所有恶魔仆从都抓出来。 大伙这才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古堡原来吞噬了这么多条人命。 白校长发尸体照片给邀请方。 这下再没人愿意来也得派人来了。 秦悠赶在官方人到场前偷偷将剥离封住的魔气揣进兜里。 白校长:“你干嘛?” 秦悠:“喂鸭子啊,我得对得起我付出的洋葱。” 白校长:“……” 第357章 回程的路上,尤浩戈手动撑开眼皮,直勾勾瞪秦悠。 秦悠正在打瞌睡,车子猛地急刹,她被晃醒了,睁眼就瞧见一双过分可怕的超大号白眼。 秦悠的条件反射先于理智做出反应,一拳头砸过去。 拳头几乎挨到那双眼睛时生生顿住。 秦悠的大脑成功识别出那是尤老师。 汽车又是一晃,尤浩戈一脑袋撞在秦悠拳头上,眼圈立马青肿起来。 秦悠:“……” 她赶紧找冰块帮尤老师消肿。 天气炎热,车上备的饮料都带冰。 秦悠挑了一瓶冻得最结实的,包上毛巾往尤老师眼睛上敷。 车子再次急刹。 尤浩戈的眼睛结结实实怼在大冰块上。 秦悠假装望天。 尤浩戈找司机玩命去了。 ~ 玄易的办事效率肉眼可见,邀请方爽快支付报酬并兑现免费旅游一周的承诺。 白校长很想把后者折现,尽快带这帮小兔崽子回家。 可学生们对免费旅游的热情明显高于赚钱,不等白校长去交涉,学生全都跑没影了。 白校长沧桑捋胡子:“世风日下,人心散了啊。” 随即他也热情饱满地加入到逛逛买买的大军中。 真正的家里蹲就秦悠和尤浩戈两个。 尤浩戈顶着一只熊猫眼,像个智能摄像头全天候紧盯秦悠。 秦悠累够呛,可被他盯得愣是没敢闭眼。 “咱有事说事,你别玩沉默是金啊。” 尤浩戈森森冷笑,变戏法似的拿出那件血衣:“你是不是拿它开挂上瘾了?刻洋葱都得穿上。” 秦悠讪笑:“我不是寻思开挂能炸得狠点么。” 尤浩戈:“你怎么不把古堡都炸上天呢。” 秦悠:“那可能得往洋葱里塞点火药。” 尤浩戈眯起眼睛,特像黑一圈那只眼在疼。 秦悠赶忙哄着:“我不穿了还不行么,咱先去医院看看眼睛呗。” 本地的医院要提前预约才能见得到医生。 二人只好找了个小门脸诊所,主业配眼镜,兼职看点疑难杂症。 诊所里只有一个小老头,第一眼瞧见的是尤浩戈脸上挂那副踩变形的眼镜框。 “配眼镜片是吧,这种是新货,这种最受年轻人喜欢。” 秦悠打断他:“我们……” 小老头作恍然状:“你们要配情侣款是吧,有有我这什么样式都有。” 不给小老头再说话的机会,秦悠拽起尤浩戈先走一步。 到头来,尤老师还是在眼睛上来了个冰敷。 秦悠正打算买几个鸡蛋,明天煮熟给尤老师来热敷。 尤浩戈拿掉眼睛上的冰块,眼眶白白净净,连缺觉的青黑都没了。 秦悠:“……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学会了一秒化烟熏妆?” ~ 经过两天的修整,秦悠满血复活。 眼见学生们每天都在分享自己的购物经历,秦悠蠢蠢欲动,拉上尤老师直奔打折的商场。 除了常见商品,这里还有些国内买不到的小物件。 比如浑身染血的布娃娃。 秦悠客观点评:“这比精神病院那位猎鬼人搞出来的血娃娃都恐怖,本地人都不害怕么?” 尤浩戈拿起一个瞧瞧,染血是布艺染色做出的效果,娃娃身上没有半点阴邪之气。 他放下娃娃擦擦手:“可能还是这边的鬼不够多。” 撞邪次数越多,对乱力乱神越有敬畏之心。 这边更流行恶魔和诅咒,与这两类相关的物品就少得可怜。 秦悠转了一圈,买了几件打折的衣服。 其中一套是给尤老师的。 尤浩戈受宠若惊,非要换上再继续逛。 秦悠坐在商场的长椅上左等右等也不见尤老师回来,打电话没人接,再打竟关机了。 秦悠眉头挑起老高,莫非是尤老师的乌鸦嘴发作,被鬼拐跑了? 她一路打听找到公共区域的试衣间。 没人。 斜对面的饮料店门口有店员,据他说疑似尤老师的男人进入左手边第二间试衣间,再就没出来。 秦悠立刻找到商场负责人,要求看监控。 对方却拒绝了。 秦悠无奈,只好找白校长,通过白校长找邀请方再派人来跟商场沟通。 白校长刚好就在这家商场对面吃饭,接到电话后立刻赶过来。 他挨个试衣间转一圈:“没有阴邪气。” 秦悠:“可我问了周围好几家店,都说没看到尤老师出来。” 白校长:“你呀,见鬼见多了脑子都不会转弯了,一个人失踪,首先要考虑认为因素。” 他一脚踹在试衣间里面的墙壁上。 闷响说明里面是空心的。 白校长加重力道再踹一脚。 翻转的暗门被踹倒,一条暗道显露出来。 秦悠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是非人因素造成尤浩戈失踪,秦悠还真不怎么担心。 人为因素的话…… 秦悠一面脑补尤老师被生吞活剥的画面一面往暗道里冲。 白校长愣是没拦住,只好紧跟她追进去。 暗道蜿蜒曲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悠双目逐渐泛红,手伸进包里摸索半天才想起今天出门没带刀具。 她顺手掏出坟砖,大有撞见谁先拍趴下再说的决绝。 白校长直冒冷汗:“你不用太紧张,姓尤的没你想得那么弱。” 黑暗狭窄的暗道里,秦悠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弱与不弱在他,救与不救在我。” 暗道一路向下,踹开尽头的门,赫然是商场负二层的停车场。 出口位于停车场最里面的边角,前面停着几辆车,刚好将门口的摄像头挡了个严实。 白校长一面卜算方位一面往前找。 秦悠直直站在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前。 司机貌似才坐进驾驶位,正在系安全带,完事抬头一瞧吓得一激灵。 秦悠一砖头拍前车盖上。 司机怔愣片刻后露出狰狞神色,他推门下车,手里拎着把锋利的砍刀。 又有两个人其他车上下来,团团围住秦悠。 秦悠的双目滚烫,有股暴烈的力量在她眉心涌动。 她反手一砖头将背后那个要勒她脖子的壮汉削趴下。 持刀司机低吼一声,跟另一个壮汉下了死手。 一把拖布横飞过来,木杆头正顶在另个壮汉的后腰上。 壮汉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扑街不动了。 持刀司机有点懵。 那拖布凌空调转方向奔着下三路飞来。 秦悠送他脑门一砖头。 眨眼而已,仨人都躺平了。 白校长几个箭步冲到近前,脸色十分难看。 他将那把砍刀踢出老远,这才拉开面包车的后车门。 尤浩戈被绑成了个粽子,昏迷不醒。 白校长揪着绳子把他薅起来:“醒醒。” 他那手劲手速一顿摇晃,尤浩戈的五脏六腑都摇匀了。 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差不多得了啊,再公报私仇我可还手了。” 白校长哂笑:“你还手啊,有本事你自己解绳子。” 尤浩戈微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人呢。” 白校长想想秦悠那熟练的拍砖手法,赶紧把绳子解开。 尤浩戈避开白校长拽他下车的手。 白校长“哼”了声,忿忿退到后面,“不小心”在那司机身上踩一脚。 秦悠扶起尤浩戈下车。 尤浩戈两腿发软,半边身子挂在秦悠身上,走路像在飘。 白校长的白眼要粘他身上了:“戏过了啊,也不看看小秦老板架不架得住你。” 尤浩戈作泫然欲泣状:“小秦同学你还撑得住么?” 秦悠一副铁血模样:“我不倒就不会让你摔。” 尤浩戈向白校长投去一记炫耀的小眼神。 秦悠没留神脚下,被倒地的壮汉绊了一下。 尤老师的小眼神还没收回来,他就跟秦悠一块扑街了。 ~ 尤浩戈的遭遇给成天到处疯玩的学生们敲响了警钟。 分散开各玩各的学生们重新组队,不再因为身在闹市就放松警惕。 而尤浩戈在邀请方和警方的安排下住进了医院。 往病床上一躺,尤浩戈很踏实:“这次不光不用预约,还不用花钱。” 秦悠真想把剥下来的橘子皮全塞他嘴里。 医生检查后确认尤浩戈并无大碍。 警方派人来做笔录。 尤浩戈说他正在试衣服,口鼻突然被湿毛巾捂住,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校长听得眉毛打结:“暗道开门出来人你都没发现?” 尤浩戈:“我是算命系老师。” 白校长:“所以呢?” 尤浩戈:“所以我手无缚鸡之力啊。” 白校长:“……” 尤浩戈:“小秦同学我渴了。” 白校长:“小秦老板你倒杯开水泼他脸上。” ~ 尤浩戈的状况良好随时可以出院,尤浩戈却非要在医院过夜。 看在他是受害者,又是邀请方的贵宾,医院给他开了间单人病房。 秦悠作为陪护,获得了一张折叠小床。 医护离开以后,尤浩戈腾楞坐起来,两眼直冒光。 “小秦同学,我带你去见鬼。” 秦悠翻了个身,睡得昏天黑地。 尤浩戈扒拉她:“醒醒呀。” 秦悠将做梦都握在手里的砖头拍在枕头边上。 尤浩戈讪讪缩回爪子,老老实实躺回床上。 没过几分钟,他按捺不住又坐起来。 墙角放着个轮椅,他把秦悠抱到那上头。 第358章 秦悠脑瓜皮一紧,起身便往窗户跟前冲。 可她被渔网牢牢禁锢在轮椅上。 腰直不起来,腿也迈不太开,她只好弓着腰倒着小碎步挪到窗前。 一张人脸从窗外冒出来。 要不是秦悠的手拿不出来,她早拿坟砖拍过去了。 尤浩戈趴在外面的窗台上冲她打招呼:“真巧呀又见面了。” 秦悠:“……大半夜不睡觉你玩什么极限运动呢?” 尤浩戈竖起食指晃了晃:“不是我在玩,是它在玩。” 尤浩戈拇指朝后点点。 秦悠的头皮又紧了。 尤老师身后竟然趴着个绿油油的鬼! 怪不得她睁眼时瞧见的是绿光。 秦悠:“你被它附身了?” 她探头望向夜空,怎么没打雷呢? 尤浩戈伸手将挂在轮椅扶手上的渔网摘下来。 秦悠总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她扒着窗台小心向外张望,这才看到尤老师踩着个拖布,幽灵似的在窗外飘。 他身后那绿影时隐时现,不像附身,更像是鬼贴背。 秦悠:“你就让它啊?” 尤浩戈:“不贴我它就要去贴别人了。” 他摆弄手机让秦悠看新闻。 秦悠:“看不懂。” 尤浩戈:“其实我也没看懂。” 他是在做检查时听其他人聊天提到了“鬼”这个词。 这是他这些天学会的唯一本土词汇。 他请护士搜找了相关了信息。 护士也是真耿直,半点没有隐瞒自家医院闹鬼的意思,帮他搜到了这个帖子。 尤浩戈用翻译软件一句句翻译,大致意思是顶楼这间病房接连有病人跳楼。 医院将这间病房空置之后,会有其他房间甚至其他楼层的病人专门跑到这屋跳楼,门锁形同虚设。 尤浩戈:“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安排进这家医院了吧。” 鬼少意味着会驱鬼的人也少。 这个行当的传承会饿肚子,除了天赋异禀的人,几乎没人刻意去学习如何对付害人的鬼魅。 邀请方手上有一堆与鬼有关的待办事宜,只是不好意思全都委托给玄易。 可住院是人为祸事,他们顺水推舟一下不过分吧? 尤浩戈:“又不是每天都有人来绑架我,我得抓住机会呀。” 秦悠:“你抓这机会干嘛?” 尤浩戈朝她勾勾手指。 秦悠凑上耳朵。 尤浩戈:“先前那批凶器除了你那把菜刀可全是玄易的资产,你不想自留一批卖高价么?” 秦悠一拍窗台:“机会难得必须抓住,这一票我干了!” 尤浩戈费劲吧啦爬回来,让秦悠举着手机站墙角拍摄。 他重复了一遍被绿油油鬼贴背送去跳楼的全过程。 再次爬回来,尤浩戈看了一遍录像:“不够帅气啊,再来一条。” 摄影师秦悠立刻就位。 主演尤浩戈一秒入戏。 唯有那绿鬼满脑袋问号,偏又听不懂这俩外国人在嘀咕些啥。 秦悠对过线的鬼有被她用符咒定住的,有被她用菜刀砍的,也有被她用渔网兜住的。 被气死的这还是头一回。 在尤老师第十次跳楼时,那绿鬼生无可恋,自挂东南枝了。 尤浩戈把它从窗外的电线上摘下来:“你再坚持一会。” 那鬼甩开他的手,又挂电线上了。 尤浩戈锲而不舍,摘下它就往窗户里扔。 绿鬼幽怨啊,浑身暴戾之气暴涨。 秦悠把手机固定在墙角,抄起渔网扑了上去。 尤浩戈这个被鬼“扔”出窗外的捉鬼者艰难地爬回来,跟秦悠合力将那绿鬼擒获。 整个捉鬼过程流畅自然,看不出半点自导自演的剧情。 尤浩戈对自己首次担纲男主角的作品十分满意,因此第二天跟前来探望的邀请方交涉时开出了个天价。 邀请方很为难:“能打个折么?” 尤浩戈拒绝打折。 邀请方万分为难之际,秦悠提出个折中方案,用凶器做抵扣。 尤浩戈不怎么情愿,又不好驳了秦悠的面子,背过身去气鼓鼓不吭声。 邀请方见状赶忙打圆场:“打个五折,我们奉上二十件凶器。” 秦悠:“行吧。” 尤浩戈:“哼。” 邀请方捡了宝似的乐颠颠走了。 病房门一关,尤浩戈转回身来,喜笑颜开跟秦悠击掌。 他们只想要凶器,没想要钱来着。 可人家都主动开口了,他们拒绝多不礼貌呐。 别人出国一趟没少花,他俩干一票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白校长盯着那一大袋子血糊糊的凶器,羡慕嫉妒坏了。 尤浩戈大方挥手:“看在你参与救我的份上,随便挑。” 白校长:“免费送?” 尤浩戈:“想啥好事呢,凶器是小秦同学的。你救的是我,跟小秦同学有什么关系?” 白校长:“跟你没关系你还让我挑。” 尤浩戈:“刷我的面子能让你在小秦同学那有个优先挑选权,你不要的话我就拍卖出售了。” 白校长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我要。” 上次的凶器要得急,是邀请方从同一座城市的陈年物证库里找出来的。 这次时间充足些,邀请方把全国要清理的凶器都给送过来了。 白校长粗略一瞅,一样比一样凶,有两把已生出器灵,邪性得他都有点控制不住。 秦悠不甚在意:“我家那还有个浴缸,到时候让它们互殴,总有一方会被打服。” 白校长长舒口气,他是真不想选带器灵的凶器,既然不用他分忧,他还是选顺眼的吧。 凶器里有一把小臂长的匕首,钢口不错。 白校长:“就它吧。” 秦悠很实在地要了个友情价,并直接折算成白校长亲手绘制的符咒。 白校长当场付定金。 ~ 秦悠回到垃圾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把带器灵的凶器放浴缸里,再给浴缸放满水。 凶器上的血色一起,浴缸来劲了。 秦悠拽着看热闹的沈青杨躲得远远的:“别迸一身血。” 沈青杨举着手机拍摄:“这么难得的画面一定要拍下来,放到网上能获得巨大流量。” 秦悠的眉毛秒变疙瘩:“这又是什么流行趋势?” 沈青杨:“这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灵异事件涉及到人会有强烈的代入感,容易引起恐慌。这种两边都不是人的就很轻松了,被邪祟吓破胆的普通人最喜欢看两个邪祟自相残杀了。” 秦悠:“……自相残杀是这么用的么?” 几小只也都围拢过来。 鸭子挺着扁扁的胸脯。 蜘蛛翻译说自打上次视频降魔,鸭子就没吃过一口饭。 秦悠戳戳鸭子空空的嗉囊:“魔气是小零食,你以后不好好吃饭就别想再吃零食。” 鸭子扑扇翅膀歪着脑袋,黑豆子眼里满是听不懂的清澈愚蠢。 秦悠:“装傻是吧,这顿零食也别吃了。” 鸭子嘎嘎叫着拦住秦悠去路,可怜得像是要哭。 秦悠:“你就演吧。” 她请沈青杨设了个最简单的结界防止魔气外溢,再往结界里放三分之一魔气。 鸭子亮出尖牙,开始它久违的进食。 秦悠强撑着去收了一圈垃圾,等尤老师从玄易回来,俩人研究起那块封印着古堡蜃景的木牌。 尤浩戈将蜃景拽出来质问它为什么要说谎。 蜃景很委屈,它是古堡投射成的海市蜃楼,海市蜃楼存在的时长就是它关于古堡的全部记忆。 好巧不巧,它形成于小偷们被法阵魔气控制杀掉古堡主人。 前因后果它也不知道呐。 尤浩戈清楚蜃景并非有意说谎,否则根本骗不过他。 可他仍是板着面孔:“你不清楚前因后果就应该据实描述你的所见,而不是用你的主观判断来干扰我们。” 秦悠冷若冰霜:“就因为你的主观臆断,我们三十几号人差点全军覆没。” 蜃景的大眼珠子瞳孔震颤,满眼都是不知所措。 尤浩戈拍桌子:“太过分了。” 秦悠:“就是。” 尤浩戈:“玄易都不想收留你了。” 秦悠:“哼。” 蜃景:“qaq” 尤浩戈把一面新买的翻盖小镜子拍在桌上:“你想去玄易混编制也不是不行,这样吧,你留个影子在这面镜子里,就当是你贿赂我的好处费。” 秦悠:“我在玄易说不上话,这事我就不参与了。” 大眼珠子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思维打结系死。 尤浩戈也不催它,让它慢慢衡量。 蜃景表示它是眼睛,不具备思考功能,不然也不会被古堡蒙骗过去。 分个影子在镜子里对它而言并不是多大难事,它反倒可以借分出来的影子看看玄易以外的世界。 尤浩戈将承载了蜃景分身的镜子盖好递给秦悠。 秦悠一愣:“我有幻粉,你留着用吧。” 尤浩戈:“我用不上呀。” 秦悠:“呵呵,谁试个衣服都能被绑走来着。” 尤浩戈:“……扎心了。” 第359章 玄易其他分组的夏令营进行得如火如荼,秦悠却已心累得不想再参与。 她说什么都不去,白校长也不能绑着她走。 可尤浩戈是玄易教师,他得带三次队。 出国这趟算一次,余下两次他不去也得去。 尤浩戈犹如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许仙,被白校长这位铁面法海扛走了。 尤浩戈伸出求救的手。 沈青杨一把握住:“尤老师你安心地去吧。” 尤浩戈:“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沈青杨嘿嘿一笑:“白校长说你带的队伍可以给我加个名额。” 尤浩戈:“你为了个名额就出卖我?” 沈青杨:“我怎么会出卖你呢,我是把咱俩打包一起卖了呀。” 尤浩戈:“……” 秦悠收完垃圾回来发现垃圾山没人了。 她找渡鸦一问才知道发生了绑架事件。 渡鸦蹬蹬自己的小胖腿:“你不去把他抢回来啊?” 秦悠:“你这个目击者都没有见义勇为,我就不瞎操心了。” 渡鸦扑棱着大翅膀:“世风日下啊。” 秦悠被它扇起来的风刮个跟头。 渡鸦赶忙缩起翅膀,做贼似的左右瞧瞧,蹦跶着跑了。 秦悠一骨碌爬起来,将新一批被雷雨洗礼过的凶器们摆放好,拍个照片发朋友圈:紧俏货源极品凶器,预订者从速。 老熟警第一个冒泡:你从哪个警局打劫回来的?偷窃凶器可是重罪。 后面是洋洋洒洒一大篇普法。 秦悠把他拉黑,可算看见下面的其他回复了。 玄易老师们在一轮轮夏令营活动的摧残下,家底日渐单薄,正想购入一批新法器。 凶器制成的法器,他们从未用过。 唐老师:我要一个。 章老师:我我我要两个! 体能李老师:老章你越来越贪婪了,一共就这么几样你好意思要俩? 章老师:我和阿依一人一个,有啥不好意思的。老李你赶紧预定啊,小秦老板每次上新一眨眼就卖光了,不能犹豫啊。 李老师:我就不要了,我拿菜刀上街容易被抓去喝茶。 小宝:我要那把榔头,敲眼珠子贼疼。 秦悠登记之后挨个联系,问他们要哪个凶器,要刻哪一类符箓。 如果可以,最好来垃圾山实地选货。 毕竟是凶器,还是要跟自身气场合得来再买才能安心。 第一个赶过来的是小宝。 社会班也参与了今年暑假夏令营,他刚好结束一个项目,昨晚才回来。 小宝压根没看其他凶器,直奔那把榔头就去了。 榔头是有器灵的两把凶器之一,跟浴缸和一把尖刀三方混战好几天,再被电闪雷鸣一顿吓唬,如今的榔头蔫头蔫脑,一副改恶向善要从良的乖顺模样。 小宝拎起榔头挥了几下。 有点沉。 榔头感应到这是个没比自己高多少的小孩,凶性翻涌起来。 小宝看到秦悠正在切西瓜,放下榔头过去等吃。 榔头悄咪咪在地上蛄蛹,瞅准时机照着小宝那榔头把粗细的小腿敲了上去。 小宝状似不经意地朝后抬了下脚。 那榔头就被踢飞了。 小宝用脚面勾勾自己的小腿:“哎呀有蚊子。” 秦悠:“嗯?垃圾山有蚊子了?” 一颗小小砂糖橘从角落里滑出来,八只大眼泡看向八个方向。 小宝伸一根手指头到蜘蛛的眼睛中间,帮它拉回劈叉的视线。 蜘蛛悻悻要走。 秦悠挖了一勺西瓜心给它。 蜘蛛兴高采烈,将西瓜球插在螯爪上,回阴凉的棺材里慢慢享用。 那几小只闻着味全溜过来。 渡鸦的棺材在半山腰上,它一条短腿跨出来,重心随即偏移,整只鸦像个球一样滚了下来,正摔秦悠新抱过来的西瓜旁边。 小宝敲敲它:“这西瓜怎么长毛了呢?” 渡鸦艰难地把脑袋从身下的长羽毛里摘出来:“你这个小娃娃年纪不大眼神就不好了?你见哪个西瓜有爷这么英明神武。” 小宝咬住一根手指头,大大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胖鸡说话了呜呜。” 渡鸦被“胖鸡”这个称呼气得火冒三丈,可这个萌萌哒人类幼崽被自己吓哭,渡鸦又不好意思发脾气。 秦悠不想参与狐狸精的戏瘾,切了西瓜给几小只分。 被踢出老远的榔头自以为有机可乘,照着爆哭的小宝后脑勺就是一下。 小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躯站立不稳,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哭。 榔头骤然失去目标,力道却已收不回来了。 这一榔头结结实实砸在渡鸦想拍哄小宝又不太敢伸出去的大翅膀上。 渡鸦“嗷”一嗓子。 整个垃圾山乱作一团。 秦悠跟渡鸦相处不多,摸不清它的根底。 不过能被尤老师掐着脖子往天上扔往地上摔的,不至于挨一榔头就报废吧? 秦悠试着拉扯渡鸦受到重击的翅膀。 渡鸦吱哇乱叫,黑豆子眼里硬是挤出两滴眼泪。 小宝看得稀奇:“胖鸡会哭哎。” 渡鸦咬牙切齿:“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宝眼圈一红:“小秦姐姐这只胖鸡凶我呜呜。” 秦悠是真上火了:“你给我消停一会。” 小宝一秒阴转晴:“好的小秦姐姐。” 秦悠给尤浩戈发视频申请,想问问他渡鸦的翅膀要不要送到宠物医院检查一下。 尤浩戈没接。 秦悠皱皱眉头,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小宝乖巧靠过来:“我听说尤老师这次是去送死的。” 秦悠:“啥?” 小宝:“他带队的夏令营项目就叫送死项目。” 秦悠:“……你知道具体内容么。” 小宝:“有些人客死异乡,至死都没能跟家人联系上。他们的尸骨或寄存在当地殡仪馆或草草下葬,家里人想找却不知道要怎么找。玄易推出的送死项目就是帮家属找寻逝去亲人的尸骨,参加这次夏令营的基本都是占卜系和算命系的学生。” 秦悠没少送想家的死人归家。 帮活人找死人的难度明显要大得多。 难怪玄易会让尤老师率领两个文科院系参与了。 就是这名字起得……呃。 秦悠简述渡鸦的伤情发给尤老师。 她还想拍张伤处照片,扒开渡鸦翅膀上的黑毛找半天,连个皮都没破。 渡鸦还在喊疼。 秦悠捏捏羽毛:“疼么?” 渡鸦哭唧唧:“疼,可疼了。” 秦悠:“伤势这么严重恐怕没救了,不如今晚烤来吃吧。” 渡鸦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噎得眼珠子都要喷出来了。 小宝拍手:“好呀好呀,半只麻辣半只蜜汁。” 秦悠斜他一眼:“说它没说你是吧。” 小宝嘟起嘴巴不吭声了。 秦悠拎起那把榔头。 榔头老实巴交一动不动。 秦悠:“你想回炉重造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小宝弱弱伸出小手:“它是我预定的。” 秦悠往他手里一塞:“你要你就经管好,它再在我的地盘上闹事我就让它给守河之神砸核桃去。” 小宝摸摸浸血的榔头铁头:“小秦姐姐你在这给我刻几个字呗。” 秦悠:“刻什么?” 小宝:“我的名字。” 秦悠:“你要拿它当印章用啊?” 小宝:“不是不是,我只是单纯想当一个四处留名的显眼包。” 秦悠:“……” 小宝这一世修的是正统玄术,可他魂魄里仍保留着上一世大妖的力量。随着他的长大,两种力量在他的潜移默化下融为一体自成一派,倒是不用在榔头上刻专门的玄门符箓,这样反倒会限制他的发挥。 小宝在地上划拉着印章的图案。 秦悠照葫芦画瓢。 渡鸦紧闭自己的尖嘴,伸长脖子瞄小宝的手绘。 小宝顺手就抹平了。 可刻在榔头上的抹不掉。 渡鸦看着看着眼睛就眯起来了:“没想到阁下是熟人呐。” 小宝不装小可爱了,他垫着脚尖揽住渡鸦的脖子:“你怎么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副鸟样?” 渡鸦抖擞羽毛甩开他:“好你个臭狐狸,你演我!” 小宝:“我怎么演你了,我确实是个宝宝嘛,对吧小秦姐姐。” 秦悠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刻那个比鬼画符还潦草的签名。 渡鸦不依不饶,挥舞大翅膀要跟小宝玩命。 小宝嘻嘻哈哈不接招,绕着秦悠转圈跑。 秦悠总感觉她坐这块地快被这俩熊孩子踩塌了,于是她轻飘飘唤了声:“蝴蝶。” 一只巨大的蝴蝶从渡鸦和小宝头上飞过去。 渡鸦和小宝不明所以,同时抬头。 ~ 尤浩戈一直没回信息,秦悠的心里怪不踏实的。 她打听了一圈才得知跟尤浩戈同去的还有算命系王老师以及两位占卜系老师。 按理说四个老师十几个学生,天塌下来都能应付得过来。 然而现状却是这二十来个人都联系不上了。 几位校长很坐得住,因为在出发之前,算命系和占卜系联手给这些学生占算过。 十几个人均能平安归来。 学生没事的前提下,老师们爱咋折腾都随便。 秦悠自己鼓了鼓劲,敲响了大校长的办公室门。 大校长难得假期来上一天班,见小秦老板登门,高兴够呛:“是不是我的凶器做好啦?你发信息说一声我派人去取就行,怎么好麻烦你特意送……” 第360章 占卜系主任正在睡懒觉,被叫来大校长办公室时整个人还迷瞪着。 瞧见秦悠将一把血淋淋的片刀拍在大校长办公桌上,占卜系主任掐掐自己的脸:“我是不是没起来,又睡过去了?” 大校长抱住自己的花盆冲他吼:“用不用让她把片刀拍你办公桌上帮你感受一下是梦是真啊?” 占卜系主任连连摆手。 关于送死队的去向,全校师生都在占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练习占算好机会。 占卜系主任起过两卦,无波无澜他也就没有深究。 如今顶着大校长和小秦老板两位的吃人眼神,占卜系主任的手都不好使了,一把铜钱撒下去,滚得满屋子都是。 办公室里又响起一声片刀拍桌的动静。 大校长和占卜系主任同时哆嗦。 在占卜系主任的反超常发挥下,占卜只得出个大概区域。 秦悠二话没说提刀就走。 俩半大老头长舒口气。 秦悠提刀又回来了。 俩人气都不会喘了。 秦悠把片刀往桌上一拍。 大校长真想哭给她看:“你还要干嘛啊?” 秦悠:“您要的凶器,给您送货上门了。” 大校长:“谢,谢谢啊。” 占卜系用不上太凶残的作战武器,主任也就没怎么留意秦悠的朋友圈。 他瞅瞅那刀:“为啥叫它凶器啊?大校长,小秦老板用这刀捅你了?” ~ 秦悠收拾好装备,带上自家妖魔鬼怪就要上路。 小宝早算好了似的在垃圾山旁边的小树林蹲守,成功堵截秦悠此行的座驾灵车。 小短腿往副驾驶上一坐,从车外面都瞧不见还有他这么个人。 秦悠只拉了两具顺路送的尸身,直奔占算出来的山区。 据占卜系主任推断,送死队全员失联是因为他们钻进了信号没有覆盖到的深山老林里。 找尸骸么,备不住是要找那位被山里的猛兽生啃了呢。 灵车跟秦悠混了这两年,车体看上去愈发破烂,性能却是显著提升,只要能让一边的车胎着地它就能把整辆车都开过去。 两天的颠簸路程大半天就跑完了。 临近手机没信号的山区,秦悠向村民打听。 村民说两天前确实有一队人进了山,说是帮人收尸。 村民脸色不是太好:“那座山会吃人呐。” 小宝来了兴趣:“伯伯详细说说嘛。” 村民还以为车上就秦悠一个,冷不丁瞧见个小不点蹦下来吓了一跳。 小宝做错事似的躲到秦悠身后,一只小手钻进了秦悠的衣摆。 村民的心都要化了:“怎么带这么小的娃娃来这种地方哟。” 秦悠还未开口,小宝抢先回答:“我跟妈妈来找爸爸。” 村民瞅瞅他又瞅瞅秦悠,眼圈泛红了:“苦命的娃娃。” 秦悠背过手在小宝脑门上弹了一下。 小宝吸吸鼻子,放声大哭:“爸爸你在哪里啊!” 渡鸦的小眼睛透过后车厢小窗户看着这一幕:“占便宜没够,等着挨揍吧。” 村民哎哎叹气,望向远山满眼忌惮。 “那山里有吃人的妖怪,每当妖怪出没,山上就会刮起黑色的旋风,所以我们本地人都管那山叫黑风山。” 一听“黑风山”,秦悠满脑子都是偷袈裟的黑熊怪。 莫非这座山里也有一只熊,不偷袈裟改吃人了? 小宝紧贴秦悠瑟瑟发抖,嘴上还要接村民的话茬:“你们看到过那个吃人的妖怪吗?” 村民摆手:“真瞧见了哪还有命在。” 小宝仰起笑脸:“刮黑风不一定是有妖怪,对吧妈妈。” 秦悠真想一巴掌给他糊到泥里。 辞别村民,秦悠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将灵车停下。 几小只争先恐后跳下来。 老牛块头大,费了好大劲才从后车厢挪下来。 秦悠原本没想折腾老牛,又一想要在山中跋涉,她的体能未必吃得消。 有老牛在,她能省不少力气。 老牛甩甩耳朵示意秦悠骑上来,它慢悠悠在山中寻路向前,其余那几个原地解散,呈网状向山上搜找。 小宝仗着脸皮厚,成功在老牛背上蹭了个座儿。 秦悠问他之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小宝把书包背在前面,掏出零食边吃边说:“这年头哪还有妖怪能承包一整座山头啊,还搞妖风四起那一套,生怕自己命太长,没人来找麻烦是吧。” 类似的话秦悠听过好几次了,她好奇地问:“这在以前很常见?” 小宝:“以前妖怪多人少,自是很常见的。” 古早时灵气充裕,随便一个山头都能生出几只精怪。 小宝:“那时妖怪抢地盘抢得很凶,你死我活的情况时有发生,后来……” 秦悠:“后来怎么了?” 小宝皱皱鼻子:“后来有个很讨厌的人说妖怪之间要文明谦让友爱,生死相搏只会内耗有损修为,大家互帮互助才能收获累累硕果。” 秦悠牙酸得后仰:“妖怪肯听?” 小宝:“肯定不听啊,那人就生气了,把所有刺头的妖怪编上号,一天揍十个,谁都别想跑,打完一轮再来一轮。” 秦悠:“……”是尤老师能干得出来的事。 小宝:“自从被同一个敌人揍过,妖怪们空前团结,发誓要将仇敌碎尸万段,然后它们就开始了长达四百年的挨揍日常。” 秦悠:“……” 小宝:“四百年后,妖怪们组队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群殴,结果被揍得更惨了。那人说它们不讲武德,得胖揍好好教育一下。” 秦悠:“……” 小宝:“被揍胖了的妖怪们终于意识到彼此实力的悬殊,再兴不起作妖的念头。而这四百年来共同挨揍的情义让刺头们洗心革面,再不搞窝里横那一套,也不敢再随便侵扰人类。那之后再有新开灵智的小妖去人间作乱,不用玄门出手,大妖们就先揍了。那时各个物种间有明文规定,犯规的妖要揍成多胖,自家大妖没达成指标就交给其他物种继续揍。” 秦悠:“胖揍跟揍胖不是一个意思吧?” 小宝:“你要体谅文盲嘛。” 秦悠:“……行吧。” 小宝:“挨揍的四百年里,刺头们的修为突飞猛进,好些修为平平的小妖晋升为将要渡劫的大妖。妖界动不动以千年万年算修行,四百年简直像在做梦。有的妖渡劫成仙,或成神明守护一方,或云游而去隐匿仙迹。有的妖不想成仙了。” 秦悠:“为什么?” 小宝:“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了。” 秦悠灵光一闪:“你前世是渡劫失败了还是不想成仙了?” 小宝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秦悠也不追问,只叫他多说点以前的故事。 小宝幽幽叹气:“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再后来,揍妖的那个人自己也要渡劫了。” 秦悠怔了怔,梦里貌似没有尤老师渡劫的线索。 她小心地问:“他,渡劫成功了?” 小宝:“失败了。” 秦悠呼吸一窒。 小宝:“天劫随修行而来,谁都躲不过。那个人因机缘而入修行,从一开始就不想成仙不愿受束缚甚至懒得好好修炼,可惜事与愿违,其修为强大到天劫亦奈何不了的地步。换言之,只要应劫,那人必得大道。那人自问没有成仙当神守护一方的心气儿,只好到处躲劫,躲过一次又一次,最后老天都放弃了。” 秦悠屏住呼吸,等待小宝说出下文。 小宝难得没吊她的胃口:“那个人结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人,说是可以助其躲过最后一劫,此后再无天劫之忧。那个人却执意要去应这个劫,因为这次的劫难并非针对某一个人而来,那是天下苍生之劫,是灭世之难,是天地对世间万物的一次无情抹杀。那个人去与不去都撼动不了那必死之局,可她还是去了。明知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和修为,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只为以她一人之力留这苍生一线生机。她不去则天地重新洗牌开启新世界,于旧世修行的她自是没有天劫来找了。” 小宝扭过脸,泛红的眼睛轻飘飘瞄一眼秦悠。 秦悠心神俱震,一次次梦境中的第一视角串联起来。 合着坚持揍妖四百年的不是尤老师而是她? 她定了定神,问:“你不是说那人强大到应劫必成仙么?” 小宝幽然轻笑:“是啊,为苍生牺牲自我,这不正是老天对修行者最后的考验么。” 秦悠:“可她渡劫失败了。” 小宝:“神仙没有小儿女情爱,她有,所以她就失败了呗。” 秦悠想到剥离骨肉皮的一系列操作,以及这一世的互换。 原来这一切的根由都是在逃避成仙?! 秦悠还在消化巨量信息。 小宝已从牛背上出溜下来并掏出榔头:“哎呀这山里作祟的东西挺凶嘛,起码得揍胖二十斤。” 秦悠:“……” 第361章 小宝那两条小短腿平时多走几步都迈不动,今儿秦悠还没从牛背上下来呢,他出溜没影了。 秦悠无奈高喊:“你别跑太远。” 回应她的是窸窸窣窣的钻草声,紧接着草丛里支棱出来一条小花蛇,躯干也就拇指粗,脑袋却有拳头那么大。 秦悠盯着它看半天:“你这是咬人不成,被打肿了?” 小花蛇悲悲切切,像个罚站的捣蛋学生,在班主任面前承认完错误之后灰溜溜走了。 秦悠叫它:“你知不知道打你那小孩往哪走了?” 小花蛇游得更快了。 秦悠惆怅地捋一把她那一路颠簸被风吹炸毛的头发:“难道这就是我狂揍妖怪四百年的威慑力么。” 逐渐远去的蛄蛹草丛突然静止。 秦悠没忍住好奇心过去一瞧,前面是个土坡,小花蛇扎到底下的坑里,小尾巴正抖擞呢。 秦悠捏着尾巴把它薅出来。 小花蛇的大脑袋更大了。 秦悠:“你……” 小花蛇满眼惊骇,跑得像飞。 秦悠:“……我就是想问问你需要消肿药不,随便拿点山里的木料药材就可以跟我交换。” 没能做成生意的小秦老板很惆怅,她把菜刀抄在手里,领着老牛徒步向前。 小宝离去的痕迹还是很好找呢。 谁家熊孩子在草丛里钻会忍得住不狠狠扒拉草呢,尤其他手里还拿着把榔头。 秦悠寻着榔头砸草的痕迹深入大山。 许是山里常刮黑风,这山从外面看总是有种黑雾迷蒙的神秘莫测。 当真走入其中,黑气不再显现,寒意却是更盛。 秦悠给自己套了件厚实的外套,可还是不断有凉气儿从地底往脚心钻。 草木茂盛的夏日里会有这种体验,只能说明这山中阴气太重。 难怪小宝会说刮黑风的不一定是妖怪。 难怪尤老师带队找尸体能找到这种地方来。 老牛见她走两步跳一跳,大眼珠子快瞪飞了。 它低低地“哞”了声:受不了你就上来呗。 秦悠挺了挺腰杆:“我还能坚持。” 老牛叼住一丛草,嚼两口使劲一拔,迸秦悠满头满脸的土。 秦悠跟被冰块糊一脸似的:“我还是骑牛吧。” ~ 从山脚往半山腰这段路还算好走,再往深处去连个下脚地都不好找。 秦悠叮嘱老牛多多留意草上的踩踏痕迹。 占卜系算命系两系的学生平日外出历练只能蹲街边看相算命占卦,好不容易捞着个钻进深山的“好活” 还不得大显神通一番。 算算距离,他们御剑也就能飞这么远,这会儿落地才发现路不好走,肯定会留下很多“抱怨”的记号。 想想那帮学生,秦悠心里就不踏实。 这两个系的学生没有战斗系那么爱闯祸,可一旦遇到强敌,他们个顶个都是拖油瓶。 偏偏带队的四个老师也都是战五渣。 秦悠拍拍心口自我安慰:“尤老师已经告别战五渣了,有他在没问题。” 老牛狂甩尾巴:“哞。”你认真的? 秦悠:“……” 前面有一座陡峭山峰,从山外就能看得见。 此时此刻,那山峰上黑雾骤起,环山飞舞形成黑风。 秦悠离着这么远依旧能感觉到阴风吹拂在脸上,凉飕飕令人胆寒。 老牛立刻加快脚步。 秦悠没想到老牛能跑出灵车的速度,好几次差点被颠簸下去。 老牛嫌弃地甩甩系在它脖子上的缰绳:能不能抓紧点。 秦悠手是抓紧了,身体却被老牛跑起来的风刮得起飞了。 老牛抽空往后瞅了一眼,眼珠子立马瞪成了大灯泡。 它来了个急刹车。 秦悠刹不住,飞到它前面重重落地。 手里仍紧紧攥着缰绳。 老牛:“……” 秦悠躺平缓了口气,这才借着老牛仰头拉绳的力道吭哧着爬起来。 山峰上的黑风越刮越烈。 她们离山峰已不远,秦悠的脚又有离开地面的趋势。 她把缰绳系在腰上,万一再被刮起来也不怕落进山峰下面的万丈深渊。 为了应对此次钻山找人,秦悠特意买了架望远镜。 透过望远镜,秦悠发现那黑风里貌似有人。 可惜人被风卷得移动太快,她无法辨别是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尤老师。 她戴上牛眼泪泳镜又用了一次望远镜。 这次她在黑风中瞄见了一张嚣张诡笑的脸。 而那张脸正对着她这个方向笑。 秦悠浑身一凛,撂下望远镜左看右看。 除了她和老牛,连只小虫都没有。 秦悠拍拍老牛:“你说那玩意是不是自带人体扫描系统,咱刚来它就盯上咱俩了。” 老牛往旁边挪开一步:我可不是人。 秦悠呲牙:“万一它想吃牛肉干呢。” 老牛横过身来,大有见势不妙扭头就跑的意思。 秦悠揪着缰绳把它拽过来,将挂在牛身上的大包挎到自己身上。 有凶器菜刀在手,秦悠瞬间底气十足。 那张鬼脸不断变大,黑风呼啸间全是阴恻恻的怪笑。 秦悠正琢磨要怎么主动靠上去砍那东西两刀时,一把榔头结结实实砸在那张脸的大门牙上。 很脆生的裂响,那门牙化作黑雾卷进风中。 鬼脸变成大豁牙了。 秦悠一惊,还以为是小宝摸上去了。 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榔头是被投掷过去的。 榔头把上还有两根极细的白丝。 鬼脸震怒,黑风怒号。 一颗小小砂糖橘把自己绑在山间大石块上,正玩命拽蛛丝捞榔头呢。 鬼脸锁定蜘蛛,环山峰刮的黑风如利刃般直刺过来。 一条比秦悠腰还粗些的花里胡哨大蛇从草丛里飞窜而出,血盆大口在那打头的黑气上狠狠一咬。 黑风气势立散。 鬼脸五官扭曲,就好像蛇精这一口咬在它脸上一样。 秦悠见几小只吃不了亏便又用望远镜去看山峰。 黑风的短暂离去令被困在山峰上的二十来个人显露出身形来。 有两个人被黑风卷得到处飞,这时像破布一样挂在山石上,同伴正在搭救。 秦悠认出冲在最前面救人的正是算命系王老师。 望远镜匆匆一扫,没瞄见尤老师的身影。 秦悠来不及细想,因为那黑风有回笼之势。 她急忙掏出两个刻好符箓的洋葱,问老牛:“想踢球不?” 老牛斜楞洋葱,舌头卷了卷。 秦悠:“满地青草不够你吃呀,赶紧的。” 老牛侧着身子正适合甩腚。 秦悠将一颗洋葱高高抛起。 老牛分量十足的身躯一拧,牛蹄在下落的洋葱上一踹。 洋葱迸出几滴汁液,高速旋转着撞向那张脸。 那鬼脸吃过一次亏,见“暗器”来势汹汹立即躲闪。 老牛踢出的第二个洋葱后发先至,精准射到它眼睛上。 鬼脸一抽,下意识挪向旁边。 第一个洋葱拍它另一个眼睛上了。 两颗洋葱同时爆开。 再看那张鬼脸,跟紫洋葱一个颜色了。 洋葱上的符箓威力仍在层层爆开,将那鬼脸炸得面目全非。 一道小小的身上闪电般飞上山峰。 秦悠只瞄见个背影就知道那是小宝。 小宝所御的“剑”正是那把蜘蛛趁乱收回来的榔头。 小宝一落地便结印朝那聚拢而来的黑风上拍。 榔头同时飞出,将鬼脸满嘴的牙全部敲碎。 黑风顽强地重新裹住山峰。 秦悠的心却踏实不少。 有小宝在,学生们的安全起码有保障了。 她把自家几小只召集过来,询问它们探山的情况。 蜘蛛拽榔头累得八只爪爪直哆嗦。 蝉这个认字的小妖立马有了优越感。 它骄傲地捋捋自己的触须,睥睨一众文盲。 蛇精一尾巴把它扇飞。 渡鸦溜达过来:“认几个字就得意成那样,爷说话这么溜我炫耀了么。” 秦悠:“……说正事。” 渡鸦清清嗓子:“尤老师领着五个学生在山里挖死人呢,我瞧见了。” 秦悠:“那些人怎么回事?” 渡鸦:“他们这趟要找两个死人,另一个就在山峰上。那张脸是所有埋葬在山峰上的人的灵魂总和。” 秦悠:“灵魂总和?” 渡鸦:“你可以理解为所有亡灵都魂飞魄散了,可它们零碎的魂魄没有外扩于天地,而是牢牢凝聚在那山峰周围,久而久之就拼成了那张超大号鬼脸。”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 渡鸦:“尤老师那边的尸体不太好挖,所以他留了五个学生干苦力,其余人去找山峰上的死人。结果你也看到了,登上山峰的人险些全变死人了。” 秦悠:“尤老师那边是不是也遇到麻烦了?” 渡鸦:“肯定的呀,不然他早过来削那大脸盘子了。” 秦悠望一眼又被黑风阻隔全部视野的山峰,果断让渡鸦带路去找尤老师。 几小只留守在这边,时刻配合小宝行动。 渡鸦的小短腿在荒草丛里蹦跶起来特有喜感。 它羡慕地盯着老牛的大长腿:“哎,你也驮我一段呗。” 老牛鼻孔喷气,对这只贼胖的大鸟嫌弃得不行。 老牛不给面子,渡鸦那体重还真就飞不上牛背,急得它围着老牛转圈蹦跶。 秦悠:“……你径直往前蹦还能省点力气。” 渡鸦:“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今儿就要骑牛。” 秦悠:“荒郊野外没啥好吃的,要不我们晚上来个烤鸡?” 第362章 好不容易把自己两条腿都抢回来,尤老师盘腿往那一坐,不动如山。 秦悠咂咂嘴:“其实我也可以按摩手臂和肩颈。” 尤浩戈往旁边的坟坑里一躺:“你把我埋了吧。” 干活干得闹心的老牛走过来,两蹄子就把坟坑填平了。 秦悠赶紧把尤老师挖出来。 跟尤老师一块出土的还有一具半腐不腐的尸骸。 看衣服是现代人。 出土的尤老师抱紧弱小可欺的自己,看清那具尸骸的脸,他张开双臂热情地拥抱上去。 “兄弟,我可算找到你了!” 没走远的老牛又溜达回来,一蹄子把他俩都踹坟坑里给埋了。 此次委托玄易找尸骸的是两家人。 一家要找三十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 一家要找上个月失联的亲属。 经过算命系学生的推算,这两人均已离世。 占卜系学生做死物占算,显示二人埋身在同一方位。 尤浩戈和王老师偷偷算过,这两个人的确都已死亡。 前者三十年前离家后不久就遭遇意外身亡。 后者离世也有近一个月了。 他们先去本地殡仪馆,没找到后者尸身。 占卜系老师做了详细推演,将二人的埋骨地锁定在这座远离人烟的深山里。 正如秦悠预料那样,学生们难得来一次这么荒僻且有挑战性的野外,离开村落后全都撒了花。 几位老师只得御剑跟随,免得他们迷失在这传闻中有妖怪吃人的大山里。 算命系的学生只会看生死,却判断不出后者死亡的具体原因。 王老师算出那人登山遇险坠落而亡。 大伙齐刷刷看向尤老师,都想知道他是否能从命数中看出更多。 尤浩戈没有让他们失望,他说出了令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细节。 “逝者命定短寿,卒于山土之间。此山阴气大盛,葬身于此山者必定难得安宁。死人心疼死人,定是有其他诈尸的死人把坠落山崖的人给埋了。” 王老师:“卒于山土之间?他不会是落地时还有口气,被好心死人活埋了吧?” 尤浩戈耸肩,“山土”中的山意味着那人是摔死的,土对应着埋。 这种命数是典型的现世报,结局难改,但过程可变。 是摔死还是活埋,且看他生前的造化了。 真要较这个真儿,得把尸体挖出来送去尸检。 可怎么找尸体就成了个天大的难题。 两个占卜系老师率领学生算了一天,只给出个大致方位。 眼见在山里挖坑是个耗时耗力的无底洞,尤浩戈决定带体能最好的五个学生单独行动。 其他人按图索骥,去找那位在山里埋了三十年的可怜人。 尤浩戈也是在跟几小只照面后才知道山峰那边情势危急。 他重新给那边的人掐算命数,结果显示他过不过去都一样。 看看自己这队累垮的五个学生,带他们过去吧,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留他们在这呢,随便诈个尸都能把他们埋喽,到时候他还得到处挖他们。 两相权衡之下,他选择了留下来继续挖。 秦悠望望这片被挖开的土地:“这里的尸体都是死人埋的?” 尤浩戈:“肯定啊,活人哪会选风水这么差劲的坟地。” 一座山只是刮几下黑风不可能让住在附近的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不敢靠近,山之恶名必定是用人命堆积起来的。 最早是离山近的村民进山采药打猎后一去不返。 乡里乡亲帮忙寻找,谁知进山那位没找到,又赔进去好几个找人的。 渐渐便没人敢再进山。 那些丢在山里的人自然而然被村民们认定是被妖怪吃掉了,尸骨无存。 然而这山里并没有吃人的妖怪。 迷失在山中的人或受困而死或遇险而亡,有些人死后受山中阴气影响诈尸。 都是同乡同村老熟人,帮忙埋一下是人之常情。 出于好心的掩埋,当然要选自以为的风水宝地。 死人在哪最舒服? 哪里阴气重哪里就舒服。 那座山峰上阴气最重,可离前面太远,诈尸者没办法将死人们全部扛到那边去。 这两山之间的地沟就成了诈尸者的不二之选。 有些人离世后没诈尸,被埋进这块阴气重地后反倒站起来了。 于是帮忙埋尸体的死人就更多了。 尤浩戈指指斜对面那个坟坑,里面的尸骨碎得很有个性:“那种摔得太零碎,诈尸也站不起来,就只能经年累月在土里埋着。还有些人命中注定死在此山中,死亡一瞬间魂魄便已离体,放下了所有执念,这样的尸体也不会诈尸。” 秦悠看向刚挖出来这位,保存还算完好却没有诈尸迹象。 尤浩戈叹了口气,说埋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亲属下葬,他想把它们都带出去。 别管是否诈尸,都不该继续躺在这阴气重的山沟沟里了。 更别说它们之中的很多人还有在世亲人在盼着它们回家。 秦悠表示这事好办。 她把聒噪的蝉拎过来,让它去找灵车。 灵车不敢在这没有路的崎岖山林里开得太快,却也比脱力的学生们步行要快得多。 学生们休息一阵,打起精神来将所有尸骨装车。 尤浩戈让渡鸦和老牛留在这边照看学生,他则带着秦悠御剑去支援另一边。 此时此刻,被糊了一脸的鬼脸已经扭曲得不似人形。 是冷不丁看一眼能做半个月噩梦的程度。 尤浩戈的眉毛立马拧了起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破碎的魂魄?” 秦悠握紧菜刀:“我下重手会让它们伤上加伤吗?” 尤浩戈:“都已经是魂飞魄散了,再伤还能伤到哪去。” 他掐了个手印,在御剑逼近黑风时用全力拍出。 秦悠挥舞菜刀将钻空偷袭他俩的黑风逼退。 趁黑风闪避的一瞬,二人登上山峰。 尤浩戈瞅瞅受伤的两个人,正是占卜系那俩老师。 二人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浑身布满血点,看起来伤势很重,实则就只是一点皮外伤。 王老师已经率领学生用玄易的伤药帮他们包扎好了。 两个老师苦笑叹气:“咱要找那尸骨很好找,可他的魂魄混在黑风里,怎么都分离不出来。” 秦悠看向堆放在旁边的包裹,依稀露出几块白骨。 家属要找的是骨骸,有白骨就足以交差。 可玄易师生明知道逝者的魂魄仍在这山中受苦,哪里肯就此离去。 老师们联手施法想将白骨对应的魂魄召唤出来带走。 未曾想黑风四起,仨老师被吹飞了俩。 尤浩戈问他们是否算出这么多魂魄破损的因由。 占卜系那位年纪稍大的老师指指整座山峰:“这里地势得天独厚,阴郁中自带天地刚猛,所有落在这里的魂魄就像是投进绞肉机里的食材,早晚都会被搅碎。” 尤浩戈:“天地刚猛?这?” 占卜系老师:“你不认同?” 尤浩戈:“人人都说地狱,谁也没见过真的地狱。地狱里都不见得有的玩意,这山里能有?” 王老师浑身一震:“这是人为布置出来的?” 有学生插话:“我们看过山石,没有人工打磨痕迹。” 尤浩戈:“天地自带生机,又哪会往死里逼人。” 几位老师都沉默了。 死在这山里已经是很悲惨的死法了,若非穷凶极恶,老天又哪会再“赏赐”他们一个魂飞魄散呢。 可若真是有人在布置,这手笔也太阔绰了吧。 尤浩戈:“古早时的人们疯起来,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左右看看:“小宝呢?” 王老师说:“小宝说去找出去的办法了。” 人要出去并不算难,难的是怎么把魂魄一并带走。 既然事起山势,那只要把山敲坏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尤浩戈镇臂高呼:“同学们,到你们出力的时候了,冲吧!” 第363章 学生的破坏能力与所学专业无关。 这些平日里没什么动手机会的学生寻到小宝,按照他指点的方位各持武器一顿乱砸,好悬没把整个山峰给削平了。 呼啸的黑风立时减弱,那鬼脸面露痛苦神色。 尤浩戈让大伙准备好魂瓶,待会鬼脸破碎争取将所有零碎的魂魄都收起来。 有学生不解其意:“魂魄已碎,飘散在天地之间等待漫长的重组才是其唯一的出路。这山中的古怪黑风散去,它们没必要非离开这座山不可。” 这话听得秦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王老师解释道:“此山之势非一朝一夕能破,它们都是无辜亡灵,理应有个更妥善的去处。” 两位占卜系老师也说:“破碎的魂魄能在几十年间拼成那样一张鬼脸,说明碎得没那么彻底,换一处适合魂魄休养生息之地,能助它们早日重塑魂体再入轮回。” 尤浩戈没有参与科普,他正在与那张鬼脸对峙。 鬼脸不断变换扭曲,眉眼间尽是山峰被毁的愤恨。 失去依傍的黑风团团围在鬼脸四周,看样子是打算与鬼脸融为一体。 小宝完成凿山第一榔头就没再出力,这会儿他来到尤浩戈身边。 “你来我来?” 尤浩戈凝视那张扭曲鬼脸,半晌未语。 小宝瞄了眼混在学生堆里听老师们交谈的秦悠,啧啧两声。 “人都回来了,你就别触景生情了,再不动手敌军要战斗力翻倍了。” 小宝一把揪住尤浩戈的裤腿,使劲往下一拽。 尤浩戈下意识提住裤腰。 小宝趁机将他往身后一甩,榔头脱手而出,直击那鬼脸印堂。 鬼脸内里发出隆隆咆哮,黑风瞬间包住鬼脸整张面孔。 小宝跃身而起,炮弹一样直射那团黑到已无法分辨五官的脸。 ~ 学生全情投入到拆山的大项目中,等他们把小宝指点的一整块一人多高的山石全部敲碎,山中忽地刮起一阵暖风。 被风吹拂过的花花草草都显得更有精神了。 尤浩戈瞥一眼毫发未损的小宝,转身拍手召唤意犹未尽的学生们:“你们好像还有余力?” 学生们挥舞刀剑锹镐:“这才哪到哪,我们能把整座山挖开。” 尤浩戈:“太好了,你们去把那些葬身在这座山峰上的逝者都挖出来,带去山外安葬。” 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去了。 两小时后就再没人嘴硬了。 寻亲属尸骸最终演变成了浩浩荡荡的迁坟。 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玄易不得不把刚结束其他夏令营的学生全都发配过来。 除了埋在深山各处的白骨,他们还要找那些好心埋同伴的死人们。 山中阴阳终将归于平衡,诈尸者若非心中怨念太深怕是要分分钟扑街躺平。 它们好心埋别人几十年,可不能让它们落得曝尸荒野的凄凉下场。 人手充足之后,秦悠就彻底闲下来了。 尤浩戈作为此项目的带队老师,项目正式结束前不能离开。 秦悠百无聊赖,想走又没法走。 灵车是此次迁坟的主要劳力输出,老牛也被套了临时借来的板车干起了搬运。 连几小只都被学生们用食物诱惑赚上了外快。 她想走只能靠两条腿。 望望这茫茫深山,再瞧瞧那满天飞时不时撞一块摔一地的学生。 呃,她在山里待着就挺好。 秦悠只想当个闲人。 尤浩戈偏不让她如愿:“小秦同学你看那帮小土豆都能到处飞了,你是不是也飞一下?” 秦悠往手上撒了点晚餐剩下的辣椒面:“容我唤醒一下埋藏在我体内的洪荒之力。” 尤浩戈按住她要揉眼睛的手:“我是让你飞,不是让你瞎。” 秦悠鼻子动动,她都闻见辣味了。 随着秦悠一声喷嚏,她手指上厚厚的辣椒面飞溅起来。 尤浩戈的眼睛肉眼可见泛了红。 秦悠赶紧找水给他洗眼。 尤浩戈顶着一双桃子眼:“你先把手洗了呗。” 有学生来找尤老师汇报今日挖掘进度,打老远就发现尤老师捂着脸似是在哭。 学生蹑手蹑脚凑到近前,正好听见小秦老板诚心道歉:“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用了。我,我会照顾你的。” 学生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秘密,眼睛瞪得快赶上嘴大了。 见那俩人没有发现自己,他一步一退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退走了。 这边,秦悠还在不停道歉。 再看尤老师,眼睛肿得彻底睁不开了。 尤浩戈仰天长叹:“老天要是有你这本事,早把我变煤炭渣渣了。” 老天不服气似的,轰隆隆两声。 尤浩戈动动耳朵:“是不是要下雨?来往这浇。” 他指指火辣辣的眼睛。 老天偃旗息鼓,整个山头连一片云彩都看不着了。 秦悠反复洗手,又去要了点做饭的油不停搓洗,好一顿折腾过后,她用自己的眼睛试了试,手上一点不辣了,她这才敢再碰尤老师。 往前走一段路是条穿山而过的小河。 河水齐腰深,还残留着阴气未散时的冰凉。 秦悠扶着尤浩戈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 尤浩戈那张嘴就没停过:“你会御剑咱们是不是就不用走了,小秦同学你得认真学习,不能辜负老师对你的殷殷期盼。” 秦悠憋得脸都红了:“老师你伤的是眼睛又不是腿,你自己直立行走不行么。” 尤浩戈恨不能整个人挂到秦悠身上:“这是老师对你的考验。” 然后他俩就被一块石头绊倒,差点掉到河里去。 秦悠推开他,探手进河试水温。 再一转头,尤浩戈已经把整个脑袋扎到河里了。 秦悠等了一阵不见尤浩戈起来,赶忙去托他的脑袋。 尤浩戈猛抬起脸狂甩头,甩她一脸凉水。 秦悠面无表情松开手。 尤浩戈一脸拍回到河面上。 这次他的“潜水”时间更长。 秦悠叫了他两声也不见他有所反应,只好又得去扒他脖子。 出水的尤浩戈维持着瞪眼的表情,那双红肿的眼睛瞪起来怪瘆人的。 秦悠按住他脑门:“等我退开你再甩,我可没带换洗衣服。” 尤浩戈拽住她的手:“你也下去看看。” 秦悠:“我不……” 话都没说完,她就被尤浩戈给按进河里。 紧接着尤老师自己的脑袋也扎了进来。 尤浩戈的手一直捂着秦悠的脸,秦悠除了入水时那一激灵倒也没什么不适。 适应水下以后,尤浩戈的手微微下移,捂住秦悠的口鼻,让出她的眼睛。 秦悠缓缓睁眼,正对上一双白花花的大眼珠子。 秦悠:“!” 要不是尤浩戈的手捂得严实,她这一下非得呛晕过去不可。 尤浩戈紧贴着她,不停朝她使眼色。 秦悠实在分辨不出尤老师那双红肿的眼睛要表达什么。 她伸出一只手,尝试靠近那双眼睛。 眼睛忽然向下一缩。 秦悠这才看清眼睛并非单独存在,而是长在一张泡得有些发白的脸上。 河里有个人! 秦悠要起身。 尤浩戈适时松手,跟秦悠一道出水。 尤浩戈可算腾出手抹一把自己脸上的水了:“不是我眼花吧?” 秦悠摇头,脑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水里那是他们一直在找的诈尸者。 想来诈尸者对山中气场变化十分敏感,在山峰被毁鬼脸被收之后,它第一时间藏进了山中阴气散去最慢的区域,也就是这条河里。 秦悠立刻叫人来捞尸。 可等学生下水,诈尸那位早没影了。 于是搜山变成了搜河,几个水性好的学生沿河接力寻找,终是在两日后将所有藏在河里的死人都捞出来。 秦悠也没想到那条河里竟然藏了六个诈尸者。 幸亏他们这几天喝的是灵车运完尸拉回来的桶装水。 若是就地取材喝河水,秦悠是无所谓,那些学生的脸色估计会比现在更难看吧。 ~ 由于在山里停留了太久,该夏令营项目不得不就此终结,要是再接几个“送死”委托就要开学了。 师生们都还有未完成的夏令营项目,他们的觉还没补回来,人就又被新项目的校车拉走了。 尤浩戈是唯一的特例,他那双眼睛不但没有消肿的迹象,反倒肿得像要长死。 几位校长亲自看过后决定放他个长假,能赶上开学前最后的出行就把他安排过去,赶不上就明年再补。 尤浩戈拄着根棍儿,像个盲人那样将校长们送走,一转身立马把兜里的辣椒面塞回橱柜里。 “小秦同学咱们去收垃圾吧。” 秦悠拧起眉毛:“别告诉我你偷偷给自己‘补妆’来着。” 尤浩戈讪笑:“这不是没办法么,你也知道玄易压榨人有多狠。” 秦悠笑着挽起袖子:“玄易压榨你,你就压榨我是吧。” 她这几天恨不能把尤老师当皇帝伺候,吃饭都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尤浩戈后退几步:“我没想压榨你,可辣椒面进眼睛实在太疼了,我……救命啊。” ~ 为了日后还能在垃圾山混口饭吃混个床位,尤老师收垃圾格外卖力。 秦悠什么都不用干,坐在小破车里吹着空调,喝着尤老师买的奶茶,啃着尤老师买的鸭货,看着最新开播的偶像剧。 偶像剧男主也是老熟人。 吕灰。 那位出道主演三人恐怖片即至巅峰,后来默默无闻、做梦离魂跑去饭店偷吃的男艺人,在跟沈青杨合作了那部僵尸恐怖片以后重新打开了属于他的市场。 第364章 尤浩戈还在任劳任怨倒垃圾。 秦悠决定先给沈青杨发个信息。 沈青杨回得飞快:这次没丢,尤老师那项目太没意思了,我中途转去苏老师的项目了。 大明星这些年没少跟他俩跋山涉水挖坟,仅剩这点假期的尾巴他实在不想再往山里钻了。 秦悠舒了口气:没丢就行,爱哪哪去。 尤浩戈倒完一桶垃圾,把自己贴到车门上。 秦悠降下一半车窗,尤浩戈顺势将下巴挂了上去。 秦悠投喂鸭货。 尤浩戈照单全收,鼓着腮帮子一嚼一嚼。 秦悠:“你这样看特像个成精的大水耗子。” 尤浩戈差点噎着:“夸人可爱都比喻成仓鼠,我为什么是大水耗子?” 秦悠把镜子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照。 得知校长要来垃圾山看望自己,尤浩戈自己下了把猛药,现在他不光是眼睛又红又肿,眼睛周围一大圈皮也都膨起来了。 再加上干活出汗,半长不短的头发一缕缕乱糟糟贴在脸上。 尤浩戈:“是挺像大水耗子。” 一只从还未清理的垃圾桶里钻出来的大水耗子缩着爪爪仰脸瞅他。 尤浩戈冲它笑笑。 大水耗子吓炸了毛,吱吱叫着钻进下水道。 今日收垃圾的最后一站是殡葬一条街。 尤浩戈照例负责苦活累活。 秦悠坐在车里修复相熟店主送来的两个牌位。 两个牌位一看就有年头了,上好的木料糟烂得不成样子,上面附着着一层黄绿霉菌,刻在正中的字体也已模糊到无法辨认。 秦悠真心认为烂成这样的牌位没有拯救的必要,别管逝者愿不愿意都得换个新的。 可店主说这是客人登门坚持要修的,他实在修不了才转手给秦悠。 既然是客户的要求,秦悠只能尝试着清理。 首先得把霉菌去掉。 店主说他用消毒液清洗过,没等阴干就又长出一层。 秦悠嘴角直抽:“牌位都能用消毒液洗了?” 店主:“平常的牌位我哪敢呐,那位客人说只要能清理出来就行,过程不重要。” 秦悠了然,很多有年头的牌位就只是后世子孙对先祖的念想,牌位所代表的那位老祖宗早不知转世多少回了。 对这种牌位不必过分谨慎,清理干净交还给顾客就成。 秦悠再无顾忌,买了把刷鞋的小刷子暴力干蹭。 霉菌长在木料表层,只有将所有霉变的木料都祛除掉才能进行后续修复。 秦悠捏捏牌位的厚度,有点担心这块薄薄的木头烂透了。 鞋刷毛用,很快便将牌位背面刷掉一层烂木渣。 翻到正面,秦悠先用手指摩挲刻字的凹陷。 确认还能辨认出是什么字,秦悠抄起刻刀打算先把这几个模糊的字重新雕刻一遍。 要是先清理打磨的话,可能就辨不出逝者的名讳了。 秦悠刻第一笔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当她将三字名讳复刻一遍,秦悠的脸色变了。 她拿起另一个牌位,摸索着刻出正面文字。 秦悠。 而那三字名正是尤浩戈。 尤浩戈把烧剩一半的纸钱打包装好塞进后车厢,回到前面一瞧,秦悠那脸比烧过的纸灰都黑。 尤浩戈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正瞧见刻有他名字的牌位。 他探手抄起来:“这谁给我立的牌位,怎么用这么破烂的木头?” 秦悠把自己那块也塞给他。 尤浩戈的脸色沉了下去。 给活人立的牌位只有一种:长生牌。 通常是得了别人天大恩惠的人出于感激而立,每日烧香擦拭,意在为恩人祈福。 长生牌跟灵牌长得差不多,但长生牌上就只有恩人的名讳或是一个代号,背后记录供奉着所受恩惠的详情。 这俩木牌一看就是灵牌,那行字下面明明白白写着:灵位。 尤浩戈翻来覆去看着,嘴角勾起冷笑:“这是那个不肖子孙立的,连个供奉人的名字都不敢留。” 秦悠火气退去了一点:“你确认这牌位不是咱俩的吧?” 尤浩戈:“你觉得能是么。” 秦悠顺着他的手瞅瞅自己。 她确实是死过,可她魂飞魄散于另一个时空,这个世界的她一半活蹦乱跳一半埋在棺材里等着重聚,怎么看都不像能混上牌位的样子。 秦悠深吸口气:“你呢?” 尤浩戈晃晃他那块破灵位:“我死了会用这么糟烂的木头?” 秦悠:“你肯定不会用。” 尤浩戈:“必须不用。” 秦悠:“那你死过么?” 尤浩戈一噎:“你看我像死过的样子么。” 秦悠故作深沉:“不好说。”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不要发散思维,只关注字面意思就行了。” 秦悠:“哦。” 二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两块牌位上。 直至那位送牌位来的店主给他们送水送外卖午餐。 被他俩同时盯着看,店主不受控制地抖三抖。 秦悠把牌位往他面前一推。 店主的眼睛立马看直了:“这,这是重名了?” 尤浩戈:“你信么?” 店主连连摇头,眉头系成个死疙瘩:“是我大意了,这是有人要害你们呐。” 能在殡葬一条街开店的人都是熟知各路民间殡葬习俗与传说的,店主知道有一种民间邪法就是往破烂牌位上刻活人名讳从而施以诅咒。 店主:“要选横死之人的牌位埋进淹水的土葬老坟里,等牌位烂得看不出原主是谁再刻上活人的名字,再在老坟里贴着泡烂的尸身埋些日子。这样不仅能带衰活人的气运,还会引得那被夺了牌位的横死鬼的记恨占了自己名字的人。你们……” 店主看看他俩,似有忧虑又觉得自己的紧张有点多余:“你们最近小心点,肯定会有恶鬼厉魂去找你们。” 秦悠问起破解之法。 店主摇头:“这牌位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叠加了老坟泡尸和横死鬼双重诅咒。烧掉牌位能避免泡过尸水的牌位影响活人气运,却会进一步激怒横死鬼。保留牌位可以暂时稳住横死鬼,可谁的气运架得住被这么凶的牌位祸害,横死鬼不找上门也够呛能有活路。” 秦悠问他记不记得送牌位来店里的人什么样。 店主先是点头:“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这么高,哎不对,好像是这么高。” 店主越描述越含糊,最后无奈摇头:“真奇怪,刚才那人影还在我脑子里,这一会就想不起来了。” 秦悠没有为难他。 那位“客人”必是没少在这条街上蹲守,深知她跟各家店主关系好,还会从店主们的手里接一些他们做不了或没时间做的活计。 不是这位店主,也会是其他店主接手这两块牌位。 烂成这样,谁能修得好啊。 兜兜转转早晚会落到秦悠的手里。 牌位这东西是有灵性的,尤其是这种刻活人名字的。 这两块牌位交到秦悠和尤浩戈的手里,让他们发现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这恶毒的双重诅咒才算正式生效。 秦悠撂下牌位舒展筋骨:“少了个费事的活,多了个饭后娱乐活动。” 店主听得一愣一愣:“啥?” 秦悠:“这事您甭管了,要是那人再登门您就说牌位还在修。” 店主苦笑:“他哪还敢再来,不怕你们守株待兔啊。” 秦悠:“毕竟是人家上门送货,咱得做好对方借机讹诈的准备。” 她从包里划拉出两块陈旧的棺材板,三两下削成牌位的形状:“这个您拿着,就当是换货了。” 店主明白她的意思。 “客人”送来两块长毛的木头,他还回去两块没毛的旧木头。 是不是原来那两块,谁又说得清呢。 这是专堵胡搅蛮缠客人的老法子了。 这两块长毛的牌位正式归秦悠和尤浩戈所有。 俩人如同捡了两块金砖,一人手捧一个,乐得合不拢嘴。 店主拍着脑门回去看店了。 秦悠抱着尤浩戈那块:“你说牌位原主什么时候来找咱俩啊?” 尤浩戈正拿鞋刷子清理秦悠那块牌位上的绿毛:“反正不能是大中午,这太阳,活人都要晒化了。” 他这话音未落,烈日被迅速移动的乌云遮蔽,狂风乍起,卷着不知谁在街口烧的纸灰来了个遮天蔽日。 秦悠:“……看来针对咱俩气运的诅咒已经生效了。” 气运这事上,尤浩戈那次帮唐老师干私活时就吃过亏。 可惜,再亏的气运也刚不过他无懈可击的命硬。 而秦悠连个正经活人都算不上,气运亏到底也就是喝凉水塞牙。 双重诅咒落到他俩头上自动削减一层,能期待一下的也就是恶鬼厉魂找上门了。 秦悠张开双臂迎向狂风:“让鬼来得更快些吧。” 啪叽。 一张烧一半的纸钱糊她脸上。 秦悠:“……” 果然倒霉。 第365章 一只老鬼藏在街口的绿化带里,畏畏缩缩,想上前拾回自己的纸钱又不敢。 那俩人捧着两个糟烂牌位笑个不停,太吓鬼了。 秦悠瞄见老鬼,忍住将那烧剩的纸钱撕碎的冲动。 她拿出一把香,朝那老鬼招招手。 老鬼馋得直流口水。 它瞄一眼头顶乌云,烈日就在那厚重云层之后。 虽然天儿有点黑,但也是正经的大白天,它不能那么倒霉碰见骗鬼的人渣吧? 秦悠又抓起一把纸钱晃了晃。 老鬼颠颠飘到小破车旁。 秦悠把香点上。 老鬼深深吸上几口:“真是极品。” 秦悠甩手将那香给灭了。 老鬼:“小丫头,烧给鬼的香烛不能手动熄灭。” 秦悠:“我就灭了,你能咋地?” 老鬼:“……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没礼貌么。” 老鬼往地上一坐,嚎啕大腿,边哭边蹬腿。 秦悠:“……” 尤浩戈拎着牌位下车绕到老鬼身前。 老鬼瑟缩:“你,你干嘛?” 尤浩戈呲牙:“你再耍无赖信不信我用这玩意削你?” 老鬼看清牌位全貌,差点把自己两条腿蹬飞出去。 它踉跄着爬起来不断后退:“咱无冤无仇,犯不着动这么大干戈。” 尤浩戈用牌位给自己扇风:“我们也不想动干戈,可有人想要我们的命呐。” 秦悠把另一块牌位给老鬼看。 老鬼冷汗直淌:“你俩是不是刨人家祖坟了?”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各自望天。 老鬼狂拍大腿:“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能连最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有,真是作孽啊。” 尤浩戈撇过脸来给老鬼相了个面,随即报出一个公墓序号。 老鬼眼睛瞪溜圆。 尤浩戈:“信不信我俩这就把你的坟也刨开?” 老鬼疯狂摇头,很快又使劲点头。 秦悠重新点燃那把香,再把玄易出品纸钱连同糊她脸上那张一并烧掉。 老鬼的衣兜变得鼓鼓囊囊。 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鬼立马摆出“有事您说话”的谦卑姿态。 秦悠问老鬼是否常来这条街。 老鬼摆手:“我平时都在阴宅附近活动,来这是因为儿孙在街口给我烧了纸钱,我来收钱的。” 秦悠又问它是否认识常在这条街上混的鬼。 老鬼想了想:“孤魂野鬼我不熟,不过我们墓园有个老太太子孙特别孝顺,隔三差五就在街口给她送钱烧香,她常来。” 秦悠请老鬼帮忙打听那日送牌位去殡葬店那人的线索。 外貌特征,来去时所走的路线,都行。 殡葬一条街没有监控,可离开这条街,到处都是监控。 这事既是人为,他们总能查到线索。 老鬼应承下来,吸两口香便走了。 秦悠和尤浩戈合力将最里面的几桶垃圾装车,都没顾上挑拣,大雨就落下来了。 两人钻进小破车里,总算没被淋成落汤鸡。 尤浩戈掸掸淋湿一角的袖子:“这次的霉运没有上次猛嘛。” 随着他的这句话,高速行驶的小破车突然急刹。 没系安全带的两个人结结实实怼在窗玻璃上。 小破车响了两声喇叭:你俩没事吧? 车上俩人好半天都没回应它。 小破车在回垃圾山还是去医院之间纠结了一下,果断连通车载信号呼叫灵车。 秦悠一把按灭信号:“我们还没死呢,叫灵车干嘛。” 小破车很委屈:万一死透了呢。 秦悠先把自己撕下来,再把尤老师扯下来。 尤浩戈那张辣肿的脸遭遇撞击,快成发面大饼了。 秦悠实在没忍住,给他拍了张特写。 尤浩戈发出奄奄一息的喟叹:“小秦同学你变了。” 秦悠:“我只是想请专业人士评估一下你这是揍胖几斤才能实现的效果。” 尤浩戈猛地睁开眼。 可惜他现在这眼睛睁不睁的没区别。 秦悠发了个朋友圈,立刻引来玄易师生的慰问关心。 白校长:早上还没肿成这样呢,你们又去哪作妖了? 秦悠回:我们发生了车祸。 白校长:! 下面是排列整齐的一排排惊叹号。 终于有人问到了重点。 章老师:你家小破车和灵车能出车祸?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悠回:可能是因为我们遭遇了诅咒吧。 这下排队的惊叹号更壮观了。 等大伙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秦悠应师生们的请求,将那两个牌位的事简单说了说。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是谁要害他俩。 至于牌位的双重诅咒在玄易看来根本不叫事——有亏气运更危险,烧掉牌位等横死鬼来找就好办多了。 实在不行在玄易校园里住一阵子,横死鬼连校门都进不去。 秦悠当然不会搬到玄易躲清静,她只是想问问这俩牌位有没有其他隐藏危害。 一位处理过类似问题的诅咒系老师表示:减少接触发霉木板,谨防各种菌类感染。 在刚刚那一撞中险些人牌二合一的秦悠默默将灵位丢去后座。 见尤老师还紧紧抱着,秦悠接手过来也扔到后面去了。 留言再度刷新,跳出沈青杨的回复:你俩真出车祸了?撞谁了? 秦悠头皮一紧。 她肯定是撞懵了,怎么就没问问小破车为何急刹呢。 小破车很幽怨:我这技术咋可能撞人。 秦悠:“那?” 小破车:撞了个鬼。 秦悠:“……” 车外狂风暴雨,秦悠坐在车里什么都看不见。 她撑开大黑伞推门下车。 尤浩戈抓了件破烂雨衣套在身上也跟下来。 空旷的街道上就只停了小破车一辆。 车灯亮起,勉强刺破雨帘。 秦悠这才瞧见车前躺着个血糊糊的人。 如果它没有那一身黑气的话就更像人了。 这位也是真敬业,小破车停下这么半天,它愣是没动一下,好像真被撞断气了。 秦悠:“这么大的雨拍脸上不疼么?” 那鬼喷血的嘴巴张开,似是要说什么。 倾盆的大雨强行将它到嘴边的话冲回去了。 那鬼灌了几大口雨水,呛得直翻白眼。 秦悠伸伸手,又缩回来:“鬼能做心肺复苏吗?” 尤浩戈:“试试就知道了。” 他双手交叠压在那鬼胸口上。 那鬼双目圆睁,满面狰狞。 尤浩戈一脸郑重:“挺住,我们来救你了。” 他骤然发力向下压。 那鬼的胸膛变平面体了。 尤浩戈:“没事,我们还有人工呼吸。” 他去棺材斗里拿出个新捡回来的打气筒,对准那鬼的嘴巴打气。 那鬼迅速膨胀,最后实在撑不住强大的气压,眼珠子飞出来了。 尤浩戈瞅瞅滚到脚边正在怨毒瞪他的大眼泡:“好久没玩踩眼睛了。” 然后他一脚踩了上去。 那鬼“嗷”一嗓子坐起来,黑洞洞的眼眶里绽放妖异红光。 尤浩戈抬起脚,地上空空,哪还有眼珠子。 那鬼咧嘴阴笑,从它嘴巴里淌出来的血冲进雨水里便没了那抹刺目的红。 秦悠拖着腮帮子耐心看它演恐怖特效:“它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找我的?” 虽然他俩一直是绑定出售,但烂牌位的原主只会主攻顶替自己名字的那个人。 这个鬼半路撞车,想必这就是它成了横死鬼的因由。 尤浩戈:“我觉得是来找我的。” 秦悠:“何以见得?” 尤浩戈:“你看它到现在看过你一眼么。” 秦悠一把揪住那鬼的衣领奋力摇晃:“你倒是看看我啊。” 那鬼的脑瓜子就这么被她晃掉了。 秦悠撒开手:“咱们是不是有点欺鬼太甚了?它也是受害者来着。” 尤浩戈“嘁”了声:“它可一点不无辜,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能这么熟练地撞到小破车上。” 小破车狂响喇叭以表赞同。 秦悠拾起脑袋怼它脖子上:“碰瓷的啊,惹不起惹不起。” 那鬼表情愈发阴狠。 秦悠摸摸下巴:“我怎么看它这么别扭呢?” 尤浩戈把鼻子朝上的鬼脑袋端下来,上下一转重新组装。 秦悠:“啊,这样顺眼多了。” 那鬼转动头部,骂骂咧咧。 秦悠侧耳大喊:“雨声太大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那鬼骂得更脏了。 秦悠:“啊?” 那鬼脖子上青筋暴起。 秦悠:“还是听不见呐。” 骂到最后,那鬼嗓子劈叉了。 秦悠有点失望:“就这点本事啊。” 她抖出上吊绳往那鬼身上缠两道,系在车尾让它跟车跑。 那鬼身上的黑气散了聚聚了散,到玄易时它已没力气蹦跶了。 秦悠把那鬼交给刚回玄易的老师,没再多看它一眼。 她鲜少对鬼这么刻薄,可这鬼属实有点过分。 这样的雨天,再好的车技都避不开它的碰瓷。 它做人时碰瓷是为了讹诈钱财。 死后这么碰瓷只可能是要人命。 连小破车都没能避开它,可见它死后的碰瓷业务比生前更为熟练。 生前碰瓷被撞死是它自找。 死后不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反倒变本加厉害人。 看它那一身浓郁黑气,可不是被偷个牌位就能激化出来的。 对这种生前不是好人,死后没少害人的鬼,秦悠都想给它配个磨盘,先让它干几年苦工再说。 第366章 尤老师去得气势汹汹,停得毫无征兆。 秦悠只瞧见尤浩戈冲上去,随即抱住脑袋蹲到了地上。 拦路者跨前两步,用一个长条东西顶住尤老师脑袋。 秦悠眯起眼睛。 那是枪么? 拿枪的人已经十分少见了,拿枪的鬼这得载入鉴鬼图谱了吧? 她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蹲着的尤浩戈突然倒地。 秦悠的心一紧,推门就要下车。 拦路鬼看都不看地上的尤浩戈,从他身上飘过去直奔秦悠。 一只手抓住它的脚踝,硬将它拽了回来。 拦路鬼惊疑不定低头一瞧。 尤浩戈紧闭双眼仿若死人,可他的手却如铁钳般牢牢扣住它的脚踝。 拦路鬼一惊之下大怒,举枪给尤浩戈来了个连环射击。 那一声声爆响犹如炸在秦悠脑子里,她两眼泛起血光,疾步向拦路鬼冲上去。 拦路鬼狞笑举枪。 可它的手没能举起来。 地上那位诈尸似的坐起来:“你这没完没了的劲头属实有点赛脸了。” 拦路鬼面露惊恐:“你怎么没死?” 尤浩戈掐住它手腕的手加了点力道。 鬼手弯折九十度,那把枪脱了手,跌进积水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尤浩戈啧啧两声:“你拿个玩具枪我都配合你再演一会,这鬼气幻化出来的破玩意激发不了我演戏的欲望。” 拦路鬼目眦欲裂,弯身用另一只手捡枪。 秦悠的凶器菜刀抢先一步劈在那枪上。 逼真的枪化作一团黑气,在地上出溜着想回到拦路鬼身上。 尤浩戈在水上蹬了一脚。 那黑气便被雨水冲走了。 那鬼极其狼狈地躲开秦悠第二刀。 尤浩戈借它躲闪的拉扯之力从地上站起来。 秦悠一把将他从拦路鬼手上抢回来:“伤着哪了?” 尤浩戈:“我能伤着哪啊。” 秦悠警惕前敌,眼角余光在他身上游走一圈。 尤老师那身单薄的衣物被雨浸透,全都黏在身上,所有轮廓清晰可见。 秦悠仰起脸来。 尤浩戈以为天上下鬼了,也仰起脸来。 拦路鬼受他俩影响,也抬起了头。 秦悠脑门飙升的热度迅速被冰冷的雨水带走,她一菜刀横拍过去。 拦路鬼的脸就跟尤浩戈撞上挡风玻璃时一样了。 赶在拦路鬼回神之前,秦悠再补一刀:“说,你找我还是找他?” 拦路鬼被拍得发懵,下意识回答:“我找秦悠。” 秦悠拍它跟拍黄瓜似的:“你找我你打他干嘛?冤有头债有主,你牌位上刻他名字了么,说话。” 拦路鬼语带哭腔:“没有。” 秦悠继续拍:“那你为什么要打他?” 拦路鬼被拍成了个冬瓜,哼哼唧唧话都不会说了。 秦悠火冒三丈,双目血红。 拦路鬼仿佛见了鬼,恨不能随水流走。 秦悠一渔网给它捞回来,挂到小破车后头送去玄易。 接手碰瓷鬼那位老师还没回办公室呢就又接到了秦悠的电话,他拧一把身上的雨水,认命返回门口接鬼。 ~ 小破车驶回垃圾山时,秦悠已经迷糊过去了。 尤浩戈翻开她的眼皮,确认她眼底的血色尽褪才安下心来。 “干嘛发那么大火。” 尤浩戈嘴角泛起清浅笑意,手掌按在秦悠腰间帮她烘干衣物。 秦悠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拦路鬼枪打尤老师、碰瓷鬼拦尤老师的车。 尤老师一次次倒下又站起来,全身都是血。 血痕忽然褪去了颜色,尤老师裹着一身湿透的衣服站在那里。 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秦悠喉头滚动,脑门蒸腾起热气。 就在梦里的她向尤老师伸出魔爪,哦不,是拯救之手的关键时刻,她被尤浩戈晃醒了。 脑瓜子嗡嗡直响,秦悠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虽然梦中那张帅脸突然变成了发面馒头的版本,秦悠还是固执地将手伸了过去。 尤浩戈扯开她这捏那捏的爪子:“得了啊,我这脸好不容易消下去一点。” 秦悠很听劝,手顺势下移。 尤浩戈微微俯身,扣住她乱动的手按在床上。 当时的画面多少有点容易令人想歪。 章老师就是那个目睹这一画面的幸运儿。 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定格在那里,瞳孔震颤波及脑干,当即来了一句:“小秦老板被附身了?” 尤浩戈一本正经松开手,面色沉重点点头。 章老师扑到床边要翻秦悠眼皮。 回过神来的秦悠麻溜躲开。 章老师动作更快,一张符咒贴她脑门上。 秦悠一把扯下来贴尤浩戈脸上。 尤浩戈:“……” ~ 章老师是从带队项目中临时抽身回来支援他俩的。 他这次的夏令营项目很轻松,有阿依和另一位老师坐镇足够了。 得知两只横死鬼都已被抓,章老师长长松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鬼,整了半天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恶鬼啊。” 尤浩戈送他两只白眼:“要不我去找个百年老鬼的牌位给你做一个?” 章老师:“别了别了,这份福气我可消受不起。” 章老师不甘心就这么回夏令营,他要瞧瞧那俩牌位开开眼。 秦悠回忆半天才想起来牌位在小破车后座上。 经过昨晚的颠簸,两个牌位挨在一处,新长出来的黄绿毛纠缠成一团。 章老师咂咂嘴:“上回见这么缠绵的俩牌位还是两个逝者结阴亲。” 他瞅瞅秦悠和尤浩戈。 秦悠心虚地别开脸。 章老师拿起那俩牌位,硬是给扯开了:“这是你的,这是你的,拿好了。” 被塞了个牌位的秦悠&尤浩戈:“……” 章老师给他俩拍了个合照发到朋友圈,配文字是一长串哈哈哈。 秦悠作面无表情状对尤浩戈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还是去找个百年老鬼成全了章老师吧。” 尤浩戈正要在代购鬼群里发消息看哪位鬼兄有这份闲心,那位店主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店主声音听上去很慌张:“我家店门口又被放了两个长毛的牌位。” ~ 三人赶到殡葬一条街时,店主那家店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这条街的店老板。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章老师急不可耐:“牌位在哪呢?” 好几位店主异口同声:“你想先看谁家的牌位?” 章老师一怔:“啊?” 这几位店主的店门口都被放了两个发霉牌位,亡人名讳模糊不清,想来都是双重诅咒的媒介。 章老师去把所有牌位收过来。 秦悠和尤浩戈安慰店老板们几句便去街口烧纸召唤昨天那位老鬼。 老鬼从绿化带里钻出来,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我昨晚都看见了,送牌位的不是人!” 章老师挤过来:“不是人?难不成是牌位的主人自己送过来的?” 老鬼:“我觉着是它们相互交换着送过来的。” 章老师乐了:“看来这是恶鬼厉魂们看你俩不顺眼,组团来找你俩的晦气了。” 尤浩戈斜楞他:“你见过恶鬼厉魂挖别人老坟的?” 章老师:“没准老坟主人也参与其中了呢,毕竟你俩挖过的老坟那么多。” 老鬼缩缩脖子,很想转身就跑。 秦悠点了把香,问它是否查到上次送牌位那人的线索。 老鬼忙不迭点头:“他往那条街走了。” 三人直奔警局,通过监控的时间定位,他们在定格的画面里看到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都是陌生面孔。 章老师:“我看他们仨都不像好人。” 帮忙查监控的警员看看画面上的三张人脸,再看看章老师,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看向陷入沉思的秦悠和尤浩戈:“你俩的名号在我们业内都是响当当的,在玄术圈里肯定更响亮,有人针对你俩一点都不奇怪。” 秦悠认可这话,只是不把始作俑者抓出来,她每天光收牌位都够烧火了。 更别说随时随地可能冒出来找他们麻烦的恶鬼厉魂了。 章老师英勇拔剑:“你俩别怕,有我在呢。” 秦悠&尤浩戈:“有你在才更可怕。” 章老师:“……你俩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喂等等我啊。” 被再多的鬼觊觎,生活都得继续。 秦悠顺手将殡葬一条街上的垃圾收走,所有垃圾堆在一块都没有今日收获的牌位多。 章老师如获至宝:“这么多的鬼,都够攒个夏令营了。” 尤浩戈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夏令营要带:“你都这么提议了,咱就按夏令营的标准办吧。” 章老师:“啊?我提议什么了?” 尤浩戈已经把章老师刚刚那话的录音发给几位校长了。 校长果断批示:同意。 尤浩戈舒展筋骨,笑得那叫个和蔼可亲:“在家门口就能完成工作任务,我得好好谢谢送牌位的人。” 第367章 论人海战术,玄易门儿清且从来不惧。 学生们一听是尤老师和小秦老板牵头的夏令营,疯了似的抢着报名,都不管自己正在参与的项目能不能顺利完成了。 章老师很郁闷:“这个项目不是我牵头么?” 校长回复:“打你的招牌有人报名么。” 章老师倒地不起。 校长敲敲桌子:“你不是在带夏令营么,谁让你回来的?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章老师原地诈尸并毫无心理负担地甩锅:“老尤担心小秦老板受诅咒所伤,哭着喊着求我回来当保镖。” 校长煞有介事点点头:“尤老师的担忧很关键,小秦老板是咱玄易的好伙伴,你可得保护好了,她少一根头发我扣你双倍工资。” 章老师重新躺回地上:“您还是当我死透了吧。” 校长:“也行,来人啊把他拖出去埋了,再把他这个月的工资划到我的账上。” 章老师实在没有跟校长拍桌子的胆量,认怂去敲定这次临时组织的夏令营的各项细节。 按照昨天那俩牌位发作的效率,夏令营想办起来必须要快,当天傍晚便有上百名玄易学生跑来垃圾山集合。 章老师翻看名册:“我这就三十个名额,怎么来这么多人?” 有学生举手:“我们不是来参加夏令营的,我们是来垃圾山买货的。” 为了印证自己这话,该学生去菜园里摘了根葱,爽快付钱,完事往集合队伍里头一蹲,咔咔炫大葱。 没抢到名额的学生们排队效仿,小菜园生意空前火爆。 章老师的眉毛犹如劈了叉的苍蝇腿:“你都买完葱了怎么还不走啊。” 那学生咽下最后一口大葱,噎得直翻白眼:“我,我得再买口水。” 章老师:“……” 天色渐晚,垃圾山一下子冷起来。 秦悠裹着破棉被往家门口一坐,面前是那堆对号入座后就可以扔火堆里的牌位。 尤浩戈就有点惨不忍睹了,不晓得是不是受诅咒的影响,他消了肿的脸又膨胀了。 要不是他一直坐在秦悠身边,玄易学生非拿他当找上门的邪祟不可。 尤浩戈瞄一眼门上的小镜子。 镜子里那只染红指甲的手立马缩没影了。 尤浩戈照照自己的脸,很满意:“又吓跑一个,要不我今晚就站垃圾山前面吧,仅凭我这张脸就能吓退一半敌军。” 报名的学生不乐意了:“您都给吓跑了我们打谁去啊。” 尤浩戈一指垃圾山门卫岗:“瞧见那些牌位了么?” 学生:“看见了啊。” 尤浩戈:“信不信我把你名字刻那上面?” 学生:“不了不了,这种事重在参与,我们就不跟您和小秦老板抢当主角了。” 尤浩戈激动地站起来:“主角的命也是命啊!” 学生:“主角的命有护盾啊!” 尤浩戈缓缓坐下:“也对。” 片刻后他又站起来:“我得给你们每人加个护盾。” 学生全都拦着:“不用客气,我们就想领盒饭。” 章老师的头都要秃了:“你们都领盒饭了,我还用不用在玄易混了!” 学生们又去安抚章老师。 秦悠把破被往脑袋上一蒙,人往地上一躺,爱咋咋地快毁灭吧。 许是垃圾山今晚人气过重的缘故,时至午夜也没见有鬼来找茬。 学生们三三两两靠在一处打瞌睡,实在嫌坐着不舒服就去找棺材躺一躺。 睡棺材这种事,一个人的时候很可怕,一百个人就很搞笑了。 也亏得垃圾山棺材多,学生们成功实现提前入土一百年。 章老师抢来一副宽敞的大棺材,人在里头坐着,手伸到外面来够长毛的牌位。 秦悠掀被起来想喝口水,看见这一幕她吓得又原地躺回去了。 尤浩戈去舀了点水,催秦悠喝。 章老师听见他的动静,立马打开了话匣子:“老尤,真的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这么多横死之人的牌位么?这会不会是针对你们的人在虚张声势啊?” 牌位相当于逝者的铭牌,丢了是大事,家属绝对会报警。 横死这道门槛就更不用说了。 不是所有非自然死亡都叫横死。 同一种死法,有时是横死,有时是命中注定。 就好像尤老师前几天在山里找那尸骸,其坠亡的结局书写在它的命数上,它也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死法而诈尸化鬼。 想集齐这么多符合横死鬼规格的牌位,策划者得做多少前期准备啊。 尤浩戈捞起一个破烂牌位,手指在字体上描摹几下便能依稀看出“秦悠”两个字。 他把这个牌位递给秦悠,又捡过一个,这次是他的。 由于牌位太多,他们一个都没清理过,这相当于当事人还没发现自己的名字被改刻在别人牌位上,双重诅咒就不算生效。 尤浩戈一面清理一面说:“横死鬼只是个标准,实际应用不见得非得按标准来。你忘了目睹送牌位过程的老鬼说什么了?” 牌位是鬼自己送来的。 送自己的牌位起不到恶鬼厉魂被抢牌位的愤怒效果,所以鬼们交换着送,主打一个掩耳盗铃。 章老师陡然一惊:“是鬼们主动报名送上了自己的牌位?” 尤浩戈纠正道:“是恶鬼和厉鬼。” 恶鬼厉魂是所有鬼类中杀念最重的,借它们的刀杀自己想杀之人简直易如反掌。 而这种鬼往往也是家属避之不及的。它们的牌位丢了,家属乐不得呢,根本不会尽心尽力去找更不会报警。 章老师直嘬牙花子:“能撺掇这么多恶鬼厉鬼替自己办事,这人有点本事啊。” 尤浩戈:“是啊。” 章老师:“仅次于你。” 尤浩戈:“……有我什么事啊。” 章老师:“你撺掇鬼比他早多了。” 尤浩戈:“我什么时候……” 秦悠:“红月。” 尤浩戈:“小秦同学你哪头的。” 秦悠喝完一大杯水,抱着空杯坐在地上,头发乱蓬蓬的,身上搬牌位时弄得脏兮兮的,乍看上去特像古老神秘神经质的女巫。 她呆愣愣望向小树林方向,黑夜中,她的眼睛微微泛红。 她幽幽地说:“要来了。” 第一波恶鬼来得很快,好像一直在小树林外等他们擦牌位。 章老师按住尤浩戈擦下一块牌位的手:“咱不擦了,直接烧了多省心。” 尤浩戈:“都说了牌位是它们默许送出去的,你当没了牌位,它们就偃旗息鼓了?” 章老师:“也是。” 他用宝剑狂敲金属盆底:“人家都杀到家门口了你们还能睡得着呢?那么想提早投胎请自己先挖好坟坑,别让老师们费事。” 尤浩戈:“再把棺材使用费结一下。” 学生们触电般坐起,有的反应极快抄起武器冲上第一线。 有的在发懵,大脑正在启动中。 秦悠和尤浩戈数了数清理好的牌位数量,够学生们打一轮了。 今夜这批鬼比昨晚那俩凶多了,压根不看对手是谁就往死里揍。 学生们哪有吃素的,抡拳头跟恶鬼们打作一团。 章老师抱着肩膀看得直皱眉:“你们都是学了好几年术法的人,能不能用点专业的技术?那谁你怎么能揪人家头发呢,像话么!” 同样被鬼揪住头发的学生高喊:“尤老师说不必拘泥于形式,只要打得过,下手多黑无所谓。” 章老师:“老尤你把学生都教坏了。” 尤浩戈:“是啊,揪头发怎么能算手黑呢。” 章老师:“?” 尤浩戈:“你把它脑袋薅下来啊。” 学生得了指示,揪着鬼头发的手玩命用力。 那鬼大概是摔死的,魂魄自带一点死法的阴影。 学生卯足劲一拽,它脑袋就起飞了。 尤浩戈再度提示:“护住自己的脖子,别让人家把你脑袋薅下来。人家的头能拼回去,你脑袋掉了就跟它一样了。” 学生原地转圈将鬼头甩飞出去,再在那鬼摸索要去找头的过程中暗搓搓伸出一条腿。 章老师扶额:“流氓斗殴都没这么脏。” 秦悠突然站起来:“我还有更脏的,你们想试试么?” 章老师将要站起来的尤老师按坐下去,自己挺身而出:“愿意!” 尤浩戈:“……你可要点脸吧。” 章老师一甩头发:“跟你俩混,要脸干啥。” 然后他就被尤浩戈按在地上揍了个猪头妆容。 秦悠取出平日里收集的蜘蛛丝,给章老师和尤浩戈每人发了几根。 趁群鬼和学生们在混战,三人乱入敲闷棍,再用蛛丝将鬼黏住,挂到小树林里。 学生们都带有收鬼法器,然而一战之后,所有法器都是空的。 再看空荡荡的小树林里,挂了一溜。 鬼们或吊在树上,或飘忽着尝试挣脱,可蛛丝哪是它们轻易能挣断的。 小树们随风摇摆枝叶。 一群奇形怪状的鬼跟着晃悠。 那画面,地狱见了都得自惭形秽。 秦悠和尤浩戈立刻清理第二批牌位。 这次的鬼们没到垃圾山就先经受了一波精神打击,没等搞明白怎么回事呢,它们也上树了。 秦悠划拉余下牌位:“没几个了啊。” 章老师瞅瞅堆她面前的小山:“行吧,你说得对。” 天色将亮未亮,小树林里热闹极了。 夏日里的小树们郁郁葱葱,眼见太阳要升起,小树们努力张开枝叶吸收阳光。 挂在树杈上的鬼们原是害怕天亮后的暴晒,在发现阳光根本照不到自己之后,它们开始作妖了。 第368章 秦悠给殡葬一条街的老板们发信息,确认今天没有新牌位才安下心来。 把鬼们挂在树上倒不是在故意折磨它们,而是她想印证一个猜想:指使这些鬼的人能感知到它们是否被收。 之前那俩鬼才被送去玄易,新一批牌位连夜顶雨就送到位了。 若是把这批鬼都收了,天知道对方又会搞出多大阵仗。 秦悠不怕有人针对自己和尤老师,就怕连累无辜。 再多来几次牌位,殡葬店老板们的心脏怕是要受不住了。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在得知牌位所代表的双重诅咒之后,就算不把牌位都烧了也不会一次性全部擦出来。 就算有玄易学生帮忙对付鬼,另一重减气运的诅咒却是实实在在落在秦悠和尤浩戈头上的。 这么多牌位,换个普通人早霉死了。 尤老师那张肿脸很有被咒狠了的感觉,他今日要在章老师的搀扶下去替秦悠收垃圾。 秦悠相信策划者一定会在暗中观察,并且深信他俩快被双重诅咒拿下了。 毕竟她连收垃圾的本职工作都干不了了。 章老师很纠结:“他都被人搀着了还要去收垃圾,是不是有点假了?” 尤浩戈:“我连垃圾都收不动了玄易还不派大批老师来救援,这剧情就真了呗。” 章老师挠挠腮帮子:“有道理。” 章老师跟尤浩戈走了,秦悠也没闲着,她得敲打一下树林里那群不老实的鬼。 经过一顿饭的反思,群鬼们重建信心,见人就骂。 渡鸦蹦跶过来要替秦悠出头。 秦悠捏住它的尖嘴:“你可让我清静一会吧。” 渡鸦悻悻走了。 群鬼哄笑起来。 渡鸦恶狠狠甩它们一眼:“给爷等着。” 群鬼笑得更起劲了。 秦悠:“那就别等着了。” 她点燃一把上好的香烛。 烟气一起,所有鬼都露出痴迷的神色。 秦悠让渡鸦回来挥翅膀扇风,力保让飘起来的烟挨不到任何一只鬼。 鬼们看得见吃不着,气得脸都绿了。 渡鸦痛快了:“你们不是很嚣张么,有骨气别吃啊。” 厉鬼们很硬气地别开脸。 恶鬼们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能嗦一口都是赚了。 于是鬼群内爆发起第二波内讧。 秦悠没事人一样坐在树下给能看清面孔的脸画像。 平时这群恶鬼厉魂黑气缭绕,吵起架来倒是露脸了。 秦悠画好一张就发给相熟的警员,请他们帮忙核实其生前身份及死因。 既然不是策划者养的鬼,它们就不可能跟策划者是一条心。 警方很快锁定画像身份,是前不久意外过世的人。 秦悠看着它们的过世时间,基本都集中在两个月内。 正好是玄易学生结束外出历练,社会班的大师们专心备考期末无暇他顾的时间段。 秦悠突然叫了资料上的一个名字。 一个正在疯狂扭动追烟气的恶鬼下意识应了一声。 秦悠瞅瞅它,很年轻的一张脸:“你是在酒吧里跟女生搭讪,被女生男友捅死的?” 恶鬼的脸唰一下阴沉下来,黑气顷刻上涌,眼神怨毒阴狠。 渡鸦挪到秦悠身前,挡住恶鬼不善的盯视。 秦悠压根没搭理它的“风起云涌”,继续用古井无波的语气说着:“你就没想过自己的死因有可疑?” 恶鬼阴狠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悠没回答,又叫了另一个鬼的名字。 那位死得跟闹着玩一样,走在街上被几十米外失控撞树的汽车飞溅出来的玻璃碴子给抹脖子了。 秦悠挨个说着调查到身份的鬼魅死因。 被点名的鬼沉默不语。 它们丧命时满心怨气冲昏头脑,化作恶鬼厉魂后只想着发泄心中的恨怨,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横死,又为什么死法如此离奇。 不知是谁开了窍:“难道是有人害了我们?” 秦悠瞥了它一眼,不置可否。 凭她的经验和直觉,查到资料这些位起码一半是真在走霉运过大劫,他们的死没可疑。 可谁会愿意承认自己命中注定死这么惨呢。 她只管起个头,鬼们自己就会脑补接下来的剧情。 若是只有一个鬼,它会去猜忌自己生前交恶的人。 这么多鬼聚在一块,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驱使它们的人身上。 有鬼狠狠啐了一口:“咱们这是被人当刀使了。” 渡鸦适时火上浇油:“你们这就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那一刻,所有鬼都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脑容量是不是真见底了。 秦悠始终没说什么。 她越是淡定沉默,鬼们就越相信她只是从它们的生平中看出了可疑的端倪。 当愤怒达到顶点,鬼们开始奋力挣扎。 “放开我,我要去找那混蛋报仇!” 渡鸦:“放是不可能放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鬼们更怒了:“把我们掉在这里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秦悠幽幽开口:“你们怎么死的是你们的事,这些牌位总是你们自己送上门的吧。” 群鬼瞬间静音。 秦悠撩起眼皮,冷漠地看着它们:“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是要害我性命,我送你们一个魂飞魄散套餐不过分吧?” 群鬼集体颤抖。 它们才回忆了一把死亡过程,可不想再来个更彻底的死法。 秦悠摸出两张高阶黄符。 有眼力的鬼脸色骤变:“害你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也只是握在别人手上的刀,你对付我们无济于事。” 其他鬼也都反应过来:“对啊,我们是无辜的,害死我们的人也是要害你的人,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要同仇敌忾不能自相残杀呀。” 秦悠冷笑:“你们是无辜的?” 恶鬼们咆哮:“我们就是无辜的!” 厉鬼们的头脑要清醒一点:“我们是害过人,可我们如果好好活着的话也不会沦落成如今模样,更不会双手染血,追根究底还是害死我们的人罪孽最重。” 秦悠不跟它们斗嘴,起身离开小树林。 日升日又落。 挂满鬼魅的小树林里阴风阵阵。 一只厉鬼铆足气力,将挂着它的树杈折断。 它轻飘飘落在地上,捡起块尖利的石头割断黏住它的蛛丝。 其他鬼见状纷纷相仿,怎奈小树林里的小树们都介于成精的边缘,也是它们随便能折断的。 有鬼叫住那要走的厉鬼:“把我解开。” 厉鬼给它一拳头,拔腿就走。 可它出了小树林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它只好返回小树林,挑了个看着顺眼的厉鬼:“你为什么会主动送牌位?” 厉鬼看看自己身上的蜘蛛,阴笑着不吱声。 那鬼也不跟它废话,换了个鬼再问同一个问题。 这个鬼识时务得多:“我是听人说秦悠和尤浩戈最喜欢折磨鬼怪,鬼怪遇见他俩要躲得远远的否则要倒大霉。我不服气就想找他俩的晦气,恰好又听人说起了荒山老坟积水和双重诅咒。” 普通的手段怎么能用来对付雌雄双瘟呢,要玩就来个刺激的。 这个鬼偷出自己的牌位,找了个同样满身黑气的恶鬼随机组团。 听它说完,群鬼又炸窝了。 “我也是听人这么说才兴起了用双重诅咒杀他俩的念头。” “我也是。” 恢复自由那只鬼紧抿双唇,它也是如此,可惜当时它只关注说话的内容却没注意说话的人长什么样。 现在复盘才发现说这话的人其心可诛。 答话的鬼小心翼翼道:“你能把我放下来么,咱们一起去找那个人。” 那鬼思索片刻,将它放了下来。 其他鬼也都央求着。 态度好的重获自由,迫不及待离开小树林。 态度不好的就继续挂着。 守在小树林外的学生们手持魂瓶,出来一个收一个。 秦悠撑开犯困的眼皮:“今天收走一批,不知道明天会有怎样的惊喜。” 第369章 一连两天,树林里的鬼所剩无几,新的牌位仍未露面。 尤浩戈搓着腮帮子:“我怎么觉得对方在故意给我们留喘息之机呢。” 秦悠把他的欠爪按住:“再搓就肿了。” 尤浩戈:“我这不是故意搓肿的么,不然怎么让对方觉得我们在艰难求生存呐。” 章老师摩拳擦掌:“搓多费劲,我一拳就能帮你搞定。” 尤浩戈默默抄起了铁锹。 秦悠思索再三决定跟尤浩戈一起去收垃圾。 既然装弱没能引来对方的致命一击,他们就装浑不在意,彻底无视对方给他们生活制造的这些小困扰。 今天要收重症医院附近的垃圾。 秦悠一到垃圾站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仰头一瞧,一只硕大的鬼头正在窗户外面飘。 见她发现了自己,鬼头呲出满嘴大黑牙,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秦悠毫不示弱,冲它挥舞两下菜刀。 尤浩戈一看这阵势,果断发信息摇人。 日落西山时,医院门口挤满了学生,都是全天候在垃圾山等待夏令营新进程的报名者。 没报名的学生假装病患和家属已经混到医院里面去了。 章老师气急败坏:“无组织无纪律,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装成病患的学生就从三楼窗户跳出来了。 也亏得学生身手矫健,落地接个前滚翻,安然无恙。 章老师要翻白眼了。 尤浩戈扶起学生:“被鬼扔出来了?” 学生搔搔后脑勺:“昂。” 重症医院的病患哪是那么容易当得,他只能“无证驾驶”,穿一件差不多的病号服在走廊里模仿一瘸一拐。 他刚到窗口,一只干枯有力的手攥住他那只好腿把他掀出了窗外。 学生拉开自己宽大的病服裤脚,脚踝上有个黑黢黢的手印。 章老师撸袖子就要上楼揍鬼。 尤浩戈拦着:“你还是在楼下接人吧。” 章老师:“接谁?” 又一个掉下来的学生回答了他。 当章老师成为了一个光荣的肉垫,他很认真地思考起一个问题:“你们不是会御剑么,为啥非得硬核落地呢?” 学生怪不好意思的:“忘了。” 秦悠看向尤浩戈:“你看,学会御剑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尤浩戈:“……首先,你得会。” 秦悠:“我就不会了,怎么地吧?” 秦悠掏出菜刀。 站在尤浩戈身边的几个学生自动自觉跟他拉开距离。 尤浩戈恨铁不成钢地瞪视一圈,跟秦悠进了医院。 他们得先搞清楚医院里的鬼情,然后再决定是否将其算进夏令营里。 章老师没急着进来,装病的学生那么多,他且得在楼下接着呢。 今天的医院略显空旷,连走廊上的灯都灰暗了几分。 秦悠想找相熟的医护问问情况,无奈在一楼转半天也没瞧见个人影。 尤浩戈:“怪不得那么多学生都混进去了呢。” 秦悠:“要不?” 尤浩戈的腿立马就瘸了。 秦悠从掉下来的学生身上扒一件病号服给尤浩戈穿上,扶着他上楼。 尤浩戈顽强地单腿蹦跶:“我就瘸个腿,有资格进这家医院吗?” 秦悠:“你再瘸个腿我就搬不动了。” 尤浩戈把手往身后一背:“那就加两条胳膊好了。” 秦悠摊开双手:“我扶你哪?” 尤浩戈:“我不用扶,我能自己走。” 他往台阶上一跳,脚下没踩稳,整个人球一样骨碌下去。 这次不用装了,尤老师全身都要散架了。 秦悠搭着他一条胳膊艰难爬楼,好几个陪护家属瞧见了,好心上来搭把手。 “你们在哪个病房啊?” “我们……” 二人互看一眼。 秦悠余光瞄见走廊最边上的病房空着,她随手指过去:“我们就住这屋。” 好心家属的脸色跟刷了浆似的:“你们怎么能住这屋呢。” 秦悠:“这屋怎么了?” 好心家属欲言又止。 一个还没有被扔下去的玄易学生神出鬼没冒出来:“这间病房呐,闹鬼。” 学生表情夸张语调飘忽,吓得好心家属“妈呀”一嗓子跑开了。 三人躲进空病房,把门一关,窃窃私语。 学生:“这间病房住了几个重症病人,上周同一天夜里过世了。打那天起,病房里的温度就一天比一天低,紧接着住进来的病人本来病情很稳定,住进来一宿就不行了,院方抢救两天才救回来。你们猜病人救活睁眼的第一句话说了什么?” 秦悠和尤浩戈很配合:“什么?” 学生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瞪得老大:“鬼,有鬼要掐死我。”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突然掐住对方脖子:“我要掐死你!” 学生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扭过头来盯着他笑。 学生手脚并用往门口跑,一脑袋撞墙上,晕了。 秦悠&尤浩戈:“……” 叫两个学生把晕倒这位带出去,秦悠和尤浩戈继续在医院里晃荡。 许是受闹鬼传闻影响,住院部的病房空了一半。 转到这边的病患基本都是时日无多,谁不想踏踏实实走完人生最后一段。 家属更是不愿冒险,宁愿在其他医院做保守治疗。 如今还住在这的都是传闻出现前就已经转院来的。 二人边走边打听。 陪护家属都听说了闹鬼这事,可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 往回走的路上,尤浩戈频频回头。 秦悠问他怎么了。 尤浩戈:“刚才过去那个家属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秦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道有点佝偻的背影,头发花白,像个辛酸的老父亲。 经过玄易与医院的协调,报名学生正式以夏令营的名义住进空病房。 没报名的学生只能扮演家属和探病者。 还有人突发奇想要演护工。 章老师把新买的冰水贴脑门上:“过家家算是让这帮超龄儿童玩明白了。” 学生遍布每一层,别管哪里闹鬼都能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章老师:“我今晚得住这看着他们,你俩也别回垃圾山了,落单不安全。” 秦悠和尤浩戈压根没打算走。 尤浩戈晃晃自己随时要零碎的四肢:“我们住闹鬼那屋。” 章老师两眼一亮:“我也要跟鬼住一个屋。” 秦悠和尤浩戈的眼刀子快把章老师钉墙上了。 闹鬼这间病房里有四张床。 秦悠睡卡墙角的床。 尤浩戈和章老师霸占住窗户边上的两张床。 章老师扒着窗台向下张望:“这也不高,我怎么有点眼晕呢。” 一只手扒住他的腿要把他掀出去。 章老师:“老尤别闹。” 那只手加了力道。 章老师:“再闹我生气了啊。” 掀他的手从一只变成了四只。 章老师:“小秦老板你怎么也跟老尤胡闹呢。” 四只手变成了八只。 章老师:“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他的话音随着他回头的动作而终止。 他的床边空空,整间病房亦空空。 章老师的冷汗唰一下就淌下来了。 再三确认这不是鬼域,章老师哆嗦着摸出手机:“喂老尤,你俩人呢?” 尤浩戈:“隔壁病房分盒饭呢,你要不?” 章老师吞咽口水:“给我来两盒吧,菜好吃不?” 话筒里传来秦悠咀嚼的说话声:“炸鬼眼挺好吃的,清蒸鬼排差点味道。” 章老师捂住自己的嘴,把手机拿得远远的。 秦悠和尤浩戈回来得很快,每人手上托着一摞盒饭。 章老师瑟瑟缩进床脚,假装自己不存在。 尤浩戈诧异地瞅瞅他:“自己过来拿饭,还得我喂到你嘴里啊。” 章老师脑补自己嘴里被塞两个炸鬼眼的场面:“其实我没那么饿,你们先吃。” 秦悠已经把两个盒饭拍他床头柜上了。 章老师捏着被角极不情愿瞄一眼,很正常的盒饭配菜。 章老师抄起筷子扒拉扒拉:“说好的炸鬼眼蒸鬼排呢?” 开吃的尤浩戈晃晃他那个装满炸丸子和蒸排骨的餐盒:“你不是不饿么,肉菜凉了不好吃,我帮你都吃了。” 章老师“嗷”一嗓子,捧起素淡的盒饭冲了过去。 ~ 午夜的医院阴气森森,连昏黄的走廊灯都开启了频闪特效。 秦悠去上公共厕所快被晃瞎了。 她单手扶墙摸索着往回走,估摸着快到的时候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她快把脸贴到地面才看清楚。 她这间病房门口摆了长长一溜牌位,个顶个长毛。 听见门口的响动,尤浩戈和章老师疾步出来。 看见满地牌位,俩人都沉默了。 秦悠随便拿起一个蹭名字,是她的。 尤浩戈把所有牌位捡到病房里,省得吓到真正的病人和家属。 章老师拧紧了眉头:“医院里的鬼不会也是这人搞出来的吧?” 尤浩戈把秦悠擦出来那牌位扔给他:“牌位刚擦出来,鬼还没到位呢。医院里的鬼上周就在掐病人了。” 章老师:“这么说,那人是发现咱们来了医院才顺水推舟把鬼送到医院的?他不怕连累无辜害到病人么!” 秦悠瞥一眼牌位的数量,十个:“牌位本身又闹不起来,一次召唤几个鬼的主动权也在我们的掌握。” 第370章 它们这么一通鬼叫,游魂全吓跑了。 几个学生过来帮着把这一兜鬼拖回病房。 经过询问,它们都是本院的重病患者。 身上浓浓的黑气是它们弥留之际被鬼掐死而滋生出来的怨念。 可它们生前都是良善之人,生不出害人的心思。 它们只当自己是普通游魂,虽然游魂都很惧怕它们。 由于它们被掐死时已经处于濒死状态,对害死它们的鬼几乎没什么印象。 章老师指派几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为它们超度。 眼见身上黑气被剥离,几个鬼高兴坏了。 章老师表示可以一步到位送它们走。 几个鬼却表示要抓到那害死它们的东西再走。 起码看上一眼也不算死得太冤。 尤浩戈轻笑摇头:“现在知道你们身上的黑气是哪来的了吧。” 死得稀里糊涂是它们最大的心魔,继而生成无限怨念。 几个鬼互相看看,闷头不语。 秦悠问:“你们在医院多久了,没见过那害人的东西吗?” 几个鬼摇头:“我们还没过头七,平常跟游魂一样只在夜间出没,也没见过害死我们的东西。” 章老师请它们去病人集中的区域巡逻。 它们行动起来比学生便利得多,于是这几个鬼成了抓那东西的主力,学生们负责打下手。 秦悠见医院这边的布置十拿九稳,便带上牌位跟尤浩戈去了后面垃圾站。 这里夜间没人会来,正适合他俩摆平那群讨厌的鬼。 跟前两次一样,牌位正主都是恶鬼厉魂。 秦悠一刀一个,都没轮到尤老师出手就完事了。 秦悠用她的临时魂瓶把鬼都装起来,还要感叹一句:“明知道这种级别的鬼伤不到咱俩,为啥还要坚持不懈送菜呢。” 尤浩戈:“说不定对方的目的就是送菜呢。” 二人对视一眼,仿佛打开了新思路的大门。 为了印证这一大胆猜想,俩人天亮后照常去收垃圾卖小商品,夜里回医院打一波支援。 牌位在夜里如约而至,数量依旧不多。 秦悠:“破案了,那人不是要害我俩,他是要害这些鬼。” 章老师大惊:“害鬼?难道这些牌位的原主都是他害死的?他要借你俩的手永绝后患?” 秦悠:“……倒也不必脑补这么多,极个别的鬼死因存疑也不见得是那人干的。” 章老师连连摇头:“我还是觉得他要害的是你俩,不说牌位原主,那还有霉运诅咒呢。” 尤浩戈:“把牌位烧了不就没有了么。” 章老师:“问题是你们没烧啊。” 尤浩戈:“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烧。” 章老师:“我看见了啊。” 尤浩戈:“那人又没看见。” 章老师:“!” 懂点门路的人都清楚气运最重要,保住气运再收鬼是这种双重诅咒的常规破法。 秦悠:“烧牌位就只需要一把火,那人没准是想害鬼的同时给我送点柴火呢。” 章老师的脑子要打结了:“照你们这么说,他对你们的报复变成报恩了?” 秦悠:“我觉得他还是在借刀杀人,只不过我和尤老师才是那把刀。” 思路转变之后,秦悠的心情豁然开朗,收垃圾效率蹭蹭上涨。 收到精神病院的时候,尤浩戈望着院子里面的大楼出神。 秦悠问他怎么了。 他轻轻摇头:“不知道那个猎鬼人怎么样了。” 秦悠:“问问不就知道了。” 门卫换成了个穿制服的小伙子,那个看墓地吓疯的大叔年初就病愈出院了。 小伙子听说过他俩的名号,听他们打听那个关在独门独院里的病人,门卫叹了口气:“他过世了。” 尤浩戈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小伙子想了想:“有小半年了吧。” 俩人赶紧去门诊部找脸熟的医生打听。 医生说猎鬼人成天鼓捣那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院长不给道具他就拆屋拆衣服甚至拆自己,最后把自己鼓捣死了。 更为重要的一点,猎鬼人过世那天院长没在。 从精神病院出来,尤浩戈的面色有些阴沉。 他说:“那天在医院看到的背影,跟猎鬼人有点像。” 秦悠:“那背影是个人吧?” 尤浩戈:“是不是人,换个主战场就知道了。” 当天下午,他俩去了尤浩戈的山顶豪宅。 秦悠大包小包携家带口,大有要长住的架势。 才至午夜,牌位到了。 送牌位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鬼,被守在门口的几只小妖堵了个正着。 秦悠和尤浩戈从暗处闪现出来,离近看半天愣是没认出来它是不是那猎鬼人。 身形与记忆中相似,可那张脸差别就大了。 猎鬼人是正经修行过的人,彻底疯了也还有基本功在,衰老得比普通人慢很多,过世时仍是中年人的模样。 而眼前这位却是满脸沟壑,连眉毛都白了。 那鬼被发现也不躲闪,挺起胸膛微笑着与他二人对视。 尤浩戈试探着叫猎鬼人的名字。 那鬼笑意更深:“你们今日去了精神病院,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要藏不住了。” 尤浩戈哂笑:“你还真是要借我俩的手替你抓鬼啊。” 猎鬼人:“猎鬼是我的信仰,如今我法力尽失无法亲手将其斩尽,可你们可以。” 秦悠:“我们可没答应跟你合作。” 猎鬼人晃晃手里的牌位:“你们有得选么?你们不会以为我只会送牌位这一招吧?若是你们懒得擦牌位,我可以换个更干脆的路数,让你们替我猎鬼。” 秦悠:“你自己就是个鬼,说这话不心虚么。” 猎鬼人扯开嘴角怪笑起来:“我是猎鬼人,我怎么会是鬼呢,那天在医院我们不是碰过面么。” 尤浩戈眯起眼睛:“你拿自己的尸身泡水了?” 猎鬼人耸肩:“不然呢,泡水的老坟哪是那么容易找的。” 制作诅咒牌位需要泡过水的老坟。 秦悠咋舌:“对自己都这么狠呐,可它的坟能算老坟么?” 猎鬼人:“我才死半年,自是不算。” 尤浩戈:“它可以躺进别人的老坟里。” 猎鬼人桀桀怪笑起来。 秦悠打了个寒颤。 老坟泡水已经是件能把死人气诈尸的事了,再多躺进来一具尸骸,怨气得呈指数翻倍。 两具尸骸的怨气都会附着在牌位上,老坟那位不懂行,就只是恨怨。 猎鬼人却可以借机标记牌位,继而感应到牌位原主的动向。 因此秦悠这边一收鬼,猎鬼人就能及时为他们“补货”。 而牌位作为鬼物铭牌,是很好的滋阴之物,运用好了能出奇效。 比如,尸身不腐。 猎鬼人一脉更注重累世修行,只有将修为传递到魂魄再传到下一世,才能区分猎鬼人与芸芸众生的差别。 他们打从骨子里认定自己与“鬼”有着鲜明的界限。 眼前这位更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死后化鬼在所难免,所以它宁愿散尽修为也要与鬼割席。 尤浩戈:“它是要走尸修的路子。” 孕养好自己的尸骸,再将魂魄融进去。 这个“融”类似于魂飞魄散,是不可逆的二合一。 这也是尸修与借尸还魂的最大区别。 猎鬼人一面借牌位的阴气滋养尸骸标记牌位正主,一面借秦悠和尤浩戈收走大量恶鬼厉魂,简直要赚翻了。 尤浩戈:“尸修也分正统和歪门邪道,你觉得你的修行方式对劲么?” 猎鬼人:“我是猎鬼人,修哪一道有何分别?” 秦悠听懂了它的潜台词:它只管猎鬼,除此之外是非对错都无所谓,会不会连累无辜更是不在它的考虑范围。 秦悠怒了:“你能不能要点脸。” 猎鬼人:“不能。” 秦悠:“……”第一次遇上比我还不要脸的可怎么办? 第371章 秦悠一路走来的决胜秘籍就是不要脸。 如今遇上个比她还不要脸的,秦悠表示没辙并派出尤老师与之一较高下。 尤浩戈歪头甩手活动筋骨:“给你个机会,有多远躲多远,别再让我碰见你。” 猎鬼人饶有兴致:“我要是不呢?” 尤浩戈作凶狠状:“那就别怪我斩断你的修行路,把你那烂骨头炼了,再把灰都扬了。” 猎鬼人搓搓手臂:“我好怕怕哦。” 尤浩戈:“你不信?” 猎鬼人:“你找不到我的尸骨。” 尤浩戈忽而笑了:“你才死了几天,敢跟我叫板?” 猎鬼人眸光一凛,有那么一瞬,它竟不敢与面前这个年轻人对视。 好似被他看上一眼,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将昭告天下。 尤浩戈跨前半步。 猎鬼人下意识后撤两步。 尤浩戈换上漫不经心的腔调:“执念太深者,死后化鬼;执迷不悟者,由鬼堕魔。你是没有变成鬼,可你也不是人。” 被尤浩戈上下打量着,猎鬼人浑身不自在。 尤浩戈:“你第一次送牌位没有直接送来垃圾山而是去殡葬店里转一手,看似是为了确保我们看到上面改刻了我们的名字,明确将有恶鬼登门,实则是你不敢在我们面前出现,你怕我们识破你附在别人身上,当场将你驱逐收走。你修行多年,法力会在你死后传承到你的魂魄上,使你的魂魄比死亡肉身要更显年轻,可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猎鬼人双拳握紧,槽牙咬得咯咯直响。 尤浩戈依旧句句精准戳他心窝子:“魂魄的猝然苍老是因为你严重透支了灵力,你的灵力呢?都用在你的尸身上了吧?你抗拒化鬼,所以你不肯运用猎鬼一脉修行中的魂体修炼方法来补充耗损的灵力。可即便你耗尽毕生修为也没法长保尸骸不腐,更不懂正统尸修的修炼门路,你想先找个阴气大盛之地埋尸防腐,于是你挖了别人的老坟。” 猎鬼人眼角直跳,一副想生啃了尤浩戈的模样。 尤浩戈抱起肩膀像是要看热闹。 猎鬼人却是阴恻恻地笑了。 尤浩戈不等它开口就又说道:“现在你的尸骸不腐了,你就往那老坟里灌水,再出来找我们的晦气。” 猎鬼人:“我不是找你们的晦气。” 尤浩戈:“你是想借我们的手多诛恶鬼厉魂,为你日后的尸修积福报。” 猎鬼人再度被戳破心事,抿唇不语,只那双阴森森的眼像要吃人。 尤浩戈面上的笑意在这一刻尽数敛去:“你趁早死心吧,尸修这条路你走不通了。” 猎鬼人瞳孔骤缩,脸上肌肉横向绷紧。 秦悠“啧”了声:“妖怪要显形了嘿。” 尤浩戈把一句话就吸引了猎鬼人全部怒气值的秦悠塞回身后。 秦悠像个逛集市看见耍猴的熊孩子,跳着脚伸长脖子。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秦悠鼓起两腮,抱起肩膀扭开脸不理人。 尤浩戈笑笑,转回身去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尸修是肉身和魂魄的双重修炼,是与活身修炼并行的正统修行。你可以不在意自己修正修邪,可你这死后第一步就已是错得离谱。” 尤浩戈叫鸭子出列。 鸭子扑扇着翅膀嘎嘎大叫起来,豆子眼冒着光,牢牢盯在猎鬼人身上。 猎鬼人不自觉又后撤两步。 尤浩戈:“你是不是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惧怕一只鸭子?” 尤浩戈向身后伸手。 秦悠不情不愿递上一点国外打包回来的洋葱味魔气。 魔气释放出来,鸭子再顾不上去看猎鬼人,追着全黑的魔气咔咔狂炫。 猎鬼人盯着那团魔气,满面惊骇。 尤浩戈:“你不觉得自己跟它很像么,生前身后都很像?” 走火入魔从来都是个写实派的词儿。 猎鬼人活着时受肉身限制,加上多年正统修行的压制,他的魔性没能全面爆发,行为却是日益偏执,精神也不正常了。 死后魂魄与肉身分离,修为也都耗尽了,它又那么抗拒变鬼,于是立地成魔。 猎鬼人自己觉着化魔挺好,没有鬼那么扎眼,附身也更不容易留下痕迹。 殊不知入了魔的魂魄便不再是魂魄,又何谈魂魄融体。 猎鬼人的瞳孔在这一刻乍然变红,周身黑气涌动,跟常驻古堡那位几乎一个样。 尤浩戈掏出一面小镜子:“这个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先把它困个几天。” 镜面调转,一只花式美瞳在猎鬼人的眼中不断放大,旋转…… ~ 秦悠把今日份这几个牌位直接丢进火堆。 蹭人家的坟还泡人家的身,难怪老坟里那位能把尤老师的帅脸霉成猪头呢。 尤浩戈在镜子上挂了根绳子,套鸭子脖子上:“万一给它逃出来,你就吃,别客气。” 鸭子的豆子眼更亮了。 终于躺在软软的沙发上,秦悠才问:“不是说尸修是有身无魂么?” 精神病院的院长为了困住猎鬼人不再极端害人,死后借尸还魂长达几年,后来在玄易的指导下转向了尸魂双修,尸身和魂魄各修各的。 尤浩戈伸展大长腿在沙发上躺平:“魂魄融进尸骸的尸修方式开弓没有回头箭,通常是修行者对自己某一世的肉身天赋十分满意才会如此选择。一旦魂魄肉身二合一就等同于放弃了下一世的轮回,肉身四分五裂,魂魄亦不复存在,这比我们常说的魂飞魄散还要严重得多,魂魄能否重组复原至今都没有定论。现在鲜少有这么想不开的修行者,死就死呗,下辈子重来就是了,没必要钻牛角尖。” 而院长的魂魄在修鬼道,他以人身混迹人间能救更多的人,所以他也不能放弃肉身。 单独给尸骸修个有体无魂的入门级尸修,管个尸身不腐就行。 这也正是猎鬼人挖人家老坟的初衷。 尸身若是成功入门尸修且一路向上修行却迟迟没有魂魄融入躯体,便会生出自己的意志。 僵尸就是这么来的。 秦悠眼见着尤浩戈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手,并指在他脚心一戳,再在尤浩戈往回缩腿时扣住他的脚踝。 在她的想象里,她把尤浩戈的脚按住,看他像个落进陷阱的小兽那样挣扎祈求,露出一个“我怎么可能放过你”的变态微笑。 现实中,她像个纸片,随着尤浩戈抽腿的动作从沙发上滚到地上,脑袋结结实实撞茶几上。 尤浩戈的叫喊越飘越远,秦悠眼前的星星越来越多。 尤浩戈狠掐她人中:“醒醒。” 秦悠:“嘿嘿。” 尤浩戈:“撞傻了?” 秦悠:“嘿嘿。” 尤浩戈:“我手机呢,我车钥匙呢?” 秦悠凭本能伸手在地上划拉,一不小心就划拉到尤浩戈身上。 尤浩戈:“……”好像还没严重到要去医院。 可他还是把秦悠载去了医院。 还是重症医院。 此时此刻,那间闹鬼的病房里打得不可开交。 秦悠才把眼前的小星星都赶走,探头往病房里一瞧,一个枕头砸出来,在她脸上拍得可瓷实了。 枕头掉到地上,秦悠赶跑的星星们又都回来跳舞了。 尤浩戈赶紧架住她,问被扔出来的学生:“什么情况?” 学生的两只眼睛歪向一边,斜着身子才能瞧见问话的人是谁。 “尤老师啊,您快去救救章老师吧,他快被挠成土豆丝了。” 尤浩戈一面听学生解说一面躲避飞射出来的锅碗瓢盆,可算在窗边那架床底下发现章老师了。 章老师好好一件衣服挠稀碎。 挠他那位还在锲而不舍往床底下伸爪子。 不断有学生冲进去救老师。 那鬼一划拉就全飞出去了。 尤浩戈接住差点撞门框上的学生:“这跟掐脖子的固定套路不太一样啊。” 学生:“这是掐脖子那鬼的老大。” 秦悠晃晃自己脑袋:“老大?鬼圈也流行拜大哥了?” 尤浩戈按住她后脑勺:“你可别乱动了,一会脑浆都摇匀了。” 秦悠很委屈:“我也不想晃,可我不晃就跟不上这个世界的节奏,是地震了还是我脑震了啊?” 尤浩戈:“是你脑震荡了。” 秦悠:“qaq” 尤浩戈把秦悠贴走廊墙边上。 秦悠站着直打晃。 尤浩戈接住飞出来的凳子让她乖乖坐好。 秦悠坐下都没一分钟就把自己晃地上去了。 尤浩戈叹气:“要不你物尽其用一下?” 秦悠:“我是什么物?” 尤浩戈一指病房:“砍鬼的神兵利器。” 秦悠掏出菜刀便冲了进去。 学生们纷纷避让,比被鬼揍时惊恐多了。 屋里共有六个鬼,主攻对象都是章老师。 因为它们发现章老师是最厉害的,把他干掉,余下小屁孩它们随便一掀就能扔下楼。 章老师等了半宿也不见鬼魅现身,刚睡过去就被鬼偷袭了。 虽然他反应够快只被挠坏了衣服,但先机已失,想翻盘就很难了。 病房空间狭小,又要顾虑别闹出太大动静吵到病人,更不能让这几个鬼跑出去害人,章老师只得拿自己当诱饵吸引群鬼注意,由学生们从旁辅助捉鬼。 奈何这几个鬼都是害人的行家,下手准要命。 学生哪是这种亡命徒的对手,能保住自个儿小命就不错了。 秦悠的入场一秒扭转局面。 出来混的谁不知道绝不能惹玩菜刀的,尤其秦悠那把刀浸着血色,一看就没少砍人。 第372章 面对群鬼围攻,章老师还能偶尔还两下手。 当他再度从床底下探出头来瞧见秦悠举刀,章老师没来得及高兴呢,菜刀奔着他就过来了。 章老师缩脖子的速度老快了。 可他并没有听到刀刃剁在床架或床板上的响动。 章老师战战兢兢探出头来。 秦悠很神奇地把自己挂窗帘上了。 章老师:“……” 他瞄见门口的尤浩戈:“老尤你不进来救一下么?” 尤浩戈:“不用救,你躲好。” 秦悠挣脱窗帘的束缚,刀锋横扫逼退前来偷袭的群鬼,再反手一刀剁向章老师狗头。 章老师着急忙慌缩回床底。 透过被迫压低的视野,他瞧见尤浩戈在朝他招手。 章老师见秦悠在床侧移动,便想从床位溜出去。 谁想他刚伸出一只手,秦悠的刀又到了。 这下连门口的学生都看不下去了:“章老师背着床出来呀。” 章老师怒吼:“那不成王八了。” 学生:“王八可没您缩脖子麻利。” 章老师气得要扬了身上的“王八盖子”。 秦悠的菜刀让他把掀开一半的床又牢牢焊到身上。 秦悠没理龟速靠向门口的床,她的刀终于在旋转的世界里找准了攻击目标。 群鬼瑟瑟发抖:“好汉女侠有话好好说,咱先把菜刀放下。” 秦悠:“你要脸么?” 群鬼不懂她这问题的深意,互相交换眼色。 一半鬼回:“要。” 一半回:“不要。” 秦悠的刀奔着不要脸那几位就去了:“敢盗用我的座右铭,看刀!” 那几个鬼立刻哭着喊着改口:“我们要脸。” 秦悠的刀横着一拍,将最边上的鬼拍飞:“那我更要看看你们要的这张脸皮有多厚。” 群鬼羡慕地望着飞出去的同伴撞在门板上,被学生们生擒。 有鬼受不住这种压力,鬼叫着朝门口冲去。 秦悠揪着它脖领子薅回来,菜刀横着一拍。 那鬼歪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 被群鬼称呼为老大的是个中年壮汉,满脸胡茬十分骇人。 它最先唤醒凶性,向秦悠发起反攻。 秦悠抡床板给它拍到墙上,菜刀在它背上一通划拉。 老大鬼嗷嗷惨叫。 它小弟都没眼看了:“老大,人家划的是衣服没划你。” 老大鬼自觉丢了面子,咆哮着向秦悠扬起巴掌。 秦悠都没动,老大鬼的手自个儿撞刀刃上,它手臂上的黑气顷刻间全散。 群鬼这时才意识到这把菜刀的可怖之处,小弟们再顾不上老大,四散开来向门口逃窜。 学生们久候多时,全部收进魂瓶。 老大鬼孤掌难鸣,被秦悠连拍几十下,只得认怂。 秦悠把撞翻的病床搬起来,往上一躺闭眼就睡。 学生们敬佩不已:“不愧是小秦老板,心理素质真好。” 尤浩戈:“好什么好,去请值班医生来。” ~ 秦悠半梦半醒间做完一系列检查。 好消息是没到脑震荡的地步。 至于晕眩的原因,医生推断:“她醉了。” 尤浩戈:“可她没喝酒。” 医生:“喝酒是生理性的醉,她是心理上的。” 尤浩戈:“她心理上喝酒了?” 医生:“不是喝酒,是她沉迷在自己脑补的世界里,而这个世界是她撞头那一瞬间想法的延续。” 尤浩戈回忆秦悠撞头的缘由:“……脑补有害身心健康,戒了吧。” ~ 被捉的几个鬼是平时在这条街附近闹事的流氓,生前闹事受了重伤,因被送去几条街外的医院急救而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它们认定是重症医院故意拒收才造成了它们的死亡,便组团跑来医院闹事。 它们的第一攻击目标是医护。 可医护救死扶伤自带功德,哪是它们这种新死的小鬼能碰得。 于是它们将怨恨发泄到病患身上,直接间接害死好几个无辜患者。 每个鬼都杀过了人,它们便去了抢救它们的医院搞破坏。 这边只留了一个小弟看场子。 群鬼刚走,玄易的学生就来了。 小弟鬼很不喜欢他们的气场,趁学生不备往楼下扔了好几个。 眼见一个人都没摔死,小弟意识到这帮人不好惹,就偷偷去找它老大了。 因此学生们住在医院前几天就只有牌位里的鬼来闹事。 这群鬼在那边偷偷害过几个人又转战回来,并选在今夜向章老师下杀手。 这里是它们的主场,它们要掌握绝对主动权。 章老师听得火冒三丈:“这里是重症医院,只接转院病患不接急诊。” 小弟鬼梗起脖子:“瞎说,我明明见过满身是血的急诊送到这家医院来。” 秦悠:“是不是去年过年?” 小弟:“是吧。” 众人更无语了。 去年年初有魔物作祟酿成重大车祸,各家医院实在抢救不过来才临时送了几个病患过来。 它们出事时有更好的选择当然是往其他急救条件更好的医院送。 谁都没心情听它们几个狡辩,章老师将它们全部收进法器,连同尤浩戈那面镜子一块上交玄易。 猎鬼人已化魔,害人是早晚的是。 可它目前还没正式害人,又是魂体形态,喂鸭子显然不太人道。 放到试炼场景里也不踏实,这可是正经的猎鬼人,指不定附身在哪个小土豆身上就溜走了。 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大校长气定神闲说话了:“不是有几个试炼场专门关不肯悔改也没法送走的恶鬼厉魂么,把它放进去。” 有人反对:“把猎鬼人放到那里头不得闹翻天啊。” 有人赞同:“怕什么,猎鬼人的修为散掉了,它现在是个魔,跟鬼井水不犯河水。” 开会趴桌子玩手机的尤浩戈幽幽开口:“谁说两不相犯,那是猎鬼人,看见鬼能气死。” 众人恍然:“大校长高明啊。” 大校长笑得满面和善。 尤浩戈翻着白眼就走了。 猎鬼人的魂魄有了着落,尸身还得找呢,不然若干年后化作僵尸恐怕就不是成天追着鬼砍了——猎鬼人孕养尸身时满心都是邪念,尸骸有朝一日得机缘化僵尸也只会走上邪路。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在尤浩戈头上。 尤浩戈郁闷了:“为什么是我?” 大校长:“因为是你发现的呀。” 尤浩戈:“我发现又不是非得我去处理。” 大校长:“可现在学校里就你一个闲人,要不你去带夏令营?” 尤浩戈:“……出差费先结了。” 大校长:“这事没有录入出差系统,算私活,自负盈亏哟。” 尤浩戈:“你就不能现在录入?” 大校长:“录入老师带夏令营呢,要不你去把他换回来,他录入完再让他换你。” 尤浩戈咬牙切齿。 一曲拍桌狂想曲结束,尤浩戈气哼哼走了。 大校长摸摸自己被拍塌的实木桌子,心疼坏了。 秦悠适时探头进来:“哟桌子坏了呀,要扔不,可以给我不?” 大校长嘴角一抽。 秦悠歪头:“不舍得扔的话我也可以尝试修修,价格很优惠哦。” 她比划的价钱差点把大校长送走。 大校长捂住心口:“你跟尤老师组团来的吧?” 秦悠:“玄易不是一向都默认我俩打包出售么。” 大校长:“……” 秦悠:“还没谢谢大校长给我俩派了那么好的一个活,哎呀不说了,我们还得漫山遍野找尸体去呢,您这桌子还是别修了,淘汰给我当柴烧算了。” 大校长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秦悠:“我家还有灵车服务,需要帮您叫一辆吗?殡仪馆火葬场我都有熟人,可以帮您打折哟。” 大校长支棱起来:“打几折啊?” 秦悠摸摸桌面:“两百折。” 大校长躺得更瓷实了。 秦悠:“祭祀用品和墓地我也有人脉,以您高贵的身份,哭丧队也得来一个吧。” 她朝门外一招手。 以为能吃到魔气而跟来的鸭子和嚷嚷着要来玄易见世面的渡鸦溜达进来。 秦悠一指大校长:“给金主示范一下。” 渡鸦拔了个高调:“您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鸭子:“嘎嘎嘎。” 楼外的人都能听见动静,全跑来大校长室看怎么回事。 大校长赶紧整理衣襟坐到椅子上。 秦悠:“没哭完呢,你再躺会?” 大校长忍无可忍:“扛着这破桌子,走!” 秦悠:“好嘞!” 渡鸦:“谢谢大爷打赏垃圾一件。” 鸭子:“嘎嘎嘎。” 大校长:“喂秘书,午饭我要吃烤鸭。” 推着桌子艰难出门的秦悠又探进门个小脑袋:“抽屉里的符咒法器匕首您都不要了吧?” 大校长:“我……” 秦悠:“谢谢大校长。” 渡鸦:“谢谢您嘞。” 鸭子:“嘎。” 第373章 尤浩戈没能在大校长那捞到应得的好处,很生气,他决定撺掇同行登上他这条没有报酬的私活贼船。 第一个上当受骗的就是章老师:“没赶上抓猎鬼人的魂儿,我不能再错过找尸体啊。” 尤浩戈翻翻眼皮:“你撂挑子那夏令营完事了么?” 章老师:“没呢,可我不是刚在你这蹭到个夏令营项目么,那头把我除名我的指标也够了。” 尤浩戈:“蹭我项目不给点好处费么?” 章老师:“咱俩谁跟谁,谈钱多见外。” 尤浩戈:“行吧,咱换个谈法。” 他戴了个大黑口罩,抄起秦悠的菜刀:“打劫。” 章老师:“……” 第二个送上门的居然是唐老师:“你和小秦老板帮我处理了不少私活,我这是礼尚往来。” 尤浩戈摆手:“我们这趟不但没有报酬还得倒贴家底,你想清楚。” 唐老师面不改色掏出两沓符咒:“这是我的报名费。” 被绑在牛棚木桩上的章老师直瞪眼:“老唐你这就不地道了,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挂在牛棚里面纳凉的小小砂糖橘垂下两根蛛丝,费劲地将那把放在地上的菜刀提拉到章老师脖颈部位。 章老师咽咽口水:“有话好好说。” 一阵风吹过来,纤细的蛛丝坠着把沉甸甸的刀剧烈摇晃起来。 章老师嗷嗷叫:“给给,我给,把我放开救命啊!” ~ 苏尘和沈青杨远程报了个名,他们的夏令营再有两三天就能结束,想来还能赶上来插一脚。 谁知当天夜里,苏尘所在项目的另一位老师发来消息说苏尘和沈青杨都不见了。 秦悠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实木桌子搬回垃圾山,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是:“沈青杨又失踪了?” 那位老师解释道:“是苏老师先不见了,沈青杨和几个同学去找,天黑后其他人都回来了,沈青杨没回来。” 秦悠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问苏尘是怎么不见的。 那位老师调转镜头,手机上出现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草青山。 他们这一队是锻造系和农学院挑头,旨在寻找采摘野生灵草和珍稀药材,要是能捡点雷击木这类优质锻造材料就更好了。 由于要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钻,这支以文科生为主的队伍必须配备几名战斗系老师。 除了苏尘,同来的还有两位擅长对付妖怪和魔物的老师。 队伍里有人要采药、搜集适合种药的土壤,有人要找珍贵木料山石,彼此目标不统一,只好分成两大组各自行动。 两大组下面再细化分成十几个两人小组,拉开大网向大山更深处搜罗。 沈青杨不会锻造更不认识药材,他就跟苏尘混一组,负责在各个小组间巡查,一旦有状况及时增援。 几小时前老师们接到一个采药小队的消息,说是找到一株稀奇的药材,两个学生拿不准要怎么采摘,希望本专业老师能去支援一下给点意见。 农学院的老师们正好都在挖药材,苏尘这个闲人便御剑过去瞧瞧。 沈青杨不会御剑,也不好意思蹭苏尘的剑,便留守在营地里。 谁知后来那两个学生空着手回到营地,说那药材成精跑了,还说没见到苏尘。 沈青杨用传音符没联系上苏尘便认定苏尘遇上麻烦了,他请两个学生画了个方位草图,一个人先去寻人。 等其他小队和老师陆续回到营地,苏尘和沈青杨都失联了。 老师们立刻组织找人,找了半宿连个人影都没找见。 山中没有手机信号,这位老师御剑到有信号的区域向玄易汇报情况。 他听沈青杨和苏尘提了一嘴尤老师撺的局,就也知会了尤老师一声。 那位老师清清嗓子:“学校说这两天腾不出人手,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尤老师和小秦老板能来一趟么,我们可以支付……” 秦悠打断他,直接询问地点,扛上大包上车就走。 又一次坐上灵车后车厢的章老师很郁闷:“为什么不开小破车,我还能捞个座位。” 挤他旁边的渡鸦“嘁”了声:“你是有座了,我们坐车顶啊?” 假寐的几小只齐刷刷睁眼。 黑暗中,大大小小的光点看得章老师头皮发麻。 唐老师盘膝而坐,周身气场张开,冷库温度噌噌上升。 渡鸦晃晃它那与身体不太成比例的小脑袋:“都是修行者,瞧瞧人家再看看你,啧啧。” 章老师不甘示弱:“别的鸟都在天上飞,你呢,飞一个我瞧瞧呗。” 渡鸦浑身黑羽炸开:“你敢嘲讽我胖?” 章老师:“你可别冤枉我啊,胖这个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渡鸦狐疑地斜楞他。 章老师板着脸憋着笑,目不斜视。 闭目打坐的唐老师忽然说话了:“他的意思是‘胖’这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你的胖了。” 渡鸦跳起来就是一翅膀:“我就知道你话里有话没安好心,爷跟你拼了!” 章老师抱头鼠窜:“啊啊啊唐老师你怎么能卖队友呢!” 灵车可能是怕他们把车厢拆散架,半宿的路程俩小时就到地方了。 天还未亮,灵车打着车灯艰难寻找进山的小路。 秦悠等不及,跟尤浩戈御剑先走。 唐老师紧紧跟上。 章老师也想走,气炸成个黑毛球的渡鸦跳在他剑刃上,他炉火纯青的御剑术愣是被压得没能飞起来。 ~ 山中营地里,所有老师连夜展开第二轮搜山,学生被勒令留守在营地等待援兵。 学生们很想帮忙找人,可一想到山里可能有个连苏老师都不是对手的强敌,他们就歇了私自行动的念头。 带队老师们已经焦头烂额,他们还是别火上浇油净添乱了。 见同来的还有唐老师,学生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管事的学生点燃传音符,十几分钟后,那位跟他们通电话的老师赶了回来。 秦悠要去两个学生发现草药的地方看看。 那是个很陡峭的山崖,据学生说草药就长在崖边,叶片形状很像某种绝迹的灵草,学生只在书上看过手绘的图片,吃不准那到底是不是。 灵药不是普通草药,采摘有很多讲究。 若真是书上那灵草,更是要小心采摘留种。 学生这才向老师们求援。 等待老师前来的过程中,学生坐在山崖边上,眼巴巴盯着那草药。 然后那草药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学生心急地攀到山崖边上查看。 石缝里空空,只有几棵顽强的杂草。 秦悠默默听那位老师说着,微微泛红的眼睛在山崖边上一寸寸扫过去。 突然,她发现一株迎风而立的草。 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她就是觉得它不一般。 她扯扯尤浩戈衣角。 尤浩戈探手过去要摘。 那草嗖一下不见了。 那位老师差点咬了舌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晃过去了?” 尤浩戈趴到悬崖上,使劲探身向下张望。 那老师怕他掉下去,赶忙攥住尤浩戈脚踝。 尤浩戈加速往下出溜,把那位老师也带到山崖外面。 尤浩戈两指抠住一条石缝,脚上还挂着一个,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风水不错啊。” 下面的老师快哭了:“咱先上去再看风水呗。” 尤浩戈晃晃胳膊。 下面那老师犹如风中残蝶,裤子都快被呼啸的山风刮跑了。 唐老师伸来搭救的手。 尤浩戈将那只闲着的手递上去。 啪。 他拍了唐老师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唐老师没有多问,起身站到一旁。 下面那老师咆哮:“能不能先把我救上去啊?” 唐老师:“不能。” 那老师:“……” 俩人就这么在悬崖边上挂到日上三竿,尤浩戈都快睡过去了。 章老师在学生的引领下赶过来,瞧见这场面都惊了:“这是咋地了,老尤晒成人干了?” 尤浩戈打个哈气:“我还成。” 下面那位:“我不成了。” 章老师探头一瞧:“咋还有一个?” 下面那位很虚弱:“来个人救救我呗。” 章老师瞅瞅他背在身后的宝剑:“你为啥不自己御剑上来呢?” 那老师浑身一紧,更像人干了。 那位老师靠自己摆脱了困境,尤浩戈仍在那挂着。 又过了几个小时,那株离奇不见了的草悄咪咪从石缝中探出叶子来。 打盹的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舍得出来了?” 那株草叶片炸开就想缩回去。 尤浩戈一把揪住它:“小秦同学,开张了。” 秦悠一菜刀下去,山石被削掉了好大一块。 那株草无所遁形。 尤浩戈手底下的石头碎裂,人掉了下去。 那老师急了:“御剑呐。” 只往下坠了坠的尤浩戈:“御剑干嘛。” 他晃晃抓在手里的草。 那株草为了不被薅起来,正卯足力气往上拖他呢。 那老师叹为观止:“真是仙品,这药若是炼成丹……” 那株草被他这话吓着了,玩命往石缝里头缩,差点把尤浩戈的胳膊都拽进去。 秦悠眼疾手快揪住草根,菜刀横在上头:“别动。” 那株草叶片姜黄,眼瞅要枯。 尤浩戈借势揽住旁边的大石头,狠戳那草两下,对那老师说:“你认识它不?” 那老师:“是早已绝迹的凝气草,相传炼丹服用能助修行者凝气练气。” 第374章 一条虫再怎么像草,也不可能用养草的方式培育出来。 那老师三观都要震碎了:“你是虫?你怎么会是虫?” 凝气草摇摆叶片:“我怎么就不能是虫。” 那老师哑口无言。 尤浩戈爬回到悬崖上头。 秦悠也收了菜刀。 凝气草没有再缩起来,它蛄蛹着从石缝里爬出来,下半截是长长的姜黄根系。 从头到脚,跟草株一般不二。 那老师看半天:“这不就是草么。” 凝气草急眼了,脏话骂得贼溜。 尤浩戈:“净化语言。” 凝气草哼哼唧唧不吭声了。 那老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它吃什么?” 尤浩戈指指太阳。 那老师:“光合作用啊?那不还是……” 凝气草再度激情开麦:“光合作用就是草啊?你有没有点见识,不是说人类社会进步了么,你是哪个老古董墓里出土的?” 那老师:“……” 尤浩戈示意凝气草闭嘴,解释道:“它靠光合作用吸收养分,身上的叶片会自然脱落长出新的,最早用于炼丹的就是它脱掉的叶片。不知从哪一代起,炼丹术士们以为它是一株草,甚至尝试用整株草炼药。” 脱落的叶片在凝气草身上完成整个生长周期,吸尽天地灵气精华,自然是炼丹原料中的上品,且取之对凝气草没有任何损害。 用整株草炼药等同于杀鸡取卵,叶片药力不足不说,凝气草也死翘翘了。 谁家好虫子愿意被炼了啊。 于是它们便从人类世界彻底消失,不是绝迹,而是惹不起躲起来了。 同时所有开了灵智的凝气草都在积极学习人类语言和文字,生怕哪天被人类撞见连个解释自己物种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拿去炼了。 秦悠捏捏它肥嘟嘟的叶片:“人话学的不错,以后别学了。” 凝气草:“为啥?” 渡鸦溜达过来:“爷活了几千年,你是唯一一个比我嘴脏的。” 那老师紧盯凝气草的目光一下转移到它身上:“你是古早老妖?” 渡鸦挺起胸膛:“爷……” 尤浩戈捏住它的鸟嘴:“你听它吹牛吧,就一动物园跑出来的学舌小丑。” 渡鸦一副被戳穿真面目的气愤模样,倒腾着小短腿嚷嚷着要离家出走。 出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叼起凝气草结伴出走。 直到一鸦一虫不见了踪影,那老师才反应过来:“凝气草!别跑啊!” 尤浩戈叫住他:“还找不找丢那俩人了?” 那老师拍拍脑门:“对对找人要紧,咱先找人。不是,那凝气草唔!” 章老师捂住他的嘴就走,一面在他耳边提点:“那虫子是老尤和小秦老板抓住的,能落到你手里么。有需要就去垃圾山买,反正玄易给报销。” 那老师豁然开朗。 ~ 凝气草的现身令所有以为苏尘和沈青杨的失踪是那成精灵草造成的人们抓了瞎。 凝气草躲人都来不及,更不具备战胜苏尘的实力。 据凝气草讲,它昨天就只见过那俩学生。 这说明苏尘找人的路线跟学生报的方位之间存在偏差。 至于沈青杨是怎么丢的,秦悠已经懒得深究了。 尤浩戈掐算二人命数并无变化,这让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可具体要到哪里找人,包括秦悠和尤浩戈在内都是一头雾水。 尤浩戈长叹:“我那头还有个尸体没找着呢,这又要找人。什么时候能让我找点好东西,找到就归我那种?” 章老师:“要不咱改行去盗墓吧,挖出来的宝贝咱俩平分。” 尤浩戈斜楞他:“要干我也是跟小秦同学组团,带你拖后腿啊?” 章老师梗起脖子:“怎么说话呢,哥这战斗力杠杠的,啥时候拖过你后腿。” 尤浩戈伸开一条腿:“我腿长不?” 章老师:“啊?挺长吧。” 尤浩戈:“这就是我的后腿。” 章老师:“……” 唐老师和其他师生都笑出了声。 秦悠笑不出来,她正不停摆弄龟甲,想算算苏尘到底在哪。 龟甲摆烂得很彻底,对秦悠的询问一律无视。 秦悠:“只要帮我找到人,条件任你开。” 龟甲翻着肚皮晒月亮,对她的诱惑无动于衷。 秦悠只好抄起菜刀:“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龟甲乖乖翻回来,态度好得不得了。 占卜结果显示苏尘离悬崖不远。 秦悠举目四望,周围一马平川连个躲人的山洞都没有。 龟甲转了个圈,指向下面。 有老师说:“山崖下我们找过,没人。” 龟甲轻蔑地转了个圈,继续指向悬崖之下。 秦悠坐着尤浩戈的大镰刀飞到下面。 底下是纯天然山涧,连个下脚地都没有。 秦悠深深吸口气:“这空气真好。” 尤浩戈轻笑道:“这里灵气很充裕。” 秦悠赶紧多吸几口,果然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疲惫困意一扫而光。 秦悠:“灵气这么旺盛,精怪肯定很多吧?” 尤浩戈:“嗯。” 苏尘是捉鬼世家的天之骄女,除妖这方面要弱得多。 秦悠撸起袖子:“那还等什么,必须把不懂事的妖怪揍胖啊。” 尤浩戈挑挑眉梢:“渡鸦都跟你说什么了?” 秦悠:“不是渡鸦。” 尤浩戈点头:“果然是死狐狸。” 秦悠:“谁让你总是遮遮掩掩的。” 尤浩戈默了默:“不是我想遮掩,我只是不想用自己的陈述干扰你对过往的判断。我与你是不同的视角,你曾经的言行自有你的初衷,还是由你自己想起来比较好。” 秦悠:“可我不是想不起来么。” 尤浩戈:“快了。” 秦悠猛转回头,眯起眼睛打量他。 尤浩戈被她盯得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秦悠凑近他:“曾经的咱俩是什么关系?” 尤浩戈撇开脸:“自己想。” 秦悠:“行我自己想,就我目前这点零碎的记忆,脑补的空间很大呀。” 尤浩戈赶紧叫停:“咱先找人。” 秦悠:“嗯,找人要紧。” 她一把拉住尤浩戈的手,五指一扣。 尤浩戈没有挣扎:“你干嘛?” 秦悠:“我就是想验证一下。” 尤浩戈:“什么?” 秦悠晃晃握在一起的手,无不遗憾地感叹:“我上辈子怎么就把这么帅的你处成哥们了呢,一点感觉都没有,唉。” 尤浩戈一秒冷脸,甩开她的爪子自己走。 秦悠在他身后无声坏笑。 山崖之下是垂直的石壁,大大小小山洞无处。 秦悠每路过一个山洞都要往里瞅瞅。 赶在原住精怪翻脸前,她被尤浩戈拎走。 路过一个狗洞大小的山洞时,秦悠突然停住,弯身从洞口旁边的草丛里捡起一颗桃木刻珠。 正是她的手笔。 秦悠激动起来:“这是沈青杨留的记号。” 尤浩戈比量那山洞:“往这洞里钻,又得脱层皮。” 秦悠哪舍得让他遭罪:“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 尤浩戈在她脑门一弹:“把你能的。” 秦悠呲牙:“我不能,可我擅长群殴。” 她打了一声长长的呼哨。 几小只从四面八方钻出来,蛇精缩成个蚯蚓已经钻进去了。 一转眼,洞口就只剩下尤浩戈和不会缩小的蝴蝶以及缩小也钻不进去的渡鸦。 尤浩戈嫌弃极了:“你是不是打算余生都做走地鸡了?” 渡鸦:“你猜我怎么从那么高的悬崖上下来的。” 趴它背上的凝气草冒出头来:“它张开翅膀从上头滑翔下来的。” 渡鸦骄傲地挺起胸膛。 凝气草:“落地摔了个狗啃泥。” 渡鸦跳脚:“你给爷闭嘴,信不信爷一口吞了你这小虫虫。” 尤浩戈:“要吵离远点,再让我听见一声幻粉伺候。” 大蝴蝶呼扇翅膀。 渡鸦瞪眼:“你敢。” 大蝴蝶委屈巴巴找个墙把自己贴上去,幻粉变换成山壁颜色,成功隐身。 ~ 秦悠往里爬了五六米,洞内空间变大不少,岔路也多了起来。 贴边出溜的鸭子从左边那条路边上的一块凸起石头后面踢出来个桃木珠。 看来沈青杨沿途都留了记号。 几小只一面向前推进一面找珠子。 秦悠使劲揉揉眼睛,待双眼发热之后关上了手电。 越往里走,怪味越重。 秦悠形容不出那气味,脑海中却是跳出两个字:妖气。 正常修行的妖也有妖气,但不会这么重。 妖气这么重的,统统不是善类。 秦悠心里有点慌,那妖怪抓苏尘和沈青杨莫非是要下酒? 前面的蛇精突然竖起尾巴。 两个脸盆大的光点出现在山洞的尽头。 秦悠掏出菜刀,掂量一下又放回去,换了坟砖。 “揍胖它多少,回去就请你们吃多少肉。” 几小只留着口水冲了上去。 第375章 在吃这件事上,几小只从来不含糊。 连没什么吃饭需求的熊头都乐在其中,一路狂滚冲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然后它就跟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撞一块了。 熊头的琉璃眼珠转了转,差点飞出去。 小小砂糖橘一根蛛丝把熊头和它的眼睛都捞回来,甩到队伍后头。 秦悠扬手接住,顺势搓搓熊头。 熊头不乐意地扭动。 秦悠把它按到地上,这才去看那双“眼睛”的全貌。 唔,跟她家蝴蝶有点像,又不太一样。 准确地说,这就是个纯种的蛾子,跟她家蝴蝶体型有一拼的巨型蛾子。 通体雪白,翅膀上有两个圆圆的黑点,像眼睛。 此时此刻,它正背对秦悠,贴着里面那面石壁忙活着什么。 它翅膀下面伸出两条人腿。 秦悠一眼就认出脚踝上系着树皮护身符的是沈青杨。 被熊头一撞,蛾子身体没动,脑袋转了过来。 堪比人头大的脑袋上是两颗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口器似是被什么东西拉扯,有它偌大的身躯挡着,秦悠看不见。 秦悠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蝴蝶蛾子这一类是怎么进食来着? 那口器别是扎到沈青杨和苏尘脑壳里了吧? 那画面随便想想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秦悠往熊头里塞了几枚硬币:“给我揍它!” 熊头像个炮弹一样被她抡射出去。 熊头的琉璃眼珠里透出幽光,缝出来的嘴巴霍地张开,一口咬在蛾子脑袋上。 蛾子:“……”谁把灯给我关了? 熊头没下死嘴,可它的分量远超蛾子自己的头。 蛾子被它坠得轰然倒地,六只爪爪不停乱抓乱蹬,翅膀上的粉末飞溅得整个山洞都是。 秦悠一瓶冰水浇自己脸上,神智是清醒了,可她有点上不来气。 山洞里的空气质量本来就不怎么样,这粉尘量够她喝一壶了。 蛇精尾巴卷住她裤腰,拖着她往外撤。 蜘蛛张开细密的蛛网,在它们与蛾子之间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大门。 秦悠拍拍蛇尾。 蛇精撒开她,确认她死不了又折返回蛛网前。 它们要救的人还在里面呢。 熊头始终没松口。 那蛾子仰躺在地上,口器朝天,不管它刚才在吸什么,这会儿都顾不上了。 随着蛾子的扑腾,蛛网里面的世界浑浊得都看不清了。 这要是没有蛛网挡着,真得呛死几个。 秦悠见这对峙的局面一时半会难有突破便爬到洞外。 尤浩戈看到一张花里胡哨的脸还以为妖怪化成人形逃出来了,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把她按在洞口:“你是什么妖怪,速速现出原形。” 秦悠扭头给他一口。 尤浩戈捂着被咬的手:“原来是小秦同学。” 秦悠:“……你是怎么把被咬和我划等号的?” 尤浩戈仰头望天,假装没听见。 秦悠也没心思深究,她朝渡鸦勾勾手指。 渡鸦像座小山似的往地上一倒,视线与秦悠平齐:“啥事?” 秦悠揪着它脖子上的羽毛把它脑袋薅进山洞,小声问道:“以前我是怎么胖揍妖怪的?” 渡鸦小眼珠直转:“考我呢?” 秦悠:“赶紧的,急着救人呢。” 渡鸦突然往山洞里一挤,脑袋撞秦悠脑袋上。 秦悠捂着撞疼的头:“干嘛啊?” 渡鸦:“演绎一下你揍妖的方法。” 秦悠:“……” 别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个直来直去简单粗暴的人。 说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秦悠瞅瞅自己的小细胳膊:“揍不过咋整啊?” 渡鸦费劲地往身后甩眼神:“那不是有个能揍过的么。” 秦悠摆手:“算了,我想想其他办法。” 她翻翻大包,里面有一兜早上吃剩的面包渣,塑料袋很大。 秦悠往头上一套,立马有种自己无所畏惧的底气,起身就往回走。 可她忘了洞口狭窄。 渡鸦眼睁睁看着她撞在山壁上,人像面条一样软到在地,赶紧帮她扯掉塑料袋,省得她憋死。 “我说……嗷。” 渡鸦像个萝卜,被尤浩戈暴力拔了出去。 秦悠撞散架的视线重新聚焦,眼前的黑毛脸幻化成了尤浩戈。 秦悠伸手摸摸对面光溜溜的脸蛋:“我撞出幻觉了?” 尤浩戈照着她乱摸的手就是一口。 秦悠:“……你撒开。” 尤浩戈死咬不放,含糊道:“你中毒了,清醒点!” 秦悠充耳不闻:“信不信我把你牙掰下来?” 尤浩戈还是不撒嘴。 秦悠:“嘿我这暴脾气。” 她一脑袋撞尤浩戈脑袋上。 俩人都迷糊了。 凝气草贴墙边进来瞅瞅:“哟,同归于尽啦?” 渡鸦一爪子将它薅走:“你可把那张破嘴闭上吧。” 短暂的眩晕过后,秦悠仿佛找到了头铁的自信,她摇摇晃晃往山洞里爬,还不忘顺手捞走那个大塑料袋。 尤浩戈卡在山洞口,想往里挤得掉块肉。 他狠狠心正要往里钻,被人抓住两条腿拽了出去。 章老师的大脸逆光而来,正冲他傻乐呢:“老尤你怎么卡狗洞里了?快谢谢我救你出来。” 尤浩戈深吸口气:“我有个杀人灭口计划不知当讲不当讲。” ~ 秦悠一鼓作气冲回山洞深处。 除了熊头,其他几小只的情况都不太妙。 蛾子翅膀上的粉末没有幻粉那么厉害,却也有点让人反应迟钝的效果。 几小只慢动作演绎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 秦悠看看它们再回想自己刚刚犯的傻,算是知道苏尘和沈青杨是怎么被一只蛾子撂倒的了。 她让几小只快去洞口过风。 她自己戴上口罩和泳镜,再把塑料袋系在头上,扯下蛛网冲了进去。 熊头卯足劲压制着蛾子的脑袋。 蛾子全身卷起,肉呼呼的肚子尾部竟长出一根人类手指粗细的尖刺。 尖刺逼近熊头。 熊头艰难扭动着躲避。 秦悠眼睛前面隔了两层,再被粉尘一挡,基本就是个睁眼瞎。 她只瞧见一把森森利器要扎熊头,她一坟砖格挡过去。 尖刺结结实实扎在坟砖上。 秦悠的手臂又麻又疼,不得已撒了手。 那坟砖倒是争气,牢牢卡在尖刺上。 这下好了,蛾子再卷肚子,针刺变拍砖了。 秦悠又掏出一块坟砖:“跟我比谁砖头玩得溜是吧。” 这块砖也穿在尖刺上了。 秦悠又掏出第三块。 蛾子那纤细的腰肢哪吃得住这么重的劲儿,被三块坟砖压得只能躺平。 秦悠把蛛网往它身上一卷。 黏糊糊的蛛丝是蛾子这种单薄大翅膀的绝杀克星,蛾子如同又回归到茧的状态,一动都动不了,唯有那长长的口器耷拉在外面。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口器才是最危险的。 她叫换好气赶回来的蜘蛛把蛾子整个脑袋连同口器都包上。 熊头可算是能松口了。 秦悠摸索着来到墙边。 地上的确躺着两个人,被蛾子身上的粉末盖了厚厚一层。 秦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颤着手去摸二人的颈脉。 “你,你能不能摸准点啊,我没叫那怪物弄死,快被你掐死了。” 是沈青杨的声音,虚弱中透着生气。 秦悠踏实不少,又去摸苏尘。 沈青杨剧烈咳嗽起来,还不忘哼哼着吐槽秦悠:“她没事,小秦老板你别摸了,你摸那部位像在吃豆腐。” 秦悠的心啪叽落回肚子里。 熊头滚过来,咬住沈青杨的腿就往外拖。 沈青杨哼哼得更响亮了:“那边有出口,往那边走。” 顺着沈青杨的手指,秦悠才瞧见在山洞的另一边转两个弯就是个成年人能轻松进出的大山洞。 怪不得那么大的蛾子会住在这里。 熊头把他俩拖到外面过风。 秦悠摘下塑料袋,汗水哗哗往下流。 她拧开最后一瓶水浇了半瓶在沈青杨脸上,余下半瓶浇在自己袖子上,给苏尘擦脸。 沈青杨强撑着爬起来:“你这偏心属实有点太明显了啊。” 秦悠瞅瞅他。 沈青杨:“啊我头晕,我再躺会。” 玄易的人陆续赶到,几位农学院的老师各掏随身药品,当饭似的往俩人嘴里塞。 沈青杨情况比较好,就是被蛾子的粉末呛了肺管子晕过去了。 苏尘的问题严重一些,她不仅吸入的粉末更多,颈边还有个细小的伤口。 秦悠:“是不是被口器扎的?” 清理伤口的老师:“像。” 沈青杨:“不是像,那怪物就是要吃她。小秦老板晚来两分钟就得给她收尸了。” 沈青杨说他按照学生指点方位去找苏尘的时候正瞧见一只比人都大的蛾子对着苏尘不断挥翅膀。 苏尘像是喝醉了酒,脚步虚浮动作缓慢。 沈青杨猜测蛾子控制人的原理跟秦悠家的大蝴蝶差不多,便撕一块衣服浸水蒙脸上,伺机救人。 可那毕竟是成了精的蛾子,哪是他对付得了的。 救人不成,他也沦为蛾子的阶下囚,跟苏尘一道被拖回蛾子藏身的山洞。 夜间星月明亮,蛾子要吐纳吸收灵气。 沈青杨尝试从其他岔路逃跑却被抓了回来,好在这次他有机会扯断桃木手串留下记号。 这趟混在采药的队伍里,沈青杨得了不少师生投喂的丹药,他也不管对不对症一股脑都给自己和苏尘吃了下去。 第376章 秦悠悚然一惊:“两只?” 沈青杨:“是啊,就一只的话我俩怎么可能这么惨。” 苏尘虽然不擅长对付精怪妖邪,却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沈青杨找到她的时候她勉强还有一点神智,还能指挥沈青杨攻击蛾子的薄弱处。 就在二人即将脱困之际,又一只蛾子从天而降,翅膀上的“大眼睛”晃得沈青杨脑瓜子嗡嗡的,握在手里的剑越来越沉,眼皮也睁不开了。 后面逃跑也是被那只突然冒出来的蛾子堵住了。 秦悠瞅瞅那包成木乃伊的茧:“我们抓这是哪只?” 沈青杨:“一开始那只,它菜。” 秦悠:“……” 已经有人钻回山洞。 可这么多人闹闹哄哄好一阵,那蛾子除非脑壳有包,又怎么会回来自投罗网呢。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棵绿油油的草从山洞里钻出来:“那边抓到只蛾子,你们谁过去辨认一下?” 翻山有点费劲,大伙不约而同选择了钻山洞。 身材瘦小的遭点罪就钻出去了。 身板健硕一点的全部卡住,进退两难。 秦悠最先爬出来,一扭脸就瞧见地上扑着一只体型更大的蛾子。 蛾子触须乱晃,六只爪爪快把草地刨出坑了。 蝴蝶贴墙而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秦悠:“嗯?你还有伪装技能呢?” 变成墙壁色的蝴蝶不好意思地捋捋触须。 蝉一脸骄傲地贴到蝴蝶旁边。 蝴蝶往旁边挪挪,坚决不跟这只舔狗贴贴。 蛾子跟蝴蝶最大的区别在于翅膀的形状。 大蝴蝶也有蛾子的血统,但它翅膀是蝴蝶形状,并拢竖长一条,张开好大一片。 蛾子往地上一趴,翅膀与地面平齐,稍稍收拢就能从那窄小的洞口里钻进钻出。 守在这边洞口的尤浩戈收到消息赶去那边时忘了隐形在山壁上的蝴蝶。 蝴蝶乐得独享一阵浓郁灵气便没急着过去。 它眼见着一只大蛾子钻到洞口,察觉到不对又迅速退出来想要逃跑。 蝴蝶已经从几小只那得知闹事的就是蛾子,这家伙鬼鬼祟祟不会是同伙吧? 蝴蝶不会叫唤,无法召唤同伴,它只好硬着头皮跟蛾子硬拼。 论修为,破茧就去垃圾山领稳定素食饭票的蝴蝶哪里是吃人蛾子的对手。 偏偏蛾子投鼠忌器想来个速战速决,它选择用背上的“眼睛”和翅膀上的粉末悄无声息解决对手。 蝴蝶一看对方的招数跟自己一样,那就对着扇呗。 结果证明幻粉的杀伤力秒杀蛾子好几轮。 蝴蝶只扇了两下翅膀,蛾子就趴那抽抽了。 蝴蝶搓着爪爪,局促又害羞。 秦悠拍拍它:“好样的。” 一撮炫彩粉末随着她的手飘起老高。 所有人捂住自己的口鼻疯狂逃窜。 ~ 苏尘被吸走了几口颈脉血,等粉末的毒性一过,她就活蹦乱跳了。 秦悠安心之余还是要求她跟自己回去做个详细检查,万一那蛾子的口器里有寄生虫传染病呢。 其他老师也劝苏尘回医学院,还说杨校长闻讯已经赶回玄易等她了。 带队老师把两只蛾子交过来:“小苏听话回去吧,你把它俩带回去,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章老师拿出杀手锏:“老尤和小秦老板那边还等着你来帮忙找死尸呢,这边都允许你翘班了你赶紧跑啊。” 苏尘拗不过大家的好意,便跟秦悠几人返回玄易。 杨校长给苏尘做了全面检查,总体问题不大,不过那几口血吸得还是有点伤根本了。 蛾子是精怪,它吸走的是修行之人的精血。 幸好沈青杨提前喂给她不少丹药,事后老师同学们又给她补了补,亏损不严重,休养一阵再吃点灵气充沛的东西就能调养回来。 苏尘嘴巴噘起老高:“我不想回家族里,天天被长辈们念叨,能好也好不了了。” 沈青杨:“咱不回家,去小秦老板那,啥好东西都有。” 苏尘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秦悠投去询问的目光。 秦悠:“就去我那住。” 苏尘喜笑颜开挎住秦悠的手臂:“小秦姐姐真好。” 秦悠发现苏尘不经意地往沈青杨那瞥了一眼。 再看沈青杨,乐得像个二傻子。 秦悠的眉毛一边高一边低。 她瞅瞅尤浩戈。 尤浩戈正忙着薅那两只蛾子的羊毛呢。 杨校长都看不下去了:“你再刮它俩就秃了。” 尤浩戈把刮下来的蛾子粉末装进小瓶子里密封:“秃就秃呗,大校长都秃了我说什么了么。” 办公室里撑着下巴打瞌睡的大校长突然就一脸拍到新桌子上。 他迷迷糊糊坐起来:“谁,谁在梦里说我坏话?” ~ 苏尘是个闲不住的人,吃了一顿菜园蔬菜炒长大的小鸡们下的蛋就嚷嚷着要去找猎鬼人尸骸。 秦悠把她叫进屋里,神神秘秘掏出那只凝气草。 苏尘凑近辨认半天:“好像是一株灵药,我没见过。” 凝气草又跳脚了:“我是虫,虫子!” 苏尘吓一跳:“灵药说话了!” 凝气草跳到桌子上,蛄蛹到苏尘面前支棱起来作掐腰状:“我再强调一遍,我是虫子不是草。” 秦悠把它按倒:“嘘,低调。” 她往前凑凑。 苏尘紧张地往四下瞧瞧。 秦悠低声道:“这是古早时期炼丹的重要配料凝气草,尤老师玩命才捉回来这一条。” 苏尘再看凝气草的眼神变得敬畏虔诚:“这么珍贵呀。” 秦悠:“就是因为太珍贵了,我不敢把它独自放在垃圾山,你正好替我守一阵子,免得有人来偷。” 凝气草“嘁”了声:“我会遁地自保,不劳唔。” 秦悠给它来了个强行闭麦。 苏尘拧起眉头。凝气草她听家族长辈提过,是至宝,新抓回来是得多注意点。 可垃圾山上的宝贝又不止这一样,倒是那些没安好心的来访者都凉凉了。 “小秦姐姐,让小白留守吧。” 她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蜗牛,正是之前跟秦悠混,后来有了玄易饭卡就跟漂亮小姐姐苏尘跑了的那只。 此刻这只被赐名“小白”的蜗牛恹恹的,蜗牛壳上碎了好大一块。 苏尘心疼坏了:“它是为了救我,被蛾子的尖刺扎伤了。” 蛾子理论上是没有尖刺的,所以她跟蛾子妖周旋时没想到那蛾子会突然亮出尖刺。 是这只被她当普通宠物养的蜗牛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挨到了沈青杨来支援。 她把自己随身的丹药给了它。 蜗牛的命是保住了,可状况却不怎么好。 玄易和苏家都是正统玄门,气场不适合精怪养伤,也没几样治疗精怪的药品。 垃圾山就不一样了,看那几小只越来越好的状态就知道蜗牛在这说不定能养好一点。 这也是她想来垃圾山暂住的原因之一。 秦悠还挺惊讶这个小家伙能这么勇猛,她戳戳蜗牛耷拉的触角。 触角懒洋洋动一下,证明它还没死透。 秦悠:“除了壳,还伤到哪了?” 蜗牛无力瘫着,有种“我说你又听不懂”的沧桑。 凝气草说话了:“就伤了壳,说是漏风着凉拉肚子,吃饭都不香了。” 秦悠&苏尘:“……” 秦悠把它拿到手上,阳光下微微透光的薄脆壳破烂得有点惨不忍睹。 秦悠:“你能换壳么?” 蜗牛触角晃晃。 凝气草翻译:“你当我是寄居蟹呢,换不了。” 秦悠:“……那我给你修补一下?” 蜗牛的触角终于立起来了。 秦悠去河边叫出海怪。 啥活动都没份参与的海怪郁闷坏了,听见秦悠叫它忙不迭跳上岸,把一同前来的苏尘又吓一跳。 秦悠让海怪去海里找几个坚硬漂亮的贝壳回来。 海怪瞅瞅那只破壳蜗牛,感同身受似的缩缩身体。 它跟她的缘分就是从它背上被咬了个大窟窿开始的。 海怪冲蜗牛呜呜几声。 蜗牛的触角晃得更有劲了。 凝气草给一脸懵逼的俩人当翻译:“那丑八怪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壳,这要死的说五颜六色炫彩好看的。” 霎时间,海怪和蜗牛都向凝气草投来杀气腾腾的眼神。 秦悠把它往菜园子里一扔:“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请你帮我守着它了吧。” 苏尘扯扯嘴角。 ~ 找尸骸也算刻不容缓的急活儿,秦悠重新往包里装了几块坟砖便开启了新的找寻征程。 苏尘还是被留在了垃圾山,跟沈青杨一块看家。 几小只又挤上灵车,跟章老师和唐老师当室友。 秦悠又开始摆弄龟壳。 龟壳彻底没反应了。 尤浩戈抢过龟壳往包里一丢:“这次咱不靠它,靠推理。” 秦悠:“你推理出来在哪了?” 尤浩戈:“没有。” 秦悠:“……” 第377章 猎鬼人心思缜密,自然不会留下可追踪的线索。 玄易问过那些被抓的恶鬼厉魂,它们主动上交牌位后并不知道猎鬼人把牌位带去哪了。 事实上,它们连牌位交给谁都没记住,满脑子都是害人想法的它们听说有刺激就冲上去了。 至于拿走牌位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在它们这种杀孽深重的鬼魅眼中,凡人都是蝼蚁,敢骗它们就杀。 章老师扒住小窗户:“一点线索都没有,你要怎么推理?” 尤浩戈:“扔鞋啊。” 章老师:“……你管扔鞋叫推理?” 尤浩戈:“要不你推一个?” 章老师:“还是扔鞋吧。” 牌位里的那些鬼基本都是附近几座城市的,由此划定出猎鬼人的活动区域。 说大不大,也足够他们几个跑断腿了。 他们先去了猎鬼人下葬的公墓。 墓地是精神病院征得院长同意后为猎鬼人安置的。 属于猎鬼人的那块墓地位于角落,风水算不得多好,埋葬的都是猎鬼人这种没有家属挑剔的亡人,平时几乎没有祭拜者,清静得很。 这不,坟开花了也没人发现。 看守人拍胸脯保证墓园安保措施完善,不可能有人来掘墓。 秦悠随手一扣,那看似严丝合缝的水泥板就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尤浩戈掀开水泥板,土葬的深坑空空,连陪葬给他的生前衣物用品都没剩下。 看守人说不出话了。 从坟墓的开挖痕迹判断,有外力,也有被埋者自己的努力。 如果没有外人帮忙,那就是猎鬼人魂魄出坟抓替身帮忙挖坟,帮着诈尸的尸身逃走。 秦悠觉得好笑:“它总不能刚咽气就成魔了吧,附身挖坟这会儿它必定是个鬼。” 唐老师颔首:“鬼魂鬼魂,鬼与魂从来都是一体,魂能化鬼,鬼终将归于魂体后再入轮回。没有人能真正脱离‘鬼’的形态,即便是累世修行的静心之人,修行何尝不是他们的执念所在呢。有执念便要化鬼,执念深且过于偏激即为恶鬼厉魂,害人与否从来都不是鬼魂分类的标准。与做人是一样的道理,做什么鬼凭得也是自己的良心。” 尤浩戈挑起大拇指:“唐老师说得真好。” 唐老师微笑:“有感而发的废话而已。” 尤浩戈:“说几句废话总比不说话要好。” 还在研究水泥板的章老师扬起脸:“啊?” 尤浩戈:“看出什么来了?” 章老师挠挠后脑勺:“我是在想这种水泥板一旦砌上可不好开,它是怎么做到一点痕迹都没留的?” 坟墓会在逝者入葬后浇灌上墓园提供的水泥将所有缝隙封死。 若日后有迁坟需求得把整块地刨开才能重见棺材。 而这打开过的水泥板只在边角残留些许封存过的痕迹,坟地周边干净极了。 章老师:“这肯定被人打扫过。” 众人都看向看守人。 看守人冷汗直冒:“不是我,我要是看见坟被挖开一定会上报的。” 章老师:“万一你怕挨惩罚,故意没报呢。” 看守人:“你可别乱说话,墓园里葬着成千上万的逝者,这种先例开不得。” 秦悠忽然问:“你那有开坟的工具么?” 看守人脸色愈发难看,却还是回答:“有,我们得辅助家属下葬,迁坟也是我们出力最多。” 几人交换眼色,心中已经了然——猎鬼人就是附在看守人的身上挖开了他自己的坟。 不然猎鬼人要去哪找个来墓园挖坟不会引人注意的附身对象,还自带工具的呢。 看守人八字够硬,被鬼魅短暂附身并不会有大碍。 猎鬼人在挖坟之后还要“穿”上自己的肉身潜逃,不能在活人身上浪费太多气力。 综上两点,猎鬼人只是借看守的手抹去了表面痕迹,而没有和水泥再把坟墓封上。 这些细节大伙心知肚明,谁都没有讲出来,免得看守人吓破胆。 看守人还在辩解自己没有偷懒更没有擦去坟墓被挖开的痕迹。 尤浩戈哥俩好似的揽着他,三言两语就把这话题揭过去了。 从墓园出来,众人沿街寻找摄像头。 时隔半年,所有监控记录恐怕都被覆盖掉了。 但猎鬼人逃跑时一定会尽量避开沿街摄像头,以免留下可追踪的线索。 墓园外面的路一条通向市区,一条通向郊区。 大伙一致认定猎鬼人会往郊区跑。 偏偏扔鞋指向了市区。 章老师不信邪,自己也扔了一把。 同样指向了市区。 章老师“嘶”了声:“郊区没监控,离各个野坟地也都更近,它去市区干嘛?市区有能养尸的地儿?” 秦悠思索良久,缓缓道:“市区没有老坟,但人多。” 顶着自己的死人脸走在荒郊野外,只要遇见一个人就会后患无穷。 如果去市区换个附身对象,再搞辆车…… 秦悠:“而且它是在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保住尸身之后才挖了别人的老坟。” 它的多番尝试,会不会是在市区某个空置的房子里进行的呢? 在它发现怎么都无法阻止尸体腐败而不得不去找阴气重的坟地这段时间,尸体又存放在哪里? 天气越来越热,尸体死得越久烂得越快。 除非。 众人异口同声:“冷冻!” 猎鬼人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尸身委屈在家用冰箱冰柜里。 它会给自己搞一副冰棺。 私人停尸外借冰棺有时间限制,且使用冰棺的人家会在停尸这几天守灵。 偷走冰棺还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 冰棺用电量很大,同样容易暴露踪迹。 那就只能是它躺到殡仪馆那些很少会打开、专门存放陈年老尸的冰棺抽屉里。 秦悠和尤浩戈是本地殡仪馆的常客,它不见得敢冒这个险。 秦悠看看圈定好的几座城市,有两个小城的殡仪馆比较冷清,管理也不严格。 四人当即分成两组,秦悠和尤浩戈带着一家老小继续开灵车。 章老师和唐老师御剑而去。 调查结果很打击人,即便真有死人躺进过冷柜,如今也没法验证。 秦悠换了个思路,询问是否有办理尸体暂存的。 火葬的,会通过殡仪馆的一条龙服务一步到位烧成灰。 土葬的,冬春之交的低气温也犯不着把尸体送到殡仪馆里冻几天。 殡仪馆出具的托管尸骸记录里真就有一条时间能对得上的。 四个月前,本地一位先生将一具尸骸寄存过来,手续齐全。 半个月后一位女士凭票据将尸骸取走,说是要运回老家土葬。 来回运尸用的都是私家车,没用殡仪馆的车。 秦悠问:“寄存人和取尸人不是同一个?” 殡仪馆的人说他们认手续不认人,但都会签字留联系方式。 两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是空号,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留错的。 尤浩戈只好借走这两份记录去警局查指纹查字迹。 结果很让秦悠和尤浩戈意外。 寄存尸体那位男士在四个月前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女士登记的住址跟失踪男士在同一个小区。 秦悠咂咂嘴:“不会是猎鬼人把人家搞失踪的吧?” 尤浩戈:“我倒觉得那人的失踪与猎鬼人无关,它也是在找到老坟后回来取尸时才发现帮忙寄存的人不见了,它不想浪费时间才在小区里选了个适合附身的人去取走了尸骸。” 票据这么重要的东西,猎鬼人不可能存放在附身者手里。 附身者没有被附身时期的记忆,突然发现手头多了个寄存票据可就出大事了。 多猜无益,二人转道去了那小区。 正值午后,阳光正好。 偌大的小区里静悄悄的,连个晒太阳的老人、嬉闹的孩子都瞧不见。 秦悠搓搓手臂:“小区里挺凉快啊。” 尤浩戈四下瞅瞅:“我也觉着这小区不安生呢。” 他俩装作来租房的小情侣,找了临街的小饭馆边吃边套老板话。 果不其然,小区正在闹鬼,好巧不巧,闹了四个月了。 猎鬼人不可能在它附身对象的小区里搞事,那四个月前开始闹的那位,不会是至今下落不明那个男人吧? 涉及到闹鬼,章老师和唐老师专业对口。 他们那边什么都没查到,立刻赶到这边。 太阳刚一落山,小区里那股阴森劲扑面而来。 穿短袖的章老师连打几个寒颤:“这鬼闹挺凶啊,不会是猎鬼人担心找不到老坟,故意在这搞了个阴气重的备用地吧?” 尤浩戈:“你别忘了它是化魔的猎鬼人,什么丧良心的事都可能做,唯独不会跟鬼魅同流合污。” 否则就凭它生前的本事,随随便便就能靠鬼魅搞出个阴地来保存尸身。 哪还用附身这个附身那个。 唐老师在小区里转上一圈,认定阴气最重的是小区里面某栋楼。 四人一层一层走上去,越往上走越阴冷。 他们爬楼时遇见个出门上夜班的小伙子。 小伙说他原本上白班,可自打小区闹鬼,他家每晚都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响,吵得他睡不着,他这才调换成了夜班。 几人亮明身份,得以进到小伙家里亲耳听一听。 小伙子指指厕所,又指指天花板。 嘀嗒。 声音不大,夜半听来却有种惊悚诡异的调调。 秦悠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天花板漏血了。 小伙楼上还有两层,都搬走了。 第378章 唐老师罕见地绷紧了面皮:“你就没发现水里阴气最重么。” 章老师仰起脸,可怜极了:“我发现了啊,可我能怎么办,我下半身都没知觉了。” 谁能想到三伏盛夏的楼顶陈年积水能把堂堂玄易老师冻麻了呢。 秦悠回头吸气才有勇气说话:“你先摸摸自己的腿还在不在?” 章老师懵了:“啊?我摸摸,在呢。” 秦悠:“在也赶紧上来吧,我总觉得这水里有股化学试剂的味道,万一待会把你溶解成一把骨头渣子咋整。” 章老师头发都竖起来了,像个大壁虎一样攀在墙上吭哧吭哧爬了上来。 仨人全都撤开,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章老师被阴风一吹,呛得失灵的鼻子恢复了一点嗅觉。 除了陈水的臭味和一股腐臭死人味,确实还有股很淡的刺鼻气味。 章老师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说,不会是有人拿这废弃的水箱当溶尸容器吧?” 尤浩戈和秦悠用破烂木头在水里搅和,水底有长条硬物,夹起一瞧,果然是人骨。 尤浩戈:“恭喜你,回答正确。” 章老师:“qaq” 好在溶尸的药剂经过反应和挥发所剩不多,章老师仔细检查全身,确认没少零件才安心了点。 可一想到刚刚他泡过的是溶了一整个人的脏水。 章老师心再大也忍不住了,奔到角落里狂吐,完事又去楼下小伙家里冲了俩小时澡。 天台这边,唐老师在塌了一块的墙上贴了几道符。 秦悠报了警。 赶来的警察瞧见这场面都说不出话了。 被章老师靠倒的那面墙是不怎么专业的人临时砌的,砖很新。 物业说十几年前水箱弃用之后担心有人掉下去,统一砌成了个一人多高的封闭“小屋”,用的是统一的砖料,这些年没有损坏修补过。 看来是杀人弃尸溶尸的人敲开了这面墙又偷偷砌了回去。 警方在楼上处理案发现场打捞骨骸。 唐老师满小区找那死者的亡灵。 秦悠和尤浩戈实在受不了那股味,更遭不住那视觉冲击,犹如两个受刺激的人坐到了楼边。 尤浩戈用查到的失踪男人信息反推他的详细八字。 这么惨的死法必定会标注在命数中,反推起来很简单。 “他被猎鬼人附身那几天正是人生背运最低谷。” 尤浩戈皱着眉头,眼底隐隐在冒火。 秦悠看他这样就知道如果不是被猎鬼人附身,那个男人可能不会死。 可也正因为他在走背运,自身气场极低,修为散尽的猎鬼人才能轻易附身操控他去办事。 秦悠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那取尸的人会不会也?” 尤浩戈紧抿双唇,已经在掐算那位女士的大致情况了。 那位女士在小区频频闹鬼之后就搬走了,他们没能找到人,也不晓得对方出生时辰。 尤浩戈只能按照她被附身时走背运做推算。 “应该还活着。” 秦悠舒了口气。 “但……” 秦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尤浩戈拍拍她的背:“找老坟前后的猎鬼人已经化魔,被魔附体比被鬼附身更糟糕。猎鬼人说不定是故意借他们的背运在灭口。” 杀人太多太惹眼,这座小城离玄易可不远。 尤浩戈认为猎鬼人挑中寄存尸骸的男人正是看出他的背运有性命之忧,待它取走尸骸,男人被两次附身,气运跌倒底,只会死得更快。 可它只附身了一次,男人就失踪了。 那一刻,猎鬼人是慌张的。 它以为男人因背运而起的死劫是意外,谁会调查意外过世者的生前行为和轨迹呢。 偏偏男人失踪了。 失踪,大多跟刑事案件挂钩。 作为受害者,男人会被彻查。 所以猎鬼人急急忙忙找了新的附身对象取走了自己的尸骸,生怕男人这把命运之火烧到它的身上。 二次附身它肯定不会再选气运极低的附身者,要是再死一个,它说不定就露馅了。 尤浩戈沉吟半晌,才说:“我在想它之前附身过多少人。” 挑气运低气场弱的人附身最省力。 不论猎鬼人是有意还是无心,被它附过身的人都会在原本倒霉的基础上更倒霉一点。 只这一点,也许就是一条甚至是好几条人命。 尤浩戈掐算的手在微微颤抖。 秦悠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我以为你能看淡凡人命数的起伏。” 尤浩戈微微摇头:“看淡不等于麻木。” 秦悠:“这话有点耳熟。” 尤浩戈低低“嗯”了声:“你说的。” 秦悠:“我说的?” 尤浩戈:“很久以前,我挺麻木的。” 难得尤老师主动提起过往,秦悠很想多问几句,可看看现实环境,她忍住了。 唐老师找到了正在小区里闹腾的死者亡灵。 毫无意外,死者化作恶鬼,已经害死过人命了。 也许是尸骸被溶的打击,恶鬼浑浑噩噩,毫无理智可言。 这样的鬼,才是猎鬼人必捉之鬼。 然而它却没有被猎鬼人送到秦悠和尤浩戈面前。 是因为它被认定为失踪,还没有牌位吗? 猎鬼人说过,它可不是只会送牌位这一招。 它怕秦悠和尤浩戈追究这个可怜人的死因,怕自己的行迹败露。 它自己没能力猎走恶鬼,便放任这个间接被它害死的恶鬼继续害人。 那个口口声声与鬼势不两立的猎鬼人,终究是违背了它那一门的祖训。 它与正统的最后一点机缘也被它自己亲手斩断了。 等警方清理好现场,秦悠和尤浩戈拜托警方帮忙寻找那位被附身的女士。 他们则彻底放弃半推理式的寻找,单刀直入碰运气。 唐老师起了个卦,卦象所指一座山。 秦悠对照地图看半天:“这不是去年夏令营挖坟那山头么?” 那座山上确实有好几处适合养尸的阴气聚集地,可去年都被玄易收拾掉了。 难道山上还有漏网之鱼? 四人连夜上山,几小只撒花似的奔出去找土拨鼠和尖嘴。 这俩个土著最是了解山中情况,据它们说,这座山这一年来很清静,但不远之外的另一座山却很是热闹。 两座山在古早时期曾是一脉,随着岁月变迁慢慢变成了两座山,被划分到两座城市。 可两座山的地气仍是一体,常住山上的精怪们会来回串门。 土拨鼠前几天去那边串门时就撞见了个非常可怕的行尸,不光咬人,还想咬它。 几人都是一惊:“行尸?不是僵尸?” 土拨鼠连连摇头,两只小断手费劲比划。 秦悠找出猎鬼人的照片,p老几十岁问土拨鼠是不是他。 土拨鼠歪着小脑袋看半天,迟疑着摇摇头。 几人又懵了。 章老师揉揉腮帮子:“不是吧,咱自己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无形中又撞上别的行尸了?” 唐老师轻声叹气,看向尤浩戈和秦悠。 尤浩戈:“看我俩干嘛,这事能怨我们么。” 撞上就不能不管,四人哈气连天赶往那边的山头。 土拨鼠和尖嘴带着几小只钻土先到一步。 秦悠几人到地方时,几小只和那行尸打半天了。 行尸是年轻人模样,两眼红得像血。 见有人来,行尸放弃捕捉几只小妖,奔着气场最弱的秦悠就来了。 秦悠也没客气,一菜刀拍它脸上。 行尸直挺挺倒了下去。 章老师瞠目结舌:“就这?” 土拨鼠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那行尸又直挺挺站了起来。 这次它转换了攻击目标,奔章老师来了。 章老师现在看见死人就闹心,长腿一蹬将行尸踹上了天。 行尸重重摔在地上,又挺尸了。 蝉贱嗖嗖过去戳戳行尸。 行尸突然抬手,捏住蝉塞进了嘴里。 第380章 夜幕再度降临之际,僵尸小姐姐才在土拨鼠和尖嘴的引领下回到村子。 秦悠几人在又弄塌了几栋危房之后彻底打消了睡屋的打算。 唐老师和尤浩戈在一堆砖瓦里拖出几块疑似是床的木板,优先给那俩无法直立的同伴。 秦悠不吃不喝不睡外加眼睛变红,脱力得厉害,往木板上一躺跟挺尸差不多。 章老师就更甭说了,五脏六腑都快吐没了,一副要死没死的模样。 唐老师递给章老师一瓶水。 章老师无力摆手:“不能再喝了,实在吐不动了。” 尤浩戈一面往秦悠嘴里塞苦药一面打趣他:“至于么,不就是在尸水里泡了泡,又不是没泡过。” 章老师:“你说的倒是轻松,那是尸水么,那是……呕。” 僵尸小姐姐局促地立在不远之外。 秦悠最先瞧见了,挣扎着爬起来。 人刚起身眼前就黑了,一头栽到尤浩戈怀里。 尤浩戈:“你倒得挺准啊。” 秦悠:“这点靶向意识还是有的。” 她边说边趁机在尤浩戈后腰上摸了个痛快。 尤浩戈扒开她的手:“说好的没感觉呢。” 秦悠贼贼地笑:“摸手是没感觉啊,我这不是探索有感觉的区域呢。” 尤浩戈:“……” 秦悠很懂适可而止的道理,速战速决绝不恋战。 她抽回手站直,一扭脸就瞧见僵尸小姐姐脖子伸老长,给她个相机就能去娱乐圈当狗仔了。 猝不及防跟秦悠对上了眼神,僵尸小姐姐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秦悠:“你把手指头合上还有点可信度。” 僵尸小姐姐讪讪一笑:“听说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悠一指还装在网兜里的行尸:“我们想问问与它有关的事。” “它啊,”僵尸小姐撇撇嘴,“不是个好人。” 章老师强撑着坐起来:“它死的年头没比你短多少吧,莫非你们生前认识?” 僵尸小姐姐摇头:“谁认识它啊,你们没人瞧瞧它致死的伤口么。” 尤浩戈闻言过去拖网兜,几人凑在一块研究行尸的死法。 行尸被这几双探究的眼睛盯得直发毛,挣扎得更起劲了。 行尸入葬前换过衣服,尤浩戈三两下就把它扒了。 行尸修坟难当,龇牙咧嘴要咬人。 秦悠一菜刀横它嘴里。 叮当之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尤浩戈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伤口。 倒是负责拿刀的秦悠发现它颈部似是有个勒痕,跟它死后变深的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秦悠一度以为这是她逼它吐蝉时掐出来的。 现在想想,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她使再大劲也不可能掐出瘀痕来。 她拿出上吊绳在行尸面前晃晃。 行尸那张谁都不服的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秦悠诧异了:“吊死鬼啊,一点不像呢。” 僵尸小姐姐哼了声:“因为它不是挂上去吊死的,而是被勒死的。” 细看它颈上的伤痕,确实是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的死法。 僵尸小姐姐:“你们可要知道以前的绞刑不局限于吊颈,也包括了勒毙。” 秦悠咋舌:“这居然是个死刑犯。” 僵尸小姐姐:“是罪大恶极等不到秋后就要处决的囚犯。” 死人也有八卦圈,僵尸小姐姐的信息来源于那位行尸的同棺者。 正如他们猜测那样,同棺的家属是为年轻人配的阴婚对象。 人家配阴婚都用死人。 这家人用的却是活生生的妙龄少女。 “你们知道他家有多缺德么,活埋还不够,他们怕女孩抓伤他的尸体就用棺材钉将女孩钉在棺材里,让她喘气却叫她动弹不得,魂魄也被禁锢在身体里,死后不得超生。你们不要以为这是他家人所为与他无关,是他行刑前嘱托家里人这么干的,人也是他提前选好的。” 这下不光僵尸小姐姐气愤了,在场所有人都要炸了。 蝉溜达到行尸手边,跳着脚让行尸再吃它一次,这回它非搞得行尸肠穿肚烂不可。 秦悠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会儿就该剖了你。” 行尸梗着脖子,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僵尸小姐姐啐了声:“生前是个恶人,死后是个恶灵,你当这村子为什么会迁走,都是拜他所赐。” 律法审判之下的行刑能够压制住恶人的部分邪气,避免他们死后化鬼为害一方。 这个年轻人若是被埋在普通的坟地里,过个几年也就彻底消停了。 偏偏他埋进了这块风水异变的村中祖坟。 阴气聚拢,尸身不腐。 其实它很早之前就已化作行尸,怎奈家里给他打造的棺材太好,坟修得也结实,它死活没能出得去。 尸身出不去不要紧,魂儿能出去就不耽误它祸害人。 整个村子不胜其扰,渐渐就都搬走了。 一个没修炼过也没法靠杀人积攒修为的恶鬼,只能在离坟不远的山头周围晃。 僵尸小姐姐出土后跟其他土著一样,也会时常在两山之间往来,后来更是在那有瓦遮头的废弃村落里住了下来。 那时她就常见到这只鬼。 她做僵尸时日尚短,眼力不够,心思也单纯。 她见它身上黑气寥寥还以为是寻常野鬼便没有过多在意,直至有一天,鬼不见了,山里却烧起了一把火。 虽然起火点离林子挺远,她还是担心引发山火,第一时间赶去查看起火原因。 没想到火里躺着一具少女尸身。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 隔着熊熊烈火,僵尸小姐姐无法分辨火中是她同类还是活人。见四下无人,她冒险将人抢救出来。 这把火一看就是故意放的,她担心被人发现便去捡了一堆烂骨头扔进火里充数,她也没敢回村子,而是去山里寻了个隐蔽的山洞。 她仔细检查后才发现那少女早死多时,只是少女的魂魄被那些钉在身上的钉子钉住,一直没能离体。 如果她任由那把火烧下去,这少女会在死去后多年再体验一把烈火焚身的痛苦。 僵尸把少女身上的钉子拔下来。 少女魂魄终得自由,周身黑气滔天,俨然已成厉鬼。 僵尸小姐姐叹气:“我以为自己干了件蠢事,我的修为平平哪里打得过厉鬼,万一被她跑出山去,不知有多少人要遭难了。” 可那少女却没有走,她讲述了自己生前死后的悲惨遭遇,讲了那与她结阴亲的年轻人的生平。 同葬这些年,她心中的恨怨与日俱增,许是这份怨恨过于刻骨铭心,她始终保持着理智,就只恨年轻人和他的一大家子。 她等着盼着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仇,却没料想那年轻人的恶鬼亡灵被一个老头给斩杀了。 那日阳光正好,年轻人亡灵钻回棺材休养生息。 就在此时,一个人挖开了他们合葬的墓穴。 久未嗜血的恶鬼立时对挖坟的老头下了杀手。 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老头身上有股令少女惧怕的气场,她眼见着那嚣张跋扈的恶鬼被老头用利器斩成了碎片,飘散于天地之间。 少女求老头救救自己。 老头却是摇头,他说:“你若脱困必成厉鬼,我不可能放你出去。” 他留下了那具没了魂魄的年轻人行尸,却把她放进了火海,打算给她也来个形神俱灭。 僵尸小姐姐拍拍胸膛:“幸亏我没有犹豫把她救了下来,她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灰飞烟灭不该是她的结局。” 秦悠问那少女的亡魂在哪。 僵尸说她原是想引导化作厉鬼的少女修行,黑气那么重还能保有清醒的神智,这是修行的好苗子。 可那少女无法摆脱痛苦的过去留下的阴影,所以她选择在修行初见成效之后脱去阴怨之气,再入轮回。 “她前几天走了。” 僵尸小姐姐既欣慰又有点沮丧。 少女是唯一能跟她说说话的人,如今也离开了。 她又领众人去到那个藏身的山洞。 少女的尸身就埋在山洞外面的草地里。 那里阴阳调和,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魂已了无牵挂,身亦回归净土。 僵尸又叹气:“她的肉身不腐,也很适合修行的。” 然而她去意已决,连同尸身上的阴怨气也都散掉了。 在这远离坟地的静谧山林中,善良的姑娘化作白骨。 僵尸小姐姐也只能将她葬了。 猎鬼人在坟地的所所作为,僵尸小姐姐知道得并不多。 听少女的描述,那老头几下就斩了恶鬼,必是个厉害的人。 可他烧少女的行为又不像是正统修行者,僵尸没敢往跟前凑合。 直到最近山里出现了个行尸,她料想那老头走了才敢出回村子来住。 第381章 夜幕降临,破落的村庄更贴几分阴森。 秦悠几个围火而坐,你一言我一语讲着猎鬼人生前死后的种种。 僵尸小姐姐听得直冒冷汗:“我活着那会儿,猎鬼人是很受尊敬的一群人,现在都变成这样了么。” 唐老师:“他是特例,不代表全部。” 僵尸小姐姐嘟嘴:“可他这一个就让我对所有猎鬼人有阴影,遇到麻烦也不敢向他们求助了。” 章老师可算能喝下去几口热汤,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你想求助也得找得到猎鬼人呐,猎鬼人总共才几个人,神出鬼没的。你啊有困难就找玄易,我们是正规机构,有严格的审核机制,向我们求助安全放心没后患。” 僵尸小姐姐咧嘴:“你下一步就要骗钱了吧。” 章老师:“我怎么会骗你钱呢。” 他拍拍尤浩戈:“整个玄易就这一个会骗钱的,你防着他就行。” 尤浩戈反手把章老师按到地上,俩人扭打起来。 这边闹得热火朝天。 那边绑在树上的行尸挣脱渔网束缚,偷偷逃了。 秦悠瞄一眼孤零零躺在树下的渔网,打了个哈气。 唐老师隐藏气息,御剑跟了上去。 普通行尸就只有咬人害人的本能,没有神智更没有理智。 年轻人化作的行尸显然要高级一点,它有情绪起伏。 若不是它的亡灵常伴尸骸左右,尸骸无法滋生出独立意识,它此刻说不定已成僵尸。 不过这样一个坏胚成了僵尸也只会变本加厉去害人。 它的鬼魂被猎鬼人诛杀是它活该。 可它不会这么认为。 它会不遗余力去找猎鬼人报仇。 猎鬼人跟它在一个棺材里躺了那么久,彼此气息极为相近,只有它有可能找到猎鬼人尸骸。 ~ 僵尸小姐姐看看月色,心里怪不踏实的:“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要不我去找找看?” 睡醒一觉的章老师翻个身:“你不用管,老唐对付个行尸不在话下。” 僵尸小姐姐:“你们就那么肯定猎鬼人的尸骸是行尸?万一变成僵尸,再跟那坏人联手呢?” 章老师脑补了下画面,睡意都吓跑了:“不能吧,行尸和猎鬼人仇深似海,怎么可能联手?” 僵尸小姐姐:“算上那位唐老师,他们三个互为仇敌,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唐老师不跟那俩结盟,两个死人会自动成为盟友,先铲除异己再算旧账。” 章老师认为她说得有道理,赶紧起身叫睡得正香的尤浩戈。 尤浩戈死活不肯睁眼。 章老师把他扛在肩上,御剑追着唐老师的踪迹走了。 僵尸小姐姐给秦悠盖了件厚衣服,狂奔着追那俩人去了。 偌大的村子里就只剩下秦悠一个活人。 凉风再起,阴气竟从那几里之外的坟地涌入荒村。 一处早已倒塌的房舍屋后有个地窖,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凉风将那灰尘扫走,露出地窖木门的轮廓。 木门无声掀起,一只佝偻的手探了出来,迎着星月之光缓缓伸展开来。 ~ 唐老师沿途留了标记,章老师很顺利便与他汇合。 唐老师眉头紧锁:“你们来做什么?” 章老师把尤浩戈当木桩子往地上一戳:“我们担心你,来助你一步之力呀。” 唐老师瞥见风一样跑来的僵尸:“你们都来了,小秦老板呢?” 章老师:“两个死人都在你这,村子那边很安全。” 唐老师:“谁告诉你我这有两个死人?” 他一指正在深山里这摸那撞的行尸。 这附近确实有股阴恻恻的气息,但唐老师总觉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这就好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包括行尸在内,他们所有人都是上钩的鱼。 章老师一个激灵:“不对啊,猎鬼人那么精明,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没用的行尸?” 行尸僵尸不在猎鬼人的狩猎范围里,但这个行尸的陪葬媳妇被猎鬼人烧了,鬼魂被猎鬼人斩了,它自己还被迫跟猎鬼人同棺好几个月。 猎鬼人开棺时它已经是行尸了,猎鬼人没道理在用完它之后不斩草除根。 除非行尸在猎鬼人的计划里还有其他用处。 比如,将这山中所有异响都算到行尸头上。 再比如,用行尸设局,请君入瓮。 僵尸小姐姐抖了抖:“今晚的雾气好浓,回去的路都看不清了。” 尤浩戈在这时伸了个懒腰:“不是看不清路了,是路不见了。” 章老师搓搓手臂:“老尤你能不能别这么笑,太吓人了。” ~ 秦悠翻身跃起,直视那就在不远之外的“老熟人”。 猎鬼人的尸骸仍是在精神病院时的模样,不但没有变老,反倒还年轻了一些。 秦悠跟猎鬼人总共只打过几个照面,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位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那清浅的笑意,那周身看似常人又不太一样的气场。 秦悠脑海中浮现出一连串法阵。 在那座深山古堡中,一个疯子用法阵召唤魔气将自己化作魔鬼。 眼前的猎鬼人俨然是差不多的情形。 他们都以为猎鬼人只有魂魄化魔,实则他的尸骸也已变作魔物。 尸魂一同化作魔物,彼此间自成一体,只要有一缕魔气存留人间,它便等同于不死不灭。 秦悠抽出树枝鞭子横在身前。 猎鬼人瞥见树枝上密密麻麻的符文,不禁拍了拍手:“你很聪明也很有眼力,是个难得的奇才。” 秦悠甩甩鞭子,笑得像个二流子:“谢谢啊。” 猎鬼人:“谢我什么?” 秦悠:“谢谢你夸我是奇才。” 猎鬼人:“……” 秦悠:“我都说谢谢了,你怎么不说‘不客气’呢,你这人有没有点礼貌了?” 猎鬼人:“……” 秦悠一鞭子朝他抽来。 猎鬼人稍一偏头便躲过去了。 秦悠再抽。 猎鬼人扬手捏住鞭梢上那一点没刻符箓的空档:“年纪不大,心眼不少。” 秦悠:“谢你夸我。” 猎鬼人嗤笑:“你还挺有礼貌。” 秦悠:“那是。” 猎鬼人:“我年长你许多,你这个讲礼貌的小孩不得给我磕一个?” 他捏鞭子的手往怀中一拽。 秦悠踉跄向前猛冲,眼瞅要跪。 猎鬼人笑得得意。 秦悠却是倔强地多跑两步,一脑袋撞他胸口上。 秦悠止住去势站稳了。 猎鬼人摔了个屁股墩。 秦悠“啧啧”两声:“老糊涂了不是,磕头往前倒,谁让你往后坐了。” 猎鬼人五官扭曲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秦悠也笑。 她的笑声一起,整座山上都是“嘎嘎嘎”的叫声。 一群野鸭子拐着小短腿从村口路过,瞧见这边有火光,组团过来围观一圈又嘎嘎叫着走了。 猎鬼人目露凶光。 秦悠后撤一步。 那群观光的鸭子可能是迷路了,在村口绕了一圈又转回来,从他俩中间穿过去,再度往村口走去。 秦悠憋笑摊手。 猎鬼人怒火中烧。 他很想一巴掌拍死这群仿佛是来嘲笑他的鸭子,可鸭群总在他身后,他不能背对秦悠。 秦悠趁机夺回鞭子,在空中抽出空响。 猎鬼人凝神应对,不敢有丝毫松懈。 秦悠:“你来找我不会是又想跟我组团抓鬼吧?” 猎鬼人森森冷笑:“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抓住。既然不能成为盟友,你只有死路一条。” 秦悠:“为什么非得你死我活呢,各自安好不好么?” 猎鬼人:“你忘了么,我是猎鬼人。” 他的目光在秦悠身上打量,似笑非笑。 秦悠忽然觉得他把她换魂的秘密看穿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气氛冷到极点。 这时,鸭子的叫声就更显突兀了。 猎鬼人脸上肌肉直跳,拳头捏得咯咯响。 秦悠一鞭子抽过来。 猎鬼人故技重施又要去抓鞭头。 秦悠连忙后撤,慌忙中被当床的木板绊了个跟头。 猎鬼人狞笑起来:“你的本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秦悠盘腿一坐,笑得比他更像反派:“我也没想到你在我这吃过一回亏还敢主动送上门。” 猎鬼人:“你不会以为靠一只能吃魔气的鸭子就能对付我吧。” 鸭子嘎嘎的叫声自他身后传来。 秦悠歪头一瞅,混在野鸭群里的鸭子躲在猎鬼人身后狂吃魔气,这会儿撑得翻白眼了。 猎鬼人却似不受任何影响:“光看体型,你也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它身上。” 秦悠撑着下巴的手往嘴里塞了颗苦药:“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于他人,收拾你这样的老贼要亲自动手才有乐趣。” 她猛地旋身而起,那条在她手里总发挥不出威力的树枝活了似的缠向猎鬼人脖颈。 猎鬼人大惊,急着向后躲闪。 可他身后是还在拽他身上魔气吃的鸭子。 眼见他一脚朝自己踩下来,鸭子扁嘴张成了个平面,尖牙刺穿猎鬼人鞋底,牢牢钉在他脚底板。 猎鬼人霎时动弹不得,体内充盈的魔气如泄闸的洪水汹涌而去。 秦悠的鞭子结结实实绕他脖子上。 火堆熄灭前晃动得厉害。 无数条隐匿在黑暗中的细丝映照出来,正是密不透风的蛛网将猎鬼人定格在那里。 秦悠把鞭子一收:“谁告诉你我家就一个吃魔气的小可爱?” 她吹了声口哨。 一只大黑苍蝇从鸭子背上爬出来,满身黑甲闪烁五彩斑斓的光,不断从猎鬼人身上吸走魔气。 第382章 此时此刻,大山深处。 尤浩戈像个醉鬼到处转圈。 章老师忙着找出路,还得经管他:“老尤你清醒点,小秦老板还等着你去就她呢。” 尤浩戈哈气连天:“也可能是我们等她来救。” 章老师咧嘴:“你就那么有信心小秦老板打得过猎鬼人?猎鬼人是正经修行过的,你们那些脏套路行不通。” 尤浩戈也不多言,继续犯着困。 唐老师那边更忙,除了找路还得盯紧行尸。 行尸快被若有似无的猎鬼人气息刺激得发疯了。 唐老师几次靠近都被它逼退回来。 雾气浓得糊嗓子,章老师不敢离太远,架着尤浩戈靠了过来。 尤浩戈推开人形手杖,奔着行尸就去了。 唐老师下意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任由尤浩戈去跟行尸对线。 章老师抹把脸:“咱是不是少了个人呐?” 僵尸小姐姐是找到路出去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唐老师举目四望,别说人影,他连耳边说话的章老师都看不见了。 章老师被雾呛得直咳嗽:“我头一回知道雾浓到一定程度会有烟的杀伤力,咱们不会呛死在这吧?” 唐老师:“你没练过闭气?” 章老师:“对啊我会闭气。” 唐老师:“……” 空旷的山谷中霎时间就只剩下一道喘气声,很轻很缓,好像完全不受浓雾影响。 唐老师听声辨位,正打算去找尤浩戈。 身边的章老师尖叫一声,人没了。 唐老师探手去捞,只来得及在章老师头发上捋一把。 章老师叫得更惨了。 唐老师心头一凛,正要出声提醒尤浩戈,他的脚踝也被一只手抓住。 唐老师一个趔趄,脚下踏空急速下坠。 没等他有所反应,脚又落地了。 耳边响起有点熟悉的女声:“从地下走,地道挖好了。” 章老师劈叉的嗓音离他不远:“这么大条隧道不会是你现挖的吧?” 僵尸小姐姐:“是啊,我以前又没来过这。” 章老师:“真厉害。” 僵尸小姐姐:“有什么厉害的,僵尸都会挖土。” 章老师:“都会?” 僵尸小姐姐:“不会挖土的都在坟里埋着呢。” 章老师:“……有道理。” 僵尸小姐姐被章老师蠢到了,她没好气地挤开堵住洞口的唐老师,还甩给他一个看蠢货的眼神。 唐老师摸摸鼻子,他要是问她干嘛去,会不会被当成更笨的蛋? 可她就这么出去,会被尤老师当成行尸揍吧? 僵尸小姐姐探头瞅瞅,又开始挖土。 她听声绕过尤浩戈,在行尸脚底下挖了个大洞。 行尸半截身子入土。 脖子被尤浩戈掐个正着。 上面的人死不撒手。 下面仨人抱着行尸的腿想把它拽下来。 行尸快被抻成面条了。 地理位置不佳只能拽脚的章老师挠挠行尸脚心:“老尤你这是落到我手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上面的力道突然消失。 僵尸和唐老师同时撤身贴到墙壁上。 被拽下来的行尸跟章老师贴了个对脸。 章老师眨眨眼睛:“老尤你被行尸揍脸了?这脸……嘶。” 行尸一口咬住他的手。 要不是僵尸小姐姐眼疾手快扒住行尸的牙没让它合上嘴,章老师的五根手指头就要离他而去了。 尤浩戈从那坑洞跳下来,好巧不巧正踩行尸后腰上。 前一秒还在疯狂咬人的行尸立马瘫软,动弹不得。 几人拖着行尸从坑洞里走出好几里,前面的地道变得低矮。 僵尸小姐姐说这是土拨鼠它们平时挖的。 她打了个垂直向上的坑洞,外面一点雾气都没有。 几人终于告别地下,恢复地面行走。 行尸被尤浩戈揍得不轻,看着就解气。 路过陪葬少女的坟墓时,僵尸小姐姐押着行尸跪在坟前给她磕了好几个头。 唐老师见尤浩戈一点不着急往村子赶,便在少女坟前结印将那行尸归于凡骨,再送它一把火。 这个生前作恶被处决,死后照旧不消停的恶人终究淹没在这浩然天地之间。 四人回到村子的时候,秦悠正在睡觉。 猎鬼人快被鸭子和蝉合力吸成肉干了。 他身上的魔气源自于自身魔化,而不是像古堡主人那样可以从法阵中源源不断补充。 若是任由他以魔化的尸身修行下去,保不准就会走上那条路了。 渡鸦蹲在旁边给他们讲解过程,时不时还要教训一下猎鬼人:“你好好在地窖里藏着多好,非得出来嘚瑟,傻眼了吧。” 唐老师在猎鬼人藏身的地窖里找到他生前常用的法器,一把长刀。 猎鬼人虽然不再是人,正统修为也散得七七八八,却仍可以靠长刀秒杀恶鬼。 唐老师把刀给了尤浩戈。 尤浩戈:“干嘛?” 唐老师:“校长让我们找尸体,可没说找别的。” 尤浩戈嘻嘻笑:“唐老师你学坏了啊。” 唐老师扯动嘴角:“我这叫近墨者黑。” 天光放亮,一行人出山。 土著小妖们夹道欢送。 为首的尖嘴和土拨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悠递了一包自己磨的药粉作为酬谢。 尖嘴和土拨鼠没接。 土拨鼠小爪子在自己肚皮上挠挠。 土著们也都开始抓挠自身。 秦悠看得都痒痒了:“你是想要驱虫药?” 土拨鼠豆子眼锃亮疯狂点头。 秦悠:“行吧,过两天给你们送过来。” 她把药粉用塞给土拨鼠,又问僵尸小姐姐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玄易还在扩招老师,僵尸小姐姐可以去蹭个名额多份保障。 僵尸小姐姐摇头:“我没什么能教给别人的,就在这山里潜心修行就好。” 秦悠没有勉强她,给她留了垃圾山地址,再送她一颗闪亮的宝石。 小姐姐高兴得不行,戴在脖子上直转圈。 几小只鱼贯登上灵车,蛇精正往后车厢里爬呢,身后响起熟悉的尖叫:“蛇啊啊啊!” 所有人目送小姐姐狂奔而去的背影,无语凝噎。 ~ 他们把猎鬼人上交到玄易的第二天,玄易暑期正式结束,新生入学来主校区报到。 玄易为了彰显名校风范,把这几年抓来的妖魔鬼怪摆得到处都是。 当天就有两个新生受不了这份刺激提出退学。 招生办老师是个强迫症,越看空出来的两个名额越难受,于是他灵机一动在社会班发出召集令:主校区有两个名额,愿意从零系统学起的学员三日内来主校区报名。 玄易社会班的名号已经打响,新一届来上课的都是有基础的深造生,谁愿意从零学四年呐。 就在招生办老师琢磨着去哪捞两个人补足名额的时候,社会班真来人了。 两个还都算是老熟人。 一个是曾经在玄易当门卫的周哥。 一个是欣欣,为了考进玄易不惜一再复读,却在与男友赵弘枪练习捉鬼时坠河被邪祟附身的女孩。 秦悠来收垃圾时遇见欣欣还挺意外的。 欣欣主动跟她打招呼,告诉她自己提前修完了大学本科学分拿到了毕业证。 经过近三年的其他专业高强度学习,欣欣对捉鬼的热情仍然没有丝毫改变,今年社会班刚开启报名她就来了。 今年顺利从玄易毕业的男友赵弘枪很支持她追逐梦想,还在夏令营的空档帮她补习不少捉鬼常识。 欣欣顺利进入社会班,还没正式报到呢就碰上了主校区的两个名额。 相比拔高的社会班,主校区的教学模式更适合她。 周哥也是一样,他在社会班学习两年,实战已经很能打了,但综合能力很薄弱,他想进主校区查缺补漏。 招生办老师痛快地给把这俩人批进了主校区。 两个曾被玄易高分数挡在门外的热血小青年终于踏进了梦想中的学府。 鉴于他俩都算有点基础且对鬼怪很熟悉,玄易特批他俩参加大二的开学考试,如果能通过就不用去鬼校区住那一年了。 大二的开学考是实地演练,去临市的火葬场跟一堆诈尸死人互殴。 尤浩戈是这场考试的监考老师之一。 一大早,秦悠被尤浩戈从被窝里薅出来塞进开往考场的车里。 秦悠顶着一头乱毛:“我又不考试,干嘛非要我去。” 尤浩戈一指紧张备考的周哥和欣欣:“熟人都在呢,你好意思不去么。” 秦悠:“……熟人都在我才更不应该去吧?” 周哥笑着说:“你还是去吧,万一我们被诈尸追着跑,你还能救救我们。” 秦悠:“你现在还能被那玩意追着跑?” 她跟周哥的初遇就是从被鬼追开始的。 周哥不好意思了:“我在社会班主修捉鬼。” 欣欣苦大仇深点点头,赵弘枪教她的也是驱鬼为主。 谁成想考试安排他们跟诈尸面对面呐。 第383章 诈尸和鬼都与死人有关,应对策略却千差万别。 普通野鬼一张符咒足以应对。 诈尸,尤其是火葬场里的诈尸首先要保证尸身完整,且不能打脸。 学生们在车上时尚有三分底气,进了火葬场被众多诈尸家属热辣的目光一盯就都成蔫茄子了。 周哥不停搓手:“我怎么又有种被鬼追的恐慌呢。” 欣欣也说:“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我。” 其他监考老师都在安慰学生“放轻松别想太多”。 尤老师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你们的感觉很可能是正确的,火葬场里可不是只有尸体。” 学生:“我腿软牙疼肚子疼,哎呦我要上厕所。” 尤浩戈瞥过去:“我劝你憋住,厕所里的小可爱更多。” 学生:“qaq” 秦悠悄声问:“不是说鬼比人爱干净,不爱往厕所里躲么。” 尤浩戈:“我没说小可爱是鬼啊。” 秦悠:“……” 火葬场里有个专办追悼会的告别厅,尸体火化前会请亲朋好友做最后一轮见面追思。 此时此刻,举行告别仪式的当事人正在蹦迪。 头发五颜六色的高瘦小伙穿着件很不符合他年纪的黑色寿衣,站在棺材上面跳得起劲。 庄重的葬礼告别曲节奏沉缓,刚好搭配新诈尸这位并不怎么协调的四肢。 小伙每踩一次点,从告别厅里逃出来趴门口观望的亲友们就哆嗦一下。 学生们赶到时还以为门框漏电了呢。 主持告别仪式的火葬场员工很淡定,有种看惯了大风浪的麻木——任谁每天看上这么两场都得麻。 最近两个月,火葬场隔三差五就得闹上这么一波。 有告别仪式上跳舞的,有半夜在冷柜里唱美声的,有抢走扫地大爷扫帚耍大刀的,最夸张的是从火化炉里爬出来拉着吓哭的火化工跳华尔兹的。 火葬场负责人表示我们只搞人生送别,不兼职文艺汇演。 于是这事就报给了玄易,被玄易安排成了开学考。 今天这位小伙是蹦迪时被捅死的。 早前请人给这孩子算命说他今年有个大劫,出事后不见他魂魄回家闹腾,家属就以为小伙这是命该如此,不算横死。 谁知眼瞅要火化了,人从棺材里站起来了。 小伙母亲哭着喊着要进去见孩子。 家属们死死抱住不让她进去。 学生们才经过一年鬼校历练,都清楚这种情况要用最快最柔和的办法将死人放倒,这样才能安抚住家属情绪。 几个学生自告奋勇跳到棺材上,没等对付诈尸的符咒贴出去,蹦迪小伙猛地跳起,斜搭在棺材上的棺材盖翻了。 学生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掉进了棺材里。 棺材盖再翻一圈,盖得严丝合缝。 小伙重新落在棺材盖上,跳得更欢实了。 靠门框看热闹的尤浩戈鼓掌:“上来就是个团灭,这波人头送得好。谁接第二轮?” 跃跃欲试的学生互相看看,都没敢主动冒头。 尤浩戈看一眼表:“那棺材可是密闭的,那么多人挤在那么小的棺材里,能活几分钟全看同学们的表现了。” 学生们听得急了眼,也不管家属乐不乐意了,一股脑冲上去将那蹦迪小伙按到在地,开棺材救人。 小伙父母撕心裂肺地叫嚷着。 亲友也在纷纷斥责玄易办事莽撞不讲究。 场面一度失控。 监考老师捂着脸上被揍出来的瘀伤来找尤浩戈:“你不管呐?” 尤浩戈:“我怎么管啊,白给家属揍啊?” 监考老师:“宁可咱们挨揍也不能让他们揍学生吧。” 尤浩戈:“事是学生惹出来的,拳头却没落到他们身上,这对劲么?” 监考老师下意识搓脸,不小心触到伤处疼得直咧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咱们是他们的老师,有事得替他们扛着点。” 尤浩戈:“哪天他们杀人放火要挨枪子的时候希望你也能有这样的觉悟。” 监考老师拗不过尤浩戈的歪理,只好用眼神向秦悠求助。 秦悠见帮忙劝慰家属的周哥和欣欣也被打了好几下,不高兴了。 她一菜刀剁在木门上。 “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秦悠想把菜刀拔下来,扥半天也没扥下来。 她索性一撒手,从包里又掏出来一把。 所有亲友齐齐后退,面露惊恐。 秦悠用刀背刮刮自己的乱毛:“谁允许你们打人的?” 有家属壮着胆子叫嚷:“是你们先对死人动手的。” 秦悠朝学生们一招手:“都撤回来。” 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学生搀扶着压住小伙的同伴撤到门口。 毫发无损就是寿衣脏了点的小伙又跳到棺材上继续蹦迪。 秦悠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好好还给你们了。” 家属更闹腾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还蹦着呢我们怎么整?” 秦悠开启阴阳怪气模式:“不舍得动手,你们就动嘴呗,说服他。” 真有胆大的人进去跟小伙谈判,问他是不是有未了的心事。 小伙压根不理,跳得全情投入。 那人上前两步,伸手想去握一下小伙指向“台下”的手。 沉醉于蹦迪的小伙突然凶相毕露,嘴巴咧得能把人脑瓜子咬下来。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从告别厅里跑出来。 小伙母亲挣脱身旁的人闯了进去。 小伙凝视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整话说不出来。 哀乐在这时终止。 小伙归于平和的眉目一下子又凶了起来。 小伙父亲赶忙冲进去将老伴带出来。 小伙母亲还在哭,却也不敢再进屋了。 秦悠环顾四周:“你们解决还是我们解决,给句痛快话。” 有人要张嘴,秦悠把这把菜刀也镶到门上:“玄易不欠你们任何人,也没收你们一毛钱,玄易降妖捉鬼是出于道义,不是天生犯贱爱当冤大头。玄易办事不指望你们感恩戴德,但你们得管住自己的嘴。” 她又掏一把菜刀:“手也管好了。” 这回没人再吱声了。 学生们集体傻眼:小秦老板改行批发菜刀了? 尤浩戈似笑非笑抓着菜刀把儿将告别厅大门关上。 周哥和欣欣率先向蹦迪小伙发动攻击。 才吃过亏,蹦迪小伙愈发熟练地躲避着学生们的花拳绣腿。 尤浩戈按住被蹦迪小伙用棺材盖撞得倒退的周哥,推着他的胳膊肘照着小伙面门就是一拳。 周哥一惊:“不是说不让打脸么。” 尤浩戈:“他都死了,你还怕他告状呀。” 他抓着周哥手臂在小伙侧脸再来一拳:“别把眼睛打坏了,别把鼻梁打断了,别把脸打歪了,就行。” 现场听教学的学生们傻眼了,脸就这么大,还能打哪啊? 秦悠推着欣欣的手在小伙下巴上来了一记通天炮。 小伙仰面朝天栽倒进棺材里。 有个学生眼疾手快将符咒贴到他脑门上。 小伙抽了两下,不动了。 尤浩戈:“谁带粉饼粉底了,给他抹一层,完活。” 学生们目瞪口呆:“就这么简单?” 尤浩戈:“诈尸而已,能有多复杂?你们记住,最难搞的永远是活着的人,你们以后要面对的活人也远比妖魔鬼怪要多得多,也可怕得多。” 挨过家属揍的学生们深以为然。 尤浩戈拔下两把菜刀,推门大门。 家属们蜂拥而入,再看棺材里的小伙面相平和,哪有半点方才的凶神恶煞模样。 哀乐重奏,葬礼继续。 学生们退出告别厅,去跟下一个死人打交道。 停尸房在最边上的那栋楼里。 学生们刚进门,天灵盖差点被一嗓子拔高美声掀上天。 打头的学生眼冒金星,一脑袋撞墙上。 尤浩戈薅着他的脖领子把人拖到外面。 周哥和欣欣在刚刚的一战中摸到了窍门,俩人插耳机闯进去。 其他学生有样学样,没一会儿又都灰头土脸撤了出来。 不过里面高歌那位也闭嘴了。 秦悠好奇进去一瞧,唱歌那位嘴巴被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似是生怕它上演蹦迪小伙张嘴那一幕,胶带从下颌到头顶也绕了好几圈。 主打一个除了鼻子,五官全封。 秦悠看学生们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们入学前不会兼职过绑匪吧?我有一个朋友,特别热爱普法教育。” 第三个诈尸者正在扫院子。 谁都不敢跟他抢扫帚,又怕他吓着人,扫地大爷灵机一动,撕之前往他跟前扔。 诈尸者果然看不得地面有脏东西,跟着他去到无人的后院。 眼下,他自个儿在地皮都快扫起来的后院里一遍又一遍打扫着。 学生探头瞧瞧:“不是说他在耍大刀么,怎么扫上地了?” 扫地那位突然横起扫帚亮了个相。 秦悠早起没吃饭,这会儿从尤老师那搜刮来一个香蕉,刚扒开。 眼见人家姿势都摆好了,秦悠实在没忍住,把香蕉皮扔到诈尸者脚下。 诈尸那位瞪圆眼睛急着要扫地,抬起的脚刚一落下,人就摔了个大马趴,倒那就不动弹了。 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 秦悠三两口吃掉香蕉,毁灭一切罪证。 最后那个跳华尔兹的诈尸者最难办。 他还搂着火化工呢。 事是昨天早上发生的,二十四个小时,这位愣是没歇一口气。 他一个死人无所谓。 第384章 日落月升,转眼天就黑了。 做完美容年轻十岁的老师心情大好,打包了丰盛晚饭请累了一天的学生们吃。 年轻人火气旺,也不嫌冷就在院子里围了一圈边吃边交换今日查到的线索。 简而言之一句话:毫无可疑。 有学生看向两位老师:“调查也算在考试成绩里吗?” 尤浩戈:“不算。” 学生们长舒口气,肉眼可见活泼起来。 秦悠:“尤老师最喜欢打小报告让表现不好的学生留级。” 学生们的心差点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草草吃完这一餐,学生们又去没头没脑瞎忙了。 秦悠去停尸房找了两张空床,跟尤浩戈两个往上面一躺。 监考老师头都大了:“你俩不会打算就这么耗着吧?” 尤浩戈:“不耗着怎么办?这么古怪离奇的事,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算命系老师哪有头绪啊。” 监考老师:“你就装吧啊。” 尤浩戈:“好嘞。” 俩人把蒙尸白布往脸上一盖,睡过去了。 一阵凉风拂过,吹着那有年头的铁床吱嘎直响。 风又强势几分,铁床开始满院子出溜。 床上俩人不动如山,唯有那白布时不时掀起一个角,露出一只惨白的手。 监考老师都要吓出心脏病了。 远处的钟声敲响十二下。 火葬场陡然暗了几个度,先前还能勉强视物,这会儿已是面对面都看不见有人。 周哥举着手电第三次来到停尸房。 每一具在这里火化的尸体都会在停尸房存放至少一夜。 若是真有诱导死人诈尸的东西,大概率会在停尸房里。 停尸房今夜有十五具尸体,五位是明天要火化的,那十位都是冷库里的常客,且得冻着呢。 周哥里里外外检查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踌躇之际,一道手电光晃到他脚边。 周哥一惊,这才发现欣欣也查到停尸房来了。 每个学生都不止一次查过停尸房,天黑后就都放弃了。 而他们两个是卡在能否进玄易主校门槛上的人,比其他大不了留级的学生要谨慎得多。 欣欣按照自己的想法检查停尸房。 周哥也不打扰,默默跟在后头。 最里面是上锁的大冷库,那十位长期居民就在里头。 负责人给他们留了一把钥匙。 二人打开冷库大门,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周哥留了个心眼,进门时在门框边上顶了块院子里捡来的砖头。 冷库装有尸身的抽屉上都贴了名字,与火葬场登记的死者一一对应。 欣欣盯着那些名字看了一会:“要不咱们打开瞧瞧?” 周哥捏了两张符纸在手:“开吧。” 第一位是个老太太,子女常住国外,目前还没能联系上家属回来处理后事。 第二位是个老头,他的老伴儿久病不起,想等自己离世再与老头一并办丧事。 第三位…… “呃,人呢?” 欣欣用手电往里面照,倾斜的抽屉哗啦啦响,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从最里面滚了出来。 一双干瘪的眸子直勾勾瞪着她。 欣欣都不会喘气了。 周哥也吓得不轻,拽着欣欣撤开几步定睛细看。 原来那是个人头。 记录上说他是一起凶案的受害人,目前就只找到这么一颗头颅。 二人鞠躬把这个抽屉合上。 就在他们要去开第四个抽屉时,第三个抽屉突然开了。 人头倚在抽屉边上冲他俩阴恻恻地笑。 二人受到惊吓,向后疾退。 说不准是他俩谁挂到了后面的抽屉还是怎么了,一整排抽屉齐刷刷打开,那一张张笼罩在缭绕寒气里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冰霜,将它们怪诞的笑容定格成了永恒。 周哥下意识将手中的符咒贴到临近的两具尸身上。 尸首一动未动。 周哥的手却在触到尸身那一瞬冻得失去了知觉。 欣欣见他面色有异,扯起他就往外走。 然而冷库大门却不知何时关死了。 欣欣掏出手机,信号满格,可就是怎么都打不出去。 周哥俯身检查门下,他放的那块是红砖,被门挤碎了也会留点痕迹。 可这门底下干干净净。 周哥一下就踏实了:“是鬼域。” 欣欣没有遇见过鬼域,却是从赵弘枪那学了很多种破解鬼域的方法。 两个日常主修捉鬼的人可算是专业对口了。 ~ 睡了一觉的秦悠坐起来,白布还在脸上粘着。 靠墙打盹的监考老师见状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悠扯开白布,三晃两晃去了厕所。 监考老师没等缓过这口气呢,尤浩戈也诈尸了。 监考老师掐住自己的人中:“人吓人吓死人,你俩能不能收敛一点考虑下老人家的心理健康呐。” 尤浩戈扒掉白布,顺带着眼镜也掉地上了。 没了眼镜的尤老师判若两人,身披白布犹如行走在暗夜的冷酷死神。 他起身瞥了眼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脑袋一歪:“我嘎了。” 尤浩戈:“……” 厕所那边窸窸窣窣。 尤浩戈系好白布抽出镰刀:“小秦同学莫慌,尤老师来救你了!” 监考老师撩开一只眼皮:“那是女厕所嘿。” 尤浩戈一个急刹:“里面有别人吗?” 秦悠大喘气的声音传出来:“没有别人,小可爱倒是有不少。” 尤浩戈冲监考老师喊:“盯着点别让人进了啊。” 老师头又歪了:“我真嘎了。” 尤浩戈:“……这突如其来的心塞是怎么回事?” 监考老师垂死挣扎:“我都心塞一天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嘎的?” 尤浩戈:“……” 秦悠喘气更粗了:“你再不进来搭把手就该轮到我嘎了。” 尤浩戈做贼似的贴边溜进去,一眼就瞧见秦悠正在跟个黑乎乎的东西比赛摔跤。 尤浩戈:“什么玩意?” 秦悠:“目测是纸灰成精了。” 火葬场再怎么打扫,边边角角也总有烧剩的黑灰。 此刻跟秦悠较劲的就是凝成人形的纸灰。 秦悠快被怼脸的烟熏火燎呛死了。 尤浩戈一镰刀扫过去。 黑灰散落一地。 秦悠顶着一脸锅底色退到门口。 那黑灰又卷土重来了。 它们可以是人形,也可以是无形,牢牢将二人封锁在卫生间里。 秦悠:“你猜它们为什么不敢出去打?” 尤浩戈:“一怕风二怕雨,躲厕所里多安逸。”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奔到洗手台上打开了水龙头。 ~ 冲破鬼域的周哥和欣欣仍在冷库里,大门敞开着,所有抽屉都关着。 二人重新开抽屉查看,这次更傻眼了,所有冷库都是空的。 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二人同时奔出停尸房,外面已经有学生跟诈尸的冰块打起来了。 冻住的尸体硬度高,打人贼疼。 学生却不能使劲还击,免得把尸体打零碎了。 与尸体交手没有跟人对打那么多顾忌,可也不能把人家肢解了吧。 投鼠忌器的打法令学生们叫苦不迭,偏偏还有个圆溜溜的东西在他们脚底下出溜给他们增加障碍。 一个学生被绊倒。 人头狞笑着朝他颈项咬来。 生死一线间,一把菜刀从厕所方向飞过来,结结实实拍那人头脸上。 人头当即就不动了。 学生战战兢兢捡起菜刀,这才瞧见人头脑门上贴了张符。 学生:“小秦老板这准头去公园套圈准发财。” 尤浩戈卷着一块沾满黑灰的白布晃过来:“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学生:“那小秦老板怎么还不去套圈呢?” 尤浩戈:“你怎么知道她没去?我不就是她套回来的。” 学生:“啊?”信息量有大点啊。 尤浩戈按住他头顶让他去看努力挨揍的其他同学:“什么时候想什么事,记住了吗?” 学生:“记住了!” 他挣开尤浩戈的手冲进战圈,被冰冻老头一巴掌呼趴下了。 尤浩戈:“……干得漂亮。” 第385章 午夜混战犹如群魔乱舞,打到最后都分不出谁是敌我。 冰冻的死人逐渐融化。 学生挨揍多了行动逐渐迟缓。 死人脸上显出肉色,泛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 学生小脸煞白,混着被揍出来的五颜六色。 在光线阴暗的火葬场院子里,两种脸色看起来一个样。 秦悠好几次举起菜刀又无力撂下,拍谁好像都不对劲。 尤浩戈眯着眼睛挨个看相,刚认出眼前这位是个活的,这位就被卷进战圈深处,他又得重新看晃到眼前这个。 监考老师坐在停尸床上等滑板出溜过来:“你俩瞎操什么心呐,几个死人而已,他们打不过还不会躺平么。” 听出监考老师的弦外之音,学生们在这一刻集体躺平。 这下站着的就全是死人了。 监考老师高深莫测微微一笑。 尤浩戈和秦悠佩服得五体投地。 将这批死人搬回冷库里,学生们筋疲力尽,在院子里相互靠着昏昏欲睡。 监考老师领着秦悠和尤浩戈两条小尾巴检查火葬场。 经那群死人一闹,火葬场里阴风阵阵,路过的孤魂野鬼纷纷飘上墙头眼巴巴向里张望。 来到墙边的秦悠一抬头,被墙上那一排人头吓一跳。 鬼们也被她那双泛红的眼睛吓够呛,吱哇叫着四散奔逃。 查来查去,又到了冷库门口。 监考老师先观察地形:“冷库跟其他停尸间离着挺近啊。” 进去的路七拐八拐,实则就只隔薄薄一道墙。 冷库里的尸体们躺回各自的抽屉,身上化出来的水在加速凝结,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冻在冰块里的活人。 秦悠和尤浩戈两个将这些尸身重新检查一遍,轮到那颗脑袋时,尤浩戈的手顿了顿。 秦悠凑过来一瞧,头颅的口中似乎含着个东西。 俩人费死劲扒开头颅的嘴,里面是一颗黑不溜秋的圆珠。 秦悠:“这是什么?” 尤浩戈:“人骨炼出来的。” 秦悠:“舍利子?” 尤浩戈:“差不多的原理,但不是一种东西。” 舍利子不是谁都能炼出来的,头颅口中之物却是每个人都有的。 尤浩戈:“你就当它是凝成实质的怨念吧。” 魂魄是人的内核,肉身才是人活一世的依托。 “死”这个字其实是肉身专属。 魂魄会因各式各样的理由化鬼。 肉身却只能腐朽化为黄土,这份怨念融进土壤,便是天地中阴气的重要组成之一。 火化加速了尸身回归天地的进程,由尸身而起的怨念却没那么快融进自然,便会凝成小小的黑色颗粒。 头颅口中这么大的一颗,尤浩戈也是第一次见。 这得是天大怨念才炼得出来的。 一团这么大的怨,被一个至今没找着身躯的横死者咬在嘴里,这火葬场没闹翻天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这人头被冻在冷库抽屉里,鲜少有机会出去闹腾。 怨念便顺着薄墙透到临近的几个停尸房里,导致一群没什么怨念的死人集体诈尸。 正因为诈尸那些位没啥怨念,本该很恐怖的灵异事件变成了大型文艺汇演,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尤浩戈将那骨珠交给监考老师,老师也吃惊不已。 “这不会是把活人给炼了吧?” 火葬场每天都在炼尸,骨珠从哪来的已无从查证。 保险起见,监考老师走正规手续将这颗骨珠以及这颗悬案头颅都带回玄易暂为保管,后续是否要查、怎么查得看多个部门的配合,这不是玄易更不是他们几个能说了算的。 学生坐上回程大巴,睡了个东倒西歪。 秦悠累得也挺狠,她没想到纸灰居然也能在巨大怨念作用下拟化成人。 再看车外随风扫街的黑灰,秦悠脊梁骨都冒凉气。 ~ 开学考旨在考察学生们的应变能力和综合素质,并没有切实的打分体系。 周哥和欣欣在被安排进开学考的那一刻就已经是玄易主校区的大二生了。 秦悠真心替他俩高兴,可这高兴抵消不了她眼下的郁闷。 凝气草在菜园子里扎了根,秦悠跟车去监考时它还是绿油油一整株,回来时就只剩一根光杆了。 苏尘负责其他年级的监考已经不住垃圾山了,只把受伤的蜗牛留在垃圾山静养。 沈青杨也被经纪人拎走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工作。 秦悠纳闷,是谁实际卡得这么准把凝气草薅秃的呢? 她问凝气草。 凝气草扎在土里,像一株要蔫的植物,闷不吭声。 秦悠只好拍了张它的秃照发给尤老师。 尤浩戈直接打电话过来:“快把它周围的土挖开,它掉叶子了。” 凝气草自然脱落的叶片是炼药至宝。 秦悠赶紧把它周边一大圈土都给铲下来,一点点扒拉着找,果然寻到了十几片与泥土混为一色的枯黄叶子。 脱皮的凝气草懒洋洋在旁边趴着,欣赏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 秦悠去图书馆查阅草药典籍,有一片专门介绍绝迹的凝气草。 叶片熔炼入药能凝气,是修行者入门夯实基础的良药,亦是修行者补亏损的佳品。 后面备注若是补亏损可直接煮水吞服。 秦悠的心狠狠动了。 回到垃圾山,她用小锅煮了两碗水,放了几片叶子进去。 沸水立刻化作泥土色,隐隐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秦悠把监考结束要回公寓洗漱的苏尘叫过来。 苏尘还以为她这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赶过来就被秦悠塞了一碗泥汤。 苏尘:“你要砌墙嘛?” 秦悠:“喝。” 苏尘咽咽口水:“我能不喝么?” 秦悠:“不能。” 苏尘捏着鼻子不情不愿一口闷。 泥汤进了嘴里有股说不出的辛辣怪味,苏尘喝得太猛,想吐。 秦悠使劲捂着她的嘴:“你可千万别吐,就这一碗。” 苏尘眼泛水光,像个被赐毒酒的小可怜。 尤浩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瞧这场面直乐:“咱小秦同学的暴力手法越发熟练了。” 没少被塞苦药的秦悠阴阳怪气他:“都是尤老师教导有方。” 尤浩戈丝毫没有被嘲讽的羞愧和恼怒:“尤老师教这么好,你咋就学不会御剑呢。” 秦悠一秒变脸,拉起全咽下去的苏尘去喝熬好的糖水。 两碗糖水下肚,苏尘皱成一团的小脸勉强舒展开来。 尤浩戈看看她的气色:“恭喜你突破境界了。” 苏尘一怔,随即立刻游走周身灵力气息,修为果真更上了一层楼。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秦悠:“小秦姐姐给我喝了什么?” 秦悠:“凝气草……茶?” 苏尘惊得抱住了那只装泥汤的空碗。 尤浩戈手指头慢悠悠搓着:“你得以突破跟小秦同学给你喝了什么无关,你没发现自己渡了个小劫么?” 苏尘又是一惊。 修行者即便达不到成仙的境界,这一生中也是要渡很多次劫,这是延长寿命的代价,亦是老天对修炼之心的考验。 没到成仙那一步,轮不到老天来劈。 而这次,是苏尘第一次渡劫。 还是个生死劫。 天之骄子往往与天妒英才这个词成对出现。 苏尘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已强过很多修行几十年的人,她要渡的第一劫自是要凶险得多。 尤浩戈摊开一张纸,首先写下苏尘的生辰八字,按照常规的命理算法给她推运断命。 苏尘懂一点命理基础,她看出尤浩戈绘制的图谱上,她的十六岁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往左走,她前程似锦却突遭腰斩。 往右走,她前行步伐减缓却福泽绵长。 她突然懂了家族非要她十六岁来玄易当老师的良苦用心。 若是没有来玄易,她会成为家族青年一代的顶梁柱,成为苏家的代言人,风头一时无两。 但名气越大要承担的责任就越重,苏家这样一个古老家族延续至今,本身就担着寻常人扛不动的担子。 当这份家族荣耀传递到她手上,她的命运便再不是她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可她年纪还小,修行上还有很多需要精进之处,心性也需要更多实战来磨炼。 要是贸然扛起家族重任,她的死局便再无更改的余地。 进玄易便是她命数分支的转折点。 她在苏家是千百年才出一个的天赋异禀子嗣。 在玄易却只是个还没有学生年纪大的小老师。 在苏家她要冲锋陷阵。 在玄易她根本摸不到危险系数太高的出差任务。 玄易比苏家更适合天才的成长,玄易有这样的底气,也有这样的实力。 更为重要的是,玄易有个就爱跟老天抢人头的尤老师。 还有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秦悠。 尤浩戈算准了她这场劫难中最要命的那一步已经跨过去了,后续怎么折腾都死不了,所以他有闲心挂在悬崖一整天就为抓那只凝气草。 秦悠会把凝气草脱下来的叶子补给苏尘,天大的亏损也都不在话下了。 不用尤浩戈点破,苏尘便已想通一切。 那最要命的一步,其实就是蜗牛替她挡掉的致命一击。 而那只蜗牛,是秦悠送给她的。 环环相扣,没有一点是多余。 她感激地望着眼前的二人,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太矫情。 尤浩戈摆摆手:“是你家里人够果断,没有把你留在家里充门面硬刚天劫。很多天之骄子并不是被老天嫉妒死的,而是被亲朋好友的虚荣和名利心害死的。” 第386章 炼药这块,秦悠从来都是自己鼓捣,主打一个纯天然无公害吃不死人就行,有没有效无所谓。 可丹药要用丹炉炼制,包括烧火用的柴,火温,炼制时长都有严格要求。 秦悠用普通草药练手几次,都找不到手感。 尤浩戈敲敲她那充当炼丹炉的破饭盆:“用这玩意找手感,你让那些终其一生研究炼药的人如何自处。” 秦悠:“我这不是买不到丹炉么。” 市面上量产化的丹炉是工艺品,是用来送礼的小摆件。 秦悠去看过,还没她的破饭盆好呢。 她手捧装着凝气草的瓶子:“凝气草多久换脱一次皮啊?” 尤浩戈:“看灵气浓度,也看它自己的心情,最短也得个三五年吧。” 秦悠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么久啊,我这次要是失败了,沈青杨岂不是要复读到三十岁?” 尤浩戈:“他就是能练气了也得读到三十岁。” 秦悠想想沈大明星的过往战绩,认可了尤老师对他的评估。 鉴于原材料紧缺,秦悠决定去玄易找了个合作伙伴。 一片凝气草就能炼制一枚丹药,秦悠把五片都摆在谈判桌上,她的要求就只有两点:一,炼丹系要给她提供一个单独的小炉子,她可以炼些其他丹药;二,炼成了凝气丹要给她一颗。 上次一起找苏尘的那位老师正是炼丹系主任,他还没腾出空去找秦悠,见秦悠主动带着凝气草叶登门,恨不能把大校长都抵押出去。 对于秦悠提出的要求,系主任没有异议,他还从夏令营采回来的药草里挑了些拔毒驱阴气的给秦悠。 美其名曰:你常用。 秦悠无语望天,她已经很久没吃玄易炼制的丹药了,她撞鬼的名气怎么还这么响亮呢。 玄易炼丹系从来没炼过凝气丹这种因原材料绝迹而失传的丹药。 系主任叫上全体老师成天开会翻资料,甚至腾出系里最好的大丹炉,就等有点把握之后开炉炼药。 这天尤浩戈上完课来找秦悠,一进炼丹系的门就被这阵势吓着了。 “你们这是要炼起死回生丹啊?” 抱着书本坐一地的老师们齐刷刷抬起头,那一个个大黑眼圈实在醒目:“啥?还有能起死回生的丹药呢?” 尤浩戈扯扯嘴角:“失传丹药典籍上有,你们没看过啊?” 系主任揉揉冒金星的眼睛:“我们连能炼出来的药都没研究明白呢,管那些炼不出来的药干嘛。” 尤浩戈:“万一哪天能炼出来呢,凝气草都现世了,说不定很多绝迹的草药都还留有种子呢。” 系主任摆手:“有凝气草有啥用,我们得会用呐。” 他晃晃快翻烂的书本:“一本书好几千页,凝气草就两行字,两行啊!” 系主任的两根手指头都快戳尤浩戈眼睛里了。 尤浩戈往后仰身,再瞧瞧这一室混乱和庄重:“你们摆这么大阵仗就为炼凝气丹啊?” 系主任:“这阵仗还大啊?我都想把我家镇族的丹炉搬过来了。” 尤浩戈:“……真不至于,凝气丹在过去是给入门弟子吃的药,没你们想得那么高级。” 系主任:“可它现在高级啊,谁入门吃过凝气丹啊。” 所有老师都在摇头。 尤浩戈:“你们没吃过不代表它就是好货,小秦同学过来搭把手。” 正在鼓捣自己那个小丹炉的秦悠跑过来,跟尤浩戈合力将那最好的丹炉推回仓房。 系主任哎哎叫着追上他俩:“轻点轻点,这个炉虽然比不上我家族那个却也是个举世罕见的大宝贝,别磕碰着,搬回去干嘛呀我们炼药还得用呢。” 尤浩戈瞅瞅仓库里落灰的那堆破铜烂铁,随手拿起个脸盆大的丹炉丢给系主任:“用这个就行。” 系主任嫌弃地丢开:“这破玩意也就炼个祛阴气的药。” 秦悠一把抱住:“这是要淘汰的垃圾吗?能给我吗?” 系主任很爽快:“它还没沦落成垃圾,不过可以给你,留在这也没啥用。” 秦悠喜滋滋把沉甸甸的丹炉装进大包,再把沉到她背不动的大包挎尤浩戈身上。 尤浩戈晃了晃,又捡起个差不多的丹炉硬塞给系主任:“你想炼出凝气丹就用它,别怪我没提醒你,凝气草叶就那么几片,下次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系主任捧着破丹炉纠结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听尤浩戈的。 他把丹炉抱到办公室里。 所有老师都傻眼了。 大伙都想追问尤老师换丹炉的依据,却发现尤老师早领着秦悠跑没影了。 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在加强体能的跑圈队伍在闷头狂奔。 秦悠一眼就瞧见了队伍里的周哥和欣欣。 她不禁感叹:“这一届大二训练强度这么大了么?” 就那奔跑的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鬼在后头追他们呢。 尤浩戈:“这是大校长的新口号,打不过就得跑得过,修为提升一点都难之又难,体能提升就快多了。” 秦悠搓搓后颈:“我怎么觉着大校长这口号在影射咱俩呢?” 尤浩戈忍俊不禁:“他在影射他自己,打不过咱俩就跑去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出差去了。” 秦悠哭笑不得:“不就是坑了他一个桌子,至于么。” 说起那桌子,秦悠赚钱的算盘又打响了。 能让大校长心疼到装鸵鸟的桌子用的可是上好木料,做手串做符牌都是一件难求的宝贝。 秦悠心动就要行动,先发个朋友圈接受一波预定。 着重强调木料来源于玄易大校长的馈赠,并艾特了大校长表示感谢。 看到这条的大校长心塞至极,果断拉黑。 一直在等秦悠出货的人们疯狂了,纷纷留言抢订。有的人直接转账,生怕手慢就没有自己那份了。 秦悠一律没收定金,只按需求的紧迫性先接十单——上回定出去的凶器她还没做完呢,可不敢把预售期拉得太遥远。 一晃两个月,秦悠都在“还债”。 凶器做好一把就会有人上门来取,让她有种不努力就会被砍的惶恐。 第一批手串符牌出货,购买者主动登门来取,顺便买一兜不支持订购的菜园蔬菜。 海怪回到垃圾山这天,秦悠没看见海怪先瞧见堆成一座小山的贝壳。 每一个都超级好看。 蜗牛气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在贝壳山上挑选最心仪的那一个。 一个大脑袋从河里冒出来,缩小版海怪咧着大嘴冲秦悠傻乐。 秦悠招呼它上来,摸摸它的大头:“怎么带这么多回来?” 海怪的独眼瞅瞅蜗牛,又拱拱秦悠,那意思是:蜗牛挑完全是你的。 它扒拉过来一个大贝壳。 秦悠叫不上名字,貌似是在科普类节目里看过。 海怪用它的大板牙撬开贝壳,里面居然有一颗圆润的珍珠。 秦悠恍然:“这是蚌啊。” 海怪笑眯眯点头,把混在贝壳堆里显得没那么美貌的蚌都翻出来。 秦悠拾起珍珠,沉甸甸的一颗大得有点不可思议。 能孕育出这么大珍珠的必是老蚌。 秦悠:“倒也不必为了珍珠就……” 海怪一口吞了蚌肉,独眼幸福地眯成一条缝。 秦悠:“……它们其实是你带回来的口粮吧?” 海怪甩甩尾巴,又去撬蚌吃肉了。 ~ 尤浩戈回来的时候,秦悠正在给蜗牛补壳。 贝壳要比蜗牛壳厚得多,她得手工打磨成薄薄的一片再考虑怎么贴到蜗牛身上。 这么一会,她的手就磨起泡了。 尤浩戈微微蹙眉,转而去戳蜗牛:“你要是个蛞蝓就好了。” 蜗牛嫌弃地躲开他的手:都蛞蝓了还有换壳的必要么! 尤浩戈锲而不舍戳它:“要不我去菜市场买二斤蜗牛,总有一个壳是适合你的。” 蜗牛触角乱晃:哪有用同类补自己的道理! 尤浩戈:“人类手术都可以用捐献的器官,你为什么不行?” 蜗牛:人类捐献器官需要当事人同意,你问问被你买回来的蜗牛同意捐房不。 尤浩戈:“其实你没壳也能活。” 蜗牛扭过身去,不想理会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 尤浩戈晃晃盐袋子。 蜗牛不情不愿又转了回来,乖乖配合秦悠补壳。 秦悠好不容易打磨出来一片跟蜗牛破掉的壳弧度相仿的贝壳,她小心翼翼贴上去,还没想好怎么固定,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冲进来正撞秦悠坐的凳子腿上。 秦悠手一哆嗦,贝壳碎了。 尤浩戈急了:“你个胖鸡要干嘛?” 渡鸦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油量的毛脏兮兮的。 “树林那边有人弃尸,就装在行李箱里。” 第387章 行李箱并不是丢在小树林外,而是丢在更偏的荒地上。 熊头滚到荒地瞧见垃圾箱有种野外冒险捡到宝的惊喜,当下也没管行李箱里装的是什么就拖回了垃圾山。经过小树林的时候遇见了在那玩的小伙伴们,几个好奇宝宝凑一块,立马就得开宝箱看看里面是什么。 这一打开,惊喜就变成惊吓了。 渡鸦说话直咬舌头:“爷活了几千年,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人体碎块,太血腥太恐怖太可怕了。” 闻讯跟来凑热闹的凝气草围在它脖子上,好奇地盯着它打量:“鸦科不是专吃腐肉么,你没吃过死人?” 渡鸦:“要不你去我肚子里看看有没有死人残留?” 凝气草:“你个直肠子喷射鸡有什么参观价值。” 渡鸦:“你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光杆敢这么说我,爷现在就生吞了你。” 凝气草:“来呀来呀,把你能得。” 秦悠紧走两步离它俩远点,这才把报警电话打出去。 警车来得飞快,秦悠怀疑他们在垃圾山门口开分局了。 相熟警员一下车就瞧见一群妖魔鬼怪围着一皮箱血糊糊。 他一指渡鸦:“你,往后退。” 渡鸦很守规矩地后退。 警员盯着它动来动去的嘴。 渡鸦:“看什么看,爷只爱吃小孩,不吃死人。” 秦悠揪着它什么话都敢乱说的嘴扔给尤浩戈再教育。 勘察人员确认没人动过碎尸,急忙进行现场采证勘察。 法医走到行李箱近前,手还没挨到碎尸,碎尸先一步握住了法医的手。 法医气定神闲直起身:“小秦老板尤老师,这活还得你俩先来。” 打从听见“碎尸”俩字,秦悠就做好了准备,出门特意装了一沓新符咒。 可问题是碎尸这么多块,贴谁呢? 尤浩戈眼疾手快,赶在碎尸爬出皮箱之前将箱子盖上,拉链系好。 秦悠把符咒贴到行李箱上,完事。 法医:“这就行了?一开盖不还得跑么。” 尤浩戈:“你回去把它和箱子一块冻上,冻住之后跑得慢。” 法医:“……” 查案得先搞清楚死者身份。 法医请秦悠和尤浩戈帮衬着点,他得先把死者的头颅和手找出来。 行李箱一打开,碎尸犹如找到蚊帐破洞的蚊子,乌央乌央往外冲。 秦悠连对付僵尸的符咒都甩出去也没能全部拦住。 几小只追着尸块到处跑。 秦悠看着小树林秒变血泊现场就脑瓜子嗡嗡的。 ~ 转过天来,秦悠干完正事又开始给蜗牛补壳。 打磨到最后,秦悠都快变成斗鸡眼了。 蜗牛伸长脖子,眼巴巴看着秦悠把那漂亮的贝壳贴补到自己身上。 这要命的关头,秦悠的凳子又被什么东西撞倒了。 不光贝壳碎了,秦悠也摔了个屁股墩,尾椎差点报废。 秦悠一把揪起罪魁祸首拎到眼前。 居然是熊头。 秦悠:“你又捡到装碎尸的行李箱了?” 熊头左右摇晃,一只耳朵上粘着一棵枯草,细看才认出那是没长出新叶子的凝气草。 秦悠踏实不少,把它放到地上,自个儿撑着桌子爬起来。 凝气草代熊发言:“今天捡到的行李箱里装得是整尸。” 秦悠的屁股又着地了。 昨天战况过于激烈,她这已经没有贴尸体的符咒了。 秦悠只好把整个大包都背上,看情况决定用哪样武器。 警方来得比昨天还快。 秦悠把熊头往警车前盖上一放:“你们把它带走吧,比警犬好用多了。” 一只警犬从车里探出头来,幽幽地盯着她。 秦悠:“瞅啥,再看我咬人了啊。” 警犬赶紧把脑袋缩回去了。 今天这行李箱还是在荒地上发现的,熊头当场打开箱子,死人就跳出来了。 熊头是被死人追回了垃圾山,凝气草是它滚到半路碾压到头上的。 好在那死人动力不足,跑到树林前面就扑街了。 昨天拉上警戒线的小树林再次成为凶案现场。 秦悠瞄了眼直挺挺躺在那的死人,近两米的身高,膀大腰圆,也不晓得凶手是怎么把他塞进行李箱的。 法医再三确认今天这位受害人没有诈尸意图,急忙带回去做尸检。 秦悠一瘸一拐回到家里,扔一盒五颜六色的创可贴给蜗牛:“先凑合用用,我最近没心情给你补壳了。” 蜗牛委屈扒拉挑了个最好看的粉嫩嫩创可贴粘到自己壳上,神气活现地去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秦悠生怕第三天再出现装尸体的行李箱,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几个月她都猫在家里,是时候去接送一批异地尸源了。 正好有个跟她定八卦镜木框的客户就在送尸体的城市,她可以顺道带过去。 灵车挂着黑花,响着愉悦的喇叭驶出城区。 秦悠拍拍方向盘:“车上载着逝者,你庄重点。” 灵车切歌,换上催人泪下的哀乐。 秦悠:“……还是换个欢快的吧。” 尤老师每天忙着上课,还要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做筹备,因此本次送尸就她自己。 秦悠摸摸空空的副驾驶位,有点寂寞。 她取了块木料,闷头刻符牌。 灵车突然来个急刹。 秦悠前胸撞在方向盘上,又被安全带拽回到座位上,两眼直冒金星。 灵车响了两声喇叭,大灯打出老远。 秦悠眯起眼睛望过去,浑身汗毛都起立了。 前面挡路的是行李箱吗? 那一瞬,秦悠反复回忆与猎鬼人有关的一切。 莫不是被他逃掉了一丝魔气,不送牌位改送装箱死人了? 秦悠连车都没下,立即报警。 接警的还是老熟人。 警员瞅瞅行李箱再看看秦悠,脸黑得堪比轮胎。 秦悠绷紧面皮,目不斜视。 警员走上前去:“这行李箱有点小,受害人不会是小孩子吧?” 他戴上手套万分小心拉开行李箱,预想的鲜血尸骸都没有出现。 箱子里是满满当当的钞票。 秦悠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警员提醒她:“不义之财不要贪,不是天降陷阱就是要买你的命。” 秦悠咽咽口水:“我的命好像不值这么多钱。” 警员:“那不能,你热衷抓通缉犯那会,据说通缉犯也在反向通缉你,出价比这一箱子多多了。” 秦悠:“早说啊,我主动送上门,直接把钱给我。” 警员眉头快系一块了:“咱不能要钱不要命吧。” 秦悠:“我要钱也要命。” 警员:“要谁的命?” 秦悠微微一笑。 警员觉得,通缉犯们没有持续“通缉”秦悠是很明智的。 这箱钱被警方带走,警员问清秦悠要走的路线,先给沿途的同僚打上预防针——小秦老板独自出行,请警惕所有无人看管的行李箱。 秦悠以为有各地警方介入,自己跟行李箱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万没想到她送尸的第一站就又撞见了个大号行李箱。 就摆在当地殡仪馆门口。 经工作人员确认,行李箱是外地赶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遗失的。 虚惊一场的秦悠赶紧把尸体交出去,连口水都没喝就奔向了下一站。 夜色渐深,天气渐冷。 秦悠套上厚棉衣,摘掉灵车黑花去住宾馆。 宾馆住客很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秦悠乘电梯上楼时正好遇到个提行李箱下楼的人。 对方戴着挡住半边脸的大帽子和口罩。 秦悠自动自觉贴到墙边上给人家让路。 没想到那人走出老远又转回来。 秦悠眼见着电梯门要合上了,又在那人的疯狂按键中打开了。 秦悠的手伸进大包,握紧了菜刀。 那人提着行李箱步入电梯,不言不语,就那么直勾勾盯着秦悠。 秦悠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脑补中,遮挡之下的面孔尽是秘密被发现的嗜血狂暴。 叮的一声响,电梯停在秦悠按下的楼层。 秦悠猛地回神,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一身冷汗。 堵门那位出了电梯。 秦悠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出去。 那位按住电梯开门按钮:“出来呀。” 秦悠耳朵动动,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呢。 进到秦悠的房间里,那人摘下帽子口罩。 秦悠眉毛挑起老高:“小皇?” 眼前这位清瘦的帅小伙正是那位选秀时跳楼,之前帮他们提供狐仙线索的演艺圈人气新人。 小皇很高兴:“我还以为自己看差了呢,没想到真是小秦老板。” 他在这座城市跑活动,就住这家酒店。 像他这个级别的小艺人没有专属助理,行李都是自己提。 秦悠瞄一眼行李箱:“要走了?” 小皇:“换家宾馆。” 他望一眼门的方向,压低声音说:“这家闹鬼。” 秦悠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小皇跟她上楼,一是想跟她打个招呼,二是想买护身符。 秦悠卖他个护身符,附赠一张小有攻击力的驱鬼符。 饱受宾馆闹鬼困扰的小皇万分感谢,还劝秦悠搬去他新订的酒店。 秦悠:“我先瞧瞧这边是怎么个闹法。” 小皇了然笑笑,给秦悠留了自己的酒店地址,还说他在这边要客串几场戏,欢迎秦悠随时去玩。 因着小皇的话,秦悠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有点响动就贴到门上看猫眼。 第388章 秦悠这套丝滑连招把一黑一白两个鬼整不会了。 它俩飘在门口,面面相觑。 不等它俩决定是否要换个人吓唬,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开了。 秦悠一手一张符纸,精准贴中两鬼脑门。 两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收进了魂瓶。 秦悠探头往走廊瞅瞅,小小声喊道:“还有没有了?午夜快车只此一趟,错过不再有。” 走廊静悄悄的。 秦悠失望地关上房门,把魂瓶装进包里,倒头睡踏实了。 灵车上就只剩一具尸骸,目的地离这半天车程。 秦悠快到中午才出发,日落前将尸首送达。 定制八卦镜木框的土豪早早定好了宴席,秦悠一入座,宽敞的包房里很快便挤满了人。 土豪挨个给秦悠介绍。 秦悠一个没记住,就知道他们都是土豪的人脉,想借机攀上她和玄易的关系。 秦悠不喜欢应酬,更不喜欢跟一群阿谀奉承专爱假笑的陌生人打交道。 她抄起筷子,无视所有人的套近乎和敬酒,来了个特不讲究的风卷残云,然后在所有人的傻眼注视中擦嘴走人。 土豪追出来一再道歉。 秦悠不冷不热不怒不喜。 土豪慌了,按住灵车的门把:“小秦老板,其实我们是有事相求。” 秦悠还没给回应,灵车喇叭响了:撒手。 这俩字发得特别清晰,土豪触电般甩手,慌里慌张跌倒在地。 包厢里的人也都追了上来,呼呼啦啦跪一片。 秦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浑身更不自在了。 “有事起来说事,爱跪别挡我车门。” 人们见秦悠软硬不吃也只得集体起来实话实说。 “我们都是亲戚,共用一个祖坟的那种。” 土豪是家族里最早发家的人,是他把野坟边上的祖坟迁到了风水宝地,带着全族亲戚发家致富。 可最近这几个月,包括土豪在内的所有人都遇到了倒霉事。 过节时大伙碰到一块闲聊才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了他们共有的祖坟上。 他们先去烧纸供奉先祖,结果燃烧的纸钱满天乱飞,差点把祭拜的人给烧了。 有人请来相熟的大师给看风水。 大师好一番指点江山,又是换墓碑又是给祖坟建围墙。 人们全部照办。 当晚全员集体见鬼。 土豪苦着张脸:“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借您过来这趟好好表现一下,麻烦您给请个玄易的高人来给瞧瞧,学生也行。” 其他人附和着点头。 对比在饭桌上的虚伪客套,现在的他们真诚多了,也顺眼多了。 秦悠的态度也就好多了。 她放缓语气:“能带我去看看具体情况么,确认是妖魔鬼怪所为我会报给玄易。” 众人转忧为喜,纷纷上车引领秦悠去他家祖坟。 祖坟建在城区边上,占地面积十分壮观。 土豪说这块地原是规划成了公共墓园,他高价买下来改建成私家祖坟,就是想请世代吃苦的祖宗们享受下子孙出息之后的供奉。 祖坟外面按照墓园规划,内里最好的方位立满了墓碑,给子孙后代留的空地也都打理得很平整,连根野草都没有。 秦悠一边在墓园里转悠一边听土豪讲述见鬼经历。 这次改风水,家族为了表现子孙的孝顺都是亲自动手做工,城里城外来回跑耽误工夫,他们便在祖坟外面的空地上建了一溜临时木板房。 可这一家子都是锦衣玉食的主儿,干体力活是真不行,忙活了两个礼拜才换掉几块小有磨损的墓碑,外圈的墙砌得都不在一条直线上。 表面看去,大师让改动的地方都改好了。 实则除了定制的墓碑,其他手工活全部都得返工。 土豪找了工人,约好明天来重建。 他们这一大家子谁都没走,依旧在祖坟外过夜。 夜半时分,所有人同时被噩梦惊醒。 有人出门上厕所,正好瞧见有黑影从祖坟里飘出来,直奔他们而来。 即便那是自家老祖宗,他们也遭不住啊。 人们惊叫着躲回屋里,被子蒙头直到天亮。 秦悠突然站住:“黑影?” 众人全都点头。 秦悠:“最近入葬祖坟的人是什么时候?” 土豪:“两年前,是我舅舅。” 秦悠摇头:“不是他。” 黑影意味着阴怨之气深重,两年前离世的人要闹也不会等到今天。 秦悠望向那片空着的坟地。 不同于公墓建造时就规划好的墓地格局,空着那片祖坟就是一片土地。 每个人的八字格局对应的入葬方位会有细微差别,又要考虑到家族辈分排序,不提前规划反倒要方便些。 秦悠去土地上转一圈,很多地方都有翻动的痕迹。 土豪解释:“大师说有坡有缓能旺祖坟运势。” 可他们翻土的技巧实在不怎么样,好好的坟地快刨成烂泥坑了。 秦悠让他们原地等待,她开灵车去当地警局。 昨天接到同行提醒的警员集体起立。 秦悠有点尴尬:“那什么,我想借条警犬。” 她说是借一条,警局把所有没上工的警犬都派出来了。 每条犬搭配一位牵绳的警员。 浩浩荡荡愣是拉出一个车队。 土豪见这场面震惊了:“小秦老板这是要干嘛啊?我们全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秦悠让他稍安勿躁,回身请警员们带着警犬去搜索空着的坟地。 警犬分散开来这嗅那闻。 土豪似有所悟:“您是怀疑我家祖坟里埋进别人了?” 秦悠不置可否,这么大片空坟地可是埋尸的绝佳场所,黑影也符合“外来鬼”的特征。 只是现在还说不好是有凶徒将人家祖坟当成了毁尸灭迹的场所,还是有人要害土豪一族故意往他家祖坟埋脏东西。 空置的坟地才被翻动过,真有东西埋在这肯定埋得很深。 警犬们转了好几个圈,最后锁定了一处矮坡。 这里被加厚了土壤,倒是没有往下挖过。 警员们训练有素立刻开挖,挖到一人多深终于有了发现。 警员:“是行李箱!” 秦悠:“……” 行李箱一开,围在外圈的土豪家族爆发出一连串惊叫。 看清箱子里挂着腐肉的白骨,秦悠的脸更黑了。 一位老警员一眼就看出白骨是被碎尸过的,目测是个男性,没有头颅。 起夜见鬼那位立刻附和:“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那晚看到的黑影好像也是没有头的。” 深夜黑影,睡眼朦胧,惊吓过度。 没看真切也是情有可原。 秦悠对人们的讨论充耳不闻,满脑子就只剩下仨字:没脑袋。 她好像见过一个只有脑袋没身子的来着? 她给行李箱中的白骨拍了张照片发给尤浩戈:这能不能是存在玄易那头颅的身躯? 尤浩戈发来一个震惊表情:你从哪挖出来的? 秦悠把蹲成一圈的警犬拍给他看。 尤浩戈久久未语。 是与不是都不是肉眼能判断的,当地警方立即派人前往玄易核对。 秦悠在坟地外多住两天,那黑影果然没有再出现过,土豪手上一个卡了很久的重要项目也传来了好消息。 土豪给秦悠包了个超大红包。 秦悠坦然收下并嘱咐土豪,若是土坟再有异动随时联系她,她包售后。 赚了一笔意外之财,秦悠放慢回程速度,又住进中途那家闹鬼的宾馆。 这一夜很安静。 转天一早,秦悠决定去小皇客串的剧组转转。 她手头有几件这两天刻好的符牌,去剧组说不定能卖个好价。 剧组在城区,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和来探班的粉丝在围观。 秦悠好不容易混进去,小皇正在拍戏。 这是一部刑侦剧,小皇客串某个单元的凶手。 今天要拍的是杀人后抛尸的戏份。 秦悠盯着那超大号的行李箱道具,无语得十分彻底。 为了表现抛尸的真实状态,道具组在行李箱里装满了砖头。 小皇拖着行李箱走都吃力。 正式开拍时,小皇拖着行李箱从酒店里出来,打车离开。 秦悠看着小皇戴着大帽子大口罩走出电梯,跟那天的偶遇简直一模一样。 离开酒店的小皇拒绝了出租司机帮忙搬行李,自己动手将那沉甸甸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 出租车后半截车身狠狠一沉。 镜头一转,小皇来到郊外,接下来他要开箱再看一眼被他杀死的人。 小皇拉开行李箱,脸上骤然变色。 导演:“咔,小皇啊你的表情不太好,你要跟被杀的人告别,要邪气地笑。” 小皇咽咽口水:“导,导演,这好像不是咱们的道具吧?” 道具组立刻上前,一看之下惨叫起来。 “死人,这里头真的装了个死人!” 秦悠:“……”要不她还是走吧。 第389章 因着剧组道具变成抛尸工具,秦悠待售的符咒符牌被哄抢一空。 秦悠配合完现场调查即刻回家,生怕在外面多溜达一会都会有行李箱砸她脑袋上。 下班归来的尤浩戈见秦悠回来这么早,还挺诧异的。 “不是说要去剧组混盒饭吃么。” “盒饭没混着,牢饭倒是差一点。” 尤浩戈搓搓秦悠的乱毛脑袋:“总归能有饱饭吃,这是好事。” 秦悠:“你安慰人的方式越来越清新脱俗了。” 听秦悠讲完始末,尤浩戈正色道:“小树林那两个案子破了。” 秦悠:“这么快?” 尤浩戈“嗯”了声:“第一箱受害者是第二箱受害人杀害分尸抛尸的,第二箱受害人疑似是被第一箱死者的亡灵附身,自己把自己硬塞进了行李箱里。” 秦悠听得脑仁打结:“等会,第二天发现的壮汉是鬼魂索命?鬼杀人也讲弃尸那一套了?” 尤浩戈:“不是弃尸,是被附身的凶手自己拎着行李箱去到荒地,在那里把自己塞进了行李箱。” 敢找凶手复仇的亡灵都是狠角色,主打一个以牙还牙。 警方第一天勘察荒地时一无所获,第二天再去却发现了脚印,正是属于第二天的死者。 而整个人被塞进行李箱的死者身上无伤,却有不属于他的阴气残留,极有可能是被邪祟附身所致。 综合几点,警方做出这个大胆推断。 不过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是人为还是鬼为都得看证据。 ~ 玄易今年的期中考试安排得中规中矩,七成学生进试炼系统参与传统考核,三成优秀学生按专业分配给各系老师带出去出差练手。 尤浩戈连推三个砸到头上的出差任务之后,终于获得了在学校监考的名额。 秦悠一面整理着今天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符咒一面翘首盼着考试结束后的打扫战场环节。 玄易老师连正常的出差都忙不过来,这次还要分心兼顾学生,自然是把能派得动的老师都派出去了。 本校区就留了两个监考老师,他们要负责与试炼考试有关的全部事宜。 也就是说,尤老师不仅得陪考进考场,也得清理试炼场景里的垃圾。 秦悠才把手头这几兜团皱巴的符咒捋平,第一批考生就出来了。 依旧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尤浩戈最后一个走出考场,像个儿女都不争气的落寞小老头。 秦悠拍拍尤老师佝偻的背:“这是咋了?” 尤浩戈被她拍得直立起来,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从他衣服里掉出来。 秦悠:“这是什么?” 尤浩戈捡起来,做贼似的左右瞅瞅:“这是本场副本boss的武器,你看把那些学生打得。” 秦悠瞅瞅聚在一块讨论考试的学生,个顶个脸上带伤。 她又看向法器,怎么看都是一口破锅,外面黢黑里面生锈。 尤浩戈:“是锅,可锻造这口锅的材料很珍稀,那恶鬼再过两年怨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留这么一口好锅给它怪浪费的。我记得你前几天捡回来个炒锅,把那个给它用就足够了。” 秦悠想起自己捡那个装水哗哗漏只能当废铁卖的炒锅,再瞧瞧尤老师“偷”出来的大宝贝,心里直突突:“这么整不太好吧?” 尤浩戈:“有啥不好的,你当试炼里的妖魔鬼怪用的都是它们在外面用的武器呢,稍微有点价值的都被老师们搜刮走了。这口锅能留在那恶鬼手里,全靠抓它的人不识货。” 秦悠咂咂嘴,能看出这口破锅是宝贝的也就是尤老师这个曾经的大奸商了。 考试还在继续,只是试炼场景换了个新的。 尤浩戈犹如雁过拔毛的土匪,在学生们被揍得抱头鼠窜之际以绝对正义的身姿将试炼里的邪祟们洗劫一空。 秦悠进去帮忙扫地时瞧见被抢了的小鬼小怪正在抱头痛哭。 看见秦悠,它们哭得更凶了。 秦悠摸摸装进她腰包的宝贝,心里过意不去,烧了一把香烛给它们。 小鬼小怪一秒被哄好,完事从布景树上掰两个树枝当武器去捶打参加下一轮考试的学生们。 秦悠悄咪咪把这批捡漏来的邪祟法器运回垃圾山,稍加改造就可以高价卖给玄易。 于是小秦老板的朋友圈里又掀起了新一波订购热潮。 秦悠把该规整的东西都整理好,开着小破车去重症医院收垃圾。 一到垃圾山,秦悠眉毛就拧起来了。 各种被丢弃的生活物品中,赫然有好几个行李箱。 住院常用的都是被褥脸盆水壶这些,哪样都不适合往行李箱里塞。 秦悠这是头一次在医院的垃圾站里看见行李箱。 每个行李箱的大小都将将能装进去个人。 秦悠拍下照片发给警方。 警方出于慎重考虑立刻派人往这边赶。 秦悠边等边跟尤浩戈视频:“过分巧合等于故意,我怀疑有人在故意搞我心态。” 尤浩戈也觉得秦悠遇上行李箱的次数过于离谱了:“你打算怎么办?” 秦悠:“我要躺平认怂。” 尤浩戈头顶飘起个大大的问号。 警方赶到现场时,秦悠缩在垃圾站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相熟警员吓一跳:“你咋了?” 秦悠梨花带雨:“我害怕。” 警员:“……” 秦悠:“你不信啊?” 她拧开水瓶又往自己脸上喷了点水。 警员:“……” 秦悠:“我都崩溃了,你们不把我搀扶出去,给我安排心理治疗么?” 所有警员都在围着行李箱忙。 只有警犬蹲到她前面,跟她大眼瞪小眼。 秦悠一把抱住狗头:“我真的好害怕啊呜呜。” 警犬两股战战,跟持刀歹徒面对面都没怕成这样。 秦悠学到了警犬抖腿的精髓,出垃圾站时抖得像在抽筋。 警员摘下手套扶住她:“都是空箱子,目前看来没问题,不过……” 秦悠作惶恐柔弱状。 警员默默缩回掺她的手。 秦悠站不住似的靠在垃圾站外墙上,眼圈泛红。 警员撇开脸,可算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不过这些行李箱跟装尸体的行李箱是同款同规格,平时在机场火车站都不一定能看见这么多一样的箱子。” 秦悠哆里哆嗦钻进车里,小破车绝尘而去,连棺材斗都不要了。 警员搔搔后脑勺,给尤浩戈发信息:小秦老板不太对劲,你盯紧点。 尤浩戈夜里给警员回信息:我也想盯紧点,前提是我能找着她。 昏昏欲睡的警员瞬间清醒了:人不见了? 尤浩戈:今早出门就没再回来。 警员去查监控,发现小破车驶进某个没有监控的老旧小区就没再出来。 尤浩戈当即御剑前往。 小破车就停在小区里,秦悠不在车上。 尤浩戈把整个小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秦悠,压抑的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向淡定的尤老师于这个沉寂的黑夜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警方赶到小区时,尤浩戈也不见了。 小破车孤零零停在角落,好像马上就要拉去废品中心变废铁一样。 ~ 漆黑的室内,秦悠缩在墙角。 一束强光照在她脸上,逼得她不得不闭眼转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条拉长的人影覆盖到秦悠身上,仿若地狱出逃的恶魔。 秦悠撑开眼皮望过去。 来人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年轻人。 可惜他那笑法怎么看都是个标准的反派。 秦悠闭了闭眼,眼中泛起血色。 再看那人仍旧是那副模样。 只是身上包裹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杀气。 秦悠颤声低吼:“你不要过来。” 对方心情很好似的,笑声很愉悦。 秦悠崩溃尖叫:“你不要过来!” 对方轻挑眉峰:“你不想看看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再看那张白净的败类脸上拍着半块砖头。 秦悠起身,从贴身的衣兜里又掏出半块砖来:“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让你别过来你非过来,叛逆是吧?叛逆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块砖结结实实拍那人后脑勺上。 那人哼都没能哼一声就趴地上了。 他这一倒,秦悠才瞧见后头还有个人。 居然是尤浩戈。 隔着厚厚的镜片,尤浩戈两眼呆滞,行动迟缓。 秦悠捡起砖头:“给你也来一下?” 尤浩戈眼神骤变,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你下手太快了吧,都没给他充分表演的机会。” 秦悠掂着砖头:“反派死于话多。” 尤浩戈:“他的话不算多吧?” 秦悠:“所以我是反派呀。” 二人对视坏笑,各解鞋带把倒地那位绑成了待宰年猪。 随警方一起赶到现场的是几位心理专家。 秦悠和尤浩戈都是在极度崩溃时被他“催眠”才来到这间位于地下的废弃车库里。 心理专家直接跟苏醒过来的年轻人对线。 警方把他俩叫到旁边:“能确定他与行李箱凶案有关么?” 秦悠:“不能。” 警方:“……” 尤浩戈突然说:“上半年的坠楼案是他做的。” 那个摔在他和秦悠面前,疑似自杀的坠楼者。 一个擅长催眠的人,想把杀人伪装成自杀可太容易了。 也是在那次事件中,他盯上了秦悠。 一个瘦弱凄苦的小姑娘,目睹了差点砸死她的坠楼,她怎么能那么快恢复过来呢? 第390章 秦悠很确定年轻人不是邪修,如果第二个死者的死纯是人为,那年轻人势必曾把还没死的壮汉带去了阴气重的地方,制造他是被第一个受害者亡灵杀死的假象。 可惜他太不专业,哪有昨天死的鬼今天就能上门报仇的。 鬼魅报仇这么有效率的话,警方也不会忙得连个节假日都没有了。 反过来想,年轻人能在凶案发生的第二天就把凶手塞进行李箱,是凑巧呢还是他催眠了壮汉才使得壮汉变成了杀人分尸的凶手? 秦悠回想自己送尸这一路来回的所见的每个行李箱。 除了埋进土豪祖坟那个时间太早,其他的都是冲她来得。 属实有点丧心病狂了。 秦悠搓搓手:“装钱那箱要是他扔的话,钱能给我不?” 警员:“你觉着呢?” 秦悠双手掐腰:“肯定得给我啊,那是他买我命的钱!” 警员朝心理专家招手:“您给这个钻钱眼里的人看看脑子。” 秦悠是被尤浩戈拉走的。 再不走,他俩都得被心理专家来个贴心“治疗”。 回家路上,秦悠忿忿不平:“下回再有坏人找上门,我得先跟他谈好价钱。” 尤浩戈哭笑不得:“听你的语气,你还挺想坏人都来找你的?” 秦悠:“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可你看坏人们放过我了么?” 她忽然逼近尤浩戈:“我那个世界有个人叫唐僧,吃他的肉能长生不老,我不会也有类似功效吧?” 尤浩戈推开她的脸:“你要是有这奇效,我早把你按克高价卖掉了。” 秦悠:“……你这奸商真够黑心的。” ~ 没了心腹大患,秦悠又恢复到活力满满的状态。 她的日常工作又多了一项:拆解邪祟武器。 这一忙就来到了年底。 最后一批凶器改法器交付出去,秦悠往沙发上一瘫,一动不想动。 来取凶器的老师打趣她:“小秦老板这是打算退休了?” 秦悠:“不,我打算一步到位直接入土。” 她晃晃累到伸不直的手指头:“我决定明年不碰刻刀了。” 老师的心直哆嗦:“不碰刻刀你卖啥啊?” 秦悠叹气:“能卖点啥卖点啥吧。” 她瞄一眼旁边小火烧着的丹炉,炼药半年,一个成品都没炼出来。 每次失败,她都要狠狠心疼一把赔进去的原材料,那可都是她这几年来的积累啊。 眼见家底见底,秦悠痛定思痛:“我得去薅点羊毛,不然今年的年都没法过了。” 她能薅的羊就那么几只,首当其冲的就是冤大头玄易。 临近期末,玄易恨不能把老师切片当几个人用。 秦悠主动请缨要领出差任务,这让白校长欣喜若狂。 他把所有没派出去的任务都摆到秦悠眼前,让她随便挑。 秦悠随手抽出两份:“就这俩吧。” 白校长翻开资料,眼睛就瞪圆了:“你的手气一如既往地可以啊,这是最难的两个项目,你确定要接?” 秦悠接过来一瞧,头都大了。 一个任务是找人。 一个任务是找鬼。 前者是找某个私人捉鬼工作室的负责人,姓吴。 根据报上来的资料推断,老吴大概率是撞上专业不对口的邪祟,凶多吉少了。 精怪鲜少与人为恶,这位撞上的八成是魔。 后者找鬼的本质也是找人,只不过这人确定死透了。 那是个捉鬼世家的子弟,就如曾经的苏尘那样是家族新生代里的佼佼者,年纪轻轻成了家族的顶梁柱。 上个礼拜,这位姓陈的小伙在替家族办事时惨死,尸体已经送回族内安葬。 家族尝试招魂却怎么都招不到这位寿数八十却横死于二十岁的天之骄子。 横死的修行者,即便不会化作恶鬼厉魂也不可能立马转世投胎。 招不到魂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困住了。 这俩活儿都潜在着要命危机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去慢慢找,玄易暂且没法伸出援手。 白校长真心建议:“你重选吧。” 秦悠听劝,把这两份放到资料堆里重新洗牌。 这次抽出来的还是同样的两个任务。 白校长:“……你把它俩拿出去再抽。” 秦悠拍拍两本薄薄的资料:“不抽了,就这俩吧。” 鉴于两项任务的难度系数,白校长给秦悠备足了法器符咒以及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丹药。 出差经费也多加了两成。 秦悠心满意足,当天就要出发。 尤浩戈一句话挽留住了她离去的步伐:“凝气丹今晚开炉,你不去见证一下?” 炼丹系经过两次失败的尝试之后终于摸到了一点炼凝气丹的窍门,由系主任亲自盯火候的第三炉今晚开炉,不出意外的话这颗丹药必成。 按照事前约定,这颗凝气丹属于秦悠。 想想马上就要回来参加期末考的沈青杨,秦悠决定多留一会儿,等丹药开出来她再走。 天刚擦黑,炼丹房门口挤满了人,所有没出差的老师再忙都要过来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炼丹系主任紧张得不停搓手,添最后一根柴时好悬没烧到手。 秦悠和尤浩戈作为原材料投资者,获得了前排围观的特权。 尤浩戈瞅瞅那擦锃亮的破炉子:“都跟他们说过多少遍了,不用把凝气丹太当回事。” 秦悠:“原材料稀少嘛,可以理解。” 尤浩戈凑到她耳边嘀咕:“谁说原材料稀少的,世上又不是就剩咱家那一只凝气草虫。” 秦悠眼中绽放捞金的狂热,随即满脑子就剩俩字:咱家。 尤浩戈敲敲她脑壳:“想什么呢?” 秦悠傻乐:“什么都没想。” 尤浩戈:“我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秦悠:“听见了听见了。” 尤浩戈:“那就好,你在这坐着,等我俩小时啊。” 秦悠:“好……啊?等你干嘛?” 尤浩戈瞪她一眼:“等我跟你一道去出差。” 秦悠:“你跟我走?不监考了?” 尤浩戈捏捏她耳朵:“我这学期只负责算命系的监考,俩小时就能完事。” 秦悠被捏的耳朵通红,她偏过脑袋:“那你快走啊。” 尤浩戈起身,顺手揭开系主任正在按秒倒计时的丹炉盖子。 随着全体炼丹系老师的惨叫,一颗碧绿的丹药浮出丹炉。 于是惨叫变成了欢呼:“成了!” ~ 两个小时的监考,尤浩戈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看他提前回来,刚把那颗被所有老师围观过的凝气丹打包好的秦悠都懵了。 尤浩戈晃晃试卷。 秦悠打开一瞧,总共就两道题,推算两组生辰八字。 秦悠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我要找那二位么?” 尤浩戈:“对啊,咱出差回来就可以出考试成绩了。” 秦悠:“……” 她大致翻了翻学生们的答卷,对老吴的命数推演五花八门,有人算还活着,有人算早死了。 小陈的推算结果基本一致:人没了。 但尤浩戈追加了对小陈横死后的推演要求。 没算过死人的学生们给出的答案就没有一样的。 秦悠感叹:“至多只有一个满分啊。” 尤浩戈笑着摇头:“命数从来不是一成不变,你让我答卷也不可能拿满分。” 秦悠:“你还挺谦虚的。” 尤浩戈:“你才发现我的优点呐?” 秦悠的心乱跳几拍,赶紧把大包往小破车上一丢,踏上找人找鬼的征程。 这一趟可能涉及魔物,鸭子和蝉得以随行。 路上无聊,秦悠打起了凝气草的主意:“你是不是知道哪有凝气草?” 尤浩戈神秘一笑:“有灵气的地儿就有。” 秦悠把去过的所有山头过滤一遍,最后定格在她脑海中的是那梦中的青山。 她不确定地望向尤浩戈。 尤浩戈但笑不语。 ~ 老吴失联那地,秦悠和尤浩戈都很熟。 正是他们捡到蝉的附近。 那里曾有一个魔冢,被去那里录综艺的嘉宾无心之下打开了。 魔冢盘亘的魔气被驱魔系主任乐彤和几位老师驱散了。 万没想到还会有人在那里失踪。 老吴去那是给某个在附近采景的纪录片当坐镇大师。 纪录片拍摄很成功,唯独这位坐镇大师神秘失踪了。 秦悠问尤老师:“你算出什么了?” 尤浩戈:“好像是死了,又好像还有得救。” 秦悠不解其意。 尤浩戈解释道:“这个老吴我见过两次,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我猜他在遇到危机时强行将自己的魂魄抽离肉身,拼尽修为给自己留下一道生机,救不救得回来还不好说。” 秦悠拍拍小破车的方向盘:“你得跑快点了,救人如救火呐。” 小破车激情开麦,一道残影在夜色深重的道路上闪过去了。 ———————— 中秋快乐鸭(^o^)/~ 第391章 还是那处有草地有树林的野外,冬日里盖上一层薄薄的雪,缥缈似仙境。 就是那遍布各地的杂乱脚印破坏了这份遗世独立的静谧。 老吴在玄术圈子里小有人脉,帮忙来找人的圈内大师正经不少。 纪录片剧组也折返了好几趟。 亲朋好友更是没少来。 然而都是无功而返。 唯独没来过的就是警察。 秦悠联系当地警方才知道剧组也好家属也罢,压根没有报过警。 也许是老吴玄术大师的身份,人们默认他的失踪与灵异有关,请各路高人来找就行。 秦悠无语了:“就算是灵异因素造成的失踪,警方在辨别痕迹方面也比大师靠谱多了吧。” 看看这满地大脚印子,秦悠绝望之余还是正式报了警。 警方赶到现场,痕迹专家举着大灯蹲在地上一点点找线索。 接洽的警员告诉秦悠,本地最近几天才开始下雪,老吴失踪在前,雪层说不定能保留住一部分重要线索没有被闲杂人等破坏掉。 雪层经过白天阳光直射的将化为化又在夜间冻住,成了一连片硬硬的雪壳。 痕迹专家小心翼翼揭开覆盖在黄绿相交草坪上的壳子。 尤浩戈鼻子动动:“有血气。” 痕迹专家扒开枯草,土地上有指甲盖那么大个黑紫色干涸血点。 再往荒僻处找,竟然还有刻意掩饰过的拖拽痕迹。 警员立刻呼叫增援,还牵来两条警犬。 找人的灵异委托秒变刑事案件。 尤浩戈掐算两下:“貌似死不了了。” 离脚印杂乱区域二里地外有一处人工挖掘痕迹。 警犬冲那里叫个不停。 警员立刻开挖,将被埋在地下两米深的老吴刨了出来。 这位不惑之年的大师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胸膛完全看不出起伏。 他的后脑上有一处致命打击伤,短发茬上有成片血液凝成的渣渣,伤口却呈现出要愈合的趋势,而不是人死之后的松垮外翻。 警员探过鼻息和脉搏,死得透透的。 可若是趴在他心口上,就能听见慢到几乎会被认作是幻觉的微弱心跳。 尤浩戈翻开老吴眼皮,只见眼白不见黑。 他把早就写好的命纸贴到老吴胸前,手指头在老吴额前划拉几下,再猛地拍下去。 “归!” 围观警员的心直抽抽:“轻点,他脑后有伤。” 命纸霍地烧着,火光尽数没入老吴胸膛。 秦悠挑了几颗补气血的丹药塞进老吴嘴里。 老吴通电似的在上下蛄蛹,半晌蓦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悠悠转醒过来。 警员把人抬到早已就位的救护车上紧急送医。 修行之人的身体素质不是盖的,不知在土里埋了多少天,居然就只是有点脱水。 尤浩戈伸个懒腰,往医院长椅上一躺:“要是雪化成水渗入地下,他连脱水症状都没有了。” 去院方租了两张陪护床的秦悠把他扒拉醒:“起来,重睡。” 太阳刚刚升起,老吴人就醒了。 他瞅瞅在自己病房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两个人,有点眼熟。 他捂着后脑勺蹭下床,推推尤浩戈:“嘿,醒醒。” 尤浩戈重重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翻过身去,只留下一句:“躺回去,睡。” 老吴:“……” ~ 警方给老吴做了笔录,真相令人大跌眼镜。 纪录片剧组里的两个伙计在野外发现国家级珍稀植物,想要偷偷挖走换取暴利。 老吴意外撞见并及时制止。 两个伙计说自己只是看那大冬天还能开花的植物怪好看的,出于好奇和喜欢才想挖走拿回家养,他们不知道那是濒危物种。 老吴知道剧组里有不少临时雇佣的工人,便以为他们不懂行,没有深究他们的行为。 谁知夜半三更,两个伙计拎着锤子给他来了个后脑开瓢杀人灭口。 生死一线间,老吴强行抽离自己的魂魄,并用修行中的龟息法装死骗过两个凶徒。 他原是想借生魂入梦之法将事实真相告知剧组导演,这样凶徒会落网,他会得救,珍稀植物也能追得回来。 可不知何故,他的生魂变得很虚弱,别说入他人梦,他连钻回自己的肉身都办不到。 老吴的生魂变得浑浑噩噩,他一度以为自己要融化在这片纯净的天地之间了。 通过警方找来的剧组资料,老吴指认出那两个伙计。 警方一走,蒙头大睡那二位掀被坐起来。 老吴正端水杯想喝口水,被他俩这诈尸的架势吓得好悬没把热水杯扣他俩脑袋上。 尤浩戈瞅瞅他高举水杯的危险姿势:“你给我放下。” 老吴讪讪一笑:“你是尤老师吧?” 他又看向秦悠:“那你一定是小秦老板。” 秦悠点开朋友圈递他眼前:“这几样还能预定,你看看有需要的不。” 老吴:“……” 临近中午,老吴工作室的员工赶到医院。 老吴也已得知那片野外曾有一个魔冢,搞不好至今还有魔物魔气在那附近徘徊。 他的生魂异常搞不好就是受到了魔物干扰。 老吴又是一阵心惊,他若是在神智不清之际被魔物趁虚而入,他这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头还有个要找的鬼,秦悠和尤浩戈没有再留。 老吴非要跟他俩一起去找。 秦悠瞄一眼他头上的纱布。 老吴扯掉纱布:“我练过硬功夫,那一锤子伤得不算严重。” 两个凶徒一开始就计划好要先敲再埋,敲没敲死无所谓,埋那么深还怕他自己爬出来么。 老吴肉身残存着一口生气,加之那片野外灵气还挺足,龟息状态的肉身自行依功法运气养身,所以他头上的伤一直在缓慢自愈。 昨晚吃过秦悠喂的玄易丹药,他这会儿除了后脑皮外伤的疼就没其他毛病了。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 尤浩戈:“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是你自愿跟我们去的,我们可没有报酬给你。” 老吴笑得爽朗:“我是自愿帮忙,哪能收钱呢。” 秦悠:“那什么,我们不是自愿接受你的帮忙,你能交一下加入我们的报名费和路费么?” 老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睿智的中年人恍若被敲傻成了痴呆。 ~ 掏空自己和赶来医院的同事两个钱包,老吴才得到乘坐小破车的名额。 小破车一路颠簸先去了找到老吴的野外。 鸭子和蝉吃得小肚溜鼓,正躺道边等他们呢。 把这俩接上车,秦悠戳戳蝉那像是被马蜂轮番蜇过的肚子。 蝉在座位上打转。 老吴先被敲再被埋,眼神还没恢复好:“这是大号苍蝇么?” 蝉跳起来,给他来上一段蝉鸣式破口大骂。 老吴听不懂:“它怎么了?” 尤浩戈睁眼瞎掰:“可能是看上你了。” 老吴:“啥?” 尤浩戈:“蝉鸣是求偶的信号,它想让你给它当媳妇。” 试图冲到老吴身上揍他的蝉闭麦躲到座位最那头,离得远远的。 老吴也紧贴着自己这边的车门,生怕晚节不保。 ~ 陈家在玄门内并不是个多有威望的古老世家。 就因为小门小户各方面资源都很有限,陈家才会可着小陈这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到处指派。 此次是陈家接到的一项委托:某地首富回乡祭祖时发现祖坟里有孤魂野鬼聚集,担心坏了家族气运和祖坟风水。 陈家长辈向来喜欢结交有钱人,亲自出马不说,还带上个了家族里最有本事的小陈,以示对首富委托的重视。 能当一城首富的人,家中阳宅阴宅都无可挑剔。 长辈去坟地看了一眼,发现就是些自然风水变动上的小问题,稍加改动再把孤魂野鬼都请走,这事就成了。 于是长辈去陪首富吃吃喝喝攀交情,将要干的实事全权交给小陈去处理。 小陈午时去了坟地,彻夜未归。 转过天来,长辈派人去坟地询问情况,却发现小陈已死。 首富怒不可遏。 陈家长辈却是再顾不上他,急匆匆赶去坟地为小陈收尸。 小陈身上有很多细碎伤口,每一个都不致命,每一个都钻心刺骨地疼。 可坟地附近连个监控都没有,陈家只能靠招魂来弄清楚谁是凶手。 这一招魂才发现问题比他们预想中更加严重。 老吴看过资料后表情变得凝重:“这种死法,别是邪修在故意虐杀取魂吧?” 秦悠也是同样想法,若真如他们所猜,那首富祖坟出现孤魂野鬼恐怕就不是偶然了。 小陈出事以后,陈家倾巢而出前往坟地。 首富气急了,雇了上百保镖将祖坟围得水泄不通,坚决不让外人进去打搅自家先祖安眠。 陈家人再怎么想要攀附权贵也总有些修行者的傲气,大门不让进,他们就御剑从天上走。 两边冲突愈发激烈,每天都得警方来调节矛盾。 见秦悠和尤浩戈来了,警方最先松一口气。 这俩瘟神出马,天塌下来都能给怼回去。 果不其然,这俩人一下车便分头行动。 尤浩戈站到陈家人面前。 陈家人斜楞他:“哪来的野小子,离远点,我的刀可没长眼睛。” 尤浩戈瞅瞅这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 修行之人上了年纪会自带一股超脱尘世的仙气。 而这位却是满身铜臭,市侩得像在市井打拼了一辈子。 尤浩戈冷哼:“你长眼睛了么?” 老头身后的年轻人瞪眼:“你怎么说话呢?” 第392章 对这种人,尤浩戈从来不客气。 他两根手指头往老头眼睛上一戳,直接把老头戳躺下了。 陈家人顿时乱作一团,老头身后的人围拢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氓要搞群殴。 尤浩戈朝往这边走的警员们摆摆手,用一种狗眼看人低的姿态俯视那个在子孙搀扶下往起爬的老头:“玄易都敢惹,陈家好大的气派。” 老头表情一滞,愤怒立马被贱笑取代:“哎呦您是玄易派来支援陈家的老师呀,怎么不早说呢,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这不是。” 尤浩戈用鼻孔看他。 老头浑身不自在,奈何身高不如人,只能低头认怂将孙子装到底。 秦悠那边推进得还算顺利。 首富不可能亲自在坟地守着,替他来得是家里一个亲戚,跟秦悠年纪差不多。 小伙看秦悠是个女孩,说话还算客气。 秦悠开门见山:“陈家最有本事的人莫名其妙死在里面,死后魂魄不见了踪影,你想想埋在里面的你家老祖宗们处境能比小陈好多少?祖上没落下好,子孙后辈能享多久的福?” 小伙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秦悠不疾不徐只往要害上戳:“祖宗的魂儿都没守住,你们守这坟地是作秀给人看呢,还是成心糊弄鬼呢?” 小伙闷不吭声,去到僻静处跟首富打电话沟通去了。 首富只想着有人死在自家祖坟里是坏了他家的气运和阴宅风水,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闻言冷汗直冒。 秦悠瞥一眼时不时扭头往她这边看的小伙,掏出了手机:“喂杨巡呐,你上次跟我订购的手串还没做好呢,我这有点事,忙完了就有时间弄了。” 说完,她把屏幕都没亮过的手机揣回衣兜。 这一整套动作她都没有避开跟前守墓园的保镖。 保镖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瞪着大眼珠子死盯着她。 小伙却是知道杨巡是谁,跟首富说话的语气都加重了几分:“杨家看重的那二位高人来这边了。” 杨家,放在首富圈里也是别人高攀不起的存在。 首富没挂电话就往外跑,就怕怠慢了高人的同时连杨家也一块得罪了。 秦悠丝毫没有狐假虎威的心虚,往地上一坐,掏一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小伙揣起手机走回来,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横竖都不像高人的小姑娘套近乎。 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这种既唬又骗中悄然化解了。 在秦悠和尤浩戈的监督下,陈家几位长辈和首富进行了心平气和的沟通。 双方各退一步。 首富允许外人进入祖坟,但要确保自家坟地无损。若是祖先魂魄受到此事波及,陈家要无条件助其脱困。 陈家只派两人,随同尤浩戈一伙共五人进入祖坟,其余人等退到二里之外,不要扰了逝者的清静。 谈判结束,双方多余人员退场。 首富既放心不下自家祖坟,又想结交杨家无比看重的两位贵人,便跟随他们一起进到坟地里。 秦悠几人站到一旁,陈家两人在发现小陈尸首的位置摆下小陈的八字进行招魂。 老吴环顾四周,眉头皱得比被锤子敲头时还紧。 一处好的阴宅,阴阳趋于平衡,阴气略盛于阳气。 可首富家这祖坟里的阳气貌似要比阴气浓郁一点。 活人住这儿挺好,死人埋这可就不舒服了。 而这样一块气场符合阳宅的空地上没有活人,就等同于空置的豪宅,有孤魂野鬼前来逗留也就不奇怪了。 正常的风水变动鲜少有把阴宅变阳宅的,首富家这祖坟怕是真的被人动过手脚。 从结果上看,动手的人没想针对首富,否则首富家里早出事了。 老吴低声对尤浩戈说:“我四处转转。” 尤浩戈颔首。 老吴绕到坟地最里面,一点一点查是哪里被改动过。 秦悠不懂风水,可她也不想看陈家那二位像跳大神那样蹦来跳去。 她一走,尤浩戈便跟上去。 首富看都没看陈家二人,眼巴巴跟着这二位。 秦悠回头瞅瞅他。 首富尴尬赔笑。 秦悠:“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首富忙不迭报上。 秦悠拍拍尤浩戈:“给他算算,收费时打个折。” 首富连忙摆手:“不用打折,二位不必跟我客气。” 尤浩戈心领神会,装模作样掐算对方运势,好坏各说几条,然后报出个天价。 首富感激不已当场转账,比尤浩戈报价多出一倍。 尤浩戈把多出来的钱给他转回去,摆明了不受他的人情。 首富咧嘴,一个劲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二位高人。 尤浩戈懒得多看他一眼,又追秦悠去了。 老吴很快便有了发现。 阴宅周边有一条人工修成的小河,取背山面水之意。 不知是谁在小河上游撒了朱砂,主阴的河水变成了主阳,硬生生扭转了整块坟地的风水格局。 好在朱砂撒得不多,眼下若是雨多的夏季,早就冲干净了。 等朱砂流过坟地这一段,坟地的气场就会慢慢恢复阴宅原状,不留丝毫痕迹。 可惜冬日里的小河水流极慢,这几天更是降到了本地历史最低温,小河表面隐隐有结冰之势,沉在水底的朱砂小颗粒就更流不动了。 这么明显的改动,只来看了一眼的陈家老人没发现情有可原,但仔细查探过的小陈必定是发现了的。 尤浩戈过来瞄了一眼,问秦悠和老吴:“如果你们是小陈会怎么做?” 老吴:“还能怎么做,把朱砂都捡出来呗。” 坟地周边没有其他水源,想加大水势将朱砂冲走是不可能的。 尤浩戈让老吴去捡朱砂。 老吴刚弯下腰。 一把菜刀就横到了他后颈上。 不久前才被敲过后脑的老吴条件反射,险些趴到河里。 秦悠:“别紧张,我这是刀背。” 老吴抹把冷汗:“刀背敲实了也能要人命。” 秦悠把刀收起来:“我要你命干嘛,躺河里当水鬼啊。” 老吴一怔:“水鬼?” 秦悠:“是啊,除非我一刀能把你脑袋砍下来让你死个痛快,不然你大概率要趴进河里才能咽气。” 小陈身上那么多细碎伤口,杀他的人不可能是一击致命。 老吴恍然:“怪不得一个那么厉害的年轻人连魂魄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死在河里的一律算作水鬼。 小陈看到人工河里有朱砂,只会想到是有人在找首富一家的晦气,而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河水及腰身,朱砂细碎,捡拾颇费时间和力气。 小陈来祖坟时是白天,发现河里被人动过手脚后便下了水,一直捡到天黑。 拉长的捡拾时间消除了小陈的警惕,令凶手有了可乘之机。 在小陈疲累且不设防的暗夜里,凶手从小陈背后下了手。 不过凶手并没有一击致命,他的目的是让小陈失去抵抗力扑进水里,这样凶手就可以慢慢折磨小陈,令他的魂魄怨念丛生从而化鬼。 最终死在水中的小陈别管有多凶悍都是个水鬼,挣脱不开河流的束缚。 杀掉他的人可以不慌不忙将他的鬼魂收走,再把他的尸体转移到陈家人招魂的那里。 经过一晚上的风干,加上小陈身上伤口众多流血不断,衣服湿一点皱一点也不会有人想到他其实是死于水中。 登上岸的老吴很愤怒:“歹毒,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尤浩戈:“要么是想抓个厉害鬼的邪修,要么……” 他凉飕飕瞥一眼陈家那俩人。 没能招到小陈的魂魄,二人正沮丧着呢。 老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有人在针对陈家?” 再不起眼的玄门世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击垮的。 可像陈家这种多少年只出了一个天赋异禀传承者的家族,掰掉出类拔萃的后辈,家族败落也就指日可待了。 秦悠探手摸摸冰凉的河水:“我希望是后者。” 她顿了顿,补充道:“单纯是后者。” 杀人不过头点地,冲陈家而来的势力不见得会为难小陈的魂魄,不让他被招回去只是凶手不想暴露自身,对方并不会过分为难小陈的亡灵。 囚禁一段时间后,把小陈亡灵送走也就一了百了。 然而单纯为了打击陈家又何必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呢。 死得那么惨,小陈大概率会化作恶鬼厉魂。 恶鬼哪有普通魂魄好送走。 由此可见,凶手是既要针对陈家,又要将化作恶鬼的小陈收走。 至于是想用小陈做邪修的炼鬼用途,还是想借他陈家天之骄子的名号做些有损陈家名誉的事就不好说了。 尤浩戈拽起想躲清静的秦悠:“走吧,去敲打敲打那个糟老头子。” 第393章 让陈家老头承认家族得罪过人跟让首富意识到活人惨死在自家坟地的紧迫性重要性要远远高于祖坟气运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傲慢早已印刻进他们的骨子里,除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秦悠听他们狡辩就膈应,好几次都想直接掏菜刀。 尤浩戈嘴皮子厉害可他的耐心比秦悠还有限,要不是同情那个魂魄下落不明的小陈,他早甩袖子揍人了。 老吴跟这类人打交道还是有经验的,他把眼瞅要炸那二位让到旁边消消气,他引着陈家老头和首富找了个阴气重的地儿说话。 不是盛气凌人么,先物理降降温再说。 一整块玉石原石打磨成的墓碑后面。 尤浩戈两只手都在快速掐动。 秦悠用菜刀当扇子给自己扇风。 尤浩戈眉头紧锁:“小陈的情况不是太乐观。” 秦悠:“怎么说?” 尤浩戈瞥一眼正跟老吴手舞足蹈的陈家老头:“人不能独立存在于世,享受祖荫的同时也要承载祖上欠下的孽债。” 血缘一脉相承,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一脉上的果。 根儿上好,果子不一定能结得好,还得看气候温度等多方面情况。 根儿不好,那气候温度再适宜,偶尔长好的那一两枚果子也够呛能挺到瓜熟蒂落。 只看小陈一人命数,波折不断越挫越勇。 若是连着陈家的气运再推,小陈就是神仙下凡都得分分钟扑街。 尤浩戈给秦悠看自己快拧成鸡爪子的手:“陈家上头不干净。” 秦悠往他跟前贴贴,秘密接头似的:“违法乱纪了还是刨人祖坟了?” 尤浩戈张开手掌把她脑门拍开。 秦悠头向后仰,手却早有准备地勾住尤浩戈后颈把他也带得跟自己一块转移。 然后俩人就撞人家玉石墓碑上,咚的一声。 秦悠顾不上疼,赶紧检查有没有把这块卖了她也赔不起的墓碑撞坏了。 尤浩戈“嘁”了声:“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秦悠瞅瞅墓碑上的名字,貌似是首富的爷爷。 二人重新藏回墓碑后面,尤浩戈正色道:“陈家的发迹史涉及好几条枉死人命,要么是陈家开门立派的老祖宗修过某些以人命做铺垫的邪术才使得家族在玄门内立住脚,要么是族谱上有名有号的家族重要成员为了扩充族内资源,当过有钱人挡灾害命的刀。” 一个人的气运有起有落,有时小小的浪花就足以令其覆灭。 家族却是拧成了一股的绳,抗性更强。可若是被外力割断一边,其他人也就危险了。 陈家兴起不过百年,跟苏家那种正统传承的家族没得比。 可一根绳子刚刚拧起来,正是它最结实最风光的时候。 一家人的气运凝结在一处,怎么都能耀武扬威个几十年。 随着家族整体气运趋于平稳甚至是回落,祖上做过的“好事”就要来清算了。 后世承了祖上的福,自然要接祖上的祸。 小陈横死便是因为这个。 而陈家只看到小陈天赋异禀寿数八十,谁都无法理解他为何才二十岁就没了,还死得那么惨。 秦悠听得直搓脸:“祖上的福陈家人人有份,祸不能只落在小陈一个人头上吧?” 尤浩戈舔舔嘴角,不置可否。 那边,老吴终于劝动固执又自负的陈家老头。 老头苦思冥想跟谁结过怨,可除了首富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其他人他也记不住啊。 老头背过身去给家里人打电话,没讲两句脸色就变了。 陈家又死了两个出色后辈。 不久之前,那俩人还在坟地门口跟首富的人对峙。 陈家人撤开后,他俩去市区吃饭。 二人是御剑去的,刚落地就被斜刺里失控冲出来的车辆又给撞上了天。 陈家小门小户,人丁没有大家族那么兴旺。 一下子没了三个小辈,约等于是后继无人了。 陈家老头气急攻心两眼一翻。 跟老头进来的陈家人下意识去接却没能接稳,抱着老头向后仰倒。 老吴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那人摔倒在地,一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砖头就在他脑袋旁边。 要没有老吴那一拉,他也得“上路”。 秦悠看向尤浩戈拧得快解不开的手指头:“这总不能是人为的吧?” 尤浩戈舔舐唇角:“我怀疑有人对陈家的命脉动了手脚,将埋在他们家族里的雷一口气都爆了出来。” 祖上欠下的债,在家族彻底没落之前只会一点点从每个家族成员命数和气运中扣除。 陈家这种毫无预兆突然爆发的情况有点过于凶险了。 懂命理的顶级高手能逆天救人,自然也能不动声色地杀人。 一族之运远远强于个人,想把整个家族搞垮,施术者必须要足够强大。 秦悠:“你能做到不?” 尤浩戈似笑非笑拍拍那玉石墓碑:“我能买一送一。” 秦悠踏实了。 ~ 说到家族气运受损,人们不会去反省自身,而是首先想到祖坟。 陈家的祖坟没有首富家那么奢华,风水却更胜一筹。 陈家人没有邀请秦悠等人,秦悠几个也懒得往坟地里钻。 秦悠和尤浩戈往道边一蹲。 尤浩戈伸手把脖子伸老长的老吴也拉得蹲下来。 仨人扎堆,特像要去抢劫的团伙。 被孤立的首富手足无措,他家祖坟的事还没整明白呢,怎么又跑陈家祖坟来了? 老吴瞅瞅他俩:“这事你们打算怎么管?能动玄门世家祖坟的人可不是等闲之辈。” 秦悠叼着根牙签,悠闲得像在饭后消食:“等不等闲的,杀了人都得偿命。” 尤浩戈懒洋洋地用树枝在地上划拉。 老吴一个字都看不懂。 尤浩戈写几笔就看看老吴。 老吴直发毛,不停搓后颈。 尤浩戈拍拍手上的土:“还行。” 老吴:“啥还行?” 尤浩戈:“你的命。” 老吴:“啊?” 尤浩戈:“来不来掺和陈家这一脚你都死不了。” 老吴又去看地上的勾勾画画。 原来这竟是他的命数推演? 尤浩戈淡淡一笑:“那你要不要来掺和呢?” 老吴默了默:“你俩掺和我就掺和,你俩不管我就撤。” 尤浩戈挑起大指:“是个聪明人,有前途。” ~ 陈家许是在挨个查坟,小半天也没见人出来。 小团伙等得不耐烦,索性先去坚决首富家祖坟的麻烦。 大冬天,小河没结冰也不适合长时间在水里泡着。 可首富在得知祖坟异变是因为河里被撒了朱砂,立刻将先前守门口那百十号人都叫进来,连个防水防寒的衣裤都没准备就让他们全都下水去捞。 秦悠拦住面有难色却还是要往水里跳的打工人们,对首富说:“你可想清楚,那点朱砂就已经让你家祖坟孤魂野鬼扎堆了,这么多大活人跳下去,河中阳气只会更盛,到时候坟里这些位怕是都要爬出来找你这个孝顺子孙谈心了。” 首富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那,那少派几个人下水呢?” 尤浩戈竖起一根手指头晃晃:“有些事还是直系子孙亲力亲为更合老祖宗的胃口。” 首富看看那冰凉的河水,腿都哆嗦了。 秦悠怕这位身骄肉贵的大老板自个儿扑到水里变水鬼,便让那群没机会下水的人在岸边守着。 首富浮在水面上这抠那捡。 岸上百十号人强势围观。 多少有点动物园那意思了。 秦悠和尤浩戈交换眼神,带上老吴去坟地周围转悠。 总得装出很忙的样子。 路过那玉石墓碑,秦悠问尤浩戈:“他家祖上也有猫腻?” 尤浩戈:“有,不过他这一脉气运更旺,加上他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面子每年都没少捐钱做公益,多少弥补回一点,不至于顷刻间就毁于一旦。” 不过一个家族当家人的为人处世会对家族气运产生巨大影响。 看首富那不顾别人死活的德性,他家的富贵怕是也延续不了多久了。 朱砂捡得差不多了,首富离晕也不远了。 尤浩戈好心帮叫了救护车:“去医院好好躺几天,等你没事了,你家祖坟这边也就没事了。” 首富攥住尤浩戈的手:“多谢尤大师指点,费用方面我不能亲自给二位结算了,秘书!” 秘书迎上来,首富欣慰地闭上了眼,被手下人抬走。 尤浩戈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拿我当暖手宝呢。” 秘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尤浩戈瞥一眼他写在支票上的金额:“朱砂是你老板自己捡的,我们只是帮着看了看就不收钱了。” 秘书很为难。 尤浩戈:“在你写那数字后头加个零,捐出去,对你和你老板都有好处。” 这次他不再管秘书是何反应,带上小团伙返回陈家。 陈家老头几天之间老了许多。 没有苍老后的释然看淡,脸上横肉反倒多出几条,更显得凌厉尖刻。 是鬼见了都要绕道走的那类面相。 见玄易的人来,老头面色稍缓。 两个辈分比他小的中年人扑跪在尤浩戈面前痛哭流涕,求玄易替陈家做主,替家里惨死的小辈报仇。 尤浩戈侧开身去,没接陈家人这一跪,也没有搀扶。 两个中年人哭得更大声了,时不时睁开的眼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秦悠撇嘴低语:“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混娱乐圈呢。” 第394章 老头这话说得看似有傲骨,实则阴损得很。 玄易的盛名可不止局限在玄门之内,如今科班出身的玄术人才基本都是玄易培养出来的。 各个世家也都在想方设法跟玄易搞好关系。 要是玄易在陈家这事上袖手旁观,其他家族会怎么想。 玄易往后的名声又将何去何从。 老吴脑门冒汗,为尤浩戈捏把汗的同时也认可了他所说的“陈家这下坡路走得谁都拦不住”。 尤浩戈“哦”了声,当场给大校长打电话。 大校长迟迟未接。 尤浩戈又拨打一遍。 这次通是通了,可大校长那头信号非常不好,滋滋啦啦如鬼在笑。 结合眼下这气氛,属实像在用大泥鞋底子抽陈家人的脸。 尤浩戈挂断电话,打给白校长。 白校长接得很痛快:“有事说事。” 尤浩戈把手机往前一递:“把你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陈老头居然真的重复了一遍,语气比方才更加阴阳顿挫,犹如底层小家族的风骨在与上层恶势力做殊死搏斗。 白校长听得直乐:“人家都那么说了你俩还在那干啥呢,回来呗。” 在场除了秦悠和尤浩戈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尤浩戈:“不管啊?” 白校长:“人家不求你管啥,当自己是救世主呢路见不平吼三吼?古早时候的玄门老祖宗们都没犯过这份贱,你想试试呗?玄易积压的活儿那么多怎么没见你对别人那么热心呢?不对你不是监考呢么,谁让你跑出去浪的,你给我……” 尤浩戈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按钮,用力之大像要扭断白校长的脖子。 相比于秦悠和尤浩戈明里暗里的挤兑,白校长这话说得那叫个难听。 老吴两眼望天,满心都是宗师形象破灭的怀疑人生。 陈老头的脸黑成了锅底,眼底怒意汹涌却没敢发泄出来。 陈家其他人全都傻了眼,说好的玄门大宗有求必应呢? 哦,是他们自己说不求的。 眼前这位玄易老师是从监考工作中临时抽身出来的,玄易手里压着一堆委托却还是派了这么一位过来,已经是对陈家的莫大尊重。 那老头刚才的发言就只剩一种解读——给脸不要脸。 自己给自己成功洗脑的陈家人是真哭了。 一群平时在族里说不上话的人在院子里跪倒一片,哭着求着玄易救救他们。 尤浩戈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挨个扫过去。 都是老实本分的面相。 其中有一对中年夫妻跟资料上的小陈长得很像。 他们也是哭得最伤心的人。 尤浩戈了然,根儿就没长好的家族能降生骄子,说明家族后辈里还是有行善积德的人。 只可惜这么多人的善也抵不过族里做主那几个人的恶。 尤浩戈还是带着秦悠和老吴走了。 不过他给那对夫妻留了个电话号。 他们刚回市里找了个酒店落脚,那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那对夫妻是小陈的父母,据他们说,陈老头没能在祖坟里发现异常。 连对手用什么法子害自己都不知道,陈家只能寄希望于外援,也就是玄易。 这才有了老头主打风骨,后辈哭求的双簧戏码。 只是参与表演的这几位早被世俗腐透了心,干什么都得带上八百个心眼,导致了事与愿违的结果。 两夫妻郑重向尤浩戈和秦悠鞠躬:“我们代陈家向玄易道歉,还请二位能帮陈家渡过难关。” 尤浩戈没有言语。 秦悠说:“你们想保自己,还是想保陈家?” 夫妻二人对视,均不解其意。 秦悠从手机里找出一张她偷拍的老头照片:“你们都是修习过术法的人,这种面相意味着什么,你们看得出来吧。” 夫妻二人缄默不语。 秦悠收回手机,摇了摇头。 她和尤浩戈以及老吴赶去陈家就是要帮忙的。 如今这个时代,哪容得祖上遗留的危机给后辈来个团灭。 可看到陈家老头面相的变化,不用尤浩戈多做解释,秦悠就明白了——陈家的祸根就在那老头身上。 那可是几条人命债。 许是老头的上一辈没少积德,遗留不少福泽在老头身上,他的所作所为才没有全部体现在他脸上。 连尤浩戈都没能看破他的“伪装”。 如今陈家连死三个优秀后辈,家族气运严重折损,覆盖老头的福泽瞬间削弱,使得他露出了本相。 想想出事之前老头对首富的巴结,确实是能干出为有钱人挡灾害命的勾当。 夫妻俩听完前因后果,槽牙咬得咯咯响。 陈家这些年在玄门内寂寂无名,赚到的钱却正经不少。 他们这些边缘化的陈家人只知道当家那几位结交了许多有钱人,陈家日常接受的委托也都是替有钱人驱鬼辟邪。 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一堆逆天的事呢。 “我们的儿子会不会也……” 夫妻俩面色难看到极点,如果小陈真的做过有违天理的事,他们哪还有脸求人为他报仇。 尤浩戈摆手阻止他们乱想:“邪门歪道哪是能大肆宣扬人人能做得,你们家那老头子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让小年轻碰那种事。” 经手的人越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越大。 年轻人血气方刚,哪是受得住秘密的人。 一旦消息外泄,玄门内的讨伐就够陈家一败涂地了。 更别说这几年警方针对邪术的打击力度也很大,坐牢的邪术大师都够贴一墙了。 夫妻俩稍稍安心,随即眼泪又淌了下来。 小陈没做过,却死得那么惨。 真正害人的人却把整个陈家推到了死亡边缘。 秦悠请他们暗中调查陈老头这些年给哪些有钱人办过事,越是跟他熟络的越可疑。 尤浩戈给他们出了个更大的难题:“我们要看看小陈的尸骨。” 小陈尸骨未寒,按玄门世家的一贯行事风格是不会轻易下葬的。 可陈家却在小陈尸身运回族内第三天就埋进了祖坟。 用家里长辈的话说:尸骨摆在这也招不到魂魄,还不如让他早些入土。 秦悠:“你怀疑是小陈的尸骨被动过手脚,由此干扰了陈家气运?” 尤浩戈点头。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犹豫渐渐变得坚定。 当夜月黑风高,秦悠几人又从市区折回坟地,偷偷摸进陈家的祖坟。 陈父回陈家盯着老头和他几个心腹的一举一动,顺便调查陈家过往。 陈母以“思念儿子夜不能寐”的借口去祖坟,说是要给孩子多烧点纸钱。 实则她领着秦悠几个找到小陈的坟墓,趁夜色将开墓起棺。 棺材盖一打开,秦悠掩住了口鼻。 好重的血腥气。 冬日气温低,入土的人又身染怨气,一个多礼拜了竟一点没腐烂。 陈母掩面低声啜泣。 尤浩戈跳到棺材里做详细检查。 他扒开小陈的寿衣,露出尸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按照他们先前的推论,小陈死于河中,伤口边缘会有泡过的白痕。 然而这具尸身的伤口很正常。 尤浩戈思索片刻,扒开一处伤口将手指头伸了进去。 当他举着两只沾满血污的手出现在警局时,值班警员还以为他是来自首的。 尤浩戈请法医给他每个手指取样,看看那血里都有什么。 化验结果显示:血里有血。 在小陈的每一处伤口里都有不属于他的血液,且尤浩戈取样的这几处伤口里被灌进去的血也分属于不同的人。 老吴猛地一震:“横死之人的血自带怨气和煞气,混在小陈的伤口里会被人们以为是小陈自身的怨气。小陈是陈家子孙,虽是横死但魂魄不知去向,埋进祖坟也不担心会出事。可这些血液的主人就不好说了。” 每一滴不属于小陈的血都是一股潜进陈家祖坟搞破坏的力量,难怪陈家气运会在朝夕之间发生巨大变动。 怪不得陈家老头费尽心思也没查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尤浩戈擦干净手:“这事好办,把小陈的尸身烧了就没事了。” 老吴愁啊:“陈家怎么可能会让咱们烧小陈的尸身。” 他们连挖坟都是私自做的。 尤浩戈:“谁说现在就烧尸了,小陈都魂儿还没找回来呢,急什么。” 老吴:“我是不急,可陈家急啊,再让那些怨气散发几天,陈家还有活人么?” 尤浩戈晃晃他的手指头:“你当我就为了沾点血呢。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债就由谁去还,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血液的主人都是被那老头害死的,老头还活着呢,它们没闲心去骚扰其他的人。” 与此同时,陈家祖坟腾起铺天盖地的黑气。 一阵阴风刮过,黑气飘散开来,直奔陈家宅子而去。 第395章 黑云随风而至,低沉沉压得陈家透不过气。 陈家众人皆从梦中惊醒,仿若身处末日那般惶恐不安。 陈老头披着衣服来到院子里,老脸沉得能拧出水。 他踹开退撞到他身上的后辈,双手结印朝那化不开的黑暗拍去。 陈家门口,警员们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紧张地看看天上看看表。 老吴被这围着陈家转圈吹的阴煞之气呛得胸闷,后脑的伤口又开始抽筋似的疼了。 尤浩戈让他去后面避着点,这波冲锋陷阵轮不到他。 老吴不是很放心:“真的不用我打头阵么?” 这几天他算看出来了,尤老师和小秦老板都不是正经修炼的人,俩人修为加一块约等于零。 警方派来的人多,可在非人面前也发挥不出作用。 秦悠诧异了:“你打头阵?打谁?” 老吴:“呃。” 他瞅瞅暗巷里这阵容:“不打,咱来干嘛的?” 率队警员:“我们当然是来抓坏人的。” 陈父已经搜集到了名单,别管是真是假,警方都得找准陈家老头的切入点进行调查。 老吴看向秦悠和尤浩戈:“那咱们……” 二人异口同声:“我们就来看点热闹。” 老吴只觉后脑勺更疼了。 尤浩戈扯着他胳膊给他拉到巷子后头:“你离远点看,别让阴煞气沾了伤口,小心邪气侵体变成傻子。” 老吴:“其实我对看热闹没兴趣。” 尤浩戈:“那你回酒店睡觉去吧。” 老吴:“……” 尤浩戈一溜小跑奔回前排看热闹。 随着陈家院子里爆发出一声巨响,漫天黑云翻涌向上,似要卷入高空,却又骤然凝结朝陈家猛压下来。 尤浩戈勾勾唇角:“这是有人要给陈家来个团灭啊。” 秦悠:“看起来是个高手。” 尤浩戈:“嗯,很厉害。” 秦悠塞给他两个喷瓶,一瓶洋葱汁,一瓶辣椒水。 她自己抄起了菜刀和砖头。 旁边警员看得直皱眉:“你俩能不能收敛点,又不是去街头火拼。” 秦悠挥着菜刀已经冲出去了。 尤浩戈戴上防水泳镜举着俩喷瓶紧紧跟上。 率队警员懵了:“不是说等大门开了再出去么?” 秦悠一菜刀砍进老式大门的门缝里,门锁应声而断。 她往旁边撤身,尤浩戈大长腿一踹。 警员:“门开了。” 率队警员:“……上!” 陈家院子里一片狼藉,精心布置过的风水绿植全部枯死,从根上往外冒黑水。 养花养鱼的池子全成血色。 有人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有人咬紧牙关与阴煞抗衡。 陈家老头立在院子中间,嘴角挂着一条血痕。 那双锐利的眸子阴鸷地逼视着半空的黑气。 几张人脸一晃而过,似在阴笑又似在嘲讽。 老头喷出一口鲜血,面上蜡黄得跟死人有一拼。 他在临近几个族内子弟身上扫视一圈,抓起个十来岁的小孩。 小孩本就哭闹得厉害,被他粗暴抓疼了,叫得撕心裂肺。 老头干枯的手掐住小孩幼细的脖颈。 被阴煞气缠住的孩子父母终于意识到老头要干什么,惊骇地说不出话。 陈家谁都没能打开的院门突然弹开,一块砖头横着飞进来,正拍在老头凶相毕露的脸上。 老头浑身一僵,掐脖子的手没能使上劲。 等他缓过被拍的眩晕,他已经被一圈枪口包围了。 秦悠大刀阔斧,劈散砸向陈父的阴煞。 尤浩戈一喷瓶将老头的心腹辣翻在地,被阴煞中探出的鬼手挠了个满脸花。 混战再度升级,陈家没了老头这个主战力,在阴煞的新一轮冲锋中全部被压倒在地。 被警方押出院子的陈老头也没能幸免,黑气凝成一只巨大手掌,狠狠拍向他的后心。 没好意思一个人回酒店的老吴见状立刻出手挡了一下。 大手迅速撤开退回院子里。 老吴胸口一闷差点吐血。 他这才明白尤浩戈为什么不让他往前冲。 老吴护着载有陈老头的警车返回警局。 警局自带威严正气,不怕邪祟冲进去索命。 老吴最后望了一眼被黑气团团包裹住的陈家。 率队警员催他上车:“不用担心那俩瘟神,你是没瞧见他俩那架势,毁天灭地也不过如此了。” 陈家院里。 秦悠横刀隔开阴煞的攻击。 尤浩戈趁机将倒在地上的陈家人拖走,扔麻袋似的扔到街上。 黑气如影随形,却在逼近院落时蓦地刹住。 刚刚还能追着陈老头出去呢,这会儿却是出不去了。 被困住的阴煞怨气发出阵阵咆哮,吼得整个院子直晃。 秦悠拾起坟砖向声源甩过去。 世界一下就清静了。 陈家最后一个人被丢出去,黑云顷刻间压到院子每一寸地面上。 万籁俱寂,生机尽逝。 街上的陈家人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心惊地望着门里那望不穿的黑暗。 一门之隔,是生界与死域的天差地别。 然而才捡回一条命的陈家人发现自身依旧身处险境之中。 整条街上空无一人,远处有哗啦啦的铃铛声响成一片,像怎么都躲不掉的催命符。 陈父心惊之余又惦记着院子里。 他没见玄易那俩小年轻出来啊。 铃声愈发乱响,精准演绎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陈家人胸膛起伏更加剧烈,血气翻涌,周身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抽搐。 铃声离得越近,听上去越像地底爬出的恶鬼在狞笑。 阴气从街头横扫向街尾,卷起没有烧尽的纸钱漫天飞舞。 一只与整条街的黑色调完美融合的大黑苍蝇顺着墙壁爬向铃声发出的方向。 就在陈家人再受不住这巨大的阴煞威压纷纷倒地之际,铃声猝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能把整座沉睡城市惊醒的惨叫。 ~ 坐在审讯室里的陈老头不发一言,面沉似水。 警方没提他过往那些事,只问他为什么要掐小孩脖子。 陈老头冷哼:“我被阴煞气影响了心智,你说的这些我全部不知情。” 涉及灵异,警方往往无从分辨其中真假。 可这次不一样。 警员:“玄易的人就在外面,请他们来验证一下你有没有被阴煞影响?” 陈老头脸上横肉直跳:“白日里我得罪了玄易,请他们来验证不如直接定我的罪。” 警员:“你得罪了玄易啊?那陈家今晚这动静不会也是玄易搞出来的吧?” 老头微扬下巴,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给玄易的报复来了个盖棺定论。 警员:“那行,我们先去审玄易,你在这等着吧。” 这一等,就没下文了。 其他审讯室里,陈父提交名单上的人全数到位。 这帮在名利场上呼风唤雨的人哪会轻易承认自己与陈家的不可说交易。 警方懒得跟他们浪费口水,直接开门放尤老师。 尤浩戈一身脏,头发被狂风定了个奇怪的形,乍看像朵蘑菇成了精。 那副厚眼镜片上贴着几片黑纸灰,怎么看都是视野为零。 警员递给他卫生纸:“擦擦。” 尤浩戈用纸横着一抹,片状灰成了渣渣,糊得整个眼镜都黑了。 警员:“……要不还是去洗洗吧,不急。” 尤浩戈拉凳子坐下:“我急。” 他铺开一张纸,右手灵活地转动钢笔:“报上你的生辰。” 受审的富豪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尤浩戈微微一笑:“玄易最出色的算命老师为你免费服务,我很想见识一下两年前寿数已尽的人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富豪脸色大变,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审讯室外。 秦悠顶着尤老师同款造型坐在墙角啃包子。 黑黑小小一只,像个被追杀两条街的小老鼠。 每个路过的警员都会轻声说上一句:“孩子坐凳子上吃。” 站她旁边的老吴只得帮忙解释:“她耳背,听不见。” 一位上年纪的警员皱眉:“那你扶她一把呗,大冬天坐地上多凉呐。” 老吴:“她闪了腰,缩在地上能舒服点。” 再然后就都是劝他赶紧送医院的声音了。 老吴很无奈,是他不送医院吗,那不得小秦老板愿意去么。 听说这俩人在阴煞气攻陷陈家时离大门太远,只得翻墙。 小秦老板爬墙过程中闪了腰,趴在墙头好一会儿。 尤老师跨在墙头上陪她。 他俩眼见着一个裹成粽子的人晃着一长串铃铛走过去。 小秦一激灵从墙上掉下去,把那人砸趴了。 后经查实,被秦悠砸去急救那位正是杀死小陈的人。 小陈被禁锢的魂魄就在他身上。 也正是他在设计针对陈家,想给陈家来个灭族。 起先人们以为他是在为某个被陈家害死的人报仇。 查来查去才发现,这人是陈老头的竞争对手。 陈老头明面上是玄门世家的掌舵人,有钱人与之结交很正常。 被砸那位却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纯邪修。 谁都知道与虎谋皮等于自断生路。 前者有世家光环,术法靠谱,为了自家名声打死也不会承认用禁术邪术帮人改运续命。 后者不知根底,万一被其拿捏了把柄就完了。 有前者,谁会选后者。 后者作为专门练邪术的修行者,对前者与有钱人暗地里的交易门儿清。 第396章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在被秦悠砸进医院之前一直在忙于针对陈家,还没腾出工夫把小陈的魂魄怎么样。 这位陈家最优秀的后辈被虐得那么惨却仍守住了修行人的本心,没有化作恶鬼厉魂。 尤浩戈安排小陈跟他父母见了个面便把小陈带回了玄易。 这样有天赋有原则的年轻人不该就此陨灭,后续是引导他转向鬼修或是助他带修为转世就不是尤老师能操心的了。 白校长瞅瞅小陈看看老吴,再翻翻秦悠还回来的资料:“这就都找回来了?” 秦悠面朝办公桌,身朝大门口:“一人一鬼,绝对够数。” 白校长拧起眉毛:“你有急事?” 秦悠:“没有啊。” 白校长:“没事你给我转过来。” 秦悠只好身向办公桌,脸扭向了窗户。 白校长:“……你这到底是哪个部位受伤了?” 秦悠仰头望天无比忧伤:“可能是脑抽了吧。” 尤浩戈回来的路上就把期末考试全批完了,这会儿登记完成绩来接秦悠。 一进门就听见白校长在给秦悠派新任务。 尤浩戈怒拍办公桌:“你怎么回事,没看见她受伤了么。” 白校长翻翻白眼:“你也知道她受伤了,就不能先送杨校长那再往我这送么。” 他瞥一眼秦悠装得满满当当的大包,那可都是从他这碰瓷走的宝贝! 都是老油条,白校长哪能白白吃亏,自然得再给秦悠塞几个没人接的出差任务。 白校长轰苍蝇似的把这俩人轰走。 去医学院的路上,尤浩戈不停围着秦悠转圈:“你是扭伤了腰又不是扭断了脖子,腰正不回来,你可以把头转到前面吧?” 秦悠斜楞他:“你扭头走几步试试。” 尤浩戈把脸撇过九十度,没走几步就掉坑里了。 好在杨校长治疗技术过硬,在秦悠腰上按了几下,秦悠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秦悠把脑袋探头杨校长手边:“您再给我掰掰头骨,我这脑袋上凉飕飕的,是不是撞人的时候把天灵盖撞松了?” 杨校长:“……” 从学校出来,秦悠和尤浩戈开始了百无聊赖的游荡。 玄易新派的任务有三个,都是危险摆在明面上的硬仗。 就凭他俩,去一趟得躺半个月。 秦悠摸摸从白校长那坑来的符咒:“这个差我是非出不可么,我又不是玄易的人。” 尤浩戈点开他的手机通知:“这个差我是非出不可,我是玄易的人。” 白校长似是担心秦悠反悔,把这仨任务划到尤浩戈名下了。 秦悠把大包往他怀里一塞:“壮士好走不送。” 尤浩戈揪着她脖领子把人薅回来,捂住她的嘴塞进小破车。 目睹这一幕的路人纷纷拍照报警。 几分钟后,尤浩戈和秦悠同时接到老熟警发来的信息。 秦悠点开一瞧:需要营救不? 她好奇去看尤老师那条,洋洋洒洒上千字,是有关绑架的普法以及成为通缉犯后的待遇。 ~ 短暂的修整过后,秦悠和尤浩戈再度出征。 这次鸭子和蝉留守家里,渡鸦强势挤上车。 抓邪修立大功的蝉巴巴去找大蝴蝶,却发现大蝴蝶正在跟一只黑色小蝴蝶玩。 小蝴蝶每次抖动翅膀都能闪出五彩斑斓的亮彩。 蝉如遭雷击:这扑棱蛾子哪来的? 小小砂糖橘的螯肢在头上搔了搔:毛毛虫变得。 当初跟蜗牛一并带回垃圾山的还有一条毛毛虫。 谁都没想到那条丑不拉几的毛虫会化茧成蝶。 就在蝉离开的第二天。 蝉往地上一躺,泪流满地:我出去拼死拼活流血流汗,结果家被偷了。 鸭子歪着脑袋,cpu烧坏了也没想起来出去这趟哪有这样的危险。 不就是吃了顿大餐,完事在街上溜达碰运气找可疑邪修么。 以蝉为中心,几小只闹得不可开交。 秦悠两耳不闻窗外事,靠在车窗上打盹。 渡鸦非要挤到前排两靠背中间,后视镜里一瞧,瘦瘦一小条。 渡鸦得意地扬起优美颈项曲线:“爷当年也是真心帅过的。” 尤浩戈:“好汉不提当年勇。” 渡鸦:“嘁,我又不是好汉。” 尤浩戈:“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秦悠忽然睁眼:“那你展开说说你的当年?” 渡鸦瞥一眼后视镜里尤浩戈那双幽幽盯它的眼睛:“嘁,好汉不提当年勇。” 秦悠:“……” 渡鸦艰难地探出一只脚抓起此次出差的档案。 小破车突然急刹。 渡鸦往前一晃再往后一弹,球一样滚到后排座椅上。 尤浩戈从它朝天的爪子里夺回资料。 渡鸦爪爪抽抽,有种死不瞑目的悲伤。 尤浩戈翻开资料:“这不是捉鬼系的期末考试么。” 秦悠有气无力点点头:“白校长说考这一场的学生集体挂科,危险系数远超预期,为避免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故就没让监考老师去处理,而是当成出差任务重新分配出来。” 捉鬼系的期末大考仍坚持以实战为主。 把所有考生逼挂科这位是带修行的老鬼。 老鬼许是在山中修行多年实在寂寞无聊,它跑到一个景区拦路抢劫去了。 截止上报到玄易,老鬼抢走二百多部手机,零食饮料不计其数。 尤浩戈直搓腮帮子:“惊叹于现世变化也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吧?二百多部手机?” 渡鸦翻滚着又挤回到座椅缝隙中:“有没有可能,它不知道这世上有电,也不知道手机能充电?” 秦悠把资料翻到最后一页让他们看。 老鬼用没电的手机跟景区管理员换水果零食,以及两个充电宝。 尤浩戈:“……老鬼对新事物接受挺快啊。” 渡鸦:“比你还快么?哎你刚醒过来那会儿……” 尤浩戈一把揪住它的鸟嘴。 渡鸦自知失言,心虚地瞄瞄秦悠。 秦悠维持着打盹的姿势,打出一声响亮的鼾。 临近年关,景区的客流量丝毫不受老鬼出没影响,买票得排队俩钟头。 渡鸦再怎么不注重身材管理也是个带翅膀的,绕到无人的墙根溜进去。 秦悠和尤浩戈想凭玄易身份加个塞都找不着管理员,只得在智能售票机那排着。 闲着也是闲着,秦悠掏出一沓符咒售卖。 购买者却寥寥。 秦悠纳闷了:“景区里可有个抢劫的鬼,游客人多势众也该买张符纸压兜才踏实吧?” 尤浩戈绕到队伍前面一打听才知道,游客根本没听说景区有鬼。 抢游客的猴子倒是有不少。 秦悠:“……不知老鬼上网时看到自己被宣传成了猴子会作何感想。” 景区依托自然风光,有山有水有河流。 冬日林间山道覆盖一层浅浅的白雪,更是美不胜收。 老鬼是随机作案,每次抢劫地图都不一样。 秦悠和尤浩戈在山林间转了两个来回,腿都跑细了也没能被抢上一回。 秦悠往建在林子里的长椅秋千上一趴:“问问来考试的学生丢没丢手机。” 尤浩戈问一圈:“算上监考老师来了十六个人,被抢走十七部手机以及二十个充电宝。” 秦悠:“……” 尤浩戈直接在群里发语音咆哮:“你们是来给老鬼送装备的么!” 不缺手机和电量,零食能跟管理员换,老鬼年前都不用出来劫道了。 秦悠很绝望:“景区这么大,咱上哪找去啊?” 尤浩戈:“等天黑,关了附近的信号塔。” 二人对视一眼,笑得格外阴险。 经过多部门协调,午夜零点,离景区最近的信号塔切断电源。 秦悠眼见手机满格的信号瞬间归零,憋闷了一天的心情直线飙升。 景区夜间无需留人值守,他俩便占据了管理员值班室。 他俩才进屋,森森鬼气就来了。 秦悠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眼睛已经红了起来。 一张脸出现在窗户外面。 乍一看就是个五十来岁的普通中年人。 可秦悠能清楚地看到环绕在它周身的扎实气场。 这老鬼起码得有千年修为。 秦悠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过来这么久还没遇见过千年老鬼呢。 老鬼瞧见他俩也是一愣,很礼貌地询问:“我找管理员。” 尤浩戈懒洋洋翻着报纸:“管理员跟景区的猴子做秘密交易,被开除了。我是新任管理员,你有什么事?” 老鬼拧着眉头盯着他。 秦悠暗自握紧菜刀。 却听那老鬼说:“你不开灯能看见么?” 秦悠&尤浩戈:“……” 老鬼将脸贴到窗玻璃上,下一秒整个脑袋穿了进来。 它打量屋里这两张新面孔:“你们也是那个什么玄易派来的吧?” 秦悠果断撇清关系:“他是我不是。” 老鬼看向秦悠:“那你是干嘛的?” 秦悠脑子一抽:“我是警方派来普法的,以你所抢财务金额,够判你个百八十年了。” 老鬼“哦”了声:“牢里信号稳定不,肯定比山里信号好吧?我听说现在的牢房包吃包住从不用刑,努力改造还能领工资,我去混个百八十年也不是不行。” 秦悠:“……” 老鬼又看向尤浩戈:“你来干啥的?” 尤浩戈放下报纸:“你抢了玄易的财务。” 老鬼摆手:“我都同意去坐牢了,你这笔账一笔勾销。” 尤浩戈勾起嘲讽的唇角:“你说勾销就勾销?你看清楚,我们人多。” 第397章 秦悠往下压了压菜刀,没开灯的小黑屋里,她那双泛红的眸子有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老鬼小心翼翼将悬在刀刃边上的胡子捞走,生怕被砍断喽。 秦悠一把抢过胡子,刀刃在它下巴上贴贴。 老鬼:“……你不是来普法的么,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秦悠:“你知道的还挺多。” 老鬼很骄傲:“那是,我这些天上网学了好多现代知识呢。” 尤浩戈:“没办法了,灭口吧。” 秦悠的菜刀眼瞅要切老鬼脖子上了。 老鬼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我还没说财物在哪呢。” 秦悠:“快说。” 老鬼:“我又不傻,现在说出来让你毫无顾忌地灭口么。” 尤浩戈:“我知道财物在哪了,杀。” 老鬼:“等等!你先说在哪,咱俩对对答案。” 尤浩戈:“在……” 他往窗外瞥去。 老鬼嘴角微微上翘,一副“我就知道你在诈我”的模样。 尤浩戈突然抓住老鬼鼓鼓囊囊的破袍子一扯。 稀里哗啦。 各式各样的手机充电宝掉了一地。 老鬼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我都带在身上?” 尤浩戈撇嘴:“谁知道没信号是手机的问题还是网络问题,谁知道要飘出多远才能找到信号,谁知道……” 老鬼:“行了,我知道了。” 它推开秦悠的菜刀坐起来:“我就想了解一下现代社会变化,手机用没电以后不是都还回来了么。” 秦悠的菜刀追上它的脖子:“我第一次见脸皮像你这么厚的老鬼,脑袋借我玩两天呗,玩够了还你。” 老鬼:“行啊。” 它利落地将自己头颅拧下来塞秦悠怀里:“玩吧。” 秦悠:“……” 老鬼脑袋转半圈,脸对着秦悠:“小丫头没玩过吧,用不用我教你怎么玩才过瘾?” 它那坐在地上的身躯抬起双臂,一手按住自己的头,一手扯住脸皮。 刺啦。 老鬼晃晃自己的脸皮:“你瞧瞧我这脸皮,厚薄适度,卤着吃烧着吃都不错。这是脑浆,黄里透着红,看一眼食欲大增有没有?你再瞧瞧这眼睛,白里透黑,一踩一个响。你听过眼睛被踩爆的动静不?可好听了。” 它边说边去抠自己眼珠子。 秦悠抢先一步,将它刚掏出来的两只大眼珠攥在手里。 老鬼一怔。 秦悠:“隔壁老王正缺一对眼睛,你这俩移植过去正好。” 老鬼急了:“说好只是借你玩几天!” 秦悠:“老王需要一对眼睛帮他辨认挖他眼珠子的仇人,借几天够用了。” 老鬼:“……” 秦悠:“你这脸皮确实不错,等我回去蒙一面鼓,这几天街头卖艺就靠它了。早饭也可以省了,这有现成的辣椒面豆腐脑。” 她边说边从包里摸出一把勺子要往老鬼自个儿掀开的脑壳里搅一搅。 老鬼不干了,把自己脑袋夺回来往脖子上一怼。 眼前还是一抹黑。 老鬼伸出手:“把眼睛还给我。” 室内静悄悄。 老鬼侧耳静听,连一丝丝喘气的声都寻不到。 老鬼狐疑了:“跑这么快么?” 一道声音自它脑后传来:“有没有可能,我们也不是人?” 老鬼一个激灵,正欲起身反抗。 一张渔网从天而降,将它牢牢兜在里面。 眼眶一阵胀痛,眼珠子被塞回来了。 老鬼:“装反了!” 那声音又出现了:“装反了好啊,以后往身后看都不用回头了。” 老鬼气急败坏将自己眼睛重新组装,回身一瞧,一张叭叭个不停的焦黄鸟嘴悬浮在半空。 老鬼捂着心脏跌坐在地:“艾玛我心脏不好。”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渡鸦探头到它跟前:“碰瓷是不?” 老鬼看清渡鸦真身,瞳孔剧烈震颤:“你,你是古早大妖!” 渡鸦冷笑:“算你有点眼力,可惜啊。” 老鬼:“可惜?” 渡鸦:“你说你修行了上千年还没学会看破不说破,这不是逼我灭你的口么。” 老鬼抱紧网兜:“你,你不要过来啊,救命,那俩小年轻呢,快抓我去坐牢呀。” 渡鸦抬爪搔搔脑袋:“别嚎了,那俩在这呢。” 它挺起鼓鼓的嗉囊。 老鬼:“……” 渡鸦发出怪笑:“你看起来比他俩有营养。” 老鬼:“不不我一把老骨头了不好吃的。” 渡鸦:“别谦虚,跟我比,你还是小鲜肉呢,可口得很。” 老鬼哭丧着脸:“我就是个鬼,哪来的肉呀,求求你放过我,我这就回山里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渡鸦:“今儿爷放你走,明儿就会有人来抓我去做标本。人类诡计多端,我信你个鬼。” 无论老鬼怎么说,渡鸦就是要吃它。 老鬼实在没法子了,突然指向门口:“有人来了。” 渡鸦偏过脑袋。 老鬼顶着罩住它的渔网飘到窗口往外撞。 它可以穿墙,渔网可穿不过去。 被渔网罩住的老鬼将窗玻璃撞得粉碎。 渔网一头挂到断一半的玻璃碴上,牢牢固定住。 老鬼大头朝下摔到地上,手脚直抽。 躲在屋外暗处的秦悠摸摸下巴:“这不能是演出来的吧?” 尤浩戈啃一口树上掉的果子:“怎么说也是能抢走玄易十几个手机的老鬼,我不信它就这点能耐。” 秦悠:“大冬天为什么会有野果?” 尤浩戈:“……” 秦悠仰起脸。 一个超大苹果从树杈上头掉落下来。 秦悠险险避开,这才瞧见树上有好几个塑料兜。 敢情老鬼这趟下山是搬家,连吃喝都带出来了。 尤浩戈御剑上树全取下来。 这下连之前抢游客的几个没电关机的手机也找回来了。 值班室那边。 渡鸦铁爪一勾,提着渔网将老鬼扯起来。 老鬼惨兮兮贴墙:“求你放过我。” 渡鸦:“我就不放了,你能怎么地?” 老鬼眼珠乱转。 渡鸦尖嘴逼近,眼瞅要把它眼睛叨出来。 老鬼蓦地化作一阵青烟,顺着渔网的大网眼飘散出来。 秦悠惊了,这还是头一个能逃出渔网的鬼。 只见那老鬼在半空中凝聚成人形,脸上带点狠劲:“你个臭鸟给我等着,我早晚把你碳烤了。” 渡鸦歪脖瞅它:“你是不是忘了爷才是空中的王者?” 它张开羽翼,展示它那强壮有力的大翅膀。 老鬼一缩脖子,逃之夭夭。 渡鸦懒得去追,主要也是真飞不起来。 它迈着小方步溜进树林,好像从未来过。 过了好久,那老鬼去而复返,直奔值班室房后的高树。 它那几兜都还在。 老鬼欣慰微笑,探手掏了个苹果啃一大口。 一张惨白的脸从它面前闪现过去。 老鬼被噎得直翻白眼,定睛一瞧,那不是要借它头玩那小丫头么。 她穿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上面全是血,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上也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血红。 老鬼嘴里那块好不容易吐出来的苹果又滑进它嗓子眼。 老鬼艰难地硬咽下去:“你,你真死了啊。” 秦悠扯开嘴角,一大口血哗哗喷涌出来。 老鬼紧张地手掌搓衣角:“你这死相是有点难看。” 秦悠喉咙里发出呜呜怪响,血红的眼里满是怨毒的仇恨。 老鬼连连摆手:“冤有头债有主,可不是我害了你的性命啊。我当鬼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抢财物这都是头一回,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心中有怨就去找那吃了你的古早大妖。” 秦悠怒吼。 老鬼:“啊对你不能去找它,我都不敢招惹的怪物,你去得被它吃第二回。” 它翻翻塑料袋,仅存的几部手机都没电:“要不你等等,我找个有电的手机报警,很快就有高人来收那只乱吃人的大妖了,说不定还能从它肚子里抢出几样你的零件。” 秦悠十指尖尖,冲老鬼就过来了。 老鬼像个灵巧的猴子从树上出溜下来,拔腿就跑。 秦悠在它头顶飘过去。 老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秦悠脚下那块由尤老师暗中操控的坟砖停住了,秦悠可没停住,一脑袋扎草丛里半天没起来。 老鬼好奇凑上来:“你这是怎么地了?” 那块悬在半空中的砖头掉落下来,正砸老鬼脑袋上。 老鬼两眼一翻,也扎草丛里了。 二次被装进渔网的老鬼挣挣快把它捆成粽子的上吊绳:“你俩还有没有廉耻和下限,居然装鬼吓唬鬼!” 秦悠脱掉血衣,往嘴里塞颗苦药。 尤浩戈拾起砖头,二流子似的围着老鬼转悠。 老鬼气鼓鼓与他对视。 尤浩戈照它头上就是一砖头。 老鬼身形飘忽,拽着渔网躲开二尺。 尤浩戈挑眉:“有点本事。” 老鬼嗤笑:“你当我这千年修行是混学历呐。” 尤浩戈:“你想混学历也不是不行。” 一辆车停在景区门口,还没回玄易的那位被抢了手机的监考老师从车上下来。 老鬼面色微变,又想钻网逃跑。 尤浩戈一张符纸贴它脑门上。 闹鬼起先没把那张平平无奇的低阶符咒看在眼里。 然而当它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动一下的时候,它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着实不一般。 被监考老师扛上车的老鬼高喊道:“尔等报上名来,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第398章 出差第二站离景区不远,原是要安排给在景区考试中表现不佳的考生们当临场补考,可当所有考生包括监考老师的手机都被老鬼洗劫之后,补不补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秦悠翻看资料,临近城郊的新建工地上挖出来一口棺材。 这种事在城市扩建中屡见不鲜,通常请大师做场法事再将棺材移到风水好的新坟地就万事大吉了。 可这次挖出来的棺材很有个性,被埋进新坟的第二天,它蹦跶回到工地上,在上百工人的眼皮子底下跳进了正在挖掘的地基之中。 也就是它原本的埋骨之地。 原主不同意搬家,工人哪还敢动工。 工程就这么耽搁下来。 做法事那位大师站棺材旁边苦口婆心劝了两天。 棺材里那位许是嫌他太烦,一棺材盖把人拍进了医院。 秦悠摸摸自己脑壳:“这经历,我熟啊。” 尤浩戈也摸摸她脑壳:“待会找个安全帽戴上,可别再挨一板子。” 大清早的工地上冷冷清清,几个值班的工人围拢在门口,人手一份热乎乎盒饭。 秦悠和尤浩戈往工人堆里一蹲,眼巴巴直咽口水。 做饭大娘看不下去,给俩人各盛一份:“吃吧,不够还有。” 俩人也没客气,脸往饭盒里一扎,吃出了喂猪的气势。 尤浩戈吃饭也不耽误嘴皮子,跟工人们打听那棺材。 工人直叹气:“地基建好,年前的活儿就完事了,我们也能先领一半工钱回家好好过年。现在那棺材怎么都搬不走,我们只能在这耗着,唉。” 秦悠看看日期:“今儿把棺材整走,你们赶得及完工回家不?” 工人:“赶得及,可那棺材……唉。” 秦悠三两口扒完饭,跟尤浩戈气势汹汹进入工地。 工人要拦:“工地不让随便进,你俩……” 一只巨大黑鸟蹦跶到他跟前。 工人吓得一个倒仰。 渡鸦歪着脑袋瞅瞅大伙的盒饭:“我也没吃饭呢,给我来点呗?” 工人:“打饭找大娘,我得把那俩小年轻叫出来。” 渡鸦:“那俩人杀人不眨眼,你们先给我盛饭,我吃饱了进去逮捕他俩。” 工人狐疑:“你是?” 渡鸦伸长脖子:“我是坏蛋终结者。” 渡鸦在门口哄得人一愣一愣的。 秦悠和尤浩戈已来至工地中心。 一整栋大楼的超大地基中间横着一口木棺材。 秦悠戴上安全帽抄起菜刀,顺边沿出溜下去。 她这边灰头土脸落了地,安全帽有点大,惯性作用扣住她半张脸。 尤老师那边御剑如仙人下凡般轻飘飘落在她身前。 秦悠往上推推安全帽,仰脸看尤浩戈。 尤浩戈敲敲她的帽子:“论学会御剑的重要性。” 秦悠抓住他敲帽子的手借力起身就走。 尤浩戈追着她碎碎念。 秦悠绕着棺材转了一圈又一圈。 尤浩戈追着她念得嘴就没有合上过。 终于,棺材里那位受不了了。 棺材板直挺挺立起,结结实实拍尤浩戈脸上。 秦悠:“啧。” 棺材板贴脸的尤浩戈:“没拍死。” 棺材板忍无可忍,又连续狠拍好几下。 秦悠:“这么欺负我的人我要翻脸了。” 棺材板调转方向奔她而来。 秦悠一菜刀下去,棺材板两半了。 秦悠晃晃震生疼的手腕:“主动给我送柴火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条棺材板摇摇晃晃,一根奔秦悠而来,一根照着尤浩戈脑袋砸。 秦悠眼底泛起血色,绕开挡路的棺材板,菜刀直切棺材里的正主。 那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身锦缎,跟影视剧里的地主差不多。 秦悠一菜刀拍它脸上。 那位猛地睁开双眼。 秦悠看它就像厨师在看黄瓜,不拍成一盘誓不罢休。 那位被秦悠堵在棺材里,想躲没地儿躲,只能抱头往角落里缩。 正主气势一弱,棺材板也就没劲拍人了。 尤浩戈扳住拍他那半边木板,撕辣条似的一扯。 厚重的实木竖着劈成了好几根扁担挑。 吃饱喝足的渡鸦领着工人们进入工地。 尤浩戈招招手:“来搭把手把棺材搬出来。” 工人们不可置信地向地基下面张望。 棺材里那位被举刀的秦悠追着砍,正狼狈地往上头爬呢。 那位大概一辈子没干过累活儿,手上细皮嫩肉,哪能徒手爬墙。 好不容易蹦跶着把自己挂到土壁上,那位一仰头,就瞧见一只眼冒红光的大鸟正冲它乐呢。 渡鸦张大嘴巴:“快到爷的嘴里来,爷最爱吃死人了。” 那位手一软,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映入眼帘的是秦悠举刀狞笑的脸。 那位:“qaq” 死人被制服,木头棺材就好办了。 工人们压抑住兴奋的心情,盯着底下这二位,半晌没敢动地方。 一位老大哥问渡鸦:“你别冲死人使劲了,看看活人呗。” 渡鸦:“你没看见他俩手里的凶器么,我哪打得过呀。” 工人:“说好的坏蛋克星呢?” 渡鸦:“鸟说话你也敢信呐?” 工人:“……” 尤浩戈亮明玄易老师身份,工人们长长松口气,纷纷下来帮忙抬棺材。 被菜刀抵住下巴的死人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窝”被搬走。 秦悠用刀背轻磕它:“别觉得亏,你也不瞧瞧这的风水跟你下葬时一样么。” 那位扭头看一圈,除了地基就没别的了。 秦悠:“死了那么多年,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你的魂儿都不知道转世几个来回了,你还在这闹腾啥呢。” 那位眼泛泪光,下一秒倒地不起,如活人的尸身顷刻间烂成了一把骨头架子。 秦悠:“……” ~ 事情解决得过于顺利,秦悠表示:“不行,我得缓缓。” 尤浩戈就近找了家洗浴中心,俩人连洗带搓一条龙,睡醒还能吃顿自助。 秦悠泡得迷迷糊糊之际,一股凉意划过她的脚掌。 秦悠疲惫地撩开眼皮,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嗯?停电了?” 头顶的灯骤然亮起。 一张超大号白脸就怼在她眼皮子底下。 秦悠一巴掌胡噜过去:“别跟我这讨嫌,找别人玩去。 那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潜进水里,过了一会又从水面探出半个头来。 灯光应景地熄灭。 整个屋里就只剩鬼脸上那点绿色光源。 秦悠无视得很彻底,裹着浴巾靠在池边睡过去了。 那鬼撑着下巴很郁闷也很费解。 再三确认秦悠是真不怕它,它只好灰溜溜去隔壁房间没事找事。 隔壁的尤浩戈脸上敷着热毛巾,舒服得哼着稀奇古怪的小曲儿。 那鬼在尤浩戈身后飘来荡去好半天,不停往他脖子上吹凉气。 尤浩戈毫无所觉,甚至有种快泡中暑突然吹到空调的清爽。 那鬼把自己抻成长颈鹿,身体悬在尤浩戈身后,头探到他眼前。 尤浩戈往起一坐,毛巾正盖那鬼脸上。 尤浩戈:“哟,自动伸缩挂毛巾,这家挺高科技嘛。” 那鬼发出呜呜低吼。 尤浩戈:“还有音乐伴奏呢,唱个我爱听的。” 那鬼桀桀怪笑起来。 尤浩戈用手指敲打鼓点:“不错,很合我心意。” 那鬼咬牙切齿,正打算放个吓唬人的大招,屋里的气温却陡然下降,温热的池水表面结出一层薄冰。 一股阴森之气迅速在小小的单间里蔓延。 那鬼浑身一震,扯掉毛巾扭头便跑。 一团黑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那鬼满面惊恐,半透明的身体像被巨力挤压撕扯,眨眼变了形。 就在那鬼将要被黑气扯碎吞噬之际,冰冻的水面腾起热气,迅速将这冷飕飕的室内暖热。 白蒙蒙的水汽犹如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隔挡在黑气与那鬼之间。 那鬼惊讶地发现黑气竟再进不得半点。 泡在水池子里好似被冻晕的尤浩戈晃晃脖颈,咔咔的骨骼摩擦声有股吞噬天地的凛冽霸气。 黑气像是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惊骇之余突然发力。 这次它不光要“吃”那鬼,还要吃活人。 尤浩戈轻声嗤笑:“不自量力。” 他的手轻轻在水面上一拍。 荡起的水花凝结成冰锥向扑来的黑气射去。 黑气仗着自己没有实体,飘忽间便以为躲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它就被牢牢钉在了墙壁上。 那鬼惊骇莫名,瞅瞅墙上那物再瞅瞅尤浩戈,总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屋里。 明明脚没沾地,它还是踮起脚尖做贼似的向外挪。 从始至终没回过一下头的尤浩戈在这时开了口:“出了这个屋,会不会被吃就看你的运气了。” 那鬼迈出去那只脚果断缩回来,从善如流蹲到远离那团黑气的墙角。 与此同时,秦悠睁开了眼,眼底血色泛滥。 平平无奇的室内多了一股气息,比陈年老尸出土更加令人作呕。 她瞥向门口。 黑气犹如泥软的触角在门缝里进进出出反复试探,似在觅食。 秦悠瞄一眼水池,先前吓唬她那野鬼早不见了踪影。 她只好掏出藏在大包里的那件古董血衣。 那黑气嗅到了阴气,不再犹豫直接进门。 秦悠的手在大包里摸索一圈也没找见个趁手的武器,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伸手向那黑气抓去。 入手寒气逼人,比那闹腾了百余年的野坟地阴气更甚。 第399章 秦悠见那黑气在自己手下挣扎扭动才意识到自己把它按住了。 她觉得新奇,抓鬼都没有这么利索过,更何况是这不知该归类于哪个物种的黑气。 试探似的,她手上加了些力道。 那黑气凝滞一瞬,开始状似癫狂的扑腾。 室内温度急降,刚刚还烫皮肤的热水像是泡满了冰块。 秦悠冷得直打哆嗦。 黑气瞅准对手弱点,扭动的虚影幻化出一抹得意狞笑。 秦悠捏住黑气的手一瞬之间没了知觉。 黑气愈发张狂,誓要将这不知死活的人类冻成冰棍,敲得稀碎再全部吃掉。 秦悠眼睫上结起白霜,脸上也蒙了一层寒气。 秦悠上下牙打颤:“见好就收,你别太过分啊。” 一缕黑气触碰水面,池水冻成了冰。 那一刻,秦悠仿佛被冻成了人形冰雕。 黑气张牙舞爪,欣赏它的手下败将。 秦悠突然眨了下眼,两手用力往两边一拧。 那连成一片的黑气在她手下断成了两截。 要命的寒气快速退去,以秦悠为中心,冰冻的水面迅速融化消解。 秦悠拿过装鬼的魂瓶,也不管是否封得住这黑气,先装进去再说。 然后换好衣服去隔壁找尤老师。 一开门,秦悠先是感觉到一丝瘆人的凉气儿。 紧接着,她的眼睛就挪不动了。 泡在单人浴池里的尤浩戈背对门口,背上因长时间泡热水而泛起微微的红,完美的肩颈线条…… 秦悠擦擦嘴角凑到池边:“要捏肩不,免费。” 尤浩戈:“不需要。” 秦悠:“免费不捏白不捏呀。” 尤浩戈:“住手,你免费我可是要收费的。” 蹲墙角那鬼一眼大一眼小,看他俩的眼神古古怪怪。 钉墙上那一坨在加速蠕动,趁这俩人在水池边拉扯,它得抓紧逃跑。 执着于给尤老师捏捏肩的秦悠猛转回身:“让你动了么。” 那黑气一滞,随即加速向门口涌去。 秦悠眼中红光大盛,眼前恍惚一瞬,她的人已来至门口将那黑气堵了个正着。 直到再次将黑气按在手下,秦悠才反应过来自己“瞬移”了。 她露出猫捉老鼠的戏弄笑意:“你倒是继续跑呀。” 黑气被她突然释放的威压震慑得抖来抖去。 秦悠:“你跑呀。” 蹲墙角的鬼:“跑了。” 秦悠回头一瞧,穿好衣服的尤浩戈正做贼似的往门边溜呢。 秦悠:“……” 对上她的目光,尤浩戈挺起胸膛:“那什么,我去外面看看还有黑气没。” 秦悠看向墙角的鬼:“你们这的鬼多吗?” 那鬼疯狂摇头,鬼多的洗浴中心早关门了,它也是这几天偶然路过,突发奇想来吓唬泡单间的客人。 秦悠两手一拧,这屋的黑气也歇菜了。 尤浩戈咋舌:“你这手法挺暴力啊。” 秦悠高人范儿微笑:“尤老师要捏肩不?” 尤浩戈颈后一阵冰凉。 他俩的单间在一个套间里,位于走廊最里面。出了走廊有餐厅有电影院有按摩室,一张套票就能享受全套吃喝玩乐。 秦悠拉开套间的门向外张望。 走廊两边都是套间,宾客进进出出毫无异常。 开放的娱乐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秦悠和尤浩戈对视一眼,又悄咪咪把门关上了。 秦悠晃晃装了两团黑气的魂瓶。 黑气在里面不停冲撞,却怎么都出不来。 秦悠好奇:“它是鬼吗?” 尤浩戈:“你可以当它是鬼,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瞅瞅秦悠:“魂气。” 秦悠:“啥?魂气就长这样?我的魂气也这样?” 尤浩戈的眼神又转移到那跟他俩溜出单间的鬼身上。 那鬼一哆嗦,很懂事地去门口望风。 尤浩戈接过魂瓶晃了晃。 黑气像一团滴进水里的墨汁,在半透的瓷白玉瓶里绽放一朵妖异黑花。 他说:“正常人的魂气都不这样,它这一团是把魂气和魂魄打散了。” 秦悠自动脑补搅鸡蛋。 尤浩戈:“再凶的鬼,魂魄散了也就没有杀伤力了,它不但杀伤力更高了,还能一分为二分头行动,有意思。” 秦悠回想那毁天灭地般的降温效果,以前遇见再凶的鬼貌似也达不到这境界。 “它吃鬼,是要将鬼魂与自己融为一体吗?” “估计是吧,一个鬼魂怎么拉扯延展都不可能变成这么大一片。” 尤浩戈边说边打开魂瓶。 满瓶子乱撞的黑气争相外涌,顺着门缝往外挤。 门外传来那鬼惊恐的尖叫。 可那黑气却顾不上它,一窝蜂似的钻没影了。 秦悠打开门,瞄见一点黑气的尾巴正沿着走廊外面避光的一面墙向楼上爬去。 楼上是高消费贵宾区。 秦悠挑眉:“唆使黑气的人在楼上?” 尤浩戈:“总得弄清楚这里有没有能吃的再把‘宠物’放出来吧。” 他把贴到天花板上的那鬼撕下来塞进魂瓶。 那鬼算是踏实了。 尤浩戈将魂瓶还给秦悠,带着她直奔楼上。 贵宾区是一个个私密小空间,秦悠只在电视里见过,总觉得里面藏得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尤浩戈递了一张卡给迎上来的服务人员。 对方刷卡后恭恭敬敬将二人领进一件装修奢华的包厢里。 等人退出去,秦悠才敢问话:“你不会是把家底都刷出去了吧?” 尤浩戈淡然一笑:“哪能啊,我刷的是沈青杨同学的连锁会员卡。” 秦悠:“你为什么会有他的会员卡?” 尤浩戈掏出个厚厚的卡包:“我这不光有他的卡,这张是杨巡的,这张是合作过的大导演的,这张是土豪的,这一沓都是大校长的。” 秦悠:“……” 尤浩戈把卡揣起来,往柔软的沙发上一躺。 桌上瓶瓶罐罐摆了一溜,都是贵宾免费吃喝的。 尤浩戈开了一瓶红酒,一仰脖灌半瓶。 秦悠看着他那张仿佛被红酒染色的脸,都替他迷糊。 尤浩戈又开了瓶白酒全倒在身上,这下有点酒气熏天那味了。 尤浩戈甩甩头:“你猜驱使魂气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悠往他脸上拍凉水帮他保持清醒:“能跟咱俩狭路相逢,大概率所求也是一致的。” 尤浩戈竖起大拇指按在她脸上:“小秦同学聪明依旧,没错,我怀疑他就是冲那猴,不是,冲那千年老鬼来得。” 这年头,千年老鬼比千年人参都稀奇。 经他俩反复试探依旧只是个战五渣的千年老鬼简直能送去博物馆展览了。 可甭管老鬼战力如何,它都是修行千年的鬼。 那黑气若是能把老鬼吃掉,实力会呈指数暴涨。 尤浩戈做作甩头:“那老鬼运气真不错,先遇上的是咱俩。” 秦悠扶着他起来:“是是,你能松手不,我脸皮要被你扯掉了。” ~ 一向肃静的贵宾区热闹得有点过分。 有个醉鬼见门就进,惹得各位贵客骂声不断。 有人在包厢里就只是吃喝唱歌谈生意。 还有些人做的事就不是能让外人看的了。 前者斥责几句就算了。 后者能追出来骂人两条街。 换上洗浴短袖短裤的秦悠把自己捯饬成个精神小妹,被醉鬼尤老师压得像棵草,走哪都是东倒西歪。 尤浩戈挡开某个被他撞破好事怒而打人的老男人的手,大着舌头放狠话:“信不信我弄死你。” 老男人挺着肥肚腩:“来来你现在就弄死我,不然我就弄死你。” 尤浩戈借着老男人推过来的手向后一撞,将身后的包厢门顶开。 屋里就只有两个人。 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赤着上身趴在按摩床上。 身穿洗浴中心工作服的按摩师在给他按摩。 尤浩戈似是被老男人推得狠了,脚下连连退步。 秦悠那小身板哪里架得住他,被他带得撞到按摩床上。 按摩师及时退开。 床上那位才支起上身,床就翻了。 尤浩戈撒开秦悠给他来了个熊抱:“亲亲宝贝我可找到你了,来亲亲。” 门口的围观人群:“……” 秦悠爬起来扯他胳膊:“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你宝贝,你宝贝被抓进去了。” 尤浩戈两条大长腿盘到那人身上:“瞎说,他就是我宝贝,不信我这就叫警察来抓他进去。” 接下来的剧情让前来制止骚乱的工作人员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警方来了个神兵天降,将纠缠在一起那俩大老爷们都给带走了。 只看俩人那姿势,确实容易让人想歪。 尤浩戈挣开警员抓他的手,一指那老男人:“凭什么抓我不抓他。” 于是老男人也被带走了。 还有几个疑似在进行不法交易的人更是人赃并获,被打包带走了。 由于尤浩戈跟那儒雅男人难舍难分,秦悠被安排到另一辆车上。 见过秦悠一面的警员浑身紧绷:“你俩这是唱哪一出呢?抓邪修抓非人类还是抓通缉犯呢?” 秦悠晃晃刚装进魂瓶里的一点黑气。 这是她在尤浩戈和那男人被推出包厢后抓到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看那男人就只穿个条大裤衩,不像能藏法器的样子。 秦悠摸摸下巴,给尤浩戈打电话。 尤老师的舌头快打结了:“干嘛呀,非要打扰我跟宝贝亲亲我我是吧。” 秦悠:“有没有可能你宝贝错人了?” 尤浩戈醉得睁不开的眼皮撩了撩:“嗯?” 第400章 二人返回洗浴中心,二楼贵宾区的风波才平息下来。 大部分客人气呼呼走了,看经理那眼神就好像这是个不正经的地儿。 经理心里苦,瞧见两个罪魁祸首去而复返多少有点没好气,对他们的问话爱答不理。 秦悠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放出魂瓶里的野鬼。 那鬼跟那点黑气边角料共处一瓶快吓死了,见瓶子打开赶紧钻出来,那张脸都变形了。 经理惊恐尖叫,坐地上就起不来了。 秦悠:“看见没有,从你们这抓的。” 经理怕归怕,脑筋还是好使的。 他扶着墙站起来,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有问必答。 经他核对,洗浴中心给那位老师安排的按摩师刚上二楼就被告知人家要接待贵客请他先回去。 尤浩戈揉着从车上摔下来撞疼的腰:“我以为那人怎么都得装把大爷,没想到他跑这来给人按摩。” 秦悠:“也不见得是真按摩吧。” 秦悠晃晃魂瓶里剩那点黑气。 一个能养出这么邪性东西的人,要模糊掉一个普通人的记忆有很多种方法。 打从他们撞开第一个包厢的门,那人就警觉了。 之所以没退走,不是他来不及避开他俩,而是故意要跟他们打个照面。 秦悠:“这是示威呢。” 很多景区都有猴子抢游客的报道,那人怎么能知道这里的景区闹的不是真猴而是千年老鬼呢。 尤浩戈:“他在盯梢玄易?” 秦悠:“应该是吧。” 玄易这两年频繁变动考试模式,逐渐将保护在校园羽翼之下的学生们推到真正的危险面前。 换个角度想,考试周追着玄易学生跑,必定能找到妖魔鬼怪。 过滤到玄易手里的邪祟可没有吃素的,正符合那人的“开餐”需求。 尤浩戈立刻在教师群里问其他考场有没有邪祟不太对劲的情况。 还真有个风水系老师说带学生去看闹鬼的阴宅,到地方发现风水确实有招惹野鬼的隐患,可鬼却没见到一个。 阴宅本就是鬼魅的栖息地,再有风水隐患加持,理应有很多孤魂野鬼逗留才是。 风水系老师反复确认过,很多去那阴宅祭拜的人都撞了鬼。 他们没急着改风水而是暗中观察了两天,果然又有新路过的鬼被风水吸引去了阴宅落脚。 风水系老师:“我还以为是哪位高人大师路过捎带手把野鬼驱赶走了呢。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不对劲,能把那么多野鬼赶走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风水上的纰漏,不改风水只赶鬼,治标不治本。” 尤浩戈问了那阴宅所在,跟秦悠连夜赶了过去。 说来也巧,那地儿离着不远。 阴宅是在老坟地边上新建起来的墓园,投入使用这几年就没断过闹鬼的传闻。 风水系老师将学生们考试改动过的区域标注出来。 尤浩戈一一对照后发现这几处看似风水师技艺不精搞不出来的小麻烦,其实很有可能是有心人的刻意而为。 就比如阴宅北面临近街道,角落里有个坟墓的墓碑缺了一角。 入葬没几年的墓碑破损是很不吉利的事,家属发现会马上更换。像这种葬在墓园的墓碑破损,墓园方面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家属,家属强势的还会要求墓园进行赔偿。 可破损这座墓的家属怎么都联系不上。 墓园愿意承担一切费用也得有家属同意才能动人家的墓碑吧。 家属失联,墓园也只能任由这座墓碑破败下去。 这看似就只是墓园与家属间没能及时解决的纠纷,实则却在潜移默化改变着墓园的风水。 那临街的墓碑一角若完好,便是一道抵御外邪入侵的“墙”。 缺了那一角,等于是在墙上开了道门迎接所有宾客。 而街上虽然人来车往还算热闹,但街道本身就是阴煞气偏重的地儿,再连着“敞开门”的墓地,闹鬼都是轻的,没出人命就不错了。 如今那墓碑在玄易师生坚持下被换掉了,墙上的门堵死了,阴宅总算跟外面的街道划清了界限。 秦悠摸摸那新换上的墓碑,是质地很硬的石料。 她再看看立墓的时间,才过去几年而已。 这墓的地理位置也不可能有其他下葬队伍经过磕碰,坚硬的墓碑怎么就少了一角呢。 秦悠:“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 尤浩戈:“应该就是你想得那样。” 玄易这学期限制了外出考试学生的比例,但实际出来考试的队伍数量依旧不少。 那人怎么会知道哪一队是去找鬼的呢。 这两年魔物频繁现世,他就不怕撞上驱魔系的考场? 他那吃鬼的玩意再厉害也比不过魔物邪性,正面撞上谁死谁活就很难说了。 而他要养那样一个以鬼为食,靠吃鬼来扩大体型的东西,得有稳定的食物供应。 街上最常见的孤魂野鬼能吃,可吃它们对提升那鬼物没有丝毫裨益。 秦悠再度环顾这座改动后风平浪静的墓园。 这几年没出大事,应该是有人将那些被吸引来的恶鬼厉魂都“铲除”掉了。 这座墓园,是那团黑气的进食养殖场。 玄易的到来逼得那人不得不转移阵地。 临走前来了个风卷残云。 没碰墓园里的各种改动是不想留下人为痕迹,惹玄易起疑心。 而景区那一队集体挂科被抢手机是玄易建校以来从未发生过的状况,风水系在阴宅这蹲守两天,期间听说这事难保不会讨论一二。 那人正愁下一步该去哪呢,得知附近城市就有一个能让玄易那么多人吃瘪的千年老鬼,还不赶紧趁玄易派第二波人来处理前将其收入囊中。 只是不晓得是他找错了地方还是中途发生什么事耽搁了时间,被秦悠和尤浩戈抢先了一步。 如今黑气受到重创,又跟著名的雌雄双瘟打了个照面,那人一定急于找个安身“进食”的场所。 明知道玄易在找自己的情况下,他躲去哪能安全? 二人异口同声:“肯定是玄易处理过的地方。” 这片阴宅打从建好就在闹鬼,再怎么闹腾也不会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人们只会说:玄易也不怎么样嘛,处理过的坟地还不是老样子。 只要别出人命,墓园这边就不会在短时间内二次上报玄易。 秦悠摩拳擦掌:“灯下黑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尤浩戈:“他喜欢玩阴的,那咱们就给他来点更阴的。” ~ 才被带回玄易的千年老鬼又被带了出来。 这次亲自给它开车的是白校长。 同车还有一堆不起眼的小妖小怪。 老鬼瞅瞅在自己身边扭的大号苍蝇:“你哪刺挠,我给你挠挠?” 蝉慢慢扭出仨字:别烦我。 老鬼看向吊在车顶上的小小砂糖橘:“你晃来晃去不晕车么?” 蜘蛛八只黑眼泡各看各的,已经口吐白沫了。 老鬼扯扯嘴角,看向盘在地上那条比猪都肥的花蛇:“你……” 蛇精扬起三角脑袋,蛇信危险地伸缩两下。 老鬼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假装自己不存在。 车里唯一愿意搭理老鬼的就是熊头。 熊头掏出一锭金元宝,炫耀似的在老鬼面前晃晃。 老鬼“嘁”了声,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比它更大的元宝。 熊头咧开大嘴将其吃掉,再把自己这个塞回脖颈里,滚到车座底下不吭声了。 老鬼怒了:“这都是什么人呐!” 白校长:“都不是人。” 老鬼:“……” ~ 数九寒天,偏僻的墓园里正在举行入葬仪式。 一大家子哭哭啼啼,将一盒骨灰放入坟墓。 听人们的交谈,逝者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亲朋好友陆续散去,墓园重归肃静。 一条黑气浓郁到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鬼影从新落成的坟墓里钻出来,怨毒的目光平等地扫射着周围每一个邻居。 夜幕已至,墓园里刮起阵阵阴风。 那鬼影钻出坟墓,扒着临街的栏杆盯着那些驶过的车辆。 它好几次想飘到街上去逼停那些车辆却都被车辆疾驰而过卷起来的风逼退,直至夜中阴气大盛,它如愿来到空旷的街道中间,对着唯一一辆驶来的汽车露出狰狞笑脸。 犯困的司机尖叫着猛打方向盘却还是晚了,汽车撞向墓园围栏,炸开的窗玻璃刺进司机胸口。 鬼影身上的阴煞戾气在这一刻汹涌翻滚,搅得整个墓园的气场都震荡起来。 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鬼影身后。 大股黑气从那人身上弥散而出,犹如无形的大手朝那鬼影抓去。 鬼影毫无所觉,还在享受阴煞气的滋养,待它将这些力量全部化为己用,它就可以去拦更多的车杀更多的人。 黑手将鬼影环绕其中,如潜心捕猎的蛇,突然发动致命一击。 那怎么看都跑不掉的鬼影却是消失无踪了。 黑手愣住了。 操控黑手的人也是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转身便跑。 一条花里胡哨的大蛇在坟墓间闪电般滑动,在出口处支起身子。 那人一惊,转身往旁边跑,试图翻栏杆。 冬日的金属栏杆冰冷刺骨,他摸上去却只感觉到一股绵密粘软。 那人果断撒手,借助跑动的力道扯断粘在手掌上的细密白丝。 墓园很大,那人在黑气的掩护下快速移动到僻静的一角。 寒光一闪,那人要用武器砍断栏杆。 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从后面撞过来,好悬没把正在发力的那人的腰给撞断。 第401章 街角飞速驶来另一辆车,寂静的墓园瞬间热闹起来。 栅栏外翻倒的轿车转动四轮又翻起来,四轮落地,将车身上余下那点玻璃碴子也都抖落干净了。 再看车里那惨死的司机,身体软成一团,再一抽抽,成了一堆撞烂的染血纸扎。 秦悠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摸摸仿佛又要报废的小破车。 小破车骄傲地闪烁车灯,来上一首很欢快的广场舞小调。 尤浩戈摸摸车屁股:“挺抗造啊。” 小破车弹开后备箱,把尤浩戈的手给怼开。 一直隐蔽气息躲在墓园里的白校长几个箭步跃到摔够呛那人近前,正要给他来个五花大绑,那团黑气猛地从那人身下射出,直击白校长面门。 白校长险险避开。 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又冲大门口跑去。 蛇精懒洋洋盘在那里,见那人去而复返,它抻面条似的把自己抻开,正打算来个凶神恶煞的造型,就见那人掌中寒光一闪,一柄利刃奔它七寸扎来。 蛇精赶紧缩脖子往地上一趴。 刀锋从它头顶上划了过去。 蛇精翻翻小眼珠,很想看看自己脑瓜顶是不是被削秃了。 那人一刀得手也不恋战,跃过蛇精逃进黑暗。 一只干巴瘦的鸭子站在街头,见他过来,歪着脑袋用一边的黑豆子眼好奇地打量他。 那人眯起眼睛,掌中刀光唰唰唰。 鸭子也眯起眼睛:“嘎嘎嘎。” 公鸭的叫唤,怎么听都是赤裸裸的嘲笑。 那人面上肌肉抽搐,眼中腾起杀意。 鸭子却忽然抬头望天,一副看出神的模样。 那人惊疑之下随之抬头。 一只超大号蝴蝶正在他头顶努力扑扇翅膀。 ~ 白校长几次对黑气的攻击都被黑气躲开,不禁面色凝重起来。 这东西虽然是从鬼魅衍生而来,却比鬼物要难对付得多,很多对鬼有效的术法符咒到了这黑气身上就失效了。 想想这团黑气里包含着许多无辜被吞噬的亡灵,白校长没忍心下死手,可不下死手他又搞不定。 他瞄一眼正跟逃过黑气捕猎的老鬼闲聊的秦悠和尤浩戈:“你俩能不能先干正事!” 尤浩戈伸长脖子瞅瞅:“你还没被打趴下呢,那我们再聊五分钟。” 白校长气得胡子要上天了。 还是秦悠有良心,她捡了一把地上的碎玻璃碴,拍拍要换“新装”的小破车:“看着,我给你报仇去。” 小破车秒切一首斗志昂扬的快节奏歌曲为秦悠呐喊助威。 秦悠顺着墓园栏杆的缝隙钻进墓园。 老鬼瞠目结舌:“不是吧?她进出比我都省事?” 尤浩戈斜楞它:“跟你比还是要逊色不少,你是属泥鳅的,这一千年光修炼脚底抹油了吧。” 老鬼抱拳:“过奖过奖。” 尤浩戈难得被堵得不知该怎么搭话了。 钻进墓园的秦悠找准站位,一片玻璃碴冲那黑气投掷过去。 黑气快速一闪。 玻璃碴好悬没扎白校长身上。 白校长瞪眼:“你来帮我的还是来帮它的?” 秦悠扯扯嘴角:“我跟你俩都不是一伙的,要不我把你俩团灭吧。” 她边说边将那一大把玻璃碴全扔出去,有一半是朝白校长丢的。 黑气一副“你俩有仇别连累我呀”的模样,为了不受身旁人牵连,黑气如风般打了个旋儿,贴地往墓园门口出溜。 白校长都懒得躲,眼瞅那堆碎玻璃还到自己跟前就失去劲力掉在地上,再看秦悠,追着那与他分开的黑气,跑得只剩残影了。 白校长摸摸胡子:“小秦老板的体能啥时候变这么好了?” 秦悠手里捏着一块最大的玻璃,锋利的尖角在偶尔一闪的星光下闪烁令人胆寒的亮光。 黑气吃过秦悠的亏,根本不与她正面冲突。 秦悠的终于目标也不是黑气。 黑气依附于那个炼制它的人,擒贼先擒王。 此时,那人受幻粉影响,正在墓园门外的街上发癫。 鸭子伺机而动,时不时扑腾上去给他两脚。 黑气先于秦悠一步抵达门口。 秦悠中途改道顺栏杆钻出去,这下她离那人反倒要更近些。 黑气见那人在抽风,急吼吼往近前赶。 秦悠为了擒王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狂奔。 小破车载着坐它车前盖上的尤老师从侧面的街道拐过来,车喇叭吹得可起劲。 就在这决一胜负的关键时刻,被幻粉迷住那位也不晓得陷入了怎样的幻觉,来了个毫无预兆的挺尸。 他这一倒,冲他而来这两边都懵了。 黑气刹车不及。 秦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刹车。 于是黑气结结实实撞在秦悠身上。 秦悠下意识扬起手中的玻璃碴作防御状。 那黑气却在撞上她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秦悠一阵恶寒,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尤浩戈跳下车盖疾跑而来。 秦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我不会要凉了吧?” 尤浩戈面若寒霜。 秦悠:“不,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凉。” 她张开双臂要给尤浩戈来个熊抱。 尤浩戈按住她脑门不让她进分毫。 秦悠委屈地鼓着两腮:“我都要凉了,就不能让我为所欲为一把么。” 尤浩戈看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俩字:人渣。 秦悠度过最初的心慌,发现自己还能喘气,立马高兴起来。 可看看尤老师那张驴脸,秦悠又觉得事情恐怕没有她预想得那么乐观。 尤浩戈戳戳她脑门:“记不记得那黑气是什么?” 秦悠:“你说是魂气呀。” 尤浩戈:“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缺点啥?” 秦悠:“我缺……” 她怔愣一瞬,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不会吧?不是我的魂气也能补到我这来?” 她摸摸自己,好像是跟其他邪祟近身的感觉不一样。 尤浩戈叹了口气:“正常的魂气当然进不了你的身,魂气跟生气一样,只有在外力干扰下才能由个人私密资源变成共享资源。” 可那团黑气是受过外力改造的,它本身就是一大团搅碎的魂魄和它们的魂气组合。 受炼制者操控时,它是杀人的利器。 可偏偏炼制者在最关键的时刻倒下了。 失去了钳制的黑气成了无主之物,跟空气无异。 那肯定是谁先“呼吸”,这一口就是谁的。 别人不缺魂气,也就不用“呼吸”。 秦悠不但缺,还主动撞了上去。 秦悠欲哭无泪:“有了魂气我是不是就要跟原身小秦换回来了?” 尤浩戈:“想啥好事呢,谁会跟你一个满身鬼气的人互换。” 魂气,自带魂魄气息。 魂魄千差万别,魂气的差异就更大了。 那团炼化的黑气说不上吃过多少鬼魅,其中一大半都是恶鬼厉魂,它们的魂气是随便谁都能消化的么。 白校长在这时赶到,瞧见秦悠,他的脸唰一下就黑了。 秦悠如丧考妣,抱着脑袋蹲在路边搞自闭。 白校长问尤浩戈:“咋回事?小秦砸黑成那样?” 尤浩戈:“我要是说她追黑气追累了,把黑气吃了,你信么?” 白校长:“不信。” 尤浩戈:“那你等我缓缓吧,我给你编个新版本。” 白校长:“……” 他走到秦悠身前:“小秦老板?” 秦悠可怜巴巴仰起脸:“嗝。” 白校长嘴角直抽:“你真吃了?” 秦悠:“昂。” 白校长挠挠额角,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跟车飘过来的老鬼脖子伸老长:“小丫头你不能把我也吃了吧?” 秦悠摆手:“不用客气,真吃不下了。” 老鬼默默退开老远。 尤浩戈脑门快搓掉皮了,他揪起扑街那位后脖领子,才发现人已经口吐白沫了。 白校长更迷茫了:“这是吓死了?鼓捣鬼住坟地的人把自己吓死了?” 尤浩戈狠掐那位人中,又在他胸口狠拍两巴掌。 那位悠悠转醒。 尤浩戈一拳头又给他打晕了。 然后他对白校长说:“还有一口气。” 白校长:“……” 把这人五花大绑塞进车里,白校长看看秦悠:“你咋办啊?” 尤浩戈轰苍蝇似的轰他:“你赶紧把这人人鬼鬼的都整走吧,小秦同学这有我呢。” 白校长:“你不能给她来个暴力催吐吧?我可告诉你,小秦是女孩子,身子骨又弱,你……” 尤浩戈把他塞进小破车:“把他拉走。” 小破车一溜黑烟跑没影了。 秦悠深吸口气,高喊:“先把车玻璃换上新的,车漆也要补一补!” 尤浩戈无奈了:“还有闲心惦记车呢。” 秦悠垮着个脸:“我就这点遗愿,得抓紧办喽。” 尤浩戈哼哼:“就这点遗愿?没别的了?” 秦悠瞄瞄他:“啊,也不是不能有。” 她一把抱住尤浩戈大腿,嚎啕:“我能不能把你打包带走啊。” 尤浩戈嘴角不自觉扬了扬,随即又被他克制地压成一条直线。 他拍拍秦悠的小脑袋:“瞧你那点出息。” 秦悠嚎得更大声了,抱得也更紧了。 尤浩戈把她拎起来:“省点力气别嚎了,我说你没事你就没事,就是……” 秦悠抽泣:“嗯?” 尤浩戈:“就是容易被人当成鬼附身。” 秦悠破涕为笑:“好事啊,以后鬼见了我都绕道走。” 第402章 鉴于秦悠的状况尚不稳定,白校长换上自己开来那辆车后就让小破车去把留在坟地那一大家子都接回来,余下的出差任务他会安排给别人。 秦悠摸摸小破车新装的玻璃:“白校长真大方,我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尤浩戈点头赞同,然后回到玄易后立刻带着秦悠去拍白校长的桌子要索赔。 俩人在校内一走一过,引得还没回家的学生们追逐围观。 “小秦老板这是怎么了?脸上黑气迷蒙,不会是撞邪了吧?” “小秦老板撞过的邪还少么,要我说,这肯定是她新搞出来的术法。” “什么术法?” “伪装术啊,你看她这样是不是特像鬼附身,去阴气重的地方压根不会有人拿她当活人。” 秦悠耳朵动动:“我是不是听见什么发财的门路了?” 尤浩戈捂住她的耳朵:“你耳背,啥都没听见。” 白校长办公室里。 听说秦悠情况的杨校长早早等在这,可真见了秦悠还是吓一跳。 杨校长给她号号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悠:“没有啊,我现在感觉倍儿棒,吃嘛嘛香。” 杨校长微微蹙眉:“没有恶寒恶心的症状?做噩梦吗?会突然晃神心慌气短吗?” 秦悠一再摇头,并扒过白校长桌上的果盘全给造了。 白校长狂搓脑门:“她这情况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杨校长思虑再三:“要不你去医学院住几天,我派几个人贴身守着你。” 秦悠:“别介,我罪不至此,大过年还坐个牢。” 白校长:“那你……” 秦悠:“我可以多接几个出差任务,过年期间的差旅费能翻倍算不?” 白校长:“你要赶着过年出差?” 秦悠:“啊,闲着也是闲着,出门在外蹭吃蹭喝不是挺好。” 她边说边把尤浩戈从隔壁其他校长那拿来的果盘也给炫了。 白校长直皱眉:“你几天没吃饭了?” 秦悠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原计划是在洗浴中心吃自助,可澡都没泡完就遇上事了。” 白校长:“……怎么没饿死你俩呢。” 他把俩人轰去食堂吃饭。 秦悠死扒着门框:“那我过年出差的事?” 白校长瞪眼:“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尤浩戈帮他来了个向后转。 白校长:“……” 学校食堂很冷清,再过两天厨师也要放假回家了。 大厨给他俩打了满满一盆菜,完事盯着秦悠看个没完。 尤浩戈挡在秦悠前面。 大厨手持菜刀把他扒拉到旁边:“小秦老板你这脸色咋回事?” 秦悠:“这是我白校长教我的不传秘法,现在的我看起来是不是跟鬼附身一样?” 大厨愣愣点头。 秦悠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说出去,白校长要在过年期间给我安排几个大活儿。过年玄易人手调配支援不及时,白校长就教了我这招,直接打入敌人内部,不动声色就能把邪祟解决掉。” 大厨恍然大悟,转头就把这事跟后厨的人说了。 没过俩小时,全校都知道了。 白校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老头气得哐哐拍桌子。 于是秦悠今日又收获报废桌子一个。 在垃圾山缓了两天,秦悠发现自己居然长肉了。 她欣喜地跑去照镜子:“唔,我是不是还长个儿了?” 路过的尤浩戈摸摸她头顶,再比划下自己胸口:“是长了点。” 秦悠:“你敢实事求是不?” 去而复返的尤浩戈御剑低空飞到秦悠身后,晃晃悠悠跟个背后灵一样:“你自己看是不是到我胸口。” 秦悠:“……” ~ 白校长实在架不住秦悠天天来惦记自己的新办公桌,把没派出去的任务全拍到亲友帮面前:“这些够不?不够我再去其他老师那给你匀点,让别人能早点放假过年。” 秦悠把资料揽过来掂掂分量:“够了够了,卖废品都够我吃两顿了。” 白校长赏她两个大白眼,把她轰走。 秦悠喜滋滋给任务做了地理划分,再去殡仪馆问问有没有符合路线的要送尸身。 灵车见小破车出门一趟回来就换上了“新装”,眼馋够呛,连当天下午要运的两具尸体都没管就跟秦悠跑了。 殡仪馆的人急得到处找车找司机。 小破车拉着一具半新不旧的棺材慢悠悠从殡仪馆门口驶过。 殡仪馆的人忙伸手拦车。 小破车示意对方看车玻璃上贴的价目表。 殡仪馆的人:“……你家是来组团坑我们的吧?” 小破车原地转一圈,展示它心刷的漆新换的玻璃:你上哪找成色像我这么好的灵车。 殡仪馆的人:“可你没有冷库啊。” 小破车语音播报今日气温。 正值一年最冷时,虽然没有冷库那么低温,但城内来回跑一圈也不能把尸体放坏了。 殡仪馆的人无话可说,把两具要接逝者的地址连同报酬放进车里。 小破车撒着花就跑没影了。 ~ 尤浩戈坐在灵车上,表情沉重得好像即将要参加他自己的葬礼。 两个座位中间摞着半人高的资料,全是秦悠接来的任务。 尤浩戈越翻脸越黑:“这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姓白的也好意思给你。” 秦悠接过来一瞧,任务上报到玄易的时候她还没有穿过来。 她很好奇:“报给玄易的都是十万火急的要命事,怎么会积压这么久?” 尤浩戈:“有些是核实有误,有些是查不到。” 报到玄易的灵异事件多如牛毛,能进入到出差任务里的都是筛选过好几轮并且确实只有玄易出人才有希望解决的麻烦。 可灵异事件并不是从一出现就会报给玄易,加上中间一环又一环耗费的时间,等到玄易派人赶过去时,闹腾的邪祟可能早就没影了。 还有些是以讹传讹,明明是人为精心策划却成了灵异鬼神所为。玄易无从判断事件起因是人祸还是偶然巧合,只能确认没有邪魅作祟的痕迹。如果没有涉及到人命,玄易也不会把这类委托转手到警方那边。 但毕竟都是转到玄易的委托,没有最终结论就不算完事。 秦悠之前只关注了委托地点却没有留意时间,这会儿再看,一多半都是陈年旧案,即便当初报上来时真是邪祟作乱,如今也肯定找不着了。 很不巧,她预计中的第一站就是个两年前的委托。 一家人车祸离世,只留下个刚成年的傻儿子。 许是受到了打击,傻儿子变得疯疯癫癫,夜里还会尖着嗓子学女人说话,亲戚们都认为这是车祸离世的家人上了傻儿子的身。 这种情况很常见,轻易不会报到玄易这儿。 可这事就是稀里糊涂地混进了玄易出差任务里。 接任务的老师赶过来给那傻儿子仔细检查过,确实有鬼魅附身的痕迹,但鬼魅并无恶意且早已离去。 然而亲戚们却抓住傻儿子被鬼附身这件事不放,硬是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秦悠和尤浩戈打听了一大圈才找到这个比坐牢都惨的年轻人。 不过才满二十岁,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和神采。 他坐在只有一张床的单间里,像个垂暮的老人。 主治医生说他是幼年时生病烧坏脑子,智力发育停滞在孩童时期,是傻子。 傻子和疯子完全是两回事。 可傻儿子刚被送来那会成天胡言乱语,符合精神病院的收治标准,家属支付一笔托管治疗费用后就再没出现过。 主治医生叹气:“我是医生,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我还是认为他被送到这来就是一场抢家产的阴谋。” 车祸发生在郊外,没监控没有目击者,事故鉴定无可疑。 这里的无可疑是指没有人为痕迹,也没有明显的邪祟作乱痕迹。 但车辆好好行驶在郊外,没点外力因素也不太可能把一车人都撞没了。 傻儿子的实际年龄要小一岁,车祸发生时他未成年。 所有亲属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律师宣布他已满十八,将全数继承父母的遗产。 之后才出现了鬼附身的说法。 民间那么多大师不去请,非得惊动玄易派人来做“鉴定”。 为的就是堵住别人的闲言碎语。 秦悠:“没想到玄易也有被人当枪使的一天。” 尤浩戈面沉似水,他望着傻儿子的背影半晌,忽然敲敲窗户。 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悠瞧见尤老师垂着的那只手一直在掐算,不禁扬起眉梢:“有救?” 尤浩戈颔首:“如果他出生日期没错的话,小一岁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命运走向。” 主治医生连忙开门请尤浩戈进病房。 尤浩戈端详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表情阴沉了几分。 等尤浩戈出来,秦悠问:“不会他变傻也是别人有意而为吧?” 尤浩戈回她一个假笑。 傻儿子的八字不准,尤浩戈打算给他来个细致的命数推演。 主治医生主动让出自己的办公室,还找来好些超大的白纸给他们用。 尤浩戈先倒推再正推,反复计算几次后得出结论:“他幼年时生那场病应该是某种术法的显像,术法改变了他的命数,他现在登记的这个出生时间确实符合他后续成长的全部经历。” 人的命数从来都是按落地降生算,可没有按证件算的。 只是普通人哪懂这么多,他们会认为是改过的生辰影响了孩子既定的人生轨迹。 第403章 尤浩戈整天关在办公室里写写画画。 秦悠也没闲着,仗着自己新叠加的buff在精神病院里晃荡。 这里有很多因鬼魅诱发精神疾病的病人,跟着他们一块来这的邪祟也不在少数。 虽然精神病院里有配置基础防御法器,但在那些凶煞的鬼魅面前也就能起到点保命的作用。 而精神病人们往往离老远看鬼怪一眼就崩溃了。 这不,外面才阴天,在院子里放风的病人们就乱套了。 所有人齐刷刷望着北面的山,满面惊恐,惊叫不断。 医护看不出北面有什么可怕,只得先把病人们带回各自病房。 穿棉袄坐门口的秦悠搬起凳子挪到不碍事的角落。 她顺势往北面瞄两眼,就见一股黑烟冲天而起,跟整座山烧起来似的。 秦悠揉揉眼睛,黑烟并没有消失。 她拉住一个护工,问他北面有什么。 护工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秦悠立马放手,她可不想在这分房。 等院子里没人了,秦悠装作散步的模样往背面溜达。 精神病院依山而建,严格来说,医院就建在北面那座山里。 山中气场本就没那么适合人类居住,偏偏在这建一家精神病院。 相较于普通病人,精神病人的生气更足但阳气更弱,他们其实更适合生活在闹中取静的城市中心。 医院北面有扇门可以直通山里。 听医生说后面有两亩药田,种一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草药。 秦悠懒得去找保安要钥匙开门,她蹬着铁门吭哧吭哧翻到外面,人一落地就没影了。 原来门外挖了条三米多深的土沟,沟底垫了稻草,防得就是病人趁人不备翻墙外逃。 秦悠趴在坑底,看着上面的摄像头移动到自己这边,努力扯起一抹“我就是来体验一下”的淡然笑容。 医生的声音从摄像头下面的小喇叭里传出来:“需要派人去救你吗?” 秦悠还没说话呢,尤浩戈的声音出现在喇叭里:“不用管她,她会飞。” 顿了顿,他换上贱嗖嗖的腔调:“你一定能自己御剑出来的,对吧小秦同学?” 秦悠显示在监控画面里的笑意中有股山雨欲来的杀意。 喇叭关闭前,秦悠听见医生在小声嘀咕:“御剑得有剑吧,她拿啥御啊?” 喇叭是闭嘴了,摄像头还对着她呢。 秦悠仿佛看到了镜头那边某人笑得不怀好意的帅脸。 那一刻,秦悠的小宇宙爆发了。 御剑是学不会的,可她有新型武器啊。 她掏出一根登山绳,上头安个金属爪子,往大铁门上一挂,爬着就能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她人挂在铁门上,脚下是深沟,她要怎么跃过深沟落到平地上呢? 秦悠两腿弯曲蹬在门上,卯足劲把自己荡出去。 距离稍差一点,她只好再荡回来。 “小秦同学别把自己拍门上。” 秦悠咬牙切齿:“尤老师这是忙完了?” 尤浩戈:“没呢,我出来吃个饭,顺便看会儿杂技表演。” 秦悠哼哼两声,再次把自己悠出去。 这次力道掌握得刚刚好,秦悠双脚落在沟那边。 尤浩戈:“干得漂亮。” 秦悠晃晃绳子,在铁门上挂得可结实了,她拿不回来。 尤浩戈:“可不能一直挂在门上,被病人利用了就不好了。再说没有那东西你要怎么回来呢?” 秦悠三两步走到附近大树旁,抄菜刀砍下一根老长的枯枝。 尤浩戈看见刀光在屏幕里闪烁,果断闭嘴。 ~ 出了精神病院,秦悠反倒看不见那股黑烟了。 她戴上泳镜看一圈,跟肉眼所见没有不同。 没办法,她只好凭借记忆往前走。 药田就在门外不远,是人工开辟出来的两块田地。 这会儿地上盖着薄薄的白雪,连枯草都不见一棵。 快到记忆中黑烟出现的位置时,秦悠猛地停住脚步。 彻骨的冰寒从地底下玩命往上冒。 幸亏她现在比鬼更像鬼,才没有被这股阴煞之气冲撞到。 可她的到来却像是一种刺激,黑烟拔地而起,迅速扑向阴沉沉的天空。 秦悠疾退两步,戴上泳镜看也仍是只有黑烟。 她生出个大胆的猜想:她以后是不是见啥鬼都不用靠外力了? 黑烟铺天盖地,裹挟浓重阴煞。 秦悠见黑烟不像要攻击她的样子便回过头,从黑烟的视角望向山下的精神病院。 离着不算太远,甚至连院子里有人走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从医院往这边看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是有不规则的树丛遮挡,二是山中时常起雾。 若是有病人躲过摄像头逃进山里,医院是不是也发现不了? 秦悠给尤老师发信息,让他吃饱喝足后去了解下是否有病人从后山出逃的情况。 尤浩戈几乎是秒回:以前常有,不然你以为那门外面为啥要挖那么深的沟。 秦悠:有死在山上的吗? 尤浩戈:死了两个呢。两个出逃的重症病患在山中狭路相逢,都以为对方是来抓自己的人就下了死手,同归于尽了。 秦悠的心唰一下凉到脚后跟。 尤浩戈打听到的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那时精神病院管理没那么严格,病人多医护少,经常有病人偷偷顺大门逃进山里。 山上鲜少进人,只要循着足迹就能找到逃跑的患者。 所以在很多年里都没有人把病人爬门出逃当成一件多严重的事。 直到那天医护追着足迹找到了两具满身是血的病人尸体。 从逝者身上的痕迹判断,他们是互殴而死。 为了降低影响,院方没有报警,而是跟两边家属进行了私了。 家属平时没少替这俩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擦屁股,如今人没了还能得一大笔赔偿金,哪还会深究。 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医院加强了对病人的管理和监控,打那之后就很少有病人能逃出去了。 秦悠瞅瞅那翻涌不断的黑烟,咋看都不像是两个互杀的精神病能闹腾出来的。 精神病人的魂魄比普通人虚弱,化鬼都费劲。 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哪会怨气冲天。 秦悠掏了一把好香插在地上。 烟气缭绕,缓缓掺杂进黑烟之中。 黑烟汹涌之气有所缓解,慢慢聚拢到秦悠身侧,似在无声诉说着各自的委屈。 突然,黑烟化作利剑,擦着秦悠的腰侧刺了过去。 秦悠腰上刚长出来的小肥肉一凉。 她忽然想:要是就这么死在山里,谁会深究她的死因? 那两个死在山里的病人,会不会是被别人害的? 谁会害精神病人呢? 秦悠脑海中晃过尤老师正在救的那个傻小子。 如果他的亲属知道他的疯病傻病都好了,是不是就要给他安排他父母走过的老路了? ~ 秦悠心事重重回到后门,望门兴叹。 院子里有病人在散步,她可不敢用工具翻进去。 这不是教人外逃,给坏人制造可乘之机么。 办公室里,尤浩戈正在奋笔疾书,纸上的字符越多,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见秦悠被医生领回来,他朝秦悠招招手。 医生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秦悠压下心中猜想,让尤浩戈先说。 尤浩戈也不客气:“要是把他的命数修回正轨的话,他恐怕活不过三个月了。” 秦悠一怔:“有人要害他?” 尤浩戈:“你可真聪明。” 人的命数并非独立存在,就好像世家子弟的命数会跟家族命脉紧紧相连,普通人也会跟自己的近亲有所牵扯。 傻孩子的父母都是命数未尽的横死,这直接影响到他自身平顺一生的好运,再加上他命数被修改了这些年,很多因果已成定局,再怎么找补也不可能跟原定命数一模一样了。 尤浩戈:“命数修正之后他不再是傻子,可他没有接受过现代化教育,没办法独立适应社会,斗不过家族里的老狐狸们。就算我们帮他夺回家产,他也守不住。” 更糟心的是他父母离世已有两年,那场大概率由邪祟引发的车祸不可能查清楚了。 若真是有人谋划这一切,如今再也没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凶手逍遥法外,傻小子的小命就悬了。 秦悠手指在修正后的命数符文上摩挲几下:“你算算铤而走险的话能不能求得一丝生机。” 她把自己在后山上的发现简单说了说。 尤浩戈闷头算了两大张纸,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基本能成。” 秦悠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办。” 尤浩戈一把拉回要去布局的秦悠:“你是不是能看懂我写的是啥了?” 秦悠:“啊?” 尤浩戈一脸“你可别蒙我”的表情。 秦悠:“我说我会御剑了你信不?” 尤浩戈:“不信。” 秦悠:“那你为啥会相信我能看懂你的鬼画符呢?” 尤浩戈:“……” ~ 主治医生欢天喜地地将玄易治好了傻小子的消息告知家属。 家属派人来探望。 傻小子不但言语有条理,还会认人了。 家属看上去很激动很开心。 穿上病号服混在看热闹人群里的秦悠却瞄到了那位二叔眼里贼溜溜的精光。 夜深人静时,搬到普通病房暂住等办出院手续的傻小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了出去。 他沿着秦悠逃跑的路线成功翻出院墙。 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他没有掉进沟里,很顺利地进了山里。 第404章 在黑烟的助力下,二叔竹筒倒豆子般坦白他暗中加害哥嫂的事实。 具体怎么害得,他却抵死不说。 蹲在旁边听墙角的尤浩戈摸摸下巴:“指使邪祟害人,‘成本’可不低。” 稍有不慎,赔进去的就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命。 看二叔活得如此滋润,他要么是在暗中养小鬼,要么是当年给害人那邪祟许了天大的好处。 大到他给不起第二次,这回才会亲自动手。 尤浩戈将那缕黑烟从二叔身体里拔走。 二叔被警方带走。 一并被带走的还有傻小子。 如今他命数回归正轨,拥有了正常人的学习能力,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节奏。 没了“惦记”他的亲戚,他父母留给他的家业够他这辈子躺平了。 秦悠亲自送傻小子坐上警车,急忙赶去后山跟尤浩戈汇合。 俩人得把黑烟处理干净。 二叔的行为勾起了当年惨死在此地那两名病人的怨气,黑气愈发汹涌。 秦悠一把好香烧完也没能平息它们的怒火。 尤浩戈点起一张纸钱:“有话好好说,生气有啥用。” 阴风卷着带火星的纸灰往尤浩戈脸上拍。 秦悠一菜刀剁在地上:“害你们的人不是我们,我们也不是你们的撒气桶。” 纸灰灰溜溜落到地上,贴地打旋儿。 尤浩戈:“你们……” 阴风卷土重来。 秦悠又是一菜刀。 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 秦悠:“我收回最开始的看法,这俩人多少得有点毛病。” 十年前的人为旧案,秦悠和尤浩戈是真没辙。 他俩在傻小子主治医生帮助下搜集到两个病人入院后的全部资料,连同那团装进魂瓶里的黑烟一块送到警局。 秦悠用菜刀背拍拍魂瓶:“警察是帮你们找凶手伸冤报仇的,别在这瞎搅和。” 黑烟委委屈屈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很是人畜无害。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这俩货在演,放它们出来早晚得出事,便把魂瓶租给办案警员,待锁定凶手、不需要这俩受害者指引后,她会叫人来取。 从警局出来的两个人迎着朝阳伸懒腰。 秦悠脸上的黑气都被明媚的阳光驱散了一点:“你看,陈年旧案也能理出头绪,咱宁可白跑也不能放过。” 尤浩戈搓搓她的鸟窝头:“你还是先想想怎么送尸吧。” 秦悠这才想起来灵车里还有好几具顺路运送的尸身呢。 他们在精神病院耽搁了好几天,再不把尸体送过去怕是要惹得家属不高兴了。 万幸,送尸的几座城市离这都不远,只是路径有点绕。 秦悠对着地图研究半天:“这几个地方我知道怎么走了,可这是哪儿啊?” 出门的老警员瞄一眼地图:“这是个空城,你们干嘛去?” 空城,就是地理位置没优势,久而久之居民都迁走的城市。 城市不是村庄,不会所有人都搬走,因此空城仍有人在居住,只是人气过于寡淡。 个别空城甚至出现了人类和阴物和谐共处的局面。 秦悠要找的空城仍以人类居民为主,只是进出的路要穿山越岭,在地图上就显得很奇怪了。 在老警员的指点下,灵车终于找准定位,颠簸大半天后于日落前赶到这座空城。 秦悠从车上下来,蹲地上就不动了。 尤浩戈也有点晕车,五脏六腑都要搅和一块了。 秦悠晃悠几下,抱住尤浩戈大腿:“我不行了,你把我也送殡仪馆去吧。” 尤浩戈:“死人都送不进去,你这个会喘气的得再等等。” 秦悠以尤老师的腿为支点,艰难扭头去看街对面的殡仪馆。 门口挂牌:每周一早五点到早九点营业。 秦悠:“……一周就上半天班啊?” 尤浩戈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小脑袋:“空城的人数可禁不住你造,趁早歇了来上班的心吧。” 秦悠不甘心地在尤浩戈腿上蹭蹭脸。 尤浩戈拎她衣领:“走吧腿部挂件,咱先找个地儿住,别待会酒店也关门了。” 空城里就只有一家酒店,看起来气派得很。 秦悠入住登记选房时才被告知就只有一到三楼营业。 秦悠:“真的不能开个高层么。” 前台礼貌微笑:“也不是不能为您开,只是电梯停运好几年了,您得自己爬楼梯上去。” 尤浩戈:“无所谓,我们会御剑。” 秦悠:“……还是三楼吧。” 酒店房间很整洁,有股很久没住人的冷寂气味。 秦悠和尤浩戈的房间是对门,用打扫卫生兼保安的大爷的话说:“整个酒店就住了你俩,晚上把一楼大门一锁,你俩不关门都没事。” 太阳落山以后,前台下班,大爷也走了。 俩人去一楼餐厅转一圈。 入口处挂着个大牌子:冰箱食物可自取,扫码收费,烹饪免费。 秦悠迫不及待打开冰箱,冷藏室有临期的牛奶酸奶饮料啤酒,以及几样蔫巴的水果。 冷冻层倒是有很多选择,就是每一样里面都结了厚厚的冰霜,一看就是冻得快成古董了。 秦悠实在没敢拿自己的肠胃做赌注。 吃坏了是小事,就怕医院也没人上夜班。 俩人挑了几包没过期的泡面,看那鸡蛋指不定在冰箱里放了多久,索性也不用费劲煮面,泡软能吃就得了。 等面熟的时候,秦悠捧着一杯热水感叹:“夜里没断电,基础设施还是不错的嘛。” 话音未落,她头顶灯泡闪了闪,灭了。 秦悠:“……” 俩人急忙奔回房间,赶在洗澡水凉透前草草一冲。 秦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嗦着泡烂糊的面,属实有种刚穿过来的恍惚感。 尤浩戈变戏法似的点了根蜡烛。 秦悠下意识缩头,很多酒店见明火都会自动启动喷水装置。 尤浩戈把她缩成乌龟的小脑袋往外拔了拔:“这连个备用电源都没有,你怕啥。” 秦悠:“怕万一。” 她可不想大冷天被喷一身凉,还没有热水可以洗澡。 尤浩戈拍拍胸脯:“有我在,没万一。” 叮。 秦悠动动耳朵:“我好像听见万一了。” 尤浩戈捂住她耳朵:“你听错了。” 响声来源于电梯。 直通楼上那部好几年都没用过的废弃电梯。 秦悠拿掉尤浩戈的手,一把攥在手里:“电梯用的电力不一样,有电也不奇怪哈?” 尤浩戈把自己的手抢回来抓紧嗦面:“你还是想想谁在坐那电梯吧。” ~ 秦悠从餐厅出来,特意绕去了看电梯。 显示屏上亮着几个零碎的小红点,看不出停在几楼。 秦悠没忍住,按了个上行。 没想到电梯真的降下来了。 当电梯门在面前打开,秦悠纠结了:“这玩意谁敢坐啊。” 尤浩戈已经一脚迈进去,并把想跑的秦悠也薅了进去。 电梯门一关,头顶的灯就灭了。 秦悠两眼一抹黑,但隐隐能感觉到电梯在移动。 她问:“你按楼层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 秦悠:“尤老师?” 一道低沉的声音贴着她耳朵想起来:“我在呢。” 秦悠一巴掌拍过去。 声音痛呼。 秦悠:“不好意思,忘了手里有砖头了。” 她缓缓转身,面对那撞到轿厢上的人影。 身形跟尤老师一模一样。 对方委屈坏了:“快扶我起来。” 秦悠:“哦。” 她当真牵住那只递到她面前的冰凉手掌,将那人拽了起来。 那人借力向她贴来。 秦悠在那张脸贴自己嘴上之前按住它。 近距离对视,秦悠能清楚地看到那双在厚重眼镜片遮挡下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看清楚了么。” 随着这话,她脸上黑气翻涌。 对方“嗷”一嗓子,叫得跟见鬼似的。 秦悠撒开手。 那东西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悠嫌弃地擦擦手,靠到轿厢上等真正的尤老师来找自己。 另一边,尤浩戈正在疯狂揍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你变小秦同学我都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你当你是镜子呢!” 才在秦悠那饱受惊吓的鬼都被揍成尖叫鸡了:“救命啊,有没有人帮我报个警啊喂。” 尤浩戈:“闭嘴!” 那鬼下意识闭嘴,两排尖牙成功咬在自己舌头上。 尤浩戈眉毛都立起来了:“你赶紧给我换张脸,不然我让你体验一把凶案受害人的滋味。” 那鬼苦着张脸:“我也想变,可我变不了啊。” 尤浩戈冷哼:“合着是我盗用了你的脸呗。” 那鬼连忙摆手:“是我修为有限,一宿只能用一次幻术。” 尤浩戈更闹心了:“只能变一次就敢用我的脸,谁给你的胆子。” 那鬼抱头蹲在地上,哭得快漏气了。 尤浩戈把它提溜起来:“把鬼域解开。” 那鬼顶着张猪头脸:“我连幻术都用不利索,哪有本事建鬼域啊。” 尤浩戈:“我不管,我们两个人进来的,你得把我俩放一块。” 那鬼想起秦悠那骇人的黑气,抖如筛糠:“你可别去找她呀,她,她是鬼!” 尤浩戈挑眉:“哦?你判定鬼的标准是这样么?” 他身上气场波动,那张脸竟扭曲成了恐怖的一团。 那鬼嘴巴张得老大,一声没发出来就吓晕了。 第405章 电梯门是能夹死人的,可预想中的血光迸溅却没有上演。 电梯似乎也很纳闷为什么没见血,闭合的门打开一条缝隙。 一柄寒气森森的菜刀出现在门缝里。 电梯一哆嗦,急忙闭门。 菜刀霍地横了过来。 电梯一侧的门结结实实怼到刀刃上,嫩豆腐撞老菜刀般被菜刀劈开了一条可怖裂口。 电梯狠狠一颤,彻底歇菜。 一只干瘦的手从菜刀底下伸出来。 秦悠比量着自己的脑瓜子,貌似能钻出去。 她瞅瞅鬼影似的从外面消失又出现在电梯里的尤浩戈:“你咋出去啊?” 才从鬼域里出来的尤浩戈没好气地伸出大长腿,重重一脚踹门上。 装死的电梯门老实巴交敞开。 秦悠把菜刀装回包里,再看电梯门上那刀痕就只剩肉疼了。 “这不得让我给酒店换个新电梯呀?” 尤浩戈掏出那面藏了蜃景的小镜子:“闹鬼全过程记录下来了么?待会重演一遍,我们录个像。” 然后他对秦悠说:“酒店敢让你换门,你就跟酒店要索赔。” 秦悠不禁挑起大拇指:“还得是你,靠碰瓷就能发家致富。” 尤浩戈:“怎么能是我碰瓷呢,明明是酒店先闹鬼的。” 秦悠:“明明是酒店先提醒你电梯不能用的。” 尤浩戈:“……也对。” 二人顺楼梯爬回三楼,各自往床上一躺。 秦悠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离周一还有三天,不干点啥总觉得有点亏。 手里还有那么多出差任务,可万一处理过程中耽搁了时间岂不是要再多等一周? 她是等得起,她怕灵车里那死人等不起。 可在这个鬼比人多的空城,她干点啥好呢? 秦悠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睡着了。 天亮之后,酒店里又有了人气儿。 秦悠正打算去找点吃的,就听门口一阵喧闹,仔细一瞧:“哟,熟人呐!” 捂得跟木乃伊一样的沈青杨吓一跳:“你怎么在这?” 他后退几步,上上下下打量这酒店。 秦悠:“别看了,这确实闹鬼。” 沈青杨转身就走。 经纪人把他拽回来:“闹鬼也只能住这,就一家酒店。” 沈青杨很郁闷:“大半个城市都是空的,租几间民房住不好么。” 经纪人:“说得轻巧,你先把房主找出来。” 空出来的房子都是房主外迁后留下的,本地人都跑光光了,谁也没想着能把房子租出去,找房主费劲着呢。 再说空了许多年的房子可能比这酒店里的鬼还多呢。 沈青杨蔫蔫地往大堂一坐,像个木雕一样目送剧组百十号人浩浩荡荡搬进酒店。 由于入住人数太多,酒店破例把空置的四楼清理出来。 剧组大厨入驻餐厅,秦悠可算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了。 看秦悠捧着饭盆哐哐干饭,撑着下巴的沈青杨也有点饿了。 他给自己舀了个蒸土豆怼碎,这就是他工作状态下的主食。 他抿一口啥滋味都没有的土豆:“你这,怎么回事?” 秦悠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这身鬼气:“前些日子遇上个吃鬼的鬼。” 沈青杨:“然后呢?” 秦悠:“我把吃鬼的鬼给吃了。” 沈青杨被土豆泥糊了嗓子,呛得直咳嗽。 秦悠一巴掌拍他后背上。 沈青杨趴桌子上不动弹了。 尤浩戈嗅着饭菜香味下来就瞧见了这一幕:“沈同学凉了?” 秦悠:“没呢。” 尤浩戈也在沈青杨后背上拍拍:“离周一还有好几天,你要么振作起来要么快点凉,不然还得多等一周。” 沈青杨挣扎诈尸:“为什么是周一?” 秦悠两眼放光:“因为这的殡仪馆一周就上半天班,你说他们过年不会还要休长假吧?” 沈青杨趴回桌子上,主打一个生无可恋。 ~ 沈青杨所在剧组来空城取景拍戏,这是最近娱乐圈新流行起来的思路——空城人少,不用担心造成拥堵,代拍和偷拍也都懒得跟过来。 从城市的角度,一旦剧集热播就会给空城带去人气,拉动当地经济。 沈青杨也是没想到来这座号称“走十条街都看不见一个人”的空城,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秦悠。 想想秦悠上一次轰动娱乐圈还是她去探班小皇结果道具变碎尸。 沈青杨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我就想踏踏实实拍个戏过个年。” 秦悠:“剧组过年放假不?” 沈青杨竖起一根手指头:“放一天。” 秦悠把凝气丹掏出来:“好东西,给你打个折。” 沈青杨:“打几折啊?” 秦悠:“八折。” 沈青杨撩撩眼皮,像是在说:你能有这好心? 秦悠嘿嘿一笑:“不过你得帮尤老师拿下剧组坐镇大师活儿。” 沈青杨一激灵:“你们不是来送尸么,咋地,还要长住在这啊。” 秦悠铺开地图给他展示:“我们最近要解决的几个出差任务都在周围这一圈。” 沈青杨看她以百公里为基础单位画这一大圈:“你咋不把整个世界都画进去呢。” 秦悠:“这不是没人报销机票么。” 沈青杨:“行吧,尤老师想当坐镇大师的话我可以帮忙牵线,不过钱只能给一半。” 秦悠:“为啥?” 沈青杨:“因为我们请好坐镇大师了。” 秦悠把忙进忙出这些位打量个遍,没一个像大师啊。 沈青杨打个响指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我请了小苏老师。” 秦悠一副恍然模样:“那就不用给尤老师安排了。” 本来她也是担心剧组这么多人在酒店里出状况。 有苏尘坐镇的话,就电梯那点小把戏是别想害人了。 沈青杨涨红了脸:“她过年要回家里,不能总在剧组。你和尤老师有空的话可以跟她轮换着来。” 秦悠:“跟谁?” 沈青杨的脸快成紫茄子了。 秦悠:“你咋不问问我这药是干嘛的?” 沈青杨:“不是说能帮我凝气练气么。” 秦悠:“谁说的?” 沈青杨这次反应飞快:“炼丹系炼出了失传已久的凝气丹,整个玄易都知道。” 秦悠点点头:“那你要不要?” 沈青杨:“要啊,有了这个宝贝我就能照常修行了。” 尤浩戈捧着装满肉的饭碗从他身后飘过去:“就你这工作强度,有时间静心修行么。” 沈青杨悲从中来,又趴桌了。 ~ 在确认酒店里确实有东西在闹腾,沈青杨动员剧组全员向秦悠买符咒法器护身。 秦悠也很给沈青杨面子,来者一律九折。 剧组要适应场地,暂时用不着坐镇大师。 于是尤浩戈跟秦悠先去最近的城市搞定一宗出差委托。 这是个新鲜出炉的任务,今早刚报到白校长那里。 白校长直接转手给离着最近的他俩。 说起来,这个任务跟秦悠颇有渊源。 涉事者也是收垃圾的,前些日子在垃圾桶里捡出来个金灿灿的链子,他以为是谁扔的镀金玩具便没当回事给捡走了。 当夜他就被邪祟找上了门。 侥幸活下来的涉事者去金店鉴定才得知那是个纯金的链子。 捡到值钱的物件,首先联想替人挡灾。 可涉事者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每晚都会被邪祟找上门,邪祟也不要他的命,就一个劲催他跟自己走。 尤浩戈看完资料推测:“像是被邪祟下聘了。” 秦悠:“邪祟下聘这么随便的么?往垃圾桶里扔?” 尤浩戈:“邪祟当然不会把聘礼扔进垃圾桶,可收聘礼的人会呀。” 如果收到聘礼的人知晓这东西的来源,不去触碰就丢掉,那邪祟的下聘就失败了。 邪祟给某个人下聘必然是早就盯上了对方,对方拒亲仍会被邪祟纠缠。 可偏偏那丢掉的聘礼被别人捡走了。 尤浩戈:“你就把那金链子当成姻缘线,谁捡走了就系到谁身上。” 秦悠:“要是有人抢走涉事者的金链子呢?” 尤浩戈:“做戏抢没用,真被抢走的话,姻缘线会随之转嫁给抢走的人。” 秦悠先去了当地警局,进门就问最近有没有猖獗的劫匪惯偷。 警员:“不少呢,快过年了,小偷劫匪也想过个肥年呐。” 秦悠打个响指,预示着一个惯犯将要倒大霉。 傍晚时分,收垃圾的涉事者戴着那条大金链子去收垃圾。 他刚拐进巷子就被一群黄毛堵截了。 涉事者颤巍巍交出身上所有财务。 黄毛们看在那条大金链子的份上痛快将人放走了。 这天夜里,涉事者终于睡上了安稳觉。 而那个频繁出没作案的小团伙就成了邪祟的新目标。 当一身寒气的邪祟追着金链子的味儿找上门时,那群刺猬样的黄毛几乎要闪瞎它的眼。 黄毛们正把玩着他们今日抢来的金链子。 邪祟拧着眉头看半天:“你们谁跟我走啊?” 黄毛们不服不忿:“你谁啊找揍呢,快滚。” 邪祟大怒,跟这群黄毛大打出手。 黄毛们平时没少在街头斗殴,每个人身上都带煞气,跟邪祟冲突起来还真就没吃亏。 秦悠和尤浩戈躲在街对面听动静,好半天也没见邪祟把人带出来。 蹲另一边的警员沉不住气了:“先进去瞧瞧,抓他们个人赃并获。” 一群人冲进酒气熏天的小屋,只见所有黄毛都躺在地上,鼻青脸肿。 第406章 事情解决得过于顺利,白校长瞠目结舌:“你们都没问问邪祟和扔金链子那家人有什么过节?” 秦悠:“问这干嘛,找我的妖魔鬼怪那么多,哪个是跟我有过节的。” 白校长:“……” 尤浩戈:“我知道,貌似是个死了好些年的老财主想娶个小妾服侍它。它把金链子偷偷塞进一个去它坟头附近上坟的小丫头衣兜里,被小丫头的奶奶发现后用筷子夹着金链子扔垃圾桶了。水灵可爱的小丫头泡汤了,它觉着老实巴交的收垃圾工人也能凑合。” 直到遇上黄毛,老财主表示:这个真不行。 秦悠:“你啥时候问的?” 尤浩戈:“就它跟黄毛互薅头发对骂的时候。” 这俩颇有点不死不休那味,拷一起也没能阻止他俩互殴的拳头。 警员能按住黄毛却按不住邪祟,被按住的黄毛快被邪祟揍死了,警员也只得暂时撒开黄毛让他偶尔还两下手。 白校长咋舌:“你们倒是把他俩分开呀。” 二人异口同声:“分开干嘛,祸害就该永久绑定。” 白校长:“……” 黄毛那伙人可不止抢劫,还曾把两个试图反抗的被抢者打成重伤,至今仍有一个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 现在好了,恶人只有恶人磨,古早贪财好色事多老财主对阵无法无天街溜子暴力狂徒,谁都痛快不了。 警局里有一间大师布置过的牢房,专门关押与邪祟有关人员。 就凭老财主这点本事,关进去就跑不了。 在征得白校长同意之后,秦悠没有再管这事的后续。 待一人一鬼分开那天,玄易会再派人来接管老财主。 从警局出来的秦悠去看望了那个收垃圾工人,免费送了他一张驱邪护身的符咒。 工人千恩万谢,非要请他俩吃饭。 秦悠说她也着急回家收垃圾呢,要不罚钱。 工人感同身受没有再挽留。 二人御剑返回空城,正赶上剧组大厨在餐厅忙活。 他俩往桌子旁边一蹲,跟两个饿死鬼差不多。 大厨吓得差点把油锅扣他们头上。 为了不让这俩饿货添乱,大厨把刚炸好、打算稍后二次加工的丸子盛出来一盆。 秦悠喜滋滋抱着就走。 尤浩戈就好像那紧盯着主人手里肉骨头的馋狗,巴巴跟着上了楼。 ~ 剧组开拍第一场戏是在酒店里。 好死不死,选在夜间开工。 酒店员工可不管入住多少人,到点就下班。 天黑之后,偌大的一栋大楼就全是剧组的天下了。 沈青杨站在门口掐腰仰望:“这要是把大楼霍霍塌了不会要我赔吧?” 在看到秦悠和尤浩戈像两只大耗子在酒店里出溜,沈青杨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天塌下来有人顶,我还是不操心了吧。” 都市剧里免不了电梯场景。 道具组在确认过电梯并没有故障之后启动了运行电力。 然而瞧见电梯门上那深深的刀痕,道具组沉默了。 秦悠给他出主意:“用银纸包上。” 于是她留下的作案痕迹被道具组粉饰掉了。 坐镇大师的作用之一就是要将拍摄场地清理干净。 苏尘还在忙玄易派给她的工作,没能赶过来,这活儿只能尤老师来。 尤浩戈很为难:“你们已经占了平时由它们盘踞的酒店四楼,现在又来抢电梯,就不怕它们组团报复?” 导演不停擦冷汗:“不能把它们都请出去么?” 尤浩戈:“你来人家家里拍戏,还要把主家都请出去?” 导演的汗更多了。 试拍时,沈青杨和女主角站在电梯里。 秦悠和尤浩戈仿佛两个变态蹲在俩人脚边。 镜头只录上半身,两个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正儿八经谈工作,脚底下蹲俩吃瓜“哈士奇”。 沈青杨表示:“你俩蹲这比蹲俩鬼都瘆得慌。” 秦悠:“要不我俩走,给你换真鬼?” 女主角:“别,你俩蹲这就挺好。” 电梯里的东西昨晚才吃过秦悠和尤浩戈的亏,今天还算安分。 就是镜头拍摄的轿厢反光里动不动就有诡异扭曲的影子闪过。 导演实在耗不住,决定后期把鬼影p掉,这条就算过了。 演员出了轿厢进入四楼一间临时布置成办公室的房间。 秦悠和尤浩戈没动,眼见电梯门缓缓关上,头顶的灯一闪,灭了。 气温刚有下降的趋势,秦悠身上的鬼气就翻涌起来。 电梯轻轻一颤,消停了。 尤浩戈敲敲轿厢:“出来谈谈?” 还是昨日出现在上方那道声音:“昨晚攻击你们的人不是我。” 秦悠挑眉:“你不是这的老大?” 对方默了默:“住客太多,分帮结派。” 秦悠:“懂了,给你这个。” 她掏出一瓶做纹身贴用剩下的荧光粉末:“给你这一派身上都抹点。” 灯光重新亮起,秦悠手上已经空了。 ~ 周一送完尸身,再去周边解决两起出差任务,秦悠渐渐摸清楚了酒店里的鬼魅派系。 以电梯里说话那位为主的,是相对老实的一派。 它们从来不骚扰客人,只在个别客人不守规矩到处乱窜时现身吓唬一下。 那位变脸成尤浩戈却变不回去的鬼代表了这一派鬼魅的平均战斗力。 因此它们根本管不住其他派系的鬼魅在它们的地盘上闹事。 那日关闭电梯门的是好战的一派,早些年空城还没这么空的时候,它们就害死过人。 还有单打独斗派,谁惹揍谁派,基本都是独行侠或三五小鬼抱团。它们常年游走在高层,活人只要不往上凑合,跟它们永远打不上照面。 苏尘风风火火赶到剧组时,离过年只剩半个多月。 有她在,秦悠的战斗热情空前高涨,选了个月黑风高夜带上她和尤老师去找好战那一派的晦气。 四楼正是它们的地盘,在剧组入住后没少给人找麻烦,甚至害得一个助理女孩差点坠楼。 面对这种害人的鬼,秦悠从不惯着。 三人联手见鬼就揍,把这群嚣张惯了的鬼全部收走。 少了个心腹大患,秦悠和尤浩戈终于踏实了。 剧组有苏尘接管,他们可以放心去办出差委托了。 空下来的灵车比之前开得更猛,往往只在深夜的公路上留下一道残影。 秦悠歪头眯一觉就到了千里之外。 这是个非常寒冷的城市,秦悠一开车门,全身的血都要冻上了。 尤浩戈把她僵硬的胳膊掰回来,把车门关上。 秦悠长长舒一口气:“太刺激了。” 尤浩戈让她在车上等着,他一个人去附近服装店买御寒装备。 秦悠看他穿个单薄外套在风雪中慢悠悠晃荡,牙齿不自觉打颤:“你不冷呀?” 尤浩戈:“不冷啊。” 秦悠深吸口气开门下车,一头扑进尤浩戈怀里。 尤浩戈:“嗯?” 秦悠:“我冷。” 尤浩戈:“……” 秦悠披外套似的强行将尤浩戈双臂固定在自己肩上。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背后传来,秦悠喟叹:“不买衣服了,咱直接去办事。” 尤浩戈:“办啥事?” 秦悠仰起脸来看傻子似的看他:“咱是来干嘛的?” 尤浩戈:“啊,这个事啊。” 秦悠瞅他那眼神乱瞟的模样,总觉得他想歪了。 这次的委托很棘手。 一个村子里帮人“看事”的老爷子在请神上身驱鬼时中了邪,鬼没驱走,反倒是招来了更多妖魔鬼怪,整个村子没剩几个正常人了。 据事发时没在村子里的村民说,老爷子平时请的是他家供奉的保家仙,很灵验也很厉害。 见那村民不敢回村,秦悠和尤浩戈只好按地图开过去。 灵车离村口老远,他们就瞧见一群人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秦悠照照镜子再瞧瞧蹦跶的人群:“这是被鬼附身了呀。” 尤浩戈:“是跟你脸色差不多。” 秦悠掏出后车厢里好久没用过的破棉被往身上一裹,下车跟那群人一块蹦跶。 尤浩戈扶额,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秦悠蹦跶得很卖力,身上很快便热乎起来。 她把被子一掀,冲进人群。 村民们拧眉毛看她半天。 秦悠自来熟介绍:“我是那谁家小谁,你们不认识我了?” 村民们扯扯嘴角,他们都是附身在村民身上鬼魅,谁认识谁啊。 可看她脸上黑气这么重,也就没多想。 秦悠蹦到一个黑气跟她有一拼的小伙跟前,打听他们这是要干啥。 小伙瞥她一眼:“大仙儿赐福都不知道?你是外地的鬼吧。” 秦悠连忙点头:“我是混大学的鬼,跟回来瞧瞧乡土人情。” 看在同为鬼的份上,小伙耐心给她讲解。 大仙儿是这山中修行的神,每年都会为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赐福。 它们能成功附身村民全靠大仙儿引领。 “待大仙儿赐福,这身子就彻底属于我了。” 秦悠两眼放光:“那我能不能也得到大仙儿的赐福啊!” 小伙:“能是能,不过我劝你换个身子。” 秦悠:“为啥?” 小伙:“你这一看就营养不良。” 秦悠跳起来给他一胳膊肘,紧接着两道符纸贴到脸上,棉被往他身上一蒙,直接拖走。 被附身的人很抗冻,可以暂时放进灵车后车厢。 第407章 村子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他们不用休息。 秦悠可熬不住了。 此时此刻,她格外佩服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 “这要是换我家邻居奶奶来,能把他们都跳趴下。” 秦悠趴在灵车方向盘上呼哧带喘。 尤浩戈好笑地给她拧一瓶水,秦悠喝着喝着就睡过去了。 尤浩戈赶忙吧水瓶子抢下来,免得她把水都倒进鼻子里。 灵车暂时驶离村子,停在十几里外的土路边上。 尤浩戈将那位看事的老爷子搬到地上,给他喂了两颗玄易驱邪丹药。 老爷子胸腹间咕噜噜响了一阵,浑浊的双眼找回了焦点。 他腾楞坐起来,神情戒备中透着浓浓的恐惧。 尤浩戈直接亮明玄易老师身份,表示他们是来帮忙解决村子里的异状。 老爷子长叹口气:“村里每年过年都不消停,没想到今年闹这么大。” 逢年过节,活人高兴,死人也高兴。 死人们一高兴就得找活人们叙叙旧。 老爷子看得就是这类事儿。 他家供奉保家仙,有百余年修行,刚好能压得住回村子里“探亲”的死鬼。 可今年回来这位,保家仙没能压得住。 老爷子去到被附身村民家之后照例请大仙儿上身帮忙驱鬼,谁料在大仙儿到场的同时,附身在村民上的鬼物先一步附身到了老爷子身上。 大仙儿若执意“上身”,会对老爷子造成伤害。 保家仙哪能伤害自己最虔诚的信徒呢。 可它是妖不是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身的。 无可奈何之下,大仙儿只得真身登场,跟被鬼魅附身的老爷子硬刚。 百十来年的正途修炼在精怪圈子里也就是个入门级,哪里是走偏门的鬼魅对手。 大仙儿这一败,整个村子的人都被那鬼魅招来的小鬼附身了。 于是那鬼魅就成了“村民们”口中的新大仙儿。 新大仙儿并没看上老爷子,所以在它掌控了村子之后就离体了。 它怕保家仙再来捣乱就往老爷子身体里塞了浓浓鬼气,如果保家仙敢强行上身,不光它自己要受到鬼气侵蚀、修为尽毁,老爷子也会因为体内鬼气剧烈冲撞爆体而亡。 保家仙没敢冒险。 老爷子也就成了浑浑噩噩的模样。 尤浩戈拿了个小板凳让老爷子坐着缓缓,他把秦悠最先敲晕那小伙也搬到地上。 小伙双目圆睁,眼中凶光大盛。 尤浩戈:“还挺凶。” 他把两张符咒扯下来。 小伙直挺挺起身,二话不说就对他下了杀手。 尤浩戈微微侧身便脱开他的攻势,扬手在他额前胸前各拍一巴掌。 小伙神色一凝。 一条黑漆漆的影子从他身体里晃荡出来。 尤浩戈似笑非笑瞄着它。 那鬼猛地回过神来,忙往小伙身体里缩。 可它惊讶地发现无论它怎么使劲都钻不回去了。 而它那双还附在小伙身上的腿却是怎么都拔不出来。 分不开又回不去,那鬼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有多可怕。 尤浩戈找了张定身符贴小伙脑门上,让他在街边罚站。 小伙神智尚未清醒,站再久也无所谓。 那鬼却是遭不住了,随着小伙人气儿复苏,它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偏又逃不开热锅的炙烤。 它恶狠狠逼视尤浩戈。 尤浩戈似笑非笑瞥它一眼。 它一个激灵,扭头去瞪老爷子。 秦悠睡醒时瞧见的就是恐怖片都不敢演的这一幕。 她瞅瞅那共用一双腿的前后两个“人”:“这么站多累呀。” 她一巴掌拍那鬼后背上。 那鬼一个前扑,腿动不了,腰往前一折。 嘎巴。 秦悠“啧”了声:“你该补钙了,平时多晒太阳。” 从来都是躲着太阳走的鬼:“……” 敌众我寡已成定局,那鬼崩溃了。 秦悠问它哪来的。 它说它是附近坟地的,下葬多年也没能离去就飘进了山里,赶上了大仙儿赐福。 附身的鬼都跟它差不多。 老爷子听得直皱眉:“都是乡里乡亲,你咋好意思往后生小辈身体里钻。” 那鬼眼刀子唰唰射向老爷子:“等你死了再跟我讲大道理。” 老爷子被噎得不吱声了。 尤浩戈问大仙儿是怎么回事。 那鬼说它也不知道。 秦悠觉得好笑:“不知道你就敢听它指挥?它说能让你用这具身躯复活你就信了?” 那鬼梗着脖子:“信不信的,我还能吃亏是咋地。” 能活过来固然最好,活不过来它就继续做鬼呗,体验几天附身的滋味也知足了。 秦悠深知遇上这样的糊涂鬼,讲道理根本行不通,把它们全部抓起来也无济于事。 它们跟那大仙儿素昧平生,它们落网了,大仙儿随手一招就会再召集来一批新的。 当务之急是把那大仙儿找出来。 尤浩戈让老爷子请保家仙来。 果不其然,保家仙这些日子已经查明了那大仙儿的身份。 “就是个得过机缘的厉鬼,自以为渡过一到天劫成了神仙,可以作威作福了。” 在这个时代,神仙没几个人见过,鬼到处都是。 人们在辨别鬼物方面独具慧眼。 厉鬼依旧是鬼,它一现身就把人都吓跑了,谁会上赶着供奉它听它的号令。 厉鬼没能在活人那尝到当神仙的甜头,便跑去死人堆里煽风点火。 孤魂野鬼本就对恶鬼厉魂有着天然的畏惧,而厉鬼自己也是鬼,它很清楚这些长时间没走的鬼心中最大的渴望是什么。 这一次,它成功当上了大仙儿。 只是厉鬼终究没有神仙的本事,它长时间附在活人身上对它自己也是一种耗损,所以它在逼退保家仙以后就撤走了。 其他鬼哪晓得附活人身的弊端,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大仙儿赐福由死转生呢。 保家仙一直留意着厉鬼的动向。 秦悠和尤浩戈不再耽搁,立刻跟随保家仙进山。 那厉鬼近日来没少得信徒们供奉,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它正在一块偏远的坟地上怂恿那些临近年关还没有孝子贤孙来祭拜的老鬼们奉它为主,它将赐福于它们。 老鬼们有的很心动,有的嗤之以鼻。 谁都不敢吭声,因为那厉鬼遭到质疑就会发疯,那身浓郁的鬼气可不是它们这种普通鬼敢惹的。 秦悠把自己的炸毛扒拉成要饭的造型,顶着一脸黑气就上去了。 厉鬼还以为是被附身的村民,虽对其不请自来颇为不满,但她可是上好的宣传教材呀。 厉鬼一指秦悠:“看见没有,奉我为主便能起死回生,现在的花花世界可不是你们活着那会的模样,你们不想去看看么?” 秦悠双手合十:“大仙儿赐福,其乐无穷!” 厉鬼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扯起笑脸挺起胸膛,一副“我有本事我骄傲”的模样。 下一秒,它就被秦悠的菜刀给砍了。 厉鬼暴怒:“你疯了!” 秦悠甩甩爆炸头:“我疯得这么不明显么?得动刀你才看得出来?你这脑子不怎么聪明呀,来来让我劈开瞧瞧里面是不是空的。” 两个黑气缭绕的大佬打起来,坟地里的鬼全都躲开老远,生怕被波及。 一个人从破败的坟头后面冒出来,手里拿着三支香。 群鬼立刻被那香味吸引过来。 尤浩戈晃晃拿香的手。 群鬼顺着烟气望过去,就瞧见了那附身附一半的小伙和鬼。 尤浩戈:“看见没,跟大仙儿混的都是这个下场。” 群鬼立刻表态:“我们都是规矩鬼,绝不会祸害乡邻。” 尤浩戈满意点头:“快过年了,你们串门的时候跟亲朋好友也都说说这事。” 看在他掏出那一沓上好纸钱的份上,群鬼答应得可爽快了。 吃饱喝足的鬼一哄而散。 偌大的坟地上就只剩下被秦悠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厉鬼。 秦悠那身鬼气,打别的物种还看不出优势,打鬼简直是有如神助。 尤其她那魂气的原身是吃鬼的鬼,看不上普通鬼,就爱吃厉鬼这种爱闹事的。 虽然如今它成了秦悠的魂气没办法再吃了,但恶鬼厉魂离得太近还是会被它吸走一些鬼气阴煞。 厉鬼打着打着就发现自己这一身黑淡去了许多。 再看秦悠,脸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 厉鬼察觉不妙转身想跑。 一个老头以不符合他年龄的灵活跳过来,一脚将它踹翻在地。 厉鬼瞳孔骤缩:“是你!” 保家仙上身的老爷子腰杆挺得笔直,阴风猎猎中,老头的棉袄衣摆和裤脚在微微鼓动,竟有几分仙人气派。 然而帅不过三秒,保家仙抱头鼠窜——谁看秦悠挥刀不胆寒呐。 秦悠连劈那厉鬼三刀。 厉鬼扑倒在地,再没了反抗的力气。 秦悠将它收进魂瓶,再由尤浩戈贴一张封印符咒。 接下来就要替村子里的人驱鬼了。 附身的大多是普通鬼,可被附身的人全都是一脸黑。 想也知道是那厉鬼先用自己的鬼气削弱了活人的阳气,这些鬼才能顺利附身。 驱鬼只是第一步,后续还要拔除厉鬼的鬼气,否则其他路过的鬼还会附在这群倒霉又可怜的村民身上。 保家仙平时干最多的就是驱鬼,有它帮忙,秦悠和尤浩戈原计划十天的活儿一个礼拜就干完了。 二人掐算着时间拐去临近的城市再办两个委托便返回空城,明天过年,苏尘要回家了。 第408章 秦悠望一眼当头烈日,瞅瞅眼前的砖墙,有种做梦还没醒的恍惚。 在各种尝试也没能找到墙上那道门之后,秦悠决定先去剧组找尤老师汇合。 剧组今日拍街区的戏份,一整个空旷的街区都是剧组的人,大伙看似很忙,细看却会发现他们的忙都是装出来的。 由于没有围观群众,所有演职人员都毫无避忌地在街上站着。 秦悠看见了愁眉苦脸的沈青杨,溜过去问他怎么了。 沈青杨:“上次跟我拍电梯戏份那女孩不见了。” 秦悠一惊:“女主角不见了?” 沈青杨“嘘”了声:“现在就我们几个知道人是不见了,其他人都以为是女主耍大牌呢。” 女主前几天离开空城参加了几场商业活动,这是她耍大牌的源头。 谁让全组名气最响亮的沈青杨从没请过假,她一个刚冒头的新人却走了呢。 可临近年关本就是艺人商业活动最多的时期,新人全靠这点曝光维持人气,所以导演很痛快就同意她离组,并将她的戏份往后调整了几天。 今天是补拍女主戏份第一天,昨天上午就跟女主团队定好的。 然而那位说是昨晚就能回酒店的女主直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 导演怒气冲冲给女主打电话却没人接,打给经纪人才得知女主昨晚按照计划返回空城,然后就失联了。 与她同行的只有一名助理兼司机,跟她一块不知所踪。 经纪人那边正在调动人脉查找女主的车是在哪里不见的。 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剧组就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因而导演也没有将女主失踪的消息公开,就当她是耍大牌故意晚归好了。 秦悠左右瞅瞅:“尤老师呢?” 沈青杨指指停在街口那辆房车:“尤老师掐算出她命数有波动,正想办法找人救人呢。” 秦悠小跑过去,就见尤浩戈正在几张大纸上快速写画着。 秦悠:“人还活着吗?” 尤浩戈“嗯”了声:“生死一线间,能不能救不好说。” 秦悠提了一嘴那条巷子。 尤浩戈立马来了精神:“快带我去。” 沈青杨见他俩要走,急忙跟上。 秦悠把他推下去:“可别把女主角找回来再把你这个男主角弄丢了。” 沈青杨执意挤上灵车,在两个座位中间的缝隙里一蹲:“我可是吃过凝气丹的人,是正经的修行者了。” 苏尘坐镇剧组这几天没少教他基础的运气法门,他当年刚入学玄易那会儿也是正经学过的,只是碍于身体素质没办法更进一步。 如今有了凝气丹,他的进步速度可比普通入门者快多了。 ~ 巷子亦如秦悠来过时的模样,静得不像有人来过。 尤浩戈一手扶墙沿着巷子摸进去,当摸到某块砖瓦时,他的眉头微微一蹙。 沈青杨在里面转一圈:“要不是深信小秦老板的运气,我会以为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秦悠扒拉开遮挡视线的沈青杨:“尤老师呢?” 沈青杨:“他不就在里……哎人呢?” 二人跑进巷子里面。 沈青杨使劲拍墙:“他刚才就在这来着,怎么会不见了呢。” 秦悠若有所思,她问沈青杨:“如果是你突然进入墙里,你能坚持多久?” 沈青杨:“只要里面有空气,我就能苟住这条小命。” 秦悠点点头,她掏了几张攻守兼备的符咒给沈青杨,想了想,把自己的凶器菜刀也给了他,然后她让沈青杨站在尤老师消失的地方,一只手按在墙上别动,她一步一步退出巷子。 沈青杨:“我能不能换只手,这只手冻麻了。” 他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就在秦悠的视野中消失了。 秦悠眉梢轻挑,看来这条巷子的确有古怪,只是她周身鬼气被那道门当成了“同行”,把她屏蔽在外了。 她倒了点朱砂抹到自己脸上,靠外力暂时压制住自身阴气再进巷子。 这次她看到了那扇门。 从门外看,那就是个店铺的门面。 秦悠想象它是卖衣服的,门里就是两排衣服架子;想成卖古董的,里面就是各色古玩。 秦悠生怕门跑了,一个百米冲刺狂奔进去。 门里阴暗幽深,有股淡淡的陈腐气味。 秦悠没急着往里闯,她先看看手机。 一进店门,信号就无了。 早她一步进来的尤浩戈和沈青杨都不见了踪影,秦悠也不着急,她装作误入了店门的顾客挑选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店门就不见了。 室内骤然黑暗下来,却又有点恍惚的幽绿光线。 秦悠看到那两排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变成了寿衣。 有个鬼魅的声音钻进她的脑海:“给自己选一件可心的吧。” 秦悠很认真地挑了一圈:“都没看上怎么办?” 那声音带了点愠怒:“小姑娘别太挑了。” 秦悠:“我就挑了你能咋地?” 那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秦悠也不跟它客气,一把抹掉脸上的朱砂随手抹在身前的寿衣上。 寿衣无火自燃起来,绿油油的火光映得这封闭的诡异空间里愈发阴森。 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那扇不见了的门又重新出现。 秦悠掏掏耳朵:“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给我闭嘴吧。” 她一把朱砂扬出去,更多的寿衣陷入幽绿火海。 周遭气场剧烈震颤,寿衣和火海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秦悠懒得理会,径直往里面走。 森寒的阴气就如冬日里的温热的泡澡水,只会给秦悠舒适的享受。 随着秦悠“泡澡”时间的拉长,“水温”也在逐渐下降。 对方似乎没意识到阴气减少意味着什么,还在铆足全力跟秦悠这个入侵者硬刚。 秦悠来者不拒,吸入的阴气越多,她的精神头越足。 终于,那位顶不住了。 一个人出现在秦悠面前。 正是先一步进来的沈青杨。 这个号称能苟住自己小命的正经修行者穿着一身老气横秋的寿衣平躺在地上,要不是胸膛还在缓慢起伏,秦悠都要替他嚎丧了。 秦悠一巴掌落下去。 沈青杨诈尸似的坐起来。 秦悠在他眼前挥挥手。 沈青杨双目慢慢聚焦,紧接着又被秦悠那身鬼气吓得吱哇乱叫。 秦悠扶额:“这就是你说的进步神速?我看你这胆量还不如以前呢。” 沈青杨抱住弱小无力的自己:“我还以为你被鬼附身了呢。” 见秦悠一直盯着自己看,沈青杨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瞄一眼。 “谁给我换这么一身衣服,呸呸真晦气。” 他三两下扯掉寿衣,寿衣落到地上轻飘飘的。 秦悠这才看清寿衣是纸扎出来的。 沈青杨鸡皮疙瘩冒不停:“你找到尤老师了吗?” 秦悠摇头:“他肯定不能跟你一样。” 沈青杨:“万一他比我还惨呢。” 他指指秦悠身后。 那站着一排人,个顶个红脸蛋穿寿衣,最边上那大高个儿赫然就是尤浩戈。 秦悠只瞥了一眼,目光就被尤浩戈身旁的女生吸引了:“她是不是你们的女主角?” 沈青杨缩在她身后眯眼瞅半天:“好像是吧。” 秦悠:“好像?” 沈青杨:“你给我化这么个妆我都认不出我自己。” 秦悠不禁对比旁边的尤浩戈,虽然衣服都是统一样式,但他脸上是白白净净的。 不用问,这肯定是他自己套上寿衣站成一排的啊。 秦悠过去拍拍他:“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把你搬出去?” 尤浩戈撩开一只眼皮:“扶我一把吧,腿站麻了。” 秦悠扶着他复健似的走两圈,尤浩戈可算缓过劲来了。 “你们知道我费多大劲才把她们都找出来么。” 这些穿寿衣的人原本分散在各个角落,最先进来的尤浩戈遇见一个就搬到墙边放好,省得待会突围出去时带不出去。 沈青杨试探着叫了女主角两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浩戈:“别叫了,她们的魂没在身上。” 他掸掸自己身上的寿衣:“你们当这衣服是白穿的呢,得付钱。” 活人哪付得出这种店铺要收的钱。 她们的魂魄就成了抵押,被强行抽走。 沈青杨后颈直冒凉气:“我的魂儿不会也被抽走了吧?” 尤浩戈:“你当玄易教你打下的基础是闹着玩呢。” 秦悠:“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只感应到源源不断的阴气却没瞧见鬼魅。” 尤浩戈:“这是个无主的鬼域。” 鬼域依托鬼魂而生,鬼魂修为强大则鬼域固若金汤,魂弱就只能搞个恶作剧似的鬼打墙。 支撑起这片鬼域的鬼肯定很厉害,可不知是何缘故,它没有撤掉这片鬼域便离开了。 没了鬼魂的鬼域会自行消失,偏偏这空城里人少鬼多,这巷子又常年没人光顾缺少人气,阳光也照不进来,久而久之,这鬼域就成了一家鬼店。 平时没人靠近也就算了,最近回空城的人变多了,这冷落不知多少年的鬼店稀里糊涂开了张,并一发不可收拾。 尤浩戈想看看鬼店把“客人”的魂魄藏哪了才会站在这一排里。 可他的魂儿哪是鬼店能抽走的,鬼店也不傻,对自己穿寿衣的他直接无视。 沈青杨弱弱举手:“我新学了招魂,能用上不?” 尤浩戈:“行呐,你先招她的。” 他们都知道女主角的准确生辰,招她的成功率更高。 第409章 由于女主角受到惊吓,剧组商量后决定直接放假,待年后再恢复拍摄。 假期变长,大伙纷纷离组,能回家的都走了。 尤浩戈作为顶替苏尘的坐镇大师必须要在,秦悠便让灵车回垃圾山把家里的几小只都拉过来。 新年的空城一如既往的空旷,唯有跨年时那几声炮响昭示着这座城市仍旧有人居住。 剧组为过年筹备了不少食材,但留下过年的人却没几个,好吃的全进了秦悠和尤浩戈的肚子。 这下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秦悠长胖了。 虽然比起正常人还是一根很标准的麻杆。 假期一晃即过,苏尘年初二便赶回来,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送给秦悠几个。 秦悠又在酒店待了两天便正式离开,为她手头的出差任务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事实证明,在玄易积压多年的委托鲜少有误判的,像精神病院里那傻小子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秦悠和尤浩戈挨个实地转一圈后将这些陈年旧案彻底划归到已解决的行列。 新学期开学在即,秦悠把小山一样的出差资料放到白校长办公桌上。 白校长一口茶喷出来,眼珠子瞪溜圆:“全完事了?” 秦悠:“能联系上当事人的都让他们签字了,实在联系不上的找警局签字了。” 白校长随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他们的调查进度。 高考笔记都没有这么详细的。 白校长挑起大拇指:“你是真够闲的。” 秦悠:“我家那几个小不点最近在积极学习人类文化,这是它们练手写的。” 白校长再瞅瞅那一页页看似整齐的字,确实很像虫子爬。 白校长嫌弃地把资料塞回库里,支付余下出差报酬把人撵走。 每学期初始,尤老师都忙得脚不沾地。 秦悠只好自娱自乐,收垃圾之余给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找点不痛快。 比如刚被开学考试打击得体无完肤的玄易学子们。 秦悠把自家熊头摆在操场跑圈的起跑线上,对体能训练的学生们说:“谁能追上它,我个人奖励金子一块。” 学生们见她当真拿出一块能把人拍晕的金元宝,全都来了精神,结果就这么被熊头遛了两节课,累得午饭都没吃不进去了。 下午,秦悠去大一校区收垃圾,顺便跟许久不见的鬼校老朋鬼们热情攀谈。 这天晚上,鬼们吓唬小土豆的热情空前高涨,令见惯了这群鬼因而失去敬畏之心的新生们充分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人鬼殊途。 秦悠在把所有年级学生调戏一遍之后果断消失,坚决不给他们报复自己的机会。 一转眼又到了学生们外出历练的时候。 今年外放出去的是去年该毕业却没毕业的那些学生。 经过大半年有针对性的强化训练,这群去年夏令营还在调皮捣蛋的学生们彻底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全方面人才。 这次历练是他们毕业前的最后考验,通过者直接毕业,通不过的就继续留校。 其余在校生则一边上课一边跟随各自的专业老师进行适当外出,综合实力突出的学生获得跟老师一同出差的资格。 尤浩戈作为算命系最受欢迎的老师,分到五个学生。 尤老师当即带他们去帮秦悠收垃圾,然后找个人多的街口摆六个算命摊位,当街竞争客源。 学生们平时外出都是悄咪咪支个小摊搞暗中观察,哪有过这么张扬的体验。 眼见路人用挑西瓜的眼神审视自己,学生们一个个臊眉耷眼,谁都不敢抬头。 于是坐得挺直,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尤浩戈成了路人们算命的首选。 “这位一看就是高人,您给我算算这次考试能及格不。” 尤浩戈盯着询问者的手掌看半天:“期中考试这点小事不在你命数里,你去找个占卜摊子算吧。” 闻讯赶来观摩学习的占卜系老师和学生就这么稀里糊涂开了张。 临近期末的时候,玄易老师们迎来了本学期的第一个忙碌高峰期。 不断有灵异事件上报到玄易,在校园里待了一学期的老师们抢着出差。 秦悠仗着过年时那优秀的出差战绩成功抢到一单,带着快被学生折磨疯的尤老师连夜卷包袱跑路。 事发当地正在举办旅游城市自创节日的一系列活动,进城的车队都堵到隔壁城市去了。 秦悠坐在小破车里,百无聊赖刻着木头。 这半年她几乎没做手艺活儿,偶尔拿起来还有点不适应,好几次差点削着手。 尤浩戈冷汗直冒:“要不你先来点简单的?” 他从包里掏出一块更大的木头塞给秦悠。 秦悠:“这是干嘛的?” 尤浩戈:“做墓碑的,削个差不多的形状,刻上字就成。” 秦悠:“……你都开始接这种活儿了?” 尤浩戈:“代购群里那些鬼急着要,我也是没办法。” 活人的订单可以押后,死人的买卖可等不得。 秦悠不接单,就只好尤浩戈来做了。 秦悠无语了好一阵,抄菜刀三两下就把棺材板削成了古式墓碑形状。 他俩正自娱自乐消磨着堵车的无聊时光,旁边那辆车降下车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小秦老板老尤,你俩也堵着呢。” 秦悠一瞧,居然是章老师和阿依。 秦悠:“你们也来出差?” 章老师:“可不是么,我原计划是御剑来着,可这趟要帮委托方带点东西,只能坐车,谁知道堵车能堵成这样。” 他忧伤地捋一把头发,好像他的整个青春都堵在这条路上了。 阿依穿着一身今年最流行的复古红裙,精致的浓妆美得不可方物。 她看到秦悠在刻墓碑,便问:“你重操旧业了?” 秦悠:“……啊。” 阿依:“我的墓碑也有几百年了,是该换个新的了。” 章老师立刻表态:“咱换石碑,这年头谁还用木头啊。” 尤浩戈下车去敲章老师狗头:“等你凉了我一准给你整个石头棺材。” 章老师觉得,老尤其实是想把他砌在墙里。 堵了大半天的车队总算是驶进了城区。 章老师的委托在城东,秦悠他们往城西走。 城里更是人山人海,秦悠实在坐不住,跟尤浩戈两个换乘地铁,小破车等人少时自己偷摸去找他俩。 城西有家卖本地特色纪念品小店,是个外地游客必来打卡的网红店铺。 此次上报的灵异事件发生地就在这家店的仓库里。 据店主说他们仓库里有几百种主打本地风情的纪念品,分门别类堆放在不同货架上,可最近几天他每次按入库时的编号提出来的货都对不上。 他一开始以为仓库进了贼,就在仓库隐蔽的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 “你们自己看吧。” 店主点击播放,画面里是黑漆漆的仓库,右上角的时间刚到午夜零点,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仓库里,紧接着摄像头画面开始频闪,显得拍到那位愈发诡异扭曲。 秦悠连看三遍,画面就跟定格了似的再没动过。 老板说这就是拍到的全部,他请电脑高手鉴定过,监控没有技术干扰和改动过的痕迹。 这就是一宗妥妥的灵异事件。 仓库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店员们没人敢进去提货,每日进货也无人归类。 若是消息扩散到网络上,恐怕对整个城市的旅游经济都是一种打击。 秦悠拿了钥匙,跟尤浩戈两个独自进入仓库。 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味道呛得秦悠直咳嗽。 尤浩戈轻拍她的后背。 秦悠:“这不是鬼闹的吧?” 经过半年的磨合,她已经能够熟练地将那吃鬼的魂气当作自己撞鬼的外挂。 仓库里这股味可不单单是嗅觉攻击,更是邪祟种类的分属。 不是鬼,也不是妖。 尤浩戈肯定了她的猜想:“是魔。” 秦悠上次遇见的魔还是那入魔的猎鬼人。 猎鬼人跟正经的魔尚有几分区别,眼下他们撞见的无疑是最正统的魔。 从这气味判断,可不仅仅是一点残留的魔气那么简单。 秦悠从不逞强,她打算把这里的实际情况报给驱魔系。 然而仓库里没有手机信号,虚掩着的仓库门不知何时也关死怎么都打不开了。 秦悠冲摄像头不停招手。 摄像头一副断电的模样,一动不动。 秦悠不情不愿掏出树枝长鞭:“我这一下甩出去,仓库里还能有完整的纪念品不?” 尤浩戈用大长腿丈量了每个货架的间距:“指定是一件都剩不下了。” 秦悠很郁闷,除了这鞭子,她随身能对付魔物的就只有降魔哨了。 可降魔哨在厉害的魔物面前连弟弟都算不上。 尤浩戈翻翻她的大包,又随手拽过来一包没整理的进货纪念品。 里面是官方设计的城市卡通形象,不同造型共计几十款。 尤浩戈对照进货单挑便宜的捡出几十个摆成一个方阵,给它们拍了张合照。 尤浩戈:“这就是咱此战的成本。” 秦悠不懂他的意思。 尤浩戈拿出小本本画了一串稀奇古怪的符咒。 他让秦悠把这串字符刻在选出来的小人儿身上。 秦悠才用墓碑练过手,这会儿刻速杠杠的。 等她全部刻好,尤浩戈像模像样地掐了个非常复杂的手决。 小人儿们竟缓缓移动起来,分散开潜进仓库的各个角落。 渐渐地,浓郁的魔气在仓库里凝结成一个头顶天花板的高壮人形。 第410章 小人儿们重新排队站好,又是平平无奇的摆件模样。 秦悠拾起一个,好奇地左瞧右看。 小人儿身上充斥着浓郁的魔气,被那刻上去的符文牢牢禁锢不得逃脱。 秦悠:“你有这么厉害的驱魔手法,以前怎么不用?” 尤浩戈:“以前你能刻出这样的符文?” 秦悠:“能啊。” 尤浩戈:“呵。” 秦悠摩挲符文,依稀察觉到一丝霸道的力量在里面游走。 她这才后知后觉,刻在小人儿身上的符文跟制作法器篆刻符咒是两码事。 她翻开自己的手掌来回看:“我有灵力了?” 尤浩戈拍掉她的爪子:“你那叫鬼力。” 秦悠一把捞回被拍飞的小人儿:“哇,我居然这么快。” 尤浩戈:“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御剑?” 秦悠:“……” 尤浩戈用塑料袋把这些小人儿装起来。 若不是有符文压制,这些沾染了魔气的玩具都会变成魔物的化身。 秦悠一边捏小人儿一边磨他:“这些都是古早时期的失传符文术法吧?玄门失传的东西那么多,你都会吗?怀璧其罪,你懂这么多术法都没被灭掉山头是不是因为你都会用,别人打不过你呀?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用了?” 尤浩戈把一兜小人儿塞她怀里,再系拉链似的在她嘴上轻轻一划。 秦悠鼓着两腮悻悻跟他去找店主结账。 店主接过一沓现金,人都懵了:“你们帮我解决麻烦,应该是我给你们钱。” 尤浩戈摆手:“这是玄易的规矩,你有私人委托的话才是我们的收费项目。” 店主脸憋通红想半天:“那啥,我家祠堂这两年不太平,能请您二位给瞧瞧不?” 于是尤浩戈给出去的现金又回到他兜里,他和秦悠也可以名正言顺晚回去几天。 店主家的祠堂就在城区,那是一片城市景区规划保留下来的老式平房。 相比于建在村子里的宗祠,店主家的祠堂稍显不够气派,但供奉的所有牌位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子孙后代在用心伺候着。 店主立在门边,做了请的手势。 尤浩戈站店主对面,冲秦悠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悠戳在门口深吸口气:“你家香火品质不太行。” 店主:“啊?” 秦悠:“我这有上好的香火纸钱,你要买点不?” 店主:“……” 趁尤浩戈拉着店主算一根香多少钱的工夫,秦悠做贼似的溜进祠堂,将那个看上去最新鲜的牌位拿在手里抹了一圈。 环绕在牌位上的黑气被她吸走。 整个祠堂都明亮了几分。 秦悠把牌位摆放回去,背着手溜达出来:“是不是总有逝去的长辈给你们托梦说祠堂里不干净?” 店主惊得张大嘴巴连连点头。 秦悠:“就是些路过的孤魂野鬼眼馋你家祠堂的风水宝地,时不时进来转一圈,扰了你家先祖的休息,待会让尤老师做场法事就没事了。” 尤浩戈木着张脸瞪她。 秦悠仰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尤大师轻易不糊弄人,糊弄起人来那绝对是能去马戏团卖票的。 他这一番折腾下来,店主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恭恭敬敬把这二位送走了。 步入人潮涌动的街道,秦悠搓搓摸牌位的手。 那上面的黑气并不属于牌位主人,想来是有恶鬼厉魂缠上了死去的人。 秦悠:“你怎么看?” 尤浩戈:“要么是寻仇的,要么是抢香火的。” 鬼是人的延续,人类有的劣根,鬼一样不少。 只不过鬼更趋向于明面争抢。 之前撒掉富豪老爹骨灰妄图鸠占鹊巢的老鬼所为放在鬼圈里也是备受歧视的。 店主家新逝的长辈必然是祠堂里香火最旺盛的鬼,被抢一点都不奇怪。 秦悠抹掉那点鬼气只能让老爷子暂时不受欺负,彻底解决问题还得从那抢劫的鬼入手。 秦悠推销出去的都是她这半年闲来无事时跟玄易老师们学着做出来的上等香烛。 由于她同时在学炼丹,经常会不小心将要加进丹炉的药材加进香烛里。 这点“调料”对死鬼无伤大雅,却意外地为香火增加了可追踪性。 店主才买了那么多上好香烛,必定会给近日来饱受煎熬的老祖宗们供奉一点。 一旦香火外泄,就说明那抢劫的鬼又来了。 当然,追踪这事靠他俩没戏。 俩人挤来挤去拐进警局,张嘴就要借警犬。 警员全体集合,虎视眈眈紧盯他俩:“你们先说这次是啥案子,预计会有几名死者?” 秦悠想想之前几次借警犬的光辉战绩:“呃,这次不找活人。” 警员愁眉不展:“你哪回找的都不是活人啊。” 秦悠:“……” ~ 借到警犬的秦悠缩在阴暗的小巷子里,紧盯着店主家的祠堂。 威风的警犬很郁闷,它感觉自己不是来执行任务的,更像是来当偷窥变态的。 它瞄一眼秦悠:你是人是鬼啊? 秦悠捏捏它耳朵示意它看前面:“香火飘出来了。” 警犬赶忙动鼻子,嗅了半天才闻到一点点烟熏火燎下的草药香。 警犬:确认了,她指定不是人! 一人一犬悄咪咪跟上烟火。 而尤老师作为警犬的抵押物正在跟警方赶往凶杀案现场。 晚饭只得到一个盒饭投喂的尤浩戈在摇晃的汽车里艰难扒饭。 坐旁边的警员真怕他把筷子插脑子里。 险象环生吃完这一餐,尤浩戈擦擦嘴,推门下车。 凶案现场位于城郊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土路,看死者穿着,应该是来旅游的游客。 尤浩戈左右看看:“你们加点小心,这里的气场不太对劲。” ~ 秦悠没想到追香火能遇上章老师。 还是被几只恶鬼追着揍的章老师。 警犬的叫声暂时逼退了那几只凶神恶煞的鬼,章老师往地上一坐,喘气都像是负担。 秦悠问他怎么回事,阿依哪去了。 章老师哆嗦着手指指前面:“阿依在里面跟鬼干仗呢,我实在是累不行了,出来歇会儿。” 秦悠微笑着掏出菜刀。 章老师赶忙拦着:“你可别去,里面的鬼多到你难以想象。” 秦悠:“鬼越多我越兴奋。” 她拍拍狗头:“替尤老师照顾着点。” 她又看向章老师:“你就当它是尤老师。” 一人一犬面面相觑。 半晌,章老师试探着叫了声:“老尤?你咋变成狗了?” 警犬:“……” ~ 秦悠最先迎上追章老师那几个鬼。 鬼们瞧见秦悠,都有点拿不准这是敌人还是队友。 秦悠笑眯眯打招呼:“你们动作咋这么慢,我都找到新壳子了,还不错吧?” 群鬼:“啊,啊不错。” 秦悠:“回答这么慢,看来你对我的壳子有意见啊。” 一菜刀下去,这鬼躺了。 其他鬼懵了:“你疯了吧。” 秦悠:“你对我的灵魂也有意见呐?” 余下几个也都躺了。 秦悠顶着一身汹涌黑气冲进战圈。 阿依还以为鬼那边来了强有力的帮手,一拳头便击打过来。 秦悠当即威风扫地抱头鼠窜。 阿依从她猥琐的行动轨迹辨认出她的真身,顿时无语了:“白天见你那会没阴森成这样啊。” 秦悠:“这不是天黑了么,鬼善于夜行。” 阿依:“……” 一群恶鬼趁她俩说话的工夫扑上来。 阿依被逼着连退数步。 秦悠可算瞧见鬼魂数量有多壮观了。 被猎鬼人疯狂送牌位那晚都没这么大阵仗。 秦悠:“你们怎么招惹上这么多鬼?” 阿依一拳头将扑到近前的恶鬼打飞出去:“我们出差要除那只鬼是它们帮派的核心成员。” 秦悠:“帮派?” 再看这群鬼打架的气势,确实挺有街头火拼的狠劲。 哪有咧嘴一笑:“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 外面传来一连串铿锵有力的犬吠。 有几只鬼似是被震慑住了,停下手互相对望。 秦悠一刀一个,劈得半点情面都没留。 她这一动手,群鬼如梦初醒,立刻展开新一轮更加凶悍的猛攻。 可它们发现攻势越猛,新来这位笑得越开怀。 终于有鬼憋不住问:“你笑啥?” 秦悠:“你们就没发现这架打得越来越没劲么。” 群鬼不明所以又是一阵对望,这次它们敏锐地发现彼此身上的阴煞气似乎没那么浓郁了。 秦悠周身鬼气缭绕,饶是阿依都看不见她的面庞。 她举起手中菜刀:“给你们个选择的机会,是乖乖投降还是我挨个赏一刀。” 章老师缓过劲来急匆匆奔回来,却见群鬼疯了似的涌出来,甚至有鬼直接往他收鬼的法器来钻。 章老师一面收鬼一面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鬼是跑出来不少,可里面的阴气怎么一点没散啊? 秦悠出来的时候,章老师愣是没敢认:“小秦老板?你不会是变异了吧?” 秦悠收起菜刀,滔天鬼气顷刻消散。 章老师确认她手脚都在,赶紧跑进去找阿依。 阿依那身漂亮的红裙子打得破破烂烂。 章老师熟练地从包里掏出另一套时尚款新衣给她更换,还贴心地帮她在门口站岗。 秦悠问警犬:“香火飘哪去了?” 警犬瞥一眼章老师的法器。 秦悠恍然,看来抢香火的鬼也是那帮派的一员。 第411章 章老师赶到警局的时候,站在秦悠身边的已经是尤浩戈了。 章老师懊悔地直拍大腿:“你怎么就变了呢。” 尤浩戈:“嗯?” 阿依捂住章老师欲言又止的嘴把他拖走。 秦悠细讲了刚刚的遭遇。 尤浩戈表示:“人多阳气重,鬼在这么热闹的城市闹事就得抱团。可它们通过杀人的方式壮大队伍,逻辑怪怪的。” 鬼杀人要么是为了泄愤,要么是单纯享受杀戮。 用残忍的手段杀人后将其化作恶鬼的魂魄发展成同伙,它们就不怕同伙壮大后找它们报仇么? 章老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夜将装满了恶鬼的法器送回玄易。 秦悠和尤浩戈暂留在此,得把帮派的漏网之鬼全部抓住,再把遇害死者的亡魂解救出来。 经玄易连夜突审,恶鬼们说它们想把那座旅游城市变成它们的大本营,凭什么世间要由活人做主。鬼既然是人的另一种形态,那由鬼来主导世界也未尝不可。 得知真相的秦悠哭笑不得:“这理由是不是太中二了点?” 尤浩戈摇着新买的大蒲扇呼呼扇风:“你可别觉得鬼就一定是心思缜密的野心家,它们脑残起来比人更甚。” 人的脑洞开再大也要受制于肉身。 鬼没了身躯限制,随便杀几个人就能获得巨大能量,可不是想干什么就要付诸实践么。 相对应的,人更容易拧成一股绳,推崇某一个或某几个人的统领。 恶鬼即便是个小趴菜也不会打心眼里信服其他鬼魅,更别说那些都是染过血害过命的恶鬼了。 从玄易查出来的情况看,统领恶鬼们的是一只杀人数量很可观的恶鬼,它身边的小弟有一半是它亲手弄死的。 尤浩戈:“这个头头鬼又不会吃鬼,小弟们干嘛要听它的。” 秦悠:“说不定又是一个能给小弟赐福的大仙儿呢。” 尤浩戈:“我要是它小弟,我宁愿它饶我一条狗命,让我好好活着。” 正在跟他们语音交流的章老师来劲了:“什么狗命?老尤你展开说说。” 尤浩戈果断把他拉黑。 ~ 在一座人巨多的城市里想找几只躲起来的鬼谈何容易。 秦悠在抓到大批量鬼魅的地方蹲了两宿也不见有逃跑的鬼回来。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挤进游客大军到处出溜碰运气。 要知道遇害那位死后必化鬼,保不齐要制造更多杀戮。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他俩在的地方,别人那都入不了鬼眼。 这不,一团黑漆漆的人影找上了蹲在街边戴墨镜装瞎子的尤浩戈。 尤浩戈那墨镜是秦悠改造过的牛眼泪款,那鬼一现身就暴露了。 可那鬼却以为自己成功扮演了一个人类,正装模作样让尤浩戈给它算命。 尤浩戈循着它的声音微微仰头,仿佛一个真正的瞎子:“先生想怎么算,八字,手相还是摸骨?” 那鬼伸出一只手:“手相吧。” 尤浩戈摸索半天握住那只冰冰凉的手:“先生体虚啊。” 那鬼狞笑:“还看出什么了?” 尤浩戈咂咂嘴:“你要倒霉喽。” 他猛地使劲一拽。 那鬼毫无心理准备趴到算命摊上。 尤浩戈在它脑门划拉几下。 那鬼就不能动了。 秦悠拎着排队买的冰奶茶回来就瞧见算命摊旁立着个浑身冒黑气的鬼。 她递了一杯给尤老师:“哪来的?” 尤浩戈:“自投罗网的。” 他嘬一口带冰碴的奶茶,舒服得直哼哼。 那鬼看看鬼气比自己浓郁得多的秦悠,再看看享受着她买回来的奶茶的算命瞎子,惊恐极了——它这是撞进炼鬼的邪术师手里了?! 尤浩戈喝得有点多,去上厕所了。 秦悠踮起脚尖叉着腰跟那鬼对视:“大师手底下只能有我一个,你……” 她掏出了菜刀。 那鬼抖得像筛子:“放开我,我这就走。” 秦悠得逞一笑:“放了你也行,记得告诉这地界的鬼都离我家大师远点。” 那鬼忙不迭点头。 秦悠一巴掌拍到那鬼脑门上。 一缕青烟自她掌中冒起,带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秦悠一甩手:“赶紧走。” 那鬼摇晃两下当真能动了,立刻如风般飘没影了。 它刚走,尤浩戈就回来了。 秦悠将那只冒烟的手藏在身后,毕恭毕敬道:“大师饿不饿?我去买饭。” 尤浩戈冷着张脸:“善妒的鬼仆可留不得。” 秦悠剧烈颤抖,随即软倒在地抱住尤浩戈大腿:“大师饶命呐。” 尤浩戈“哼”了声撇开头,压低声音说:“你敢不敢别乱摸。” 秦悠大声表态:“我不敢,大师我不敢了呀。” 尤浩戈:“……” 这边俩人的戏唱得足足的,那边暗中偷窥的鬼悄悄撤走,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留下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 正如二人所料,那鬼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去找它的同伴通风报信去了。 秦悠寻着气味来了个一窝端。 其中就有那遇害者已然化作恶鬼的亡灵。 通过对这批鬼魅的询问,秦悠得知它们这个帮派老大貌似懂点邪门术法,类似于诅咒。 被老大杀掉的小弟们每人要杀够五人才能免于诅咒折磨,而被小弟们杀掉的人也要杀够五人,以此类推。 秦悠听得稀奇:“鬼也能中诅咒?” 不等尤浩戈说话,鬼们纷纷抢答:“是真的,我门亲眼见过不信不服的鬼被折磨到生不如死,不得不就范听命害人。”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不置可否。能用在人身上的术法稍加改动就能在鬼身上起到差不多的效果,至于那位老大是真懂行还是故意找了几个托演给这帮傻鬼看,就不得而知了。 把余下的鬼带回玄易,秦悠美滋滋结算完出差报酬,拎着那一兜承载魔气的小人儿回到垃圾山。 尤浩戈说这种用过的小人儿燃符火烧掉就能彻底灭掉被困其中的魔气,但秦悠家有更环保的消化方式也就犯不着非烧不可了。 秦悠刚到垃圾山,鸭子便奔过来求喂。 秦悠左右找半天也没瞧见那只大黑苍蝇。 趴在鸭子背上的凝气草翻了个面,让自己晒太阳更均匀些:“那只蝉失恋自闭离家出走了。” 秦悠瞥一眼跟大蝴蝶形影不离的小蝴蝶。 不得不说,物种差别不大,体型差距再大也照样登对,不像蝉跟大蝴蝶站一块怎么看都别扭。 凝气草抖抖叶子:“不是你想得那样,问题出在它身上。” 它指指大蝴蝶。 大蝴蝶很局促,有点不知所措。 秦悠挑眉。 凝气草打个哈气:“那只蝉一直把它当高高在上的优雅公主,可人家明明是个公的。” 秦悠的眉毛定格成了个非常搞笑的弧度:“公的?” 凝气草:“是啊,人家是名副其实的优雅从容小王子,谁知道那只蝉的眼睛怎么长的。” 秦悠看向那只小蝴蝶:“那它?” 凝气草:“它是母的,那蝉把人家小姑娘当情敌追着揍了半年,你是那蝉的话好意思继续住这?” 秦悠搓搓脑门,也想离家出走了。 ~ 蝉毕竟是垃圾山一份子,秦悠不可能真让它走。 她用两罐蜂蜜做报酬雇佣马蜂大军出去找那大黑苍蝇,务必把它逮回来。 家里的小妖们没事时也都帮忙出去找,连泡在河里的缩水海怪都没闲着。 在这样说忙也不忙的节奏中,秦悠等到了玄易的期末大考。 她之所以这么期待,是玄易这学期又变更了考试形式。 这一次,学生们两两斗法,胜者过考败者挂科。 为了凸显考试的公平公正,各年级学生按照往日成绩进行分组,再进行组内抽签。 每一组的考生实力都是相差无几的。 也就是说即使是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挂科率。 而斗法形式相对保守,只拼术法。 学生们没日没夜制作符咒法器,报废率直线上升。 秦悠捡破烂原地发家致富。 等考试结束,她还能再收一批斗法过程中报废的符咒法器。 想想就刺激。 考试第一天,秦悠早早搬着小板凳坐到尤浩戈旁边。 算命系的斗法很平和:两个学生一人一张命纸,谁能让命纸代表的虚拟小人儿站起来,谁就赢。 命纸演算是个没什么观看性且战线很长的过程,所以监考老师们的注意力不自觉放到了隔壁驱鬼系的斗法现场。 漫天符咒乱飞,法器忽大忽小闪烁光芒。 秦悠看得眼花缭乱,直到被几张燃烧中的符咒糊了一脸。 几个学生跑过来,一脸窘迫。 秦悠扯掉符咒:“你们是在斗法,不是斗我。” 话音未落,又有几张驱鬼效力满格的符咒飞过来。 尤浩戈的大蒲扇甩了几下,那几张符咒倒飞出去拍在各自使用者的脸上。 有学生委婉表示秦悠身上阴气太重,驱鬼符咒奔她来很正常。 亲自监考的白校长气得差点把桌子踹上天:“啥叫正常?你跟别人斗法,符咒往旁观的鬼身上贴?要是让你跟控鬼的邪术师斗法,你的符都贴他鬼仆身上了,他杀你还不易如反掌?万一贴到路过的鬼身上,你就不怕多给自己招来几个强敌?” 学生被训得低下脑袋,深刻反省自己掷向对手的符咒为什么会中途拐弯飞到秦悠身上。 白校长拧着眉毛让他们重新比试,并郑重强调:“再有符咒奔着小秦老板来,全都挂科。” 第412章 其他院系考完才知道驱鬼系的挂科率居然远超百分之五十。 校园平日里最意气风发的热门专业学子们一个个如丧考妣,三两个聚在一块研究自己熬夜绘制的符咒怎么就不听话呢。 秦悠摆弄着几张飞她身上的符咒,贴她脸上就起火,刚烧起来就熄灭。 秦悠摸摸头顶:“还行,没给我烧成秃子。” 尤浩戈把两柄跟符咒一块飞过来的剑扔回给学生:“你可真想得开。” 秦悠:“想不开还能怎么办,这就是长胖的代价啊。” 白校长正气着呢,闻言扭头仔细打量秦悠。 秦悠挺起小身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壮硕些。 白校长眉毛拧得像麻花:“你这不是胖,是肿。见过在河里泡三天的死人吧,你跟那肿法一样一样的。” 秦悠炫耀的小表情当场石化碎裂,徒留一地粘合不起来的心碎。 尤浩戈握住又一柄失控刺向秦悠的飞剑,要跟白老头玩命。 秦悠抓起那堆她随手拼在一起的符咒,一人脑门上贴一张。 被遮挡视线的两个人被桌椅绊倒,摔了个难舍难分。 这下勉强能通过考试的驱鬼系考生们也因为光顾着看热闹而忘记了去操控半空中飞舞的符咒法器。 于是秦悠就成了在场唯一的活靶子。 考场乱成了一锅粥,等白校长从地上爬起来,自知考试要挂的学生们已经集体退场去琢磨怎么补考了。 秦悠晃晃替她挡灾的桌子,平滑的桌面都被打击成月球表面了。 尤浩戈抱住她的腿坐起来,还不忘趁乱踹白校长屁股一脚。 秦悠把他拉起来,那副厚眼镜又不知道掉哪去了。 尤浩戈扯掉脸上的符咒看了看:“小秦同学你怎么能乱拼呢,好好的驱鬼符被你改成定魂符了。” 秦悠:“啥是定魂符?” 白校长没好气了:“就是能把魂儿定住的符,对鬼无效,对魂儿百发百中,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被姓尤的扑倒的。” 尤浩戈不服气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没有定魂符我早把你狗头打爆了。” 白校长一脚踹开绊倒他的椅子:“来啊,我倒要看看你长了几分本事。” 其他老师见势不妙全都上前阻拦,可算把这俩红眼斗鸡给分开了。 白校长见考生都没影了,便也气咻咻走了。 尤浩戈把其他监考老师桌上没吃完的瓜子水果都装塑料袋里,领着秦悠也走了。 其他老师面面相觑:他们今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来着? ~ 回家的路上,秦悠一直在把玩那两张短暂定住活人的定魂符。 见尤浩戈正在专注地嗑瓜子,秦悠一符纸贴他后脑勺上。 尤浩戈作僵硬状。 要不是他那张嘴没停下来过,秦悠就信他被定住了。 秦悠:“这符纸真有效?不会是你俩联手演我呢吧?” 尤浩戈“嘁”了声:“我跟那老头联手,开什么玩笑。” 秦悠:“这么说,白校长是真的被我定住了。” 尤浩戈:“是啊。” 秦悠:“那为啥没定住你?” 她忽地逼近尤浩戈。 尤浩戈大幅度后仰贴车门上。 秦悠紧盯他的眼眸:“你不会没有魂魄吧?” 尤浩戈轻轻颤抖,浓黑的睫毛呼扇呼扇,有点可怜有点无助。 秦悠眉毛原地起飞:“真没有啊?” 尤浩戈按住她的手:“有,有,你别乱摸了行不。” 秦悠甩开他:“不行,我非得摸摸你的魂儿在哪藏着呢。” 尤浩戈很无奈:“咋地,你还想找出来喂你的魂气吃啊。” 秦悠:“那不能。” 尤浩戈稍稍安心。 秦悠:“我要自己吃。” 尤浩戈:“!” 载着他们的小破车急刹车,成功将这俩人拍在了挡风玻璃上。 秦悠晃晃装晕的脑壳:“尤老师你怎么长了三个脑袋?” 尤浩戈:“有没有可能有两个脑袋不是我的。” 秦悠使劲眨眨眼再看,尤浩戈靠着的车窗外飘着两个脑袋,正直勾勾贴着窗玻璃盯着他俩看呢。 秦悠:“瞅啥?” 两个脑袋露出诡异狞笑。 不用问,这是恶鬼在抓替身呢。 秦悠揉揉撞肿的脑门,再搓搓尤老师那跟车窗碰撞好几个来回的后脑勺,最后拿掉还贴在尤老师脑后的定魂符。 她今天来玄易没带大包,手边能拿得出手的武器也就是今日考场收获的破烂们了。 烧一半的驱鬼符要怎么改成定魂符那是全凭运气,修补成能用的驱鬼符却是秦悠驾轻就熟的活计。 她三两下改好,按下车窗丢到试图撞车窗冲进来的脑袋上。 那脑袋顷刻间变成焦黑的一团,吱哇鬼叫震得秦悠脑瓜子直嗡嗡。 赶在另一个脑袋冲进来前,秦悠关闭车窗。 那脑袋重重撞在窗玻璃上,洒一玻璃的血和脑浆。 小破车很不高兴,径直调转车头向那人头撞去。 被贴符的脑袋没躲开,在前挡风玻璃上留下一片黑黑红红的污迹。 秦悠一面修补另一张定魂符,一面跟尤浩戈聊起往事。 “我第一次跟你们去红月对战用边角料拼成的符是歪打正着拼成了失传的符文,还是你在暗箱操作呢?” 尤浩戈修长的手指轻弹着车窗,那没贴符的脑袋仍不死心,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想吓死他俩。 他漫不经心地说:“那次主要靠的是你自己。” 刚穿过来的秦悠对过往毫无印象,但这副身躯毕竟是她自己的,有点子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秦悠随手用烧剩下的符拼一拼就成了一张古早咒符。 可惜,她没有法力驱动威力巨大的符咒。 尤浩戈哪能任由她被百年恶鬼所伤,可那时的他也是实打实的战五渣。 他唯一能做的是唤醒秦悠体内那一点孕养魂魄的魂气。 那是秦悠在这个世界苏醒时,从被封住的魂气里流窜出来的一点。 要是没有这点魂气充当身躯和魂魄的润滑剂,秦悠穿到一具饿死的身体上,压根没力气动一下。 那就得再饿死一次,还死不利索。 可魂气就那么一丁点,用了那张符咒后更是所剩无几,她这才会在认识沈青杨后被那魔物盯上,进而被附身。 而魔物附身令她的魂气感应到了危机,强行突破禁制传输了更多魂气给她。 附身的魔物就凉凉了。 秦悠抖抖新改好的符咒。 尤浩戈果断开窗。 还在撞车窗的脑袋猝不及防一头撞进车里,又被秦悠拍符的力道给打飞出去。 俩脑袋都变成黑坨坨了。 秦悠联系玄易让他们派个人过来时收。 两个脑袋想跑。 秦悠没有工具能阻拦,全靠小破车这撞一下那撞一下圈着它俩不让走。 唐老师赶到现场时属实被这血腥残暴的一幕惊呆了。 小破车一个急刹,将一颗看不出是什么的圆球撞到唐老师怀里。 唐老师下意识伸手接住,看清是鬼脑袋之后嫌弃地丢开。 掉在地上的脑袋两眼泪汪汪:你们人类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唐老师将两个脑袋收进八卦镜,拉车门坐进所有窗玻璃都脏的小破车里。 尤浩戈:“你干嘛?” 唐老师:“接个私活,一起?” 尤浩戈:“我不想白天累一天晚上还干活,能把你踢出去么?” 唐老师:“我能把刚收这俩脑袋放出来么?” 尤浩戈:“……老唐你学坏了。” 唐老师微笑:“全靠尤老师教得好。” 接私活之前得先洗车。 小破车开进最近的洗车行,把洗车的师傅吓得当场报警。 等小破车洗干净上路,天都黑透了。 唐老师接这私活在隔壁城市,秦悠上次去还是本地垃圾站暂停工作,她帮着送分流的垃圾。 许久没来,这座城市热闹依旧。 街上人头攒动,街灯亮如白昼。 秦悠沿街买了点小吃就当是仨人的晚饭了。 能让唐老师拉他俩当外援的私活都是报酬很丰厚的,这次也不例外。 委托人开了个补习班,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放学后再去补习班上两小时课,上完课的学生可以直接走也可以留下自习,因而补习班每天都是后半夜才关门。 最近几天,补习班里多了个奇怪的同学。 他没有影子。 这个学生一出现就把班上其他人吓得不敢来了。 委托人趁机关门几天,那个学生没再出现。 可当补习班重新营业,那学生就又来了。 秦悠听得直皱眉:“谁家补习班补到后半夜,不怕把学生累死么。” 唐老师:“这个没影子的学生很可能就是在补习班累死的。” 高考才过去没多久,高考前的补习班爆满,很多学生通宵在那学习,实在困得不行就趴桌子睡一会。 秦悠挠挠脸颊:“我高考那会没人这么玩命啊。” 唐老师:“你参加过高考?” 秦悠:“啊,我从小就做梦参加高考,这不长大了就进玄易收垃圾了么。” 唐老师:“……” 他们赶到补习班时正是周边学校放学时。 平时前排座位要靠抢的教室里就只坐了几个人。 后面几个玩手机的男生一看就不是爱学习的孩子,他们是委托人的亲戚,高价雇来当托、假装补习班还在照常营业的。 不然教室里一个人没有,那个鬼学生也就不来了。 尤浩戈没个好脸:“这不是疯了么,明知道教室里有鬼还让孩子来充数,出事怎么办。” 第413章 一个理论上没上过高中的和一个真没上过高中的,以及一个上高中累死的,听一个教算命的老师瞎掰了两节课。 秦悠双手托腮,即便可以实时欣赏尤老师那张帅脸,她也很想一书桌砸上去。 再看唐老师,已经趴桌子上睡过去了。 唯有那个鬼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秦悠算是知道它是怎么累死的了。 尤浩戈敲敲讲台:“那位女同学,请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秦悠以为尤浩戈叫的是自己,下意识起身。 一股凉意从她身边飘过去。 秦悠一个激灵。 她身后怎么还有鬼呢? 她往后面一瞧,空荡荡的教室不知何时坐满了人。 要不是那一张张脸青白黑紫什么颜色都有,她都以为自己误闯了正在授课的补习班。 被叫到前面的女鬼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道看似数学的题更像一道变了形的符咒。 当女鬼写下最后一笔,黑板上腾起一阵青烟。 唐老师腾楞坐起来,困倦的双目里满是警惕。 不知何时走下讲台的尤浩戈揪着他和秦悠离开教室。 满屋子鬼随着教室里的青烟变得模糊起来。 秦悠紧张搓手:“怎么会有这么多鬼?” 尤浩戈把自己被搓的手抢救出来:“这附近都是学校,敢在这混的都是有文化的鬼。我给它们讲点做鬼的技巧,它们自然得抢着来上课。” 唐老师:“你这是给它们做了一场集体超度?” 尤浩戈:“不算超度,就是帮它们解了心中执念。死都死了,没必要再用生时的压力强迫自己了。” 青烟彻底消散之后,教室里空空荡荡,就只剩下一本写满了补课笔记的本子。 尤浩戈翻了翻:“看不懂。” 秦悠接过来。这学生很用功也很会归纳总结,它的笔记全是干货,高考冲刺有这么一本,事半功倍。 秦悠如获至宝:“我要发了!明天我就去高中门口卖复印笔记去。” 她把每一页笔记都拍下来,原本由唐老师祛除阴气后经补课班交给逝去学生家长。 离开补课班时,秦悠悄声问尤浩戈:“你是不是也没上过高中呀?” 尤浩戈送她两只大大的白眼。 ~ 期末考试之后便是暑假,玄易今年暂停夏令营项目,放学生们各回各家没事找事。 学生们严格遵照学校要求,一到家里就把本地所有灵异传闻都找出来挨个筛选。 灵异这事,芝麻绿豆也能传得神乎其神,天塌下来反倒被人当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略过去。 最先在小事里捞到大鱼的是王旗。 鉴于他家就在本地,有玄易和秦悠坐镇,他想挖也没得挖,于是他一放假就跑去外地亲戚家。 那是一座繁华都市,人口众多,灵异事件经口口相传已经发展到是个人上街就能撞鬼的地步。 王旗在最热门的几个闹鬼地转悠好几天,鬼是一个没瞧见,跑来探险的人那叫个络绎不绝。 许是来过的人太多,旺盛的阳气将原本盘亘在这些地方的鬼都惊走了,连阴森森的气场都阳光明媚起来。 很多来过的人都会拍照留念,发到网上。 那些怕真见鬼的人也都忍不住跑来打卡。 结果就是热门闹鬼地成了最不可能见鬼的地儿。 王旗失望至极,就在他以为自己这趟要白跑之际,他在一条死胡同里碰见了一辆报废的公交车。 很多街头小店都开在这样的车里。 王旗起先并没注意,只觉得车停在那么偏的位置哪会有顾客登门呢。 抱着照顾老板生意的想法,他登上了那辆车。 然后就撞上了个穷凶极恶的鬼。 王旗把身上的法器符咒都甩干净才勉强保住小命逃出来。 那鬼是个缚在车里的亡灵,只能愤恨地瞪着王旗狼狈离开。 王旗一个驱魔世家出身的驱魔系学生,对上这种厉鬼毫无胜算。 可好不容易捞到的大鱼不能让它跑了,得找外援。 秦悠和尤浩戈就成了他的不二之选。 秦悠原是不想去的,可王旗承诺事后帮她卖高考笔记,秦悠心动了。 正好殡仪馆有要送去外地的尸身,他俩顺路还能挣一笔。 王旗在死胡同里布置了个障眼法,普通人看不见那公交车的存在。 他怕有人误闯进去便日夜在胡同口守着,秦悠和尤浩戈赶来的时候,他都快跟老旧的胡同墙壁融为一体了。 尤浩戈探头往死胡同里瞧:“哟,挺凶呐。” 王旗:“可不是么,我这两天查了好些资料,这辆公交车是发生了坠河事故才报废的,死了好些人呢……欸?我没撤障眼法呢,你怎么看见那车的?” 秦悠身上的黑气忽闪忽闪:“你能屏蔽那辆车,可你没屏蔽掉这里的阴气,你没发现胡同内外的天都不是颜色么。” 王旗这才发现胡同上空阴得像是要下雨,外面却是晴空万里。 秦悠循着鬼气直接穿过障眼法来到那辆车前。 从外面看,车内空空,就是辆随意停放的报废车罢了。 王旗揉揉自己挨了好几脚的后腰,心有余悸道:“咱得好好规划一下,我再多画几张符……哎哎你俩等等我。” 秦悠上车就往后面走。 尤浩戈拎着大包紧随其后。 两手空空的王旗急得直跺脚,可他还是跟着上了车。 车门在他身后嘭地关上,险些夹着他的脚后跟。 王旗抹一把冷汗,再看秦悠……呃,人呢? 车内空空,哪有秦悠和尤老师。 王旗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小秦姐姐尤老师,你们别逗我了,我是真害怕呐。” 一道怪声自他身后响起:“害怕就好,呵呵。” 王旗猛地一抖,身体赶在大脑有所反应之前向前扑滚。 再站起来,他已经到了车子的最后面。 这辆老式公交就只有一个车门,在厉鬼堵门的情况下,他想逃生比登天更难。 王旗两腿一软坐到旁边的座位上:“闹呢,我外援呢?” 玻璃碎裂声自他旁边传来。 王旗触电似的撇头望去。 居然是秦悠。 王旗:“小秦姐姐你怎么出去了?” 站在车外用菜刀砍车窗的秦悠:“你不如想想自己是怎么上的车。” 王旗:“我跟你俩上来的呀。” 秦悠:“那你猜我俩为什么还在车下而你在车上?” 王旗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车外也有?” 秦悠拍飞一个揪她头发的鬼:“阴成这样,没有才奇怪吧。” 王旗吞吞口水:大意了。 那厉鬼哪能任由秦悠砍玻璃,一个闪身便逼近王旗。 王旗下意识往车窗上贴。 厉鬼狞笑着扬起巴掌。 王旗快速结印,可还没等他拍出去,那只冰冷刺骨的手就已经掐在他脖子上了。 那一刻,王旗以为自己的脖子断了。 他还纳闷为什么脖子断了还能思考。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动。 那只手貌似没掐到他。 那这股凉劲儿是怎么回事? 一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干瘦小手解答了他的疑问。 原来是千钧一发之际,秦悠将一只手探进砸出窟窿的窗户里。 厉鬼掐住的是秦悠挡在王旗脖子上的手。 王旗咋舌:“小秦姐姐你这手比鬼的温度都低。” 秦悠:“区区厉鬼,也配跟我比?” 她猛地撤回手臂,竟将那地缚灵拽到了车外。 王旗的视线随着那鬼移动到车外,然后他就看到了身高两米多的秦悠,以及人工给秦悠“拔高”的尤老师。 尤浩戈抱着秦悠的腿,秦悠一只手扶着他的肩。 这画面,怎么说呢。 一天没吃饭的王旗突然就不饿了。 秦悠仗着身高优势,甩厉鬼跟玩似的。 厉鬼就惨了,脱离束缚它多年的狭小空间等同于切断它积蓄在车里的阴煞气。 家底被掏空,它成了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软柿子。 秦悠一顿狂甩,趁厉鬼还懵着塞进魂瓶。 公交车上所有的玻璃瞬间出现细碎裂痕,大量阴气自裂缝中涌向车内。 尤浩戈小心地将秦悠放到地上,抬手抓小鸡一样将还在发呆的王旗从车窗里拎出来。 王旗饱受摧残的后腰在窗框上硌了一下,险些疼抽过去。 王旗双脚刚落地,空了的车里骤然出现几十张破碎的脸,映在满是裂纹的车窗上更添几分诡异恐怖。 秦悠把菜刀往王旗手里一塞:“少年,看你表现了。” 王旗紧张地直咽口水,脑海中反复演练对付鬼魅的功法。 在车窗全部迸裂开来,群鬼一涌而出之际,他扬起了那把符文正在微微亮起的菜刀。 ~ 一团黑云飞速翻涌,秦悠和尤浩戈勾肩搭背懒洋洋靠着死胡同的墙打哈气。 周身灵力在快速游走的王旗盯着那把在他手里发挥出超强威力的菜刀,满眼不可思议。 尤浩戈敷衍地拍拍巴掌:“不愧是世家出身,灵力很充沛嘛。” 王旗手一抖,刀落地,人也跌倒在地。 尤浩戈咧嘴:“你也太不禁夸了。” 王旗吸吸鼻子:“那么多都是厉鬼啊,纵观整个玄易也没几个人能独自应对吧。” 尤浩戈:“是啊是啊你可厉害了,你能站起来不?车里的解决完了,车外面还有一堆等着你呢。” 王旗一震,僵硬地扭头看去。 黑云笼罩之下,百十号鬼正冲他乐呢。 第414章 王旗信守诺言,先支付一百本复习资料费用后再去本地高中门口卖复印本。 秦悠和尤浩戈抱着好不容易出趟门的想法,也没急着回去。 刚好本地殡仪馆有诈起的尸身需要运送到附近城镇,秦悠独自跟灵车跑了一趟。 尤浩戈像个老大爷一样扇着蒲扇蹲校门口看摊。 王旗推推小板凳:“你坐着呗。” 尤浩戈一屁股坐地上,又被烫得蹲起来。 王旗:“……这摊我一个人就行,要不你去找小秦姐姐或者去那边的学校卖?” 尤浩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亲爱的老师恐怕是没力气动一下了。” 王旗:“……”刚才烫起来那一下挺有生命力的。 尤浩戈眼巴巴盯着旁边的冷饮摊。 王旗秒懂,赶紧奉上一杯满冰汽水。 尤浩戈把冰块嚼得咔咔响。 王旗真怕他把牙崩了。 尤浩戈嚼了半杯冰,可算等来了校园午休。 尤浩戈把杯子往地上一放,从兜里掏出一把秦悠编的手绳往复习资料旁边一摆。 还不忘吆喝两声:“祈愿红绳,保平安保考试顺利。” 王旗:“……” 最先冲出校园的是学习压力最小的高一生。 再过两天就要期末考,然后就是高中生涯中唯一不用补课的暑假。 为了能痛痛快快玩一个假期,大家都想尽量考个好成绩。 秦悠手作的祈愿红绳向来畅销,很快便被抢购一空。 马上要升高三的高二生们一出来就只瞧见学弟学妹们散开的背影。 出于好奇,他们在摊前暂停忙碌的脚步。 尤浩戈改换吆喝的词儿:“最精细的学长复习笔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刚才那么多人哄抢,肯定是好东西呀。 于是这批复印的资料也都销售一空。 从始至终,王旗都没能发挥一丁点作用。 眼见尤浩戈一手收拾小摊,一手端起那杯还没化完的冰块汽水,王旗由衷挑起大拇指:“你是我见过最牛的销售者。” 尤浩戈把铺地上的布夹在腋下,御剑就走。 王旗:“去哪啊?” 尤浩戈:“这边好几家学校,不得都卖一圈啊。” 王旗还能说什么呢,赶紧御剑跟上,半路还得多复印点资料呢。 秦悠赶回来的时候,这师徒俩正在郊区的一家高中门口摆摊。 灵车定位了好半天才找准地方。 秦悠问:“你俩怎么跑这么偏的学校来了?” 王旗垮着个脸:“市里的学校都卖过了,要不是我拦着,尤老师的魔爪都要伸向小学生了。” 秦悠挑起大指:“尤老师真棒。” 尤浩戈一甩头发:“那必须的。” 王旗:“……”是我多余了。 高二生还没进入冲刺阶段,到点就能放学。 只是这个“点”要比高一生晚两节课。 仨人等得饥肠辘辘,王旗看卖货轮不上他出力,那他就去街对面的餐馆点餐。 等他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来,秦悠和尤浩戈都不见了。 小摊的布还在地上,要卖的资料和红绳那是一样都没剩下。 王旗搔搔后脑勺:“啥情况,人呢?” 隐隐约约听着有人叫他。 王旗找了一圈才想起来抬头,尤浩戈和秦悠犹如两个变态正在墙头上趴着呢。 王旗:“你们……” 俩人同时比了个“嘘”。 王旗捂住嘴,心虚地左右瞧瞧,拾起地上的摊布躲进墙边的阴影里。 等墙上那俩人翻进校园,王旗也急忙跟了进去。 校园里已空空荡荡,学生在王旗买饭的时候就走光了。 没了人气儿,其他的气息就凸显出来了。 虽然很微弱,但王旗双脚一落地就察觉到了。 王旗:“有魔气!” 尤浩戈:“你小点声,生怕保安不知道有贼溜进来了啊。” 王旗:“我们怎么能是贼呢,我们……” 尤浩戈捂住他的嘴拖进校园一角的车棚。 几辆破烂的自行车东倒西歪,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保安巡视一圈后锁门下班。 秦悠小老鼠般探头探脑了一阵,确认偌大的校园里就剩他们三个会喘气的,立马化身大魔王,横着从车棚里走出来。 尤浩戈有样学样,仿若一只成精的大螃蟹,两条手臂挥啊挥。 王旗缩缩肩膀:成年人的精神状态已经进化成这样了么? 对付魔物这块,王旗要专业得多。 他用随身的法器确定魔气最浓郁的区域,居然是在教学楼里。 教学楼上了锁,所有窗户紧闭。 王旗还在纠结怎么进去,秦悠已经毫不掩饰地去撬锁了。 王旗瞅瞅闪烁红点的摄像头:“拍着呢。” 尤浩戈:“拍就拍呗,咱是来除魔的又不是来偷东西的。” 王旗一想也是,把摄像头遮挡住反倒说不清楚了。 问题在于,能堂而皇之进来,为啥一会爬墙一会躲保安呢? 三层的教学楼里凉风飕飕,有种不符合炎热夏季的阴冷。 王旗借助法器在前面领路。 秦悠和尤浩戈像两个遛弯的闲人在后头慢悠悠走。 王旗停在一扇门前:“这好像是办公室?尤,尤老师?” 身后那俩又不见了。 王旗麻了,可一想他俩又不擅长对付魔物,在不在好像也没啥区别。他深吸口气,推开了那扇并没有上锁的门。 办公室里很规整地放着几张办公桌,墙角还立着个人骨模型。 魔气就是从那模型上散发出来的。 王旗抽出降魔剑直指模型:“呔,受死吧!” 人骨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眶在黑暗中显出几分深邃,像在看傻子。 王旗将剑横在身前,左手掏符咒缓步靠近模型。 在那符咒堪堪贴上人骨额前之际,人骨蓦地动了。 那双软绵绵垂着的手臂抬起来,十指如刀锋直切王旗手臂和下腹。 王旗侧身用剑格挡。 那人骨力量之大,竟将他击得倒飞出去。 从小训练出来的肌肉反应在这时起了大作用,王旗四肢同时着地缓冲再弹跳起来,伺机发起新一轮进攻。 办公室就那么大点,真打起来对体格更大的王旗不利。 王旗且战且退出了办公室。 人骨模型似是感应到他身上纯正的驱魔灵力,紧追着他出来。 从隔壁教室出来的秦悠吓一跳:“啥玩意,怎么还发光呢。” 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不知何时亮起红彤彤的妖光。 偏那一身白骨在幽暗的光线下有点荧光绿。 王旗挡在她身前:“不是魔气,是魔物,这具骨架本身就是魔物。” 就如那入魔的猎鬼人一般,这骨架八成也是成魔之人的遗骨制成。 就是不知道这么邪乎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老师办公室里。 人骨对一身鬼气的秦悠视而不见,如闪电般攻向王旗。 王旗身后有人,往后没地方躲,往旁边躲就没法管秦悠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人骨嘴巴咧得老大,一副必胜的得意张狂。 王旗很清楚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是那人骨的对手,他大吼一声:“快给我爸打电话叫救援!” 然后他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道拎住后脖领子,双脚离了地。 人骨扑空,牙齿咬得咯咯响。 尤浩戈把王旗往身后一扔,双手环胸蔑视那比他矮半头的人骨。 人骨杀气腾腾,根本没把尤浩戈放在眼里。 尤浩戈长腿一伸。 人骨满脸不可思议地倒飞出去。 尤浩戈提醒它:“你翻个跟头就能缓冲力道。” 人骨当真半空翻身,双脚平稳落地。 尤浩戈闪现似的来到它近前,又给它补了一脚。 人骨维持着面上的不可思议从秦悠刚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落在操场上。 尤浩戈登上窗台跳了出去。 王旗的惊呼梗在喉咙里:“这是三楼。” 他奔到窗台往外一瞧。 尤老师大头朝下扎绿化带里了。 王旗:“……” 人骨闹不清楚尤浩戈在唱哪出戏,没敢贸然上前。 秦悠趁这机会顺楼梯下来。 反应慢半拍的王旗御剑从窗户飞下来。 秦悠把尤浩戈拔出来。 尤浩戈顶着一脑袋草叶,新配的厚眼镜又报废了。 他怒视人骨:“你赔!” 人骨后撤半步。 碰瓷这种事,任何一个物种都怕。 可随着王旗落地,人骨的斗志被再度激发。 这次它瞅准了目标,只挑王旗下手。 宽敞的操场给它提供了便利。 王旗抵御几轮便有了力竭的倾向。 尤浩戈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掐诀,插它眼珠子啊。” 王旗握剑的手震得发麻,掐诀像抽筋。 人骨趁虚而入,一脚把王旗踹飞。 尤浩戈兜住王旗把他放到地上:“尤老师给你来个现场教学,学着点。” 他伸出左手,五根手指头拧麻花似的左拧两下右拧两下。 王旗照葫芦画瓢,就是手指头有点不听使唤。 人骨逼近。 尤浩戈伸手前戳。 王旗也戳,指尖杵在人骨肋条上,疼得他直跳脚。 尤浩戈无语了:“都说让你戳它眼珠子了,运上灵力啊。” 王旗忍着疼重新拧手指头。 人骨哪管他要干嘛,十指如刀已经切过来了。 尤浩戈随手一划拉:“你等会,着什么急。” 人骨退开两步,眼中红光骤缩成小小一团。 第415章 秦悠使劲甩甩那头骨,好像人家脑子里进了水,随即又把它安回到人骨身上。 人骨艰难转动颈项,砍断的头颅成功对接。 两只熄火的眼珠再度绽放红光,它以更加凶悍之姿朝秦悠扑去。 秦悠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跑到王旗身后:“救命啊!” 王旗:“……你这演技太浮夸了。” 人骨的利爪都削到他面门了。 王旗拧着左手往人骨眼眶里插,右手宝剑时刻准备着。 然而人骨吃过一次亏,哪能在同样的招数上跌倒两次。 它猛地后仰,看似很不灵便的骨骸来了个大弧度下腰,两只手从胯下探出来抓住王旗的脚踝,再借起身之力狠狠一拽。 王旗的重心全在插出去的手指头上,下盘突然受制,他只能无力后摔。 躲他身后的秦悠什么都没看着呢就差点成了他的肉垫。 幸好尤浩戈眼疾手快,在王旗倒下去那一瞬将秦悠拽开。 秦悠安全了,王旗摔得可瓷实了。 人骨直立起来,两手仍死死揪着王旗的两只脚。 它的头扭过一百八十度,桀桀怪笑着要给掌中猎物来个一劈为二。 王旗真急眼了,拧着的左手在人骨左膝盖关节上一戳,右手宝剑横着一扫。 人骨下半身碎了一地。 没了支撑的力道,人骨也就没能手撕活人,扑倒在地的模样可怜极了。 可它铁钳的手仍死死攥着王旗的脚脖子。 王旗反客为主用双脚阻住它的双手,左手直插人骨眼眶。 人骨眼见着那只裹挟驱魔之力的手逼近却没有躲闪的余地,周身荧绿大盛。 王旗下意识闭了下眼,探出去的手也插歪了。 人骨的脑壳卯足劲向王旗的头撞来。 都是同样的构造,人骨指定比王旗的脑袋抗造。 王旗瞄见两只红眼就在眼前,整个人朝后仰倒。 人骨撞了个空,趁王旗躺在地上的工夫,它两手脱开王旗双脚的压制,散落的骨头自动拼合,它如胜利者那般站起了身。 尤浩戈神出鬼没来至他俩中间,轻而易举将那要下杀手的人骨逼退。 他轻踢王旗:“来,尤老师再教你一招。” 他右手并指如笔,左手当纸快速画下一道符。 王旗通晓所有流传现世的驱魔符咒,他发现尤老师画的这几笔很像传统封魔符,却又有几处不太一样。 尤浩戈:“记住了吗?” 王旗:“我试试。” 他学着尤浩戈的动作画了一遍。 尤浩戈:“你运灵力画啊。” 王旗:“你不是没运么。” 尤浩戈:“我那是没运么,我是不会啊。” 王旗缩缩脖子,他实在搞不懂这位什么样的强敌都能摆平的尤老师到底是真的啥都不会还是跟他玩深藏不露呢。 在尤浩戈的催促下,王旗重新运劲画符。 他每落在掌心一笔,掌心便会添一分热劲。 只剩最后一笔时,他都怀疑自己的手要被烫熟了。 尤浩戈:“难受不?” 王旗憋着嘴:“昂。” 尤浩戈:“削它,削完你就不难受了。” 王旗被烫得实在受不了,发疯似的扑向那想跑却被秦悠拦回来的人骨。 人骨逃跑失败,满心愤怨升至顶点,出手愈发狠辣。 王旗险险躲开它的钢爪,将那只火烧火燎的手按在人骨胸前。 人骨身上似在流动的幽绿顷刻凝滞,它的动作也僵住了。 王旗手上的热痛有所缓解,他兴奋起来,抬手又在人骨另一侧胸膛拍一下。 手一抬起来,他才发现被他按过的骨骼变得焦黑。 能把附魔的骨骼灼烧成这样? 王旗不禁瞥一眼自己微微泛红的手掌。 人骨趁机后撤,它算是发现了,在场这仨它谁都打不过,还是得跑啊。 王旗立马回神,纠缠着人骨多过了几招。 被拍了几巴掌的人骨再也凶不起来,被王旗拧起来的手戳中眼眶,脑袋二度搬家,余下骨骼零碎了一地。 确认魔物被彻底击溃,王旗晃悠两下坐到地上大口喘气,脑海一片空白。 这一战他使出了从小到大的全部所学。 然而致胜的两招却是尤浩戈现场教授的。 他看着已然不再发热的巴掌,绞尽脑汁回忆那几笔是怎么画的。 尤浩戈和秦悠像两个变态,蹲他旁边扒拉那堆骨头。 秦悠一副惋惜模样:“一点都没剩啊?” 尤浩戈:“那可是焚魔咒,都烧成渣了能剩下啥。” 秦悠:“剩点烟灰也行呐,出来一趟总得给家里孩子带点吃的回去吧。” 尤浩戈:“给鸭子整点肉汤拌饭,它一样吃。哎对,那蝉找没找着呢。” 秦悠:“没呢,你说它会不会叛逆到到处找魔物吃魔气去了?那咱们顺着魔物这条线找,是不是早晚能把蝉找回来?” 尤浩戈:“可以试试。” 二人同时看向还在发呆的王旗。 王旗被他俩不怀好意的笑吓得一激灵。 ~ 学校的事有王旗家里善后,不用秦悠和尤浩戈操心。 这两个原计划卖点考试资料就回家的闲人一反常态,非要跟着王旗回家。 王旗本家是驱魔世家,在这边的亲戚也跟驱魔沾边。 王家的主要精力都花给了玄易,于是很多找上王家的私活就会转给这边的亲戚。 王旗没事时也会跟着出去练练手,提升一下实战能力。 秦悠和尤浩戈的强势加入无疑提升了王旗参与家族活动的热情。 他把所有转手过来的委托都列举出来,让他俩优先挑。 尤浩戈:“我们只是想跟一下你家的队伍,不是要自组一队。” 王旗:“跟队伍的话你们得自付食宿费用,自组一队可以拿到丰厚委托报酬。” 秦悠:“……那还是组一队吧。” 秦悠懒得细看密密麻麻的委托详情,既然打算顺便赚钱,当然要选给钱最多的。 她将大黑苍蝇画得栩栩如生,请王旗拍照后发给家里所有出任务的人,若是在除魔过程中遇见了请转告她一声。 就这样,秦悠和尤浩戈坐在灵车前面,王旗裹着棉被蹲在顺路运尸的后车厢里,踏上了山遥路远的除魔之路。 一路上,王旗那张冻得几乎张不开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尤老师,你教我那个焚魔咒可太厉害了,是你和小秦姐姐自创的吗?” 尤浩戈:“谢谢你瞧得起我俩。” 王旗:“不是自创的?可我翻了家里的所有典籍,也问过家里长辈,没人听说过有这么一道杀伤力十足的符。” 尤浩戈:“你把焚魔咒教给家里人了?” 王旗一怔:“不能教么?” 尤浩戈:“能,不过威力越大的符咒越考验施术者的心智和施术时的状态,使用稍有不慎不但不能除魔,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王旗抖了抖,赶紧把这条注意事项发给家里。 尤浩戈等他发完才慢悠悠补充:“不过你家里应该没有比你更逊的人吧?你都能用,他们没啥问题。” 王旗:“……” 尤浩戈:“你冷不冷啊?” 王旗吸溜鼻子。 这还用问么,他旁边那死人冻得邦邦的! 尤浩戈:“冷点好,你多画几道焚魔咒,能取暖。” 王旗半信半疑在手掌上画了一道焚魔咒,冻得不会打弯的手指头好悬没烫熟了。 他想把这热源捂到身上,可想想那被他一巴掌烧焦的人骨,实在没敢。 支棱在棉被外面的手在零下几十度的冷库里冒出热气。 王旗盯着那热气袅袅而上,不知不觉就晕过去了。 秦悠:“他咋了?” 尤浩戈:“灵力透支了呗,那可是古早驱魔大牛原创的顶级攻击咒术,就他那点修为,能撑住三十秒不倒都算命硬。” 秦悠恍然,怪不得用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灵力一招就透支,若不能将对手击倒,那就只能是自己凉凉。 不过世家长辈们不会像王旗这样鲁莽,肯定会在实际应用前反复演练,日后传承给后辈也会有所斟酌,确实不必他们过分操心。 秦悠更在意的是:“古早大牛原创,你是怎么会的?” 尤浩戈笑出一派高人范儿:“大牛也有交易需求,你买我卖心甘情愿。” 秦悠“啧”了声:“合着你做生意不光收钱呐?” 尤浩戈:“钱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玩意。” 就为挣钱才出来这趟的秦悠:“……” 她深吸口气:“这么厉害的咒法你以前怎么不教呢?” 尤浩戈:“以前是时机未到。” 秦悠心思微动:“现在呢?” 尤浩戈似笑非笑:“快了。” ~ 目的地几百年前还是荒山一片,如今已然开发成城镇的一部分。 几百年前的人想不到世界会发展这么快,所以很多只能封印的邪物都藏在这种曾经不见人烟的山沟沟里。 这次被误打误撞挖开的是一座魔冢。 秦悠听见魔冢俩字就牙疼,上回被综艺节目嘉宾误开的魔冢可是差点把玄易驱魔系团灭了。 不过蝉也是靠魔冢才开了灵智。 说不定真跑这来了? 秦悠强压下心头的烦乱,跟随带队的当地人前往事发地点。 魔冢所在很偏僻,那附近就只有一座前几年才投入使用的墓园。 随着城市规模扩大,坟地有点不够用,这才计划将墓园向后扩建。 这一挖就把魔冢刨开了。 工人里有人撞过魔物,所以其他人都以为惹怒的是安眠在墓园里的鬼魂,而他却坚信这事与魔物有关并及时上报。 第416章 魔冢才被挖开,被封的大魔物跑了,余下的小魔和魔气还在源源不断从坑底往外钻。 王旗手忙脚乱在周边布置了个禁锢的阵法,再一点点将外溢的魔物魔气塞回魔冢。 秦悠靠着隔壁墓园的碑坐下:“明知道这有个魔冢还要埋回去?不怕有手欠的人再挖开么。” 尤浩戈也不嫌热,贴着秦悠坐下:“能成一座魔冢的魔物绝对不简单,无论数量还是质量,只靠王旗一个整不了。” 先把魔冢暂时封闭,等支援到了再一并打包全部转移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区域。 秦悠只会刻洋葱砸魔物,埋“坟”这么细致的活儿她干不了。 等得百无聊赖,他俩像遛大街一样在墓园里转圈。 墓园不大,撑死千八百个坑位。 想必是开发商吃不准这种风水平平地处偏僻的坟地能否卖出去,便先开发一小块地做实验。 如今墓地基本都售卖出去,开发商才决定向后面扩建。 秦悠:“我要是魔冢里的大魔物得气死,为了给你们人类建坟就把我的坟给刨开?” 虽然魔冢是驱魔师缔造的封印,并非魔物自建的坟场,但随随便便被人刨了还是会不爽。 魔物,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物种。 尤浩戈路过一个坟头就摸摸人家的墓碑。 这块地儿不怎么遮阳,全靠周遭茂密的人工树林制造阴凉。 本该冰冰凉的墓碑都能摊鸡蛋了。 尤浩戈拍拍手:“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连魔物怎么想的都能猜到。” 秦悠:“啊?” 尤浩戈拉着她退到外面:“等等看,这里晚上会很热闹。” 王旗忙了一整天才算勉强控制住局势,魔气在他布置的阵法里冲撞却怎么都逃不出去,小魔物已经被他新学那招拧手指头戳成傻子了。 汗流浃背的王旗同学不管不顾躺到墓园两座墓碑中间,累得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悠点了外卖。 外卖小哥提心吊胆送过来,看见秦悠,嗷一嗓子就要跑。 尤浩戈跑得比他快,总算把他们的晚饭给抢到手。 王旗还在玩命喘气。 秦悠给他留出一份,余下跟尤浩戈俩人分着吃。 王旗受不住饭菜香,挣扎着坐起来。 秦悠晃晃饭盒:“需要投喂吗?” 王旗疯狂点头:“快扔过来。” 秦悠怕自己扔会扣王旗一脑袋菜汤,于是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到了尤浩戈手上。 尤浩戈甩甩手腕:“接住了啊。” 餐盒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地朝王旗飞去。 王旗眼冒绿光伸出手。 一声闷响,一道人影伴随刺鼻腐臭,将那餐盒拦截在半路。 王旗的视线一点点上移,再下落到他身前那由内拱开的坟头上。 尤浩戈耸肩:“都说让你接住了。” 王旗咽咽口水:“接没接住的,好像不是重点吧?” 诈尸了,墓园诈尸了啊! 能公开售卖的墓园,风水再怎么普通也不会轻易诈尸。 王旗还没顾得上细看眼前这位老哥为什么诈尸,为什么要抢他盒饭。 更多的死人从坟墓里钻了出来。 死人味瞬间充斥整个墓地。 在夏日的炎热憋闷加持下简直是一场要命的生化攻击。 王旗捂住口鼻,慌乱的神色却是一点点镇定下来。 他发现钻出来这些位身上全都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魔气。 它们不是诈尸,而是被魔气控制住了! 专业忽然对口,王旗忘了疲累,麻利起身。 这群死人却像是看不见他一样,全奔着还在吃饭的秦悠和尤浩戈去了。 秦悠伸手拿回死人手上那份饭:“谢谢啊。” 死人低头瞅瞅自己空了的手,好半天,低吼一嗓子。 秦悠突然变脸,一饭盒怼它脸上:“吵什么吵,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 那死人被她按得倒仰摔倒,连带着它身后的死人倒了一大片。 与地上灰土一起腾起的,是愈发浓烈的魔气。 不同于王旗用阵法封住的那些,死人身上的魔气明显要霸道得多,毫不掩饰与之浑然成一体的杀气。 尤浩戈抓紧扒完最后两口饭,抄筷子冲进死人堆。 王旗还在后头跟两个死人满地骨碌撕打呢。 尤浩戈这边已经结束战斗了。 所有倒地的死人都没能再战起来,操控它们的魔气被强行剥离出来,于半空中凝结成硕大的一团。 像一只俯视蝼蚁的巨眼。 秦悠没能动上手,便把全部精力放在搞气氛上。 她释放压制在身体里的鬼气,霎时间,以她为中心卷起滔天怨念寒意,黑气升至半空隐隐成了一只拧着手指头的手。 秦悠晃晃脖子:“给我戳瞎它。” 阴气凶猛扑上去,所过之处的死人全部起立,整齐列队转身各回各家。 秦悠提醒:“把你们的坟都埋好啊。” 死人躺坟里没法埋外面的土。 于是一个死人躺回坟墓,其他死人一拥而上将其埋上,再换下一个坟头。 跟王旗纠缠的死人也没能幸免,它们直愣愣起身,身上魔气漂浮着被那只眼睛抽走,它们无力地软倒又精神抖擞地起身,兴冲冲加入到埋尸大军之中。 王旗迅速调整内息,打算伺机绘制焚魔咒搞偷袭。 尤浩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拍拍他肩膀。 王旗一哆嗦,差点坐地上。 尤浩戈按住他画了一半咒语的手,随便一抹。 那股难以忍受的热力便散去了。 尤浩戈:“它就是从魔冢出逃的大魔物,你这点修为就别在它面前现眼了。” 王旗一怔:“它是大魔物?那分明是一团魔气。” 尤浩戈:“它是魔气,也是魔物。” 魔气就如魂气鬼气,原是魔物的附属品。 可就像秦悠身上那混成一团能吃鬼的魂气一样,这团魔气本身自成一脉,已经不再受原主魔物的限制。 王旗有点懵:“魔气成了魔物?那岂不是灭不掉了?” 魔物本就是残余一点魔气都能死灰复燃,如今魔物抛却本体化为无形魔气,随便在哪藏点魔气当分身就能不死不灭。 尤浩戈很乐观:“打不死的boss才有挑战性,你不光要想着怎么战胜眼前这一个,还要防着它藏起来的分身找你复仇。” 王旗狠狠一抖。 古往今来多少世家毁在魔物的复仇上,他不会还没毕业就要进祠堂了吧。 脑补了各种血腥残暴的画面之后,王旗骤然回神——那只超大号的魔眼正被秦悠的鬼手抠住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王旗咂咂嘴:“小秦姐姐这仇恨值算是拉满了。” 尤浩戈一面拍手叫好一面跟他说话:“知道防止敌人复仇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 王旗:“斩草除根?” 尤浩戈:“是你强大到敌人不敢来找你麻烦。” 王旗瞥了眼云淡风轻的尤老师,又看向那轻松驾驭滔天鬼气的秦悠。 这俩人真是他认识的那两个走哪都靠运气致胜的瘟神吗? 就这实力,大校长来了都得自愧不如吧? 这一刻,王旗莫名觉得自己跟这两个亦师亦友的熟人之间隔着一整片汪洋大海。 ~ 秦悠从未如此大规模动用魂气中的鬼气。 比之刚与她融为一体那会儿,如今魂气中的鬼气量要翻上几番。 秦悠一开始没敢全放出来,担心控制不住反倒成了大魔物的帮手。 然而魔物实在凶猛,她不使出全力根本扛不住。 无奈之下,秦悠化身牵引风筝的线轴,源源不断又张弛有度地释放鬼气。 鬼气压抑得久了,甫一现身便凶性毕露。 魔物亦是才从封印它多年的魔冢中出逃。 两股力量冲撞到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魔物尚有魔气在魔冢里,被王旗的阵法限制着不能前来增援。 鬼气却是占据了地利优势,那些被魔物搞诈尸的死人们全是它的力量源泉。 秦悠渐渐发现即使她不再发力,鬼气也能站稳优势。 她索性收住魂气,免得鬼气进一步扩张导致失控。 那只鬼手拧成的驱魔手决发挥不出手决的威力,却给魔物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魔眼被摩擦了百十个来回才发现自己还有反抗之力,愤而翻转与那鬼手争斗。 秦悠盘膝而坐,闭目感受着体内突然出现的一股若隐若现的劲力。 这是在她释放鬼气后出现的异动。 劲力在冲撞她的魂气,似是想要将其赶出去。 秦悠隐隐感受到那不属于她的魂气要被连根拔除。 可这个节骨眼哪能让魂气出走。 一旦魂气恢复自由身,非得跟魔物联手反攻他们不可。 秦悠额头冒汗,两只手快速翻动着什么。 王旗看得目瞪口呆:“尤老师,小秦姐姐是在结印吗?她的手法我怎么看不懂?” 尤浩戈眸光深沉,他几个箭步来到秦悠近前,将一条手臂伸到秦悠嘴边。 另一只手掐着更为古老难懂的手印在秦悠身上拍了几下。 秦悠闷哼出声。 尤浩戈趁机将胳膊塞她嘴里。 顷刻间,秦悠口腔中蔓延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尤浩戈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空着那只手仍在不停掐诀。 浓黑的鬼气自秦悠身上腾起,似要与她分离。 鬼手怔愣片刻,猛地兴奋起来。 魔眼还以为它要放大招,趁它松懈时反扑,暂时占了上风。 王旗不懂秦悠和尤老师在干嘛,但他看得出那只鬼手似乎要脱离秦悠的掌控了。 第417章 秦悠感觉到一股醇厚的劲气沿着尤浩戈温热的手掌灌入自己的体内。 因魂气松动造成的剧痛有所缓解,秦悠强撑睁眼,松开尤浩戈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 她看到即将恢复自由身的鬼气肆无忌惮吸取着周遭的阴气。 吃了大亏的魔物眼见鬼气的主要攻击目标渐渐不再是自己,便想找机会逃窜。 一个刚跑出来就鼓捣得整个墓园诈尸的魔物,跑到人堆里指不定成个怎样的祸害。 而王旗那点修为根本伤不到鬼气。 要是魔物偷跑前给他来个偷袭,他的小命随时都得交代。 秦悠的目光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双眼上。 尤浩戈眉头紧锁,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悠勉强扯扯嘴角,一抹尚未干涸的鲜红烙印在她唇间:“不行呐。” 尤浩戈语调中是满满的不容置疑:“我说行就行。” 秦悠闭上眼,急促地呼吸几下:“我既然来了,就不能把所有担子都给你一个人挑。” 尤浩戈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抿紧了嘴巴。 眼前这个小丫头看似好说话,实则拗得很。 若是他能说服她,当年也就不会…… 说不上是颓败还是难过,尤浩戈撇开脸,坚决不再看秦悠一眼。 秦悠眯缝开的眼里带着浅淡的戏谑,她故意在他凑近的耳畔轻轻吹气。 趁尤浩戈瑟缩着向后之际,集全身之力把那将要脱困的魂气又给拉回到自己的魂魄上。 如果说魂气是那团黑气的内核,那鬼气就是围绕外壳的装饰。 秦悠全凭直觉将那内核牢牢嵌在自己的魂魄上,却没让装饰们全部回归。 鬼气向来与魂气同气连枝,此时突然被剥离,鬼气有点懵。 尤浩戈顶着两只通红的耳朵,风一样卷到王旗身侧,躲过菜刀照着那鬼气就是狠狠劈去。 王旗怎么砍都只能伤到黑气一点皮毛,根本赶不上它吸收阴气的速度。 尤浩戈这一刀却是石破天惊,裹挟风雷之声。 被抽走内核的鬼气正是一盘散沙,被这一刀劈得四分五裂,一部分直冲天际,一部分湮灭在广袤大地,余下鬼气飘忽盘旋,似要重聚偏又怎么都粘合不到一起。 王旗简直看呆了。 就这一刀的力量,他已知的老师和家族长辈没人能使得出来。 王旗心中惴惴,看向尤浩戈的眼里满是担忧。 尤老师满眼血色,向来和善随意的眉目间尽是狠厉的杀机。 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妖怪要现原形啊? 被劈散的鬼气固执地不肯散去。 尤浩戈反手掐诀又是一刀。 黑气竟凭空被劈没了。 王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尤浩戈把菜刀往他手里一塞,几步奔回秦悠身侧。 秦悠那张这半年才养出来一点血色的脸上就只剩下没有生机的白。 要不是身体还在小幅度剧烈抽搐,王旗会以为她没气了。 附着在她面上的黑气尽数散去,眉心上却透着股陌路将至的青黑。 王旗算命看相的成绩平平,却也看得出秦悠这是要死的征兆。 可眼下没时间让他悲伤,鬼气散了,魔物可还在呢。 好在魔物被鬼气揍得不轻,见鬼气被劈那么零碎,魔物不敢恋战只想逃跑。 王旗咬紧后槽牙,在手心绘好焚魔咒便迎了上去。 ~ 秦悠好半天都没能从那魂魄撕裂的疼痛中缓过劲来。 那股不知从哪而来、抵触鬼气的力量被她的魂魄自然吸收。 意识混沌间,许多纷乱的画面涌进脑海。 那一夜,百兽归山万妖入土。 那一夜,电闪雷鸣风雨狂涌。 郁郁葱葱的青山自那夜之后再无生机。 世上亦再无那三界通吃的巨贾传说。 曾经被世人追捧的至宝在风雷中化作残片。 成了这世上最不起眼的垃圾。 秦悠很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可这个过程中似乎并没有“她”的视角。 结合过往那些梦境,这些碎片是发生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 秦悠心中喟叹,想来曾经的自己也很想知道在她离开之后,他会作何反应,因此才在分离的骨肉皮中留下一丝意识。 而他先一步将她藏进青山井底,她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重新融合进魂魄的魂气并不怎么服帖,好像中间隔了一层膜。 秦悠放松魂魄去感受那包裹住她魂魄的“膜”。 温润,坚固,小心翼翼。 勾着她的思绪飘向更远的从前。 初见时惊为天人的男人孤高冷傲,带着股对世间万物的漠视。 怀璧之人必遭歹人惦记。 那男人坐拥一整座青山,手握无数大牛自创的术法秘诀。 想从他手里免费“拿”点东西的人可太多了。 她初到青山那一夜,还没适应临时搭建的小草棚,贼人便摸上了山。 她尾随贼人而上,想在危难关头来个英雄救美。 旁观的秦悠摸摸自己的良心。 哦,黑的。 贼人数量不少,且个顶个是玄术高手。 她以为他会被逼到绝境,想想那样清冷的一张脸上露出怯生生的模样,她的心就痒痒。 然而她坏心眼的脑补没能在现实中上演。 那男人随便划拉几下,贼人就全趴下了。 那时她才知道,这个人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不光是靠头脑和资源。 他的强大,足以震慑整个世间的不怀好意。 贼人推搡着下山跑了。 她尴尬地摸着鼻子冲他傻笑。 那男人甩甩袍袖赶她走,看样子比被那几个贼人扰了清梦更生气。 她搔着后脑勺,稀里糊涂回到山脚草屋。 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见他动手。 他若急眼,那是真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画面仓促急转,那化作垃圾堆的青山之下钻出来个乱蓬蓬的脑袋。 他的怀里抱着个骨瘦如柴的人。 秦悠看不清楚也能从身形上判断出他视如珍宝般紧抱着的是曾经的她剥皮抽骨制成的人形。 抱着那么轻的一个人,他的每一步却都走得异常艰难,就好像他也被剥掉了内核,就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虚弱瘦削的皮囊。 彼时山下的草棚成了个破烂木板房。 一队形容憔悴的中年夫妻见到那人,深深鞠了一躬。 秦悠听不到他对他们说了什么,但从那对夫妻的神情来看,他们对来人并不陌生。 激动中带着几分敬重的感激。 如同古时老兵回乡数十年后再见曾经带领自己上阵杀敌的将军那般。 木板房里躺着个小姑娘,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灰败的将死之气。 那人摆手让跪地磕头的夫妻起身站到一旁。 他将抱出来的人形放到小姑娘身侧,五指轻轻在小姑娘眉心一抓。 小姑娘的身躯化为齑粉,星星点点融进那了无生气的虚弱魂魄中。 虚弱到随时要散开的魂魄亮起了一点生命之光。 那人将魂魄塞进皮包骨的人形里。 小姑娘依旧虚弱,精神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在那对夫妻感恩的注视下,那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那张被他印刻进灵魂里的脸不再是她,也就不值得他丝毫的留恋了。 秦悠的视角并没有跟随那人离开,而是重新飘回到垃圾山上。 这次她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属于她那份魂气的召唤。 以及环绕在魂气之外,谁都别想沾边的凌厉护卫。 他,把自己强大的内核抽离出来了? 秦悠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剥离魂气的痛苦她体验过。 但比之剥离自己的灵力又要逊色三分。 尤其那人并不是寻常的修士,灵力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剥离灵力不仅会痛不欲生,还要承担很多难以想象的风险。 比如,曾经得罪过的人的报复。 再比如老天爷没完没了的雷劈。 稍有差池,灰飞烟灭。 秦悠心上的钝痛蔓延至全身,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她剥离魂气时树后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不是从那时起,他就想用同样的方式来陪她? 是不是从她决心回去应这最后一劫起,她就已经成了他的劫难? “你,怎么这么傻呢。” 秦悠轻声呢喃。 “傻子就爱跟傻子玩,咱俩都是傻子,所以咱俩才能玩到一起。” 饱含笑意的低沉嗓音响在耳畔。 秦悠眼皮狂跳,猛地睁开了眼。 尤浩戈那张俊脸就在眼前。 秦悠抬起重若千斤的手摸向他的脸。 他主动把脸递过来。 然后就被秦悠好一顿爆揉:“你爱当傻子别带上我!” 尤浩戈笑着求饶,言语里没有半点真诚。 秦悠像个断电的机器人,吼完又平摊在床上。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垃圾山的家里。 她脑筋脑汁也想不起来怎么回来的。 尤浩戈说:“驱魔系的增援到了,咱两个拖油瓶就回来了呗。” 秦悠:“魔物抓住了?” 尤浩戈:“跑了。” 秦悠的心又是狠狠一忽悠。 尤浩戈报复似的在她苍白的脸上刮出个红印:“正如咱俩所料,魔物在墓园附近藏了自己的魔气,藏了好几处呢。” 秦悠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只得催他快点说。 尤浩戈:“它要是不藏就真跑了,它这一藏反倒是给自己埋了个雷。” 魔物从墓园里逃出来时,驱魔系几位老师包括王旗都在忙着对付魔冢外溢的魔气和小魔物——受大魔物感召,魔冢里的残余势力冲破了王旗布的封印。 第418章 秦悠按压额角:“是我想的那个大黑苍蝇么?” 尤浩戈:“你就当它是吧。” 他招招手,一个小王八扑棱着飞进来。 秦悠辨认半天:“你管这叫大黑苍蝇?” 从那黑得反光的身躯看,这确实是她家那失恋就闹离家出走的蝉。 可这体型,放在蝉界有点不科学。 尤浩戈:“啊,它跟魔物照面时还没这么大个。” 蝉因失恋痛定思痛,决定给自己镀个金——只要哥实力超群,还怕找不着媳妇么。 到时候强扭几个瓜都不用别人帮忙。 怀揣这个龌龊的小目标,蝉离开了垃圾山。 可它一个借助魔气开了灵智的蝉要怎么镀金呢? 还得找魔呗。 仗着夏日蝉多,它白天混迹城市听人们谈见闻,晚上按图索骥去找一切可能的魔气来源。 找来找去,它盯上了那座墓园。 可惜它来晚一步,玄易驱魔系已经入场了。 蝉看着几张熟脸进去还以为要白跑一趟。 沮丧地在墓园外面转圈圈时,它嗅到了魔气。 跟它开灵智那会儿的魔气一样醇厚。 意识到有漏可捡的蝉急吼吼将魔物藏那几处魔气都给吞了。 正打嗝呢,它就跟魔气正主撞了个对脸。 那一刻,蝉以为自己凉凉了。 跟秦悠混的这两年,它深刻懂得一个道理:能打得过的随便揍几下就得了,打不过也跑不过的,那就想方设法往死里整。 趁魔物惊疑它是个什么玩意的工夫,蝉拔地而起狠狠一撞,再冲到附近的树林见马蜂窝就捅。 蝉本就被回过神的魔物追杀,捅的马蜂窝多了,两路追兵不用它拱火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普通马蜂没有小妖厉害,却也更加无所畏惧。 加之马蜂体型小,魔物想对付它们还真不容易。 蝉绕后偷袭,在魔物身上啃了好几口。 然后不等魔物抽出精力收拾它,它玩命往驱魔系老师跟前飞。 每当魔物投鼠忌器想一走了之,蝉都会折返回来搞偷袭咬它。 魔物哪有好脾气的,被一只大黑苍蝇反复挑衅,整团魔气都要变成红色了。 它卯足劲要把蝉碾死。 蝉呢,吞了醇厚的魔气,又咬了魔物好几口,修为没见长,体型却是一下子就膨胀了。 个头长起来了,发声器挤出来的动静就大了。 它学着灵车响喇叭那样用蝉鸣拟声人言,成功吸引了驱魔系老师们的注意。 老师们都很清楚大魔物逃跑的危害比魔气扩散更可怕,在对敌压力稍有缓解之后便派人来支援蝉。 蝉则一头冲进老师们的战圈,对付魔气和小魔物,它动动嘴就行。 于是更多的老师得以撤出混战去围攻大魔物。 大魔物再想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只得跟老师们拼个鱼死网破。 尤浩戈给秦悠喂了一碗味道古怪的汤药,才说:“我带你离开时叮嘱王旗瞅准时机就把焚魔咒教给乐彤,那臭小子还算机灵。” 王旗深知动嘴只会浪费时间,他先在地上绘制了个焚魔咒的样本,再用自己做掩饰。 眼见他一击便将那魔气滔天的大魔物击得隐隐有了溃散趋势,乐彤立刻有样学样。 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驱魔系主任的人,修为哪是王旗能比得,她一巴掌拍下去,魔物两半了。 王旗看系主任学会了,便欣慰地脱力晕过去了。 尤浩戈打趣:“一天之内使用两次焚魔咒,这个牛够他吹半辈子了。” 老师们用出的焚魔咒威力要远胜于王旗,只是那魔物似乎认得焚魔咒,在王旗往地上划拉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拍疼自己的两巴掌原来是这个要命的咒术。 它哪还敢恋战,在被乐彤拍中之后直接将自己解体为魔气,四散奔逃。 魔气无形无影,老师们再结印阻拦已来不及。 尤浩戈:“跑得不算多,驱魔系已经在抓紧找了。” 秦悠听得胃疼,她扑到床上哼哼唧唧:“你给我喝的什么呀?” 尤浩戈:“安魂汤,安抚一下你那躁动的魂魄。” 随着魂气归期临近,埋在垃圾山下的魂气蠢蠢欲动,时不时就想往秦悠身体里出溜点。 这也是怕有朝一日魂气一股脑涌进秦悠身体里,她那湮灭后又重聚的魂魄会承受不住。 前期回归的少许魂气既能帮她适应,又能起到缓冲保护作用。 可偏偏秦悠魂魄上有了一份很强大的魂气。 魂气完整之人会本能抗拒多余的魂气。 更何况鬼气和她曾经修行而来的正统魂气是实打实的死对头。 她自己的魂气不敢硬冲,只得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在秦悠运用鬼气牵制魔物之际,没有主观意识只凭本能的魂气以为这是个抢夺“宿主”的好机会,这才发生了后面那些事。 骤然涌进身体的魂气带着前世的修行,秦悠亦是屈从于本能用出了那些早已失传的高深手决想要压制住即将脱离她掌控的鬼气。 随着她运用手决,找上她那点她自己的魂气全部回归。 魂气本能排斥鬼气森森的另一道魂气。 那道魂气本也不想再受秦悠控制。 无可奈何之下,尤浩戈只得把自己手头这点灵力全部灌注给秦悠。否则若是两道魂气打起来,秦悠可就遭老罪了。 也正因为灵力全部输给了秦悠,尤浩戈又成了个实实在在的战五渣,除了带秦悠走,他帮不上驱魔系一丁点忙。 秦悠喃喃:“原来我是借着你的灵力才看见那些……” 尤浩戈:“啊?你看见啥了?” 秦悠:“我看见你哭唧唧了。” 尤浩戈:“怎么可能,我从没哭过。” 秦悠:“真的?” 尤浩戈:“真的。” 秦悠:“那我就放心了。” 尤浩戈:“?” ~ 秦悠这次恢复得很快,在确认鬼气仍能够为她所用之后,她决定在最后这点时间里发挥余热,一口气包揽了玄易新报上来的所有与鬼有关的出差委托。 尤浩戈垮着个脸:“你考虑考虑我呗,我才把所有灵力都给了你,虚着呢。” 秦悠歪着脑袋,审视他。 尤浩戈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总感觉自己那点小秘密已经暴露了。 他摸不准秦悠这次魂气回归后想起来多少,他不敢问。 秦悠拍拍他胸膛。 身板笔直的尤老师瞬间含胸驼背,尽全力躲避秦悠的手。 秦悠另一只手结结实实呼他后背上,一巴掌就把尤老师拍直溜了。 秦悠不怀好意地笑:“这么害羞干嘛,咱俩谁跟谁呀。” 尤浩戈盯着她那乱飞的眉毛,心里的鼓敲漏了补,刚补好又敲漏了。 秦悠贴近,两眼霍霍放光。 尤浩戈两眼一翻,当场给她表演了个休克。 “晕倒”的尤老师被秦悠搬到小破车上。 装好异地尸身的灵车早早开回来,这次两辆车一起走。 渡鸦溜达过来:“人晕了你都不放过呀。” 秦悠斜楞它:“真晕假晕你不知道?那他那点过往你总该知道吧。” 渡鸦犹如被堵了嘴,闷头溜达走了。 趁秦悠关车门,尤浩戈撩开眼皮偷瞄她。 秦悠从来都不会强行把虚弱的他带去冒险,这次硬把他带走,说明她真的记起来不少。 起码,她知道了他“虚弱”的秘密。 在她剥离骨肉离去之后,他为了守护好她的魂气和身躯,防止有不速之客前来捣乱便倾覆了青山,终止了阴阳买卖。 可在她将要回来之前,他有许多事要去布置。 他不得不暂时离她而去。 纵使青山之下埋葬了众多当初心甘情愿与他们一同沉眠的阴物,他还是不放心。 最珍贵的宝贝,当然得自己守着才安心。 他这个人行走在外很方便,所以他将灵力尽数剥离,与魂气放在一处。 这样若真有东西来骚扰魂气,他的人赶不回来,他的灵力也足以保她周全。 就这样,曾经叱咤风云连老天都动不得分毫的阴阳商人成了个御剑都飞不起来的小趴菜。 他就只保留了一项技能:算命。 能算,才能精准预知她何时回来,何日才是他们相见的时机。 与秦悠一样,他每次来垃圾山,埋在山底的灵力就会受到感召想要回归到他身上。 他清醒时能够操控,虚弱昏迷时就没办法了。 随着秦悠回来后的成长,出现在她身边的邪祟愈发凶悍猖狂,他也必须得拿回一点灵力来保护她。 以前他尽量不显露太多本事,免得过分惹眼平添麻烦。 渐渐地,他曾经那份漠视天地的霸气就再掩饰不住了。 这次他倾尽身上灵力回到垃圾山,与魂气在一起的灵力立刻就感应到了。 他担心秦悠体内两股魂气出篓子,便又补回来一些。 所以他的晕是装的,虚弱也是装的。 秦悠知道他在装就意味着他剥离灵力这事露馅了。 她剥皮抽骨时,他比自己受罪更痛。 那如今知晓真相的她呢? 尤浩戈仓皇闭眼,任由秦悠给他系上安全带。 脸颊上忽然一热。 尤浩戈睫毛颤得像是通了电。 秦悠痞气地抹抹唇角:“别装了,要不待会上街又要有人报警说我撕票了。” 尤浩戈窘迫地表示:这死他今天装定了! 秦悠看看时间:“还早,要不咱先回屋?人工呼吸什么的我……” 尤浩戈腾楞坐起来:“那还有一车死人等着回家呢,宜早不宜迟。” 秦悠看他耳朵都要熟了,只得暂时歇了调戏他的心思,指挥小破车前往目标城市。 第419章 因着玄易前两年暑假都在全员参加夏令营,一些原本要在假期集中处理的琐碎委托便顺延到开学再办,一年压一年,导致今年暑假要办的差事多到眼花缭乱。 秦悠上了车才不慌不忙翻资料,看半天发现这一摞加起来的鬼数都比不上她代购群里的“人”多。 秦悠气鼓鼓挽袖子:“我说白校长怎么给得这么痛快,他是把危险系数高的任务都藏起来了。” 尤浩戈难得替白校长说句话:“他是怕你再沾鬼气又黑脸,你这脸色好不容易有点人色了。” 秦悠照照后视镜:“你别说,这么一对比,以前的我真的很像河里捞出来的。” 尤浩戈用资料轻拍她脑壳:“你可闭嘴吧。” 秦悠接过资料一瞧,还真是个跟“河漂”有关的事。 某河段水鬼肆虐,光是这半年就死了十几个。 而发现这件事并上报给玄易的,是那位很渴望跟他俩组成三瘟、半夜走海怪嗓子眼里那学生。 秦悠咂咂嘴:“要不咱把这活让出去吧,跟他一块办事,我害怕。” 尤浩戈瞥一眼天边飘忽的人影:“上赶着送人头的人到了。” 秦悠顺着他视线正瞧见章老师御剑着陆呢。 秦悠:“……我更害怕了。” 章老师一屁股坐到灵车后车厢顶上,刚张开嘴想喘口气,就被呼啸的暖风给顶住了。 看他那张脸都憋绿了,秦悠让灵车停一下。 灵车是停住了,章老师可没停住。 尤浩戈刚下车就被飞射过来的章老师撞倒在地。 章老师坐起来:“一点都不疼嘿。” 尤浩戈气若游丝:“我疼。” 章老师赶紧把尤浩戈架起来。 秦悠悄咪咪凑上来:“需要人工呼吸不?” 尤浩戈一句“不用”尚未出口。 章老师的大脸已经凑上来了:“我会,我来。” 尤浩戈忍无可忍,一拳揍他肚子上。 章老师捂着肚子骨碌到车底下去了。 ~ 成功坐上车的章老师下巴抵着尤浩戈的椅背,盯着秦悠手上那沓出差资料眼馋。 “我说我怎么一个出差项目都没领着,往年暑假想歇都没机会,今年可倒好,闲得能长毛。” 尤浩戈:“让你歇歇还不好?” 章老师:“好是好,可我闲不住啊。” 没有官方出差项目,他就想着去找躺家里都能撞邪祟的秦悠和尤浩戈。 找人费事,追灵车简单。 他去殡仪馆一问就知道他俩要去哪,赶紧御剑追上。 秦悠把水鬼的资料塞给他:“我们接的任务太多,这个分给你。” 章老师看都没看:“别呀,我都坐你们车上了,你们好意思跟我拆伙么?” 秦悠&尤浩戈:“好意思。” 章老师往后座一躺:“哎呦我腰好像摔坏了,不能自理了。” 尤浩戈瞅瞅路边的坟地:“那就挖坑埋了吧。” 章老师扶着椅背爬起来:“同事一场,倒也不必如此绝情。” 水鬼那边有学生盯着,暂时安全。 秦悠决定先把灵车里的尸骸送过去。 章老师则被尤浩戈拖走去找住宿,完事直接去河边接应学生。 灵车这次运送的也是个学生,期末考试发挥失常叠加失恋打击,一时想不开跳海了。 尸身打捞起来之后由校方联系当地殡仪馆运送回老家,运到一半,诈尸了。 司机立刻将灵车开到最近城市的殡仪馆,也就是玄易所在城市。 后半段运送任务就分配给了秦悠的灵车。 由于尸身是灵车自己带回来的,秦悠还没瞧见闹腾那学生什么样。 出于安全考虑,她先开小窗户瞄了一眼。 学生老老实实躺着,一点不像诈过尸。 秦悠放下心来,打开后车门请当地殡仪馆接收尸身。 工作人员刚一靠近,平躺的学生突然直挺挺站了起来。 可后车厢高度有限,这位学生又有点太高了。 它一脑袋撞车顶上,又直挺挺躺了回去。 秦悠:“……” 工作人员互相看看,谁都不敢往跟前凑了。 可他们也不好意思让秦悠这么个小姑娘伸手。 工作人员翻看登记资料:“联系家属,让他家里人来搬。” 秦悠觉着家属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已经很难过了,再让他们目睹孩子诈尸这不是折磨人么。 再说尸身不消停,谁来都白扯。 她一把揪住还想往起站的学生的脚踝,使劲一拽。 起身起到一半的学生重重跌倒,两只浑浊的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秦悠把它薅下来:“生死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悔也来不及了,尽早放下执念才能更快开启下一世。” 学生全身剧颤,五官蓦地扭曲起来。 秦悠发现学生眉心上有一团黑气正在快速凝结。 是怨气。 生前的怨念和死后的怨气是两个概念。 生时所怨,一死百了。 死时有怨,才是亡灵化鬼死人闹腾的根由。 学生死于自杀,离世时必然有怨有恨有不甘。 这是它诈尸的原因。 可这都到家了却突然生出怨气就不太对劲了。 秦悠阻止两个胆大的壮汉靠近,掏了张问路符在学生眼前一晃。 符咒立时烧起,火旺得恨不能把秦悠一块烧了。 符火不烧活人,秦悠还是下意识甩甩持符的手:“你的魂儿在呢?那你出来单唠,先让他们把你的尸身安置好。” 学生眉目立起,冲周围一圈人呲牙。 秦悠压下想要暴揍这个不听人话的小伙子一顿的念头,掏了一块棺材板劈成的木棍给它:“要么说人话,要么写字。” 学生当真接过木棍在地上重重写下个老大的“冤”。 木棍顶端干干净净,用它写在水泥地上的字却是血红。 所有工作人员倒抽冷气后撤。 看门老爷爷凑过来一看,捻捻胡须:“这孩子的死有蹊跷啊。” 死因有蹊跷这事归警方管。 不用秦悠说,殡仪馆就报警了。 警方赶到现场,一眼先瞧见秦悠。 那表情,比殡仪馆里所有死人都诈尸还要沉重几分。 诈尸学生看到警察,狰狞的模样有所舒展。 它慢吞吞爬回灵车后车厢,借里面的阴冷脱离躯壳显露魂魄。 “我不是自杀,我没想跳河,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学生家属到了殡仪馆才得知警方已正式立案,学生尸身也被带去了警局。 秦悠把接待家属的工作人员请过来,塞了几张护身的符咒请他转交给学生家属。 以她浅薄的看相知识判断,这家人最近都在走背运。 她可不想那化了鬼的学生再找上她,能帮一把还是先帮一把吧。 这边暂时没了秦悠的用武之地,她坐上灵车直奔河边。 出事河段就在本市,只不过离市区有点距离。 秦悠路上打包了饭菜和零食。 蹲水鬼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得做足准备。 与此同时,河边。 那学生一点没有见到偶像的欣喜,反倒是满脸愁容。 尤浩戈拍他后脑勺:“咋地,对我有意见啊?” 那学生:“我哪敢啊,我是觉得这原本是很普通的水鬼抓替身,你一来,这事保不齐要升级成整条河流的水鬼齐聚在此搞帮派。” 他夸张地拍拍心口:“怪害怕的呢。” 章老师掏掏耳朵:“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尤浩戈给章老师来了个强行闭麦。 根据学生介绍,这条河在当地凶名大盛。 他就是奔着这条河来的。 来了之后才发现今年死在河里的人比过去几年加一起都多。 学生在跟秦悠和尤浩戈组过几次队后,对自己的实力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于是第一时间将这事报给了玄易。 章老师往河里扔了几张符。 如果是普通的水鬼作祟,这几张符就能将水鬼引出来。 可符烧的烧,沉底的沉底,河里连个水鬼的头发丝都没出现。 章老师摸摸下巴:“莫非不是水鬼,而是吃人的水怪?” 听见“水怪”俩字,学生狠狠一抖。 章老师自顾自嘀咕着:“可这年头哪有水怪往人堆里扎啊,不怕被捞上来做成菜么。” 学生回想自己跟海怪的短暂相遇:“呃,备不住是水怪迷路了呢。” 章老师:“倒是也有这种可能性。” 他挽起自己的裤腿,脱掉了上衣:“我下去瞧瞧。” 学生紧张地直吞口水:“明知河里有害人的东西还下水,这是大忌吧?” 章老师:“对你们这些学艺不精的人是禁忌,如果你实力够强,走到哪都是别人让着你。” 学生咧嘴:“问题是你也不够强啊。” 坐河边适应水温的章老师一个出溜,掉河里了。 学生大惊:“捞不捞啊?” 沿河巡视的尤浩戈探头瞅瞅:“没啥救援价值,让他沉底吧。” 学生:“……” 秦悠来到河边没瞧见章老师便问了一嘴。 学生仿佛老了五十岁:“章老师八成是跟水鬼水怪同归于尽了。” 河面翻起水花,章老师的大脑袋冒出来,喷出一条长长的水线:“胡说啥呢,强大的我怎么可能……咕噜噜。” 他这次沉下去更加突然,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拽下去的。 学生:“还不救啊?” 没等尤浩戈说话,秦悠就跳下去了。 学生目瞪口呆:“为啥是小秦老板下去了?” 尤浩戈往河边一蹲:“她实力强悍呗。” 第420章 泡发那位动了一下。 学生一秒回神,手忙脚乱掏武器,脚下往后退了两步。 噗通。 刚冒头的章老师被结结实实砸回河里,当场翻白眼了。 秦悠和尤浩戈上岸才发现少了俩人,赶紧张开渔网捞人。 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俩差点去填了巨人观那位“萝卜坑”的倒霉蛋捞起来。 章老师趴在地上狂吐,脸比泡发那位更白。 尤浩戈安慰他:“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喝泡死人的水。” 原本没想起上次遭遇的章老师吐得更起劲了。 学生没心没肺,缓过一口气又活蹦乱跳起来。 他的符咒被河水冲走,他只好举起宝剑:“呔,你起来。” 泡发那位动作幅度更大。 秦悠看得稀奇:“你让它动它就动?那你让它别动呢?” 学生:“你,不许动!” 泡发那位站起来了。 学生:“qaq” 秦悠绕后照着死人膝窝就是两脚。 那位扑倒在地,半天没动地方。 秦悠:“你起来啊。” 那位蹬蹬腿。 秦悠:“还是挺听话的。” 学生:“……” 根据警方提供的溺水者资料,泡发这位是游客,失踪小半年了。 有河流的城市少不了乘船项目,这位白天睡过头了,夜里忽然兴起租了条船顺河而下,悄无声息翻在了这要命的小河沟里。 家属联系不上本人只好报警。 警方查一圈监控也没找到这人去了哪,差点要按失踪立案了。 尤浩戈翻起这位的裤脚,两只脚踝上各有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他一巴掌把重新坐起来这位又拍躺下了:“被水鬼害是挺可怜,可这不是你乱杀无辜的理由。” 溺死在河里的人成为了水鬼,他的尸身被杂草缚在河底,成了各路水鬼争抢的皮囊。 它作为肉身原有者,哪能忍受这帮害死自己的人占用自己的尸身。 它一个新死的水鬼哪里是群鬼的对手,于是它通过拖更多人下水来增加自身的鬼气。 寻常水鬼拉一个替身就能离开水域限制恢复自由身。 它可倒好,害得一堆人化为了水鬼,它还在水里泡着,守着那具被阴气侵染多时而没有腐败的尸身。 章老师刚入水,它就贴上来了。 章老师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姿势没摆好,乍见大白脸惊得呛了一口水。 然后他就被恶心给打败了。 章老师踉跄着爬起来,他对这位有再多怨念也得尽快将其送走。 一起被捞起来的水鬼则由学生负责超度,能送走的全送走,一时半会走不了的就带回玄易。 一夜而已,这段水域就彻底消停了。 章老师秉持负责任的态度下水游了几个来回,感觉浅滩处的杂草有缠腿溺水的风险,立刻挥剑全部铲掉,并通知当地有关部门尽快来做下一步处理。 眼见秦悠几人要走,学生立马跳到车上。 章老师双手掐腰:“你不是害怕么,跟来干嘛?” 学生:“不就是害怕么,习惯就好了。” 好好的两人搭伙出差就这么莫名其妙升级成了四人小组。 秦悠怎么看都觉得后座那两位的瓦数有点太不环保。 不过人多的好处在于处理起琐碎委托的效率增加了。 很多小打小闹,那学生自个儿就能包揽。 学生正愁找不到更多灵异事件练手呢,组团成功后每天做梦都在跟鬼对打。 四人就这么奔波了小半个月,堆成山的委托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秦悠翻开资料,眉头就皱紧了。 最前面是几张高清照片,血糊糊的,胳膊腿乱飞。 秦悠把在这几张照片塞给好奇伸脖子的学生和章老师。 看清照片的俩人好悬没把喉咙喊破了。 血腥现场在一个地下停车场里。 两个月前,那里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案。 两伙平时不对付的人在某个醉酒的深夜狭路相逢后大打出手,两边共计十人,全部死亡。 资料配图就是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以及事发时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截图。 打群架不稀奇,可就算是最有资历的老警员也从没见过群架打到两边都团灭的。 两伙人的凶性可见一斑。 所以在凶案发生后的第一时间,警方就联系了本地的几家私人驱鬼工作室,请他们多关注停车场,免得死者化鬼出来害人。 很多私人工作室跟警方都有这类合作,不为赚钱,只为在紧要关头能通过警方帮查一些紧要的线索。 接到通知的私人工作室开始轮班去停车场巡逻。 考虑到停车场在地下,白天不见日光,那白天也得安排人守着。 一个月下来,连个孤魂野鬼都没瞧见。 工作室本就人手紧缺,一个月盯下来,自个儿手头的事都耽误了。 于是各家陆续退出,把停车场抛到了脑后。 他们撤走第三天,停车场附近的主干道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死伤十几个。 大伙传来传去就把车祸跟停车场凶案联系到一块。 警方立刻联系几家工作室。 工作室刚把守停车场的人派到项目上,哪有人手再去勘察。 何况车祸又没发生在停车场里,不可能跟凶案扯上关系。 工作室说什么都不再管,警方出于谨慎考虑还是把这事通过同行报给了著名的雌雄双瘟。 尤浩戈接到消息把这事交到玄易转了一圈,算成正式的出差项目。 他这阵子一直在跟这边警方沟通,停车场及周遭都没再出过事,他也就没急着催秦悠过来。 如今就剩这一个委托,有没有鬼都得去瞧瞧。 停车场位于市区,地面上的停车位很难抢得到,因而即使明知地下死过很多人也还是有人把车停进来。 秦悠两辆车在地上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个地儿,灵车不耐烦了,闻着血腥味直冲地下。 小破车紧随其后,一记漂亮的甩尾。 再看后排的章老师和那学生,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秦悠一下车,脸上就多了一层黑气。 难得消停一阵的鬼气魂气跟得了滋养似的,在秦悠灵魂上撒花。 甭问,这停车场里的阴气严重超标了。 秦悠深吸口气:“有点呛呢。” 尤浩戈面色也不大好,这么重的阴气,灵感好的普通人都能察觉到,更别说工作室的人。 他们守了一个月才撤,说明那段时间的停车场确实毫无异常。 那后面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月前互殴而死那批人不大可能隔了一个月才跑出来作乱。 莫非是这里又发生过什么事却没有人发现么。 挖掘根由是章老师和学生的对口,俩人神神叨叨在停车场里转圈查看。 秦悠在尤老师的监护下开“吃”。 车辆停在这里势必会沾染阴气,开出去时又大多天色已晚,照不到日光。 不出事都是奇迹。 秦悠每路过一辆车就站住吸一口,几百辆车全走一遍。 跟正对着墙角研究阴气的学生打了个照面,学生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你是小秦老板?我还以为泡发那位找回来了呢。” 秦悠瞄一眼旁边的倒车镜,脸色是挺阴间的。 章老师听见动静跑过来,注意力只在秦悠脸上停了一瞬就被她照镜子那辆车吸引住了。 他围着车转了两圈:“这车有古怪啊。” 他甩了一张符在车头上。 符纸呼地烧成了灰。 秦悠垫脚看看车顶上的积灰,挺厚,一看就是在这停一阵子了。 她看后备箱的眼神立马炙热起来:“你们猜这里头能不能藏个死人?” 尤浩戈轻弹她脑门:“现在可是盛夏,死人藏里三天就能臭出二里地去。” 秦悠:“有道理,那就是它接触过死人。” 车辆接触死人的可能性就多了去了。 比如,帮忙出殡运尸。 比如,乘车或开车的人猝死。 比如,出车祸撞死过人。 大多数情况都不太可能在车辆上残留足以焚烧符咒的阴煞怨气。 尤浩戈请当地警方帮忙查找一个月前是否发生过逃逸车祸。 鉴于车辆外观没有明显碰撞痕迹,还要考虑车上发生凶案的可能性。 这一查还真就有所收获。 一个月前有一对傍晚遛弯的祖孙被撞身亡。 事发地段没有监控,路面也没留下痕迹,至今都不知道撞人的车什么样,更别说肇事司机了。 这辆车应该很细致地清洗过,技侦没有找到很明显的痕迹。 但很奇怪的一点,肇事逃逸者的普遍思路是清理车辆外观,抹掉撞人的一切痕迹。 而这辆车却是连内室也一块清洗了。 请动雌雄双瘟的警员盯着他俩看了又看:“两个方向一起查吧,谁规定撞过人的车就不能在车里杀人了。” 秦悠&尤浩戈:“……” 灵异变凶案,秦悠几个就没了用武之地。 章老师将那辆车“清理”干净,警方将车拉走。 他们几个再把停车场“打扫”一遍,这项委托就算完事了。 从停车场出来,犹如鬼魅的秦悠咂咂嘴:“有点意犹未尽呢。” 章老师眉毛都要掀到后脑勺了:“你都这样了还没尽兴呐?” 秦悠:“你尽兴了?” 章老师:“……没有。” 自打允许学生出校历练,这种级别的琐碎事就落不到老师头上了。 尤浩戈一手捏秦悠冰冰凉的小脸,一手翻手机:“想尽兴还不容易,白老头那不是藏了几个狠活儿么。” 第421章 唐老师就在隔壁城市,俩小时后,双方汇合。 尤浩戈瞅瞅悠闲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唐老师,再瞅瞅那张处理成黑白色的血腥照片。 尤浩戈:“这就是你说的缺人手?” 唐老师:“对啊,就是缺人手,我才只能待着。” 他递了一叠资料过来。 秦悠翻开一瞧:“还真是个狠活。” 本地有个近百年的老火葬场,后头是片开阔的坟地。 那会儿火化的要么是处死的刑犯要么是重病怕传染的病人,前面把人烧完直接埋到后头去。 很多无人认领的尸身也都是这样处理。 久而久之,火葬场和坟地的阴煞怨气浓到活人一进去就犯迷糊。 后来火葬场设备翻新,老火葬场的老式炉子被淘汰下来。 别看那都是金属,也没人敢收,只得跟最后一炉炼化的骨灰一道埋去后面的坟地。 又过了几十年,设备又该更新了。 考虑到老火葬场本就已怨念冲天,与其每年花钱花人力“清理”,不如干脆换个地址新建个火葬场。 今年是新火葬场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一年,很多本地人把逝者送去老火葬场才得知这里已经关门停业了。 表面上看,这是很正常的新老交替过程。 可渐渐地,新火葬场接待的丧事越来越少,远低于生老病死的正常浮动区间。 出于好奇,新火葬场去医院做调查。 在医院里逝去的人会暂时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随后由医院派车或家属联系灵车将尸身送到火葬场。 医院统计的死亡人数跟以往差别不大。 医院也在每天派车往外送尸。 调查员想不通这些尸身能送到哪去,便开车偷偷跟上医院的车。 最后一个看到资料的学生念道:“他眼看着送尸车辆开进了废弃的老火葬场,逝者的送葬队伍在老火葬场里举行了葬礼,并将逝者埋葬在后山的坟地里。” 学生打了个寒颤:“不是废弃了么,谁给办的手续,谁给烧尸体?” 秦悠按压额角:“你往后看,做好心理准备。” 学生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翻到下一页。 入眼的是一张烟熏火燎的照片,黑灰底下是血粼粼的皮肉。 学生咽咽口水:“为啥我每次跟你俩组队都能碰上火葬场啊?” 上回在火葬场斗邪修没跟正经的死人照上面,这回是要补给他么? 尤浩戈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得这么想,没遇上我俩,你可能就是照片上的主角了。” 学生:“qaq” 成功将好奇心爆表的学生吓麻爪,尤浩戈拿过资料,自动略过那几张“写真”照片,直接翻到总结页面。 调查员为了弄清楚前因后果,伪装成送葬亲友混进老火葬场。 老火葬场里的一切都与营业时一般无二,就是所有工作人员他都没见过。 他借着攀谈跟其他人说:“我听说这边早废弃了呀。” 有个中年人也说:“我去年来参加过两场葬礼,这边的工作人员我都认识。年初我去新火葬场那边办手续,都是熟脸,倒是这边……” 老火葬场就只有一个告别厅,调查员混迹的这家排在最后,得等。 众人扎堆聊了几句后散开了。 待举行告别仪式时,那口本该装着逝者的水晶棺材里躺着的赫然是那个中年人。 要不是上面挂着的照片是个一看就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他还以为是那死人诈尸起来跟他聊天呢。 调查员大叫出声,却被家属们恶狠狠警告了。 被撵出去的调查员暗中观察,他发现所有人似乎都没意识到棺材里的人被换了。 告别仪式结束,水晶棺材里的人被抬出来送去火化。 调查员看到那人的手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人没死,却要被当成死者送去火化! 调查员顾不得害怕,偷溜到炼尸房里将那排队火化的中年人救了出来。 中年人并没有晕倒,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能清晰地感知外界的一切,就是动不了也睁不开眼。 就在二人伺机逃跑之际,正在焚烧上一具尸身的半自动焚尸炉盖子突然弹开,火蛇飞窜出来将二人吞噬。 好在调查员是火葬场的老员工,身上保命的符咒多得是。 那位中年人这两年频繁往火葬场跑,担心沾染邪气也请了个护身符。 靠着满身护身法宝,他俩死里逃生出了老火葬场。 然而参加最后那场葬礼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 炉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整个火葬场。 调查员立刻报警。 消防赶到却没发现一丁点火烧的痕迹。 而那些调查员和中年人以为必死的亲友们也在完成整个葬礼后平安离开了。 事情到这,所有人都以为是调查员和中年人出现了幻觉。 可紧接着,中年人身边怪事频发。 最后一场葬礼的到场宾客都是他的亲戚朋友,日常接触在所难免。 他发现他们就像变了个人,除了那张脸没变,哪哪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跟没去那场葬礼的朋友亲友吐槽,结果却被当成精神病。 他只好去找调查员。 调查员身边都是早年在老火葬场工作过的同事,什么样的灵异事件没见过。 听中年人叙述完,火化工给了他一张符,让他贴到参加过葬礼的人身上。 若是符没反应,那就是他和调查员精神出问题了。 若是符烧着了,事情就严重了。 这件事最终作为加急狠活上报给玄易,结果可想而知。 秦悠翻回去看那几张照片,是调查员和中年人从着火的老火葬场里出逃时留下的伤。 调查员遇事冷静,第一时间拍照存档。 而当消防赶到现场,他们身上的伤全都离奇消失了。 这也是人们质疑他俩精神有问题的主要原因。 可照片没有处理过的痕迹。 唐老师请法医鉴定过,确实是明火在活人身上烧出来的新鲜伤。 上面那层灰正是火葬场最常见的纸灰。 唐老师说他去老火葬场门口转了一圈,肉眼就能看见那一片天都是灰蒙蒙的。 他怕打草惊蛇便先去找了调查员和中年人,通过他们找上参加过葬礼的宾客。 唐老师:“我只见了三个,都被夺舍了。入侵的魂魄跟肉身契合得很好,若不是我有这方面的猜测故意用法器试探,他们根本就不会漏破绽。我也试过招魂,被挤出肉身的魂魄不知所踪,我猜是被困在老火葬场里了。” 宾客多达百余人,哪是唐老师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的。 他生怕轻举妄动会导致更糟的后果,只得暂时按兵不动。 玄易几位校长正在协调人手,听说大校长正在往回赶,要亲自出马呢。 几人正聊着,唐老师手机响了。 唐老师接完电话,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大校长说尤老师和小秦老板来了,他就不用来了。” 尤浩戈扬高半边眉毛:“他就没说点别的?” 唐老师:“他祝我们好运。” 众人:“……” 眼前情况不明,参与人员贵精不贵多。 尤浩戈真怕大校长看热闹不嫌事大,派一帮学生过来瞎搅和,当即拍板行动。 被不明魂魄抢夺肉身的宾客们暂时没有异动,可以交由当地警方盯着。 他们所有人立刻动身前往老火葬场。 自打那场“大火”,老火葬场就彻底歇业了。 很多不久前还在老火葬场参加葬礼的人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这让唐老师有点担心是否以前也有宾客被夺舍了。 要是真有,查起来就更难了。 秦悠和尤浩戈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别管外面有多少抢占肉身的亡灵,被挤出去的生魂总是定量的。 把所有生魂都找出来,再通过生魂去找肉身。 警方一个大数据就能把所有漏网之鱼都捞回来。 学生奋笔画符并瑟瑟发抖:“你们说得轻松,那火葬场有百年历史,你们知道一百年能烧多少人么。” 阴气太重的火葬场不利于正常亡故者离去。 老火葬场最初烧的没有正常故去的百姓,也就是说那里打从建起来就是个阴气重的地儿了。 计划盖个楼,结果开局就是个坑,后头怎么努力都只会让坑变得更深。 坐他身边的尤浩戈森森一笑:“坑深怕什么,有垫脚的就行呗。” 他边说边拍拍学生的背。 学生整个人都僵了。 秦悠将他手一哆嗦画毁的符抽走,改好后装进自己的兜里。 学生:“……” 许是车上这四位牛人都过于松弛,紧张了一路的学生到达老火葬场突然就想开了,一马当先跑去开门。 无遮无挡的铁栅栏门一拉开,一股森冷的风直面灌来。 学生那大体格子愣是没遭住,被风逼得连退几步,随即那风又像是长出了手,竟将学生薅进了门里。 尤浩戈懒洋洋伸手,抓住学生一只脚。 学生顿时成了扯起来的风筝,进不得也退不开。 秦悠往前走两步:“我在这呢,抓我啊。” 阴气无动于衷。 秦悠:“……这点眼力都没有,还好意思出来混呐。” 她一菜刀贴着学生头顶劈过去。 施加在学生上半身的力道立刻消失。 尤浩戈也撒开了手。 学生结结实实扑到地上。 没见鬼呢,他的血条就快清空了。 唐老师真诚建议:“你别进去了。” 第422章 久未接待活人的老火葬场因着他们几人的到来而沸腾起来。 飘在上空的黑云眨眼便压到了头顶。 狂风卷着犄角旮旯里的纸灰迷得人睁不开眼。 秦悠和尤浩戈戴上牛眼泪泳镜。 没有泳镜那三位被迫现场消费。 秦悠掏出几个款式新颖的泳镜:“路上刚买的,没装牛眼泪。” 章老师:“那价位是不是?” 秦悠递了一个给学生:“你这个算原价。” 她让章老师和唐老师在余下几个里随便挑:“我这人做生意实在,只收你们三倍代购费。” 两位老师:“……” 有了泳镜,几人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很快便来到焚尸房前。 由于是百年前建的火葬场,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房,本来就很少修葺的旧建筑空置了半年之后,破烂得犹如刚出土的古建筑。 秦悠掐腰站焚尸房门口看半天:“不能咱一进去房就塌了吧?” 话音未落,房檐上的半块碎砖被狂风卷得骨碌下来,正砸章老师脚面上。 章老师狠狠抹脸:“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么多人呢,你们换个人祸害行不?” 他把唐老师推出去:“这小伙长多帅,你们砸他。” 另外半块砖掉下来,砸章老师另一只脚面上。 章老师:“……” 考虑到房顶随时可能被阴风带走,几人最终没有硬闯焚化炉。 几人绕过一长串平房去到后院,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坟包。 这就是跟老火葬场一起建成的坟场。 离着火葬场最近的一片地上,墓碑破破烂烂,坟包也都快磨平了。 一看就是有年头的旧坟。 唐老师结印挥开一座坟周围的阴气,将其挖开。 老式的骨灰罐子立在土坑里,里面骨灰带着些微阴气,是从这环境中沾染的。 他又挖了两座坟。 最早火化的那批人走得都挺清净,没有留下来闹事的。 几人将坟包重新埋回去,还特意在坟头多加了点土。 越往坟地里面走,阴气的浓度越高。 那学生都要翻白眼了。 尤浩戈在他脑门上拍一巴掌。 学生两眼呆滞一瞬,整个人都清明起来。 虽然还是会被浓重的阴气呛得直咳嗽,但精神头却越来越旺。 唐老师挑眉:“清灵术?” 尤浩戈侧目:“你懂得还挺多。” 唐老师惊讶:“真是清灵术?” 章老师大脑袋凑过来:“什么是清灵术?” 唐老师作为野路子修行人,进入玄易之前都是到处找修行相关的资料。 这里面有大部分是遗落民间的野史传说。 有些确有其事,有些就是纯纯的话本演义。 相比于章老师这种正统世家出身,唐老师的知识更庞杂,应用在实际中的灵活性越高。 他说:“我在一本流传千年的手抄本上看到过有关清灵术的记载,说是能用灵力清除掉活人魂魄上的污垢。” 学生:“听起来不难啊?” 章老师:“是不难,也就是稍不留神能把你生魂当垃圾清理掉而已。” 污垢通常指邪祟,魂魄亦是阴物,仅靠灵力哪是那么容易区分的。 如果把生魂拔出来再进行清理就要容易得多,只是生魂离体的后果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会害掉一条人命。 因此驱邪都只在肉身基础上进行操作,可没人敢把魂儿拽出来瞎搞。 唐老师:“清灵术不止能驱阴邪,还能修魂。” 很多疯傻之人都是魂魄有损,清灵术使用得当能借外物将其损坏的魂魄修补好,令其变回正常人。 不过能投胎的魂魄本身也不会有太大残缺,若是魂飞魄散那种程度,神仙降世也补不起来。 秦悠脑海中浮现出尤浩戈将原身小秦的魂魄换到她的皮包骨里之前,就用小秦自己的肉身补进了她的魂魄里。 原来那也是清灵术。 如此逆天的法术,失传也就不奇怪了。 不知此术厉害的章老师兴奋了:“老尤你教教我呗,我学会了以后再带学生闯险境就不怕他们犯迷糊了。不让你白教,我给学费。” 唐老师觉得场合不大合适,但也积极表态:“教一个和教两个是一样的。” 学生高高举手:“也算我一个!” 尤浩戈看向秦悠。 秦悠:“我就不学了。” 尤浩戈沉下脸来:“清灵术是什么?我不会。都起开,别挡着我挖掘火葬场闹鬼真相。” 仨人:“……” 坟地深处,阴气浓到唐老师和章老师都承受不住。 二人不断运气调节内息还是被阴气钻入体内,脸上再没半点人色。 那学生就更不用说,跟鬼附身差不多了。 秦悠担心他们出事,只得再次将魂气放出来。 好在周遭阴气过于旺盛,她自己的魂气没有循着味追来找她二合一。 魂气这阵子在秦悠体内没少受气,乍一出来又碰上它最爱的阴气,顿时撒开了花。 不用秦悠操控,鬼气自己就开餐了。 几人周围的阴气的迅速减少,其他区域的阴气流动过来需要时间。 趁这空档,尤浩戈结了个奇奇怪怪的手印拍在三人心口上。 一股热血凝聚在心头不散。 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 章老师:“我好像不会喘气了呢。” 学生嘴巴张得老大,说话得从嗓子眼往外挤字:“我,也是。” 唐老师最淡定:“暂时封住心头血,你我现在都是活死人。” 他满眼热切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不跟他对视,找秦悠去了。 三人适应了一阵,果然阴气不追着他们跑了。 心跳是区分活人和死人的重要指标,虽然医学上有更严格的生死界定,但阴煞对活人的印象就是心跳。 心不跳了,他们就是坟场的自己人。 于是整个坟场的压力都给到了秦悠。 秦悠要撑着越吃越不听话的鬼气,脸色比阴气吸多了还难看。 尤浩戈立在她身后,将伺机偷袭的鬼魅阴邪尽数驱逐。 唐老师和章老师见帮不上忙便专注去附近搜找。 这一片的阴气这么重肯定是有原因的。 转悠好几圈,唐老师留意到在坟头密集度这么高的坟地里居然有好大一块平地。 章老师也注意到了这块没坟头却阴气更重的区域。 二人当即开挖。 学生搬着自己不灵便的腿脚过去帮忙,结果在章老师挖过几铲子的土地上一脚踏空。 章老师手疾眼快揪住他后脖领。 可惜夏日衣服单薄,刺啦一声,章老师手里就只剩个布条。 学生又闷又迟缓的声音传上来:“我没事。” 章老师探头往下一瞧,下面竟然是个空洞。 再多打量几眼。 章老师眼珠子瞪得老大:“这是焚尸炉吧?” 唐老师:“确实是最老式的焚尸炉,应该是火葬场上次翻新设备时拆下来的那个。” 章老师看看四周,又看看倒插在地里的焚尸炉,毛骨悚然:“这不是闹呢么。” 炼尸是玄术中的一门,只不过后来被邪修们把路走窄了,成了禁忌。 火焚是炼器必不可少的一步。 而焚尸炉的工作原理等于是把这二者合为一体,且持续时间要比正常的炼器炼尸都要更久,炼过的尸也更多。 换言之,每个火葬场里淘汰下来的焚尸炉都是邪术师们梦寐以求的顶级法器。 这个焚尸炉倒是没被邪术师利用,却因为火葬场当年的简易处理成了更可怕的杀器。 整个坟地乃至火葬场的阴气就是被这焚尸炉给禁锢住了。 它往这坟地中心一插,主打一个直通地府。 上为阳下为阴,上面的阳气冲不破上空浓密的阴云。 下面的阴气源源不断通过空堂的焚化炉喷出来。 不幸被困在其中的魂魄是最倒霉的,不想化鬼都不行。 章老师借来秦悠的上吊绳把学生救上来,三人合力将整个焚化炉挖出来。 百年前的火化炉受工艺和材料限制都比较小巧,三人卯足劲倒也勉强搬得动。 他们刚把焚化炉掘出来,主攻秦悠的阴气蓦地拐到他们这边。 凝聚的阴气化为无形的压力,如重锤般砸在三人胸前。 唐老师咬紧牙关。 章老师眉毛拧成了疙瘩。 学生直接喷出一口热血。 两位老师只能勉力支撑却仍是各伸了一只手来护卫学生。 尤浩戈游魂似的闪现过来,一只手给一巴掌:“顾好自己。” 他拎小鸡一样拎起面白如纸的学生,塞进焚化炉。 焚化炉内壁糊着厚厚的尸油。 学生先前竖直掉进去没蹭上多少,这会儿被硬塞进来,浑身上下蹭得全都是。 尤浩戈又把他薅出来,结印在他身上按了几下。 学生因吐血而恢复的心跳又变得缓慢下来,确保他的血脉畅通又可以借助尸油掩盖住他的活人气息。 他把学生按坐在地上,手指在他身前快速点了几下:“按我点的顺序依次运气游走。” 学生听话地闭目调息。 当他那点可怜的灵力依照从未学过的运气顺序在体内转了一圈,胸膛鼓噪的剧痛竟奇迹般有所缓解。 阴气还在几人周围环绕。 秦悠驱使着吃胖好几圈的鬼气前来支援。 鬼气并非不知饥饱,当它再也吃不动,阴气就成了威胁它的死对头。 黑气拔地而起,裹挟阴煞绕着包围众人的阴气转圈。 阴气正打算对章老师和唐老师再下重手,被黑气硬给冲散了。 第423章 仅靠他们几个往外运焚尸炉太费劲,偏偏坟地这气场,普通人进来就够呛。 开车倒是行得通,可就这片坟地的坟头密集度,随便一轱辘都能压出好几坛骨灰来。 唐老师几次尝试御剑运输,可先前被阴气所伤,精气聚不起来。 实在没招,他只好向玄易发出求援申请。 大校长亲自与他对话:“哟,没团灭呐?” 唐老师嘴角直抽:“大校长我们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大校长扒拉着他那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修剪的乱发:“哎呀咱们玄易什么时候有过闲置人手了,从来都是人不够用嘛。” 章老师的大脸挤进镜头:“这俩月的活儿都让小秦老板承包走了,你们忙什么呢?” 大校长:“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抢着干活,我们当然是忙着放假了。” 这边众人:“……” 大校长对他们变色龙一样的脸色十分满意,哈哈大笑几声后正经起来:“说吧,什么情况?” 秦悠一把抢过手机:“没情况。” 视频通话被她挂断。 大校长:“?” 两位老师:“……” 秦悠给自家留守儿童们打电话:“老牛来一趟。” 手机那边传来长长一声“哞”,紧接着是连成串的蹄子跑动声渐行渐远。 秦悠又给停在暂住处停车场的灵车打电话:“你去半路接一下老牛。” 灵车那喇叭响得像敲鼓。 秦悠挂断电话把手机一甩,指挥鬼气到旁边对抗阴气去了。 唐老师手忙脚乱接回手机,跟章老师面面相觑。 学生抹掉嘴角的血迹爬起来:“关键时刻,小秦老板比大校长靠谱多了。” 尤浩戈撺掇他:“这话你别嘴上说,发朋友圈呀。” 老牛来得很快,午夜零点准时登场。 在阴气里睡了两觉的章老师打个哈气:“你赶这时间点,很惊悚啊。” 老牛翻翻大眼珠子,尥蹶子甩他一身大泥。 秦悠用渔网和上吊绳将焚尸炉固定好。 尤浩戈在上面贴了好几张低阶符。 学生还在嘀咕着:“这么普通的符能镇住那么凶的东西吗?” 唐老师和章老师却都盯着那泛起高阶符咒光泽的普通符纸两眼放光。 现如今的符纸等级以及使用限制都是在术法没落后不得已的划分,尤其是玄易推广术法的应试教育以后,生手入门只能从最低级的符咒开始画、练。 但他们作为当今最顶级的修行者,深知任何术法都没有上下限。 术法精深,可繁可简。 关键在人。 古早时期的大牛们挥挥手就能逼退恶鬼厉魂。 靠的可不是他们浑然天成的气势。 人家有通天的修为打底,任何术法都能发挥出无穷威力。 反之,没有术法根基的人即便有高阶符咒在手也只能当成废纸一张。 二位老师都见过尤浩戈用普通符咒跨级镇鬼,那时尚且看不出太多门道,如今却是能从那符咒的光晕中看出些许端倪。 章老师咽咽口水:“老尤你是不是背着我们练什么奇功了?” 尤浩戈:“啊?” 章老师:“要不就是偷吃仙丹了。” 尤浩戈:“?” 章老师贼眉鼠眼凑上来:“还有货没?卖兄弟点!” 唐老师从另一面夹上来:“我也要。” 尤浩戈拍拍老牛屁股:“你身后有两个干活不出力的人。” 老牛一人赏了一蹄子。 ~ 众人合力将运出来的焚化炉装进灵车,连夜运回玄易。 学生有伤在身,被尤浩戈强行塞进灵车驾驶位充当傀儡司机。 担心路上出事,尤浩戈用学生的手机加上大校长,发起视频通话。 有大校长那张脸坐镇,想劫车的人得先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大校长打个哈气:“就是你发朋友圈说小秦老板比我靠谱啊?” 学生头发都竖起来了:“尤老师你害我。” 尤浩戈往学生染血的衣服上洒点水抹他一脸血沫子。 大校长立马精神了:“有话好好说,你先回学校。” 把学生打发走,几人又回到老火葬场里。 坟地里的焚化炉挖走了,焚尸房里可还有一个呢。 这个炉子虽然没入土,但在这阴气浓重的地界里充当着跟坟地那个差不多的作用。 目前一个都没找见的生魂保不齐都在那炉子里关着呢。 唐老师和章老师盘膝调整了一阵,阻滞的气息多少能转起来一点了。 秦悠的情况有些不妙,鬼气将今日吸入的阴气全部吸收,开始在秦悠体内作妖了。 秦悠叹气,体内几乎没她自己的魂气那会儿,与她魂魄完美融合的鬼气要多听话有多好使。 现在有她自己的一部分魂气加上尤老师的灵力在中间隔挡,鬼气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外人,能消停就怪了。 秦悠看向尤浩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尤浩戈冷着脸:“免谈。” 秦悠:“我都没说呢。” 尤浩戈:“说什么都免谈。” 秦悠:“我是想说学御剑来着,既然你说免谈了,以后就不许再逼我了。” 尤浩戈:“……” 要不是某人才贬损过他的御剑技术,他就信了。 秦悠溜达去僻静角落,按住自己脑门嘀嘀咕咕。 尤浩戈状似随意走过来。 秦悠立马闭嘴更换地图。 章老师撩开一只眼皮盯着这俩:“他俩是不是被阴气熏傻了,转悠啥呢?” 唐老师抬手把他眼皮抹闭上:“非礼勿视,小心被灭口。” 章老师:“……你就是靠这份谨小慎微才跟他们混到今天的么?” 唐老师五心朝天一派淡然:“肯定比你大大咧咧的存活率要高。” 章老师回想自己跟那俩人组队时受过的伤。 噫。 等两位老师调理得差不多了,秦悠也嘀咕完了。 尤浩戈臭着脸追在秦悠身后。 章老师嗅到了八卦味:“咋了,小秦老板不要你了?” 尤浩戈斜楞他。 章老师:“你瞪我有啥用,又不是我让小秦老板跟你拆伙的。” 唐老师从旁提醒:“存活率。” 章老师果断闭嘴,离尤浩戈远远的。 尤浩戈:“……” 坟地没了焚化炉,没有被秦悠收走的阴气都聚到了老火葬场。 此时此刻,焚尸房如同地狱的入口,斑驳的墙壁呼呼往外冒黑气。 秦悠叫出鬼气,让它进去打头阵。 刚才还在跟秦悠拧巴的鬼气听话极了,一阵风便卷了进去。 尤浩戈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是不是跟它做交易了?” 秦悠:“是啊。” 尤浩戈:“你答应它什么了?” 秦悠:“我让它回忆垃圾山前面摆那几个陶俑,有没有看上的,有就送它当肉身,没有的话我请人给它捏个新的。” 尤浩戈:“就这么简单?” 秦悠:“不然呢?” 尤浩戈相信秦悠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可他想不通鬼气为什么会被这么简陋的条件收买。 秦悠在他气鼓鼓的胸前拍拍:“它的本体是被搅碎的亡灵,能帮它重塑还是要帮一把的。” 鬼气是没少吃鬼,可那都是在邪修操控下的所作所为。 要不是阴差阳错跟秦悠合二为一,它说不定早就被分开成无数亡魂碎片,静待岁月将它们重新塑造成完成的魂灵。 它现在对秦悠的敌意主要来源于秦悠魂魄对它的不完全接纳。 若是对其不予理会,那黑气想要重获自由后的随心所欲就会发展成它的唯一信念。 秦悠用肉身做鱼饵钓住它,免得它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歪。 搅碎的魂魄嘛,总归没有鬼魅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很好收买拉拢的。 尤浩戈拍掉秦悠的手:“你刚才就是想跟我商量这个?” 秦悠:“我是想说咱们一天没吃了,要不要叫个宵夜再继续。你都免谈了,咱就先干活后吃饭吧。” 她边说边从大包里掏了个夹香肠的面包啃起来,那味道,香得过分。 挨饿三人组:“……” 鬼气从焚尸房里飘出来,带着一股生魂味。 不见的生魂果然在里面。 尤浩戈瞅瞅章老师和唐老师那多少有点营养不良的脸:“你俩在外面接应,我和小秦同学进去。” 章老师要反对,被唐老师制止了。 他俩在全盛状态下都不一定能从眼前这间破败小房子里全身而退,更别说去营救数量惊人的生魂了。 见识过尤浩戈今日的几次施法,唐老师很放心。 鬼气呼啸着又卷了进去。 秦悠紧随其后。 尤浩戈在门上贴了两张符,这才慢悠悠溜达进去。 章老师看得牙疼:“他俩是去闯鬼门关呀还是去逛菜市场啊?” 唐老师:“可能闯鬼门关在他们看来也就是逛菜市场的难度吧。” 唐老师边说边左手掐诀右手持剑,谨防有突发状况发生。 焚尸房里。 秦悠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一堵墙。 她记着资料里有焚尸房的地图,就是个直来直去、尽头拐个弯的小破屋,怎么会多出一面墙? 尤浩戈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人家进入警戒状态了。” 随着这话,秦悠面前的墙轰然倒塌,地上却连一块砖瓦都没有。 秦悠屏息凝神,再睁开眼,那双眸子又成了血红色。 时隔半年,她又用上了自己魂气自带的力量。 屋内的阴煞气凝如实质,恨不能将所有空间砌成实心的水泥墩子。 秦悠抽出菜刀,手腕左晃右晃。 刀身上篆刻的符咒骤然亮起,有光晕在快速流动。 第424章 唐老师和章老师正焦急地在外面等着,突然,焚尸房里传出一声惊天巨响。 章老师蹦起老高:“咋地了?” 唐老师握紧宝剑:“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守着。” 唐老师还没进去,屋里又是一声巨响。 地面颤了三颤。 章老师拽住还要往里冲的唐老师:“冒烟了。” 焚尸房后面有个十来米高的水泥烟囱,焚化尸身的烟尘都从那里出去。 唐老师后撤几步仰头望去。 大烟囱里先是飘出一阵黑灰,紧接着是浅浅淡淡薄雾状的东西。 二人同时惊呼:“是生魂!” 饶是见多识广,他俩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生魂扎堆的景象。 比之魂魄,生魂更缥缈,还带着点没意识到自己灵魂出窍的清澈愚蠢。 它们从烟囱飘至半空,迷茫地举目四望,发现自己离地老高立刻慌乱起来,三两抱团从高空跌落下来。 虽然它们摔不坏,唐老师和章老师仍旧好心接了一把。 二人将这群饱受惊吓的生魂聚到一块,刚想问话,焚尸房里又是巨响。 生魂们犹如滴进了水的油锅,炸了。 向来很有耐心的唐老师板起面孔,掏法器把它们全收了。 章老师目瞪口呆:“都不问问来龙去脉啊?” 唐老师:“出去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问,它们现在这样,问话只会浪费时间。” 章老师原是想从生魂口中问问焚尸房里的情况,闻言不得不承认那些受惊的生魂大概还震惊于自己为什么变成了“鬼”,根本不会理会他们的问话。 二人又一次想冲进去。 秦悠和尤浩戈已经出来了。 进去时还算整洁的两个人这会儿就像两个黑煤球,身上散发着古怪的臭味。 秦悠出门就往地上一坐,张嘴望天,一副痴呆模样。 章老师打量她半天,悄悄去拉尤浩戈袖子:“小秦老板咋了?” 尤浩戈抹一把脸,花里胡哨的脸成全黑了:“被震傻了吧。” 他歪着脑袋敲打脑壳,从他耳朵里掉出好些黑灰。 章老师若有所悟,小心推着秦悠侧过脑袋,敲。 秦悠一菜刀背拍他手上。 章老师抱着手委屈又可怜。 秦悠眼底的红尚未褪去,搭配那一身黑灰,颇有几分夜叉降世的气派。 唐老师把章老师推开,拧了条湿毛巾给尤浩戈。 尤浩戈边擦脸边说:“谢谢啊。” 唐老师:“我是让你给小秦老板擦擦。” 他一把夺回毛巾,重新洗拧干净后又塞给尤浩戈。 尤浩戈咂咂嘴:“这么多年同事,连条湿毛巾的情义都没有了么。” 他一把捞过秦悠的炸毛油脑袋,湿毛巾好一通抹。 章老师嘴角直抽:“我爸给小时候的我洗脸都比这温柔。” 经过尤老师的硬核擦脸,秦悠迟钝的脑回路终于启动了。 她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嫌弃地将外面的衣服脱下来丢开老远。 焚尸房里构造简单,最里面那间半封闭的小屋子里除了焚尸炉就只有一张与炉子对接的铁架床。 黑气直指焚尸炉。 不用问,它就是在炉子里沾上生魂味的。 秦悠跟剧组时见过这种火化炉,以电能为主,也能辅以燃油增加温度。 老火葬场在撤走时就断电了,可后续还不是莫名其妙营业了好久。 出于谨慎考虑,他俩谁都没敢往炉子里钻。 炉子水平面有个门,上面有个卡扣式的锁。 尤浩戈那么大力气愣是没拨开。 反正都是报废的炉子,秦悠直接上了菜刀。 一刀下去,炉子突然巨响爆开。 秦悠和尤浩戈被气浪掀翻在地。 等他俩爬起来,那炉子又爆了一声。 鬼气嗅到里面的阴气,立马钻了进去。 这又引发了第三轮爆响。 于是两个没钻炉子的人愣是被迸了一身炉壁上的油脂和灰尘。 秦悠是第一轮爆响时离炉子最近的人。 那一声,好悬没把她魂儿给崩飞了。 当生魂都从烟囱出去,堵塞的焚尸炉恢复畅通,舒爽的夜风从烟囱倒灌进炉子。 尤浩戈往炉子里扔了两张符咒,确认清空后才跟秦悠出来。 章老师听得脸色老难看了——刚才扶秦悠的脑袋,他手上沾了不少黑乎乎的油脂。 他瞅瞅尤老师还算干净的裤腿,一把抹上去。 居然没能抹干净。 他只好再接再厉多抹几下。 尤浩戈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翻。 章老师身上又多了个油腻腻的大脚印。 唐老师进入焚尸房做最后检查。 在敞开炉盖的焚尸炉里,他发现了几行隐藏在油污底下的字符。 他看不懂,却也认得出是符咒一类。 刻痕很有年代感,上面的油脂与周围也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这几串符咒是在焚尸炉安装上去的时候就刻好了的。 唐老师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将符咒拍照后发到教师群里。 最先回复他的居然是尤浩戈。 尤浩戈:哪发现的? 唐老师:……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尤浩戈是被章老师扶进来的。 章老师嫌弃得不行,两手却死死掐住尤浩戈,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得歇菜。 唐老师蹙眉。 章老师叹气:“这人刚才要进来,被门槛绊倒了。” 唐老师:“……” 章老师:“我把他交给你了,我要去捞小秦老板,她被老尤砸晕了。” 唐老师:“……” 在唐老师的接力搀扶下,尤浩戈终于瞧见炉子里的符咒了。 他的指尖在那串深刻在炉壁上的符咒上摩挲。 唐老师费劲挤进半边身子:“你认识不?” 尤浩戈:“算是认识吧。” 唐老师:“翻译一下?” 尤浩戈:“没什么好翻译的,都是害人的东西。”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生气了。 尤浩戈往后退身。 唐老师措手不及。 俩人牢牢挤在炉子口。 章老师扶秦悠近来就瞧见这俩人撅在焚尸炉入口那扭呢。 章老师轻轻将秦悠放到地上,晃晃酸痛的肩膀:“没有我可咋整。” 他一手拽住唐老师的脚,然后一脚结结实实蹬在尤浩戈屁股上。 唐老师是出来了。 尤浩戈半截身子都包浆了。 尤浩戈许是真生气了,两手在炉子里一撑。 卡啦一声脆响。 竟是将那烧了几十年都没坏的焚尸炉给凿出两个窟窿。 章老师缩缩脖子,悄咪咪退开老远。 尤浩戈抽风似的把那炉子捣得稀碎,这才坐到秦悠身边喘粗气。 唐老师眉头紧锁:“你说实话,这炉子是不是被那符咒改变了功效?” 尤浩戈自下而上看他一眼。 唐老师心里激灵一下。 尤浩戈闭上眼,胸膛的起伏程度在减小。 等他消了火,才说:“你们不是都知道么,焚尸炉是上好的法器。” 章老师脑洞大,心思转得快:“一早就有人盯上了这玩意?被动等火葬场更换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他自己搞出来一个?” 尤浩戈微微颔首。 章老师和唐老师同时倒抽冷气,一个坐在地上消化这爆炸消息,一个去给大校长打电话汇报。 缓过劲的秦悠捡起尤浩戈砸掉的炉子碎片端详。 上面正好有半句七扭八歪的符咒。 秦悠的眼皮跳了好几下:“这是炼魂的?” 尤浩戈没好气地“嗯”了声。 秦悠不可思议地望向那焚尸炉。 普通焚尸炉只会焚化尸身,对人的魂魄造不成任何影响。 这几行看似不起眼的符咒却将这炉子改造成了邪修炼魂的法器。 不需要自个儿费心,每天自有尸身和魂魄入炉。 章老师咽咽口水:“人死之后魂魄大多会离体,在焚尸炉里刻符咒起不到多大作用吧?” 尤浩戈:“魂与尸骨之间从来不是以生死做了断,即便入土百年,也仍有未曾离去的魂魄相伴在左右。” 尸骨是魂魄转世前在这世间唯一的牵绊。 尸骨所在,魂魄通常不会离得太远。 尸骨在亲友的簇拥下走完最后一程。 魂魄大多会来参与一下。 或是适应一下自己已经死亡的现实,或是再见亲朋好友一面,或是没心没肺就想参与自己的葬礼。 尤浩戈说:“这咒法有帮助尸身召唤魂魄的作用,魂魄只要在附近就会受到召唤而来。” 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死亡的魂魄会像还魂那样躺进尸身。 知道自己没救的魂儿很清楚焚尸炉不能把自己怎么样,陪烧一轮又何妨。 这一烧,就被炼了。 世间大多数人逝去后会化作肉眼不可见的游魂,时间一到就走。 这类魂魄没到被炼就自行离开了。 可邪术中的炼魂也从未把这类游魂算在其中。 而余下化鬼的亡灵,几乎没有能逃掉的。 寻常人要掌控这么大个炼魂的炉子,没点人力物力根本行不通。 更别说那超高的用电量放在普通人家里很难解释清楚。 放在火葬场里就省事多了。 章老师咋舌:“火葬场里的炉子几十年才换一回,刻符咒的人这么沉得住气?” 尤浩戈哂笑:“如果你修为足够高深,寿命足够长,把火葬场盼倒闭了也不是不可能。” 后续老火葬场出的各种状况八成也是始作俑者在故布疑阵。 第425章 鉴于火化炉这事波及甚广,玄易连夜将放假回家的老师同学全部召集过来,听从唐老师几人指挥。 唐老师挑了几个办事稳妥的学生,让他们给法器里的生魂们做记录。 之后要将其一一还回肉身里。 至于那些附在他们身上的亡灵,不晓得是没进过焚化炉的幸存者,还是路过的孤魂野鬼受到阴煞气感召才蹚了这趟浑水。 后续都得查清楚。 秦悠和尤浩戈像两个闲人,坐在火葬场门口望天。 章老师洗完脸过来:“你俩不去洗洗?这可是夏天,太阳升起来,你俩得顶风臭八百里。” 尤浩戈出其不意用他的脏手在章老师搓成粉红色的脸上来了个掌印。 章老师原地跳脚,要跟尤浩戈玩命。 尤浩戈按住他:“你有没有想过,世间火化炉千千万,咱们碰巧遇到刻过符文这一个的概率有多大?” 章老师一怔:“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刻过符咒的焚化炉?” 尤浩戈:“能查最好都查一遍,就当是防患于未然吧。” 这可是个大工程,就算将玄易所有人都派出去也忙不过来。 老师们商量之后决定分头行动,每个老师带两个学生当苦力。 被选中的学生得意洋洋,还以为捞着个天大的锻炼机会。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的作用是清理各地火化炉里那比城墙都厚的油污。 秦悠和尤浩戈没有参与这场大海捞针,他们提前返回了垃圾山。 秦悠体内的鬼气见到那些陶俑,竟强行脱离了秦悠的掌控依附上去。 这反倒是让秦悠松了口气。 天知道那吃了滔天阴气的鬼气在她身体里有多难受。 虽然鬼魂气还嵌在她魂魄里,但没有了阴气滋扰,她那脸色总算又向活人看齐了。 尤浩戈不敢在这么关键的时期离开秦悠,于是他承包了本市及周边地区火化炉的检验工作。 好在有玄易坐镇,周边这些火葬场一切正常,没有半点邪修留下的痕迹。 这天日落之后,月亮高高挂起,皎白的月光中透着股怪异的青绿。 秦悠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对着夜空发呆。 尤浩戈检查完负责范围内最后一处火葬场连夜赶回来,冲进室外浴室洗搓一番后带着一身雾蒙蒙的水汽走过来,在秦悠后脑勺上轻拍一巴掌。 秦悠一个趔趄,小板凳侧翻,屁股结结实实硌小石子上,疼得她五官皱成一团。 尤浩戈赶紧把她扶起来。 秦悠揪住他的浴袍,借力一拽。 尤浩戈瞅瞅自己袒露的胸膛:“你撒手。” 秦悠晃晃脑袋:“我不是故意的。” 尤浩戈:“你先撒手。” 秦悠:“这可是你让我撒手的。” 她的手一松开。 被拽散开的浴袍就全打开了。 秦悠仰头,眼睛却一个劲往下出溜。 尤浩戈一只大手捂住她贼溜溜的眼睛,另一只手慌乱地整理衣服。 手机就是在这不合时宜时响的。 秦悠从兜里摸出手机,凭手感接起电话。 章老师急吼吼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小秦老板老尤,玄易今晚就靠你们了!” 秦悠:“啊?” 章老师有点语无伦次:“妖邪强攻玄易,我们都回不去,只能靠你们了。”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 妖邪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敢组团挑衅玄易了? 章老师急得直跺脚:“红月,是红月激发了妖邪的凶性,它们没在路上遇见玄易巡街的队伍就直接杀去玄易了。” 秦悠:“红月?” 她扒开尤浩戈的手指头望向那轮圆圆的明月:“没红啊。” 章老师:“怎么没红呢,都红透半边天了!” 怕秦悠不信,他挂断电话切换视频通话。 秦悠刚接起来,屏幕就成了血红色。 秦悠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是将自家不受红月影响的精怪们召唤出来,跟换好利索衣服的尤浩戈一道往玄易赶。 章老师看清这边的夜色,也懵了:“你们那头咋没红呢?” 尤浩戈接过电话:“你先别管红没红,你们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章老师叹气:“我这还好,回到酒店才红的,这会儿正打算带学生们出去巡街。有几个老师的电话打不通,有可能是被困在火葬场或是殡仪馆里了。” 老师们分散在各地,彼此间相隔都不近。 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排除隐患,老师们都是什么时候到达新一家火葬场就什么时候检查,大部分都集中在夜里。 毕竟人家火葬场白天是要照常营业的。 夜半三更的“迎来送往”场所搭配红月,简直是送命套餐。 章老师觉着他被困在火葬场里都够呛能杀得出来,更别说很多队伍的带队老师是文科系的战五渣。 即使老师实力强悍,队伍里还有随机分配的学生呢。 章老师:“我怎么觉得这是一场阴谋呢,把我们分散开逐一击破,再趁玄易无人留守发起强攻,唯一能赶去支援的你俩都不知道今晚是红月。” 尤浩戈瞥一眼天上的月亮。 秦悠已经在鼓捣弹弓了:“我那会看着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你说会不会是哪个邪祟盖到月亮上去了?” 从天文学角度,月亮哪是人为盖得住的。 可若是从玄学角度,高深的障眼法说不定就能做得到。 她试着用普通弹珠射了一颗。 力道不够,弹珠升空几米便掉落下来。 尤浩戈接过弹弓御剑上天击射,用的是秦悠根据最早三颗石头弹珠刻出来的仿版弹珠。 一连三颗弹珠上天。 那浑圆的月亮颤了颤,竟坠落下来。 尤浩戈御剑下行。 懒洋洋挤在车后座打瞌睡的渡鸦展翅而出,护在尤浩戈头顶。 秦悠提心吊胆瞅半天。 “月亮”掉下来不见得会砸到谁,渡鸦飞不动了却是一定会把尤浩戈压成馅饼。 渡鸦不愧为古早大妖,发福也不影响它释放周身妖力时的酷炫。 它那身五彩斑斓黑的羽毛在坠落“月亮”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它那双豆子眼血红,出口的却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那垂直跌落的“月亮”被骂急眼了,横着奔渡鸦咬过来。 秦悠和尤浩戈同时倒抽冷气。 秦悠:“那是,噬骨头?”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见识过噬骨头挂在天边装月亮。 只是那时她多看一眼,噬骨头就冲下来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它居然能遮挡红月呢。 要是能整个红月都挡起来,说不定还真能将红月的杀伤力降到最低。 可从章老师那边的情况看,噬骨头就只遮住了垃圾山。 如今噬骨头跟渡鸦打了起来,红月的真身便显露出来。 秦悠揉揉眼睛,被红光晃得直恶心。 渡鸦的声音从车后传来:“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尤浩戈御剑飞到小破车前面,偶尔有小妖小鬼拦路都被他三两下揍跑。 小破车紧追着他,一路绿灯抵达玄易。 玄易最近除了门卫,就只剩几位后勤老师。 后勤老师的战斗力甚至不如文科系,硬拼不行,他们只能不停向外求援。 可就算是离着不太远的老师也不可能在这一时三刻赶回来。 红月当头,外面的每条街巷都很危险。 门卫孙叔今晚值班,相比后勤老师的手忙脚乱,他还算镇定。 他把秦悠平时送他的符咒全挂到身上,再去食堂后厨拿把菜刀。 门外的妖邪正在尝试破坏玄易的守护结界。 这个凝结了全校老师心血的守护大阵固若金汤,可凡事都怕万一。 孙叔咽咽口水,握菜刀的手在剧烈颤抖,对准门外妖邪的刀刃却不曾有分毫的偏移。 尤浩戈的从天而降令挤在门口的几位老师和孙叔都长舒口气。 后勤老师空前大方地将库存里所有宝贝都搬出来。 “主要守得住,你随便用。” 尤浩戈捞起那把当初送给秦悠,后来被白校长高价买回去的大宝剑,一个剑花,万彩千华。 紧随而至的小破车一个漂亮甩尾,将堵在门口的几只鬼魅撞飞出去。 孙叔跑去门边,盯着妖邪吃人的凶恶眼神打开大门,把小破车和秦悠放进来。 几小只陆续下车,在门里拉开一条奇形怪状的战线。 外面的妖邪叫嚣:“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叛徒,有种你们出来!” 缩在鸭子羽毛里被带出来的凝气草代为发言:“吃里扒外得先让我们吃,哎那个,就你了。” 它说的是个小魔物。 鸭子和龟状蝉扑棱着飞出去,一人咬一边就把那小魔物给吃了。 妖邪震惊:“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凝气草气焰十分嚣张:“我们又不是人,要人性干嘛。” 它又指向门外另一头那个穿金戴银的土豪老鬼。 熊头从门底下骨碌出去。 那老鬼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熊头的血盆大口吞掉了。 半晌,熊头打了个嗝,把光溜溜的老鬼吐出去。 老鬼痛哭流涕:“土匪都没你们这么狠。” 蛇精和蜘蛛蠢蠢欲动。 门外妖邪人人自危。 就在两边谁都不敢妄动之际,一个闪亮的圆球斜刺里滚出来,保龄球似的将门口众妖邪全部扫倒。 一只臂展惊人的怪鸟从天而降,利爪在叫嚣最凶的几个邪祟头上一抓。 那几个邪祟就都歇菜了。 渡鸦落在玄易大门上,眯缝着红眼睛打量它们。 妖邪们全都看向它嗉囊,思忱着这体格吃多少能饱。 第426章 飞在天上,尤浩戈吹了声口哨。 “小秦同学御剑很熟练嘛,怪不得不让我教了呢。” 秦悠低头一瞅,脚下是快速向后掠去的街道和房屋,在红月映衬下说不出得诡异骇人。 而她立足的,是那把菜刀。 秦悠腿一软,人就掉下去了。 尤浩戈伸手去捞。 可他那御剑的水平也没好到哪去。 小破车载着几小只追上来的时候,他俩正挂一座小二楼窗外的晾衣架上。 被他们追赶的邪祟们在楼下围成一圈仰头围观。 凝气草感叹:“得亏邪祟不玩网络,不然这不得成阴界头条啊。” 蛇精甩着灵活的尾巴支起它们平时玩游戏的破手机。 小小砂糖橘配合伸爪连戳屏幕中间的小红按钮。 渡鸦扑棱羽毛:“拍够没?拍完去把那边的手机都抢过来。这么珍贵的照片咱自个儿乐呵一下就得了,外传被别人笑话会影响咱们未来的伙食标准。” 邪祟队伍中有不少鬼魅,它们的祭品里就有纸扎手机。 熊头打头阵骨碌过去,将忙着看热闹的邪祟撞倒一片。 其他小妖呈包抄式围上去,见手机就抢,见拍照的邪祟就揍。 秦悠悬在半空晃来晃去,很认真地思考垃圾山对小妖们的教育是不是有点没跟上。 “这也太暴力了,哎那有个漏网的,把它追回来,揍它!” 尤浩戈戳戳她:“你准备好了吗?” 秦悠:“啊?” 尤浩戈指指身后。 秦悠费劲扭过头去看。 跟她一块掉下来的菜刀就落在她上面一点,随着他俩的晃悠,菜刀马上就掉下来了。 秦悠:“你再等……” 菜刀表示:等不了一点。 一刀落下,削断他俩挂住的衣衫。 俩人手脚乱蹬从天而降。 被揍趴下的邪祟们好不容易爬起来,被他俩又结结实实砸贴到地上。 草草将这一批收掉,尤浩戈把秦悠塞进小破车,二人沿街巡视。 今晚硬闯玄易的邪祟没有一个能打的,按道理它们没这个胆量去挑战玄易的权威,哪怕玄易就只剩下一个空壳。 尤浩戈认为它们就只是被更厉害的邪祟撺掇起来的刺头,没人指望这群虾兵蟹将真能突破玄易的结界,但只要它们困住玄易,玄易就必须要找人前来解救。 而眼下能赶来支援的,就只有秦悠和尤浩戈。 他俩先是被装成月亮的噬骨头蒙蔽,再忙着去救玄易,也就无暇分身去管其他。 对方希望他们顾不上的,才是它们在这红月之夜的真正所图。 此次红月没有玄易的预警,很多晚归的人被困在了外面。 建筑里大多会有基础防护法器,人们各找庇护场所,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小破车一路疾驰,见到被妖鬼攻击的人类就搭救一把。 秦悠几弹弓打跑两只吓唬人的小妖,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城里好像没有特别厉害的邪祟。” 她有份参与的几次红月都遇见过很厉害的恶鬼厉魂,这次却都是些靠红月激发邪性的小鬼小怪。 虽然这几年周边的邪祟被快被她霍霍完了,但也不至于连一个撑面子的妖魔鬼怪都找不出来吧? 尤浩戈摆弄着龟甲。 龟甲像陀螺那样转了几百个圈,定在了某个方向。 尤浩戈:“去那边瞧瞧。” 龟甲所指是一条城区主干道,上下班高峰期堵在这,没俩小时别想出去。 今夜这条街道很空旷,红月时正巧驶过这条街的人们将车辆停在不起眼的角落,实在没地方停就贴着街边保持静止。 车子只要不动,就能减少一大半出事的概率。 街道尽头拐角处就停了一辆车。 车头凹陷进去一块,车前盖在呼呼冒烟。 秦悠和尤浩戈急忙赶过去。 只见车里坐着一家三口,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 男人坐在驾驶位,满面血污趴在方向盘上。 尤浩戈探手进去摸摸:“没救了。” 后座的女人同样一身是血,拼命护住被儿童座椅牢牢束缚住的小孩。 小孩似是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傻了,两眼瞪得老大,嘴巴微张,对秦悠的呼喊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浩戈确认女人也已身亡之后,跟秦悠合力将那小孩解救下来。 小孩愣愣地被秦悠牵着走出老远,才僵硬地回头望了一眼那辆他坐过很多次的车。 等小孩离远了,尤浩戈掐诀在惨死的男人额头上按了一下。 一缕淡淡魔气漂浮出来。 尤浩戈一闻就知道这魔气平时没什么杀伤力,想来也是借红月加持才有了行凶的底气。 他叫来鸭子和蝉,由它俩打头阵沿街去找那害死人的魔气。 魔气还没找到,尤浩戈又发现两辆撞到路边的车辆。 有人死,有人伤。 尤浩戈把伤者搬到小破车上,先送到附近医院抢救。 医院针对邪祟闹事的布置要全面得多,即便不能像正常时那样无顾忌地营业,起码还是能进行适当急救的。 秦悠想把那个吓坏的孩子也留在医院。 可那孩子却在被护士冰凉的手握住的一瞬间惊叫出声,哭着扑到秦悠身上死活不撒手。 无奈,秦悠只得带着孩子去巡街。 担心到处乱窜的邪祟会给孩子留下更深的心理阴影,秦悠向医院要了个眼罩给孩子戴上。 孩子乖顺地揪住秦悠的小手指,攥得紧紧的。 秦悠没法下车跟邪祟火拼,就只能用她那时灵时不灵的御剑之术。 沉甸甸的菜刀从邪祟头上飞过去,转一大圈贴着尤浩戈脑瓜皮又飞回来。 尤浩戈吓到贴墙:“小秦同学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秦悠作抱歉状:“下次注意。” 然后菜刀贴着尤浩戈的腰钉在了墙上。 尤浩戈:“……” 秦悠:“要不还是你多注意吧。” 夏日夜短,当天边泛起白芒,红月再怎么恋恋不舍也只能退场。 红光淡去,朝阳升起。 被迫进入静止状态的城市一秒复活,被困在城市各地的人们或忙着回家或返回工作岗位。 一夜没歇巡完了整座城的秦悠和尤浩戈累得瘫在小破车里,连早饭都是渡鸦去买的。 卖早点的大爷还以为遇上了没及时撤走的妖邪,差点把一锅刚煮好的粥扣它头上。 幸好一位来买早餐的阿姨跟秦悠买过符咒,在她身边见过这只大鸟,这才避免了一场闹剧。 渡鸦把早餐甩到俩人身上,满脸不乐意。 秦悠递了个包子给昏昏欲睡的小孩。 小孩仍攥着她的手。 秦悠想报警,可一想这会儿的警局应该正忙着为昨夜善后,她最好稍后再去。 秦悠安抚着小孩。 尤浩戈也没闲着,正在跟各位老师联系。 正如他们昨晚所料,大部分散出去的队伍都被困在了阴气重的地方。 几乎是全员受伤。 万幸的是没人送命。 离着近的队伍自动汇合。 火葬场还没检查完,这事不能半途而废。 只是才吃过亏,他们可不敢再拆分得那么零碎了。 唐老师的情况是最不乐观的。 他正带着几个学生在老火葬场所在城市处理那些被夺舍的人和生魂。 由于一部分涉事人故意跑去了外地,增加了他们找人的难度,唐老师每天至多能换回来五个人。 红月一起,那些还没换回来的夺舍鬼魅“穿”着肉身就上街闹事了。 特殊情况下,玄门中人对付阴物可以不必留手。 可当要对付的是活生生的人,难度直线就升上去了。 唐老师冲在前面负责驱邪,为了防止空出来的肉身被其他邪祟侵占,他还得来个极限一换一,将肉身原本的魂魄送回去。 学生们兜在后面,应对唐老师顾不过来的突发情况。 就在所有人都卯足劲往前冲的时候,那些才被送回肉身还不怎么稳定的生魂突然集体离体,如鬼魅般对学生们下了毒手。 学生们猝不及防,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唐老师闯回来捞学生,跟那群疑似被火化炉中符咒影响、被红月激发出凶性的魂魄单兵相接。 学生是活生生的人。 生魂亦是。 唐老师不能将对付鬼魅的杀招用在生魂身上,到头来成了全场受伤最重的一个。 多亏尤浩戈离开前随意教了他几手。 他这一队好歹都苟住了小命。 尤浩戈掐算着唐老师的命数:“不太妙啊。” 许是跟生魂搏杀了一晚,多少有些犯忌,唐老师大好的命数急转直下,叠加他受的伤,简直是分分钟就要玩完。 若是不能将昨夜受损的生魂修补好,这一笔笔账就都要算在唐老师和那几个学生头上。 尤浩戈不想出远门也必须跑这一趟了。 他让小破车开到附近警局。 警局门口围满了人,有报警的,有报失踪的,连站岗门卫都被叫去帮着做登记笔录了。 尤浩戈扯扯领口,罕见地烦躁起来。 秦悠:“你先过去,我等警局没这么忙了去找你。” 尤浩戈拧着眉毛瞥一眼那小孩。 小孩吃完包子,靠在秦悠胳膊上睡着了。 再怎么不情愿分别,尤浩戈还是得去救唐老师和那几个学生。 他当即御剑离去。 秦悠坐着小破车,带着孩子和一车小妖回到垃圾山。 小孩睡着之后,他的小手微微松开了些。 秦悠将他抱到沙发上,自己去洗漱。 第427章 小孩腿短,跑得倒是很快。 秦悠才追到半山腰,小孩已经离山顶那口井越来越近了。 秦悠看了眼自己画下的绝不能靠近的范围。 站在圈外,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魂气对她的吸引。 这跟她在山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吸引强度。 尤浩戈没告诉她二合一的具体日期,但肯定是快要到了。 秦悠左右张望,想找几小只来帮忙。 可又一想,那孩子看见陌生人都能吓半死,要是看见她家那些个歪瓜裂枣,非吓死不可。 小孩冲到山顶,在上头跑跑跳跳玩得不亦乐乎。 秦悠敬佩小孩体力充沛之余,尝试找外援来解决眼前难题。 比如,报警。 她摸摸身上,悲催地发现没带手机。 手机被她放在浴室外面堆放换洗衣物的小桌子上。 山上山下的距离,够累她个半死。 秦悠瞥一眼那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心中疑窦丛生。 一个五六岁、昨晚才目睹了一场诡异车祸并失去了双亲的孩子,真的会在睡一觉后就豁然开朗到处玩?而且体力和精力好到她一个成年人都望尘莫及? 不对劲,很不对劲。 秦悠心中警惕,转身就往山下跑。 可她没走出多远,山上的小孩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哭喊。 秦悠扭头望去。 那小孩似乎是被井边的树根绊倒,一头跌进了井里。 现在就只剩一只小手死死揪着旁边树木垂下来的枝条。 犹如昨晚他死命攥着秦悠的手。 这下别说等警察来,她连下山拿手机都顾不上了。 秦悠一边大叫几小只一边全速往山顶上冲。 跨进危险范围时,秦悠的心狠狠一抽,某种不祥的预感直冲脑门。 她下意识掐了几个手决。 垃圾山下,黑气大作。 小孩的哭声由强转弱。 紧抓树枝的小手充血泛红,抖得再也支撑不住。 就在树枝从他手中脱出、他哭嚎着下坠的生死关头,一只枯瘦的手牢牢抓住了他那细嫩的手腕。 小孩双眼瞪得溜圆,眼泪顺着眼角啪嗒乱掉,嘴巴张得老大,喘气的频率快到吓人:“救我,姐姐救我。” 秦悠一手扒住井口那很有岁月磨砺感的边沿,脖子上的青筋绷起老高。 她没想到一把就能抱起来的小孩坠在井里会这么沉。 怪不得影视剧里人均公主抱的男主死活拉不上来坠崖的女主。 她更没料到眼前这个满面惊恐的小孩明明跟昨晚长着同样的一张脸,表情的细微变化却是处处都不一样。 怎么说呢,现在映在她眼里的这个孩子更符合她印象中孩童的惊恐表现。 突然,孩子眼底的恐惧加深了。 秦悠心头一凛。 下一秒,她被两只触感很诡异的手掐住脚踝。 那双手扔垃圾似的轻轻一扬。 秦悠就倒栽进看不见底儿的井里。 井壁滑不留手,任秦悠怎么蹭抓都没能阻住她和小孩的下落之势。 井口离水面很远,人跌进水里也更深。 秦悠只来得及将那被水呛得再叫不出来的小孩护在怀里。 紧接着便是眼前骤然一黑。 铺面而来的井水有股不合季节的冰寒。 液体仿若活物,一个劲要往秦悠脑子里钻。 秦悠神智逐渐模糊,唯一的念头是:我不会是要回归原世界了吧? ~ 尤浩戈的笔杆子磨秃了才把所有受损生魂的命数都修整好。 被紧急从各支队伍抽调过来的算命系学生也都跟着忙活。 尤浩戈瞅瞅这帮挂彩的小土豆,嫌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杨校长给命悬一线的唐老师下了两剂猛药,好歹算是把他最后一口气给留住了。 尤浩戈把唐老师的命纸盖到他身上,压住他波动要断的命数。 “尽快把生魂中的戾气剥离,塞回到肉身里,再把这张命纸烧了,老唐就安全了。” 可剥离戾气哪是那么容易的。 影响生魂的符咒是古早产物,整个玄易就只有大校长能看懂。 由此引发的负面效果,自是不能用普通术法进行纾解。 尤浩戈见学生和几个刚赶到的老师学习进度缓慢,只好亲自出马给他们打个样。 “不用过分小心,人魂又不是纸扎的,人家有弹性,就你们那点法力碰不坏的。” 他边说边看了眼时间,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 “你们看好了,指诀这么掐按在这里,然后……”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面色亦变得煞白。 新加入到学习队伍的章老师推推他:“老尤你咋地了?给别人修魂怎么把你自己修傻了呢?” 尤浩戈猛地甩开他乱戳的手:“小秦同学出事了。” 章老师从未见过尤浩戈如此失态。 这个天塌下来都能泰然处之的男人出门这几步走得踉踉跄跄,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有股说不出的紧张和…… 哀伤。 章老师看看老唐。 有杨校长贴身看护,又有尤浩戈手写命纸护身,想死都没戏。 这能帮忙的人很多,章老师不再犹豫,起身追了上去。 在玄易的战斗类院系里,章老师的硬核实力绝对是前几名。 可他御剑愣是没能追上只比他早出门半分钟的尤浩戈。 飞得太快,风大到章老师根本睁不开眼。 他摸摸衣兜,秦悠加价卖他的泳镜派上了用场。 终于睁开了眼,章老师看半天,骇然发现尤浩戈脚下什么都没踩。 “这,这是御风术?” 御风是比御剑更高阶,也更考验施术者修为的术法。 章老师自问以他的修为可以不拘泥于“剑”这一类,随便来个树杈他也能飞。 但必须得给他脚底下垫点有形的物体。 这也是御剑与御风之间难以跨越的屏障。 尤老师平时御剑都东倒西歪,居然能御无形之风? 章老师对尤浩戈的深不可测愈发好奇,同时心里也敲起了鼓——老尤这么玩命往回赶,别是小秦老板凉了? ~ 夜晚的垃圾山从来都是幽静肃然。 章老师每次晚上来都有种误闯了大型坟地的错觉。 可今晚,垃圾山热闹非凡。 隔着老远,章老师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吼叫。 响彻天地,震慑人心。 章老师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脑补了一出妖魔鬼怪攻占垃圾山、将死守的秦悠扯成碎片的大戏。 然而现实中的垃圾山依旧空旷,只有几小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山上山下来回乱爬。 那声声怒吼似是从垃圾山底下发出来的。 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渡鸦犹化身愤怒走地鸡,走两步就喷一大口火。 落地的章老师差点葬身火海。 跟他们几乎同时抵达垃圾山的小宝捏住暴走的渡鸦,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翻涌着愤怒的火焰。 章老师刚要跟小宝说两句话。 小宝蓦地一甩将渡鸦按在地上,小拳头雨点般砸下来。 渡鸦的黑毛漫天乱飞。 章老师想拉架,愣是没找着近身的机会。 渡鸦硬挨几拳没还手。 它是垃圾山明面上唯一知晓秦悠前尘过往的小妖,尤浩戈不在,就该是它保护秦悠。 可秦悠还是出事了。 渡鸦自责,愤怒,懊悔。 然而挨再狠的揍也改变不了现实。 终于,渡鸦被揍出了火儿,扑棱着跟小宝扭打起来。 章老师在这一小孩一鸟身上看出了猛兽撕咬的剽悍。 凝气草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一片叶子被火烧成了灰,它气得跳上木板房屋顶破口大骂:“打什么打,有力气不去找仇人,搁这耍威风给谁看呢!你们古早大妖就只会窝里横是吧?” 回应它这话的是直冲天际的连片怒吼。 整座垃圾山都在剧烈颤抖。 章老师心下骇然,他没心思再去拉架,两眼忙着去找尤浩戈。 尤浩戈人在山顶,正盯着那口井。 章老师想御剑,可这声声暴吼太瘆人,他飞不起来,只好手脚并用往上爬。 来至山顶,他明白了为啥旁边有河还非要在这来口井。 这山看着没多高,不用法术爬一趟能累死人。 他趴在井边向下张望,一眼便瞧见了井壁陈年青苔上有新鲜的抓挠痕迹。 章老师喉咙一紧:“小秦老板掉井里了?” 没有人回答他。 章老师仰头一瞧。 尤浩戈双手握拳,指节青白,微微作响。 章老师又去看井下。 这井一看就有年头,井沿砌得很有讲究,是那种不小心在这跌一跤都掉不进去的设计。 秦悠又不是没分寸的小孩,没事跑井边玩什么。 想想凝气草的喊话,章老师的心抽了抽:“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什么时候的事,人捞上来没有?” 尤浩戈还是不搭理他。 章老师决定下井去找找。 他认识的小秦老板天赋异禀,说不定掉井里也没死呢。 他刚要往下跳,一直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的尤浩戈揪住他的腰带。 “不必了。” 章老师急了:“什么叫不必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因为尤浩戈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 他双臂大开大合划拉几下。 滔天怒吼瞬间消失。 一个小小的亮点在井旁边十余米外的平地上亮起,围绕着亮点又出现了一个正在缓慢转动的符阵。 符阵运转越来越快,投射起的光晕在半空中呈现出一幅画面。 第428章 焚化炉内的符文古老晦涩,章老师自信不会看走眼。 对方布局几十年甚至更久,就为了通过火葬场炼制法器,眼瞅要成功了却被秦悠和尤浩戈给搅黄了。 换作是他,他也要绞尽脑汁报仇。 秦悠和尤浩戈的名声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不好惹,与其费尽心机算计他俩、想用他俩炼点啥,不如一杀了之。 这次偷袭成功的关键在于尤浩戈不在。 整个玄易也没什么人。 尤浩戈是去救生命垂危的唐老师。 而唐老师则是被那些困在焚化炉里的生魂们扭转了命数。 玄易所有人都在满世界找刻有古老符咒的焚化炉。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章老师满脑子就剩阴谋诡计了。 玄易师生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将生魂们关在焚化炉里。 现在看来,这些生魂就是为了在红月之夜搞出点意料之外的幺蛾子。 章老师自以为想明白了,可往深处继续推断,脑筋又打结了。 串联这一切的关键在于前瞻性。 策划者要能未卜先知。 可要是他有这本事,为什么不趁老火葬场一停业就去把焚化炉整走呢? 那可是炼了几十年,独一无二的炉子啊。 就这么毁了,不心疼? 他往炉子上刻符文那年秦悠还没出生呢,总不至于是为了今时今日把秦悠推进井里才在当年刻了个火化炉吧? 章老师嘀嘀咕咕。 尤浩戈不发一语。 章老师又去扒井:“真不捞啊?” 井口颇深,他只能瞥见一点点水面的反光。 依稀间,他好像瞧见秦悠那张苍白的脸。 泡得跟个发面馒头一样。 章老师眼圈泛红,大嘴一咧就哭开了:“小秦老板你死得太惨了,有什么委屈你就跟你章哥我说,我待会儿就给你烧多多的纸钱,到那边不用再辛苦赚钱了。” 尤浩戈眉毛拧得像麻花,他一脚踹在章老师屁股上:“瞎嚎什么呢,小秦同学真死了那也是水鬼,上哪托梦去。” 章老师借着尤浩戈这一脚瘫坐在地上,哭得更伤心了:“小秦老板怎么能当水鬼呢,她在水里仇家那么多,不得让其他水鬼给欺负了。不行,我这就去找锻造系定制几把厉害的木剑给小秦老板烧过去。小秦老板你在那边也别忘了铲奸除恶,帮帮被玄易压迫的老师们,别再增加出差项目了。” 垃圾山下再度爆发出惊天怒号。 井水震得像是要沸腾了。 尤浩戈揉捏鼻梁往山下走。 章老师给吓软的两条腿加油鼓劲,可算能顶着震耳欲聋的吼叫站起来了。 他追着尤浩戈下山:“不是,你就让她一个人在井里泡着?” 尤浩戈:“要不你下去陪她?” 章老师:“我倒不是不能陪,主要是怕她看不上我。” 尤浩戈侧目。 章老师大脸通红。 尤浩戈“哼”了声,走得更快了。 那震耳欲聋的叫吼更响亮了。 章老师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跟上:“你不管小秦也得管管那孩子吧?那孩子前脚被附身后脚落水泡井里,小小年纪受不住的。” 尤浩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不用担心小孩,他很快就出来了。” 章老师不明所以,跟着尤浩戈一路去到河边。 仍在雨季的河水暴涨湍急,水声如雷。 尤浩戈给章老师发了块坟砖,让他在河边坐着别动。 章老师目送尤浩戈离开,转头眼巴巴盯着河边,很好奇是否能看出一朵花来。 看着看着,他心头那份烦躁和愤怒竟神奇地得以平息。 他双手撑着下巴,目光渐渐放空。 ~ 小宝和渡鸦仿若两只斗败公鸡,各自瘫在地上呼哧带喘。 尤浩戈冷冷瞥他们一眼。 他俩扭过脑袋,坚决不跟尤浩戈眼神碰撞。 尤浩戈去看其他几小只。 它们既心焦于秦悠的安危,又被垃圾山下的叫吼吓得不行。 尤浩戈轻飘飘说了句:“都闭嘴。” 霎时间,垃圾山静得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响。 “该干嘛就干嘛去。” 小宝最先抬头,死死盯着尤浩戈的脸。 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无喜无悲,实力诠释什么叫与世隔绝后的心如止水。 小宝张了张嘴,还是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他招手御剑,先走了。 渡鸦抖抖一身乱毛,垂头丧气地踱着步子找犄角旮旯自闭去了。 几小只互相看看。 熊头不停向山顶张望。 它们都想去捞秦悠,可那山上就像是个禁地,不准它们踏进一步。 尤浩戈没再搭理它们,快步走到陶俑近前。 被鬼气占据的陶俑面上缭绕着一层黑气。 眼下,这些陶俑的脸个顶个干净。 尤浩戈望向山顶,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 章老师两天两夜没合眼,此刻看河面看久了就犯困。 他把坟砖往后挪挪,免得瞌睡过去栽进河里。 就在他调整好姿势准备打个盹的时候,一张惨白大脸从河底浮现出来。 章老师一个激灵站起来,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守河之神您好。” 守河之神翻翻大眼泡,脸蛋子剧烈抽搐几下,大嘴一张喷出个东西。 章老师下意识往后躲。 守河之神的白眼翻得更不留情面了。 章老师的脚被这一瞪硬是扎在地上没敢再退。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被守河之神吐出来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孩。 章老师赶忙接住。 小孩双目紧闭,身上还是热乎的。 章老师:“这是……跟小秦老板一起落井那小孩?他没死?太好了没死!” 他抱着孩子原地乱蹦。 守河之神一秒都不想跟他多待,大脸急速向下沉去。 章老师再顾不上敬畏,奔到河边叫他:“小秦老板也掉井里了,她是不是也在你那呢?你把她也送上来呗。” 守河之神走得更快了。 章老师兴高采烈去找尤浩戈。 尤浩戈没有多看那孩子一眼,只说:“先送医院再报警。” 章老师:“报警干嘛?落井那事他们管不了吧。” 尤浩戈:“他父母都在红月之夜都被害死了,我们在医院留了登记。你让警方去医院查材料提事故车,别来烦我。” 章老师望着尤浩戈进屋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出神。 是他的错觉吗?没了小秦老板的尤浩戈仿佛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变得冷硬淡漠。 这时候天要塌下来的话,他绝对不会帮忙多撑一下。 毁灭吧无所谓就是对他最详尽的写照。 章老师被自己这想法惊得抖了抖,找毛巾把小孩包起来直奔警局。 ~ 秦悠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玄易所有师生悲痛之余硬是分了一部分人赶回玄易,就怕大本营这边再出状况,顺便也想看看垃圾山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孙叔和周哥来过好几次。 每次都被渡鸦堵门口给请回去了。 孙叔哆嗦着手:“我,我就是想给小秦……” 他拎着个兜,里面有自己折的金元宝。 渡鸦:“您给自家先祖烧吧,秦悠用不着。” 孙叔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一下就红了。 渡鸦斟酌了下词句:“您家先祖用不上的话,可以留给它玩。” 它指指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熊头。 自打秦悠落井,熊头就再没清理过自己,成天在垃圾山上滚来滚去,恨不能把山挖出个窟窿将秦悠救出来。 它那本已淡化的怨灵属性算是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孙叔蹭蹭眼角,把那兜元宝放到地上,在周哥的搀扶下走了。 一阵风过,兜子倒了,元宝滚了一地。 熊头看都没看,卯足劲往山顶上骨碌。 渡鸦迎风抖抖羽毛:“这都是怎么了,人又没死。我们当年也没成你们这样啊。小妖就是小妖,都是死脑筋。” 它一转身,就瞧见两个人正往这边走。 一个是穿着背心大裤衩的骨头架子。 一个是美艳人形的妖精。 渡鸦着重瞅瞅那妖,修为比垃圾山这几只死心眼高得多。 跟它比就逊色多了。 美艳大妖瞧见渡鸦也是一愣。 妖类有着浑然天成的危机感知本能。 眼前这只怪鸟看似只是体积大了点,周身没有透出半点妖气。 可她就是知道这是她惹不起的妖。 她埋进土里那年,世间也没几个比她厉害的妖。 眼前这鸟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不禁想到前几日夜里听见的动静。 作为垃圾山的老邻居,他俩一听见垃圾山的异响便赶了过来。 见尤浩戈和章老师都在,垃圾山也不像有强敌来犯,他们在上前询问和打道回府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那日的尤浩戈怎么看都不太好惹。 今日他们前来就是想问问怎么回事,是否需要帮忙。 渡鸦客套几句后告诉他们尤浩戈不在:“上次红月二位晓得吧,红月乃自然现象,不可人为操控,可是却有人利用红月搞事害人。玄易正在加大力度调查此事,二位若有闲情逸致可以去玄易问问进展。” 白骨看得出来渡鸦就只管接待,其他细节是不可能从它嘴里问出来的。 他们在垃圾山旁生活好几年,也是时候帮着出把力了。 日落日又升。 山顶那口井轻轻一颤。 滔滔黑气从里面冒了出来。 围着井这一圈地下传出威慑的低吼。 第429章 玄易最平易近人的尤老师变了。 平时跟他嘻嘻哈哈的学生如今见了他都不敢喘气。 尤浩戈瞥一眼王旗:“喘气。” 王旗嘴巴张开老大,就是没有气体交换。 尤浩戈翻着白眼走了。 王旗赶紧给自己按人中:“艾玛,我以为他要给我来个活体解剖。” 章老师拍拍他:“理解一下吧,毕竟……” 尤浩戈的声音阴恻恻在他身后响起:“你要是再到处说小秦同学死翘翘了,我就把你埋山里跟你阿姨做个伴。” 章老师一缩脖子:“我阿姨?谁?” 旁边同学伸长手臂蹦跶两下。 章老师:“阿依是僵尸,可她没你那么……” 他话没说完,周围同学全部散去,就只留这一个傻子给尤老师当沙包。 章老师看看空荡荡的左右,可怜地捂住自己脸颊:“打人不打脸,你下手轻着点。” 尤浩戈薅住他脖领子往外走。 章老师抱住门框:“阿依都出土多少年了,给我俩凑一块就不用费事埋了。” 尤浩戈一根根掰他手指头。 章老师欲哭无泪:“谁来救救我!” 唐老师拄着拐杖皱着眉走过来:“你干什么呢?” 章老师:“老尤他疯……” 唐老师:“再不快点走,那小子怕是要跑了。” 章老师:“谁?” 唐老师:“刻焚化炉那个。” 章老师立马撒手。 尤浩戈也撒开手。 以为会被拎走的章老师结结实实来个屁股墩。 赶过去的路上,尤浩戈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占卜系两位水平最高的老师挤在后座上不停推演计算。 章老师看他们一会算出来在东一会算出来在西,对他们的占算结果那是一点都不信。 他戳戳尤浩戈:“要不你自己算?” 尤浩戈:“我不会。” 章老师:“你当初也说除了算命啥都不会。” 再看现在的尤老师,光拼体能都能把教体能的李老师累趴。 尤浩戈眼帘微垂:“占卜,我真不会。” 两位占卜老师的最终占卜结果显示那人藏身在城郊。 用于占卜的是那人留在井口边上的一缕气息。 若是在别的地方,那点气儿早就随风散去了。 那人八成也没料到一座平平无奇的垃圾山能让他原形毕露。 尤浩戈由此判断那人就只是想杀人泄愤,而不是因为其他。 只要不涉及过往,尤浩戈气归气,倒也不是不能给对方留个全尸。 否则,那就是挫骨扬灰也不解恨。 章老师搓搓胳膊:“老尤你别笑了呗,悬疑电影里那杀人狂魔笑得都没你变态。” 尤浩戈微微撇脸,冲他勾起嘴角。 章老师紧捂双眼,主打一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唐老师摩挲着八卦镜,神情十分凝重。 他是秦悠遇害的关键环节之一。 要不是他危在旦夕,尤浩戈也不可能离开秦悠,从而给那“小孩”以可乘之机。 虽然老尤什么都没说,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今年以来格外关注小秦老板。 莫不是他算出小秦老板今年有性命攸关的大劫难? 而策划者能精准地踩着玄易的行动钻空子,是否说明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未卜先知,那是占卜一脉中的天花板。 就好像尤浩戈的本事在算命这一门里也是天花板。 越这么想,唐老师心里越不安。 这不,他才能下床走动就非要参与到抓捕策划者的行动中。 白校长曾试图收走他的拐杖强行逼他卧床。 唐老师也是个倔脾气,愣是爬出了医院。 他望向尤浩戈的侧脸。 尤浩戈不准任何人说秦悠死了,难道是小秦老板还有救? 他见过尤浩戈改命救人,哪次不是尤老师寸步不离守在人身边施法。 如果秦悠当真还有救,尤浩戈为什么一连好几天都不去垃圾山了呢。 唐老师正胡思乱想着,车子忽然停了。 出城就这一条大路,前面两辆车发生剐蹭,正等交警来处理。 章老师等得心焦:“为啥非要坐车,飞过去早把人抓住了。” 占卜系老师扯扯嘴角:“他的位置一直在移动,我们得时刻占算。” 占卜系是文科系,老师们可没本事一边御剑一边算。 充当指南针的他们得慢慢来,其他人只能坐车陪着。 章老师抹把脸,敞开车窗吹风。 那日他把小孩送到医院,在确认小孩身体无恙后,他联系了医学院的杨主任。 杨主任把唐老师安顿好,马不停蹄赶回来给小孩做检查。 结果是令人揪心的。 小孩生魂有损,而且损得很严重,几近于死鬼的魂飞魄散。 杨主任推断说附在小孩身上的不是鬼怪妖魔,而是生魂。 对方担心用其他手段操控小孩会被他们看破,便想出了这个阴损的招数。 先是搞个车祸出来,趁小孩受惊过度神魂不稳之际将其生魂扯出,自己取而代之。 为了伪装得更像小孩,他把小孩生魂撕碎,往躯壳里塞了一点。 有小孩生魂的气味,再加上这么一场失去父母的惨烈车祸,以及红月之夜的紧张局势,神仙来了也看不出他偷偷藏进了小孩的身躯。 在成功骗过秦悠和尤浩戈之后,他开始着手“拆散”这对固定搭档。 最终,尤浩戈被他提前布置好的一切调虎离山。 秦悠就成了他泄愤加害的对象。 章老师手指在车门上没规律地敲啊敲,他始终认为那人也想杀尤浩戈来着。 比如,把秦悠推进井里以后重新伪装成小孩,在尤浩戈刚回来时给他一刀。 可小孩跟秦悠一起掉进了井里,他想继续伪装害人得换个身份。 出于谨慎,他退走了。 他的生魂一撤出去,小孩仅存的生魂自动归位,生死攸关之际仍不忘求生本能。 然而要想让小孩复原,怕是比登天都难了。 章老师长长叹了口气,吸气时被旁边飙过去的摩托车喷了一嘴黑烟。 章老师扭头发飙:“你这人有没有素质啊大伙都在这堵着呢,你开那么快干嘛?不对,你怎么逆行呢!” 摩托车从前向后驶去,那车速,都能起飞了。 章老师正打算下车帮交警拦一下那个违规行驶的摩托车,天上突然划过去一道人影,才迈一条腿下车的章老师赶紧缩回车里,仰头望天。 “那是谁啊,御剑技术真溜。” 众人纷纷探头望天。 御剑那人一个下潜,看样子是打算逼停那辆摩托。 占卜系老师挠挠腮帮子:“我瞅着咋那么像小秦老板呢?” 另个老师说:“瞎说,小秦老板哪有那么高,也没她壮实。” 唐老师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那与摩托保持相对静止的御剑者。 别说,看十眼得有九眼像秦悠。 他不禁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已然下了车,几个闪身间竟已追上了开出去百十米的摩托。 骑摩托那位被御剑者扒拉得摇摇晃晃,见有人徒步追了上来,心态当场就崩了。 摩托横着一甩,想把旁边的御剑者压在车下,再借摩托的惯性的滑行把尤浩戈卷进去。 御剑者在他要倒没倒的时候“扶”了一把。 尤浩戈在快碾他脚面上的摩托后轮上踹了一脚。 摩托车一个加速冲了出去。 再看司机,双脚悬空了。 整条街上堵得昏昏欲睡的司机都听见了一声提神醒脑的惨叫。 交警及时登场,将摩托司机“解救”下来。 这位倒不是啥大罪过,就是剐蹭现场两车司机互相甩锅吵架,他趁乱去掏围观人群的钱包。 被人发现后他立刻骑摩托逃跑,慌乱中跑反了车道不说,头顶上还多了个“高科技”追踪者。 惊魂未定的司机被交警拎走了。 御剑者落到地上,尤浩戈紧紧盯着她。 那是个青春洋溢的姑娘,身姿挺拔面庞圆润,举手投足间尽是英气。 就是那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尤浩戈皱眉:“你……” 对方走上前来,在他脸上捏了两把:“笑一个。” 尤浩戈:“……” 对方:“你笑不笑?不笑我可亲你了。” 尤浩戈送她一记皮笑肉不笑,拎着她脖领子往路边的小树林里走。 章老师看得目瞪口呆:“那真是小秦老板!几天没见长个了,还长肉了嘿。” 占卜系老师白楞他:“你能关注下重点不,我怎么觉着老尤要扒人家姑娘的衣服呢。” 章老师回手捂住那老师的眼睛,自己的脖子却伸得老长:“非礼勿视,你都知道老尤要扒人家衣服你还看,你个老不羞。” 唐老师揉揉额角,胸口闷得他想卧床。 小树林里。 尤浩戈上下打量秦悠。 表面看不出异样,他的手在秦悠领口乱晃。 秦悠挺起腰杆手指心口:“秘密就在这呢,你动手呀。” 尤浩戈整张脸都抽筋了。 秦悠不怀好意地笑,两手搓来搓去,猥琐得像个趴到刚擦透亮的玻璃上的绿豆蝇。 尤浩戈真想找个苍蝇拍。 眼见话题要被秦悠岔开,他突然揪住秦悠领口往下一扯。 没到走光的程度,却也露出了那条趴在秦悠心口上长长的狰狞伤口。 尤浩戈的脸立时黑成了锅底。 秦悠“哎呦”一声,抢回衣领把衣服规整好。 她想说两句骚话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可瞧瞧尤浩戈那刀子似的眼神,秦悠果断认怂。 第430章 小秦老板回来了。 尤老师的脸更臭了。 章老师使劲往远离尤浩戈的方向挪,结果秦悠一坐进来,他跟尤浩戈挨得更近了。 他费劲伸脖子:“小秦老板我能坐你那边不?” 尤浩戈代为回答:“不能。” 并送他一记狠撞。 章老师差点从车窗淌出去。 前方事故处理完毕,堵成长龙的车子开始缓慢移动。 唐老师几人完全没留意到窗外,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秦悠牢牢吸引。 是秦悠没错,就是跟他们记忆中的版本不太一样。 以前是严重营养不良版。 现在是营养均衡诈尸版。 再说谁不知道小秦老板降妖除魔全靠运气。 可刚刚小秦老板是御剑登场的。 占卜系俩老师偷偷起了一卦。 占卜铜钱咔吧,都两半了。 二位老师变了脸色:“这……” 秦悠回身捻起半枚铜钱:“您这是近现代仿制古币,没有历史承载,只能算算鸡毛蒜皮的事。” 铜钱是占卜时的法器,自是也有许多讲究。 古早时的钱币有岁月浸润,能算天地。 现今流通的硬币就只能算个今日运势。 两位老师面面相觑,他们就是想给秦悠算算怎么回事。 以他俩的修为,这是很简单的事。 可铜钱就是碎了。 它们承托不住卜卦所问,废了。 秦悠顶着占卜老师那两张大黑脸将碎两半的硬币都捡到自己手里,双手包着晃了晃。 铜钱太多,她手太小,晃不开。 于是她从随身大包里摸出来个带裂纹的龟甲。 两位占卜老师惊了:“可不敢用这东西算呐。” 章老师:“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用了。” 占卜老师冷汗哗哗淌。 龟甲似是想给这俩同道中人一点颜色,铜钱在里面晃响的声音那叫一个令人牙酸。 秦悠往腿上倒铜钱。 前方红灯,汽车急刹。 秦悠一动没动,那些两半的铜钱全弹射到挡风玻璃上,很短暂地定了下格。 唐老师目光一凛:“是地图?” 秦悠乐了:“就按地图去找人。” 等了一会也不见车动一下。 秦悠拍拍脑门,太久没坐过正常的车,她都忘了汽车是需要人开的。 充当司机的也是熟人,没少找秦悠定制法器。 他瞅瞅掉一地的铜钱:“能再给我看一眼地图不?” 秦悠用胳膊肘撞撞尤浩戈。 尤浩戈不情不愿用笔在纸巾上画了几笔。 司机翻来覆去看半天:“按你这路线,咱得沉河。” 驶出城区是一片开阔地,旁边正是垃圾山那条河的支流。 尤浩戈简化的地图直指河上。 秦悠找补:“前面有座能通车的小桥,咱从那走。” 过了河就是另一座城市。 司机再三确认定位后开足了马力。 章老师一手握紧把手,一手环住尤浩戈的手臂。 尤浩戈嫌弃得不行。 章老师抓他更紧了。 车子停在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 几人下车举目四望,有种不知家在何处的茫然。 秦悠手动给尤浩戈变换表情,好好一张帅脸快被她玩成橡皮泥了。 尤浩戈冷着脸:“我劝你适可而止尽早收手。” 秦悠扒着他嘴角往耳根上扯:“我就不收手,你打得过我么?” 尤浩戈高贵冷艳地“哼”了声。 秦悠见大伙都在找路找人,没人注意这边,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尤浩戈嘴巴“叭唧”一下。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秦悠装傻充愣:“咋了?” 章老师很认真地琢磨半天,捧起自己胳膊到嘴边亲了一口。 叭唧。 章老师作恍然大悟状,很懂事地扭过头去。 其他人也都默契转身,装模作样继续对地图。 秦悠:“……” 尤浩戈哼笑:“你不去灭个口么?” 秦悠吸吸鼻子:“他们人多。” 尤浩戈挑眉:“所以?” 秦悠:“所以,灭你的口比较省事。” 她“叭唧”又来一下。 这次的动静简直响亮。 尤浩戈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哑巴亏,气得他推开表面上背对着他、实则恨不能把眼珠子转到后脑勺上的一群人走去前面,抽出从后勤老师那顺来的大宝剑,横竖左右各劈一下。 周遭气场微微震荡。 唐老师眼尖,在震开的气浪间瞥见一抹不一样的风景。 紧接着,气场回归平稳,四周仍是他们所见那般。 唐老师尝试施法再劈。 章老师拦住他:“你快消停点吧,别没找到出路先把你自个儿赔进去。这荒山野岭的我们可没地儿给你找医院。” 唐老师:“可……” 章老师架着他站去旁边:“老尤你继续。” 尤浩戈拿出砍人的架势,实力演绎“抽风”。 气场再次震动起来,就好像华丽包装纸精心打包而成的世界在包装纸被揉搓得满是褶皱之后那种破败的视觉冲击。 终于“包装纸”支撑不住,碎成了千片万片。 破碎的闪光刺痛每个人的眼。 所有人都不得不闭目回避。 再睁眼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羊肠小道。 章老师对照导航地图:“跟地图上一样。” 唐老师蹙眉:“跟我刚刚瞥见的不一样。” 他在“包装纸”破开的小孔洞里看到的是破旧的泥路。 眼前这条土路过于平整了些。 尤浩戈再次举剑一顿乱砍。 又一层包装纸宣告报废。 这次出现的是唐老师见过的泥路。 几位老师长舒口气。 秦悠却是接过了尤浩戈手里的剑。 沉甸甸的宝剑到了她手里竟像是个塑料玩具,她手腕灵巧一转,流光溢彩的剑身立时绽放精芒。 几位老师眼睛都看直了。 秦悠横剑当胸,目光顺剑柄看向剑尖,点评道:“一般。” 司机老师:“这还一般?” 秦悠:“锻造工艺勉强及格,锻造材料普通,早个几百年只能当废铁卖。” 众人:“……” 秦悠莞尔一笑:“当然了,指定是比我鼓捣那些破烂要好得多。” 平时没少买她“破烂”的老师们:“……” 秦悠又挽一个剑花,宝剑灵蛇般从地面一寸寸刺向天空。 章老师咋舌:“拿尺量也刺不了这么直吧?小秦老板的手什么时候这么稳了?我记着她抡菜刀动不动就抖啊。” 秦悠居然还能回头跟他调侃:“谁还没有点黑历史了。” 再看她剑尖所刺,没有分毫偏移。 百十来剑在他们身周刺出个拱门形状。 她把剑一收:“几位老师参与一下?” 众老师:“咋参与?” 秦悠示意他们按照她扎出来这一大圈往两边扒。 除了唐老师身体不便,其余人两两一组各扒一边。 两头同时用力,好端端的空间如同个豁开了口又被烫了开水的番茄,眨眼便变了模样。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隐隐有山崩地裂之势。 秦悠拄着宝剑往尤浩戈身上一靠:“哎呀我站不稳。” 尤浩戈:“我也站不稳。” 秦悠:“那咱俩躺下?” 尤浩戈:“……” 尤浩戈执拗地不肯躺下。 秦悠倒是毫无顾忌躺平了。 尤浩戈居高临下晲着她,眼神讳莫。 秦悠闭上眼,脸色一片铁青,胸口那是一点起伏都没有。 之前的秦悠虽然缺少魂气,身为“人”的物理零部件还是齐全的。 她那一身筋骨可是历经过许多天劫,说是铜皮铁骨也不为过。 因而别管秦悠怎么折腾也不怕散了架。 可现在的她没有了心脏。 就算日后安装回去,那也不是人了啊。 尤浩戈这么一想,内心顿时五味杂陈。 秦悠突然睁开眼:“你瞎寻思什么呢?” 尤浩戈别开脸,不肯看她。 秦悠抱着他裤腿坐起来:“想开点,不挖心我也不是人了,我都从天地轮回中除名了。” 今日的挖心跟当年的分离血肉魂气是一回事。 除了疼,没别的毛病。 尤浩戈明白她说得对。 他们耗时几千年,跨越两个世界上演了这样一出大戏,哪可能是“人”这个物种的手笔。 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她是什么。 而是她受的苦难。 她的心脏被留在井下那口装魂气的棺材里。 棺材四周有他布下的层层守护阵法,以及他强行剥离的大半修为。 心脏在棺材里一下下跳动。 他的修为真真切切地感受着那颗心所有的疼。 连带着他也跟着疼。 倒是没了心这位跟没事人一样。 尤浩戈越想越生气,背过身去不理她。 秦悠靠着尤浩戈的大腿,望一眼逐渐显露出来的真实世界。 一座很荒凉的小山头。 秦悠感叹:“要不我在这占山为王吧。” 章老师第一个响应:“好呀好呀,秦大王我给你当头号打手。” 秦悠一指尤浩戈:“这个当压寨夫人怎么样?” 章老师很认真地打量:“不怎么行。” 秦悠:“为啥?” 章老师:“脸太臭,有他咱山头都不用挖茅坑了。” 秦悠:“噗。” 章老师被尤浩戈一脚踢了出去。 没了层层幻象作掩护,人们一眼便看出这一区域阴气太盛。 不是阴气扎堆导致的阴盛阳衰,而是此地阴阳两气被强行分离,阳气在上落不下来,阴气在下汹涌如鬼府。 第431章 赶在尤老师要剁碎显眼包之前,几位老师把一点眼力都没有的章老师拖走了。 秦悠冲尤浩戈挤咕下眼睛,执剑大踏步向东北方走去。 众人默默再后头跟着。 秦悠的路线很诡异,朝前三步再退两步,转个圈,往左踏一步,再反向转圈,向右踏回来。 唐老师眼底的疑惑逐渐被惊讶所取代:“这是,破阵罡步?” 章老师立刻搭腔:“是是,我见家族长辈走过简易版。” 罡步就如掐诀,搭配灵力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破阵罡步的作用就在它的名字里。 众人蹙眉四望,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在幻象之外竟还有阵法。 最糟心的是他们居然都没有察觉。 秦悠领着他们蹦跶一大圈,转到西北方向时,秦悠一剑戳进地里。 地面微微震颤。 一座茅屋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章老师仰起脸:“悬浮的草屋?” 玄易也有几处悬浮建筑,有些是幻象,有些是法器构架的校园禁地,用于放些不准学生和普通老师乱碰的器物和资料。 还有一间是专门训练学生御剑飞行的,你飞不上去,在那里上课的科目就都得挂科。 沈青杨就是一堂课都没上成的倒霉蛋。 眼前这座藏在一道道阵法之中的茅屋显然是实体。 老师们四下张望,都很好奇这里藏了怎样厉害的法器。 秦悠一回头就瞧见他们全都仰脸望天:“往上看干嘛,都在地下呢。” 她指了个方位。 章老师立马跑过去挖。 地下一米深处,露出个圆滚滚的大铁疙瘩。 章老师眼皮直跳:“这不会是火化炉吧?” 不同于他们在老火葬场里见过那个,这个火化炉表面刻满了古老符咒,一挖出来就带着股逼人的寒气。 饶是章老师也不敢乱碰:“用手摸一下,我魂儿就没了吧?” 唐老师离近观察一阵,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这里不只埋了这一个。” 除了那悬浮的茅屋,此地阴阳两气也是受法器所迫才分离的。 一个火化炉起不到这么逆天的作用。 老师们依照往日布阵经验,以发现的火化炉为起始开挖,不能说一挖一个准,五成的概率还是有的。 当第九个火化炉被挖出来,连尤浩戈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秦悠激动地直搓手:“发财了,按废铁卖都能赚一大笔。” 章老师无奈了:“这可是焚尸炉,你卖废铁谁敢收。” 秦悠:“玄易收。” 章老师:“……你说得对。” 秦悠用剑尖戳戳新挖出来的炉子:“焚尸的炉子可以看作两个鼎正反扣在一起,九鼎,还是正反两套,上管阳,下管阴,野心不小啊。” 她瞥一眼那悬浮的茅屋,提高了音量:“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开砸了,到时候你掉下来摔得缺胳膊少腿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老师们闻言又是一惊。 占卜系老师说话都不利索了:“屋里有人呐?” 秦悠纳闷了:“咱不是靠他的人气儿才占卜出这个地方么。” 占卜系老师:“……有道理。” 他们在外头折腾这么半天都没见人,加之没有活人的气息,他们还以为那人又移动到其他方位了。 唐老师眸光变得锋利:“他在闭关。” 那人已经得了九个“锻造”几十年的焚尸炉,老火葬场的那一个压根就不是他想要的。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费尽心思报复秦悠呢。 若不是为出口恶气,就只剩一种可能。 唐老师:“他在转移玄易的注意力。” 此地离玄易并不太远,几乎算是在玄易的眼皮子底下。 谁都有灯下黑的时候,玄易亦不例外。 可最近几年,想借灯下黑搞事的邪修都翻车了。 那人耗费几十年才收集到这些宝贝,可不能冒一点险。 尤其近来还有一次红月。 要是玄易按照往常的惯例派人巡街,他这点秘密怕是容易露馅。 既然灯下黑不够稳妥,索性就将灯泡卸下来安到别处去。 由老火葬场引发的一系列后续成功地将玄易所有人力都吸引出去。 红月之夜无人值守,就算有人能赶回来也得先顾着被妖邪围攻的校园。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秦悠和尤浩戈。 这两个人要说实力吧,也许没有,可撞上他们的妖魔鬼怪加邪修就没有一个能落下好的。 红月之夜,他俩可能跟随玄易众人在天南海北检查焚尸炉,也可能不掺和这事。 为了应对后者,那人选中无辜的一家三口作鱼饵。 一旦这鱼饵钓到了鱼,害秦悠就势在必得。 因为红月之后,玄易必定不会再把所有人都放出去找有问题的焚尸炉。 而秦悠在这节骨眼出事就成了一道助燃剂,逼得玄易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替秦悠报仇上。 那人用自己的生魂杀秦悠,多少也有点故意的成分。 万一有高人能看破前面所有计划,顺着他的气息找上门,他也可以散一部分自己的生气儿在四面八方来混淆视听——占卜老师们每次占算结果都不一样就是这个原因。 如此,他便可以高枕无忧藏在层层阵法中闭关修行。 他日就算玄易意识到自己上当并找到这来,他也修炼得差不多了,有底气硬刚整个玄易。 想通一切的老师们从头凉到了脚。 秦悠却是已经不耐烦地扔石子砸茅屋的门了。 “别人躲我都躲不过来,你倒好,把我当成了你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看在你这么重视我的份上,我得当面感谢你。” 她掏了块坟砖抛上去。 坟砖与木门相触之际,一道道流转的黑色符文浮现出来。 秦悠“啧”了声,看向尤浩戈:“这么硬的骨头,你以前也没啃过吧?” 尤浩戈冷哼,从章老师兜里掏一把符纸,看都没看是什么功效就全扔了出去。 普普通通的符咒如利剑般急射而出,周身泛起浅淡金光,分散成一张网扑向茅屋。 茅屋四周的符咒全部显现出来,与周遭阴气形成时时循环。 阴阳不归于平衡,那符咒便固若金汤。 秦悠轻叹口气:“我原是想把这几个邪门宝贝原样拉走,能卖最好,卖不出去就炼了随便锻造点什么。现在看来,我这算盘白打了。” 她一扬手,宝剑凌空而起悬在半空,剑身光华闪耀,霎时间变成了无数把剑。 她瞅瞅那九个炉子,到头来也没舍得欻成马蜂窝。 剑尖一转,指向茅草屋。 秦悠晃晃脖子,眼底透出兴奋:“好久没玩这么刺激了。” 尤浩戈的目光从她胸口瞥过去:“你悠……” 话音未落,万剑齐发。 最前面的宝剑虚影撞上黑色符文,茅屋表面腾起个罩子,符文流速加快。 周遭阴气转瞬之间竟也成了符文一样的黑色。 几位老师眯起眼睛各自戒备。 而与阴气分离后悬在上空的阳气亦在蠢蠢欲动。 宝剑虚影如雨点般密不透风地攻击着每一个黑色符文。 符文流动本是在相互照应增加威力,如今却是自顾不暇。 老师们眼看着符文逐渐流不起来了,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处,不得不各自为政。 符文不再流动就意味着不能继续从周围吸取阴气作补给。 黑色符文的颓势愈发明显。 秦悠并指朝空中一通划拉。 后排没找着插针缝隙的虚影们幻化成四个大字:强弩之末。 章老师搓搓脖子:“小秦老板这一招的侮辱性拉满了呀。” 然而闭关那位不是想出就能出得来的。 自古有多少修行者折损于闭关之中。 那可是突破境界的关卡,马虎不得分毫。 那位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多事,还不是因为这次闭关至关重要。 若顺利出关,他就是这世界唯一的王者。 若闭关失败,即便没有受伤也要面对玄易不死不休的追捕。 秦悠很好奇那位闭关成功能有多厉害。 走邪道就没有能飞升的。 都是留在人间,何必把事做那么绝呢。 不过对方没留退路,她也不必替人家操闲心。 秦悠两手翻绳似的快速翻飞,一道道印记在她掌心间呈现出来,叠加在宝剑虚影上。 最先出现的黑色符文裂成了两半,进而崩坏。 没有破绽的防护阵法如同碎开的拼图,逐一凋零败落。 宝剑虚影仍旧源源不断。 没了屏障的茅屋成了靶子,被虚影射成了筛子。 透过缝隙,老师们看到屋里盘腿坐着个人,一张脸铁青中透着茄子紫,嘴角有好几行血迹。 虚影避开他在屋内肆虐。 就看他自己的心态绷不绷得住了。 从那位扭曲的五官来看,他没绷住。 秦悠吹了声挑衅的口哨,掏掏耳朵问尤浩戈:“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 尤浩戈:“……” 随着护卫茅屋的符文全数崩碎,分成两层的阴阳二气在此方天地间开始疯狂涌动,阴阳相吸的自然法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打坐那位喷出一口紫黑色的血,扑倒在地不动了。 秦悠揉揉心口:“好疼。” 尤浩戈紧张地过来扶她。 秦悠往他身上一挂,笑得多少有点没安好心。 尤浩戈很想把她甩飞,想想她胸前那道伤,又忍住了。 秦悠伏在他肩颈蹭蹭,满足地深吸口气:“我晕了啊。” 尤浩戈:“哦。” 第432章 秦悠就只晕了一会,车还在回程路上堵着呢,她就醒了。 原计划先送她回垃圾山的车临时改道直接开去玄易。 白校长得知前因后果,又开始跳脚:“怎么不先跟玄易通气,出事了怎么办?你们当自己多能打呢!” 几位老师摸脖子摸鼻子小声嘀咕:“是挺能打的。” 白校长瞥一眼几人中战斗实力最强的唐老师。 还拄着拐呢。 他又去看章老师。 章老师拿着从尤浩戈那抢来的大蒲扇,正给秦悠扇呢。 白校长的表情绷不住了:“你干嘛呢,那是你干的活儿么。” 他气咻咻抢下蒲扇,塞尤浩戈手里。 尤浩戈居然给他扇了两下:“消消火。” 白校长斜楞他:“你打的头阵?” 尤浩戈:“不是我。” 白校长又去看那俩占卜系老师。 俩人偷偷伸手指头指秦悠。 白校长拧着眉毛打量秦悠:“你怎么回事?没泡水的时候像浮尸,泡完水怎么不像浮尸像死尸了呢。” 尤浩戈果断撤回扇风并送他一记嘲讽的微笑。 秦悠捂着心口坐到他椅子上。 白校长把刚泡好的茶推到她跟前。 秦悠也没客气,两口连茶叶都没剩下。 白校长:“……” 秦悠摸摸肚皮:“有点饿。” 尤浩戈打开了白校长的办公室冰箱。 直到发飙把人都赶走,坐在椅子上生牛气的白校长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到底是谁把那个耍了整个玄易的邪修给干趴下的? ~ 九个焚尸炉由玄易派车拉回学校。 人均擦过五个以上焚尸炉的学生们纷纷上前围观。 “这炉子一看就是最老的款式。” “这个我清理过同批次的,是六十年前换上,去年开始陆续更换的。” “这种我没见过,是不是只有人口少的小城镇才使用啊?” “这个我听说十年前就全部淘汰了,以土葬为主的地区都不用这么落后的设备了。” 九个焚化炉各不相同,覆盖年代的跨度极大。 那人为了不引人注意可谓煞费苦心。 尤浩戈哂笑:“这叫谨慎过了头,但凡有一个环节没算这么细,他早就突破境界天下无敌了。” 占卜系老师咋舌:“他真能未卜先知啊?” 章老师轻撞尤浩戈:“你为啥不会占卜啊?” 尤浩戈凉飕飕瞥他一眼,扭头就走。 章老师搔搔后脑勺,无辜地看向秦悠。 秦悠打个哈气:“他看你一眼就能洞悉你此生命数,要是再来个未卜先知,人生哪还有乐趣可言。” 章老师:“……也是。” 秦悠望向那道挺直却略显落寞的背影,喃喃道:“体会过无趣,才更懂乐趣的珍贵。” 尤浩戈耳朵微动,转身回来揪着她脖领子把人拎走。 ~ 沈青杨拍完戏急三火四赶回来,就瞧见传闻中遇害的秦悠正靠在藤编躺椅上抱着半个西瓜吃得满嘴流红汁。 沈青杨突然好心疼自己:“你对得起我御剑路上摔出来这一身伤么。” 他愤怒地冲进菜园,摘了个最大的西瓜一掌下去。 没劈开。 沈青杨嗷嗷叫着甩手。 秦悠伸过来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戳。 那西瓜裂开好长一条。 沈青杨:“……” 他瞅瞅自己摔得挫伤、现在肿成猪蹄的手腕,悲从中来:“我已经很努力修炼了,为什么还是不如你!” 秦悠吐一口西瓜子:“可能是我没有毕业压力吧。” 沈青杨:“……” 秦悠出事的消息是苏尘告诉他的。 俩人那天正在视频聊得不亦乐乎,苏尘接了个电话,立马哭得泣不成声。 沈青杨得知秦悠出事也是急得不行,可剧组每天几百号人等他一个,只要不是他自己遇害就别想离开剧组一步。 苏尘得知消息的当天便来了垃圾山,却只见到了送小孩去医院后折返回来的章老师。 通过章老师对尤浩戈态度的描述,苏尘大概猜到秦悠性命无忧,但处境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苏尘望一眼小妖们死守住的山顶,忍住泪水回了苏家。 苏家与玄易有合作,但除非求援,彼此都不能随便不参与对方内部事务。 焚化炉这事牵扯甚广,就算玄易没有向外求助,苏家也不能袖手旁观。 在苏尘的坚持下,苏家从家族人脉入手展开调查。 虽然没能更早地将策划这一切的人抓出来,倒也由此揪出了不少隐藏在殡葬行业里的腌臜事。 苏尘作为玄易老师要服从校方安排,私下里又担了一部分苏家的调查任务,忙得好几天都没睡了。 沈青杨给秦悠拍了一段吃瓜视频发给苏尘:这人活蹦乱跳的,你快歇歇吧。 没一会,秦悠的手机响了。 哭唧唧的苏尘发来视频申请。 沈青杨舀一勺西瓜忿忿嚼着:“我真多余。” 秦悠一边安慰苏尘一边还得顾着沈大明星的心理健康:“你快点吃,待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沈青杨“哼”了声:“你能有那好心?” 秦悠是没那么好心,她给沈青杨找的可是正经的累活儿。 沈青杨瞅瞅倒在坟地里的石头墓碑:“搬这玩意你咋不叫老牛来?” 秦悠望天:“不只是搬。” 应和她这话似的,墓碑底下飘出一缕青烟,一只青面獠牙的鬼照着沈青杨的脸就咬。 沈青杨服用凝气丹后总算能修灵力了,有灵力托底,他的肢体反应比过去快了不少,赶在那鬼贴脸前闪身躲开了。 秦悠鼓掌叫好。 沈青杨脚踩土疙瘩,一屁股坐到地上。 秦悠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后。 那鬼似是认准了沈青杨,吱哇乱叫着又扑上来。 沈青杨抓一把坟头土扬到那鬼脸上,趁那鬼迷了眼,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 这边一人一鬼打得热火朝天。 那边老牛悄悄登场,把墓碑拖走了。 瞥见这一幕的沈青杨鼻子都气歪了:“合着你是让我来当靶子的?” 秦悠摆手:“我是给你制造锻炼的机会。” 被鬼追着咬的沈青杨:“我可谢谢你了。” 这片坟地里有好几个破损的石碑。 秦悠受委托来收垃圾。 等沈青杨把那鬼摆平,她这头也忙活完了。 沈青杨喘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的委托费得分我一半。” 秦悠:“收垃圾是我的工作,哪来的委托费,要不分你俩石碑?” 沈青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 沈青杨原以为秦悠出事,把近期的工作都给推了。 如今秦悠好好的,玄易又开学在即,他正好能再去上几天课。 尤浩戈一改往年开学时的热情,直接请了长假。 大校长没问缘由直接批准。 于是秦悠的单人收垃圾日常就成了两个人的团伙作案。 她轻松托起几十斤重的垃圾桶倒进棺材斗里:“你考虑好没有呢,以后是继续收垃圾呢,还是重新经营青山?” 尤浩戈拍拍身上的土:“青山经营太累,收垃圾也累。” 秦悠:“那?” 尤浩戈:“咱俩去啃玄易吧。” 秦悠:“你一个人啃就行,我打算干点别的。” 尤浩戈:“你要干嘛?” 秦悠:“注册几个短视频账号,发点可爱动物视频。” 尤浩戈:“……” 秦悠:“你说现在的人是喜欢三条腿的鸟呢还是两个脑袋的王八呢?” 尤浩戈表示:“你离封号不远了。” 秦悠没打算真把垃圾山底下那群妖魔鬼怪打造成网红。 这个头儿一开,指不定又要惹出怎样的乱子。 可垃圾山不能再收垃圾也是既定事实。 就算青山不再营业,也总归要恢复成当年模样,届时垃圾就没地方堆了。 再说就她今年这“工作”时间,貌似也没正经收过几次垃圾。 她一个人就能忙完的区域分摊出去也不会给垃圾站增加多少工作量,问题在于没有工人敢接手她负责的这几片。 毕竟都是当初没人敢收才划给秦悠的。 秦悠思前想后决定免费送工人几样护身法宝,再对接到玄易定期派人去“清理”,这样安全性就有了保障。 至于玄易的垃圾,她可以让自家小妖们轮班去收。 生活垃圾直接运走,能回收的她也不介意多赚点钱。 正式告别收垃圾的第一天,秦悠以为自己能落得个清闲。 谁知玄易当头砸来一个出差任务,还是个超重量级。 早几年陆续在校园里吸收学生们人气儿那位又行动了。 玄易蹲守几年,这次及时收集到线索,追查到了施术者。 然而对方实力超群,找上门的几位老师均受了很重的伤。 秦悠和尤浩戈到了玄易才知道几位老师是被人抬回来的。 尤浩戈挨个掐算他们的命数,眉头皱得死紧。 杨校长率领一众医学院师生忙着救人。 尤浩戈靠墙而立,沉默不语。 所有人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几位老师怕是难救了。 秦悠扯扯尤浩戈的衣角:“开山吧。” 尤浩戈断然拒绝:“不行。” 秦悠:“不开山他们就得死,你忍心?” 尤浩戈梗起脖子:“有什么不忍心的。” 秦悠眨眨眼,看怪物一样盯着他打量。 尤浩戈撇过脸,不跟她对眼神。 秦悠捧住他的脸颊不让他回避。 尤浩戈干脆闭眼,一副油盐不进的德性。 第433章 青山化作垃圾山,皆因其生机被锁。 充当这把锁的,正是那口藏有秦悠魂气的棺材。 以棺材为锁芯,一道道早已失传的古早阵法层层覆盖上去,牢牢守护她留在这个世界的凡身。 整座青山以其生命之力为其注入源源不断的天地能量。 而打开这把锁的钥匙,是尤浩戈。 确切地说,是他抽离出去的修为。 他要取回修为才能开启青山。 开山,才拿得到他当初做商人时得来的奇珍异宝。 其中就有救命的奇药。 尤浩戈盯着秦悠看了良久,独自步行上青山。 秦悠没有跟去,只在山下不错神地注视着那道比记忆中消瘦许多的背影。 不似当年分别前的踉跄苦楚,多了几分坚毅洒脱。 秦悠心头涌起万千情绪,嘴角不停抖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 纵有再多不舍,当年的她还是走了。 横跨无尽岁月之后,她兑现了对他的承诺。 而他,同样守着她的许诺等在那里。 等待重聚。 古井无波的青山上刮起阵阵凉风。 晴好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电闪雷鸣如咆哮的银龙穿梭在厚厚的云层中。 阴云还愈压低,却似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给顶了回去。 银龙在罩子外面吼得更起劲了。 沉睡于青山之下的妖魔鬼怪们集体觉醒,齐齐扯脖子跟银龙对嚎。 秦悠搓搓耳朵:“真吵。” 对骂立马变回独角戏,银龙噼里啪啦老半天,愣是没人答它一声。 银龙不甘地狂甩尾巴,银链裹挟天劫之力直劈在垃圾山上。 地动山摇,伴随着响天彻地的巨响。 这一幕与秦悠梦中所见封山是何其相似。 只是由生转死难免凄凉。 化死为生绿意先行。 山顶那几棵要死不活的树支棱起来,迅速抽芽长叶。 死寂的古井迸发冲天水柱,冲破罩子,撞上银龙。 银龙哀嚎着化作无数电光,全数劈在垃圾山上。 阴沉的天色放晴。 水柱倾倒下来,犹如细密春雨,灌溉着干枯千年的青山。 风吹枝条摆。 雨过寸草生。 那个消失在山顶上的男人重新出现,缓步走下来时,秦悠有一瞬间的恍惚。 初见时的他,衣袂飘飘谪仙下凡,长发轻拂,是她漫长岁月中见过最好看的人儿。 眼前的他,短袖大裤衩,一脑袋乱毛,脸上还蹭了几个泥手印。 那个不染纤尘的世外之人,终是跟她一起滚了泥潭。 秦悠迎上去,垫脚揽住那明显壮硕不少的肩膀。 尤浩戈斜楞她:“催着开山的是你,拿到药了不着急回去的也是你,怎么着,你打算把那几个人都耗死了再给他们来个起死回生呗?” 秦悠嬉皮笑脸:“哪能啊。” 她招招手,一口被井水冲得出溜到山脚的破烂棺材晃晃悠悠飘浮过来。 秦悠坐进来,把尤浩戈也拽了进去。 棺材拔地而起,飞得那叫个快。 小破车和灵车不停磨轮子:它俩是不是要失宠了?它俩不会飞呐! 医学院里。 参与急救的学生全部退了出来,一个个哭得眼睛肿成了桃。 杨校长和几位老师还在里面,用尽毕生所学能留他们一时便算一时。 闻讯赶来的几位校长愁眉苦脸,在走廊里或坐或站,谁都没有言语。 唯有大校长一派淡然,抱一盒炸鸡吃得正香。 尤浩戈路过他,一把将炸鸡抢了塞秦悠手里。 秦悠也没客气,今儿的伙食摄入就靠它了。 被抢了零嘴的大校长拍拍手:“都别难过了,人有救了。” 所有人都看向走进急救室的尤浩戈和秦悠,眼里有不确定的质疑,但更多的是希冀。 杨校长见惯了生死,早些时候玄易的老师动不动就有折损,毕业进入社会的优秀学子也有不少丧命于邪祟之手。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再没见过本校内的生死离别。 因此今日这几位濒死的同僚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她把最好的药用在他们身上却只能保他们一时三刻。 明知没救,亦要强留。 见尤浩戈给几位气若游丝的老师塞药丸,杨校长有些晃神。 好像,就是从这个年轻人面试时揭了所有校长的短,玄易的伤亡率就归零了。 杨校长灰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能救吗?” 尤浩戈没有言语。 秦悠笑嘻嘻冲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老师们默契后撤。 秦悠掏了支秃头毛笔,沾上直挺挺躺着那位老师的血,在他胸膛上写写画画。 尤浩戈则用手指沾血,在另一个老师身上书写。 古老的符文在血液加持下腾起妖异红光,映衬着几位老师苍白的面颊都红润了些。 几人外伤虽重倒也不足以致命。 之所以性命难保,是他们的生机被抽空了。 没了生机的活人如同木偶,还不是对手想怎么宰就怎么杀。 也亏得这几位老师修为深厚,没了生机尚且能靠灵力支撑一时,这才得以逃生回来求救。 如今几人灵力消耗殆尽,又没了生机,外伤没了身体自愈的缓解亦足以要命。 要救人,就得三管齐下。 先用丹药护住命脉,再用术法从天地间借点生机,最后给他们灌输灵力,激发他们肉身的活性。 秦悠曾跟尤浩戈学过一点逆天的算命之法,多年未用,乍一提笔稍显生疏。 她正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教师身上奋笔疾书,那老头的魂儿坐起来了。 看到秦悠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动笔,老头脸都绿了:“小秦老板你干……” 秦悠一巴掌给他拍了回去:“闭嘴。” 老头两眼圆睁,魂魄当真就躺回了肉身。 趴在门口围观的学生又开始掉眼泪了:“魂儿都出窍了,人肯定是没了。” 背手溜达过来的大校长拍拍他:“你重修吧。” 学生:“啊?” 大校长:“魂儿都回去了,怎么就能没了呢。你这专业课是体能老师教的吧。” 风风火火赶来的体能李老师不服气了:“教体能怎么了,我也是正经从玄易毕业的优等生好么,我可没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 李老师的大嗓门这么一吼,紧张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老师们的焦躁得到了缓解,可算有心情讨论此次出差任务该谁接手。 即使实力不如受伤的几位老师,他们也很想去会会那个家伙。 大校长清清嗓子:“里面那几位救回来也得休养一阵,他们的课谁给代一下啊?” 叽叽喳喳的老师们全都不吱声了。 他们豁得出去玩命,可前提是得有人替他们代课。 不光要代他们自己的课时,还要担上受伤老师分摊出来的课。 每个老师开学季都有上不完的课,哪有时间替别人上课。 万一再折损几个老师,教学任务就更紧张了。 大校长看看他们:“没人主动承担的话就抽签决定吧。” 有老师不死心:“难道放任那个坏蛋继续在高校里祸害学生么?” 大校长拧起眉头:“怎么可能,我玄易什么时候认怂过。只不过这活儿危险系数太高,得派给死不死都没影响的闲人。” 老师们相互看看:玄易啥时候养闲人了? 白校长阴森森提醒:“这学期开学有个人请了长假。” 请长假意味着校方没给他安排教学任务,那所有玄易派不出人手的任务都得他来。 于是这个大活儿就落到了尤浩戈头上。 秦悠有福同享,有委托同去。 那几位老师的命才刚保住,他俩就被大校长撵鸭子似的撵去出差了。 秦悠捞起空了的炸鸡盒:“不就吃了他两块炸鸡么,真小气。” 尤浩戈点开手机计算器按了一会,截图发给大校长。 秦悠瞄了一眼:“嘶,你这价开得够黑的。” 尤浩戈:“这不是给熟人打了个折么。” 二人相视坏笑。 出差得带装备,俩人御棺材飞回垃圾山。 几小只正在小树林边上焦躁爬行呢。 秦悠问它们怎么了。 几小只疯了似的往垃圾山方向指点。 秦悠眯眼一瞧:“哟,都起床了。” 灰败的垃圾山已隐隐有了曾经青山的模样,从山底下钻出来的妖魔鬼怪们正打着哈气阴暗爬行。 见秦悠回来,它们乌泱泱围拢上去。 秦悠挨个瞅瞅:“怎么都缩水了呢?” 一头没比毛绒粉熊大多少的黑熊举手:“冬眠一季就能瘦脱相,我们可是冬眠了几千年呢。” 秦悠扯扯嘴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这一觉把脑子睡空了吧?” 一只尖嘴怪兽在旁边桀桀怪笑:“可能是冬眠的时候让人家嘬了脑壳吧。” 然后熊跟怪兽就打起来了。 秦悠揉揉额角:“要不咱搬个家吧,看它们闹得慌。” 尤浩戈:“行呐,咱那不是还有个山顶豪宅么。” 群妖激动起来:“哪有豪宅?我们要住豪宅!” 妖声鼎沸中,拎上大包的秦悠跟尤浩戈逃之夭夭。 ~ 许久未曾出门,秦悠照旧坐上灵车,去殡仪馆顺路拉活。 拜红月所赐,殡仪馆里存放的尸身都装不下了。 很多没诈尸的普通尸首也得秦悠去送。 秦悠帮着把要送去外地的尸首搬上灵车,心里沉甸甸怪不是滋味的。 落井那日,那小孩惊恐求救的表情清晰烙印在她脑海里。 然而那孩子的魂魄却怎么都补不全了。 第434章 玄易没想到昨天派出去的人今早就能回来。 还拎着罪魁祸首。 全校师生出来围观。 章老师盯着商人的脸看半天:“一砖就拍成这样了?” 他没少见秦悠拍砖,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 毕竟劲使大了容易把脑袋拍成烂西瓜。 在头颅无损的前提下,章老师头一次见人脸凹进去一块砖痕的。 那青紫的瘀痕,多少有点触目惊心。 白校长眉毛要拧一块了:“杨校长呢?快给瞧瞧脑仁还在不在脑子里,别拍成傻子了。” 秦悠:“只要他原来有脑仁,这会儿肯定还在,我捂住他七窍才拍的砖,就怕他的零部件畏罪潜逃。” 白校长:“……” 学生们哄堂大笑。 顺着商人的过往交易记录,玄易又挖出不少从事不法交易的暗线。 他一个没什么玄术根基的普通人,除了从活人身上偷生机偷活气儿,其他都得靠买。 有需求就有市场,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买不到的。 玄易浅浅一探,顿时惊着了。 “这真是凝气丹吗?” 有老师顶着商人的名号指名要买凝气丹,对方还真就给出了一颗。 炼丹系老师集体围观,从表面上看,这丹药跟他们煞费苦心炼成的凝气丹大差不差,至于功效……谁也不敢吃下去尝试啊。 系主任用仪器和法器双重检测后脸色愈发难看:“这里头好像真有凝气草。” 路过的秦悠挤进来,捻起那颗系主任做实验都只用小刀刮一层粉的丹药,轻轻一捏。 办公室里又是连片的哀嚎。 秦悠把捏两半的药丸放到鼻下闻闻:“是有凝气草,不过是错误版本。” 整只凝气草虫都被炼进去了。 众人再度哗然。 白校长直磨牙:“连凝气草都有,他们的底子够厚的。” 老师们摩拳擦掌,眼里绽放绿光。 说不上他们是要去见世面还是要去抢劫。 秦悠和尤浩戈闲着也是闲着,便也跟去凑个热闹。 提供凝气草的地下市场当真位于地下,而且就是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地下过街通道两边的门脸。 两个年轻老师手挽手扮成情侣进店闲逛。 小小的店面里排满各式玩偶以及最新款的祈福娃娃。 附近学校的学生是这里的常客。 两个老师转悠好几圈也没看出来店面和老板有什么问题。 白校长:“凝气丹真是从这出货的?” 一只巴掌大的白毛松鼠从秦悠衣兜里钻出来笃定点头:“错不了。” 白校长摸摸白胡子。 一只小爪子扯上他的衣襟:“给报酬啊。” 白校长:“啊?” 白毛松鼠仰起小脑袋:“你刚才问我问题了,得付我报酬。” 白校长:“……” 偶尔会有几个画风不太一样的客人进入那家店铺。 老板像招呼其他人一样招呼他们。 每个人离开时手里都拎着个不透明的袋子。 尤浩戈等得犯困,拉起秦悠追着这几个客人离开地下通道,找个没人的地儿把他们截住。 对方警觉:“干嘛?抢劫啊?” 秦悠贱笑搓手:“我们是街头卖艺的。” 一只白毛松鼠爬到她头上跳了一段街舞。 对方:“……有病。” 秦悠拦着不让走:“看都看了,你们得给钱。” 对方:“就不给,你报警吧。” 于是他们就被藏在暗处接应的警察带走了。 这几人在店铺购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因此他们刚被押上警车就怂了。 据他们交代,那家店铺是进货源头,所有与玄术有关的东西别管正统还是旁门左道,只要你敢买,店铺就拿得出货。 而他们几个都是拿了货源或半成品后自己找销路的中间商。 那颗凝气丹就是玄易从中间商那下单购买的。 秦悠问:“你们就只有这一个源头商?” 几人点头。 秦悠:“没眼光。” 几人臊眉耷眼不敢吭声。 秦悠:“找我做源头啊,我这货全价优安全性高呜呜。” 尤浩戈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源头商很谨慎,只跟熟客交易,且所有货品都要用他指定的方式下单预定,再按照他安排的时间到店或到指定地点取货。 玄易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混进源头商的熟客名单。 连那几个才被抓的中间商都被源头商那边拉黑了。 老师们愁眉苦脸,怀疑源头商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监测手段。 尤浩戈的耐心却是耗尽了:“都知道老巢在哪了,打进去不就完事了。” 章老师连连摆手:“可不能随便动手,万一把哪样宝贝打坏了怎么办。” 白校长也说:“店铺就那么大,放不了多少东西,他肯定还有其他仓库,我们只管抓人的话治标不治本。” 只要货源还在,就会有继任者接手。 这帮人可不只是卖凝气丹这种珍贵货。 他们卖得最多的其实是各种借由邪术炼成的物件。 比如用人头种草药。 只卖合法物品就不用搞得偷偷摸摸了。 老师们多少有点投鼠忌器。 秦悠和尤浩戈可不想成天在这耗着。 白校长看他俩也闹心,把新送到玄易的一堆出差任务全甩给他俩。 秦悠离开前把那只嗅觉十分灵敏的白毛松鼠留给了白校长。 松鼠张开小爪子:“请先支付租赁费。” 白校长手一哆嗦,扯掉好几根胡子。 ~ 玄易近来的出差任务数量有所减少,因为社会班毕业的学员们在各个城市发挥了巨大作用,有效缓解了玄易的压力,也为求不到玄易这条门路的普通人带去了生的希望。 这些大师解决不了的难题才会报给玄易。 因而秦悠手头上这几个委托,个顶个难度满级。 排在一号的,是第一批社会班某个学员的病危通知。 秦悠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玩意为什么会报到玄易。 她找到写在通知最下面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还没到要死的时候。 可那病危通知上描述的情况很糟糕,他们路上走慢点都可能见不到对方最后一面。 好在离着不太远,御剑很快就到。 急救病房里,那位人到中年的大师满面褶皱须发皆白,乍看还以为百八十岁了。 尤浩戈寒着脸翻翻他眼皮:“多管闲事了?” 学员苦笑:“真不愧是尤老师,一针见血。” 他前几天接了个委托,一个普通人家的老爷子被邪祟冲撞后久病不起。 他去看过那老爷子,也算过他的命数,被邪祟冲撞是老人命中劫难,但只要挺过来就能再活二十年。 修行中人对长寿老者有着天然的敬畏,那可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修炼不出的寿数。 学员便动了恻隐之心,想帮老人化解这一劫难遗留的尾巴。 老人因祭祖被鬼魅附身十多天,本就不富余的阳气亏损厉害。 如今鬼魅已被驱赶,理论上老者的劫难是平安渡过了。 可这身子骨怎么都好不起来。 学员先是给老者吃了两颗他自己炼制的驱邪丹药,之后又用尤浩戈教的算命之术帮老人修正被邪祟干扰而有可能中断的命数。 老人的身体日渐好转,学员却在一觉睡醒后白了青丝。 就在学员思考到底哪个环节出错时,一记天雷把他劈倒在大街上。 他的人也在被劈之后老了几十岁。 学员强撑着给自己掐算,这才发现自己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惹了天怒。 学员咳嗽起来,干瘪的身体快被咳散架了:“我自己种下的因我愿意承担后果,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抖着手指指床头柜,抽屉里是他所接委托的详细资料。 尤浩戈直接翻到老者资料那页,掐算其命数。 秦悠没忍住也跟着算,越算越不对劲:“这八字是假的吧?” 学员:“假的?怎么可能,那老人……” 尤浩戈打断他:“就是假的,这八字不是那老头的。” 八字推演就像数学公式推导,说难也不难,一切都有既定的算法。 问题在于,你得确认这个八字属于你要算的这个人。 老者报给学员的八字是假的,那么他的身份八成也是假的。 他的目的是借别人的身份和命数劫难替自己渡劫闯关。 学员没能看出猫腻,还为其修正命数。 这修完了的命数自然就成了老者自身的命数,那么他原定命数中的劫难也就不了了之了,还加了二十年阳寿。 尤浩戈居高临下看着学员:“妄动别人命数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吧?” 学员惨笑:“没被劈死,我还真是命大。” 那二十年的阳寿可不是凭空加的,谁经手就从谁身上扣。 再叠加他篡改命数的罪过,现在还能喘气都是祖上积大德了。 尤浩戈去医院借了一把银针,把学员扎成了个刺猬。 学员不舒服地扭来扭去。 尤浩戈凉飕飕留下一句:“不想死就别动。” 学员犯错是真,被忽悠也是真。 真要论罪,也是那老头占大头。 再不济,那二十年的寿命总得要回来吧。 就如他们预料那样,老头家里早已人去楼空。 俩人把小区里所有监控都找回来一一对照,还真找到个老头的侧脸。 老头做过伪装,尤浩戈没法靠看相来断对方的真实命数。 他俩只好向当地警方求助,通过警方的先极科技手段来恢复老头的真实容貌。 一番折腾下来,收获颇丰。 第435章 商人认识老头那一年,他正在给一个中间商打下手。 老头找上中间商想买续命的药品。 后续是中间商亲自接待,商人不晓得他们交易过什么。 总之,要死的老头活了下来。 商人也是从那时起动了自己做续命生意的心思。 越是有钱的人越怕死。 赚他们的买命钱就能轻松发大财。 而当年接待老头的中间商两年前意外离世了。 江湖传言,他是被某个大老板给灭口了。 商人从中受到启发,做事要比其他同行更谨慎,收费也更合理。 询问的老师嗅到了重点:“你还认识其他同行?” 商人哽住:“我说不认识你信么?” 老师微笑,并抄起一块砖头。 ~ 蹲守蹲到快发疯的白校长收到学校传来的最新线索,那是三个商人同行的道上诨号。 商人不晓得他们的真实身份,但都是为有钱人服务的,跟商人交易过的有钱人大概率也跟他们打过交道。 辗转好几道,三个同行的真身被挖出来。 这次玄易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派人暗中盯梢。 能否将源头商一举拿下,全看他们何时向源头商进货了。 担心打草惊蛇,玄易没有详细调查那三个同行的接客记录。 这意味着秦悠和尤浩戈要找那老头还得靠自己。 秦悠掏出龟甲。 龟甲上的裂痕竟有愈合趋势。 秦悠摸摸它:“这就对了,反正你已经成这样了,不如多给自己积点德,说不定能起死回生呢。” 龟甲肚皮朝天,摆明了在说:你就糊弄鬼吧。 秦悠手握龟甲,脑海中尽是前世的占卜方法。 她修行那些年,各路术法百花齐放,她本就天赋极高看看就会,后来跟尤大商人混又学到不少奇门妙法。 如今她的修为不及当年,占卜个活人倒也不成问题。 龟甲给予的指引简单粗暴,它大概是受够了秦悠碰瓷式的解卦手法,干脆将铜钱摆成个大大的箭头来指引方向。 老头绕这么大个弯子就是不想被人揭穿身份,可他的伪装不可能无限期维持下去。 通过箭头指引,秦悠在城郊找到了个摄像头。 拍到的画面显示老头此时已换掉伪装,乘车离开这座城市。 之后靠沿途监控就能锁定他的去向。 老头的真实身份巨有钱,在当地还颇有几分势力。 秦悠和尤浩戈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可若是通过玄易从中协调,耗时会比较久,那学员的小命就够呛了。 思前想后,二人决定搞点阴险的手段。 首先,在老头的豪宅边上动动风水,把周遭阴气都引到豪宅里头。 为了增进效果,秦悠把她的临时魂瓶贡献出来,表面刻上一层繁复符咒当引鬼的法器埋到别墅院门口。 没过俩小时,宅子上空就阴云压顶了。 尤浩戈随手画了两张符往院子里一扔。 雷鸣电闪噼里啪啦全落在院子里。 咋看都像老天来催命了。 尤浩戈戴上大墨镜,再顶个长长的假发。 变装版尤大师再度上线。 秦悠缩手缩脚往他身后一戳,挺像狗腿小跟班。 俩人装作从小区其他豪宅里刚出来的样子,来这边围观异象。 一同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有钱人最讲忌讳,突然电闪雷鸣,谁都怕这波晦气会连累到自己。 尤大师老神在在掐指一算:“此间有人触犯了天条呐。” 围观人群虚心提问:“天条是什么?” 尤大师捻捻假胡子:“天条是……天机不可泄露。” 秦悠低垂着头,差点笑出声。 雷声越压越低,恨不能将那阴气森森的宅子给轰开。 老头终是坐不住了,在孝子贤孙的簇拥下疾走出来。 尤大师上下打量他,转身就走。 老头一摆手,一个跟他长得有五分相似的中年人拦住去路:“先生为何急着走?” 尤大师冷哼:“不走等着挨雷劈么?” 中年人神情微变,一面暗示子孙将围观人都请走,一面好言请求尤浩戈详细说说。 尤大师嘴角上挑:“你们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还用我说?” 一道厉闪直劈下来,就落在院子中心的喷泉上。 老头再也装不住气定神闲,主动上前请尤浩戈搭救。 尤大师连连后撤,好像跟老头离近一点都会被老天一块劈喽。 老头眼里寒芒一闪,随即报出个天文数字。 玄术一门再怎么赚钱,也从来没人开出这么高的价码。 大师也是凡人,也有贪念。 尤大师面露迟疑,似乎是心动了。 扮演跟班的秦悠偷偷扯尤大师袖子:“快接下来,这么肥的羊可别被别的狼给叼走了。” 她说这话的音量很低,奈何刚好夹在两声雷鸣中间。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老头嘴角直抽,看眼前这二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和鄙夷。 尤大师舍不得这笔巨款,又偏要端足高人的派头。 老头冲家里人使个眼色。 孝子贤孙们热情捧着将这二人让进家里。 也是神了,自打尤大师进院,雷就不往这屋劈了。 尤大师装模作样向天拱手:“多谢给某这个面子。” 偃旗息鼓的雷电卷土重来,恨不能把他劈成渣渣。 尤大师临危不惧,实则加快脚步进了豪宅。 一大家子挤挤插插跟进来,生怕慢一步会被老天就地正法。 尤大师在这一家人的恭敬礼让中坐到沙发上。 他挨个看过去。 不光是那老头,他这子子孙孙的气运也都比自身命数要高出不少。 想来一部分是受到老头续命的影响——当家人不倒,家族运势得以更兴旺。 当然,也不排除老头请“高人”给子孙改过运势,帮他们过得更好。 老头十分谨慎,没有让尤大师给自己算。他把刚才上前说话的儿子推出来,请尤大师瞧瞧运势。 尤浩戈都懒得问八字,看看他的面相再看看手相:“没少借老子的光,也没少替老子遭罪。” 只这一句,全家人的脸色都精彩起来。 老头的表情尤为精彩,半晌,他摆摆手,满屋子人尽数散去,就只剩下他自己。 他向尤大师抱了抱拳:“大师是真高人,失敬失敬。” 尤浩戈一甩长发:“不敢当,不过是谋财罢了。” 老头了然一笑,当场掏支票本填了一串数字,比在外面的报价还要高一倍。 尤大师喜上眉梢,将支票递给跟班。 秦悠立马打电话核实支票是否能换钱。 他们这番熟练的贪财表现令老头也放心不少。 他再度抱拳:“请大师指点迷津。” 尤大师指尖蘸水在茶几上写下一串八字。 那是老头儿子的生辰。 尤大师甩甩手靠坐到沙发上:“你用你儿子给自己续命时没算过他这命数跟你是否犯冲吧。” 老头紧咬牙关,额角青筋直跳。 尤大师像是没看见,兀自说道:“子女与父母之间往往有着前一世的因缘,有些孩子是来报恩的,有些是来报仇的。很不巧,你这儿子是后者。你用他给自己续命,能活到今天也是挺不容易的。” 尤大师浅浅一笑,喝一口跟班递来的茶:“一个来找你报前世仇的命数被转嫁到你身上,再好的气运也承托不住,别看你一直在行旺运,那是还没到清算的时候。” 他伸手指了指天。 老头望向窗外,雷电虽停,阴森的气势却愈演愈烈。 尤大师:“世间没有十全十美,你只能二选一。要么你死换家族太平,你若是想活,就得给你这一大家子包括你自己找点不痛快。” 老头没有作答。 尤大师也不催他,指使着小跟班给他剖葡萄。 小跟班把茶几上的果盘划拉过来,一颗颗擦干净再剥皮喂给尤大师。 尤大师享受地眯起眼睛,吃高兴了还伸手在跟班下巴上挑一下。 老头什么风浪被见过,一眼就瞧出这俩人有猫腻,表情变得更精彩了。 于是尤大师在他心里除了贪财,又增加了好色这个标签。 犹豫再三,老头选择了后者。 但凡他要舍得死,也就不会连儿子的命数都抢了。 不过那终究是他儿子,他不可能眼看着他死,所以他又请人给他儿子续命。 只是续出来的命数总归不属于自己,难免要多吃不少苦头。 光是今年这半年,他儿子就遭遇了三次要命意外,能活下来全靠家里舍得砸钱。 老头发了话,全家人反对也没用。 十几号人站成两排,等着尤大师给他们安排命运。 尤大师用红笔在他们的双手上写写画画。 老头是最后一个。 他的命数“补丁”最多,两只手已经写不下了。 尤大师让他脱去上衣,在他后背上继续。 因而老头只看到自己手上的红色符文跟子孙大差不差,却没看到背上落下的每一笔都渗进了皮肤,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尤大师潇洒甩笔:“大功告成。” 所有人手上的红字同时消失。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 屋外阴风更烈,几条鬼影更是突破豪宅的风水禁制闯进屋里。 人们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老头也想跑,刚转过身,两只眼就凝固不动了。 与他面对面定格的是他儿子。 二人惊恐地看到有一条血管似的线连在彼此身上。 老头高呼:“先生救我!” 第436章 老头一大家子都被警方带走了,抢救的抢救,不用抢救的暂时收押。 尤浩戈给每个人手上绘制的红字相当于一次性清算,不属于他们的都将被剥离。 其他人倒还挺得住,老头儿子就惨了。 他原本的命数在他老爹身上,而他老爹要优先偿还欠外人的债。 光是学员一个人就够他老爹还到几近猝死,实在没有多余的寿数还给他了。 不过这些年他也没少沾老爹的光,别管他最开始是否情愿,多年过后也已默认他老爹的所作所为,并且认为用别人的命运填补他们一家是理所当然。 秦悠和尤浩戈对这样的人那是一点同情心都用不上。 毕竟,被他们一家当“蓄电池”用的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走了人生。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因命数被偷而夭折惨死。 他们失去的,是他们一家万死也还不起的。 秦悠把改造过的魂瓶挖出来,动过的风水也都恢复原样,跟尤浩戈两个马不停蹄赶回医院,将那命数还给奄奄一息的学员。 学员气色顿时好了起来,脸上褶皱也少了许多,看起来是回春了。 就是那头白发怎么都变不回来了。 学员虚弱地坐起来,捋捋自己的白头发:“这样挺好,我以后只要看见自己的头发就能想起今日的教训,谨防再被恶人套进去害人害己。” 尤浩戈展开一张纸,将那老头给学员的命数写上去。 “这个时间出生的人的确有长寿的征兆,看推运结合命数,前不久也确实有个要命的大劫。可你看他三十岁的节点,是个死劫,跨不过去的。三十岁就死了的人,你哪能见得到。” 算命师最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只算未来不算过去,尤其在给老人算命的时候。 老人活生生坐在你眼前,他的前尘重要么? 当然重要。 因为每个人的生辰都不一定那么准,你得先倒推他的过去,再算他的将来。 同个时间会有许许多多的人降生,可他们的人生走向却各有各样。 这就要看他们天生的气运,以及他们成长过程中的所作所为。 老头给出的八字显然是请高人算过的。 高人也犯了学员同样的错误,以为这是个长寿的命格。 殊不知这八字下的气运没能托住长寿的厚重,反倒是个早亡的命数。 学员的冷汗哗哗冒。 篡改别人命数已是天大的罪过,他还给老头接了个早死之人已然了断的命数,这是天上地下的祸给闯了个遍啊。 他再度叩谢尤浩戈。 尤浩戈摆手:“你慢慢养着吧,我们还得赶下一家呢。” 排二号的委托更离奇,某位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学员接了个驱鬼的委托,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个生魂。 问他肉身丢在哪了。 学员一个劲摇头:“我不知道啊。” 秦悠看见他的时候都气笑了。 一般生魂离体会多少留一点魂魄在肉身里,维系肉身与魂魄之间的连结。 这位可倒好,整个生魂都飞出来了。 别管他的肉身在哪丢得,那都是个干干净净的空壳,一准早被其他鬼魅穿走了。 据该学员说,他接的委托是去乱葬岗抢坟头。 秦悠掏掏耳朵:“乱葬岗的坟头也有人抢?” 学员愁眉苦脸:“是呗,有个人精神不太好,非说乱葬岗是他家祖坟,他死后必须得葬在那个地方。” 乱葬岗之所以得名,就是葬在那里的亡灵并不认具体坟头。 它们无子孙亲朋认领,只能在无主之地扎个堆。 既然是无主之地,学员去帮客户划一块地盘也不是不行。 万没想到,客户看上那块地上有个几乎快磨成平地的坟包。 更没想到的是那坟包里的亡灵还在,而且经过多年修行成了个很凶的鬼。 学员见状就打了退堂鼓。 若这地儿的亡灵离去,只余尸骨,他可以帮着换个风水宝地安葬,那这个坟头就空下来可以给他客户留着。 亡灵若没走,愿意接受他开出的优厚条件搬个家,也行。 现在原主在这坟里修行,那是人家打了烙印的“家”,人家指定不会搬。 强抢既是于理不合,学员也不见得打得过。 可他没等走,坟里那位先动手了。 学员扯扯脸上的褶子:“我被那鬼打晕,醒过来就变成了生魂,都飘到家门口了。” 生魂有时跟新死的鬼一样迷糊。 学员被阴气重的鬼打晕,魂魄神志不清之下就会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飘。 别人有魂魄牵扯不一定能飘这么远。 他的魂魄全出窍了,飘到天涯海角也是有可能的。 尤浩戈直捏鼻梁:“你没对外宣扬自己是玄易社会班毕业的吧?” 学员:“没有。” 尤浩戈:“那就好,不然玄易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学员:“……” 找肉身说难也不难。 都不用秦悠起卦,他们就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了。 社会新闻正在播报老头当街打人。 打人的就是学员的肉身。 学员瞠目结舌进而火冒三丈:“谁!谁穿着我的皮胡乱打人!” 尤浩戈斜楞他:“丢都丢了,你管是谁捡去了呢。” 学员:“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我可是德高望重的大师,我的面子呢!” 尤浩戈:“你皮都让人穿走了,还要面子呢?” 学员气鼓鼓的胸膛一下就憋了。 打人的老头正巧遇上巡街的警察,当场被制住。 老头凶相毕露奋力反抗,场面愈发混乱起来。 学员看路人直播看得心惊肉跳,就老头那反抗的力度和对警察挥拳头的分量,当场被击毙都不冤枉。 合着穿他皮那位压根不在意他的死活,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当街作死。 好在警察里有个人认出他是谁,且那人貌似也懂些术法,看出他不对劲,制止了同事对他使用更粗暴的制服措施。 秦悠赶紧找人脉联系在现场的警员。 尤浩戈不想学员到了现场再上演新一轮发飙,将他收进法器里。 他俩赶到现场时,情势已经不可控了。 老头从卖西瓜的小摊上抢了把超大号的砍刀,见人就砍。 警方及时疏散了围观人群,总算没有造成伤亡。 秦悠朝那不停挥刀的老头招招手。 老头红着眼奔她就来了。 秦悠一脚将那大砍刀踢飞。 再一脚把老头也踹飞。 警员们连连倒抽冷气:“你轻点,那么大岁数可禁不起这么踢啊。” 秦悠:“我以为你们会让我小心别被砍了。” 警员们望天,他们都是格斗高手,一直没敢动手就是怕把老头折腾散架。 至于雌雄双瘟,哪轮得到他们操心呐。 修行都要修身,这位上了年纪的学员还是挺抗揍的。 秦悠用渔网吧他兜起来,再用上吊绳给他缠两圈,免得肉身里面的魂儿跑了。 学员家里。 从法器里放出来的学员生魂不停跳脚。 可变成生魂的他没什么法力,没法亲手将那鸠占鹊巢的魂魄从他身体里揪出来。 秦悠并指在老头脑门上一戳。 一条浅淡的魂魄就飘了出来。 秦悠微微蹙眉,这魂儿居然是不完整的。 她还以为是那坟里修行的老鬼呢。 魂魄过于虚弱,他们连它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学员再火大也不好意思对这种残魂发泄,他钻回自己身体,闭目调息了好一阵才身魂合一。 秦悠等他能动了才问:“请你去抢坟头那人精神不好?” 学员:“对,生下来就有问题。他家挺有钱的,在郊区投资了个疗养院,给他单独安排了个小院。” 秦悠指指那残魂:“你看那客户跟它像不?” 残魂的长相看不清楚,可五官大致什么样还是能看出来的。 经秦悠这么一说,学员还真就越看越觉得二者相似。 学员迟疑道:“它不会是那精神病人缺失的魂魄吧?” 尤浩戈:“是他缺的魂,不过是他上辈子就缺了的。” 生来魂魄就不全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学员脑洞一下就打开了:“他让我去抢那坟头,难道是他上辈子的埋骨地?” 魂魄有损却没毁,两边都是残魂,两边都想合二为一。 转世的魂魄占大半,靠着与另一小半魂魄的牵扯而保留了前世最后的记忆。 他想落叶归根,找回缺失的自己。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虚到看不清脸的残魂是怎么胜过乱葬岗众多鬼魅以及占了它坟头凶鬼而占据了这副空壳肉身的呢? 尤浩戈将这残魂暂时收进他从青山取出来的宝贝法器里孕养,他和秦悠前往乱葬岗。 学员现在一想乱葬岗就头疼,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跟去了。 与其他乱葬岗如出一辙的阴气森森,秦悠一脚踏进去习惯性先吸一大口,然后被浓郁阴气呛得直咳嗽。 尤浩戈面无表情给她拍背。 秦悠顺势挂他身上。 学员很懂事地去前面领路。 那凶鬼正坐在坟头上吸取星月精华,听见脚步声,它懒洋洋撩了下眼皮。 看见学员,它不屑地哼了声。 学员既犯怵又不太服气,他偷瞄一眼身后那两尊大神,琢磨着自己跟这凶鬼打起来的话,他俩能有空帮忙不。 事实证明,他俩有空也不会帮忙。 秦悠见那凶鬼修的是正道,立马笑成了一朵花。 凶鬼被她笑得直发毛,看学员的眼神更不善了。 第437章 疗养院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在发呆。 他的身形竟比那残魂还要消瘦些。 秦悠无奈摇头。 一半是已经转世为人的魂魄,一半当了几十年残魂,合二为一谈何容易。 起码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 她掐了个手决,在那残魂额前一点。 残魂晃了晃,没动。 秦悠可怜巴巴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拧着眉头,在她二次掐诀时助了她一臂之力。 残魂浑身一震,风一样卷到男人身后。 男人也是一震,感应到什么似的左瞧右看。 残魂张开双臂紧紧贴到男人背后,近乎透明的身躯堪堪融进男人身体。 男人呆滞的眼神有了一瞬清明,很快又透出清澈的迟钝。 秦悠缝衣服一样隔空动手,一长串浅金色符文在男人与残魂间闪现,将他们牢牢缝合在一处。 待男人死后,两半魂魄便能靠着符文之力合在一处,来世他就可以做个正常人了。 从疗养院出来,秦悠仰起脸,两只手臂高高伸直,手掌翻来翻去。 她盯着手看呀看:“到底是不如当年了,很多术法都发挥不出效力了。” 尤浩戈扬臂握住她的手,拉下来:“那些术法早失传了,你把功法写成小册子卖出去,没个百八十年也没人学得会。” 秦悠反握住他的手:“也是,不过是从零开始而已。” 两人肩并肩手挽手迎着夕阳漫步走。 乱葬岗上的老头被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吼。 ~ 秦悠和尤浩戈处理余下出差任务的同时,第一起委托中那老头的儿子从医院逃走了。 那一大家子的命悬一线并不是现代医学能够挽救的,所以他们人是住在医院,守着他们的却是玄易调派过去的医学院学生。 医学院对标古早时的医修,是玄易文科系里顶尖的战五渣。 来这两个学生丝毫没有危机意识,人都跑了大半天了,他们才意识到人逃跑了。 俩人慌慌张张向玄易打报告,在被老师臭骂两小时后,他们按照老师指点先去附近警局调监控。 看监控更是耗时耗力,俩学生恨不能把眼珠子挂到八倍速的屏幕上。 值班警员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看太慢了,调成三十二倍吧。” 俩学生连连摆手:“八倍我们都要跟不上了。” 警员拉把椅子坐过来:“没事,我帮你们看。” 学生使劲一推连椅子带人都滑走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是看八倍吧。” 出溜出去老远的警员:“……”你俩是真想找人么? ~ 老头儿子打从被老爹换走命数那天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家族秘密暴露,他得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这次危在旦夕间,他将珍藏了许多年的保命药丸吞了下去。 从医院出来,他立刻找上私下结交的大师。 很多愿意从事违规操作的大师都跟他老爹有交集。 他认识这位是唯一一个没帮他老爹续过命的人。 这是他为自己留的保命王牌。 这位大师平时没少从他这捞好处,眼下见金主有难自然得帮一把。 命数到了尽头,只靠丹药是活不下去的。 大师一面帮他采购保命良药,一面想方设法帮他续命换身份——他是玄易眼中的将死之人,只要甩一具尸身给玄易就能断了玄易的追捕。 互换的对象是早就选定好的,身形长相都与他差不多。 届时保住命的老头儿子就可以借对方的身份重见阳光。 为防止玄易和警方做身份检验,得给替身来个尸骨无存的死法。 不过在搞死替身之前,得先留住老头儿子这条命。 大师生怕惊动玄易,做什么都不敢假借他人之手,就他一个只能先紧着救人。 救人需要大量丹药,以及无穷无尽的生气。 玄易正在严查此事,大师哪敢顶风作案。 不能自取续命材料,那就只能通过特殊渠道购买。 他这一买不光把自己赔进去了,还把供货商也连累了。 而供货商,恰好就是地下通道里开店那位。 玄易放出的长线终于钓到了这条大鱼,白校长高兴得睡觉都在咧嘴笑。 续命是所有地下交易中难度系数最高的,像老头儿子这种情况简直是在挑战现有玄术的极限。 源头商只得去存放最珍贵货品的仓库找药找法器。 他前脚进去,玄易后脚就把他给按倒了。 白毛松鼠在仓库里转悠一圈,嫌弃地咂咂嘴:“还以为是多好的宝贝,敢情都是我们不要的破烂。” 白校长:“你说啥?” 白毛松鼠:“我说仓库已经找到了,我们的租赁关系到此终了,若想继续请先续费。” 白校长:“……” 这个仓库里存放的大多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即便有些是邪门歪道用过的,罪名也算不到现在的所有者头上。 源头商瞅准了这一点,咬死不承认那些非法勾当。 白毛松鼠不知从哪找了把迷你梳子,一边给它蓬松的大尾巴梳毛,一边跟白校长讨价还价:“我有法子让他开口,你……” 白校长:“我没钱。” 白毛松鼠用小梳子梳梳他的白胡子:“别呀,钱又不是从你自己兜里掏。” 白校长:“说没钱就没钱!” 白毛松鼠一把揪住他胡子,呲出两颗锃亮大板牙:“你再好好想想。” 白校长:“……” 被迫消费一波的白校长很好奇白毛松鼠要怎么撬开源头商的铁齿铜牙。 白毛松鼠:“涉及商业机密,想围观要额外收费。” 白校长正要掏钱。 白毛松鼠体型陡然拔高成一座小山,抱起源头商就跑没影了。 跟在白校长身侧的师生们疯狂揉眼:“我是眼花了还是见鬼了?” 半小时后,小破车载着源头商和恢复迷你体型的白毛松鼠归来。 源头商开门下车,规规矩矩交代其他仓库所在。 白校长惊得半天没闭上嘴。 等老师们分头去核实仓库地点真伪,白校长才问:“你怎么做到的?” 白毛松鼠慢悠悠梳尾巴:“天机不可泄露。” 白校长送它两枚白眼,拽着源头商到角落里咬耳朵:“它对你做什么了?” 源头商秒变哭唧唧:“它们打人。” 白校长围着他转圈,一点伤都没瞧见:“打你哪了?” 源头商抱头蹲在地上哇哇痛哭:“惨绝人寰,没有天理啊!” 白校长:“……” 秦悠和尤浩戈解决完所有出差任务返回时,这边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 老头的儿子被暗中盯他的老师抓回医院。 那位见钱眼开的漏网大师也被一并带走。 过往与他有交集的客户也被查了一遍。 源头商所有仓库都被查封,物品全部拉回玄易,相关人员一个都没跑了。 秦悠看着一车车物资被拉走,羡慕得眼红:“你们这是土匪行径,赶紧分我一半,不然我要黑吃黑了。” 白校长把先她一步打劫的白毛松鼠从自己胡子上摘下来丢给她:“带上你家土匪,走!” 白毛松鼠在秦悠手上打个滚爬起来,磨刀似的磨它的小梳子:“忒老贼,我今日非取你项上首级不可。” 白校长从新搬出来的货物里拿出个平底锅,结结实实将白毛松鼠扣在里面。 世界终于安静了。 ~ 清点货物以及追查相关中间商和购买客户耗时大半年,别说寒假,老师们连年假都没能休上一天。 起先,秦悠和尤浩戈还能帮着干点活。 入冬之后,这俩人就撂挑子了。 原因无他,穿到秦悠原世界的小秦回来了。 眼见一条魂魄凭空出现在垃圾山下的木板房里,秦悠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闭目沉眠的小姑娘仍是当年被换走时的模样。 只是如今的她魂魄凝实,不似当年那般虚弱。 秦悠不禁凑近了些。 小秦的样貌与她并不相似,却与她有着相同的经历。 魂飞魄散。 尤浩戈说小秦与她的父母前世便是一家人,可惜被邪祟所害,一家人惨死不说,小秦还被炼成了鬼,永世不得超生。 后来在邪修与正统的对战中,化鬼的小秦灰飞烟灭。 化作厉鬼的父母找上当时经营青山的巨贾,求他为女儿谋一条重生之路。 巨贾掐指一算,小秦乃是必亡的命局,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不知从哪来的生机。 更诡异的是这姑娘的命数里,似乎注定有他的一笔。 那时的他还不认识秦悠。 厉鬼父母付不起青山的高昂报酬,唯有每日跪在青山下苦苦哀求。 秦悠初登青山那日得知他们的悲惨过往,承诺会帮他们的女儿重塑魂魄。 她原是想先送这对夫妻去转世。 可这两夫妻死活不肯,非要等女儿魂魄重聚后再去投胎。 来世,他们还要做一家人。 秦悠将他们收入养魂的法器中,一晃便是几百年。 直至她要离开,巨贾才洞悉小秦命数中有关他那一笔的由来。 若是没有秦悠当日的善心善举,他与她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 自那时起,早已不在天地禁锢中的巨贾又开始相信冥冥之中的定数。 他接手秦悠没能兑现的承诺,在小秦魂魄重聚之后送这一家三口再世为人。 小秦作为一介凡人,先是被炼成鬼后又魂飞魄散,转世也是早夭的命格。 他在送他们一家转世前便强调了这一点,然后提出了“交易”方案——只要小秦肯帮秦悠换魂,他可以为这一世的小秦延长几年寿数,并在下一世再度成全他们做一家人。 第438章 你戳我眼珠子了。 小秦的回归意味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换命正式结束。 秦悠成功升级为生死簿上的黑户。 尤浩戈亲自去井底捧出一颗鲜红的心脏。 很神奇地,它居然在跳。 秦悠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尤浩戈一脸惊悚抢回来。 秦悠紧捂心口:“直接塞回去很疼的。” 尤浩戈怒吼:“那也不能吃了啊。” 秦悠:“好吧。” 尤浩戈吐出一口气。 秦悠:“还是拿去喂狗吧。” 尤浩戈:“……” 实在不忍秦悠再遭罪,尤浩戈用术法将她包裹起来,泡进井底。 秦悠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入井,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井底阵法仍在,可见不可触的金字符文不停环绕。 秦悠放松肢体,任由符文将她圈在中间。 沁凉的井水腾起热度。 秦悠只觉胸膛一阵温热,用术法封闭的伤口缓缓裂开。 秦悠探手进去摸摸。 上头传来尤浩戈气急败坏的怒吼:“你手咋那么欠呢。” 秦悠吐吐舌头,乖乖把手抽出来。 那颗心跟她一样包裹在层层符文中,随符文流转一点点靠近她的胸膛,直至完璧归赵。 心脏入体那一刻,符文鱼贯缠绕在她身上,金光大盛一瞬便全都不见了。 井水霎时冰凉。 秦悠鼓起腮帮子眨眨眼。 那口沉在井底的棺材被突如其来的水流冲撞成腐朽的碎片,被水流尽数卷走。 一张苍白大脸从水流出处探进来,朝她翻个白眼。 是守河之神。 然而此刻,秦悠越看那张脸越觉得眼熟。 “你不是……” 咕噜噜。 尤浩戈一网兜把没少喝的秦悠捞上来。 秦悠趴在井边,仿佛要凉。 尤浩戈无奈给她拍背。 秦悠干呕几下,急着问:“守河之神是不是你那跟班?” 尤浩戈送她个守河之神同款白眼:“你说呢。” 巨贾要经营那么大一座青山,手底下自然少不了跑腿干活的人。 有些真的是人,妖魔鬼怪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有个穷酸秀才的鬼灵,生前郁郁不得志,死后倒是得了巨贾赏识,得以在青山服侍巨贾顺带修行。 秦悠曾戏称秀才是青山的门神。 她离开时,秀才仍是鬼体。 没想到他成了守河之神,日夜守护在青山之侧,继续尽职尽责给青山当门卫。 秦悠跑去河边召唤守河之神:“苦了你了。” 守河之神微微一笑。 秦悠:“想当年你也是个清俊小伙,现在看来,那些关于你被跳河寻死之人砸肿脸的传闻都是真的。” 守河之神忍无可忍,送她个免费河水洗浴套餐。 大冬天洗了个冷水澡的秦悠病倒了。 这让寄居在青山上的所有精怪都十分紧张,排着队扒着门看秦悠咽气没。 屋里好不容易聚起来这点热乎气全被它们散干净了。 秦悠忍无可忍,跟尤浩戈私奔去了山顶豪宅。 当年挖好那池子里放上热水,秦悠往里一泡,浑身舒爽。 尤浩戈两眼一闭,泡她对面。 秦悠扑腾过去,笑嘻嘻戳他胸口。 尤浩戈捞起毛巾给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秦悠“啧”了声:“都看过多少遍了,现在想起来挡是不是晚了点?” 尤浩戈没吱声,白净的脸上透出一抹浅淡红晕。 秦悠戳他面颊:“呀,你泡熟了。” 尤浩戈往池子底下出溜。 秦悠锲而不舍戳他:“你出汗了。” 尤浩戈整个人躺进池底,很安详。 ~ 垃圾山所在区域鲜少下雪,今年却是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裹上一层银白的垃圾山更添几分生气。 长青不枯的绿草穿透雪层,长得更繁茂了。 古早大妖们从前并不常驻青山。 如今秦悠安然回归,它们便各巡深山作威作福去了。 偶尔回来一两个就能搅得青山没有宁日。 不过在大妖们的提点下,几小只的修行进步神速。 秦悠在豪宅躲了几天清静,一回来就瞧见几小只的体型都壮硕了不少。 最引秦悠注意的是苏尘留在这的蜗牛。 之前补壳屡屡出状况,她就没再给它补。 后来事情越来越多也就顾不上了。 谁知今日仔细一瞧,它的壳不但长好了,还比过去坚硬了许多。 秦悠摸摸下巴问尤浩戈:“蜗牛的壳是能自动修补的么?” 尤浩戈表示:“没怎么跟蜗牛打过交道,我也不知道啊。” 秦悠问蜗牛。 蜗牛晃晃触角:我也不造啊。 秦悠:“……你能知道点啥?” 蜗牛开口说了句蹩脚的人话:“你戳我眼珠子了。” 正在戳蜗牛触角的秦悠:“……” 她连夜把蜗牛打包给苏尘送回去。 这玩意,越来越像当初在她河边嘬人头那大块头了。 ~ 垃圾山改头换面成青山,封在山中的灵气迸发出来,秋天便已枯竭的菜园子竟在冬日里长出了一茬新菜。 秦悠摘菜时无意间瞄了眼那几株种在角落里的草药。 帮僵尸阿依养的那一株竟在隐隐放光。 秦悠扒拉叶子:“这是长好了呀。” 她给才出山的阿依打电话。 阿依急不可待来取货。 章老师陪着。 俩人一到垃圾山就惊着了。 阿依常年在深山修行,对阴气和灵气的触觉都很敏锐。 以往的垃圾山就像座坟山,透着股悲凉的死气。 如今的青山灵气浓郁得有些夸张,普通人吸一口都能延年益寿。 她狠狠掐章老师一把:“我是不是眼花了?” 章老师疼得要变苦瓜:“你眼花没花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疼出幻觉了,都看见垃圾山上长绿毛了。” 尤浩戈送他一脚,并立起木牌:老章禁止入内。 不过章老师那脸皮比木牌厚多了,抱着木牌进来吸灵气,要走时再把木牌插回原地。 ~ 新年过后就是新学期。 老师们马不停蹄奔回学校,无缝衔接新学期教学任务。 尤浩戈还想请假。 大校长无情拒绝。 尤老师只得不情不愿去上课。 秦悠闲得无聊,在朋友圈发求职信息:有没有剧组需要我坐镇? 虽然小秦老板“盛名”在外,但还是有不少剧组愿意请她的——别管出事概率提升多少,都能安然度过,怕啥。 就这样,秦悠成功入职最近开机的恐怖片剧组。 说来也巧,这次的主角依旧是老熟人,吕灰。 出演过心理暗示恐怖片,复出后跟沈青杨拍了僵尸恐怖片那位。 这次是他第三次出演恐怖片。 其余几位主演也都出演过有灵异镜头的影视剧。 制片方码人时就将噱头拉满了。 可也因为噱头足足的,主创们比谁都怕出事,选坐镇大师不怕花钱,只要靠谱就成。 秦悠进组第一天就被剧组的豪横震惊了。 一整个临近景区的山头被剧组承包下来,布置得阴气森森。 好在就只是表面上的布置,没动此地风水。 西面一片坟地,坟头在拍摄画面里若隐若现。 进出山很不方便,剧组在坟地另一边搭了帐篷。 秦悠分到一顶特别气派的大帐篷,里面取暖设备齐全,待遇比导演都好。 剧组对她礼遇有加,秦悠投桃报李,尽职尽责巡视拍摄场地。 这天剧组要拍夜戏。 秦悠下午睡了一觉,夜里去片场陪拍。 随着导演一声号令,主角团大呼小叫着从镜头前面奔了过去。 后面一群化了特效妆扮鬼的演员紧追不舍。 秦悠习惯性数了数扮鬼的人数。 好像多出一个。 秦悠兴奋搓手:“来活了。” 身边的小助理当场就给她跪了。 秦悠请化妆师给她也来个扮鬼妆,在导演换角度拍摄同一场戏份时混进追逐大军。 十几个“鬼”跑起来很拥挤,因为有几个人要吊威亚制造双脚离地的视觉效果。 秦悠从吊威亚的演员旁边跑过去,冲到最前面的“鬼”旁边。 对方看她一眼。 秦悠咧嘴冲他乐。 对方受到感染也乐。 这一笑,下巴掉地上了。 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集中到掉地上那坨肉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秦悠满面惊恐:“糟糕,被发现了!” 对方明显也紧张起来。 秦悠抓起他的手就跑。 对方都没来得及想一下就跟秦悠跑远了。 余下众人目瞪口呆。 唯有主角团不明所以也没收到导演的停拍口令,依旧呜哇叫着一路狂奔。 半晌,秦悠拍着手回来。 导演亲自迎上来:“没事了?” 秦悠:“没事,夜里睡不着出来凑个热闹而已。” 导演:“……那它不能再出来凑热闹了吧?” 秦悠:“不好说,得看它什么时候醒。” 导演有点没听懂。 秦悠掏出个空玻璃瓶晃晃:“我给它灌了一瓶假酒。” 导演:“……” 夜里有一个“睡”不着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电影拍摄过半,几乎没个入夜后的场景都有坟地里的朋友来凑热闹。 秦悠先是礼貌地备下薄酒。 酒喝完了就抄起酒瓶子,谁来敲谁。 有秦悠在坟地边上挡着,剧组拍摄进度飞快,原定三个月的拍摄周期拍到两个月出头就杀青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尤浩戈正在释放怨念的俊脸。 第439章 番外 灵气日渐稀薄的时代,想借灵气修行得往人迹罕至的山沟海上去才行。 阿依常年猫在深山里,对此最有发言权。 以前一个人摸索还没有这样的意识。 进入玄易后得知玄术一门的过往历史,她才惊觉若是早生千年,她可能已然修炼有所成了。 玄易给予她很多修炼方面的便利,但她还是得回山中修养一阵。 没灵气可用,多吸点阴气也是好的。 不过这阴气不能是邪祟扎堆之地的阴气。 邪祟属阴,多带怨煞。 修正统的阴物吸收多了容易迷失心智,也沦为为祸世间的邪物。 此次回山要待好一阵,阿依把所有能带走的都装进新买的行李箱。 章老师倚着门框,鞋尖都要磨漏了。 阿依纳闷地瞄他一眼:“有事?” 章老师:“没,没事啊。” 阿依闷头继续收拾行李。 章老师扭捏地蹭过来:“你啥时候回来呀?” 阿依:“不知道。” 修行哪是说到哪步就能到哪步的。 要看天赋,更要看机缘。 章老师搓搓后颈:“其实你不用带这么多东西,缺什么了就给我传信,我给你送过去。” 阿依:“你很闲?” 章老师:“再忙也能挤出点送东西的时间。” 阿依若有所思。 章老师快速眨眼。 阿依:“能挤出时间摸鱼就说明你还是不够忙,要不你去多申请几个出差任务吧。” 章老师:“……你赶紧走吧,求你了。” 阿依走得潇洒利落。 章老师没有远送。 他靠在自家门口,望着阿依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阿依回山后先去看了她种的草药。 最珍贵那棵的地上是个大洞。 看见这个洞,阿依就想到了挖废她草药的章老师。 原是为了要他赔草药才寸步不离跟着他,现在就剩自己,阿依竟有点不适应。 “那傻子现在干什么呢?” 阿依掏出手机,摸摸屏幕又放了回去。 “随他折腾吧,能苟住小命就行。” 阿依这么想着,钻回到她的埋骨之地,一睡便是半年。 她以为要睡得更久,却在沉眠过程中感应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灵气顺着地脉扩散而来。 阿依凭本能吸纳,体内卡得怎么都运转不动的灵力突然就畅通了。 生怕这点灵气一会就散没了,阿依卯足劲使劲“吃”。 灵气不但没有变少,反倒源源不断涌来。 自灵气枯竭后便渐渐沉寂的地脉亦活跃起来,在灵气的催发下生出更多地气。 天地之气乃灵气之源。 天所指的是风是雨,也是日月星辰。 是人类灭绝也不会减少半分的自然之力。 真正在衰败的是地气。 如今地气活跃喷涌,莫不是灵气要复苏了? 阿依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从土里爬出来。 山中虫鸣鸟叫比往年要响亮得多。 看来普通生灵也感知到了这份蓬勃的自然生机。 阿依迫不及待要跟章老师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手机忘了关机,早没电了。 心里涌起小小的失落,阿依沸腾的大脑有所冷却。 她这才想到问题关键:最初那股柔和而绵长的灵气是哪来的? 回想灵气陡然出现那段时间,山中阴气貌似也比平时要浓郁。 很像以前红月时的阴气涌动。 是红月引发了灵气变动? 别是山外面出了什么大事吧? 与玄门异法有关的大事准少不了玄易。 章老师作为战斗类院系的主力,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阿依那颗几百年未曾跳动过的心狠狠抽了两下。 她连沾满泥土的衣服都顾不上换,行李也没拿,只带了手机下了山。 离山最近的城镇一切如常。 阿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找了个自助充电宝,手机一开机先给章老师打电话。 那边没信号。 阿依握手机的五指收拢,差点把手机捏成一堆零件。 冷静,一定要冷静。 阿依闭目做深呼吸,可这个动作对她这个不需要呼吸的僵尸毫无作用。 倒是焦虑逐渐侵占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疯了似的给章老师打了几十个电话。 那边始终没接。 她在玄易鲜少与他人走动,手机里的联系人就那么几个。 她给秦悠打电话。 没人接。 打给尤浩戈。 没人接。 打给唐老师。 没人接。 打给白校长。 对方秒接。 阿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没说话。 白校长不耐烦了:“啥事,说话。” 阿依迅速回神:“章老师和尤老师呢?” 白校长才被唐老师爬也要出院的举动气半死,闻言,他的语气更恶劣了:“谁知道他们上哪了。” 听见对方挂断的嘟嘟声,阿依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拔掉充电宝,马不停蹄赶往垃圾山。 垃圾山一切如常,又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 阿依没找到秦悠只好转道去玄易。 偌大的校园里没几个人,听路过的学生说:小秦老板出事了,人没了。 阿依浑身一震,靠在路旁树上半晌才缓过来。 秦悠是个奇人,也是她鲜少看不透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会死? 她都没了,那失联的其他人? 阿依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想赶紧把章老师找回来,却不知该去哪里找。 抬眼间,她瞧见白校长正风风火火往校外走。 她立刻拦上去。 白校长瞥她一眼,脚步不停:“回来了?” 阿依:“章……” 白校长已经上了车:“回来了就帮着干点活。” 阿依几次想说话都被白校长不停接打电话给堵了回去。 她想从白校长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白校长说是生气吧,又带了点喜色。 阿依想破头也不知道他要表达怎样的情绪。 跟白校长的车一块出发的是好几辆大卡车。 卡车上还坐了好些老师。 阿依怎么看都觉得这画风很诡异。 玄易以往大规模出动都是御剑从天上走,何必要开这么大的车在路上堵个水泄不通呢。 直至看见那九个改造成邪门法器的焚尸炉,阿依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可她暂时没心思去深究来龙去脉,她的注意力都在蹲在茅屋门口那人身上。 章老师打了个哈气,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怎奈这地儿挺隐蔽,得有人引路,还得有人守着这些炉子别被人捡走偷走。 其他人不是年纪大就是身体弱,也就他还能挺得住。 他先一步御剑过来,就等玄易的大部队来善后呢。 听见卡车按喇叭,章老师站起身。 连困带饿有点晕,他晃了晃。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抓在他裸露的手臂上。 章老师一个激灵,清醒不少。 “阿依?你什么时候出山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啊。你咋地了,眼睛怎么这么红……” 十万个为什么在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中烟消云散。 章老师脑子瞬间短路。 凉凉的液体洒在他颈项。 章老师声音都抖了:“是不是出事了?你别怕啊,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呢,你咋地了说话呀。” 阿依抱他抱得更紧了。 然后章老师就被她勒晕了。 章老师醒过来的时候,阿依又恢复成以往高冷不理人的模样。 章老师几次询问都被阿依怼了回来。 章老师搔搔后脑勺:“你真没事啊?” 阿依:“你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章老师:“你这话说的,我很弱鸡吗?” 阿依撸起袖子。 章老师抱头认怂:“行吧,我是弱鸡。” 日子又恢复到从前。 只是阿依盯章老师比过去更紧了。 这天,她接到秦悠电话,说是她那株被章老师拔坏的草药长好了。 她揪起还在睡懒觉的章老师就出了门。 眼前这座山不能再称之为垃圾山。 那蓬勃浓郁的灵气是阿依从未见过的。 她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推测:地脉中的灵气是从这座山流出去的。 她上次来时这座山还看不出特别。 如今整座荒山成了青山,那地下的灵气岂不是如江如河? 秦悠将那株草药递过来:“物归原主。” 阿依一阵狂喜,很快却又高兴不起来了。 没了追债的由头,她也该回山中修炼了。 有了灵药,多了灵气,她的大成指日可待。 可她却再寻不到曾经追求修行境界的喜悦。 她瞥了眼还在望青山的章老师,心下五味杂陈。 那些她生前未曾体会过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清晰。 她喜欢这个呆头鹅一样的男人。 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他是玄门世家的杰出晚辈,是家族的荣耀,前程似锦。 在灵气复苏之后,他的修行会愈发顺畅,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而她再怎么修行也活不过来。 生与死,人与僵尸,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坎。 她是从不在意世俗眼光。 可,他呢? 在青山上摸了一圈的章老师一回头就瞧见阿依落寞的背影。 他想叫她去山顶参观的手僵在半空,心头涌起恐慌。 她是为了那株草药才跟在他身边。 现在她拿回草药,迫不及待要走了? 这可不行。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抢了那株灵草藏在身后。 阿依一脸诧异看他。 章老师假咳两声:“那什么,我看家族古籍说这种草药不能直接吃,得先炼成丹药,服用也有很多注意事项。那本古籍记载了好多我记不全了,你跟我去老宅看一下?” 第440章 番外 娱乐圈最近出了点大事。 长红多年、从当红小鲜肉成功升级为一线实力演员的沈青杨宣布暂停演艺工作两年。 同行震惊。 网友脑洞大开,各种退圈传闻甚嚣之上。 粉丝是最淡定的。 能让哥哥退圈就那一个原因——继续学业呗。 追前线的粉丝都知道沈青杨近来修行进步极大,都学会御剑了。 虽然不舍得偶像按年退圈,但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道,哥哥能多学些保命的本事总归是好的。 毕竟整个娱乐圈没有第二个比哥哥更招邪祟的人了。 跑完最后一场活动,沈青杨把演出服一脱,换上运动服直奔玄易。 玄易新学期刚刚开学,他凭借丰富的考试战绩混进了大三的课堂。 大三以专业课为主。 沈青杨所在捉鬼系,主打一个实战。 首先,体能绝不能掉链子。 沈青杨也是没想到回归学校的第一天就累得被室友扛回寝室。 躺在寝室床上,沈青杨给秦悠发信息:得亏住校,不然今晚我得露宿街头了。 秦悠回:那不能。 沈青杨:会有好心人把我捡走么? 秦悠:最近城市卫生抓得紧,你这么大个垃圾躺街上要扣绩效的。 沈青杨愤而将其拉黑。 越想越气,沈青杨腾楞坐起来:“我饿了。” 室友齐刷刷看过来:“食堂关门了。” 沈青杨又躺了回去:“那没事了。” 不是不能定外卖,实在是他走不到校门口了。 就在沈青杨打算就这么饿一宿的时候,手机响了。 沈青杨打起来一瞧,立马来精神了。 苏尘:下楼。 配图是几个打包餐盒。 沈青杨笑得像个傻子,抱起手机就往外跑。 室友面面相觑:“大明星喜欢裸奔呐?” 话音未落,沈青杨又奔了回来,套上他的运动服。 苏尘看沈青杨恨不能用手抓饭往嘴里塞,好笑又有点心疼。 “你练体能时要提气,运转灵力来抵消疲累。” 沈青杨把脸埋在餐盒里,含糊辩解:“一开始提气来着,后来累忘了。” 苏尘哭笑不得,塞给他一颗丹药。 沈青杨拌着饭吃下去才问是干嘛的。 苏尘:“我用小秦姐姐种的草药练的强身健体丹,你的体质还是弱了些,得用丹药补一补。” 沈青杨笑得像个傻子:“谢谢你啊。” 苏尘莞尔:“跟我客气什么。” 等沈青杨停了筷子,苏尘问:“吃饱了吗?” 沈青杨使劲点头:“饱了,嗝。” 苏尘把餐盒整理好丢进垃圾桶:“走吧。” 沈青杨望一眼明月,再瞧瞧花坛里的花儿。 花前月下,偶像剧里最标准的约会场景。 一瞬之间,沈青杨心花怒放。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尘的。 也许是她扛着被竹签捅了的他从人群中遁走时。 也许是她在剧组当坐镇大师的彼此朝夕相处时。 也许,是最初他们和秦悠尤浩戈一桌吃饭,她不认得饮料瓶子上的他时。 沈青杨的心怦怦直跳,思忱着要不要趁此良辰表个白什么的。 可他现在是玄易的在读生。 苏尘是他直属院系的老师。 他们这算师生恋吧? 他是无所谓,小苏老师会不会受人非议啊? 大龄少男那颗雀跃的心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直到他听到苏尘大声对他说:“跑起来!” 沈青杨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咱这是干嘛去?” 苏尘:“我陪你熟悉一下怎么提气。” 沈青杨满脑子旖旎泡泡全部炸裂,把他人都迸蔫了:“我都跑一天了,晚上就不练了吧?” 苏尘:“玄术修行不分昼夜,你不要把训练当成一种负担,这就是你的生活。” 沈青杨快累哭了:“可我今晚跑一宿,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苏尘:“不会的,明天是我给你们班上课,要是你睡过头缺勤,我可以扛你去课堂。” 沈青杨扑到绿化带上:“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这样的生活不过也罢。” 大明星的插科打诨对别人或许有效,在从小就接受超强训练的苏尘面前那是半点都行不通。 苏尘从法器里放出两个刚抓回来的恶鬼。 恶鬼闻见人味,眼睛绿得像狼。 沈青杨哀嚎连连,拔腿就跑。 在小苏老师的严厉教学下,沈青杨各方面修行进度都突飞猛进。 期中考试延续之前的外出历练模式。 沈青杨犹如出栏的野猪,他看见鬼比鬼看见他都兴奋。 这场考试竟拿了个满分。 有了实战的底气,沈青杨在学习上愈发用心。 苏尘给他送新炼成的丹药并欣喜地告诉他:“这批丹药效力不俗,你赶上好时候了。” 沈青杨不明所以,对苏尘所说世间的种种变化也有点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苏尘说:“我家里查了很多古籍资料,询问过许多有幸打交道的千年老鬼,才知道小秦姐姐家那座山是古早时有名的青山。怪不得以前还是垃圾山的时候能挖出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那可是古早时期巨贾的大本营。巨贾你知道吗?他可是天地间独一份的传说,什么都敢卖,什么稀罕货都有。” 沈青杨更迷糊了:“什么青山什么大本营?跟丹药有啥关系?” 苏尘兴奋得两眼冒光:“青山重现,灵气复苏,炼这丹药的草药就种在青山脚下,你说跟丹药有没有关系?” 灵气有何作用,沈青杨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修为低位,又不像阿依那样长眠山间地下,对灵气的变化没有丝毫实感。 听苏尘说着家族查到的有关青山的古早传闻,沈青杨忽然就觉得那座他以前想去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山已经不是他能随便踏足的地方了。 他把秦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想了又想发了条信息:“周末我能去你家蹭饭么?” 秦悠刷屏式发来十几个“你没事吧”的表情。 沈青杨有点不敢自己去青山。 可苏尘突然接了个出差任务,周五夜里走了。 落单的沈青杨扭捏好半天,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瞪溜圆的牛眼。 老牛刨刨蹄子,仰天长哞。 轮到今天来收垃圾的渡鸦替它翻译:“沈明星好大的架子,还得派车来接。” 沈青杨瞅瞅渡鸦费劲地往板车上搬倒垃圾桶:……你们不是来收垃圾的么。” 渡鸦幽幽瞥他一眼:“是啊。” 沈青杨:“……” 板车上的垃圾一出玄易校门就有垃圾站的工人帮着收走了。 沈青杨坐在牛车上快冻成冰棍了。 渡鸦张开翅膀搭在挡板上调侃他:“你倒是提气御寒啊。” 沈青杨:“……你们常年修行的物种是不是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渡鸦翻翻眼皮:“你会歇半天再喘气么?” 沈青杨:“……” 城区树木秃得差不多了,垃圾山外面那片小树林依旧郁郁葱葱。 沈青杨刚意识到这点差异就看到了绿意盎然的青山。 曾经乱糟糟的山上没有一点垃圾的痕迹。 倒是山脚下堆了些看不出是什么的破破烂烂。 沈青杨第一次体会到了“灵气浓郁”的滋味。 几个自然呼吸之间,他那动不动就罢工的内省练气系统便自动运行起来。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往他身体里钻,少吃一口都不行。 不知是提了气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沈青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他再度望向青山,好像明白了它能常绿的秘密。 秦悠在外面支了口大锅煮火锅,旁边还有个烧烤炉子。 尤浩戈正蹲菜园子里拔菜。 沈青杨晃神间冒出个荒诞的想法:这俩人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也不是一个物种。 很快,他这想法就破灭了。 尤浩戈把灵气滋养的青菜扔他脚边:“想早点开饭就帮忙摘菜。” 沈青杨:“那你干嘛?” 给烧烤驴子生火失败,呛一脸黑灰的尤浩戈转过头来:“你说呢?” 沈青杨:“……”很好,还是熟悉的调调。 熟人之间也许会有短暂的陌生,但很快又会重新熟悉起来。 眼见刚下锅的涮肉全进了那俩人的肚子,沈青杨撸起袖子加入抢食行列。 这一抢,就吃撑了。 沈青杨往地上一躺:“我才几个月没来,你们这的变化可真大。” 秦悠:“有没变的,想体验一下吗?” 沈青杨:“来!” 然后他就被塞进了灵车。 从来都是坐前面的他尝试了一把冷库是啥温度。 秦悠很讲究,把尤浩戈也塞后头陪他。 俩人大眼瞪小眼,主打一个相顾无言。 沈青杨呼出一口白气,打了个哆嗦。 尤浩戈刚要张嘴,他抬手制止:“我提着气呢。” 尤浩戈:“我是想跟你说说咱去干嘛。” 沈青杨:“……你说。” 尤浩戈:“有个坟堆不太平,咱去平事儿。” 沈青杨:“你俩不带我的话,这会儿都完事了吧。” 尤浩戈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不带你去,闹事的不见得敢露面呐。” 沈青杨:“……” 沈青杨体质弱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身子骨不太行,二是命数虽好但八字招邪。 身体靠苏尘投喂的丹药调理得差不多了。 招鬼属性却是要牢牢背一辈子的。 看秦悠如今的样子,沈青杨自问他要是个邪祟也不敢去招惹。 那鱼饵就只能他来当了。 第441章 番外 相比于按进度循序渐进系统学习的捉鬼系学生,沈青杨对战过的物种实在是过于丰富了。 沈青杨没凝气时没少跟行尸过招,如今有灵力托底,他就更没顾忌了。 他借着扑倒之势抓住行尸两只脚,腰上用力往后一扯。 行尸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沈青杨趁机鲤鱼打挺站起来。 行尸躺地上瞪他:碰瓷不算,还打人是不? 沈青杨冲行尸做个鬼脸,抄宝剑跟其他行尸打了起来。 这边沈青杨干趴下一个。 那边秦悠就往灵车上捡一个。 左右都是没人祭祀的老尸,动不动就闹一下还不如送去火化。 反正它们的魂魄也早已入了下一世,前世肉身何去何从都不会有影响。 沈青杨踹翻最后一个站着的行尸,顿觉神清气爽。 他看看时间,竟然打了两个多小时。 这要是放在过去,够他累死好几个来回了。 秦悠把灵车后门一关:“满员了。” 沈青杨:“那我坐哪?” 秦悠:“要么坐车顶上要么躺车底下,你选一个吧。” 沈青杨:“……” 赶在他有所反应之前,秦悠和尤浩戈坐上灵车跑了。 可怜才激战了俩小时的沈大明星只能一路御剑回去。 今儿在青山吃这顿,消化得那是一点都没剩。 在身边人不遗余力的“帮助”下,沈青杨在期末考试中拔得头筹。 捉鬼系的期末考试是人均分配一只百年恶鬼。 打得过即考试通过。 打不过大概率要去停尸间躺两天。 这在玄易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学生们紧张,老师比学生还紧张。 那可是百年恶鬼,老师稍有不慎都可能会受伤,更别说大三学生了。 几位老师组团去校长室抗议。 大校长二话没说,先让大伙展示一下这学期要求老师们修行的新术法进度。 老师们蔫了。 修行需要长时间静心,能闭关是最好的。 就玄易这上课出差的频率,他们也就能修炼个秘籍前言。 大校长摆摆手:“有时间操心学生还不如多精进下个人业务。” 老师们面面相觑:我们好像是老师来着?不操心学生? 事实证明,这届在玄易不断改革中成长起来的大三学生比以往的师哥师姐要强得多。 百年恶鬼不是谁都能打得过的,但学生会想招。 考试没说非得一对一单挑。 以沈青杨为首的几个学生组成团伙,一群人挑恶鬼一个。 这个揍趴下再去找下一个。 监考老师忙着去救单打独斗的学生,等把人捞回来,这边早已结束战斗。 沈青杨就这么拿了个满分。 寒假将近两个月,沈青杨的经纪人想让他在镜头前面活动一下。 沈青杨拒绝得很干脆。 因为玄易今年推出了筹备两年的寒假冬令营。 冬令营按照院系专业分配训练内容,旨在强化学生本专业的技能。 院系老师全程陪同。 沈青杨成功混到了苏尘手底下。 苏尘这学期也一直在修炼尤浩戈卖给玄易的修行秘法。 堂堂天之骄女,学习能力毋庸置疑。 她发现秘法的修炼模式看起来要比现代化的修炼体系要更复杂更晦涩难懂,可有一定根基的人按照秘法运转内息反倒能大大缩短运气周期,提升修行效率。 她摸索得差不多了就把这法子教给沈青杨。 沈青杨作为入门级新手,学难学易的分别不大。 但秘法打下的基础明显要比玄易的推广式教育法要更扎实。 沈青杨一面在冬令营项目中增强实战水平,一面在苏尘的指点下精进内修,实力进步飞快。 转过年来,沈青杨顺利升入大四,除了更加繁忙的课业之外,他还要参与实习。 玄易腾出一些难度系数低的出差任务,给那些没能自行找到实习机会的学生练手。 沈青杨不想去私人工作室历练,也不想跟同学去抢那几个出差任务。 思前想后,他在朋友圈诈了个尸:求一份坐镇剧组的工作。 最先给予他回复的居然是秦悠:抢我生意是不? 沈青杨往前翻朋友圈,才瞧见秦悠十分钟前才发了差不多的一条。 而原本正在秦悠那条下面蹦跶的娱乐圈旧友们全都挤到沈青杨这头,问他是不是要复出了。 沈青杨汗颜:我真是想找个坐镇的工作,剧组节目组啥都行,可以不收费,唯一要求是不露脸。 娱乐圈人集体沉默了。 请小秦老板还是请沈大明星,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小秦老板的实力毋庸置疑,能请到她来坐镇的剧组,妖魔鬼怪都绕道走。 而沈青杨作为巅峰时期一而再退圈求学的第一人,话题性足足的,可他不让露脸。 再者,他能不能镇得住。 俗话说:犹豫就会败北。 稍一寻思,秦悠就被别的剧组抢走了。 于是大伙只能来哄抢沈青杨。 沈青杨没想到自己行情这么好,每个来套近乎的都是熟人,谁的面子都不好驳了。 于是他把还没落实实习的同学都集中起来,按剧组需求分配。 学生们虽然实力有限,但价格低廉。 这年头随便一个人来坐镇都敢开出天价。 更别说有点名气的大师了。 看在便宜的份上,各位制片导演欣然接受了沈青杨的推荐。 而沈青杨要坐镇的是个综艺节目,网友戏称其主题为作死。 没错,这是个鬼屋探险综艺。 沈青杨到了片场才发现不对劲,眼前的破烂房子鬼气森森,孤魂野鬼见了都得离远点。 他把导演拉到旁边:“为什么要来鬼屋拍综艺?” 导演叹气:“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不是没办法么。” 沈青杨暂时退圈对他自己来说就只是圆个毕业梦。 可别人不这么想。 很多疯狂迷恋沈青杨的粉丝打出口号:要以偶像为学习榜样。 沈青杨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好品质,可他们偏偏要学他修习术法。 玄易的高门槛斩断了绝大多数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相对应的,民间术法培训机构如雨后春笋,那是一天能开起来八个,而且个个爆满。 开办培训机构的人有一部分是跟玄易有合作的大师高人,借培训的机会向更多普通人推广最基本的护身术法。 另一小撮就是纯纯浑水摸鱼,专骗追星小孩的钱。 别管开办机构的人是什么用心,大众学习玄术的热潮算是正式刮起来了。 而玄易一直以来担忧的事也在不断上演——很多人学了一两招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到处找邪祟过招。 没有害人心的孤魂野鬼不甘其扰纷纷退避,这使得人们的自信心愈发膨胀。 然后他们就会在撞上恶鬼厉魂时付出惨痛代价。 其他学员只会觉得他们是学艺不精,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官方也好玄易也罢,都没有权力明令禁止此类机构开班教学。 无奈之下,唯有靠高曝光率的娱乐圈来做正向引导。 照本宣科分析利弊是没用的,得用残酷的现实来打击人们的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鬼屋探险类综艺应运而生。 综艺嘉宾都是从各个培训机构挑选出来的“尖子生”,由他们向各地著名鬼屋发起挑战。 再请几个明星嘉宾坐在观察室里点评,以闲谈的方式引导观众树立正确观念。 沈青杨听得冷汗涔涔,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退圈会引来这么轰动的连锁反应。 导演拍拍他:“这不是你的错,你又没宣扬自己退圈要去做什么。再说你一直都是玄易的代言人,倡导正规系统的术法学习,网友非要走偏门,谁都拦不住。你呀,还是想想怎么给那帮挑战鬼宅的选手们擦屁股吧。” 剧组请坐镇大师是以防万一。 鬼宅探险节目请坐镇大师那是真为了保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导演第一时间联系了秦悠和尤浩戈。 秦悠原本都答应了,后来又说把这机会让给沈青杨。 导演一开始很犹豫。 秦悠提醒说:“沈青杨是玄易代言人,请他坐镇等于请动了整个玄易。” 节目组狠狠心动了。 沈青杨压力大啊,他现在的实力勉强能顶个新入职的小老师,可他就一个人,探鬼屋的嘉宾却有十个。 真出点状况,他救不过来。 他赶紧把还没离校的同学都召集过来,实力超群的大二大三师弟妹有空的也都可以来帮忙。 老师这边,他跟白校长打了声招呼,再就是向苏尘求救。 苏尘在玄易入职几年,战绩卓越,因此今年的出差频率没有往常那么高了。 得知节目组这边的危机,苏尘便也来了。 为了保证节目的真实性,导演选择了实时直播。 明星嘉宾单开个小窗口在屏幕右下角,和闯关画面分左右声道,互不干扰。 探险正式开始。 十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出场。 弹幕瞬间刷屏——这里头有成年人么? 每个选手都年轻得过分,每个人都信心爆棚。 主持人再三规劝无果,只好请他们进入鬼宅。 选手身上有篆刻符箓的摄像头,每人身后都有无人机跟拍。 沈青杨紧张地坐在监控器前面,紧盯十个人的动向。 鬼宅其实就是个普通的闹鬼屋子。 沈青杨提前进去看过,只有两个恶鬼,实力平平。 即便如此,最先撞上鬼的两个选手还是被鬼揍成了猪头。 第442章 番外 由于挑战者很想显摆自己多厉害,一上来就放大招。 恶鬼被激发凶性,还手每一下就都要命。 玄术和鬼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荡,使得现场那些跟拍设备还能勉强记录画面却完全不听后方剧组遥控了。 摄像师急得直挠头:“合同里不是说不给沈老师露脸么。” 导演都挠秃了:“那能怎么办,你进去把无人机抢救出来?” 摄像师一脸“你看我有这个胆子和本事么”的惊骇表情。 导演深吸口气:“沈老师!你进去后先把无人机打下来,两架无人机比违约金便宜多了!” 很显然,沈青杨没听见。 即便听见也是顾不上镜头了。 两名挑战者都是染着一头黄毛的小屁孩,小孩气场醇厚,在初入门槛的玄术修行上要比很多玄易大一新生更快。 因而他们也是众多挑战者里最掂不准自己斤两的人。 此刻,两张稚嫩的小脸上浮现死气,印堂黑得像被煤块摸过。 可他们自己毫无察觉,还在挥剑甩符咒跟面前的两只恶鬼较量。 恶鬼之所以不同于普通的鬼,是它们都杀过人。 沾过人命的鬼不一定见人就杀,但一定有着比其他鬼都强的杀性。 被两个小孩连番挑衅,两只恶鬼怒气值拉满,仰天鬼啸。 挑战者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热,互看时都吓哭了。 两人眼角鼻子耳朵下面都是血。 恶鬼的利爪握住左边挑战者的宝剑,没怎么用力,剑身就断成了两截。 它反手用剑尖朝右边的挑战者捅去。 那人还沉浸在队友满脸是血的恐惧中,肚子上的疼都没知觉。 眼瞅他要被这一剑刺穿,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揽上他的腰,带着他往后面疾撤。 剑尖刺破挑战者肚子上一层肉,猛地被拔出来,挑战者疼得痛嚎。 沈青杨可没闲心安抚作死小孩,他甩手将人丢给来接应的同学,自己快速结印,对上另一恶鬼掏来的鬼手。 跟随两位选手的无人机坏了似的悬在天花板和墙壁的夹角里,一架在前面拍正面,一架在后头拍背面,直播页面刚好拼成一个无死角全景镜头。 沈青杨息影后首度露面的消息迅速登上热搜头条。 无数对灵异节目无感的网友涌进直播间,好悬没把直播平台服务器挤瘫痪。 在确认镜头俯拍角度里那个身手利落,术法高墙的年轻人真是沈青杨之后,一系列与沈青杨有关的话题和截图强势占领热搜前排。 这个大家都不看好的作死综艺就这么爆火了。 沈青杨早忘了头顶上有无人机这事,他正全力以赴对付这两只恶鬼。 鬼发怒和不发怒简直是两个物种。 这两只恶鬼实力也就那样,被挑战者激怒后隐隐有了大杀四方的气势。 沈青杨两张符纸贴出去却被恶鬼撕成了碎片。 他只好持剑迎战。 在两名同学的协助下,沈青杨逐渐稳住局势,虽然一时半会赢不了,但鬼屋不是坟地,阴煞气没那么足,只要他们体力撑得住,到最后先被累趴下的一定是恶鬼。 然而那些没有被淘汰的选手闻声陆续赶了过来。 更有不知天高地厚者放豪言:“此等厉害的鬼不是你等庸庸碌碌之辈能对付的,退后,让我来。” 网友光听这话还以为是哪个古老家族培养的小少爷出山来历练呢,真动起手就发现—— 这又是哪家的熊孩子,家长能不能管管? 谁说中二不是病,这一看就要死啊。 我一直觉得沈青杨是个顶着玄易招牌的假把式,这么一对比,沈青杨挺厉害啊。 虽然楼上像我家哥哥黑粉,但我还是要说:我家哥哥确实算不上多厉害,由此可见这些挑战者的水平有多差。 …… 沈青杨这边的几个人日常练习过相互配合,在鬼宅里施展不开也能通过阵型变化彼此支援变换攻守。 几个作死挑战者硬要参战就打乱了这边的节奏,导致稳胜的战局再没了求胜的可能。 玄易的学子陆续受伤。 他们还没历练到带伤仍能不受干扰运用术法的阶段,疼痛严重影响他们的肢体反应速度,气也忘了提,如此一来受的伤就更多了。 在沈青杨左臂也挨了恶鬼一爪子之后,直播间弹幕爆炸了。 别说沈青杨的粉丝怒火中烧,就是普通路人都看得火大,纷纷要求节目组将那几个搅屎棍驱逐出场。 管控直播间的幕后人员默默置顶留言:你当我们作秀呐?说停就能停? 弹幕疯了——难道要大伙看着他们被鬼杀么?报警!让警察把这么不负责的栏目组全抓走! 网上吵得热火朝天,屋里打得不可开交。 沈青杨受伤后,头脑反倒冷静不少。 他指挥着还能行动的同学把那几个被恶鬼痛揍、想逃却撤不出来的挑战者都带出去,别再进来。 同学吼:“我们都出去了你怎么办?” 沈青杨咬紧牙关。 秦悠会把这次坐镇让给他就说明不论过程有多坎坷,他都死不了。 既然人多只能帮倒忙,还不如让大伙都退出去。 就剩他自己,无所顾虑,拼命也能拼得更尽兴些。 在他的坚持下,同学红着眼睛冲进战圈将那几个挑战者抢出来,带走。 镜头内就只剩下沈青杨和两只恶鬼。 恶鬼凶性大盛,心头邪火唯有靠鲜血来扑灭。 沈青杨左臂淌出的血就是对它们最大的诱惑。 两鬼吱哇怪叫,一步步向沈青杨逼近。 沈青杨喘着粗气,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 这决一死战的场面在他丰富的人生履历中还真就不叫事。 他勾起嘴角:“提气。” 两鬼一怔。 沈青杨缓缓举剑。 细心的网友发现当那把剑举到与地面平齐时,他的手已然不抖了。 杀意上头的恶鬼哪管他的变化,齐齐向他扑来。 沈青杨运转内息,强行为透支的体力续航,持剑与两鬼周旋。 有那么一阵,沈青杨发现两只鬼越战越勇,周遭运气也比之前要浓郁许多。 恶鬼两眼放光,每一爪子都奔沈青杨的脖子抓。 可很快,这股凝聚而来的阴气就散了。 只是吸饱了阴气的恶鬼还能吃撑一阵。 沈青杨却已是强弩之末。 屋外包扎完的同学要来救援,却怎么都打不开那道不知何时锁死的门,用斧头劈都没能劈开。 室内。 沈青杨被恶鬼当胸一拳打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沈青杨眼前一黑,胸口闷得想吐点什么出来。 他用宝剑撑着站起来。 两只恶鬼狞笑着飘至他身前。 这一战,就到此为止了。 电脑前的很多人撇过头不忍再看。 连沈青杨的黑粉都已泣不成声。 恶鬼贪婪舔舐嘴角,恨不能把眼前这个人生吞。 一道浑厚剑气由侧面斩来,在镜头里竟凝成了一股肉眼可见的浑白之气。 画面出现短暂静止。 紧接着便是两只鬼撕心裂肺的叫吼。 它们伸向沈青杨的手臂被剑气斩断。 虽然物理砍剁对鬼魅造不成实质伤害,但是疼啊。 就在它们后撤拼接手臂之际,倩影翩然而来。 苏尘横剑挡在沈青杨身前。 沈青杨心头一松,倚着墙壁出溜到地上。 苏尘抛给他一枚丹药。 沈青杨吞下后盘膝调理,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少许红晕。 恶鬼卷土重来。 然而它们的实力哪入得了苏尘的眼。 她五岁时练手对付的鬼都比它们要厉害得多。 她一剑横扫。 在两鬼左右避让之际旋身逼近,手决在上前过程中便结成,啪啪两下,解决战斗。 因沈青杨濒死而沉寂的弹幕瞬间热闹起来—— 这个小姐姐是谁,好帅好飒好漂亮! 我以为沈青杨已经很厉害了,这位妹子一出手我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楼上你别没事找事踩我家哥哥,刚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是谁! 就我一个人看这小姐姐眼熟么,她是不是跟沈青杨同框过? 我也看她眼熟,她是不是以前也救过我家哥哥? 以前就救过?沈青杨欠人家几条命了,高低得以身相许一个吧。 …… 话题就此跑偏,变成了明星绯闻八卦的主场。 苏尘将恶鬼收进法器,撤剑扶起沈青杨。 沈青杨虚弱地往她身上一靠,要死不活哼哼。 苏尘赧然:“是我来晚了,我进来时……” 她瞥到飞在头顶的两架无人机,甩手就是两道符纸。 彻底被屏蔽信号的无人机轻飘飘落了地,鬼屋内直播中断。 弹幕——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么?我们可以付费呀! 外面栏目组的心都抽抽了:都打完了,没必要再赔进去两架无人机吧qaq 苏尘握住沈青杨手腕给他号脉,没受内伤。 她舒了口气,继续刚刚的话题:“我进来时发现这里的气场不太对劲,不太像天然形成的鬼屋。” 沈青杨一怔:“人为的?” 苏尘摇头:“那两只恶鬼肯定是这鬼宅的土著,平时露面的也只有它俩。当它们的鬼气被激发,就会触动布置在暗处的人为阵法,从而招来更多邪祟。” 仅凭微妙的气场差异,她判断不出这么多隐秘信息。 思忖着沈青杨和几个同学能暂时顶住两只恶鬼,她便脱队去寻不对劲的地方。 沈青杨跟恶鬼对上,阵法正式生效。 第443章 番外 在受害这件事上,沈青杨表示:“我都麻了。” 以前他没往玄术上钻牛角尖时撞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自从认识了秦悠…… 沈青杨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往事不堪回首,能活着真好。” 苏尘:“想开点,咱争取这次也能活下来。” 沈青杨:“……谢谢你的祝福。” 鬼屋之外,人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每个选手身上都有直播镜头,有无人机跟拍,屋里那俩角度黑了,网友便转移视角在他们身上。 于是网友目睹了惊悚一幕:薄薄一片的木门用电锯都没锯开。 同为大三生的几个学生都明白这是屋里有厉害的邪祟在搞鬼。 他们让节目组撤后,几人在门前站成一排,各显神通攻击木门。 木门霍地打开。 他们甩出的符纸刺出的剑都奔着门里的沈青杨去了。 苏尘往后扯他。 沈青杨本就腿软,被这么一拉直接倒仰在地上。 一年多不见的大明星的第一个正面镜头就是四仰八叉。 节目组的人一拥而上。 直播信号就此中断。 网上针对这期节目以及沈青杨展开了热烈讨论,热搜一个接一个爆上头条。 而鬼宅门口,所有人都紧张地围着沈青杨,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跟沈青杨同来的学生里有个是他们班的班长。 他用腿托着沈青杨的头:“沈哥你挺住,你要是凉了我,我……” 沈青杨:“你怎么样?” 班长:“我会被扣班干部评分,大四就不能继续当班长了。” 沈青杨:“……” 班长翻翻他眼皮:“很好很有活力,看来是被我气活了。” 沈青杨:“有没有可能我压根没死?” 班长:“那不能,你没死还怎么凸显我的丰功伟绩。” 沈青杨:“……” 班长呲牙挥刀。 沈青杨两眼一闭,很安详。 如此一闹,现场紧张的气氛得以舒缓。 接下来就是如何安置十位挑战者了。 进鬼屋之前,他们扬武扬威不可一世。 现在,他们如丧考妣个个带伤。 可刚刚的直播实在太火爆,就这么把他们送到医院去,肯定会有大批网友和媒体找上门。 后续舆论指不定会发酵成什么样。 节目组的初衷是想警告那些不自量力的玄术初学者们,可不是给他们制造另类的成名时机。 班长大手一挥:“我们都学过医学院的基础护理常识,带他们会酒店,我们给他们处理伤口。” 鬼抓出来的伤口可比刀砍斧剁疼多了。 几位同学担心阴毒进体影响他们后续的气运,非要用燃烧的符咒为他们刮骨疗伤。 受伤最重的挑战者一见符咒燃起来就吓晕了。 其他人也都牙齿打颤:“能不能给我们麻醉啊,给两片止痛药也行呐。” 班长一本正经:“抱歉,真没有。” 为了印证自己没瞎说,他先给同样受伤的沈青杨刮伤口。 沈青杨挣扎道:“其实你们退出鬼屋那会我就给自己清创过了。” 班长让同学死死按住他的手臂:“那就再演示一遍。那谁,你把这段拍下来放到网上,让大伙看看大明星被鬼挠了有多遭罪,医疗资源没有咱沈哥好的人就别作妖了。” 沈青杨也没想到自己会遭这个罪,可这波学玄术的热潮算是由他而起,由他来演示受伤有多疼才最有说服力。 于是班长的符咒刚碰到他的伤口,沈青杨的演技就爆发了。 时而隐忍不语,时而蹙眉咬牙,时而眼含热泪,时而闷哼痛哭。 班长都懵了:“你真疼假疼啊?” 沈青杨咬着自己没受伤那只手臂,含糊道:“疼,真疼呐。” 跟学校反馈完这边情况的苏尘路过,从他嘴里抢下被咬坏的胳膊。 班长瞅瞅那见血的牙印:“疼啊?该。” ~ 该灵异综艺被紧急叫停,但播出来的这一期被截成很多短视频在网络上大肆传播。 浏览量最高的不是沈青杨惊鸿闪现英勇救人,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们被恶鬼 暴虐。 普通人或许没少见鬼,却鲜少有人跟恶鬼打过交道。 人们对恶鬼的可怕印象就只停留在恐怖电影里,以及人们口口相传的“谁家那谁的小谁被恶鬼杀了”之类。 这集综艺让人们对恶鬼的形象有了真实的认知。 原来鬼杀人不仅仅是传说,而是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的悲剧。 人们躲避尚且不及,咋就那么想不开非得往鬼跟前凑合呢。 原本报名了下一期综艺的玄术新手们被亲朋好友连劝带管,都歇了作死的念头。 个别小孩仍觉得自己比挑战者厉害,非要证明给身边人看。 结果在私自找鬼挑衅的过程中险些丢掉小命。 各种信息汇总到玄易,几位校长头疼得很。 最后决定由沈青杨出面做积极倡导,再在几个大城市推广见鬼体验系统。 玄易那套许久没用过的考试系统照搬过去,随便在里面放两只小鬼就足以震退那些符要怎么画都没学明白的小屁孩。 几位在网络上很有威信的大师也都站出来,强调修习玄术的基础在于身体锻炼。 由此又掀起全民健身热潮。 混乱的局面逐渐平息,沈青杨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 他的明星身份将这件事的热度推到极致,从而加速了事件发展,直接间接避免了很多作死悲剧。 难怪秦悠会让他来坐镇。 转眼又是半年,沈青杨迎来了他的毕业季。 玄易这两年进一步降低了入学门槛,却将毕业门槛抬得更高了。 宽进严出既能大范围打捞有天赋肯修行的普通人,又能劝退那些想来玄易混文凭混名声的人。 在玄易混,结果不是被开除就是一辈子都毕不了业。 沈青杨这位代言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很多慕名而来的报考者直接入学鬼校区,住一宿就都吓跑了。 玄易还计划将山里那座用于加训的度假山庄改造成新校区,专门给那些想混进玄易的人长记性用——进去容易出来难,大山深处连个交通工具都没有,想跑都得想想下会不会被妖怪吃了。 沈青杨没心思去管入学变动,他就只想毕业。 全网都知道他今年毕业,拿不到毕业证可不是多读一年那么简单。 毕业大考第一关是笔试,除了基础知识的考核,还有各种中高阶符咒的绘制。 符咒生效才算分,而且后续的实战考核就只能用笔试绘制的符咒。 画符这块,沈青杨的基础很扎实。 光看秦悠改符就不知看过多少回了。 苏尘又帮他强化了将灵力灌注在笔尖上,从而令符咒积蓄更多能量。 沈青杨的笔试一气呵成,拿了个满分。 后续实战一场接一场。 沈青杨都记不清自己考过几场,哪里闹鬼哪里缺人他就要去哪里,每一次的表现都关乎到他能否顺利毕业。 两个月的不间断考核令所有应届生身心俱疲。 很多人受不住这样高强度的压力选择了中途退出。 还有两个成绩中游的大四生选择了退学。 听说这事的人们都为两个少年惋惜。 在他们看来,能从玄易毕业就等于是捧起了金饭碗,随便挂个坐镇的名号去剧组或是进大企业“巡逻”,后半辈子就能高枕无忧吃香喝辣。 唯有玄易学子懂两位学长的苦衷。 从玄易毕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没有了玄易的庇护,他们往后的每一步都只能靠自己去走。 那时的压力只会比毕业大考更大。 稍有不慎,赔掉的不光是自己的性命,还有玄易的名声。 以及无数把他们当成救命稻草的普通人。 与其勉为其难,不如放过自己。 也放过求上门等救命的普通人。 沈青杨没有放弃,他很清楚自己不会走玄术这条路,却仍是咬牙坚持着。 既是争一口气,又是为了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那期见鬼综艺他反复看过许多遍。 他的出场固然帅气,只是跟苏尘相比,他逊色得不是一点半点。 他很清楚以他的天赋永远都追不上苏尘的步伐,但能追上一点就追一点吧。 再说就他这动不动被人害的体质,多学本事才能活得安稳。 上回在鬼屋动手脚的人至今都没再冒头,天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再来要他的小命。 他不好意思总找尤浩戈算命,便自己每日掐算运势。 久而久之竟也摸索出了一点门道。 他发现自己的姻缘线动了。 可只算他自己的命数并看不到姻缘线那头系在谁身上。 怀揣不可说的小心思,沈青杨以练手为名把周围人的八字都给要来。 其中就包括苏尘。 苏尘的命数是真好:出身世家,天赋异禀,命数绵长。 可怎么就没有姻缘这一笔呢? 沈青杨苦思冥想好几天得出个自以为真相的结论:灵气复苏后,玄门向古早先辈看齐,一切皆以修行为主,淡化儿女私情,越是能在修行路上走得长远的人越不可能在凡尘俗世上耗费时间和精力。 这么看来,苏尘是要断情绝爱呀。 沈青杨蔫了。 毕业大考尚未结束,高压之下容不得他分心。 一场与群鬼的厮杀过后,沈青杨突然悟了。 没姻缘就没有吧,大不了他也把姻缘线斩了,哥俩好陪苏尘一辈子。 第444章 番外 毕业大考迎来最后一场。 沈青杨一如既往超常发挥,成功毕业。 没等他的经纪人宣扬,这消息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网上。 沈青杨的粉丝欢呼雀跃,期待着哥哥早日回归娱乐圈。 网友也都好奇沈青杨将来的路会何去何从。 毕竟玄易的毕业生可从来没人去当艺人。 沈青杨没想那么长远,他只想休息。 青山每天都有大批求购的顾客登门拜访,他去那住不太方便,于是便在苏尘的教师公寓旁边租了个房子。 苏尘忙着替玄易干活,他就在家里洗菜做饭。 苏尘难得休息,他列出好几张纸的休闲计划。 这样清闲的日子没维持几天,苏家现任当家人,苏尘的父亲登门了。 开门那一刻,沈青杨下意识侧身低头,还以为是敲错门的邻居或外卖员。 苏尘迎上来叫了一声“爸”。 沈青杨跟被点了穴似的,立在门口都不会动了。 苏父瞅瞅他:“你……” 沈青杨抬头就往外走:“我走错屋了。” 苏父一把将他捞回来:“走错到我闺女的屋里,咱俩得好好说道说道。” 沈青杨的冷汗哗哗直淌。 苏父按在他肩上的手逐渐加力。 沈青杨通红的脸变得惨白。 苏父似笑非笑:“小伙子年纪不大,骨头怎么跟老头似的,平时没少歪靠沙发玩手机吧?” 沈青杨笑得比哭难看。 苏父:“相逢即是有缘,我帮你正个骨吧。” 嘎巴。 沈青杨又不动了。 苏尘去厨房泡好茶出来发现这俩人还在门口站着,纳闷地叫他们:“都在门口干嘛呢,乐善好施喂蚊子呀?” 沈青杨刚要张嘴。 苏父先说话了:“啊,有蚊子骚扰这小伙,我帮他拍死。” 沈青杨立马把张开的嘴闭上了。 苏父遗憾地收回举到沈青杨脸边的手,换鞋进屋。 落座的苏父一改进门时的模样,整个人严肃得沈青杨大气都不敢喘。 他这时才体会到玄门世家之主、一代宗师是何种气势。 合着玄易那帮没正经的老师们背地里其实都是这种画风? 苏尘也正色起来:“家里都准备妥当了?” 苏父紧绷面皮点了点头。 苏尘微微低头淡然一笑:“父亲尽可放心,我会带哥哥姐姐们平安归来的。” 沈青杨的耳朵一下里立起来了:“你要去哪?” 苏尘:“有点家族的事要去处理。” 想说“带我一起去”的沈青杨默默闭嘴。 玄易出差他可以厚着脸皮跟去,苏家的内事他一个外人就不好掺和了。 苏父瞥他一眼,忽然开口:“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沈青杨:“啊?好……” 苏尘:“不行!” 四目相对,苏尘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沈青杨先是茫然,随即也变得坚定起来。 他面向苏父,一本正经地请求:“我要去。” 苏尘:“你不能去。” 苏父:“想去就去。” 苏尘急了:“不行。” 气氛在这一刻僵住了。 三个人谁都没有言语。 看神情,谁都不肯先退一步。 半晌,苏父呷了口茶:“小伙子你想去可以,但首先你要清楚此行有多凶险。” 古老世家各有盘亘区域,苏家临山,随着灵气觉醒,家族管辖范围内的邪乎事愈发多了起来。 长眠土中的物种最先感知到灵气变化,修正统的阴物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加速提升自身,修什么都无所谓的一大类反倒是肆无忌惮起来。 苏家子弟忙于驱邪守护百姓,一年到头都聚不齐。 外出多了,伤亡在所难免。 尤其苏家年轻一辈在灵气助力下,陆续到了第一波修行瓶颈,该应劫了。 苏尘的第一劫是家族中最凶险的,因为她天赋最高修行进度最快。 而落到她哥哥姐姐头上的劫数没那么要命,却也刚好卡在他们的修为水平上,能否平安渡过犹未可知。 苏家长辈都是过来人,对孩子们渡劫信心满满。 然而一连三个出色子弟都在与邪物的对战中身负重伤命悬一线,还有三个子弟下落不明,令苏家主不得不亲自登上青山求问缘由。 尤浩戈推演的结果显示因灵气日渐浓郁,更有利于各大古老世家的修行,而世家们若想要得了这份天大的好处就要应劫。 这场家族的劫难会落在每个世家子弟头上。 其他人自身命数气运正旺,只要走正路就没啥大事。 而自身就要应劫的人等于是两劫合一,凶险翻倍。 换言之,这波名为落在古老世家头上的劫难其实是在考验各家族的后辈。 挺过去了,家族繁荣昌盛修行更上一层楼。 挺不过去,家族没落便是不可逆的结局。 苏家长辈哪能眼看着孩子们去送死,他们不能替后辈承受修行带来的劫数,那家族的那一份他们分摊一下不过分吧。 于是再有后辈出任务就会由长辈随同。 重伤的三人哪怕耗尽家底也要把人救回来。 失踪的三人命数显示人还活着,但已呈现出将死之局。 苏家抽调所有人手全力搜找,务必要把人活着带回苏家。 苏尘是年轻一辈中唯一应过一劫的人,理论上,家族的劫难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 可苏父私下里给苏尘推运时发现她最近的气运有很不正常的波动。 他问尤浩戈缘由。 尤浩戈什么都不肯说。 苏父直觉不对,又拗不过女儿要去找哥哥姐姐的决心。 苏尘上次能顺利渡劫有一半功劳是沈青杨的。 这次让他跟去,说不定也能化解掉苏尘命数中那看不透的异常。 苏父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苏尘却是怎么都不松口。 此行有多凶险,她心中有数,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 带上沈青杨,让他去陪葬么。 沈青杨见苏尘生气了,只得暂时缓口说自己再想想。 当夜,原定第二天才走的苏尘偷偷提前出发。 沈青杨则去找了秦悠和尤浩戈。 谁知却扑了个空。 好在苏父背着苏尘给他留了张地图。 沈青杨不熟悉地形,找了两天才找准位置。 彼时,苏尘和同去的两位苏家长辈已经浴血奋战了一天两夜,人均带伤。 沈青杨看见苏尘背后两道见骨伤痕,眼珠子都红了。 他提剑冲进战圈,将不停舔舐嘴角血迹的行尸逼退。 他刚要去扶踉跄的苏尘。 苏尘一把将他拽到身后,一脚将那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骨手踩得粉碎。 情势过于危急,俩人谁都顾不上说话。 苏尘自身灵力消耗过度,只能靠不停吞服丹药来续航。 沈青杨初来乍到体能满格,奈何他那两下子在这种生死局里能自保都有侥幸成分,救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战局重新陷入胶着状态。 苏尘为了保护沈青杨又挨了行尸两爪子。 沈青杨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仍然是个拖后腿的,气血上头,他把秦悠当毕业礼送他的一瓶丹药都给吃了。 霎时间,汹涌的灵力灌注全身,胀得他仿佛是要自爆。 他抬手攥住一只掏向苏家长辈的骨爪,愣是把一副结实的骨头架子给薅散架了。 沈青杨如同开挂,苏家人压力骤减。 苏尘想先把沈青杨送去安全之地。 苏家长辈却想再冲一波看能不能将困在最里面的三个苏家晚辈救出来。 长辈不撤,苏尘左右为难。 她正犹豫,沈青杨已经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去了。 如此一来,后路被行尸彻底封死,他们唯有前进。 苏尘从原本的冲锋位置换到后面做策应,力保队伍中的人不再受伤。 苏家三个年轻人直挺挺躺在最里面的小块空地上,周围有用血绘制的层层符咒阵法。 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源源不断淌进符文里,这是他们自保的最后一道屏障。 两位长辈冲进阵内,一个检查三人伤情,一个加固阵法。 三个人伤得都很重,身材最高大的苏尘堂哥胸口被洞穿,还能留住一口气都是奇迹。 可算上沈青杨就进来四个人,怎么可能带着三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杀出去。 苏尘燃起苏家秘制传音符,请分散在其他战圈的苏家人尽快赶来援救。 等待的过程中,行尸们在阵法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一双双凝滞的眼里透着即将吃人的疯狂。 苏尘紧咬槽牙,胸膛里有一股热血在翻涌。 出发前,秦悠曾来找过她,很隐晦地提点她此次救援到头来会演变成她的第二劫。 闯过去了,她的修为将比肩苏家中坚一辈。 闯不过去,她必死无疑。 她可以选择推后应劫,不去参与救援就行。 可她哪能不管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姊妹。 这也是她铁了心不带沈青杨同来的原因。 古往今来还没有人在她这个年纪就闯第二劫,她自问想渡劫成功难于登天。 因而她这一趟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得。 用她一命换三个哥姐的命,她认为很划算。 可现在看,三个哥姐的命不一定能救得回来,还得倒把沈青杨也赔进去。 苏尘闭了闭眼,她年初去找秦悠玩时看过一本青山下出土的古书,书上尽是些闻所未闻的奇术。 其中有一则叫离魂傀儡术。 修行者强行将自己的魂魄拔出体外,生魂如线牵引失去感知的肉身搏杀。 第445章 番外 极阴之地,生魂离体是非常危险的。 一堆邪物等着抢壳子呢。 苏尘人在阵内,甩手射出一把符咒,逼着行尸大军让出一条路。 两位长辈扛起壮硕的后辈,留了个瘦弱的女孩子给沈青杨背。 沈青杨扛麻袋似的将人扛在肩上。 背人扛人是玄易这两年着重训练的体能项目,虽然玄易不要求同队人必须同生共死,但在有能力自保的前提下能救一个就要救一个。 沈青杨训练时扛的人偶重一百八十斤,扛苏尘堂姐很轻松。 就是姿势对伤员不太友好。 没办法,他作为艺人不能太胖太壮,体重再怎么增也得有个上限,能扛动这个分量就成。 他没像两位长辈那样急着冲出去,而是站在苏尘身侧。 苏尘正在运劲逼生魂离体,见他不走急着催促:“你先走,我断后。” 沈青杨看她浑身都是不停流血的伤口,心疼坏了。 他抖抖因为他扛人姿势过于粗暴而疼醒的堂姐:“我扛她出去她得疼死,还是你来扛人我殿后吧。” 苏尘一阵眩晕,生魂堪堪从肉身的束缚中松动,耳鸣眼花神智混沌。 沈青杨敏锐地发现她的异常,一巴掌拍她脑门上。 苏尘松动的生魂硬是被拍得归了位。 她晃了晃,睁开的眼里布满血丝,还有满满的无奈:“你……” 沈青杨二话不说将堂姐甩给苏尘。 苏尘还有点迷糊,下意识接住。 姐妹俩都牵动了伤口,都清醒不少。 沈青杨左手横剑,右手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刻满符文的菜刀。 这是他去找秦悠和尤浩戈时顺手牵羊来的。 秦悠向来菜刀不离身,沈青杨还纳闷秦悠为啥出门没带刀,是不是去哪逛街了。 可他等不及他们回来,电话又打不通,他便留了纸条将这把菜刀借走。 敌我数量悬殊时,花把式只会浪费体力,唯有菜刀才是不败的真神。 沈青杨左手将剑抛出去。 宝剑得御剑之力直射而出,砍翻一众想要围拢上来的行尸。 沈青杨推了还在怔愣的姐妹俩一把:“快走。” 出了符阵,苏尘就没办法再集中精力剥离生魂。 她扶住勉强能站住的堂姐,结印厮杀。 堂姐想帮忙,奈何伤势太重,手都抬不起来。 她颤抖着手并住双指,往自己腹部伤口上狠戳。 凝固的伤口迸裂开来,鲜血汩汩而出。 堂姐疼得微微颤抖,脸上却是不变的决然刚毅。 她用尽全力将手上的血抹在苏尘扶她的手上:“结血印。” 苏尘眼眶泛红:“五姐!” 堂姐的颤声不容置疑:“快!” 苏尘挥开攻向堂姐的行尸,剑身在染血的手上蹭过。 饮了苏家人血的宝剑立时绽放寒光,光洁的剑身上浮起一层流动的咒文。 贴上来的行尸白骨感应到强劲的攻势,纷纷退避。 后面的行尸不明缘由,还在疯狂朝前挤。 夹在进退之间的行尸白骨倒了一地,被它们自己踩得不成人形。 苏尘结印后一剑斩下。 剑气激荡出层层气浪,行尸触之即被劈为两半。 沈青杨的菜刀砍出了花,一刀落下必有一个脑袋飞天。 两人配合默契,竟真的在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先行闯出去的长辈遇见了去其他方位找人的苏家人,当下一部分人负责护送伤员强突重围,余下人折返回来捞苏尘。 有了增援,苏尘一行的前进速度更快。 沈青杨换到苏尘身侧,与她并肩杀敌。 看见沈青杨周身是血,苏尘仅剩的理智亦烟消云散。 他俩就像掉进鲨鱼群的旅人,除了搏命别无选择。 激战终落幕。 苏家人全员集齐,个个带伤。 除了那三个从行尸堆里抢出来的后辈,几位长辈的伤情也不容乐观。 可他们弹尽粮绝,所有药品都在打斗中消耗掉了。 苏尘的身体因脱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用宝剑当拐杖撑住自己不倒下去,人活一口气,现在她就是苏家赖以生存的这口气。 沈青杨揉揉眼,眼前不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被血糊得更看不见了。 苏尘这才看到他脸上有一条巴掌长的外翻伤口,都能看见面颌骨了。 一张完美俊秀的脸上多了这么一道狰狞伤口,实在过于触目惊心。 苏尘眼里发热,鼻子酸酸的,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的血都快流干了,哪还有泪呢。 沈青杨从疼麻了的感觉中找回一点痛感,他用菜刀当镜子照自己。 面上那道伤口快把他半边脸削掉了。 沈青杨乐了:“完了,毁容了。” 许是他乐得动作过大,他脸上那片岌岌可危的肉唰地耷拉下来,就剩一层人皮连着。 他啪叽将那半边肉又拍回脸上。 看见的人全都下意识五官抽搐。 只有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一滴通红的液体从苏尘眼角滑落。 没人分辨得出那是血还是什么。 就在苏家人躺在地上,打算缓口气再想出路之际,一辆灵车晃晃悠悠开至近前。 一只小小砂糖橘从驾驶室蹦跶出来,怪声怪气说:“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 灵车后门一开,奇形怪状的小妖铺了一地。 沈青杨定睛一瞧,全是蛛类。 它问蜘蛛:“你亲戚啊?” 小小砂糖橘摇晃螯肢:“不是不是,你看我们颜色都不一样。” 这一地花里胡哨大大小小的蜘蛛,怎么看都比那成千上万的行尸更可怕。 砂糖橘一声令下。 蜘蛛们各自组队爬到苏家人身边开始吐丝。 砂糖橘扯着嗓门喊:“都别挣扎呐,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怎奈它的音量跟体型成正比,它喊破喉咙都没有蜘蛛大军在地上爬的动静大。 小小砂糖橘很无奈地回驾驶室掏了个大喇叭出来,开关一打开,传出来的是尤浩戈的声音:“恭喜各位渡劫成功,想活的乖乖上车,找死的请自便。” 苏家人:“……” 尤大师都发话了,苏家人哪敢反抗,很快便被蜘蛛包成了一个个茧。 沈青杨和苏尘得到了砂糖橘的亲自照顾。 苏尘的伤都在身上,头露在外面。 沈青杨可就惨喽,脑袋包得就剩俩鼻孔。 砂糖橘警告他:“你还想靠脸吃饭的话就别动。” 沈青杨一怔:“我都这样了还能靠脸吃饭呐?” 砂糖橘在车顶挂下两条蛛丝,把他脑袋牢牢固定住:“秦老大说能。” 苏尘死寂的眼底燃起希望的光。 灵车后车厢一如既往地冷,倒是有效地帮这帮伤员们降低了痛感。 多数人比沈青杨伤得重,但没有沈青杨伤得那么狠,所以他们自发地挤着坐,尽可能给沈青杨留出空间。 一层坐不下,蜘蛛们又在上头结网格出两层。 堂堂古老玄门世家也是没料到有朝一日要像蚊蝇那般粘在厚重的蛛网上保命。 所有人如沙丁鱼罐头般挤进灵车,蜘蛛们却没上来。 沈青杨使劲翻眼皮向车外望去。 那群彩色蜘蛛涌进行尸的地盘,出来时用蛛丝带着一堆手机和武器法器。 后车门关闭,灵车缓缓启动。 沈青杨两眼一黑,脑海中仅剩一个念头:小秦老板还真是不改“节俭”本色。 ~ 青山脚下摆了好几排棺材,苏家人卸车一个躺一个。 秦悠实在来不及把棺材拆解成木床,只得挨个安慰:“就当体验生活了。” 苏家人表示:这生活不体验也罢。 伤者刚躺进棺材就有各式小妖来帮忙拆蛛丝。 蛛丝粘人的威力有限,加上每个人身上都有血污,并没有因为拆蛛丝而伤上加伤。 赶来帮忙的小宝和白骨大妖负责给他们发丹药和止血药粉。 修行之人体质都好,经过一路调养,已经有人能勉强坐起来了。 在金贵的丹药助力下,一部分苏家人可以为自己包扎上药。 而秦悠和尤浩戈的精力都在沈青杨和苏尘,以及苏家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秦悠掰开沈青杨的嘴往里塞药。 沈青杨有点神志不清,嘴刚张开,半边脸就掉下来了。 他居然还有闲心问秦悠和尤浩戈去哪了,看没看见他留的借条。 “我们找药炼药去了,不然你们出得来也够呛活得下来。菜刀就是给你留得,好用吧。” 秦悠帮他扶正脸上那块肉,尤浩戈穿针引线开始缝。 沈青杨疼得直哼哼:“不给上点麻药啊?” 秦悠惊了:“你还知道疼呢?” 沈青杨:“我又没死,当然知道疼了。” 尤浩戈拍拍他缝好的脸:“知道疼就闭嘴,这半边脸再掉下来你就找神仙去吧。” 沈青杨嘴贱得难受,想回两句,余光瞥见苏尘担忧的神情又把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了。 秦悠和尤浩戈对几位重伤员的伤处进行完基础处理,就要开始重中之重的灵力疗愈。 古早时的医修可不仅仅是医术了得,他们的修为同样不落人后,只是战斗技能太差而已。 秦悠和尤浩戈不是医修,却也懂点治疗的手法。 秦悠优先张开气场,温润的灵力同时灌注进几人体内。 苏尘神智清醒,因而她的感知最为敏锐。 这股磅礴之力既滋养了众人虚弱的魂魄,又在加速肉身伤口的愈合。 如今这世道,竟有内息如此强盛之人? 她望向秦悠,惊疑之余又很担心秦悠会吃不消。 第446章 番外 苏家人的外伤都见好。 青山灵气给予他们前所未有的修行体验,长辈们因祸得福,修为更上一层楼。 年轻人不太能适应灵气的变化,无所适从中选择了躺平。 最麻烦的还是沈青杨。 他的修为最浅,疼劲上来哪还顾得上运气调理。 秦悠从玄易医学院那弄来些止痛麻醉的药给他用上,好歹能让他不乱动了。 苏家人陆续离开青山。 在其他委托上忙活的苏家人包括苏尘父亲亲自来接,并送上丰厚大礼。 尤浩戈也没客气,给多少收多少。 苦战之后的苏家人实在狼狈,恢复不错的伤员们去河边简单冲洗换身衣服。 苏父趁这机会请尤浩戈借一步说话。 尤浩戈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半点看不出灵力高强度持续输出三天的疲累:“想问什么?” 苏父递上个超厚红包:“还是小女的气运。” 苏父这趟没能跟苏尘同去救人,即使人在其他更艰险的委托上也还是时刻忧心,但凡有点时间就要算算苏尘的气运。 修行中人的命数不同于普通人,乍看或许没什么区别,实则要经历的起落远比普通人要惊险得多。 苏家不精于命理,只在添丁进口时大致算算命数走向。 苏尘是被家里占算次数最多的晚辈,这能帮她躲过很多劫难,却也会为她招来很多不必要的灾祸。 要知道人的命数是天机,算命等同于窥探天机,占算者要承担天谴的风险,被算的人亦躲不掉。 苏尘的第一劫算是靠占算才寻得了一线生机,那后续就会有突如其来的危险落到她头上。 苏父担心闺女气运中那股看不透的诡异就是这么来得。 幸而苏尘平安归来,那古怪的气运应当是过去了吧? 尤浩戈瞥向苏尘。 她是玄易老师,不跟家里人走。 何况沈青杨的伤还没有多大起色,她要留下照顾他。 苏父的目光随着他望过去,正瞧见被苏尘坐起来喝水的沈青杨。 上次见面时还是个精致帅哥,这会儿“丑”得让人无法直视。 苏父身为一家之主没时间看电视追明星,但他也知道这个满大街广告牌都是的小伙子是个大明星,很红很受欢迎。 一个靠脸吃饭的年轻漂亮男人,毁容许是比死更难受吧。 苏父重重叹气:“我不该给他留地图。” 尤浩戈倚着门框,看沈青杨喝进去的水从脸边上漏出来直乐。 苏父小心翼翼叫他:“尤大师?” 尤浩戈摆手:“世人都以为命数是出生时注定好的,其实这人命就相当于老天的心情,玄妙得很,哪有当真能算得清的。翻脸比翻书都快这话你听过吧?” 晴朗的天空传来隆隆雷鸣。 尤浩戈:“你看,老天心情晴转阴了。” 苏父仰头,智慧的眼里盛满茫然。 尤浩戈:“不必过分计较劫难,过不过得去要看机缘,也要看老天的心情。太把命数气运当回事,你就会变成被老天吊下来的胡萝卜勾着走的拉磨驴。” 头顶的雷鸣更响亮了。 尤浩戈:“你看,驴叫了。” 苏父:“……” 等苏家人离开,秦悠背着手溜达过来,笑得贼兮兮的。 尤浩戈:“他们给你塞了多少好处?” 秦悠:“没多少。” 她从身后拿出个超大购物袋,里面装满了符咒。 尤浩戈:“这还叫没多少?” 秦悠皱皱鼻子:“他们人多嘛。” 所有符咒都是低阶,以镇宅护身为主。 以秦悠靠肉身保留下来的前世灵力闭眼都能画出来。 可她嫌费事,能借他人之手最好不过。 她把符咒倒出来,按功能分类:“等他们都好了,咱出去摆摊吧,货源足足的。” 尤浩戈搓搓她的头:“好啊。” 头发留长挽成发髻的秦悠秒变爆炸女鬼造型。 秦悠照着他脖子就是一口。 屋外传来沈青杨痛苦的哼唧。 秦悠撩开乱发向外张望。 苏尘正帮沈青杨盘膝,这样她可以给他输入灵力辅助他运气。 沈青杨每动一下,脸上的肉就疼得直抽抽。 完好那半边脸无所谓,缝上那半边都淌血了。 秦悠“啧”了声:“我光是看着脸都疼得慌。” 尤浩戈捏捏她终于有肉的脸颊:“他的命再好也只是一介凡人,想跟苏家未来的顶梁柱有交集就得付出代价。” 秦悠:“可若是没有他,苏家要不了多久就没落了。” 落在苏家头上这一劫远比尤浩戈对苏父描述的要凶猛得多。 苏家一半人都会死于此劫,年轻一辈更是凋零得一个不剩,包括苏尘。 苏家修为深厚的长辈们受不了打击,有的疯了,有的走火入魔成了人间大患,还有的会在后续与邪祟的对抗中战亡。 灵气的衰败与旺盛自有其周期,每轮转一次就等同于玄门中的创世再灭世。 这也是古早大神们几乎没有后代继承衣钵的根本缘由。 像苏家这种古早时就有一席之地的玄门世家扛过了灵气匮乏时期,却会在灵异复苏之后覆灭。 老牌世家尽数败落,得益于丰沛灵气而成长起来的新家族取而代之。 古往今来,如此往复。 一切看似板上钉钉,实则总有变数。 最大的变数就是玄易。 玄易是各家族精英子弟的聚集处,若世家陨落,玄易亦无以为继。 可玄易成立不过百年,规模等同于宗门,是玄术界的后起之秀。 也是灵气复苏后的最大受益者。 玄易会在各世家凋零后一飞冲天,成为玄门新一届翘楚。 如此,既是世家子弟又身在玄易的人的命数就有了转机。 就比如苏尘,作为苏家新一辈的佼佼者,她必死无疑;作为玄易用心培养的新人老师,玄易的发扬光大有她一份助力。 升势往往要比败势强劲。 因而苏尘必死的局面就有了生机。 而沈青杨的舍死忘生成功将他一介凡人的命数对接到苏尘的生命里。 人与人的缘分有很多种,沈青杨近来最旺的就是要起势的姻缘,那他跟苏尘的命数产生连结后自然就会促使彼此走姻缘。 苏尘命中并非没有姻缘,只是她原定命数活不到姻缘启动而已。 这在常规的算命中是看不出来的。 或者说,苏家人的修为不足以看破这么深层次的劫数。 但玄易的腾飞之势也只能庇佑苏尘一个,救不到整个苏家。 秦悠扒拉扒拉堆成山的药瓶子,都是这几天用进去的,少一瓶都得死一片。 “我要是老天,我也想劈了你,有你在这力挽狂澜可太烦人了。” 尤浩戈浅淡一笑:“以前我可从来不管这种破事。” 秦悠:“切,有本事过几天你别去救章老师。” ~ 在苏尘的辅助下,沈青杨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 就是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整容后遗症。 沈青杨对着小圆镜照啊照:“鬼小姐?” 镜子里伸出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 沈青杨没等说话呢,那只手被烫着似的又缩回去了。 溜达过来的凝气草耿直发言:“你吓着它了。” 沈青杨跳脚:“你闭嘴!” 凝气草晃晃叶子:“你敢凶我?把我的叶子吐出来!” 沈青杨:“我花钱买的,凭什么吐。” 凝气草:“钱又没给我!” 沈青杨:“谁收了钱你找谁要去。” 凝气草瞅瞅正在数今日进账的秦悠,自闭了。 沈青杨去找秦悠:“我的脸是不是只能恢复成这样了?” 秦悠瞅瞅他,默默撇过头去。 沈青杨:“……我已经丑得不能直视了吗?” 秦悠又转回来:“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提气?” 沈青杨:“……是啊。” 苏尘在他伤愈后就恢复了玄易的教学工作。 没人在身边盯着,沈青杨只想偷懒。 秦悠摇头叹息:“那你完了,尤老师给你缝脸用的可不是普通的线,那是一种极其珍贵的材料,用上千种珍稀灵药榨汁浸泡了几千年,把它全部吸收掉,你的脸就能恢复如初。你修为那么差,本来吸收就慢,再不时时提气修行,你这脸呐,下辈子都够呛能长好了。” 沈青杨一个激灵:“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打坐去。” 秦悠望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沈青杨用他的赤诚之心换得了与苏尘的一世姻缘,但这一世是多少年很难说。 苏尘有实力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 沈青杨不跟住的话,反倒会成为苏尘未来的一个大劫。 别管是为了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还是出于个人私心,秦悠都希望沈青杨能在修炼上更用心些。 毕竟他自身的命数在与苏尘产生关联后同样发生了扭转,苏家的荣辱兴衰都要算上他的一份。 他要竭尽所能不掉队,起码得突破寿数多活些年吧。 至于他的脸,跟修不修炼没关系,整容还有恢复期呢,那么金贵的“线”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消化掉的。 ~ 在沈青杨努力修行重塑面容的这段时间里,网上有关他的传闻再度多了起来。 人们都以为他从玄易毕业后就会回归娱乐圈,可左等右等连个公开见面都没有,社交平台也好久没更了。 于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开始带节奏,说沈青杨要走修行路,不回娱乐圈了。 也有人说沈青杨结婚生孩子去了,还发了一堆似是而非的模糊图当证据,劝粉丝尽早脱粉。 第447章 番外 老白那年还是小白,初到成年,意气风发。 白家是个古老守旧的玄门世家,老一辈仍抱定正邪不两立的观念。 小白继承了这一点,很是有些嫉恶如仇。 然而在频繁的外出历练中,他发现很多邪祟作乱都有苦衷,有些甚至是被逼无奈。 就好像良善之人生在乱世,往往要受更多磨难一样。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不要对害过人的邪祟心慈手软。 可害过人的,就一定是邪祟吗? 暂且不论人与鬼间的纷争,人与其他物种之间,为什么一定要以“人”为界定标准呢? 就因为他们是人吗? 他曾试探着跟家族长辈说起这种想法,被长辈痛骂,还关了几天禁闭让他反思。 他越想越不认同家族理念,便在后续的历练中与同道中人聊,从遗落民间的古书上找。 很多被玄门世家当成无用杂书的古籍上都说古早时的玄门与阴物相处很和谐,在大能们眼里,阴物亦是玄门一份子,门派中尚且有不安分的弟子徒孙祸乱苍生,也没见人们要给其宗门来个灭门,怎么偶尔出一两个邪祟就要祸及整个阴物的名声了呢。 人为阳,鬼为阴。 鬼亦是阴物,翻翻玄门历史,有多少乱事是鬼魅挑起来的?这笔账也能算在全体阴物头上? 妖这一大类首先不服。 古早时也有不少人与阴物的情爱佳话,大能们都不避讳,现在的玄门为何谈之色变避之如虎呢? 年轻人自有叛逆,家族长辈越是如此强调,他就越不认同。 在升级为老白之前,他的脾气就已经是那么倔了。 在好几次家族任务中,他跟长辈们就如何处置邪祟爆发了激烈冲突。 幼时以家族为荣的小白第一次生出了脱离家门的念头。 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再看这帮老顽固那打着正义旗号的丑恶嘴脸。 可他不能真为这点隔阂就寻死觅活,他选了个相对温和的发泄方式——离家出走。 家里只当他是出门历练,倒也没拦着。 之后两年,小白都在世间闯荡,遇邪祟害人便救人,遇人害鬼便帮鬼。 那年寒冬,小白浪迹到最北边的冰天雪地,窝在与世隔绝的深山村落里等过年。 村里人不多,家家户户相互帮衬着筹备年货。 小白御剑进出山又快又方便,村民们便把攒了一年的钱交给他,请他去附近的镇上买年货。 镇上要热闹得多,小白排队买货时听人们说镇上有女鬼灭人满门。 鬼杀人有很多是为寻仇,谁对谁错很难说。 但灭人满门的鬼通常都不是善茬,且日后必会继续为恶害人。 小白当即询问被灭满门那家人的地址,拎着大包小包年货赶过去。 那是镇上最好的宅子,寻常百姓只敢远远瞥一眼。 小白以为他们害怕沾了凶宅的晦气。 他把年货寄存在附近的店铺里,孤身一人于夜半潜入被血染满的宅院。 一家六口,尸体倒吊在院子各处,竟没人来给他们收尸。 小白皱眉。 鬼魅害人固然可怕,但总得有人来把死者尸体收走吧? 就这么挂着,不怕枉死之人怨念滔天,搞得大伙谁都过不去这个年么? 他探手要将挂在门里面的老头摘下来。 一股劲风斜刺里刮来,逼得他不得不退开。 小白眼神一凛,好厉害的鬼。 来者一身红衣,长发飘飘美艳无双。 周身带着凶气,却不见杀人沾染的血腥。 竟是个修炼过的鬼。 小白剑尖直指对方脖颈,质问对方为何要惹尘世因果灭人家满门。 女鬼冷嗤:“这家人该死。” 小白眉头直跳:“耄耋之年的老人该死,那黄口小儿也该死?” 女鬼冷笑:“黄口小儿?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个子小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去镇上问问这家人的所作所为再来与我说话,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她只甩了下袖子,小白就被逼得退出了大门。 小白心浮气躁却还是听劝的,他找了个还没关门的茶馆,边喝茶边跟几位聚在一块闲聊的老街坊套话。 老街坊说灭门那家人是镇上一霸,几十年来被他们家害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就说那长不大的少爷,许是承载了家族的冤孽,降生时奇形怪状奄奄一息。寻常人家或拜天拜地求宽恕或送医院求治疗,他家可倒好,听信云游术士的鬼话,在这十里八乡搜罗与那少爷同时降生的小孩,十个无辜孩童换他一条命。” 小白心神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些年玄易尚未成立,玄门世家各扫门前雪,纵然有人愿意替普通人百姓出头也没那么灵便的消息来源。 少爷出生恰逢旧时,正是妖人频出的年代。 小白一路行来听过不少术士害人的陈年传说,可就为了救一个不可能救得起的孩子就要害别家十个孩子?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讽刺,少爷靠这十个孩子的命数活了下来。 只是怎么都长不大了。 一个满身罪孽、发育异常的骄纵少爷,变态残暴也就不奇怪了。 他们不敢顶风乱来,就在背地里靠当年从术士那学来的几招邪法害人。 “那宅子气派吧,最早哪是他们家的啊,那是镇上一位大善人的祖宅,他们瞧上了要强买贱买,善人报警把他们逼退了。他们怀恨在心,没两个月,那位善人的尸体出现在山那边的池塘里,死得不明不白,听说魂儿都被打散喽。” “他家还在镇上张罗过给少爷娶媳妇,家里有闺女的都不敢出门。” “正经门路寻不着,他们就给所有人家都递了下聘的帖子,他们那意思就是整个镇上的年轻姑娘都是他家儿媳妇。” 他家这种行为属于胡闹,抓起来吧,不至于;不抓起来吧,全镇人都闹心。 那时家家户户条件都不咋地,举家迁走不现实,大伙只得在这忍着。 突然有一天,镇上一个趁夜躲去外地亲戚家的小丫头失踪了。 又过了几天,一张镶白边的喜帖递到小丫头家里。 “这是有鬼看上那小丫头,要跟她结阴亲。啧啧,咱也说不好那丫头是被邪祟看上了才丢了性命,还是先被坏人害死了才阴差阳错结了个阴亲。” “要我说啊,那丫头就是被那家人害死的。你们没见过那帖子吧?我见过,上面只有新郎官的姓氏,跟一个当年被他家抢走的男孩一样。他家指定是想跟替死的十个孩子结阴亲来平息它们多年不散的怨气。” 小白起初还会插嘴问问细节,后来再不吭声了。 这一家人的事迹精准诠释了什么叫罄竹难书死有余辜。 警方不止一次针对他家展开明察暗访,奈何人家用的不是普通人的手段,那年头也没个监控,盯梢全靠人力,随便一个障眼法就能蒙混过去。 镇上的人敢怒不敢言,往常过年都高兴不起来。 今年大伙这么痛快就是因为这家人终于被老天收走了。 警方午时曾想按规定去收尸,被镇上的人找各种借口给拦下来了。 “那种恶人,曝尸十日才解恨!” 从茶馆出来,小白胸口憋了股吐不出去的闷气。 凉风习习,他回头就瞧见了那红衣女鬼。 女鬼甩给他两叠用粗糙木块刻成的牌位:“那家人以为结阴亲能安抚亡灵,却不知因此而惹怒了夭折的孩童。他们就不想想孩子被害死时才呱呱坠地,再过一百年,它们心中的执念也不会是找媳妇。” 女鬼走了。 小白赶早把年货送回山里,他却没了踏实过年的心情。 牌位一叠只有姓氏,一叠有全名。 经查,前者是当年换了少爷命的孩童。 后者是那家人暗地里给这十个孩童结的阴亲。 明明是轻飘飘的木牌,却重若千斤。 小白捧着它们的手不停颤抖。 只这一宗,前后就是二十条人命! 木牌后面刻了地图,小白循着找去,于山中冰冻的土层里挖出大大小小二十具尸骸。 所有失踪女孩都与各自“夫婿”并骨合葬在这杳无人烟的大山深处。 每一个都死不瞑目。 他猫在山中数日,持续做法为它们解除婚约,再护送它们是尸骨还乡归家。 它们的亡魂始终没有露面。 小白心思微动,莫不是那家人其实是被这些枉死者亲自动手索命? 大仇得报的魂魄恨怨全消,便离去了? 他想找那红衣女鬼问清楚,却不知去哪寻她的芳踪。 惆怅间,他抵达了那镇子。 镇上乱糟糟的,听人说有术士去给那家人收尸了。 小白说不上是气愤还是好奇赶过去,惊讶发现收尸者竟是他白家的长辈。 而那红衣女鬼周身鬼气汹涌,坚决不准白家人碰那没挂满十日的死尸。 小白立刻上前解释。 长辈呵斥他:“纵使有天大的错,人都死了,折磨他们的尸身有何意义?” 小白脸憋通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人死如灯灭,这向来是玄门默认的法则。 女鬼哂笑:“死者已矣,生者可还在世呢。你问问那些被抢走婴孩的父母,问问被硬结阴亲索走性命的女孩家人,他们让不让你们乱动。” 闻讯赶来的人们大声怒斥。 白家长辈铁青着脸,等人群散去又要去摘尸身。 小白气得七窍生烟,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家的老骨头们是看不清楚是非对错么? 第448章 番外 在白家长辈当家做主的那些年,小白没再回去过,家里有什么紧急任务,会有关系亲近的兄弟姐妹偷偷透露给他,他悄悄赶去帮把手。 他倒是不在乎白家是否受挫,他只是不想有更多人被邪魔外道所害。 白家长辈愤怒过,痛骂过,哀求过,终究都变成了“随他去吧”的无可奈何。 很多想跟白家结姻亲的世家也都歇了心思。 小白很明确地对外宣布自己有定亲的未婚妻。 是谁,就无人知晓了。 因为白家当时的家主很认真地跟小白谈过。 正邪不两立不是他白家一家奉行的口号,整个玄门都是这种风气。 白家起码会看在小白是嫡系子孙的份上听他说说那红衣女鬼的来历,其他家族只会认为堂堂名门天之骄子被鬼女所惑,是鬼女利用美色蛊惑他与家族决裂。 如此一来,玄门各家只会更痛恨妖魔鬼怪,对阴物下手更不留情。 若是再被白家的劲敌暗中搅和,搞不好整个玄门会联合起来对那红衣女鬼展开围剿捕杀。 白家长辈因着小白的“叛逆”,短短几日仿佛老了十岁:“届时你护得住她吗?” 小白垂眸久久未语。 就这样,他彻底脱离白家在世间游荡历练,丰富了眼界,也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 他们之中有的人和他一样看不惯家族的守旧做派而独立出来,也有人是野路子修炼起来的天纵奇才。 大伙聚在一块,鬼门关也敢闯一闯。 那几年,他们是民间百姓心目中的神。 树大会招风,他们的名气越盛,越是会被人暗中记恨。 各世家至多背后议论几句,被他们抢了生意的邪门术士却视他们为眼中钉,立誓要将他们尽数除去。 一年春日,小白听说有个野坟场里出现好几个恶鬼厉魂,害惨了去坟地祭拜的人。 他和几位好友赶过去,刚进坟场就被困进了术法大阵和鬼域双重结界中。 再看坟场,哪是几个恶鬼厉魂,分明是坟均有鬼。 个别没烂透的死人也从地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向他们袭来。 敌人数量过多,他们几人难以抵挡。 结界上流动的符文都是他们看不懂的套路,更别说破解了。 情势万分危急,几人背靠背站,殊死一搏。 那场厮杀持续了三天三夜,几人累得站不起来。 鬼魅腐尸却仍在源源不断攻来。 几人心有不甘,他们自踏入修行之门那日便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却未料想到头来是被人给坑死了。 更糟心的是他们连是谁在害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死后,那厮岂不是要翻天作妖了? 小白探手进怀,轻抚那个他随身携带的头饰。 他曾以为自己死后就能与她长相厮守,现在看来,这点盼头竟成了奢望。 害他们的人大概率是个修邪法的,搞不好会把他们几个都给炼了。 魂魄被炼约等于魂飞魄散。 他终究是辜负了她,害得她白白在人世间停留了这些年。 就在绝望的情绪笼罩在几人心上时,阵法上那流动的符文突然逆向运转,隐隐有崩坏之势。 悠扬的吟唱自外向内渗透,几人听了疲惫尽消,鬼魅听了如遭雷击。 险象自有环生处,几人绝处逢生,在阵法废除时同时施法撕破鬼域闯出坟场。 坟场外站着个笑眯眯的男人,看起来比他们要大上几岁。 男人见他们成功突围,停止了吟唱。 小白几个这才惊觉——这人上下嘴皮碰几下就把险些要了他们性命的古老阵法破开,还逼退了那些邪祟? 男人没有多言,只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几人按图索骥,将那暗中使坏之人揪了出来。 小白越看越眼熟,这人不是之前被他办掉的一个邪修抓的壮丁么? 那邪修要在山中建修炼宫殿,抓了好些附近的村民当劳工。 他将那邪修绳之以法后,劳工们千恩万谢各回各家了。 小白从不指望自己救过的人要记他的恩情,可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再说就刚刚那古怪大阵,他们几个玄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联手都撑不起来。 这人有这本事,能被抓成壮丁? 那人趁他们震惊之际突然放出鬼仆。 炼过的鬼简直是收割人头的机器,逼得他们不得不退。 那人转身便跑。 小白与鬼仆对战时才想明白:当日被抓的根本不是什么邪修,而是邪修给自己找的替身,现在这个才是邪修本修。 他高呼:“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可几人都被鬼仆缠得紧,谁都没本事去追。 眼见邪修要消失在茫茫大山深处,一道人影御剑从半空飞射过去。 那神秘男人轻飘飘落到地上,宝剑去势不减,竟将那逃跑的邪修钉在了石壁上。 邪修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男人不气不恼,背着手笑眯眯听他飙脏话狂言。 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在夸他。 邪修受制,鬼仆便不足为惧。 小白几人将鬼仆收掉全部赶过来,将邪修五花大绑送到警局。 警局很为难,前阵子曾有修行者送了个半瓶水的骗子术士过来,警局当普通犯人那样暂时关押。 当天夜里人就跑了。 这位可是正经邪修,怕是不用等天黑就没影了。 男人请警局安排个单间,他在外面做了一番布置,任邪修如何折腾都逃不出去。 再次见识到男人本事的小白几个都想跟他学这一招。 男人笑笑:“别管修哪一道都算入了玄门,早些时候,这类犯人都由玄门统一收押处置,各世家宗门群策群力出人出力,现在……” 小白几个谁都没吭声,他们比谁都清楚如今的玄门什么样。 男人打响指召回他们的注意力:“往事已矣,咱们得往前看不是?各位都是有志之士,可否愿为玄门、为这天下出一份力?” 数月之后,一所名为玄易的院校正式开张。 那男人成了玄易的大校长,小白等人是授课老师,除了教书育人还要应对找上玄易的各项出差委托。 初开张的玄易寒酸得没眼看。 大校长成天不见人,在外面联络人脉、架构关系网,顺道给学校坑点不要回报的赞助和投资。 小白几个老师根本忙不过来,好在那时没几个学生,也没有系统的教学模式,他们就用家族的老式修炼方法给学生布置任务,从练气开始。 世家之所以能立足千百年,除了有祖上留下的丰富资源,更重要的是世家血脉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修行天赋。 有天赋,有资源,有长辈时刻教导纠错,实在不行还可以用丹药硬堆。 这才是世家子弟自小便有不俗表现的真谛。 而玄易招进来的学生人均成年,无论内修还是体术都已过了最佳的开蒙年纪。 他们不是没想过把大学改成小学,从娃娃抓起。 可小孩子哪懂自己以后要干什么。 玄术一门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危机四伏,随时都有殒命的风险。 世家子弟生来便承载了拯救苍生的使命——虽然如今的世家都没了这份责任感,但这确实是烙印在投胎转世规则里的铁律。 不是什么人都能生在玄门世家,但只要从这降生,他们就要接受没有其他选择的人生路。 普通人又没有这种强制机制,孩子们的路要怎么走,得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再说玄术修习终生都在“比”,比谁天赋好,比谁练得用心,比谁能在必死之局里活下来。 世家子弟视这为正向竞争,是激发他们更加用心修行的动力。 没在这种氛围下生活过的孩子骤然接触,很容易被带偏。 修习玄术不能只看努力,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当发现一个孩子天赋不够,怎么学都不可能独当一面时,劝退改行是唯一的出路。 被劝退的小朋友会怎么想? 他周围的人会怎么议论,给他怎样的负面压力? 如此一来,玄易会变成挥之不去的阴影,跟随他们一辈子。 别到时候没培养出来有责任心的玄术接班人,反倒催生出一堆危害社会的变态,毁掉几代人。 小白也曾向大校长建议从各世家招有基础的人进来,就像他们一样,日常以解决灵异事件为主,要是遇上适合修行的孩子就带回来从头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逼着一群超龄儿童速成。 大校长仍是那副笑模样:“你想不通玄易为何要定义为大学?” 小白点头。 大校长望向窗外,目光深邃:“正常,我也想不通。” 小白:“?” 大校长低喃:“他叮嘱我这么做必有深意,我等俗人不必深究,照办就成。” 小白:“谁?” 大校长垂眸浅笑:“一个很厉害的人。” 小白:“玄门中人?” 大校长:“是,也不是。” 小白还是听不懂。 大校长才拉回来一大笔赞助,能给玄易盖好几栋楼,心情好得很,所以这话也就多了些。 他给小白倒了杯茶,自己端着茶壶吨吨喝:“你对玄门了解几分呐?” 小白不解其意,但仍是老实回答。 白家有很多祖上留下的古籍,但都是以修行术法为主,家族历经的时代背景甚少。 大校长给壶里续上水,翘着二郎腿晃啊晃:“咱先说说创世和灭世吧。” 小白脊背一僵:上来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啊? 第449章 番外 大校长饱含笑意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沧桑。 小白瞧见了,心中疑惑:大校长才到中年,为何会有这么沉甸甸的感悟? 大校长突然看过来,冲他眨眼一笑。 小白头皮都麻了。 大校长:“你猜我几岁?” 小白:“啊?” 大校长:“放开想象随便猜。” 小白:“看着也就三十出头,不过四旬?” 大校长竖起食指左右摇晃:“再猜。” 白家有几位修为高深的隔代长辈,看着比父辈都要年轻。 小白结合初见时大校长那抬手间邪祟尽退的风范,合理推测:“一百岁!” 大校长皱眉:“怎么还越猜越老呢。” 小白:“哈?” 大校长张开手掌,五根手指头恨不能怼他脸上。 小白缩缩脖子:“五十?” 大校长的笑脸崩了:“是十五!什么五十,我哪有那么老!” 小白:“呃。” 先不说十五岁怎么练就这么一身不俗修为,单看您那脸,多少是有点太着急了。 大校长不似在开玩笑。 小白纠结再三还是问了他的修行秘诀。 大校长:“修行呀,按部就班呗。” 小白:“……”不想说可以不说,按部就班能十五岁就那么厉害?埋汰谁的天赋呢。 大校长狡黠眨眼:“你不信吧?别否认。” 小白木着张脸。 大校长嘿嘿两声:“论天赋,我比不上你。我的第一世终了也就勉强达到你现在的水准。” 小白又是一僵:“第一世?” 累世修行他只在家族古籍上见过,人的寿数再怎么突破也终有极限,累世修行能恰到好处地平衡这一点。 可转世等同于新生,带修为去下一世难,带记忆过去更难。 修为和记忆缺一不可。 能否累世既要看修行进度和门派实力,又要看运气。 大校长怀念长叹:“是呗,我的第一世命数绵长,叠加修为加成能活过老王八。可我在这副长相的年纪就入土了。” 寿长者自身福泽深厚,跟受家族照拂的长寿不同,这辈子没能享到的寿数会延续到后世。 小白倒抽冷气,修行中人鲜少有寿数波动太大的,自己懒得算,身边与有一帮人帮你算,能捞一把绝不会让你咽气。 古往今来,长寿数起了个头就被斩断的修行人要么是闯了大祸误入歧途,受天谴暴毙;要么是为天下大义舍死忘生,用自己的寿命去帮世人挡劫难而亡。 小白定定望着大校长。 那一身正气虽不外显,却自有一股不羁洒脱的风骨。 这样的人,想来是后者吧? 大校长摆摆手:“低调,别给我出去宣扬我有多了不起哈。” 小白:“……您多少要点脸呗。” 大校长搓搓面颊:“脸呐,是这世上最无用的累赘。” 这一点,小白感同身受亦深受其害。 大校长第一世折损的寿数太多,又积了好大的功德,到了第二世竟无心插柳继承了前世的修为和记忆,成了极为罕见的天养累世修行人。 据说这类人是老天选来给世间做最后救命稻草用得。 大校长对修行没什么执念,这也是他前世能那么洒脱赴死的因由。 可既然都累世了,就继续练呗。 “我有幸目睹过玄门盛世,也见证了盛世衰落。” 大校长唇边那抹浅笑再落进小白眼里,仿佛拥有了岁月积淀下的淡然。 “力挽狂澜者终被狂澜淹没,我累了,挽不动了。” 大校长笑意退去,眼角眉梢漫上挥之不去的无奈沧桑。 他有救世之心,他可以为世人死上一次又一次。 可他就只是个离大成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平凡修行者。 就只是个比普通人更善于对付邪祟的人而已。 怎奈自他成为天养之人起,他的命运就不再是自己能决定的。 “为什么天选之人少之又少?其实老天给过很多人当英雄的机会,有的人借着这份老天眷顾狂征暴敛为自己谋福利,成了难以拔除的祸害,而更多的人被老天逼死了。天恩呐,哪是咱区区凡人能受得住的。” 大校长自问再撑不住,他只想求个解脱。 他试过自戕,试过隐遁,试过终止修行过一世凡人生活。 有话道:世人皆苦。 他只要还是个人,就避不开。 老天会把他推进俗世旋涡,逼着他在没有尽头的正路和将被老天诛灭的邪路上二选其一。 小白喉咙干涩,他从不知道修行除了精进术法,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原来这才是老辈们常说的修行先修心么? 没有无坚不摧的心理素质,人在修行之路上是走不远的。 小白听到自己再开口时语带颤音:“你坚持下来了?” 大校长苦笑摇头,继而老谋深算坏笑:“我选了第三条路,向外求援。很多年前有个什么都敢交易的巨贾,你知道不?” 小白懵懵摇头。 大校长幽幽叹气:“你不知道也属正常,太多年了,不复往矣,唉。” 他顿了好一阵,语调才恢复轻快:“我请巨贾终止我的累世修行。” 小白侧目,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不是还在累世么,那巨贾也没你说得那么神嘛。 大校长:“你懂什么,人家是巨贾不是善人,开门做生意得有进才有出,我孑然一身,付不起昂贵报酬。” 斩断累世,那是比逆天改命更加明目张胆的与天作对。 所付报酬自然要比这事本身更“值钱”。 世间哪有人付得起如此高昂的报酬。 大校长以为这只是巨贾不敢逆天而为的借口,未曾想巨贾提了个交换方案。 “他帮我暂停累世,有朝一日他需要我时我必须赴汤蹈火。” 小白更惊了:“这不是卖身么。” 大校长颔首:“我起初也这么想。我就是不愿靠为祸世间来换自己的解脱才久困不出,要是答应了他,他指使我去祸害苍生怎么办。” 巨贾洞悉他的忧虑,承诺未来要他作为之事他有权拒绝。 “我若拒绝,他便不再帮我暂停累世,我也无需额外支付报酬。” 小白迷糊了:“这怎么听都是个赔本的买卖,他是怎么成了巨贾的?” 大校长:“是啊,我也很好奇。就为搞清楚这一点,我答应了跟他做交易。” 小白:“……” 大校长再度望向窗外:“在此之前,我从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奇人,不,他不能称之为人,他比我们认知中的神更厉害。” 巨贾问他是想继续凡人的轮回还是想沉眠。 大校长被累世搞得筋疲力尽,即使抹掉记忆的轮回也不想再轻易尝试。 “他封闭了我的魂魄却保留了我的意识,我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就像胎儿在母体中那样安逸踏实。只要我想,我还能感应到时代的进程,在我想要继续累世时即刻进入轮回。” 小白:“这不就是个想放假就放假的铁饭碗么。” 大校长:“要不怎么说他厉害呢。” 小白:“这么厉害的人,我怎么从未听过?他都不惧老天敢暂停你的累世,为何如今销声匿迹了呢?” 大校长:“我不是说了么,世人皆苦。他也许不算人,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苦得熬不过去了就得歇歇。” 小白想不出什么样的苦能让那么强大的人歇下来。 大校长:“前些年他找上我,让我创办玄易,我答应了。” 他不懂蔑视天下苍生的巨贾为什么要让他办这样一所学校,但推广玄术总归不是件坏事,并不违背他最初的顾忌。 歇了千年,他还挺想出来活动一下。 日后若是想撂挑子,他还可以继续暂停。 要是拒绝,他早晚会再陷入到疲累不支的苦状。 两相权衡,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大校长:“总之玄易就照着那位的初定思路先办着,没有经验可以慢慢摸索,来日方长,咱耗得起。时间是把神奇的钥匙,终有一天会解开你现在心中所有的未解之谜。” 小白对那位巨贾一无所知,但他愿意相信大校长。 这一干便是许多年。 玄易成了人尽皆知的玄门招牌,是无数优秀学子向往的圣地,亦是人们面对邪祟侵害时最后的避难所。 小白这个曾经的热血少年蜕变成一代宗师,饶是修为深厚也没能抵住时光在他脸上的雕琢。 为了避开“大白”这个称呼,他染了白胡子白头发直接进阶老白。 一起创立玄易的伙伴们也都升任了校长,不再负责一线教学工作,工作重心转移到各项危险重重的出差任务中。 各世家老一辈陨落,老白这一代成了玄门中的顶梁柱。 眼见玄易日渐兴旺的声势,各世家纷纷求着曾经背离家门的校长们回家主持大局。 校长们连玄易的事务都忙不过来,愿意跟家族和解也无力帮衬。 他们大多在家里挂个名,将各大家族与玄易牢牢绑定,一方有难,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一盘散沙的玄术界就这么又拧成了一股绳。 老白那段阴缘过往已无人再提,就连校长们都不知道他家里藏着个鬼。 别管风气如何变化,人鬼终是殊途。 世人都不认可人鬼恋时,他们可以无比坚定。 当世人送上美好祝福时,人与鬼相处的每一秒都如刺猬的拥抱,千疮百孔地提醒着彼此尽量远离。 红衣女鬼中断修行后在世间的每一天都是折磨,还是小白的老白忧心亦自责,他曾想过放女鬼入轮回,女鬼坚持不肯离开。 第450章 番外 在玄易的守望相助之下,大多世家成功躲过灵气复苏后的灭族之灾。 个别家族损失惨重人丁凋零,这是平时缺德事没少做,被老天清算了。 各家族忙着休养生息,秦悠和尤浩戈忙着数钱。 虽然救人是玄易顶在前面,但跟老天抢人头这事一直是他俩在做。 原本各家族只听说玄易有一位算命很厉害的老师,跟他组队的是个专做二手生意的小秦老板。 现在,所有人都好奇他们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能如此嚣张,连老天都不放在眼里。 家里有人在玄易供职的,被老师们强势科普了一番秦悠和尤老师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敬佩尊重中多少带了点咬牙切齿。 “自从垃圾山长出草,玄易有难度的出差任务我们就没抢到过。” 第二天,说这话的老师就被派去拯救其他家族,亲身体验了一把被老天追着劈雷的酸爽。 玄门世家受挫,一批民间高手趁机冒头。 其中一大半都是在玄易社会班进修过的。 这里头就包括了个子长高不少,却仍喜欢等着一双大眼睛卖萌装嫩的小宝。 作为社会班留级最多的学员,小宝在每一届同窗眼里都是小屁孩。 跟他组队参与团体考试的学员要么是格外照顾他,要么是嫌弃到不行。 小宝顺应同学们的期待,每次都要拖拖后腿。 这不,今天是新一届社会班的入学考试,考试内容是清理一栋闹鬼大厦里的众多恶鬼。 老师介绍说这是报给某个世家的急活儿,奈何世家在渡劫中受到重创,全家愣是没有一个能下床的。 世家希望玄易能出手相助救民于水火,可玄易忙着跟世家们同舟共济呢。 于是急活儿就只能由社会班的学员们来。 毕竟主校区的学生们可接不住这么要命的差事。 老师再三强调:“全班去全班回,你们要有集体荣誉感,要时刻谨记你们修行术法的初心!” 新班共有十三人,再多加个小宝。 社会班经过几轮培训,名望高实力强的大师们早都毕业了,如今这一批都是小年轻,其中不乏在之前的报班学习玄术热潮中激发天赋从而走上修行路的菜鸟。 他们仗着自己有一点基础,不愿意去玄易主校区当从零开始的大学生,或是不能参加高考。 而社会班针对社会人士,有基础的优先。 他们就都来了。 大多坚定了修行之心的人都以降妖除魔救苍生为目标,别管能不能做得到,口号都得喊响亮。 可也有那么一两个是奔着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师而来。 这位姓赵和姓钱的小年轻以为自己是本届社会班里最年轻的学员,今年才满十八。 小宝的加入令他们十分不满。 “不是都说玄易门槛高么,怎么小学生也收呢?” “就是,早知道玄易招生这么随便,我都不稀罕来。” 给他们发考试装备的老师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们还不算社会班的正式学员,想走随时可以走。” 俩人一噎。 老师瞅瞅小钱:“我给你办退学手续?” 小钱臊眉耷眼晃晃脑袋。 小宝站在队伍末尾,耷拉着脑袋一副深受打击的受气包模样。 他旁边站着一男一女。 女生摸摸他的脑袋:“别难过呀弟弟。” 男生按住他的肩膀:“老弟你要振作起来,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年纪小怎么了?年纪越小越有优势。” 女生:“他们就是嫉妒你比他们小那么多却能跟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小宝扬起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水光:“你们真好。” 俩人的心都要化开了。 大厦是半商用半住宅模式,下面十层是写字楼,上面十层是各公司包年的员工宿舍。 眼下楼里少说有五只恶鬼,从上到下都没个消停。 公司被迫歇业,住宿舍的人也都搬走了。 连看门的大爷都住到楼对面去了。 学员们一进大门就被浓重的阴气惊着了。 都是没多少经验的新手,这阵仗属实超越他们的想象。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组队缓慢推进。 飘飘然的已经独自行动了。 小宝以为小赵和小钱会是后者,没想到这俩人挺鸡贼,始终跟着大部队。 那一男一女也都没走,一前一后把小宝夹在中间。 小赵嗤笑:“你俩是来考试的还是来带孩子的?那么喜欢小孩不如去幼儿园应聘。” 被独行学员激怒的恶鬼斜刺里冲出来,照着队伍里的女孩脖子咬去。 女孩下意识躲闪,奈何速度慢了些。 站她身后的小宝轻轻一拉。 那恶鬼还要往前扑,小宝胳膊肘在小赵后背怼了一下。 想往人群后面躲的小赵前冲两步,正面刚上恶鬼。 那惨叫声,好悬没把房盖给掀喽。 队伍里的其他人纷纷上前,把快被恶鬼狰狞面孔吓死的小赵抢救回来。 小钱还算有点本事,持剑跟恶鬼打在一处。 这边正式交手,游荡在其他楼层的恶鬼全都聚拢过来。 众人对付一个鬼都很勉强,眼前整个楼层挤满了黑乎乎的脸,小赵腿都软了:“不是说五个恶鬼么,这得有五十个吧?” 小宝悄咪咪踹开一个试图偷袭小钱的恶鬼,弱弱提醒道:“老师说的是‘至少五个恶鬼’。” 小赵语调陡然拔高:“你个小兔崽子闭嘴!” 小宝耸了耸肩,退去墙角。 小赵身前空了出来,瞬间有几只鬼围上来。 恶鬼数量众多,即便战斗力都不怎么样,也够这帮新人喝一壶了。 小宝主打一个和稀泥,怎么看都是个靠可爱混进来的拖油瓶。 同学们很失望,却没有抛下他。 若是这楼里困了普通人,比小宝还不如,他们能不管么? 不能。 那他们就更不能不管小宝。 且当他是个等待救援的小孩就好了。 几个学员将小宝护在中间。 恶鬼一波波冲击,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一只实力强劲的恶鬼五指如钩,朝那女孩脸上抓来。 女孩的剑被另一只恶鬼的利爪别住,她的身后是小宝和其他将后背交给她的同学,她想躲都没法躲。 女孩紧咬牙关,毁容而已,不怕。 一只初见修长却肉乎乎白嫩嫩的手从后面探了出来,跟鬼爪来了个十指相扣。 女孩懵了。 那鬼也懵了。 小宝变魔术似的从女孩身后闪出来,冲那鬼呲牙乐:“你这手冰凉冰凉,是不是没人疼呀?” 恶鬼气得五官都移位了,它想把手抽回来,尝试几次纹丝不动。 小宝还在嘻嘻笑:“我看你挺投缘的,咱俩……”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恶鬼下意识侧耳倾听。 下一秒,它就被小宝抡了起来,被它撞上的恶鬼全数起飞,贴了一走廊。 小宝又抡了两圈,猛地撒手。 那鬼顺着走廊飞出去老远,一屁股跌到地上,半天没站起来。 筋疲力竭的学员们全部退开,惊讶地望着小宝。 小宝向那鬼挥手:“咱俩缘分尽了,忘了我吧。” 那鬼:“……” 小宝看向其他鬼:“谁想成为我的下一个牵手对象呀?” 还没把自己从墙上撕下来的鬼们齐齐摇头。 小宝看向小赵:“就是你了。” 小赵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享受了起免费大摆锤。 小宝看他瘦得跟小鸡仔似的,难得好心没让他也体验一把惯性飞翔。 晕头转向的小赵双脚落地,还没适应过来呢先打了几个寒颤。 是他的错觉么,走廊怎么更冷了? 其余人面露惊恐,群鬼身后又冒出几个鬼,每一个都被浓浓黑气包裹,光是看见就能吓破他们的胆。 小宝挑起眉梢。 怪不得玄易非得让他这个元老级学员参加这次入学考试,合着是指望他来收拾这帮鬼呢。 早说啊,他去青山揪两个助手来不就轻松解决了。 不过没助手也无所谓,这些鬼的年纪加一起都比不上他曾经妖身的零头,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瞅瞅被他贴墙上那些鬼:“你们陪我同学玩会,注意尺度,别把他们玩坏了。” 群鬼讷讷点头。 小宝分开群鬼,示意要拦他的哥哥姐姐别管,他背着手溜达进新来那群鬼里,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走廊里的人鬼对视半晌。 一只恶鬼挺起腰杆:“要不,再打一架?” 学员们不甘示弱:“来,谁怕谁。” 唯有小赵缩进墙角,假装自己不存在。 ~ 踏进鬼域的小宝晃动颈项,卸去伪装。 鬼影如梭在他周围乱窜。 小宝懒得多看,也懒得结印。 人类术法限制太多,一点都没有妖术的随心所欲过瘾。 待这一世走完,他还是回去当狐狸精吧。 如此想着,小宝舒展身躯,模糊的狐影一闪即逝。 鬼域之内,妖风四起。 小宝稚嫩的脸上浮起老谋深算的笑意,扬手间便是几条闪电般的兽爪罡风。 前世的他因缘巧合开了灵智,对修行还没有形成系统概念时便被一个同族狐狸精带去了凡尘。 同族教唆他吃人。 他对人没兴趣,偷跑去吃人家的鸡。 也是他运气不好,一只鸡没吃完,他就被那家人给逮住了。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料想由此躲过狐生一大劫——他那同族多次吃人,已经引来了玄术界的追捕,对方想把这罪名扣在他头上,这才带他出山。 第451章 番外 想当年,玄门与妖魔鬼怪势同水火。 对那些祸害普通百姓的阴物,修行者从不手下留情。 小宝虽然没伤人,但他偷了人家的鸡。 追捕吃人狐妖的修行者一路目睹了太多狐妖酿成的惨剧,对整个狐族都有点偏见。 他们打算给小宝这个没成气候的坏胚来个斩草除根。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仙气飘飘的漂亮姐姐从天而降,把小宝提溜走了。 小宝得对方指点,回归狐族后潜心修正道。 修行小有所成后,他除了暗中帮那对被他偷了鸡的夫妻,也在寻找仙女姐姐。 一晃便是几百年。 妖界继承自然传统,谁强谁有话语权。 那时人少山头多,可最好的地盘就那么几处,妖怪们打破头也要抢。 小宝自知弱小,从不主动掺和抢地盘,却次次都被动卷进来,挨揍是家常便饭。 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中苦苦挣扎,小宝逐渐显露凶性,成了人们刻板印象中的狐妖。 某一天,小宝修行的山上又来了几拨抢地盘的精怪。 小宝忍无可忍,跟它们殊死搏斗。 正打得不可开交呢,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翩然而来。 小宝瞪圆了眼睛:这不是他苦苦寻觅的仙女姐姐么。 他这一愣,被对手狠揍了几爪。 小宝怒从心头起,张嘴要下死口。 仙女姐姐拦下他:“妖怪之间要文明谦让友爱,生死相搏只会内耗有损修为,大家互帮互助才能收获累累硕果。” 小宝看在她是仙女姐姐的份上松了嘴。 其他妖怪可不听她的废话。 于是小宝又挨揍了。 小宝气急,把仙女姐姐扒拉到后头,要跟这帮土匪拼命。 他的爪子还没挥出去,整只狐狸就起飞了。 跟他一块起飞的是那帮要揍他的精怪。 往后四百年,是精怪公认的黑暗期。 挨揍是它们的日常主题。 小宝一开始对仙女姐姐还有救命滤镜,后来被修理得急眼了,也就六亲不认了。 四百年里,妖怪们前所未有地团结,谁都没心思抢地盘,更没闲工夫去骚扰世人。 它们的修为也在这四百年间突飞猛进。 玄门与阴物之间的和谐秩序正式在那四百年间建立起来。 以前的横眉冷对改为互帮互助。 再怎么罪大恶极的妖,玄门也不会随意处置斩杀。 同理,宗门出了叛徒,妖界会竭尽所能帮忙抓人。 精怪们一直很想问问修行者们是不是也没少被仙女姐姐揍。 四百年后,仙女姐姐就不跟它们玩了。 她盯上了个做生意的人,长得比妖物幻化出来的人形都要好看。 小宝这些妖物化身被抢了宠爱的宠物,成天去找那巨贾麻烦。 谁知巨贾揍人更疼。 小宝挨过一下就长记性了。 那小子心是真黑,手是真狠。 宁可让仙女姐姐再揍四百年也不能惹巨贾瞪一下眼。 可挨揍四百年才开窍的精怪哪有省油的灯,这边挨了巨贾欺负,转头就去找仙女姐姐告黑状,仙女姐姐不管的话它们就来了集体自挂东南枝。 论茶艺,精怪有着人类望尘莫及的种族优势。 因为它们是真的脑子里缺弦。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挑衅、挨揍中,精怪们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很多大妖迎来最后的渡劫。 小宝目睹好些成天挨揍的前辈们都修成了正果,或成为守护一方吃供奉的神,或云游四海不再现世。 它们都成仙成神了,仙女姐姐和那巨贾怎么还在人间呢? 实在好奇,小宝撺掇刚开灵智的小妖去问。 仙女姐姐的笑意里浮现些许无奈。 她说修成正果意味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为什么话本里的神仙动不动就下凡历劫? 他们在想方设法给自己制造偷懒机会呢。 卸不掉的责任往往比一时苦难更折磨人。 “若是以为飞升后就能逍遥自在为所欲为,你还是趁早歇了修炼的心思吧。” 仙女姐姐戳着小妖的脑门如是说。 自那之后,精怪们对修行就没那么热衷了。 一个大妖消极应劫被劈得粉身碎骨。 以为它能飞升的仙女姐姐耗费百年心力才将其散于天地间的残魂收集起来,借巨贾的稀世法宝重新凝练成形。 也是这次,她得知精怪们都不想担世间大任,它们不想渡劫了。 仙女姐姐叹气:“修行到你们这种程度,劫数已是避无可避,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见众妖坚持,她教了它们几招。 精怪们果然躲过了到头的天劫,继续在青山上快乐地捣乱。 时光荏苒,仙女姐姐的应劫之期到了。 巨贾提出了个不必她应劫的方案,被她断然拒绝。 小宝不解:“你不是不想承担成仙后的责任吗?为什么非要回去?” 仙女姐姐:“世间万物皆有己任,我身为另世之人,就该为另世的存续出一份力。” 小宝还是不懂。 仙女姐姐摸摸他毛绒绒的大脑袋:“若你在另世吃香喝辣,这里将要灭世,救与不救随你,你是留在另世还是回来?” 小宝想了好久:“我,会回来吧。” 仙女姐姐望向远方:“是啊,是要回去的。” 她走的前一夜,小宝自己跑去问了憋在心里的另一个问题:“他会像你一样突然离开吗?” 仙女姐姐:“谁?” 小宝嘴巴撅起老高,毛脸上尽是嫌弃。 她笑了:“他不会。” 小宝:“为什么?我看他比你还要厉害一些呢。” 她眼里有着感同身受的忧伤:“就因为他比我还要厉害,所以他不用躲去另世也扛得住天劫。” 小宝:“可我从没见他受过天劫呀。” 她:“因为他要渡劫的世界覆灭了。” 小宝:“啊。” 她:“曾经的世界注定要覆灭于他渡劫之时,他会与那世界共同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他占卜出这样的结果后便动员所有修行中人反抗天道,向天争得一线生机,然世人哪有他那样的魄力,他们选择接受命运,接受灭世与创世的更迭。他与老天争至最后一刻,世间尽毁,而他却突破了命数禁锢,活了下来。” 新世创立,孤寂千万年的世间再度热闹起来。 他已不再世间名录之内。 所以当这个世界也覆灭时,他仍然在。 “大喜大悲见得多了就会麻木,他生于这天地间的第一世,你可知现在是几世了?” 小宝乖乖摇头。 她没有揭晓答案,而是望向了苍穹。 小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猜想世间更迭许是就如那夜幕繁星,早已数不清了吧。 “你以为他自废占卜一脉是逃避预知么?不,他只是不想用所谓的既定结果限制眼下的无限可能。如果当初不是所有人都笃信天意不可违,说不定现在还是第一世呢。” 后世的老天很想把他这个计划外的家伙铲除掉,可他一个非本世的历史遗留修行者连其当世的天劫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后世就更没招了。 小宝:“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的话,你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回去?这样你就不用受苦了。”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这个世界也有他的牵挂。” 小宝又听不懂了。 她把他脸上的长毛梳成个小辫子:“你,你们,都是他的牵挂。” 小宝挣扎:“我们会乖乖等你们回来呀。” 她眼帘低垂:“他跟我走的话要离开很久,久到你们再也等不到我们。” 小宝一怔。 当时的他不明白这话的深意,许多年后他才依稀懂了。 她若不把肉身留在这边,在另世必成救世之神,神格加持限制,在另世灭世前再不能窜回这边。 巨贾不属于另世,他那bug似的身份到了那边不一定吃得消。 稍有闪失,就得千年万年才养得好。 等那边灭世、巨贾养好,这边早就开启新一轮创世了,小宝他们所有人都会如过往每一世那般成为考古都不一定能找到痕迹的尘埃。 巨贾其实无所谓在哪,更不在乎换个时空继续挑战天道。 跟她相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可她说渡劫成功就要绑定守护天下的责任,若灭世必战死。 过往那些修成正果之人皆是如此。 然而他们都没能阻止一次次灭世。 她又能做到几分呢? 更何况她肩负如此重任,哪还有心力与他倾心相守。 为了留住两人这段缘,为了不让他冒险,也为了守住这边的世界,她剥离魂气血肉,以魂魄之姿欣然应劫。 而她永远只会说:“我是个懒人,不想担责,不想守护一方。” 巨贾不是没想过偷偷跟过去,可他得守护她的魂气血肉。 万一他在另世有个三长两短不能及时回来,这边灭世会连着她那口棺材一并淹没。 他知道这是她重塑他与世间牵绊的招数。 她不愿他如当年那般热血却惨遭辜负,亦不愿他继续麻木冷血。 他很想告诉她:自与你相见那日,我那颗冰封亿万年的心便已恢复了鲜活跳动。 正因如此,以往一晃而过的区区光阴变得异常难熬。 心痛与思念疯狂撕扯之下,他无心再经营青山。 青山就此沉寂。 他让常来青山的妖魔鬼怪们速速离去。 不仅是精怪,还有许多渡劫失败的大能亡灵在青山躲清闲。 它们中的大多数都不肯走,于是它们与青山一起陷入沉眠。 第452章 番外 鬼域中的小宝晃动颈项,如前世发狠那般呲出小虎牙。 灵气复苏,仙女姐姐顺利归来,青山依旧在。 他这个大妖也该显露一下凶残本性了。 用术法多费劲,他还是喜欢野兽派的直接撕咬。 …… 走廊里,两边打得实在没劲,早就罢手了。 新生们频频张望,急得不行。 见群鬼没有再攻过来的意思,他们便想去支援小宝。 群鬼死死堵住走廊出口,谁敢往前走一步就送他一鬼爪。 两边没完没了的拉扯中,小宝背着手溜达回来。 挤插成一团的人鬼立时分开,壁垒分明。 小宝掏出绳子冲群鬼晃晃:“你们是自己捆上跟我们走,还是我把你们塞法器里?” 群鬼麻利地将自己捆成了粽子。 新生们:“……” 这场入学考试,绝大多数新生表现都很不错。 包括小钱。 而小赵作为人品和实力都不咋地的典型代表,被玄易拒之门外。 小钱因出发前的言论被留校察看,后续会有专门的老师对他进行思想教育,教得好再正式入学,否则也得走人。 小宝把鬼域里那批鬼交给老师。 老师被鬼们缺胳膊少腿的模样吓够呛。 小宝无辜摊手:“如果我说是它们太脆弱,不是我下手太黑,您信么?” 老师的心都萌化了,可他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狠抽几下:“……信。” 新同学们被安排去做最基础的体能训练。 小宝堂而皇之翘课溜出学校,去隔壁的青山蹭吃蹭喝。 几年而已,青山便已恢复成当年模样。 就连那络绎不绝的求购者都颇具盛世之年的规模。 如今灵气虽已充盈,很多靠灵气滋养的灵物灵药却是早灭绝了。 而在青山营业那些年,它们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寻常之物。 尤浩戈随便刮刮箱子底,都是世人只能在古籍上惊鸿一瞥的宝贝。 玄易仗着尤浩戈是自家老师,强势占据购买顺序的首位。 各世家也都斥巨资购进珍稀灵药种子。 虽然并不晓得这些古早时的药草要如何炼丹,但先种出来总是没错的。 沉寂这些年,尤浩戈实在提不起做生意的兴趣。 于是买卖这块就由秦悠全权负责。 小秦老板的金字招牌愈发闪耀了。 秦悠将先前跟白校长出差时弄回来的玻璃展台摆在小树林旁边,里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销售品。 一半是古早宝贝,一半是她用破烂爆改的二手货。 结果多少有点令人大跌眼镜。 二手货竟比宝贝更受欢迎。 秦悠坐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咱们的尤大商人过时喽。” 尤浩戈:“是是。” 秦悠:“尤大商人只能给小秦老板打下手喽。” 尤浩戈:“是是。” 秦悠:“尤大商人往后得吃软饭喽。” 尤浩戈:“是是。” 尤浩戈:“……” 不小心听见这段对话的妖魔鬼怪默默散开,免得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 关于青山巨贾的传说,世人大抵是不知情的。 少数几个有幸见识或听闻过的人也都三缄其口——宝贝就那么多,知道的人越多越难抢购。 秦悠乐得如此,没客人登门时她又可以如往常那般开灵车去异地接送逝者了。 青山重开时那股蓬勃的气势令所有栖息垃圾山的阴物原地起飞。 其中也包括灵车和小破车。 作为灵物,它们没法像妖魔鬼怪那般正经修炼,全凭周遭环境决定它们的上限。 以往灵气枯竭,它们始终维持在成精的初级形态。 如今……也依旧只能当车。 不过再有妖邪想把它们拆零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灵车今天接了个好活儿,空车去异地帮忙迁坟。 此次要迁的是几个村子葬在一处的祖坟,保守估计得有两千个坟头。 秦悠和尤浩戈去干了半天就嫌没劲偷跑了。 余下的苦力只得精怪们顶上。 大妖压迫小妖。 小妖互相推诿。 最后这倒霉差事就成了蝉的专属。 即便如今的蝉已是个扎实的大块头,它依旧是青山上的最底层。 论战力,那对大小蝴蝶比它弱得多。 可谁让人家是俩呢。 每当想起当年的乌龙,蝉都禁不住叹气。 人家小蝴蝶都生了好几窝,它却仍是个光棍蝉。 连马蜂都不稀罕跟它玩了。 这次被派出来,蝉是认命了的。 坟头是有点多,好在不是它自个儿干。 几个村子都派了劳力来,只是坟头年头太多,稍有不慎就会将烂透的棺材挖坏,更有甚者还会损坏老祖宗的遗骸。 劳力们每每如此便要集体下跪磕头祈求老祖宗原谅。 蝉一开始还会耐心解释老祖宗们早转世去了,这堆烂骨头根本没有迁移的必要,直接烧掉就行。 可村民们哪里听得进去,他们非要迁坟,非要力保每一口棺材都能完好无损。 蝉也只好苦哈哈地钻到地底下,像个老乌龟那样托起破烂棺木。 原本能加速干完的活儿就这么被拖慢了进度。 夜幕降临,劳力们各回各家。 偌大的祖坟上就只剩下灵车和蝉。 灵车嫌冷清,独自闪烁车灯跑市区加油去了。 独剩蝉一个六脚朝天,躺在一堆老棺材中间望星空哀叹。 时值盛夏,夜里正是虫儿们撒花的好时候。 偏这坟地上连只苍蝇都没有。 蝉蹬着小胖腿翻回来,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多拱出几口棺材,早日结束这悲催的苦力生活。 繁星当头照。 肥蝉惨兮兮。 就在蝉任劳任怨扛棺材时,坟地另一边飘起几簇幽蓝鬼火。 蝉没当回事。 坟地嘛,别管是科学的磷火还是不科学的鬼火都挺正常。 鬼火上下飘忽,时而向东时而往西。 突然,鬼火落到一口破烂棺材上。 棺材忽地烧起来。 泛着腥腐气息的坟地上骤然刮起一股呛死人的臭气。 蝉从地底钻出来,大脑袋歪了歪,沾了土的翅膀振动起来。 它在那熊熊火光中嗅到了熟悉的魔气味道。 那不是鬼火,是魔火? 蝉匍匐着爬出来,等待机会上去饱餐一顿。 没等它有进一步动作,那燃烧的棺材突然炸开,烂掉半边身子的死人直挺挺立起来,满身魔气汹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化形不太成功的纯魔物。 随着棺材这一炸,旁边的棺材也都烧起来。 蝉心知不好,可它哪会灭火,只能眼睁睁看着等待明早运走的十几口棺材全部被魔火吞没,死人白骨尽数化魔。 魔化死人们开始在坟地里转悠,一看就是在寻找攻击对象。 若是被它们跑出坟地,后果不堪设想。 蝉振翅起飞,照着最先站起那半腐死人冲撞过去。 如果是寻常魔物,它一口吃了就行。 可这些没烂完的死人尚有子孙在世,尸体损坏一点都是麻烦。 蝉那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法,只好迂回着与其周旋,谁要跑就硬撞回来。 待天亮有村民赶来,就可以把这消息传出去。 魔化的尸身不同于行尸,多少还有点智商。 在看透蝉的意图之后,尸身尽数散开,从不同方位向外面跑。 蝉发了狠,再追上白骨便不管不顾将其撞散架。 白骨撒一地,想拼起来可不是件容易事。 蝉将头骨踹开老远,再去撞下个死人。 没烂透的尸身散不开。 蝉只好用更暴力的方式将其脑袋拧下来扔到旁边已经迁走的坟坑里,再将到处乱晃的尸身踹到另一个坑中,趁它们互相寻找的空档去追其他方向的死人。 能立两千多个坟头的坟地大到离谱,蝉的翅膀扇断了也没能将所有尸身都拦回来,最先魔化那半腐死人早跑没影了。 眼见拆零碎的尸身一时半会起不来作妖,那诡异的鬼火也没再出现,蝉用蹩脚的修行术法占了个大致的方位,一路追出去。 这是一条通往周边某个村落的土路。 蝉边追边脑补了一出狂尸屠村的惨剧。 离开坟地,夏夜又现虫鸣。 蝉怕自己占的方向不准,赶紧出声向其他虫类询问。 它这一发声,勾得蝉鸣四起。 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求偶的。 关键是性别那叫个一致。 蝉:“……”都闭嘴,我听不见其他虫类的回复了! 乌云随风而至,遮蔽了整个夜空。 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到处都是淡淡魔味,莫不是其他尸身也跑出来了? 蝉正胡思乱想着,一簇小小亮光自前方升起。 光点不断上升,在路面上投射出一道古怪影子。 蝉的视线由光亮转向影子,越看越觉得最上面按一坨像个放大的人头。 蝉侧头往路边半人多高的草丛里看。 那出逃的半腐魔尸正在草里蹲着,瞪俩大眼珠子等它过去呢。 彼此眼神一对,半腐那位起身就跑。 蝉怒不可遏急追上去,给它撞了个四仰八叉。 魔尸手脚并用贴地爬行,速度奇快。 蝉只好飞到前面去,试图撞魔尸的脸来逼停它。 魔尸够狠,面对迎面而来的巨型蝉,张开了血盆大口。 两边速度叠加,蝉一步到胃。 有过一次被行尸吃进肚子经验的蝉:“……” 想从烂掉一半的死人身体里钻出去并非难事,可这尸体指定是全毁。 第453章 番外 蝉有过顺嘴往外飞差点被咬的经历,因而它将身躯无限缩小,迈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它也是没想到自己会从魔尸烂掉一半的气管里钻出来。 魔尸还在匍匐前行。 蝉振翅升空,躲开魔尸咬过来的大嘴。 魔尸的视线随着它扬高。 蝉正琢磨自己俯冲下去能不能把它脑袋砸飞。 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从草丛里探出来,正捅魔尸扬高的下巴上。 这下好了,魔尸脑袋被定格了。 魔尸怔了怔,随即疯了似的跟那粗木头较劲。 木头晃了晃,没有折断。 魔尸下巴却是破开个大洞。 魔尸终于意识到往前冲是无用功,开始四肢并用向后退。 蝉瞅准时机,扩大体型一屁股砸下来。 魔尸的脑袋立马成地平面以下了。 趁魔尸拔萝卜,蝉再接再厉把它半边身子都嵌到土里。 魔尸成功将脑袋拯救出来,骨碌碌滚出老远。 头身正式分家。 蝉扑上去把头踩回泥里,踏实了。 它往地上一躺,六脚朝天怀疑蝉生——踩进去容易刨出来难,它要怎么把这位搬回坟地? 亮点又一次从它眼前晃过。 蝉定睛细瞧,那貌似是个萤火虫。 如果忽略体型的话。 它见过的萤火虫都是小小一点。 可这个萤火虫跟它身板都有一拼了。 它记得萤火虫的光会闪,这位怎么灯光常亮呢? 那光里还透着一股阴森气。 蝉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跟飞在半空的萤火虫对峙。 萤火虫斜楞它一眼,爪爪扒住那顶住魔尸的木棍高高飞起,向东南方而去。 蝉目瞪口呆。 它们虫类再怎么进化修行,爪爪受粗细影响也很难练出力量。 这亮灯的哥们这么猛吗? 它瞅瞅深陷在地里动弹不得的魔尸。 反正它自己也整不回去,就让魔尸自己在这面地思过吧。 它起身追上萤火虫。 萤火虫飞得很快,提着的大木头在下面晃啊晃。 蝉盯着看了几眼,脑瓜子像被敲过一样直嗡嗡。 萤火虫放慢速度。 蝉看它秒变做贼姿态,也好奇地向前面瞥过去。 这一瞧,它整只蝉都不好了。 前方有两个姿势怪异的人。 确切地说,是死人。 因为俩人各缺半边脑袋。 死人身上的衣服不是寿衣。 蝉记得被魔气弄诈尸的都穿寿衣。 这俩人不是从坟地里跑出来的。 莫非周边还有其他的埋骨地? 蝉正想着,萤火虫突然加速,带着那木棍的惯性狠狠敲在其中一个死人的半边脑袋上。 那死人仰面扑倒,手脚触电般抽动。 蝉这才瞧见死人头部的缺口还挺新鲜,血都没凝呢。 这是遇上凶案了? 蝉在半空连转几圈,生怕凶手还在附近。 又一想,它俩都是虫,撞见凶手又能咋地。 再一想,谁家好虫长得跟个带翅膀的王八似的? 尤其自带亮光那位,还拎着棍子呢。 蝉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想报警。 可惜它没有手机。 所以它只能辅助萤火虫将另一个死人放倒。 俩虫犹如两个变态凶徒,一只拖一个藏进草丛。 它俩才藏好,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过来。 萤火虫瞬间熄火,两只小眼睛紧盯那人,抓木棍的爪爪更使劲了。 蝉却是浑身绷紧。 这人还活着,只是身上泛着淡淡魔气。 他被魔物附体了。 那人身上有斑斑血迹,看来这两个半边脑袋就是他杀的。 至于是他的本意还是被魔物操控就不好判断了。 萤火虫拎着棍子蠢蠢欲动。 蝉死死拦着。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活人,一棒子下去就成死人了。 萤火虫小眼睛斜楞它。 蝉瑟瑟一抖。 萤火虫抄起棍子。 蝉硬着头皮继续阻拦。 萤火虫照着它比划棍子。 蝉……蝉拔腿就跑。 它可禁不住这一棍子。 蝉一飞出去,被附身那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 蝉在半空盘旋两周,俯冲下来坐人家的脸。 那人挥臂划拉。 蝉张开大嘴,先把他身上的魔气吸走。 附身的魔物察觉到危机,隐匿起来。 那人眼神涣散,自身意识逐渐回归。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摸出草丛的萤火虫一棍子砸他后颈上。 那人面条一样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蝉:“……” 夏日天亮得早,灵车比早起的人们更早折回坟地,瞧见这一地残骸就知道出事了,赶紧联络秦悠和尤浩戈。 俩人见这一地死人掀不起风浪便先去寻找蝉。 清早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 秦悠戳戳贴树干上使劲响那蝉:“你见过一只超大号的同类不?” 那蝉嗡嗡得可响亮了。 秦悠搓搓耳朵:“你猜是它没听懂我说啥,还是我没听懂它说啥?” 尤浩戈仿佛没听懂她说话,大踏步往前走。 秦悠赶紧追上:“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今儿咱又得去警局做客了。” 她的话音未落,一只人脚从草丛里耷拉出来,她再走一步都得被绊个跟头。 秦悠:“……我说什么来着。” 警方赶到时,电话里的一个死人已经升级成了三个。 法医对着陷在土地里的头身分离尸首,半晌未语。 实习小助理干呕完,颤声道:“这杀人手法也太残忍了吧。” 法医:“咱先不说他死了多久,你见哪个凶案受害者是穿烂半边寿衣的?” 小助理脸色更难看了:“这是个超级变态的杀人狂魔啊。” 法医:“……你回学校重修两年再来吧。” 确认这位是坟地里出来的逝者,法医帮着将头身挖出来,交由秦悠和尤浩戈。 那两个死于昨夜的尸身要带回去做进一步调查。 痕检人员发现几枚可疑脚印,人们一路追踪下去,找见了个晕在杂草覆盖的土沟里的人。 看这一身血迹,带走绝不冤枉。 尤浩戈浅浅一探便知这人被魔物附体过。 如今魔物已去,人休养两天就没事了。 确认没有更多涉事者之后,警方暂且离开。 秦悠和尤浩戈循着若有似无的魔气找蝉。 此时此刻,蝉正追着那从伤者身上逃出来的魔物狠咬。 魔物有些本事,一爪子将蝉拍飞。 萤火虫拎着棍子绕后,结结实实给魔物来了一下。 可这种物理伤害对魔物无效,魔物狞笑着转身挥掌。 蝉好不容易调整好翅膀律动稳住身形,就被死抓着棍子不放的倒飞萤火虫给砸落地了。 棍子结结实实给它俩来了个当头棒喝。 这一刻,蝉看萤火虫有三个脑袋,每个头还都长得不一样。 萤火虫扒拉开它,浑身阴气大盛。 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但见萤火虫已挥着棍子又冲上去。 蝉以为它会再度被打飞出来,却未料想荧光骤然大亮,晃得那魔物撇头回避。 萤火虫瞅准时机,一棍敲在对方幻化出来的脑袋上。 偌大的魔物竟被这一棍子给砸成了个饼子。 荧光更亮。 方圆之间阴气涌动,阴风狂卷。 小小萤火更胜鬼火,戾气煞是骇人。 蝉用爪爪使劲搓眼,要不是火焰颜色和气息相差甚远,它非得把萤火虫和昨晚那魔气鬼火对号入座不可。 萤火虫掀起的阴气将那砸扁的魔物压在地上狠狠摩擦。 魔物仰天长啸。 可惜它没能招来同伴营救,却是把到处找蝉的秦悠和尤浩戈给引过来了。 秦悠瞧见这阵势,先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蝉算彻底踏实了。 萤火虫却是浑身紧绷,盯他俩的眼神很不善。 秦悠无视它的怒目,薅着木棍将萤火虫拽下来,一把攥住开始揉搓。 “我还是第一次见长这么大的萤火虫,快让我玩一会。” 萤火虫怒不可遏,挥棍子要揍她。 秦悠嘟起嘴:“人家这么可爱,你舍得打嘛?” 萤火虫:“呕。” 秦悠捏住它的“小灯泡”:“你成精不久还不懂这世间的道理,今儿我先教你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被一个比你强大这么多的人捏在手里还敢耀武扬威,就不怕我把你捏死?” 萤火虫大抵是没听懂,又一棒子抡过来。 秦悠撇头躲开,嘿嘿贱笑:“小东西凶巴巴,很对我的胃口嘛。” 荧光一闪,阴气更浓。 秦悠漫不经心挥挥手,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阴气又都散开了。 萤火虫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一愣之下再次闪光。 阴气来得快,散得更快。 秦悠咧嘴一笑:“看见了吧,在绝对实力面前,你的挣扎跟逗乐没两样。” 把魔物收起来的尤浩戈敲敲她头顶:“你这话说得跟大反派似的。” 秦悠挺胸:“我就是大反派,怎么了!” 萤火虫锲而不舍,又一棍子砸过来。 秦悠轻松闪过。 萤火虫突然撒爪。 棍子垂直落地,正砸秦悠脚面上。 秦悠的脸当场变绿。 尤浩戈掩嘴轻咳:“反派死于话多。” 秦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尤浩戈正色起来,捻住萤火虫的翅膀把它拎起来:“你,恶意伤人,跟我们走一趟。” 直至被带回青山,萤火虫还是懵的。 蝉安慰它:“兄弟想开点,青山的饭票可好了。” 第454章 番外 上流八卦圈今日最劲爆秘闻:巨富杨家独子杨巡疑似失踪。 杨家这几年在海外的业务拓展飞快,杨老板亲自常驻海外主持大局,杨巡全盘接手国内工作,全国到处飞。 昨天是杨家某商场开业的日子。 按道理,杨巡必会出席。 现实却是他没来。 有参加开业典礼的人亲眼看到商场负责人背地里不停打电话,急得满头大汗,因而猜想杨巡原定是要出席的,后来不知何故没来。 这在商界并不罕见,大老板们谁还没遇过点突发状况呢。 可紧接着就有人匿名爆料称杨少爷失联了。 杨巡作为杨家在国内的代言人,上流社会不少人都有他的联络方式。 有人试探着给杨巡打电话,没人接。 随便找点业务上的借口联系杨巡秘书,秘书称杨巡最近在休假,不方便接工作电话,有合作可以发邮件。 大部分人信了,因为这是他们休假时的常态。 但杨巡失踪的消息还是引爆了上流八卦圈。 秦悠起初看见这消息还以为是有人趁杨巡休假,故意制造假消息来抢杨家的生意。 她把八卦截图发给杨巡发信息,杨巡半天都没回。 秦悠随手掐算,眉头立刻皱起来。 杨巡那好到逆天的命数又起了大波澜,搞不好要凉凉。 她把正巧没课的尤浩戈叫回来,俩人一个往大包里划拉可能用到的武器时刻准备出发,一个直接给杨巡秘书打电话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守口如瓶的秘书听见对面自报家门是尤大师,公式化的语调顿时带上了哭腔:“杨大少确实失踪了。” 据秘书说,杨巡这几天都在南部某小城,当地有一座风景秀丽的野山,官方有意将其打造成标志性旅游景点从而发展小城的旅游经济,要招几个合作商。 杨巡对这个项目很重视,亲自去小城考察。 杨家商场开业的前一天早上,杨巡让秘书订明日一早飞去参加开业典礼的机票。 而杨巡那天的安排是独自去野山考察。 秘书说:“杨大少随官方进过一次山了,可他认为判定一座野山能不能成功变身景区不能光靠几个硬凹出来的景点,他要以游客的视角再去看一遍那座山。” 人是一大早进山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陪杨巡去小城的助理按照老板吩咐在酒店里等,谁知天黑了也没见人回来。 他联系不上杨巡只好借杨家的门路去警方那查监控,确认杨巡进山后没出来就在当地请了一支搜山队连夜进山找人。 到现在也没找着。 秦悠找了块干净的棺材板往上头一坐:“还等什么,走着?” 这年头,老百姓见多了御剑的,御棺材板却是头一回瞧见。 尤浩戈不想吓着人更不想上热搜,特意将棺材板飞得高高的。 秦悠快被疾风吹飞了,她趴在棺材板上死死扒住边缘的凸起:“我真是太明智了。” 坐飞机都要半天的路程,棺材板几十分钟就飞到了。 俩人从棺材板上跳下来,个顶个乞丐造型。 接了电话就等在山脚下的助理迎上来,看半天愣是没敢认。 秦悠摆摆手,扛起大包就往山上走。 助理踏实了:他认识那破包。 本地人常来爬这座野山,因此山中有一条硬被踩出来的小路。 曲径通幽,别具美感。 秦悠用龟甲算了杨巡是否在这山上。 龟甲给予肯定答复。 助理递给他俩一张地图,搜山队搜索过的区域会打上记号,搜索两遍以上会用不同记号标记。 秦悠展开一瞧,地图上密密麻麻全是记号。 秦悠咋舌:“这是搜了几遍啊?” 助理愁眉苦脸:“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找。山就这么大,找完一遍再折返往回找。” 秦悠摸摸下巴:“也就是说咱们没必要在山上找了。” 尤浩戈一直没说话,两只手也始终没停下来。 秦悠也不催他,自顾自摆弄龟甲。 助理急得不行,倒也没有催他们。 三人走走停停,日落西山时,尤浩戈突然站住。 秦悠:“怎么?” 尤浩戈将手背在身后:“今夜子时之前若再找不到就不用找了。” 助理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附近有个搜山队的临时营地。 秦悠把助理送过去,让他跟搜山队一起行动,别落单。 助理想跟他俩一队,但也知道自己只会拖慢二位的速度。 他郑重向二人鞠躬,满眼恳求却未发一言。 秦悠无心安慰,转身就走。 能不能把杨巡的小命捞回来,全看他俩了。 尤浩戈无法占卜杨巡具体方位。 秦悠的占卜功力不如前世,平时占算起码也能十准七八。 可今夜无论她占算几次都算不出来,好像有股隐形的力道在干扰卦象。 秦悠寒了脸色:“是人为。” 灵气的喷涌令很多名不见经传的邪修一朝开窍,他们不敢顶风作案,背地里的害人敛财勾当那是一点都没少做。 而杨巡依旧不改爱往灵异事上撞的脾性。 尤浩戈:“八成是这野山里藏了个借地气修行的邪修,杨大少主动送上门了。” 想想他们与杨大少的初遇,此概率极高。 秦悠扒开草丛,有蚂蚁在土地上爬过。 秦悠撒了一把灵气充沛的饼干渣。 大群蚂蚁围拢争抢。 秦悠燃了一圈符火困住它们:“我的饼干可不是随便吃的。” 蚂蚁们未开灵智,满眼都是懵懂。 她结了个十分简单的手决悬空往地上一拍,再拿一件从助理那要来的杨巡的衣服放到地上。 蚂蚁们在衣服上爬来爬去,随即在符火熄灭时四散开来。 秦悠又去找其他昆虫讨价还价。 尤浩戈则是不停在大树石头上拍拍,看有没有成精的。 也是杨巡命不该绝,真被他们查出了一点线索。 一块山石禁不住尤浩戈的用力一拍,歪倒在地。 尤浩戈查看底部,本该与山体相连的石头竟是被整齐切割下来的,底部与地面痕迹并不吻合。 这石头足有一人高,哪是寻常人能切得开搬得动的。 再说好好的大石头干嘛要把它搬开? 秦悠灵机一动,以这石头为核心起了一卦,占算它原本在哪。 这次卦象指出明确方位。 秦悠和尤浩戈沿途找过去却没瞧见与那石头底部相合的割痕。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已了然。 石头附近有隐形的结界。 蚂蚁也都爬到附近,在石头不远的区域圈出来一间屋那么大块地。 秦悠又给它们喂了一把饼干碎,将它们遣散。 尤浩戈将手贴在那块地的边缘。 这里是山脉主体,源源不断的灵力在此处汇集后再向外流动。 想来这便是那邪修将此地圈起来的缘由。 许是面积实在不够用,那人才会将里面的大石头给切出来。 尤浩戈冷笑,几张符咒掷上半空。 符咒垂直悬在半空,绕着那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围成一圈。 准备就绪,软软的符纸如利剑般直插向地面,隐入地中。 山体微微震颤。 山脉地气被符咒硬生生截断。 千鸟齐飞,似是感知到了这座山的气势正在衰竭。 秦悠拍拍地面:“别紧张,只是暂且阻上一时,你也不想有个害虫扒着你的脉络吸血吧。” 呼啸的山间地气似是得到了安抚,渐渐沉寂下去。 世间万物皆有寿,这其中也包括了山海。 山脉地气是一座山的底气,枯竭了,这座山也就亡了。 日月更迭间,山川倾覆,河海隆起,山海互易,往复不息。 野山的主脉络被斩,与地气混在一处的灵气也就流不动了。 藏在结界中那人对灵气感知最为灵敏,发现异常立刻出结界查看。 他一出来就瞧见外面有两个人正抱着肩膀冲他乐呢。 那人戒备地盯着二人,目露凶光。 秦悠好像明白了杨巡失踪的原因。 要么是他偷瞄见这人从结界里出来,出于好奇上前查看却被去而复返的邪修抓了去。 要么是他运气太好,走到这附近是刚好跟出来的邪修撞了个正着。 若非杨大少一身贵气,一看就知命非凡人,他怕是早就丢了小命了。 那人扬手要攻尤浩戈,实则却是向秦悠快速逼近。 秦悠一菜刀拍他脸上,给那人拍懵了。 那人顺势后退,想要撤回结界里。 尤浩戈以掌为刀冲那人身后比划几下。 无形结界上出现有形裂痕,顷刻间碎裂崩塌。 周遭气场剧颤,一个仰倒在地的人凭空出现在空地上。 正是杨巡。 那人见事情败露,夺路要跑。 阻断地气的符咒尽数飞出,将那人牢牢困在其中。 山脉恢复通畅,地气翻涌蒸腾。 那人眼睛一亮,作势要从地底吸点能量。 那块被搬走的大石头轰隆隆滚过来,结结实实撞在那人身上。 山石归位,那人也快成馅饼了。 秦悠啧啧两声:“好些年没见山脉杀人了。” 天地自有生机,奈何总有人要走死路。 那人不仅霸占山脉中心为己用,更是打算用命不该绝之人祭山求道。 山脉地气无力阻止,却也不愿照单全收。 天地向来不染纤尘,从来不收凡俗祭品,更别说人命了。 尤其杨大少这命格,真拿来祭山怕是会有损山灵。 更别说还被尤浩戈强行阻了地气流动。 野山几股火叠加,始作俑者就悲剧了。 秦悠确认杨巡没有生命危险后给助理打电话。 搜山队帮着将人运到山下,直接送去医院做检查。 助理留下善后,秦悠和尤浩戈便跟去了医院。 杨巡是被打晕的。 在医院躺了一阵就清醒了。 看见秦悠,杨巡呆了好一会才敢认:“你,不太一样了。” 秦悠乐了:“昂,长肉了。” 杨巡也笑:“更好看了。” 尤浩戈好悬没把白眼翻上天。 闲聊中,杨巡说了自己跟邪修撞上的经过。 “我来之前查过那座山在本地的风评,很多本地人在网上发过照片。” 他调出手机里保存的照片给二人看。 那块山石立在空地上,仿若这座山的眼睛。 之前跟官方进山时没机会观察太多细节,杨巡自己进山就发现那山石被搬动过。 他嘀咕着“山石位置不太对呢”,一面给官方打电话想问问是否已经在山中小范围动工。 电话没拨出去呢,他就被敲晕了。 结界里那位大概是怕他这通电话会引来更多的人,届时搞不好会有风水大师来查看情况,他的结界就藏不住了。 左右不能留这个看起来很富贵的年轻人,那位就决定用他做祭品来祭山,时间选在满月之夜的子时。 杨巡看看手机上的日期,有点后怕:“差一点就跟野山融为一体了。” 或许是野山并不想收他这个祭品,结界下面的山脉一直在给杨巡灌输灵气和地气,想让他赶紧醒过来逃出那人魔掌。 杨巡是醒了,可他的身手哪是练过的邪修的对手,很快又被敲晕了。 地脉锲而不舍继续给他灌。 杨巡人是晕着,神智却会时不时“醒”那么一下。 当山脉被阻断,仅余的那点底气尽数涌进他的体内,所以他知道那人出了结界,也感知到了外面有人在打斗。 结界破碎之后,他“看”到了漫天符咒拔地而起,将那厉害的邪修困在其中。 也看到了尤浩戈和秦悠。 秦悠外貌变化太大,他没认出来,加上一直是尤浩戈在出手,他就盯着尤浩戈“看”。 杨巡由衷敬佩:“几年不见,尤老师变得好厉害。” 尤浩戈没说话。 秦悠得帮着夸夸:“尤老师一直都是这么厉害,以前没显露出来而已。” 杨巡若有所悟:“怪不得那个牵姻缘线的网站对你们无效。” 他不提这事,秦悠都忘了。 当年她没有多想为什么所有被施法牵线的人都起效,到她这就无效了。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穿越而来,而非原身的小秦。 现在想来,那大师的道行跟她,跟尤老师哪有得比,大师的歪门邪法能在他俩身上生效就见鬼了。 ~ 杨巡只在医院躺了一天就离开了。 经此一事,他跟野山也算多了一份牵绊,这个项目他投了。 尤浩戈等他走了才跟秦悠说:“他最近还有个坎儿,严不严重要看他的选择。” 秦悠想着回家也没啥要紧事,就跟尤浩戈多留了几天。 杨巡办事效率一流,没过几天便正式与当地签订了合作项目,附带一部分杨家对小镇的经济投资。 看他忙得脚不沾地,秦悠实在想不出接下来的“坎儿”会出现在哪儿,杨巡在忙正事,她和尤浩戈也不好时刻跟着,只要嘱咐助理多多留心,有任何不对劲都要及时向他们汇报。 助理被他们这话吓得小心脏狂跳,差点就去住院了。 这天,杨巡再蹬野山,跟设计师商讨具体开发事项。 山里有条及膝小溪,依山势流淌,水很清澈,很适合造景。 设计师建议在山下的水深处扩建个人工小湖,沿线再搭几座木桥凉亭供游人休息,增加游客的登山体验。 杨巡觉得这主意不错,待设计师走后,一个人沿小溪上行登山。 小溪源头是个泉眼,只有井口大小,小水流并不汹涌却透出勃勃生机。 夏日炎热,杨巡穿西装爬山出了一身汗,他脱掉外套,打算在这洗把脸。 助理送走设计师回来就找不到杨巡了,打电话没打通,他赶紧联系秦悠。 秦悠和尤浩戈来得飞快,坐棺材板直达山顶,一眼就瞧见杨巡那个大个子淹在小小的泉眼里。 尤浩戈伸手去捞,指尖触到水面时却怔住了。 秦悠不明所以也伸出手:“嗯?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那个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泉眼,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尤浩戈把杨巡放到平地上,人却没有苏醒。 秦悠挽起袖子:“第一次进醉生梦死许愿也不怕,咱把这玩意整走,不让他碰第二回就成。呃,你有办法搬走不?” 尤浩戈:“小菜一碟。” ~ 杨巡眼前一黑,紧接着他面前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宝贝。 杨大少什么没见过,直接无视。 世界再度黑暗。 杨巡的心快跳几拍,不自觉想到了救过他好几次的秦悠。 醉生梦死捕捉到他的心念,亮起的世界里出现了两个秦悠。 一个瘦骨嶙峋,一个高健红润。 叠声在他耳边诱惑:“抱住她,她就是你的了。” 杨巡的脚像是长在了地上,没有丝毫挪动。 那声音不死心,还在想方设法蛊惑。 杨巡就那么站着,望着。 当年他没有借私心给自己牵线,如今长了几岁更加成熟的他又怎么会犯这个错误呢。 她,终究只是他年少时的一份妄想。 结界破碎时,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她分属于不同世界。 她是与尤老师同级别的天神般的人物。 这也是他没能一眼认出她的最主要原因。 而他,命再好也只是区区凡人。 人神之间,隔着天地呢。 杨巡垂眸,忍住心头的悸动,淡淡一笑。 “你要幸福,我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再见了,秦悠。” 呢喃间,他毅然决然转身。 平躺在地上的杨巡猛地睁开眼。 阳光炙烈,晃花了他的眼。 恍惚间,他看到一男一女仙人之姿。 而他与他们之间,离着那么近,却是那样遥不可及。 ~ 再三确认杨巡命中的波折都成了过去式,秦悠和尤浩戈即刻启程回到青山。 尤浩戈全凭法力将醉生梦死困得不得脱逃。 他早给醉生梦死选好了新家——山顶那口井。 秦悠望一眼井口:“这底下通着河呢,放这能行么?” 尤浩戈轻挑嘴角:“它原本就在这。” 秦悠:“啊?” 尤浩戈:“我当初选定青山时,它老跑出来烦我,我便在这建了口井,让它在井底下待着别出来。可它贼心不死,干扰不到我就去勾搭来青山交易的人跳井。我给了它两个选择,一是消停在井底下,二是滚蛋。” 醉生梦死何时遇过如此绝情之人,从来都是别人求着它实现贪欲,哪有它被挤兑的份儿。 玻璃心碎一地的醉生梦死选择了离家出走,自此成为了天地间另一则诡秘传说。 尤浩戈把醉生梦死往井里一扔:“让你滚蛋没让你害人,往后就老实在井里反省吧。” 醉生梦死似乎是想反抗。 尤浩戈一道手决拍下去。 醉生梦死不敢折腾了。 ~ 随着玄易的不断壮大以及世家们的飞速进步,人们撞邪的概率大幅度降低,邪修也鲜少现世了。 即便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以前那股压抑的气息淡去了,天空都变得更蓝了。 秦悠背手望天,无限欣慰:“这一世的灭世之劫过去了。” 她拦住尤浩戈的肩:“你开不开心?” 尤浩戈回她一个做作的笑脸。 秦悠捏住他的脸颊:“尤老师呀。” 尤浩戈:“嗯?” 秦悠舔舔唇角,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尤浩戈敛住衣襟,随即如头顶那越过云朵的烈日,笑得异常耀眼。 夏日风光无限,旖旎更胜昨夜春光。 ———————— 到此,就全部完结啦(^o^)/~感谢大家一年来的陪伴,一到两周后会开新文《坟均大佬,我是坟管》,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先收藏哦,感谢??(??w??)?? 那么,我们下个故事见喽~ 《坟均大佬,我是坟管》 程西穿到异世,成了一名光荣的坟地管理员。 穷山恶水出刁坟,在她之前,这块坟地三年间换了十六位管理员。 所有人都好奇新上任这位可爱又柔弱的小姑娘能坚持几天。 程西表示:不就是管理死人么,她擅长,来这之前她专门干这个的。 死人军团战神对上坟均大佬,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全文架空,无人物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