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躺平,佛系宫斗》 第1章 [穿越重生] 《认真躺平,佛系宫斗》作者:长翘【完结】 文案 上辈子过劳,这辈子躺平。 一朝穿越成为后宫妃嫔,祁黛遇整理了下自身的情况: 位分中等,有钱有房。 不受宠爱,柔弱无害。 不孕不育,吃瓜看戏。 嗯?这不是人生赢家吗? 除了一个不小心可能连累全家掉脑袋,当妃嫔简直是最适合躺平到退休的职业。 躺平的祁黛遇每天吃喝玩乐不要太快活,就是日子有点无聊。 好在手机在手。 刷剧,追番,看小说。 峡谷,麻将,斗地主。 偶尔还能点个外卖。 这小日子,舒服的嘞! 【阅读指南】 1,男主非c,正常皇帝。 2,日常偏群像。 3,官制、妃制参考明清,但架空,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爽文 轻松 主角视角祁黛遇??配角春水有痕 一句话简介:都有手机了,还宫斗干嘛? 立意: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要乐观生活。 第一章 中秋一过,京城的天逐渐转凉。 卯正刚到,长春宫衍庆居的宫门便打开了,身材圆润的小太监捂嘴打了个哈欠,撑了个懒腰,褪去浑身惫懒,板正站在宫门口。 约莫不到一刻,走出一位身量中等,腰间系着一块绯色汗巾子的宫女。 小太监脸上堆起了笑容。 “莲雾姐姐,这是去膳房取早膳?” 莲雾点头,又轻轻蹙眉,“今日大皇子洗三,只怕膳房那边都得紧着承乾宫。” 皇上长子,又是淑妃娘娘所出,洗三宴自然盛重。 小李子脸上笑意不散,“姐姐不必忧心,主子心善,不会怪罪的。” 莲雾没再言语,她哪里是怕主子怪罪,她是担心主子吃不饱。 她们衍庆居这位祁婕妤,脾性是一等一的和善,唯有在吃食一道上格外较真,若是吃不好,心情就不好。偏偏祁婕妤是那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长相,只眉头轻轻一蹙,楚楚可怜,让人恨不得将心肝挖出献上去。 说话间,已比往日晚了几分,莲雾再不耽搁,往膳房走去。 而此时衍庆居中,宫女石榴悄悄揭开帐帘,温热的帕子覆上床上之人的额头,“主儿,该醒醒了。” 温热湿气弥漫,女子眉间轻蹙,顿有一抹微红从脖子爬上耳根,贪恋那温热,顺着帕子离开的方向坐起来,祁黛遇这才睁开眼。 似有些迷蒙,缓了数秒才意识到所处之处。 接过石榴手中的帕子,对着脸一顿擦。 终于清醒了。 石榴看着自家主子随意粗鲁的动作,嘴巴微张,她万般心疼主儿那张脸,但迫于威严,终究不敢说什么。 祁黛遇下床披了件外衣,漱口洗脸通头。 等数到三百下的时候,去拿早膳的莲雾回来了。 餐厅在另一边,走过去的时候,莲雾已经布好。 “今日膳房的人被调走大半,人手实在不够,就是这些,还是奴婢从景仁宫手里抢回来的。”莲雾将筷子递给祁黛遇。 竹节卷小馍首、攒鸡丝脊髓汤、糖拌藕、水晶虾饺、两熟煎鲜鱼、燕窝羹。 看起来数量不少,但装盛的碟子甚小,所谓的水晶虾饺,只有六只,一只才拇指大小。 祁黛遇如今崇尚养生之道,若是平常 ,这些东西吃个三分之二就行,可今天有大事,肚子可不能挨饿。 她吃东西慢,莲雾在旁边看着焦心,等见主子终于咽下了那口水晶饺,不由松了口气。 祁黛遇自己吃得自在,完全不知旁人看得心焦。也就是如今这时代她是主子,这些宫人不仅管不着她,还得在心里赞叹——要不人家能当主子?如此讲究。 可平心而论,祁黛遇真不是故意的。 她正刷手机呢! 醒来第一件事先刷手机、吃饭的时候刷手机……这对一个现代人来说,是每天必做的事。 眼前的光幕除了她以外谁也看不到,旁人只觉得祁婕妤吃饭都是那般娴静柔美,殊不知她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咀嚼,满心满眼都是热搜上的八卦新闻。 穿越前追的男星塌房了,不开心…… 只有浏览没有评论的权利,连脱粉回踩都做不到,更不开心了…… “算了,撤下吧。”祁黛遇摆摆手,气到吃不下。 果然,今日的膳食不合主子胃口,主子不开心了!莲雾和石榴对视一眼,石榴轻轻摇头,示意她收拾桌子。自己扶着祁黛遇回到内室。 梳妆宫女苹果跟着进去。 见祁黛遇闭上眼,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苹果梳头的动作越发轻柔。 石榴轻声道:“淑妃娘娘一贯得陛下宠爱,如今又生下大皇子,宫里势利眼多,讨好承乾宫无可厚非,主子切莫往心里去。总归有皇后娘娘在,无人敢欺负我们衍庆居的。” 祁黛遇沉迷给骂男星的帖子点赞。 石榴:“景仁宫的苗美人就更不足为惧,以前在东宫,主子与她同为淑女,她仗着更加得宠,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主子是婕妤,她是美人,合该她敬着您。” 祁黛遇看见更多圈内人士爆黑料,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第2章 石榴:“……”糟了,这次主子是真不高兴了。 下一秒,石榴和苹果同时跪了下去。 “主儿,切莫气坏了身子!” 跪下去的动作大多了,祁黛遇吓了一跳,迅速回忆了一番石榴刚刚的话,让两人起来。 “我没事,真的!”这动不动就下跪的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见石榴还不信,祁黛遇叹道:“我只是在想,淑妃得宠又有子,皇后娘娘只怕会伤心,等洗三宴结束,便去坤宁宫一趟,陪皇后娘娘说会话。” 两人见她神色中真无愠色,这才起来。 苹果继续梳头,石榴在一旁帮着挑首饰。 “主子是该去坤宁宫多走动走动。” 祁黛遇也不敢继续刷手机了,认真看着镜子中的女子。 镜中人的样貌和原本的她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这让她总觉得怪异。好在这副皮相上乘,看着赏心悦目。 就是看着很柔弱。 巴掌大的瓜子脸,细细长长的眉毛,苍白的肌肤,若是眼中再含着一汪泪,活脱脱的病西子一位。 但其实,她一点病没有。 只能说,天生黛玉圣体。 遥想前世总因为名字被取外号“祁黛玉”,她故意健身增肌,哪知一朝穿越,长相比黛玉妹妹还柔弱。 祁黛遇是一个月前穿越而来。 花了三天理清楚脑海中的记忆。 原身与她同名,是本朝一八品小官之女。三年前,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为当时还未成婚的皇子们选皇妃,见原身貌美,指给太子为淑女。 要说原身运气是真好。 无他,进东宫才三个月,先皇就驾崩了。太子顺利登基,太子的妃嫔也一跃成为后妃。 只是可惜,原身这一款不得太子喜欢,三个月里侍奉太子不过两次,太子连她名字都记不住。 按照这种情况,分封后妃之时,顶多靠着“侍奉潜邸”的资历,得个才人位分。 结果却出了意外。 老皇帝驾崩的时候,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皇后正身怀六甲,需要操持各种事务不说,还得天天跪着守灵,整个人精疲力尽。又是寒天冻雪之时,太子妃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 原身正好在旁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扑上去给皇后当了肉垫。 有了这一缓冲,皇后虽然早产,却母女平安。 因为这一遭,皇后就觉得原身这人心思纯良,在封妃的时候,给原身提了位分,原身得封婕妤。 在此之后,皇后也多番护着原身。哪怕原身依旧不得圣宠,宫人们也不敢怠慢。 正想着呢,屋外传来声音,是皇后身边的兰意。 “娘娘想着这些日子事多,宫里各处都忙,怕太医院怠慢,特地让奴婢把婕妤这个月的药先送过来。” 祁黛遇让石榴去迎。 兰意进屋将药材转交,又仔细观察了下祁黛遇的脸色。 “婕妤如今看着的确大好了,奴婢回去禀报娘娘,娘娘也能放心了。” 祁黛遇:“……” 还是因为那件事,原身给皇后当了肉垫,自己却摔撞得不轻,伤了内脏和腰,在床上躺了两年多,直到她来,才彻底恢复。 所以她在宫中走动,也就是这个月的事。 但皇后显然不放心她是真好了,于是让兰意来送药,也是为了观察她的状态,要是她不好,只怕兰意会拦着她去赴宴。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祁黛遇还想让人给兰意奉茶。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比低位的妃嫔还得势,她一个小小婕妤,自然得敬着。 兰意笑着推托:“奴婢还得回禀,不敢叨扰。” 见祁黛遇还未换上赴宴的衣服,像是在给建议:“婕妤今日的妆容,与蓝色极配。” 祁黛遇内心一动,笑着称好。 等兰意走了,石榴便问:“前不久内务府送来一件晴山蓝的宫装,主子可要换上?” 祁黛遇摇头。 石榴不解,“兰意姐姐那样说,想必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主子为何……” 就因为是皇后的意思,她才不穿。 皇后因为当年之事,将原身护在羽翼之下,多有照拂。原身卧床不起,皇后便每月命太医前来把脉,药材月月如数送到。如今她大好,皇后又怜她久无圣宠,听说已经让内务府把她的绿头牌给挂上了。 让她今日穿蓝色,也是因为皇上喜欢蓝色,想让她博得皇上注意罢了。 可问题是,祁黛遇她不想承宠啊! 而且,皇后的好意,她也承受不起。 当年的事情,原身有所隐瞒。 原身之所以会扑出去,根本不是想救皇后。那块地方冰雪太滑,原身也没站稳。所谓的奋不顾身,其实是原身和皇后同时滑倒,原身摔得更快一些而已…… 阴差阳错救了皇后母女,醒来后的原身根本不敢说出真相。 不说,皇后视她为救命恩人,对她好生照料,哪怕无宠也无人敢欺。 说了,可能就被遗忘在宫里,直至死亡。 虽然原身最后还是因为体弱病死,以至于祁黛遇穿越而来。 总而言之,祁黛遇不太好意思承皇后的情。 第二章 不想承情是一回事。 但和皇后搞好关系这件事还是要做的,这可是在后宫之中话语权最大的女人,想要升职加薪都得靠皇后。 第3章 皇帝话语权更大,但那边竞争压力大,皇帝又不喜欢她这一款,祁黛遇不打算走这条路线。 还是持续以往的风格,穿了件月白色的交领襦裙,外罩一件薄夹袄。 月白属于浅蓝,算是没拂皇后好意,但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这具身体很瘦,夹袄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不过也有一种轻灵飘逸的美感。 月白色浅,她本就柔弱中还带着几分病态,月白色更添了脆弱。 我见犹怜。 这样好看的美人,皇帝怎么不喜欢呢?祁黛遇思维发散。 等一切都收拾好,也不过辰时二刻。皇后娘娘体恤,将每日请安的时辰定在了辰正,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就是早上八点。和上辈子祁黛遇上班的时间一样,所以她接受良好。 请安就是上班打卡,听训就是开早会。 那今天大皇子的洗三宴,就是同事家办酒? “时辰还早,主子要不要歇一歇?奴婢再查看查看送去承乾宫的礼。”石榴道。 因着今日洗三宴,皇后娘娘免了后宫请安。而洗三宴定在了午正开宴,她与淑妃关系一般,没必要这么早去。 “行。你去忙你的。” 石榴福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主子自大好后,就不太喜欢她们近身服侍。也能理解,前两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顾着,半点离不得人。 如今大好,自然想要独处的。 祁黛遇看着石榴的背影,想着送礼的事。屋里没有旁人,她做起广播体操。锻炼身体,从每天做起。 职场送礼也是一门大学问。 如今后宫之中,虽然是皇后掌权,但淑妃的势力也不小。 皇帝皇后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相伴。皇帝对皇后素来也是敬重的。 但淑妃貌美得宠,其父又有从龙之功,属于新皇一派的肱骨之臣,如今又生下大皇子,可想日后承乾宫花团锦簇。 两方派系明显,后宫中的嫔妃也多归于这两方。祁黛遇注定是皇后一派的人。 不管是她曾经“奋不顾身”的误会,还是皇后娘娘这两年的照拂。她若是转投另一方,别人信不信不说,信了也只会觉得她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因此,给承乾宫的礼,不能太重,否则是打皇后的脸。也不能太轻,以免淑妃拿她做筏子打压皇后一派。 她翻遍了原身的库房,最后找到了年节时内务府送来的两只青花麒麟送子瓶、两只青花事事如意碗。 不上不下不出错。 原身的东西真不多。妃嫔的财源主要是:皇帝赏赐、上级赏赐、内务府份例、宫外娘家进贡。 在原身这,最前者和最后者直接可以排除。而上级赏赐吧,也得有由头呀,前两年原身门都出不了,哪来的理由收赏赐,也就是皇后娘娘每年年节以及她生辰的时候,会送来一些赏赐。 最后就是内务府的份例了。这一点也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内务府那帮人没有克扣她的。 婕妤的份例还不错,每个月光是月例银子就有三十两,原身又没交际,这两年的银子大多都存了下来。祁黛遇一来就数过,一共九百两,偷偷藏在拔步床下的暗格里。 这身家不可谓不丰,祁黛遇敢说,那什么苗美人、秦昭仪,不一定比她有钱。毕竟她们得的多,花出去的也多,能攒下的银两少。 生病不出门也是有好处的,这不病一大好,就得往外送礼去。 一套广播体操做完。有些气喘。 这具身子是真的体弱,她穿过来也只是能下地能吃喝,体弱的根子还在。 看来以后还要加强锻炼。 半躺在书房的榻上,榻上小桌摆了个黑金描漆的方盒,里面装着两只……兔子形状的棉花娃娃。 这是祁黛遇一个月以来的成果。 这东西是她打算今日去坤宁宫的时候送给大公主的。她是皇后一派的人,皇后娘娘又待她亲厚,她想送礼,没必要挑贵重的,这种亲手做的才更显心意。 可祁黛遇也不会针线活啊。她只会十字绣,她的手艺放在这宫里根本就不够看。衍庆居有个叫香梨的宫女,专门负责针线这一块,平日里给她做些帕子、香囊、小裤之类的小活计。 祁黛遇看了她做的东西,直接打消了做个香囊的想法。亲手做是显心意,但要是做的太差,别人还以为你故意磕碜呢。 于是祁黛遇就想到了棉花娃娃。这个她拿手,需要的材料也方便,从自己的份例里拨出几两棉花,又裁了一块上好绸缎,光从材料看,就很舍得了。关键是,新颖。 大公主属兔,各种兔子模样金饰银饰玉佩之类的物件肯定不少,但这样一个竖着耳朵的小兔子娃娃肯定没有。 做出来之后,小巧可爱的模样连石榴她们都眼睛放光,那年纪尚小的大公主只会更喜欢。 其实要是按照祁黛遇自己的喜好,她更想做小人模样的棉花娃娃,要是再做上几件小衣裳,还能给娃娃换装打扮。 只是想到现在的人好像对这种“小人款”物件比较忌讳,为了不生事端,她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反正各种小动物玩偶也很可爱。 榻上躺了一会儿,也不喘了。祁黛遇又打开了眼前的光屏。 这东西是她的金手指,可以说是放大版的手机。手机自带浏览器、微博、xxtv、绿江、某淘、某团等软件。她可以追剧看小说甚至网购点外卖。不用联网,不用充电,甚至不需要用手点击,用眼神就行。 第4章 限制是她只有浏览观看的权利,没有发言评论的权利。即便是网购,也无法留下地址,好像是手机系统会自动修正。总之,给予她方便,也防止她暴露。 也是因为有了这个金手指,祁黛遇才和穿越和解。有手机有电有网能点外卖,现代人在哪都能活下去。 打开某淘,下单了一款高档护肤品。宫里的养颜膏什么的也不差,毕竟是九族严选,祁黛遇主要是担心里面含铅量高,不太敢用。 网购的钱从哪来呢?得兑换。 系统给的兑换比例是1:1000,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人民币1000。 祁黛遇不知道这个兑换比例是根据什么得出的,可能是这个朝代的购买力? 但一两银子就能兑换一千块钱,那她可就是个大富婆了! 贵妇护肤品,眼睛不带眨的,下单! 显示三天后才能送达。 祁黛遇也不急,这不是她第一次网购。刚来那几天,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她吃啥吐啥,还腹泻,石榴几个想去找太医,被她拦住了。夜里偷摸上某团买药下单了药物。 半小时后就给送来了。 很突兀的,光屏自己亮起来,“手机管家”图标上出现红色的“1”,她点进去看,就看见了一个药物形状的小图标。可以取出。 包装还是现代的模样,她正愁用了包装丢哪,就弹出指示“可放入回收站”。 “手机管家”是仓库,“回收站”是垃圾桶。 这很合理。 又去点赞了几个骂男星的帖子,祁黛遇切到刷剧的界面。 她最近爱上看宫斗剧,总觉得很符合她现在的生存情况,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学点心机,爽的嘞。 就是她这人特别能共情,还是泪失禁体质,情绪稍有激动,眼泪就忍不住。 这会看到一个很喜欢的角色下线,祁黛遇悲从中来,眼里蓄了一眶泪,要掉不掉。 石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柔弱的婕妤半躺在榻上,纤细的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裳,手腕细且白,此时用力仿佛连青筋都能瞧见。 这是有多难过? 再往上看,婕妤盯着那盒子里的棉花娃娃,眼中含泪,悲切万分。 石榴心神一震,那次婕妤替皇后娘娘挡灾伤了腰,太医曾说过恐怕有碍生育,至此婕妤总是以泪洗面。这是看到送给大公主的物件,婕妤又想到自己难以有孕的事了吧? 石榴急忙上前,不经意遮盖住盒子,“主子猜怎么着?这还没开宴呢就出了热闹事。” 得赶紧转移一下主子的注意力。 正好祁黛遇也想缓一缓情绪。将眼泪擦去,接过石榴倒的热茶一饮而尽。 “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好奇。 石榴越身探窗外,院子里只有个扫洒的小宫女,离这边远。 这才压低声音道:“淑妃娘娘家里送来一樽玉璞,说是上等的好货,特意送来让淑妃娘娘亲自开第一刀,出的料子就给大皇子存着,以后无论是做首饰还是摆件,都是好东西。” “淑妃娘娘高兴,当着众人的面就把那料子给开了,您猜怎么着?天大的奇事!那里头的玉不仅好,最奇的是,竟然还刻着字!刻着什么……'皓月当空、福寿永昌‘!对,就是这八个字!”石榴说着语气渐渐兴奋。 “主子,您说这事新不新奇?这半个时辰不到,宫里都传遍了,听说连太后娘娘都被惊动,往承乾宫去了。”她脸上有几分天真,“天降奇石,难不成这大皇子是有大运道之人?” 不怪乎她多想,回想历史上那些天降异象的例子,都成就了相关之人的赫赫声名。大皇子本就居长,如今洗三宴上又有这等异象,那些朝臣只怕会心思浮动。 祁黛遇听完心思转了一圈,只问石榴:“皇上那有什么动静?” 石榴:“今日大朝会,皇上理应还没下朝。” 本朝每月一次大朝会,从寅正开始,结束时间不等,早的话午时能结束,晚的话到过未时都是有可能的。皇帝勤勉,每次大朝会都过午时。 所以,这事禀报上去的时候仍在大朝会上,那岂不是群臣都知道了? 祁黛遇起身,“先去一趟坤宁宫。” 祁黛遇住的衍庆居位于长春宫,属于西六宫的范畴,想要去到位于中轴线的坤宁宫,得经过翊坤宫,也是杨宁妃的住所。 离翊坤宫还有一段距离,就看见一行人从翊坤宫里出来,看走的方向,也是往坤宁宫-承乾宫去的。 “是宁妃娘娘。”石榴低声道,“应该是去承乾宫的。”这么大的热闹,只怕满宫都往承乾宫去了。 祁黛遇回想了一下,杨宁妃在这宫里属于比较特殊的人,其父乃是当朝左相。一朝之相,理应权势滔天,奈何如今新皇新政,欲废中书省,立内阁。宰相的权力被大大削弱。再加上,杨相代表的是旧权,被新皇所不喜。 朝廷内的局势与后宫息息相关,宁妃地位很是尴尬。最初分封之时,凭借着太子侧妃的资历获封妃位,却得了个“宁”字封号。 本朝妃位只有九个,其号分别为:贵、贤、淑、庄、敬、惠、顺、康、宁。1 “宁”号最末,也就是说,日后若是有晋封的妃位,就排在宁妃前头了。 想再进一步晋封皇贵妃,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敬重,在皇后身体康泰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出现的。 第5章 也就是说,宁妃的位分,已经到头了。 可再怎么样,也是妃位,以宁妃的骄傲,不可能加入皇后或淑妃任何一方,但其自身又没有自成一派的实力,于是就成了这宫里为数不多的第三方。 好听点说,是中立派。 难听点就是,哪边都不要。 宁妃的人走在前面看不到后方,祁黛遇不想自讨没趣,等人走远了,才继续往坤宁宫走。 坤宁宫中一如既往的平静,太监宫女各司其职,丝毫不受外面风雨影响。 站在正殿门口的是皇后身边的竹意,见到祁黛遇微愣,立刻迎了上来。 “祁婕妤安。祁婕妤请到偏殿稍事休息,容奴婢进殿禀告。”竹意招呼小宫女带祁黛遇去偏殿。 祁黛遇摇头,“坐了一早上,不太想坐了。不若让我就在这院子里赏赏花?” 坤宁宫院子里摆满了新开的菊花,品种之多,好些是祁黛遇没见过的。 皇后娘娘待祁婕妤一向不同,竹意笑着同意,转身进了正殿。 第三章 花中四君子指的是“梅、兰、竹、菊”四种植物,常被人用来形容高尚品格。有意思的是,皇后的四个大宫女正好对应了这四君子:梅意、兰意、竹意、菊意。 人家这名字取的,既好听又雅趣。 不像衍庆居,两个大宫女一个叫石榴一个葡萄。听说内务府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名字。那时原身正伤心身体受损,觉得两人的名字象征着多子多福,许是能改变气运,就没改。还顺便把下面的小宫女太监都改成了同类型的名字,什么苹果、香梨,小李子…… 一窝的水果。 坤宁宫的菊花是真好看,各种名品,什么“紫龙卧雪”、“瑶台玉凤”,好看极了。祁黛遇最喜欢的是“玉壶春”。紫白色的花瓣清秀动人,不落俗套。 祁黛遇问石榴:“有空闲去花房看看,还有没有这‘玉壶春’,摆在窗檐下也是一景。” “祁婕妤若是喜欢,奴婢待会就让人送去衍庆居。”竹意出来了,邀请祁黛遇进殿。 “不敢夺娘娘所爱。” 坤宁宫正殿庄严大气,比她那衍庆居大得多。 分了前殿后殿,每一排五间屋子。前殿是平常众妃嫔请安的场所,也是皇后处理宫务的地方。后殿则是日常居所。竹意带祁黛遇进的是后殿。 一进屋,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香味一点也不腻,淡淡的很清雅。 转过一道屏风,就见皇后侧坐在榻上,慈爱地看着正在榻上玩着九连环的大公主。 “婕妤祁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祁黛遇福身行礼。 皇后回身看她。 因今日要出席宴会,皇后穿的很正式,一身黄色吉祥如意凤纹宫装,头戴凤冠,金镶宝凤钗的步摇微微颤动。皇后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貌,但也不差。她脸型偏圆,额头饱满,一双眼睛清正明亮,鼻头较厚,耳垂圆润,整体疏朗大气,是所谓的“福相”,再加之端庄大方的气质,贵气十足。 很有母仪天下的感觉。 用现代话形容,“国泰民安”脸。 皇后微笑道:“兰意回话说你身子大好,本宫还不信,这会亲眼瞧见,观你气色,倒是有几分信了。坐吧。”已有人端来凳子。 一点没提及她没有穿蓝色系衣裳的事。 祁黛遇听命坐下,“就是还有些气弱,从衍庆居到坤宁宫,一炷香的路程,嫔妾中途歇了几次。”好了没完全好,所以绿头牌还是撤下吧。 “本宫和太医院嘱咐过了,平安脉还是每月一次,这气弱终究是体虚的缘故,用药好好养着就是。陛下怜惜你,特命内务府拨了一支上等好参与你,正好你带回去,让人每日切上一小片含在嘴里。”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在皇上那挂了你名了,等着恩宠吧。 祁黛遇:“……” 她确定了一件事,皇后是真大方,人家是真不介意把皇帝当赏赐往别的女人身边送。 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祁黛遇让石榴奉上棉花娃娃。 “自己做的小玩意,想着公主也许会喜欢。” 穿着粉色小裙子、竖着白色大耳朵的小兔子娃娃一出现,本来还在玩九连环的大公主立刻看了过来。 “兔兔!”两岁多的她说话已经很清晰了,“是给我的吗?”而且很有礼貌,明明已经心动,还是先看向皇后,见皇后点头同意了,才从榻上爬下,朝祁黛遇走过来。 接过棉花娃娃,大公主脆生生道谢:“谢谢娘娘。” 她并不认得祁黛遇是哪个,只记得对穿着宫装的都要叫“娘娘”。 祁黛遇下意识要犯职业病,想蹲下来和大公主说“不用谢”,终究忍了下来。 “令仪,这便是母后常与你说的祁婕妤。”皇后显然对大公主提起过祁黛遇。 大公主抱着娃娃,好奇地看向祁黛遇,“原来是祁娘娘,祁嬢嬢送的小兔子,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看到幼崽就忍不住关注,祁黛遇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大公主的乳名是取字《湛露》?”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1正是出自诗经·小雅中的《湛露》篇,大概意思是说坦荡诚信的君子,无不具有美善德操。 这样大气的名字,用在女孩身上倒少,可见皇后对大公主的期望。 第6章 皇后笑笑:“既是公主,天之骄女,自该为天下女子性德表率。” 执掌后宫的中宫霸气转瞬即逝,若非祁黛遇正调动着全部专注力,不一定能发现。 让人把大公主带到内室去玩,皇后语气一转,让人看不清内心情绪。 “不过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女孩儿罢了。倒是大皇子,祁婕妤可听说了承乾宫的热闹?” 满宫都传遍了,祁黛遇自然不能说不知道。不仅得说知道,还得表态。 “嫔妾不信那玄妙之事,与其说是天生异象,嫔妾更愿意相信,乃是人为。” 皇后笑容不变:“袁家有那么大的胆子?” 祁黛遇:“只要利益足够诱人。” 相较故弄玄虚可能会受到的惩罚,让全天下百姓都知道大皇子得天独厚、身伴异象能得到的东西,袁家人自然敢做。 皇后:“哦?那你觉得,皇上会如何?” 祁黛遇起身福礼,“嫔妾不敢妄加揣测圣意。”她又不傻,她是来表忠心的,可不是来挨板子的。 皇后一叹,“你倒谨慎。不过今日你来坤宁宫的心意,本宫知晓了。” 看了看天色,皇后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想必也快下朝了。走吧,随本宫一起去承乾宫。” “是。” 皇后出行有仪仗,祁黛遇沾了光 ,坐上小轿,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承乾宫。 还未进殿,就听见淑妃高阔的笑声与众人的恭维。 直至太监高喝:“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声音一静。 然后嫔妃鱼跃而出,向皇后行礼。淑妃的大宫女也出来了,“皇后娘娘见谅,主子尚在坐月子,太医嘱咐了不能见风。奴婢代主子给皇后娘娘请安。” 接着又禀告太后来看过又走了。 “无妨。淑妃好好养着,本宫只是来带大皇子去保和殿赴宴。”皇后笑着道:“大皇子可收拾好了?” 那宫女嘴角笑意有些僵硬:“……收拾好了。”淑妃得意,却忘了皇后才是宫中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洗三这种事,别说淑妃要坐月子不能出席,就算淑妃前去,也只能干看着皇后坐正位,大皇子向皇后行子孙礼。 奶嬷嬷将包裹严实的大皇子抱出来,皇后掀开襁褓一角,大皇子才吃饱喝足,正睡得香甜,一只手放在耳边,皇后未戴护甲的手轻轻一碰,大皇子条件反射握住。 “大皇子喜欢皇后娘娘呢,真是孝顺!”有妃嫔道。 这话没有错处,就是在承乾宫说,淑妃就在一墙之隔,有些怪怪的。 祁黛遇看向说话的人,浓妆艳抹、俏丽出众,身形圆润,一双上挑的眼睛格外勾人。和她形象完全相反的女子。 启祥宫苗美人。 也是皇后一派,却和原身不和。 许是察觉到祁黛遇的眼神,苗美人对着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的讨厌。 众妃嫔心思各异,只在听到皇后道:“我儿孝顺”时,嘴角抽了抽。 然后就听见殿内传来一声碎响,皇后正欲询问,淑妃的大宫女点翠提前开口:“皇后娘娘,今日淑妃娘娘开了一尊好玉料,寓意极好,主子想带到宴上,为大皇子添福。” 哪里是添福,分明是想炫耀。 但这个理由,皇后无法推托。 可今日参加洗三宴的都是皇亲贵族,若是将玉料带过去,岂不是承认大皇子的特殊? 皇后陷入两难。 就在此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全福海来了。 点翠脸上一喜,侧身朝一宫女使了使眼色,那宫女便转身进了屋。 全福海向皇后与众妃嫔行了礼,笑着道:“奴才是来宣旨的,皇上有旨——” “全公公!”一道娇声打断了全福海,竟是淑妃出来了。 “皇上有旨,臣妾不敢无礼,自该出门迎旨,匆忙打扮,若有不适之处,皇上见谅。”说是这么说,可她妆容齐全,穿戴整齐的模样,哪里是匆忙打扮的样子。 淑妃敢这么说,也是仗着不会有人戳穿她。她半跪着身子,脖子却挺的直直高高的。 看她这般得意,全福海心里却叹气,只怕淑妃的算计要落空了。 “皇上有旨:今天赐石麟、德门生辉,赐皇长子名‘皓’,玉蝶序齿,赐宝印一只、赤金累丝攒珠项圈一只……” “大公主,朕之掌上明珠,柔嘉居质,婉嫕有仪,赐封号‘’永安”,封地永安县、食邑……” “对了,淑妃娘娘,皇上还说,那玉料天生神异,应当于奉先殿供奉七七四十九日,沐浴香火,方能保佑大皇子。” 打全福海第一句念完,淑妃就有些懵。等到圣旨念完,脸上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了。 而低着头的祁黛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损,太损了。这皇帝,有点子阴阳在身上。 第四章 为什么说皇帝损? 他颁布的旨意主要讲了三件事。 一是给大皇子赐名。单名一个“皓”字,“皓”有明亮之意,也算是好字,可今日那玉料中的八个字正是“皓月当空、福寿永昌”,可见这个名字就是从这八个字里取得,未免显得有些敷衍。 而其后,居然是个大公主赐封号!本朝公主封号多是等公主及笈后着礼部挑选,可大公主如今才两岁多,皇上亲自挑选封号不说,还赐了封地、食邑!这些可都是实权!不像大皇子,只有个尊贵的皇子身份。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大公主比大皇子还尊贵些。 第7章 这第三件事就更损了。 淑妃想让人把那尊玉璞带去保和殿,结果皇帝却说要把那东西送去奉先殿供着,什么沐浴香火说得好听,那意思不就是不让淑妃展出嘛。 这圣旨的暗意和皇帝透露出的态度,让不少人心中松了口气。 皇上不信、也不喜淑妃的算计。 那异象这事,就不足为惧了。 百姓再怎么相信,皇位之事也得皇上说了算,只要皇上不信,别说是玉璞出字,就算大皇子衔玉而生也只是一件有趣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众妃嫔不着痕迹地视线交汇,有人道:“皇后娘娘,嫔妾突感不适,这大皇子的洗三宴只怕去不了,还请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见谅。” “嫔妾也有些不舒服……” “这天突然转凉,好似身上冷了些……” “咳咳……” 要说妃嫔的变脸比那天气还快,适才还纷纷恭维淑妃,现在连洗三宴都敢不去。 祁黛遇心中称“绝”。 她自然是随大流的,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出了承乾宫,没走多远,祁黛遇被人喊住了。 是苗美人。 随意朝她行了礼,苗美人用帕子捂住口鼻,眼神挑剔,“祁婕妤这是真的大好了?莫不是装好吧?” 祁黛遇语气平淡:“从来只听装病,哪有人装好的?” “看来是真好了。”苗美人轻笑,“祁婕妤别介意,妹妹也只是关心。对了,我听说,姐姐的绿头牌已经挂上了?姐姐未免也太心急了,这卧床两年,该先将屋里打扫一番才是,再让内务府送些胭脂香粉、新制钗裙,也算是新气象呀。” “毕竟,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最讲究的性子,万一惹得陛下不高兴……哦,是妹妹忘了,姐姐久未面圣,恐怕不清楚陛下的习惯。” 祁黛遇算是见识到这后宫里的女人阴阳怪气的本事了。 什么关心,分明是在嘲讽她卧床两年屋里、身上有味道。还暗讽她不得圣宠。 想阴阳回去也不难,可那样就得和苗美人对上,她又不争宠,掐尖干什么? 但也不能受气。 祁黛遇不动声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眶顿时红了。贝齿紧紧咬住下唇,苍白的唇色被挤压出鲜艳的红。胸前微微颤抖,似乎被气到极点,紧接着,控制不住般咳嗽起来,动静之大,仿佛能将肺腑咳出来。 整个人更是直接倒在石榴怀里,下一秒就能升天。 石榴顿时慌了,也顾不上尊卑,急道:“苗美人未免太过分,我家主子身子本就弱,如何听得美人那些话?苗美人是想要我家主子的命吗?” 她急忙顺着祁黛遇的背。 祁黛遇将整个头都埋在了石榴怀里,肩膀颤抖,害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暴露。 苗美人一滞,瞪大眼,不是说身子大好了吗? 可看祁黛遇咳嗽的样子,保不准真被气狠了。这人身体弱,她是清楚的。 苗美人有些尴尬,她和祁黛遇都属于皇后一派的人,皇后本就怜惜祁婕妤,若是知道今日之事,难免心中对她不悦。 今天之所以针对,除了知道祁黛遇大好心中升起危机感,也是有早膳那件事的导火——早上膳房人手不够,她的宫女前去提膳时已剩不多,谁知却被衍庆居的莲雾抢先端走更好的几样。 因着这个,苗美人才对祁黛遇发难,谁知道祁黛遇这么脆,她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要死在她面前的样子。 苗美人一甩帕子,“你既担心你家主子,还不回去请太医?攀扯我做甚?”一扭腰,走了,那匆匆步伐,像是有索命鬼在后面追。 被提醒,石榴也回过神,打算背着主子回衍庆居请太医。 祁黛遇却不咳了,顺顺气,摆手:“我没大碍,不用请太医。” “可您都咳成这样了!”脸和脖颈都红透了,眼里还泛着泪光。 那是憋笑憋的! “真的没事,今日风波不断,还是不要惹眼得好,而且,我与苗美人之间,皇后娘娘也不好帮谁。” 石榴眼中蓄泪,她们主子实在是太善良了!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想的也是怕皇后娘娘麻烦。 “那苗美人仗着有几分宠爱,甚是嚣张!”实在可恨!石榴内心打定主意,等有空闲了她要跑一趟坤宁宫,找竹意姐姐说说话,重点强调主子有多懂事,多么为皇后娘娘着想。 主子模样性情不比苗美人差,若是皇后娘娘相助,定能得圣上欢心,到时候且看那苗美人还敢不敢嚣张! 祁黛遇一点不知她的大宫女心思,还在那帮苗美人寻借口。 “不过是她心有不甘,心里不服我罢了。” 当年还在东宫的时候,苗美人和原身同时被指太子淑女,和原身三个月里只见过太子两面不同,苗美人算是得宠的,所以后来太子登基,苗美人满心满眼认为自己肯定比原身位分高。哪知后来出了那事,原身凭借救驾之功,成了比她高一级的婕妤。 苗美人心中不服。 只是由于这两年原身卧病在床,再不甘苗美人不屑也不能对一个病人撒气,所以相安无事。 如今祁黛遇好了,苗美人心里又不舒服了。 祁黛遇:“好了,不管她,先回去吧。” 话说她今天受了气,又病些日子(躺平几天)很正常吧? 第8章 妃嫔们一走,皇后带着大皇子离开,承乾宫骤然冷清。宫人们气不敢喘一下,害怕触了淑妃娘娘霉头。 袁淑妃被点翠扶回殿内坐下,面上表情变幻,过了许久,一个眼刀甩至点翠身上。 “你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去看着大皇子?大皇子若有什么闪失,本宫拿你是问!” 点翠激灵,“奴婢这就去!” 等洗三宴结束,点翠带着大皇子回到承乾宫,淑妃仍坐在那里。 见点翠进屋就跪下,跟在她身后的安嫔脚步一顿,慢吞吞挪着步伐进屋。 点翠:“娘娘,大皇子回来了。今日宴上大皇子很乖,太后娘娘夸赞了许久,就连大长公主都说大皇子福运绵长呢。” “还有这些物件,全是宗室给大皇子添福的,咱们大皇子人人喜爱……”点翠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淑妃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脸色好转。 “朝芸县主嫁给了弟弟,大长公主自然夸赞大皇子。”淑妃语气不明,“皇上在宴上一句话都没说?” 点翠低下头:“陛下政事繁忙,只来坐了一会儿就回了乾清宫……” “砰——”茶碗触地而碎。 大皇子受惊大哭。 “谁让你们抱着大皇子在这儿的?还不下去哄!”淑妃高声喝道。 点翠连忙使眼色让奶嬷嬷抱着大皇子离开。 “一群榆木脑袋!” “娘娘何必发脾气,伤身子不说,还易吓到大皇子。”一直没出声的安嫔平静道。 淑妃锐眼看她,“本宫需要你教做事?”她仍不顺气,胸口一起一伏,“那可是他的长子,他竟一点情面也不留!” 这法子冒险,但利益丰厚,就算被拆穿,大可推脱给底下的人想讨好皇恩。淑妃想过皇帝会是什么态度,绝对不包括今天这种——打她的脸不说,还抬举皇后! 安嫔淡声道:“所以娘娘不是在气皇上不心疼大皇子,故意挑今日赐封大公主,而是气自己被皇上拂了面子?可皇后乃是中宫,又从不出错,皇上护着皇后,再正常不过。” “你放肆!你是本宫的人,该替本宫说话!”又是一盏茶碗破碎,碎片溅在安嫔裙摆之上, 安嫔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脸色都没变动。 安嫔:“嫔妾不过实话实说。” “你!”淑妃深呼吸一口气,不想再和她说话,安嫔这人就是个面瘫,与她争气,只会让自己更气。 “你走!”看见就烦。 安嫔如常行礼,“嫔妾告退。” 等出了承乾宫,身边只剩自己人,安嫔的宫女蒲英苦涩道:“主子,你就不能把心里话憋住吗?何苦惹淑妃娘娘生气。” 安嫔冷哼一声:“我已经憋得够多了。她与袁家合谋此事也不曾知会过我,如今惹皇上不高兴了冲着我撒气,我该她的?” “主子!”这才出承乾宫呢! 蒲英心里发苦,安嫔自生下二公主就得了一种名为“口僻”的怪病,一开始只是脸部微僵,慢慢的连微笑、闭眼都困难起来,太医院开了药,也只是让病情不再加重。 许是因为情绪无法通过表情外露,安嫔心中憋屈,脾气愈发古怪,有时候连淑妃娘娘也敢当面呛声。 安嫔有二公主傍身,也没人敢动她。 就是苦了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日日心惊胆战。 “主子,您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二公主想想呀!”安嫔家世宠爱都一般,又有大公主珠玉在前,二公主就不太受陛下重视。以往多亏了淑妃时不时让二公主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才让陛下心里记着二公主。 安嫔:“我要是不为二公主,我才懒得理她。”憋了半天,终究没憋住,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烦死了。” 坤宁宫。 皇后从保和殿带回一身疲惫,却还是强撑着先去偏殿看大公主。 夜已深,大公主早已睡着,怀里还抱着祁黛遇送的兔子娃娃。 看着女儿乖巧的睡颜,皇后脸庞柔和。 “本宫的令仪玉雪可爱,万分尊贵也是受得的。”本朝自开国以来有封地、食邑的公主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不到三岁就获封,更是只此一例。令仪得此殊荣,可见皇上视其为珍宝。 皇后心中万分慰贴。 又想起今日宴上大长公主的作为,皇后垂眼,“上次有消息说袁子实进出花楼?” 袁子实,淑妃胞弟。 梅意:“确有此事,有人亲眼瞧见袁公子与一花魁交往密切。” 皇后:“将这消息透露给朝芸县主。” 朝芸县主性烈善妒 ,得知此事,袁家又有得热闹了。 梅意:“是。”她迟疑道,“今日宴上,夫人身边的丫鬟给奴婢塞了封家信……” 皇后表情不变,起身回到正殿。 卸妆洗漱,这才让梅意把信奉上。 信是她母亲的丫鬟给的,但写信的人其实是她父亲。 姜家也是朝中大族,皇后祖父更是功名赫赫的大将军,曾率军斩杀敌军无数,姜家显赫一时。只可惜,姜老将军一世威名,其子却泯然众人。 年轻时靠父亲,年老了靠女儿。 本事不大,心比天高。 皇后看完信中所言,忍不住嗤笑。 信中口吻仿若呕心沥血的老父亲,极尽爱女之能事,全天下搜罗生子秘药,只盼皇后能诞下嫡子,灭了袁家嚣张之风。 第9章 将信丢进香炉烧尽,“派人回去吩咐,断掉父亲三个月月银,谁若是敢暗中接济,被本宫知晓,就去边关侍奉祖父身侧,替父亲尽孝。” 手里无闲钱,自然不能多管闲事。 梅意也知道承恩伯的性子,多半是听了什么人嚼舌,做出这等事来。而皇后娘娘最厌承恩伯府的人插手后宫之事。 见皇后难掩疲惫,梅意心中暗叹,若皇后娘娘有个不拖后腿的娘家,又怎会在宫中独木难支? “娘娘,奴婢给您按按头吧?” “嗯。” 梅意手法老道,皇后昏昏欲睡,却听殿外通传,“参见陛下!” 皇后瞬间睁眼,眼中闪过诧意,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她以为皇上会去承乾宫。 走进来的男人一身天青色常服,身量高挑,身形偏瘦,样貌清俊,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下颌有浅浅胡茬。 蒋渊拦住皇后行礼,“朕先去看看永安。” 趁皇上去看大公主,皇后换了件家常穿的衣裳,同时让梅意去一趟小厨房,让人下一碗面。 等蒋渊再回到正殿,面也端来了。 “正好饿了。”蒋渊淡笑,坐下三两下吃完面,连汤都喝了大半,“皇后总是如此体贴。” “臣妾侍奉皇上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总是有的,皇上今日累着了吧?” 蒋渊:“一群老顽固,负隅顽抗。” 他想成立内阁,实行新政,以杨左相为首的守旧派却推脱阻碍。今日大朝会的争执又陷入僵局,正好报上那玉璞的事,蒋渊心中烦闷,就颁了那道圣旨。 只是…… 见他沉默不语,皇后主动开口:“皇上心里烦闷,也不应那般不给淑妃面子,袁大人乃陛下股肱耳目,又是支持新政的得力之臣,皇上落了淑妃面子,岂不是如同落了袁大人面子?” “新政得推行,袁家野望也得遏制。更何况,你才是朕的皇后,朕平日里宠爱淑妃,也不代表她能罔顾尊卑。”蒋渊握住皇后的手,“大公主的封号,朕早就想好,即便今日不说,待年底家宴,也会说的。” “陛下……”皇后神色感动。 两人各退一步,皇后心中已有计较,“为大局考量,陛下还是安抚淑妃一番吧。” 蒋渊垂眼,“袁老夫人下个月过寿,赐封三品诰命淑人吧。” 皇后微笑:“好。到时臣妾让女官携礼贺寿。” 蒋渊还有政务要处理,回了乾清宫。 人一走,宫女菊意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要帮淑妃说话?” 皇后淡淡道:“皇上今日已经给足了本宫面子,本宫若是不大度,岂非不知感恩?” 如今的局势,皇上不可能动袁家。袁父在,淑妃地位稳固。 那她何必争一时之气? 而且,在皇上心里,她一直是最识大体的,正因如此,她的皇后地位无人能撼动。 菊意低声嘀咕:“可是夫人都没获封过诰命呢。”她说的夫人是皇后亲母。淑妃的祖母却得以赐封淑人。 “祖母不是一品诰命?”皇后反问,“祖母能封一品诰命夫人,是祖父劳苦功高。袁老夫人能封淑人,是袁大人与政有功。母亲若想得诰命,不去靠她夫君,不去靠她儿子,靠我这个外嫁的女儿?” “也不必说我薄情,我能嫁给陛下,是祖父当年在先皇一朝时立下的战功。父母不曾与我恩,却因我勋至承恩伯,享尽荣华,该知足了。” 谁敢说皇后娘娘薄情?不过是皇后自己在抒发情绪。 殿里的宫女头埋得低低的,无人敢回应。 皇后闭了闭眼,吩咐梅意:“袁子实的事,拖到寿宴那天。” 她不会插手朝政,也不毁自己识大体的形象。 但淑妃想得意,不可能。 第五章 凭借着“装病”,祁黛遇又在衍庆居懒散了几日。 她不喜时刻有人近身照顾,那会让她不能自在地追剧。毕竟长时间盯着一个方向表情变幻,只怕石榴她们得以为她精神失常。 而不需要祁黛遇解释自己的变化,石榴等人已经自行脑补出了原因。 为了让主子宽心,除非主子叫唤,她们是不进屋的。 这就给祁黛遇提供了良好的追剧环境。几天时间,将那部宫斗剧追完,意犹未尽,又找到一部更古早的宫斗剧,津津有味追起来。 期间嘴巴寂寞,还点了好几顿外卖,她不敢点那些味道重的,只能点什么奶茶、甜点、水果捞。 大概是这些东西热量太高,祁黛遇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圆润了些许…… 吓得她赶紧在床上做了几个卷腹动作。 顺带跟着直播间云健身。 前几天买的护肤品也到货了,本来想偷梁换柱,结果打开妆奁一看,却有些傻眼。 现代的护肤品和古代的养颜膏差别还是挺大的。内务府进贡的养颜膏、护肤油不管是质地还是质量都与她买的护肤品有明显差别,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如果精油还能搪塞过去,那水乳真就拿不出来了。 恐怕到时候石榴等人看到的画面就是:婕妤将不知名液体倒在掌心疯魔一般狂扇自己脸…… 难道只能偷偷用? 那也太麻烦了,还容易引起其他问题。 想了想,祁黛遇唤人。 第10章 进来的是另一个大宫女葡萄。 如果说石榴是负责衍庆居人事,那葡萄就是掌管财务的,衍庆居的库房钥匙就由她保管。 相比石榴的沉稳,葡萄要更伶俐一些,她胆子也更大,有时候能和主子说几句玩笑话,若是主子犯了错,她甚至敢指出。但并不是说她不懂主仆之别,恰恰是因为她深谙此道,知道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宫人。 在衍庆居的所有宫人里,葡萄是祁黛遇最愿意与之说话的那一个,因为没有在其他人那里感受到的极其明显的阶级差距。 祁黛遇能轻松一些。 “奴婢刚从内务府领了衍庆居的月例,正好要和主子禀报。”葡萄笑着福身。她左臂间挎着一个小篮子,小篮子上用一块红布盖着。 葡萄将篮子放在小几上,掀开红布,里面正是摆放整齐的银子、串好的铜钱,这是衍庆居所有人的月例。 皇后执掌后宫后,体恤众人,下令各宫次月月例在每月下旬就可领取,如此若是下月有什么需求,也来得及置办。今日是廿七,衍庆居去的算晚的。 葡萄:“奴婢点过了,一分不差。”她神色自然,有皇后照拂,衍庆居的月银内务府从来没缺斤少两过。 祁黛遇点头:“分发下去吧。” 葡萄称是,又单独将祁黛遇的三十两拿出来。主子的月银一向自己收着的。 祁黛遇本下意识想按照原身习惯拿出五两作为平时日用,又想起来现在和以前不同。以前衍庆居关上门万事不管,原身除了喝药没有其他支出,就连那药钱也不用自己付,所以才能存下那么多钱。 可现在她能走动了,五两银子就不够了。毕竟这宫里要花钱的地方属实不少,之前有一次她喝着青砖茶觉得不错,还想再喝,负责茶水的红桃就去内务府要了二两。 后来祁黛遇才知道,以她婕妤的份例,每月只有四两六安瓜片、四两祁门红茶。 想喝份例外的茶,是得花银子去内务府买的。 祁黛遇不知情,也没拿银子给红桃,是红桃自己垫的,后来祁黛遇知道了羞愧半天,立刻把银子还了。 这样想着,祁黛遇拨出了十两,“这些留着平常取用,不够再和我说。” 想了想,又拨出五两,“这五两,你帮我办件事。” 哎?婕妤难得有意外的需求,葡萄跃跃欲试,“婕妤有何事要办?” “不是大事,我想自己做些养颜膏、擦脸的香粉,需要的材料可是去内务府取?” 葡萄笑道:“原是这些!各宫主子都有自己研制的,东西不难找,都不用去内务府,奴婢去一趟司制司就行。” 祁黛遇好奇:“各宫都会自己研制胭脂水粉?” “主子以前不关心这些事,自然不知道。内务府的胭脂水粉要么是各地进贡,要么是从皇商手里进回来,好东西是多,可各宫主子分到的都一样,难免没有特色。而且各主子体质不同,除非专门定制,用起内务府送的总觉差点什么。” 位分低微的嫔妃也就算了,没有银子使只能用内务府发的份例。但据葡萄所知,像是淑妃宁妃等人,自己宫里都有研制的。 “不过,主子要是有想法,要不要先请太医看看用料?”葡萄以为祁黛遇是突发奇想,可不敢让她直接上手。那些高位嫔妃手里的胭脂调制之法,都是专人试过的。 葡萄没说的是,苗美人爱掐尖,也想在自己宫里研制胭脂,摸索了几个月,最后的确制成了一款。好在苗美人留了个心,先在宫女脸上试验,结果那宫女用后,半张脸都毁了。苗美人怕遭耻笑,不让人传出去,葡萄能知道,是因为那宫女和她是同乡。那宫女毁了脸,要被送走,来和葡萄道别。 因为有着这段往事,葡萄就有些担忧。 祁黛遇不知葡萄的想法,她只是想找个正当的理由把自己买的护肤品拿出来用而已。 “放心吧,我不强求能做成,只是想着平日也无事,打发光阴罢了。” 那就好! 葡萄拿了银子,“奴婢这就去。” 祁黛遇说要自己做,但原身没有涉猎过这些东西,她也不能凭空就会,就想着去借点书装装样子。 本朝并不禁止嫔妃读书。后宫嫔妃想借书,得去昭仁殿,而昭仁殿乃乾清宫测殿,祁黛遇想去,得先去坤宁宫向皇后请示。 那就得“痊愈”了。 次日,祁黛遇卯正二刻就起了床,等用完早膳换好衣服,慢悠悠地往坤宁宫走。 到坤宁宫的时候,依然是竹意守在殿外。 “祁婕妤安。”她领着祁黛遇往里走,“前日送去衍庆居的‘玉壶春’,祁婕妤可喜欢?” 大皇子洗三宴次日,花房的人就抱着两盆开得正好的“玉壶春”送至衍庆居,顺便帮皇后带话:听说祁婕妤身子不适,这几日就不请安。 “自是喜欢,我让石榴摆在廊下,只要一开窗便能瞧见。” 竹意微笑:“祁婕妤喜欢就好,婕妤送的玩具,大公主也喜欢得紧。”还兴致盎然地又让人做什么小马棉花娃娃、小狗棉花娃娃,还想给娃娃们做不同的衣裳。坤宁宫的针线宫女,这几日尽忙这些事了。 皇后娘娘看着大公主玩得高兴,心情也大好。 所以竹意对祁黛遇的态度格外好。 已至门口,祁黛遇朝里扫了一眼。 第11章 此时人来得不多,离得近些的杨宁妃、苗美人、马才人已经到了。 苗美人看见祁黛遇,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不情不愿地起身向她行礼。 祁黛遇还有些奇怪她今日这么老实,转念一想明白了,估计是那天两人的交谈传到了皇后耳朵里,苗美人被约谈过——同属一个部门,总是内斗不像话。 当然,也有可能是苗美人害怕真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简直不敢想象她现在在苗美人心里是什么形象,祁黛遇忍俊不禁,同时向宁妃行礼。 宁妃让她起身,“许久未见祁婕妤,乍然一见,竟有些陌生。” 祁黛遇:“嫔妾身体已无大碍,以后多见见,就熟悉了。” 宁妃没什么表情,“本宫平日不喜出门。” 祁黛遇:“……” 她有些被噎住。 这就像你偶然碰到多年未见的老师,老师和你打招呼:好久不见你都认不出来了!你客气:那我以后多来看看您!结果人回:别,我很忙,没事别叨扰。 你以为人家主动招呼是寒暄,其实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客气,并不期待你有回应。 和安嫔因病面僵不同,宁妃似乎本身就是那种情绪稳定的人,常年面色淡淡,无悲无喜。说起话来,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有时候给人一种不是在聊天,而是在念诵又长又臭的宫规的感觉,严肃且理性。 面对她,祁黛遇就想起了上辈子管教务的老领导,是那种极其遵守规则仿佛规则已经渗透尽血液肌理的人。 她是不太会和这样的人相处的,于是默默找位置坐下,侧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瞥见苗美人正在偷笑。 “……” 殿里气氛有些安静,好在没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是安嫔。 安嫔的位置就在祁黛遇上首,看见她今日来请安也是一愣,只轻轻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对面坐着的苗美人眼睛一转,娇笑道:“安嫔姐姐,淑妃娘娘近日可好?” 自那天皇上颁了圣旨,承乾宫如同被捏住脖子的大鹅,安静无比。听说昨日还请了刘太医。刘太医并非儿科圣手,那肯定不是大皇子生病,那请太医的是谁也不言而喻。 淑妃有位分有宠爱,苗美人有宠爱位分却低,两人一向被众人对比,淑妃心中如何想不清楚,但苗美人自己却早早不爽淑妃。她心中有一个隐秘而大胆的想法——若非淑妃事事都要争宠,也许她也能更近一位。 有着这样想法的苗美人,是很乐意看到淑妃出丑的。 所以此时故意问和淑妃交好的安嫔,想从安嫔嘴里得知淑妃的情况。 却不想,安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本欲挑起嗤笑,却动不了,造成一种嘴角抽搐,很是怪异。安嫔用帕子捂住嘴,心中更恼。 “你若担心淑妃,何不自己去承乾宫看看?话说你何时与淑妃交情这么深厚,皇后娘娘知道吗?” “还是说,你只是想看淑妃娘娘笑话?和本嫔说这些话,是想让本嫔帮你转告?” 她语速又急又快,连着几个问句抛出,讥讽意味十足。 苗美人脸上青白交加。安嫔无宠,只是好运生下二公主才晋封嫔位,以前在东宫的时候,身为承徽的安嫔还得讨好她一个淑女呢!如今倒对她摆起威风了! 安嫔身后的蒲英也顾不上尊卑了,偷偷点了点自家主子的背。 这可是坤宁宫啊主子!您可收敛点脾气吧! 眼瞧着安嫔和苗美人火气十足,祁黛遇恨不得手里有一捧瓜子。 这场景,和她前些天看的宫斗剧好像啊!她看到现场版的了谁懂!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还是早上呢就这么热闹,我是不是来晚了?” 祁黛遇随着声音源头看去。 只见一身着雪青色交领掐腰如意纹,身材丰润,面若鹅卵,笑眼盈盈的女子走了进来。 是启祥宫的秦昭仪。 秦昭仪环视一圈,眼神定在祁黛遇身上时一亮,“这不是祁婕妤吗?听说你月前身子就好了,可惜不凑巧适逢我身子不爽利,也没去看你。让我瞧瞧,好汤好药的供着,身体也该好了,否则岂不是太医院那帮太医无用?倒是精神焕发难得,你从前死气沉沉的,我也不想找你,以后我可要常去衍庆居坐坐了!” 她一点不见外,拉着祁黛遇的手上下打量。 祁黛遇就觉得这人真是妙,说的一番话直白中带着犀利,犀利中又带着热情,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挖苦还是好意。 不过从记忆里看,秦昭仪多半不是挖苦,这人就是这么个性子。 直爽到什么好的坏的话都往外说,也不管人家听了是什么想法。但你要真怀疑她有什么暗语,那纯粹是浪费精力,人家根本不懂“绵里藏针”的意思。 如果把原身对宫里这些妃嫔的印象贴标签,那对秦昭仪的标签应该是: 话白,且密,还好吃。 秦昭仪拉着祁黛遇说了一通,又转过身,眼神在安嫔和苗美人身上打转,“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就她进来这一会儿的功夫,苗美人怒火烧心准备呛回去的气势已经被打断,理智也回来了,于是没吭声。 安嫔则道:“你嘴巴好了?又能说话了。” 这次蒲英没劝了,安嫔比秦昭仪位分高,而且秦昭仪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性子。 第12章 秦昭仪果然不在意,“我都来请安了,自然是好了。” 祁黛遇想起来,前些天大皇子洗三宴秦昭仪也没出席,承乾宫都没去,是因为她告了假。 告假理由是:口角生疮。因为吃羊肉过多上火了。 记忆里,类似的情况不少,因为秦昭仪的启祥宫就在长春宫前面,两宫挨得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过去,所以即便原身在病中也知道,秦昭仪每年总有七、八次因为“吃”告假不出门,或是因为贪吃上火受寒,或是吃多了腹泻呕吐…… 嗯,很符合“好吃”的标签。 正想着就见秦昭仪顺手拈起一旁小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早膳有点没吃饱,祁黛遇不自觉也跟着拈起一块芙蓉糕。 等皇后出来的时候,祁黛遇已经跟着秦昭仪吃完三块芙蓉糕了…… 第六章 “一日之际在于晨,又是和美女姐姐们贴贴的一天……” 调整角度,拍照,写文案,发送朋友圈。 记录美好日常,穿越古代也不能忘记。 这是祁黛遇新发现的功能,她居然可以发朋友圈!虽然发出去别人也看不到,但当作记录留下来也不错。于是等皇后出来,人都到齐,她立刻拍下了这一幕。 当然,她的所作所为别人一无所知。 只是做完这些再抬头,不经意和皇后的视线对上,祁黛遇莫名有些心虚。 有一种开晨会摸鱼被老板逮住的感觉。 皇后移开眼神,微微侧头,身后的梅意悄悄退出去,没一会祁黛遇和秦昭仪边上的桌子上就多了一盘糕点。 祁黛遇:“……”更心虚了。 皇后继续讲话。 除了淑妃还在坐月子,宫里的妃嫔都到齐了,正好今日皇后要说的事也比较重要。 “仲秋将过,下个月宫中事情会比较多。一是重阳将至,按照旧例,那日本宫会随陛下一起去南山登高祈福祭祀。各宗室、诰命也会进宫拜谢太后,到时宫里也需要人看着。” 皇后看向宁妃,“淑妃尚在月中,此事就不打扰她。宁妃你之前也协助本宫操办过宫宴,今年的重阳,就交由你,如何?” 宁妃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定不负所望。” 让宁妃操办重阳节那日的宫务,其他人没什么想法。盖因重阳节和其他佳节不同,重阳习俗一在登高祈福、祭天祭祖,二在饮宴祈寿。 前者只能皇后陪着皇上出宫,接受万名景仰,她们这些妃嫔又出不去。 后者,每年重阳这天,宗室女性和官员诰命就会进宫参拜太后,也算是彩衣娱亲,彰显孝道,她们这些妃嫔自然也得前去陪着,而这其中,最累的就是操持各项工作的妃嫔。 也有好处,能在宗室面前露脸嘛,也为自己搏个好声名。可对很多嫔妃来说,她们的身家荣誉被局限在这后宫之中,在宗室心里的形象好坏,没那么重要,因此,这份重任,想争的人不多。 倒是宁妃,她挺欢喜的。 宁妃本就是大族之女,以往尚在闺中之时,就跟在母亲身边见客,宗室的女性长辈她都有见过,若是那日能得上几句称赞,亦能让她满足。 “第二件事,则事关秋狩。”昨晚皇帝宿在坤宁宫,告知皇后近日政务松快了些许,打算去围场秋猎。 本朝秋狩八月、九月、十月都行,主要看皇帝的时间安排。今年蒋渊要定在九月,皇后自然说好。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精神起来。 苗美人最急,“秋狩?嫔妾们也能去吗?” 不怪乎她们激动,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先帝驾崩,皇上作为孝子自然要做出行动来。平日里各种宴会从简,推迟选秀,夏日行宫避暑也取消,秋狩亦取消。所以算起来,她们这些嫔妃,快三年了,没有出宫松快过。 皇城虽好,但待久了,也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见见不同的风景。 “都能去。”皇后脸上带笑,如今后宫的妃嫔不多,要去自然是一起去。 “不过,”皇后脸色一肃,“此次乃陛下亲征后第一次秋狩,就连本宫对其中流程也不甚熟悉,所以万事都得小心应对。无论谁,都不可张狂,有损皇室声名,都可明白?” 众人连忙称是。 然后就是一番抑制不住的讨论。 宁妃还在思虑重阳节那日该如何如何。 安嫔有些烦恼要不要带二公主去,看皇后的意思,肯定要带大公主的,可她的二公主还小,围场遥远,路上二公主能坚持住吗?陪二公主一起待在宫里吧,她又的确是太久不曾离宫了。 秦昭仪已经开始畅想,“若是猎得好东西,岂不是有野味吃了?”散心跑马什么的,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能吃到美味。 马才人曹才人没想那么多,她们位分稍低,这次秋狩能带着她们一起,她们已经很知足了。 而苗美人,在兴高采烈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皇后娘娘,那此次秋狩,淑妃娘娘怕是去不成了吧?” 众人都看向她。 “等秋狩的时候,淑妃娘娘只怕刚出月子,大皇子又还小……”难道淑妃还能撇下大皇子去围场? 众妃嫔默默无语,淑妃爱热闹,尤其爱骑马,在宫里憋了三年,好不容易就有机会了结果去不了,可想淑妃得知会有多么憋屈。 第13章 一想到淑妃得知自己去不了气急败坏的模样,苗美人心中乐得冒泡。 皇后看她一眼,打算让她冷静冷静。 “淑妃诞下皇子,绵延子嗣;袁大人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淑妃祖母袁老夫人不日将大寿,赐封其三品诰命淑人的懿旨,本宫已经派人出宫去袁府传旨了。” 苗美人脸上的笑突然就僵住了。 说是皇后懿旨,可若不是皇上下令,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颁布这样的懿旨? 那日下了淑妃面子,转头就给淑妃祖母封了个三品淑人,皇上果真看重淑妃……苗美人一下子就泄了气。 她突然想起,她家中幼弟考上举子,却迟迟没有官做,她私下求了皇上数次,哪怕只是赏个八品、九品的小官,让她面上也能添点光彩,可皇上却不同意,还说什么官员调任归吏部管,吏部自有考量。可他是皇上,封个小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是不想罢了。 那时苗美人害怕担上插手朝政的罪名不敢多说,就将此事放下了。可如今有这件事的对比,她难免伤心。无意识用手抚住肚子,若是她也能生下皇子,陛下是不是就会高看她及家人一眼? 苗美人的心思众人不知,要说的事情说完了,皇后表示众人可以谢安离开,唯独留下了祁黛遇。 将人带到后殿,赐了座。 “今日夏医令要给本宫请平安脉,你且等一等,夏医令来了,让他帮你也瞧一瞧。” 祁黛遇受宠若惊,夏医令是太医院院首,平日只负责皇帝、太后、皇后的健康,她一个小小婕妤,想请太医令把脉,得有皇上皇后恩旨。 她想说不用,可转念一想,就明白皇后的用意了,只好沉默。 等了半刻,夏医令来了。 先给皇后请了脉,然后是祁黛遇。 夏医令已到中年,头发都有些花白,但一双手却如婴儿般稚嫩,比女人的手还白皙嫩滑。手搭在祁黛遇腕上时,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看的老中医。 这可是国手啊国手!她何德何能有机会让国手帮她看诊。 可能是过于激动心跳加速,夏医正抬眼诧异看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垂眸。 又问了几句祁黛遇起居饮食日常,起身禀报皇后。 “微臣看过祁婕妤之前的脉案,身体的康复有迹可循,此前脏腑损耗基本康复,只需日后好好休养,并无大碍。不过婕妤本就体弱,再加之这两年精神沉郁、忧思多虑,导致精气不足,情绪大起大落时易遭疾病侵害,因此,最好保持身心舒畅,切莫多想、多虑。” “是药三分毒,祁婕妤此前吃的药过多,不便再吃,微臣给开几幅食疗方子,平日用着就行了。至于平和情绪,可以练练字、抄抄佛经,养身养性。” 夏医正言辞恳切。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没什么大病,但听他这么一说,祁黛遇还是更放心了。 皇后点点头,“竹意,你带夏医正去偏殿写下食疗方子。”她看了竹意一眼。 竹意会意点头,想了想,又叫上石榴,“你和我一道去。” 等人走了,皇后对祁黛遇道:“可听清楚了?本宫会让膳房单独为你腾出一个炉子,日后你的药膳有专人熬煮,你需每日用着,将身子养好。” 祁黛遇有些不好意思,“皇后娘娘大恩,嫔妾无以为报。” 皇后摇头:“你当日救了本宫和令仪,本宫自然要负责把你的身体养好。”若非婕妤位分不够,她甚至想在衍庆居为祁黛遇单设一个小厨房。 祁黛遇:“……”提起救人,她心更虚了。 “对了,你家中有信送来,正好你将信带回去。” 祁黛遇讶然,祁家送来的信? 后宫中的妃嫔是可以和娘家通信的,只是需要交由内务府转交。若是宫外寄信来,内务府要登记并在信封上盖章,宫内送信出去亦然。此番只是为了留存记录,但信里的内容是不会查看的,还算保护隐私。 内务府收到信后,会在统一的时间送到坤宁宫,再由皇后派人送到各宫手里。皇后为人坦荡,自然也不会做出偷看信件之事。 祁黛遇又顺势说了想去昭仁殿借书一事,皇后允了,让人给了她一块绿色腰牌。带着家信和食疗方子,祁黛遇离开坤宁宫。 待她走后,竹意才进殿禀报。 “皇后娘娘,夏医令说,祁婕妤身体确无大碍,只需要好好养着精神就行。子嗣方面,也无需担忧。”适才皇后朝竹意使眼色,就是为了让她去问一问夏医令,祁婕妤生育方面可还有问题,毕竟当年伤了腰。 “嗯。”皇后点头。 竹意笑道:“皇后娘娘您还特意让奴婢带着石榴去听,难不成祁婕妤还会怀疑娘娘您害她不成?” 皇后淡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她身边的人亲耳听见,她也总归放心些。” 在一旁奉茶的菊意接道:“可皇后娘娘您对祁婕妤的好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就算是还当年的情,也该还尽了吧?何须还替她安排?” 那日石榴来坤宁宫哭诉苗美人又气病了祁婕妤,皇后知道此事训斥了苗美人不说,又特地请了夏医令为祁婕妤看病。 此番确定祁婕妤身体没有大碍,那祁婕妤的绿头牌就能挂上了。 皇后是在为祁黛遇创造机会。 皇后慢悠悠喝着茶,“傻姑娘,人情最难还,何况是救命的恩情。我主动还,总比日后她来找我要得好。她救了我的令仪,我送她上青云又如何?” 第14章 “而且……也要她抓得住机会才行。”帝王宠爱,可不是人人都能争得到。 去昭仁殿的路上,祁黛遇就发现石榴这丫头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她忍不住询问,石榴也不说实话,只道:“夏医令都说主子身体真的好了,奴婢自然开心!”主子关于子嗣方面也没有问题,简直再好不过。 她高兴得不得了! 傻乐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去昭仁殿,得经过交泰殿到乾清宫的范围。这里虽然还属于内宫,但因为是皇帝常待的地方,有时候也会有臣子出入,因此就有很多侍卫巡逻。 侍卫们着装整齐,身姿挺拔,英姿飒爽,祁黛遇心里砰砰跳。 制服诱惑……还是一群…… 咳咳,虽然心里各种活动,但祁黛遇面上一点不显。她看过宫斗剧,后宫妃嫔和侍卫牵扯不是好事,她不显社死。 低着头,和石榴快步走到昭仁殿,拿出皇后给的腰牌。 坤宁宫腰牌分四等,第一等是皇后凤牌,乃黄色,如皇后亲至;第二等是红色腰牌,多为颁发懿旨、宫令之用;第三等是蓝色腰牌,是给宫中女官去到各处送东西,或者奉命出宫用的。 最次等的就是这绿色腰牌,属于一次性物品,像祁黛遇这种想去昭仁殿借书之类的小事,用这种腰牌就够了。坤宁宫的绿色腰牌是最多的。 守在昭仁殿的管事确认腰牌真伪后,将腰牌收好并登册,就让小太监带着祁黛遇进殿寻书。 进殿的祁黛遇没有注意到,离昭仁殿不远的乾清宫,有人注意到了她。 乾清宫外,守着的全福海眼神尖,远远就看见有人去了昭仁殿。 招了一个小太监:“去看看是后宫哪位主子?” 全福海想着多半是哪个妃嫔新想出的争宠主意,以为可以去昭仁殿和陛下来个偶遇,殊不知陛下从不去昭仁殿,养心殿的书看都看不完,就算陛下想看昭仁殿的书,也只会派人去取。 却没想,小太监回道:“是长春宫衍庆居的祁婕妤,拿着坤宁宫的腰牌来借书。” “祁婕妤?”全福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祁婕妤是谁。 曾经救了皇后和大公主、在床上躺了两年多的祁婕妤。 那就不是为争宠来的了? 祁婕妤是个什么模样,全福海有些记不清了,不过他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心眼自然不少。 沉吟半晌,“祁婕妤既然好了,绿头牌应该也挂上了吧?” 小太监回想敬事房的事,“挂上了。”没挂上他待会就去提醒。 全福海点头:“去吩咐一声,今日来请的时候,将祁婕妤的绿头牌放在前列。” 他倒不是为了捧祁黛遇,一个婕妤而已,不至于让他一个大总管去讨好。 不过是为主子分忧罢了。 第七章 懒惰是人类的天性。 从昭仁殿借完书,祁黛遇表示今日消耗过大,在榻上躺了许久,实则在刷短视频。 这一刷,就刷到了吃午膳的时候。 短视频害人不浅,祁黛遇认真反思。 吃完饭,又睡了个午觉。等午觉醒来,才记起自己好像带回来一封家信。 边拉伸边看信,结果信一打开,祁黛遇差点闪了腰。 瞪大眼睛来回将信看了几遍,祁黛遇气笑了。 信是祁才商——也就是原身的爹送来的。 信里的主要内容是祁黛遇她哥祁楮楮要和离再娶,和离的原因是前嫂子暴戾恣睢且贪婪,她哥受不了了。 一开始祁黛遇没看懂,将几段话研究了几遍才明白,她哥,一个大男人,被她前嫂子给家暴了。 真的家暴,打得下不来床那种。 而且,她前嫂子还偷偷放印子钱,被她哥发现了,于是她哥哭死哭活要闹和离。 本来祁才商老两口是不愿意的,儿子因为惧内和离传出去太没面子,但知道前嫂子私放印子钱后也怕了,毕竟这种事要是被捅出来,那全家都得下大牢。 这事太奇葩,这可是古代,居然有敢打夫君的女子?祁黛遇下意识想是不是祁家颠倒黑白,但翻查了下原身的记忆,发现不是不可能。 祁父官至国子监监丞,一个八品小官。祁父当年乃寒门出身,得功名是在娶亲生子之后的事,祁黛遇大哥的婚事,是早先就定下的,对方是一猎户的女儿,长得威武雄壮,从一嫁进门,就把祁楮楮收拾得服服帖帖。 按照她那前嫂子的脾性,动手打她大哥还真有可能。 放印子钱一事事关全家声名性命,要和离祁黛遇也赞同。 但她恼火的是后文。 和离,那位前嫂子同意了,结果在去官署备案之后,前嫂子把祁家所有钱款卷走跑路了! 现在祁楮楮想再娶,家里拿不出钱来。 祁父这封信,是想找祁黛遇借银子的。 祁父在信里哇哇哭穷:“女儿啊,家里现在连一粒米都吃不上了,你那卧病在床的祖母就想吃一碗蛋羹,家里都拿不出钱啊……” 就离谱。 祁黛遇几步走到书桌那回信。 “爹,家里发生的事情实在令女儿痛心,可女儿身上也没有银钱,大哥的婚事能拖则拖,祖母的蛋羹一定要吃到!这蛋羹的钱,女儿出了!爹,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个监丞?你要不要努点力,往上走一走吧,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哥哥和女儿都得靠您啊!” 第15章 不是祁黛遇冷漠不借钱,而是祁家不可能分文不剩。 如果她那位前嫂子是中山狼,那她娘就是地鼠精。 以祁母一毛不拔的性格,手里怎么可能没藏银钱,只怕祁家地底下都被挖空藏她的好东西了。前嫂子不可能找到。 所以家里没有钱是假,舍不得花钱给大哥再娶妻是真。 祁家人的性子……祁黛遇有些牙疼。 也就是她有原身记忆在,要不然真得上当拿银子。 将信封好,祁黛遇找了葡萄,“再封二两银子,和信一起送出去。” 葡萄:“是。”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心情不美丽,给自己找点事做。要做养颜膏的材料葡萄已经去司制司拿回来了。 祁黛遇让小李子和小橙子去库房抬了一块矮几搬到屋里,就放在书房那边,然后将各种瓶瓶罐罐摆满了矮几,看着很有那味儿。 假意翻书,实则在光屏上搜索教程。 还真让她找到了不少自制水乳的教程。不过祁黛遇知道,这些教程视频不一定专业,说不定还有风险,但她又不是真的做好了用,只是要有个途径把买的水乳之类的东西拿出来而已。 所以这种花里胡哨看似很专业的教程正适合她。 书翻得差不多了,开始正式实践。 首先是把一些花捣碎取汁,这一步可以和石榴她们一起做,节约时间。 沉浸在一件事中的时候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黛遇手都酸了,门外突然有人报喜,是敬事房的人。 “恭喜祁婕妤,皇上今儿翻了衍庆居的牌子,祁婕妤准备候驾吧!” 祁黛遇顿时僵住,在皇后让夏医令给她请脉时她就知道有这一天,可她没想到,这一天不是明天不是以后,就是今天。 这也太迅速了吧?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心里欲哭无泪,面上还保持着僵笑,让人给那公公赏银。 都这时候了祁黛遇还在思维发散:果然这宫里要花钱的地方多,连来送消息的太监都要赏银子。 小太监一走,衍庆居的宫人们沸腾了。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快三年了!皇上登基快三年了,这还是头一遭来他们衍庆居! 他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石榴激动得不能自已,走来走去。 “都站着做什么,快把院里屋里打扫一遍,桌椅、窗户都好好擦擦!” “这桌子都掉漆了,库房里还有没有新的?这花瓶不好看,再换一个吧?婕妤的帐子旧了,现做一个来得及吗?” “婕妤今晚要穿什么?新送来的那件还不错。苹果,你可得好好给主子梳头!” 她这模样,让众人更激动了。 葡萄敏锐,注意到祁黛遇的异常,“主子,您怎么了?” 她怎么?她能说她不想侍驾吗? 她不能,这话说出去只怕她得掉脑袋。 祁黛遇呵呵:“太久没见皇上了,我有些紧张。” 石榴葡萄面面相觑,糟了,她们把这事给忘了。 主子许久不曾面圣,还记得如何侍奉陛下吗? 葡萄想得更多,她和石榴都是祁婕妤入宫后分到衍庆居的,婕妤在东宫的日子她们并不清楚,只听说不怎么受宠。 该不会,婕妤还不曾和陛下…… 那事情就大了。 葡萄一咬牙,将祁黛遇拉回内室。 声音压得极低,“主子,之前在东宫,您可曾侍奉过陛下?” 啊? 祁黛遇第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侍奉”是哪种。 看婕妤懵懂的样子,葡萄的心更沉重了。 红着脸问得仔细了些。 祁黛遇茫然回想,却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 在东宫的时候,蒋渊只去过原身那里两次,但真正睡在一起只有一次。而那一次,祁黛遇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是原身当时太恐惧还是怎么回事,她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所以到底有没有啊?祁黛遇也迷茫了。 葡萄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婕妤什么都不懂,若是到时惹了陛下不快,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可她也未经人事,如何教导婕妤? 去请个嬷嬷?那要是传了出去,各宫都要看婕妤的笑话了。 葡萄还真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谁能想到,一个跟了皇上三年多的嫔妃,还未经人事呢? 祁黛遇眨眨眼,她想说,虽然她上辈子也没经历过那事,但现代人嘛,谁没接受过点性教育呢?她还收藏了不少废文来着…… 这些话说不了,只能任由葡萄紧张。 而一无所知的石榴,那就真是亢奋了。 让小李子去膳房提了好几桶热水回来,给祁黛遇好好搓了个澡,搓得她呲牙咧嘴。 等洗得香喷喷了后,又让苹果给祁黛遇重新梳头上妆,务必打造自然又美丽的妆容。 还想让祁黛遇换上鲜亮些的衣裳,被祁黛遇无情拒绝。 她最坏的打算就是和皇帝走完流程,千万不要皇帝对她升起什么好感。 皇帝不喜欢她以前的风格,那她就要持续以前的风格。 被打扮好的祁黛遇坐在圈椅里,看着焕然一新的衍庆居,心中对忙碌的石榴等人道了声抱歉。 第16章 “你们主子,是真不想得宠啊!” 是夜。 随着一声鞭响,宣告皇帝的到来。 下了辇轿,蒋渊神色淡淡。 他本没想来衍庆居,事实上,他对祁婕妤这个人都没什么印象。 只是昨晚去坤宁宫时,皇后突然提起祁婕妤,说起当年要不是祁婕妤奋不顾身,也许她和令仪要遭大难。 皇后感叹如今祁婕妤大好,她的良心也能安稳。 而后今天敬事房让翻牌子时,排在第一列的就有祁婕妤,蒋渊想到皇后说的话,就翻了衍庆居的牌子。 到了门口,却有些后悔。 他和祁婕妤没什么话说,去了也只能沉默以对,忙碌一□□政,来后宫本是放松身心,他实在懒得费心思。 正想着要不要转身离开,那衍庆居的小太监却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快请!” 算了,这般转身就走,也太不给祁婕妤面子。 蒋渊进了院子。 一抬眼,就见一身月白色裙装的祁婕妤站在廊下。 姿容清雅,身姿柔弱,像是风雨间坚韧的小白花,又像四月深夜的丁香。任谁看了都得心生怜惜,赞一句“美人无双”。 但偏偏,蒋渊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柔弱女子。 这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蒋渊轻皱着眉,语气生硬:“起身吧。” 不等祁黛遇回应,越过她进屋。 第八章 本来祁黛遇还在偷看皇上长什么样,毕竟记忆和亲眼所见不同,何况原身已有三年没见过皇上,为数不多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平心而论,蒋渊长得不丑,甚至称得上一句俊朗。但他可能是忙于政务,常年显得疲倦,就显得精神不太好。而且他身材偏瘦,看起来不太行的样子…… 总之,不是祁黛遇喜欢的型男类型。 但身为九五至尊的气势还是很足的,哪怕两人离得还远,都能感受到那股王霸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祁黛遇很快就发现,皇上好像不太喜欢她。 这一美妙的发现让祁黛遇心中一喜。 看来她的办法是对的,只需要维持原身在皇帝面前的人设就行。 祁黛遇慢吞吞挪动着步伐进了屋。 屋内,蒋渊正在打量衍庆居的布置。 他喜欢从细节处分析人。人惯会装模作样,尤其是在他面前,但细节骗不了人。而寝殿这种私密的地方,细节很多。 只不过……蒋渊微微皱眉。 衍庆居的布置一看就是宫人们的手笔,皇宫里的宫女都经过严格培训,对制度的遵守刻入骨髓,这样虽然好,但也磨灭了个性,所以宫女们习惯的布置都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难道祁婕妤是提线木偶,一点自己的思想也没有? 又或者胆小如鼠,管不住手底的人。 视线移到书房,蒋渊眉头微松。那里放了一张矮几,放了许多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上面还有没有捣完的花汁,虽然破坏了这一室的整洁,却无比鲜活。 “你这是要做什么?”蒋渊主动展开话题。 祁黛遇没想到,自己故意不让石榴收拾,想给皇帝留下些“不整洁”的坏印象,反倒让皇帝觉得她是个“活人”。 她回复道:“嫔妾想自己做些养颜膏、胭脂之类的小玩意儿,今日才刚刚开始。” “哦。”这些女人用的东西蒋渊不懂,也不感兴趣。 话题又中断了。 蒋渊移步走到窗边榻上坐下,又看见了角落没做完的引枕。 和宫里常见的款式不同,那是一个巨大的引枕,有点像花朵的形状,但中间却是空心的。而花朵下面应该是根茎,用了绿色的绸布,棉花塞了大半。 这怪模怪样。 祁黛遇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心里一顿,糟了,这玩意忘收了。 这是她做的大抱枕,那种太阳花可套头款的,可抱可枕可搭腿,她想做好了之后枕着刷剧来着。 “屋里有些乱,嫔妾让人来收拾收拾吧?” 蒋渊摆手,“不用。”他顺手将那抱枕拿起来掂了掂,挑眉道:“永安的那个娃娃,是你亲手做的?” 在坤宁宫看到的时候,他以为是祁婕妤让手下人做好了来讨好皇后的,顶多主意是她出的,这种事他见得太多。 可现在看到这个大引枕,蒋渊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如果是宫人做的,没做好前不会放在这儿。 祁黛遇:“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还算有几分巧思。”他一顿,“就是太丑。” 祁黛遇:“……”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想了想,按照原身的性格,听到这句话应该会很委屈。 于是祁黛遇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红了眼眶,幽怨地看着蒋渊。 “嫔妾手艺的确不佳,污了陛下眼睛,都是嫔妾的错。”眼泪都掉下来了。 美人灯下落泪,本来是极美的画面,可蒋渊直接眉头一皱。 也没了耐心。 “传水吧。”他走向卧室。 啊? 等等,传什么水? 祁黛遇懵了。这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以为皇上烦了会直接走人,结果这人烦了是直接睡她? 石榴等人早就候着了,一听到“传水”的吩咐,热水就送进了浴室。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水声,祁黛遇脸上表情变幻。 第17章 她现在发个某乎来得及吗? 《求助,如何体面拒绝皇帝想让你侍寝的要求?》 说她来葵水了?可今日太医才看过诊。 说她肚子疼?石榴就在一旁热情似火(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情急之下,脑子居然一片空白。 水声渐停,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祁黛遇居然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马赛克画面。原谅她上辈子只看过没吃过,相当纯情。 越想心跳就越快,越紧张反而想得越多,思维完全控制不住了…… 蒋渊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祁婕妤一脸绯色地坐在床边,睫毛颤颤,胸口起伏。 绯色盖过苍白,减弱平日的病色,添了几分娇意。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对于蒋渊来说,后宫妃嫔除了皇后,于他而言更多起到的是放松作用。他每天处理朝政够累了,夜间只想松快松快,和有趣的人说说话,或者做那事,都属于放松的途径。 所以,对这些妃嫔们,他很少花心思,顶多谁更让他高兴,他就多给几分宠爱;谁让他觉得累,他就不搭理。 话又说回来,做那事是为了放松没错,但他肯定更愿意和有好感的女人做。否则岂不是为难自己? 他一个皇帝,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所以刚刚进去洗漱之前,他没打算碰祁婕妤的。 盖着棉被纯睡觉,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可现在,又觉得不是不行。 想来后宫嫔妃都是希望自己碰她们的。毫无自知之明的皇帝如此想到。 这般想着,蒋渊抚上祁黛遇的肩,“就寝吧。” 吹熄蜡烛,石榴等一众人退至殿外。 石榴的脸和脖子通红,她是激动的。此时的她已经在脑内畅想,陛下与主子恩爱有加,许是今晚,主子就能怀上龙嗣,再过十个月,她们衍庆居就有小主子了!会是皇子还是公主呢?都行,都行! 她边上的葡萄脸也是红的,却是急红的。 完了,主子可千万别让陛下恼了。要是陛下怒了,她待会要第一时间冲进去护住主子,然后让人找皇后娘娘救命。找谁呢?葡萄眼神在院子里巡视,小李子吧,他脚程快…… 事实上,屋里的气氛和外面两人想的截然不同。 从蒋渊触碰到祁黛遇身体的那一刻起,她浑身都僵硬住了。 整个人真成了提线木偶,任由蒋渊抱着她躺下。 脱下外衫、内衫、小衣…… 两人肌肤相亲之时,祁黛遇直接头脑空白,她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直到感觉到身下的痛意。 她陡然清醒。 现在,和她亲密接触的是一个陌生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他们毫无感情,现在居然要做最亲密的事! 尖锐的疼痛让祁黛遇直冒冷汗,身体下意识地回缩、抗拒。 甚至忘却尊卑用手脚推离蒋渊。 蒋渊此时也不好受。 他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祁婕妤怎么会……如同处子? 他皱着眉,看到祁黛遇红着眼眶,嘴里重复:“不要,我不要!太疼了!” 蒋渊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了,他的确没有碰过祁婕妤。 三年前,还在东宫的时候。那时还是祁淑女的祁婕妤刚进府,他第一次去她房里。 那一晚祁婕妤也是如此,喊疼,脆弱得仿佛他再强硬一点就能撅过去。 蒋渊做不出强迫的事,那一晚没有继续。 而后来他了解到祁淑女的性格后不太喜欢,第二次去她房里直接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睡了个觉。 然后就是三年后的现在了。 看着祁黛遇伤心害怕抗拒的样子,蒋渊内心一叹。 罢了,许是这人和他没有缘分。 蒋渊不再继续,撑直身子下床,点亮烛火,就要穿衣离开。 他一走,祁黛遇就抱着被子包裹着自己,哭得不能自已,也不知道是在哭疼还是在哭什么。等到烛火一亮,烛光刺到眼睛,她突然就回过神了。 她刚刚干了什么? 她眨眨眼,泪眼朦胧间看着蒋渊穿衣要走。 顿时一个激灵,要是皇帝就这么走了她简直不敢想象明天宫里会有什么传闻,她是不想争宠,也不在乎位分,但不代表她想成为全后宫的笑柄啊! “不许走!”祁黛遇一急,直接脱口而出。 蒋渊穿衣服的动作停住了,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她,差点气笑。 “你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面前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 祁黛遇也顾不得维持人设了,“陛下,您不能走,您走了,嫔妾、嫔妾……” 她眼泪簌簌直掉。 不是那种做作的柔弱的哭。 而是真的悲伤到极致的哭。 她抱着被子,青丝垂落,还露出半截白皙的肩头,哭得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嘴巴却倔强地撅着,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给蒋渊一种,如果他今天走了,这人下一刻就能哭死过去的感觉。 蒋渊不穿衣服了,顺势坐在床沿上,按了按眉心。 祁婕妤说的也有道理。他大概知道如果今晚就这么走了,宫里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第18章 以这女人以往的性子,只怕听了那些话会找根绳子吊死自己,再不然就又把自己气出大病来。 太医院的药也不是免费得来的,没必要花在这种事上。 蒋渊给自己找了个留下来的理由。 “行了,别哭了,朕不走。” “真的?”祁黛遇不敢信,朝他靠近了一点确认。 却没察觉自己因动作泄了春光。 蒋渊:“真的。” 寝衣被丢到祁黛遇头上。 “穿衣,睡觉。”男人语气梆硬。 知道自己不用社死,祁黛遇又高兴起来,利索地穿好衣服,又用帕子擦干净脸,主动吹了灯,狗腿地把大半边床让出去。 等闭上眼,她突然又回过神,欸?虽然过程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耶! 祁黛遇差点笑出声。 情绪大起大落,祁黛遇很快感觉精神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点没受身边睡着个人的影响。 而蒋渊,本来气息平稳,也快进入睡眠,可突然,腰上就搭了条腿。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睡熟的女人。 祁婕妤以往也是这样的睡相吗?蒋渊回想。 有些记不清了。 但他想起来,祁待遇卧床两年多的事。难道是因为以前不能随意活动,所以好了之后变本加厉地追寻自由的感觉? 蒋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乎情理。 可再合乎情理,这种睡姿也不雅啊!哪有女人这么睡觉的! 蒋渊忍着脾气,将祁黛遇的腿放了回去。 可没过一会儿,不仅腿搭在了他腰间,上半身也贴了过来,将他牢牢抱住。 这一刻,蒋渊福至心灵,他突然明白那个大引枕的作用了。 温热的肌肤紧紧相贴,柔若无骨,似有暗香。被迫环在女子腰间的手虚虚一握,就能感受到暖意。 蒋渊敏锐感觉到自身身体的变化。 咬牙切齿,从今以后,哪怕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再踏进衍庆居一步! 第九章 翌日一早,听到动静时祁黛遇还沉浸在梦中。 今天怎么这么早石榴就叫她起床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迷蒙中看见有不认识的宫女进来服侍蒋渊穿衣洗漱。 祁黛遇陡然清醒,猛地坐了起来。 皇帝要去上朝,不认识的宫女应该是乾清宫的…… 几个念头瞬间从脑海中闪过,祁黛遇眨眼,那她现在是不是应该也起床去服侍? 蒋渊余光瞥见祁黛遇要起身的动作,没好气道:“不用你。” 昨晚一晚上没睡好,谁也别想他现在有好脸色。 让宫女手脚麻利点,蒋渊头也不回离开衍庆居。 这人怎么了?祁黛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不在意,见时辰还早,又倒下去蒙上被子继续睡。 等再醒来时,已是卯正二刻。 祁黛遇梳洗的时候,石榴和葡萄去收拾床铺,两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喜色。 昨夜平安无事…… 石榴想着,看来陛下对主子还是满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小主子。 葡萄则以为,是她先前误会了,没有闹出那等糗事。 未经人事的两个宫女都没有意识到,她们家主子的床,除了睡出来的褶皱,干净得不得了…… 今日的请安很是平静,除了结束后苗美人对着祁黛遇阴阳了几句。 不过苗美人似乎状态不太好,连阴阳都有气无力,搞得祁黛遇想装病都不成。 等回到衍庆居,祁黛遇继续她的“养颜膏”制作,直到午后,小橙子来报,秦昭仪来了。 祁黛遇一惊,她还以为秦昭仪说来找她是玩笑话,结果还真来了啊! 只好净手去迎。 出了门,就见秦昭仪抱着胳膊仰头正看她院中的一棵桂树。 正是桂树开花时节,这棵桂树开的花苞多,金灿灿的很是好看,却不是那种浓烈的香气,不会让人生腻。 “秦昭仪安。”祁黛遇上前行礼。 秦昭仪拉她起身,兴致勃勃,“咱们做桂花糕吃吧?” 啊?话题来得太快,祁黛遇没跟上。 “或者桂花酪也不错!难怪我前些天在宫里总闻见有桂花香,原来是你这的!”秦昭仪绕着桂树转圈。 她住的启祥宫就在长春宫前面,挨得很近,桂花香的确容易传过去。 “嫔妾这儿没有小厨房……”祁黛遇婉言拒绝,她不太想和嫔妃有过多接触。 秦昭仪:“没事,我宫里有,你上我那去!” 不容分说拉着祁黛遇走。 说是吃桂花糕,也不会直接用衍庆居的这棵树上的桂花。宫里总有时令糕点,桂花糕、桂花酥、桂花酪也算这个季节常见,膳房里洗净的桂花都是常备着的,秦昭仪让人去取。 这还是祁黛遇第一次来启祥宫,忍不住打量。 启祥宫的面积和长春宫差不多,只是装潢风格不太一样。启祥宫更疏朗,长春宫更精致。 秦昭仪未至嫔位,和祁黛遇一样,住的也是偏殿。 而她的小厨房,是皇上赐的。 秦昭仪好吃,也会吃,虽然因为“吃”闹出过不少糗事,但她热情直爽的性子还是很得圣心的。听说有一次,皇上因为朝政上的事嘴上起了燎泡,什么都吃不下去,就连太后送过去的吃食也不愿用,最后没办法,皇后找上秦昭仪,让她想想办法,而秦昭仪送过去的吃食,皇上果然用了。 第19章 所以这启祥宫的小厨房,就一直留着了。 秦昭仪问她,“我要去厨房告诉她们怎么做,你是在屋里等我,还是和我一道去?” 祁黛遇不喜欢独自在别人家里久坐,“一起吧。” “行!” 秦昭仪就带着她到了小厨房。 所谓小厨房其实就是启祥宫后面的后罩房分出来的一间屋子,配备了一个厨娘,两个帮忙的粗使宫女。 桂花已经取回来了,厨娘正在揉面,看见两人连忙给二人请安。 秦昭仪让她忙,自己去看桂花,边看还边念叨,“是吃桂花糕呢还是桂花酪呢?才吃完午膳,也吃不下太多别的,桂花酪得加点冰才好吃,可这时候吃冰容易着凉……” 秦昭仪自言自语的时候,祁黛遇在打量这个厨房,刚刚一进来,她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辣气味,在屋里环视一圈,定睛到角落里一个大筛子上,那筛子上铺满了红彤彤的干辣椒,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分泌口水。 “祁婕妤你觉得呢?”秦昭仪没下定主意,回过头,顺着祁黛遇的眼神看过去,好奇地问,“你喜欢吃辣?” 祁黛遇点头,上辈子她无辣不欢。 秦昭仪合掌,“可真是难得!今日碰上一个喜欢吃辣的人了!你确定能吃辣吗?别是哄我,若只是能吃几根大椒就算了。”那也配叫辣? 祁黛遇这才知道,秦昭仪是蜀地人,极能吃辣,这些辣椒,是她有了小厨房后,特地给家里送信,让人送来的蜀地本土辣椒,经过当地人的秘制晾晒手法,味道无比纯正。 这些辣椒,是她打算用来和一些香料一起炒制,做锅底涮菜吃的。 祁黛遇一听眼睛就亮了,“牛油火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1 “牛油火锅?”秦昭仪眼睛也亮了,“以前都称拨霞供,火锅这名字倒是极衬,不过牛油也能用来炒制吗?这我倒是没试过。牛油香醇,与香料融合想必味道更加,而且牛油可以重复熬制,那岂不是底料能多次使用?”而非用一次丢一次了! 秦昭仪越说越兴奋,“真想不到,你也是个会吃的!” 祁黛遇:“……”哪里哪里,她也是说完才想起来,牛油火锅这时候还不盛行呢。 “今日!算了,今日想必是来不及了,等过几日,牛油底料炒制出来,我再请你来吃!”秦昭仪看祁黛遇的眼神像是突然发现的宝贝一样,“那桂花你可以有什么意见?” “呃,”祁黛遇将自己下意识想到的吃法说出来,“桂花酒酿圆子?”2 “桂花!酒酿!圆子!”秦昭仪再次合掌,“我怎么没有想到可以将这三样东西组合,酒酿我倒是吃过,是江南一带盛行的名点,与桂花结合想必更添清香,圆子……是汤圆吗?” 祁黛遇:“小一些的汤圆,大概小指这么大就行。” “妙哉!今日就吃这个!”秦昭仪兴致冲冲找厨娘了。 秦昭仪喜欢吃,可她也是轻易不会下厨,就算她不介意,底下的宫人也不敢让她做。所以在和厨娘细细说了需求后,两人就出了厨房。 刚一出去,秦昭仪就对着祁黛遇笑。 祁黛遇疑惑看她。 秦昭仪笑得不能自已。 “我是真没想到,你原是这样的人。” 她是哪样的人? 秦昭仪:“这后宫妃嫔宫里我都去过,也有不少来过我这里的,可没一个人愿意陪着我去厨房,甚至有的还嫌弃厨房脏污,劝我少去。你却不介意这些,还和我分享新奇的吃食。你可知道,这宫里任何一个方子,都能成为争宠的妙计?” 食物方子,也是方子。 这一点祁黛遇还真没想到,她又不打算争宠,而且她要那些方子也没用啊,想吃的时候点外卖就行。 “我原本是真不喜欢你。”秦昭仪直言,“你还记得吗?你刚病的时候,我去看过你,那时想着你我住得近,你整日在病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定是无聊得很,我这个人话多,刚好陪你解闷。结果我去了一个下午,你就哭了一个下午,哭得我头都疼了。我再不敢去了。” 秦昭仪最怕人哭,那时的祁婕妤整个人阴郁至极,和她待在一起,自身的好心情都会变坏。从那次之后,秦昭仪再不去衍庆居了。 “所以我昨日见你去请安,才说你精神焕发。”秦昭仪还感叹,“如今这样多好,人生苦短,何必自怨自艾。” 祁黛遇没有接这话,人人都能说原身,她说不得。继承了原身的那些记忆,她不会说原身一句不好。试想,一个终日只能躺在床上不见天日,吃喝拉撒都得有人帮忙毫无尊严,只觉后半生无望的人,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要求她保持好心情?原身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祁黛遇也没有反驳秦昭仪。 不过,秦昭仪这个人,祁黛遇觉得挺有趣的。 和她目前所见的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不同,有点超乎祁黛遇意料。 和秦昭仪说话,轻松得很。 两个人光谈起“吃”,就有说不完的话。 秦昭仪给祁黛遇讲她家乡有数不清的好菜,只是大部分味道偏辣,而这宫里,能吃辣的人极少。 还说皇上其实也喜欢吃辣,只是他吃不惯,每吃一次都得胃疼数日。秦昭仪吐槽,那已经是最微微微辣了。 第20章 祁黛遇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只怕也不能吃太辣,要不,我们吃鸳鸯锅?”实在不行,她可以吃番茄锅嘛。 没记错的话,这时候已有国外传教士将番茄带入本朝了,不过不是作为食物,而是观景植物。3 “番柿?是说六月柿?那东西也能吃吗?”秦昭仪眼睛又亮了。 第十章 在祁黛遇和秦昭仪讨论番茄到底能不能吃的时候,另一边,忙碌一上午的蒋渊终于得以片刻休息。 他刚躺下,正要眯着,全福海小心翼翼地进了殿。 “陛下,承乾宫差人来了……”全福海面有苦色,他不想触皇上霉头,可事关淑妃和大皇子,他不敢大意。 “说是大皇子突然呕吐不止,淑妃娘娘急坏了!” 蒋渊“倏”地睁开眼,坐起身,面色不佳,“摆驾承乾宫。” 一路赶到承乾宫,屋里传来淑妃低低的抽泣声,太医、奶嬷嬷、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蒋渊眼前一黑,莫非皓儿…… 淑妃见皇上进来,立刻扑到了他怀里,哭成了泪人,“陛下!呜呜……” 蒋渊忍住心中的悲痛,强打起精神,“淑妃,你先冷静。” 说罢便喊太医:“太医,究竟怎么回事儿?!”明明之前那孩子还…… 太医跪着转身,“回陛下,经查,大皇子应该是特禀体质,身体对鸡蛋不耐,奶嬷嬷中有一人日日服用蛋羹,大皇子正是喝了那奶嬷嬷的奶水,才会呕吐不已。” 特禀体质? 蒋渊一愣,不是…… “大皇子只是呕吐?” 他怀里的淑妃听了这话不高兴了,“陛下,什么叫‘只是呕吐’?皓儿已经够难受的呢,您作为他的父皇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眼神幽怨凝成实质。 蒋渊:“……” 短短时间,他先是震惊悲痛,又是错愕庆幸,此时听了淑妃的话,还有一些生气。 “明知道皓儿身体不舒服,你为何还让这么多人跪在这里?” 淑妃理所当然:“他们照顾大皇子不周,臣妾自然要罚他们!” 蒋渊冷哼一声,拨开她,招太医上前,细细询问大皇子的情况,得知大皇子呕吐至少已有三日,如利剑般配的眼神射向淑妃。 “皓儿不适已有三天,你为何今日才知道,你就是这么照顾皇子的?” 淑妃美艳的脸一懵,“臣妾……”她回头看点翠,“大皇子已经呕吐三日了?” 点翠立刻跪下,“奴婢也是今日才得知,底下的奶嬷嬷不敢声张,以为只是婴儿吐奶……” 婴儿吐奶是常有之事,那些奶嬷嬷都见惯了。大皇子这几日除了饿了尿了拉了,不哭不闹的,还真没一个人察觉不对。直到今日,许是太难受了,大皇子一直哭个不停,才引起了奶嬷嬷的怀疑,禀报此事。 蒋渊气笑:“堂堂皇子生了病,这么多伺候的,竟然一个人没发现,淑妃,你宫里的人可真有本事!” 淑妃欲哭无泪,她前几日一直在伤心大皇子洗三之日的事,自然无暇关注大皇子。但这话,她是不敢和蒋渊说的,相比忽视皇嗣身体,还不如让皇上觉得她宫里人不得用。 毕竟后者只会让皇上觉得她治宮不严,而前者,会让皇上觉得她没有慈母之心…… 得知大皇子只是对鸡蛋不耐,蒋渊心底松了口气。下令换掉奶嬷嬷,命太医每日来承乾宫直到治好大皇子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却是朝着坤宁宫去的。 皇后正在教大公主认字,对皇帝的突然到来有些惊讶。 “父皇!”大公主娇声请安。 看见女儿,蒋渊神色一缓。 陪着大公主玩闹了一会儿,皇后让人将大公主带到偏殿。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淑妃派人去养心殿特意瞒了坤宁宫一手,是以皇后现在还不知道大皇子生病的事。 蒋渊自然不会和皇后说他差点闹出的误会,只道:“让内务府重新挑选一批奶嬷嬷和宫人,送去承乾宫。” 皇后心下微惊,却没问理由,不动声色应下:“臣妾知道了。” 她给皇帝倒茶,看着皇帝眼下的青黑,脸上带有些许心疼之色,“陛下就算喜欢祁婕妤,也该节制些。” 她以为是昨晚两人胡闹太过。 蒋渊喝茶的动作一僵。 皇后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昨天晚上,他仿佛被一条长虫缠住,呼吸困难不说,翻身都难,他几乎一晚上没合眼,偏偏那祁婕妤睡得香甜。 蒋渊脸色沉下来,“朕还有事,先回养心殿了。” 皇后有些莫名,却没多想,以为他是因为承乾宫的事不悦。 招来梅意,“承乾宫那边出了何事?” 过了这么久,坤宁宫也将事情经过手机得大差不差,梅意将得到的消息一讲,脸上有些高兴。 “谁知道淑妃竟然这么不谨慎,竟让大皇子生了病。”真是啼笑皆非,她们什么都没做呢,承乾宫自己溃不成军了。 皇后淡淡道:“也是有迹可循,淑妃一向受宠没有受过委屈,自然心高气傲,那日的事对她而已是莫大的打击,她魂不守舍,也就忽视了大皇子。” 但愚蠢确是愚蠢。 都已经有皇子的人了,还沉溺于情爱,鼠目寸光! 第21章 “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做得隐秘一些。” 梅意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挑一些生人,保管承乾宫的人不会怀疑。” 这样在承乾宫安插自己人的机会,可不多有。 大皇子生病,承乾宫换了一批人的事,其他宫是后来才知道的。听说皇后还为此改了宫规,以后的奶嬷嬷,都得历经三个月的特训,才能分到皇子公主身边照顾。 知道归知道,但妃嫔们已经没有心思看淑妃的热闹,因为重阳节要到了。 这天一早,圣驾凤鸾就出了宫,要到南山登高祈福。 宫里的妃嫔们也没闲着。 祁黛遇早早就被薅起来,换上了婕妤品级的宫装,先至奉先殿祭祖,又到宝华殿诵经祈福。 饥肠辘辘吃不上一口饭,又得到太后宫里。 此时宗室女眷以及各诰命夫人都陆续进宫,她们这些妃嫔得去陪着,像那大长公主一类的长辈,她们还得去奉茶。 祁黛遇也被分到了一位,是祥亲王老王妃。这位论起辈分,比太后娘娘还高一辈,如今已有七十八岁高龄,算是宗室里的老福星,太后娘娘也得给几分面子。 祁黛遇诚惶诚恐,站在这位老人家身后。 而她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姑娘,是祥亲王老王妃的孙女,今日特意带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祁黛遇如同一尊只会微笑的泥像,偶尔用余光偷摸觑太后。 太后今日穿着件重紫色绣“卍”字纹的宫装,看起来威严中又不失和睦。 根据原身记忆得知,太后年近三十才怀上皇帝,如今已有五十多岁,但单看外貌,根本看不出来年龄。 正想着,老王妃突然回头,“芷瑜,上前来。” 那位叫芷瑜的姑娘便低着头上前,“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自是一番夸赞。 犹如按下了某个开关,那些夫人们纷纷将带来的女儿、孙女推上前,太后的赏赐如流水看得人目不暇接。 祁黛遇一开始看得还挺有兴致的,可越来越饿的肚子加上僵硬的双腿,让她再没有心情。 终于,到了用午膳的点,她们得以歇息片刻。 除了宁妃,妃嫔们被带到偏殿,自有茶点奉上。 祁黛遇正吃着,就听见苗美人那边突然放下茶碗,茶碗磕在小桌上的声音将所有人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苗美人,你怎么了?”秦昭仪咽下糕点,率先问道。 苗美人轻笑一声,“秦姐姐,适才正殿里场景,你可瞧见了?” “什么?” 苗美人用帕子捂着嘴,“一个个如花似玉、花容月貌,可比咱们当年强多了。” 马才人笑她:“若论容貌,她们哪里比得上苗美人你。” 苗美人自得地挺了挺背,又故作谦虚,“花无百日红,再是好看,哪里比得上人家年轻呢?” 有人不解:“为何要和她们比?”她们是后宫妃嫔,那些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根本没有可比性嘛。 苗美人不争气地看了说这话的曹才人一眼,“你傻呀!你也不想一想,为何那些夫人偏偏在今日把她们带进宫里来?当真只是为了给太后娘娘请安?” “明年春日,可就开始选秀了。”苗美人意味深长道。 今年年一过,三年国孝也要结束,明年就正式踏入了皇上亲政的第四年,怎么着也得办一次选秀的。不光是为了充盈后宫,皇室宗室那些待娶待嫁的,也都等着赐恩呢。 而今天能进宫的,除去那些皇室宗室之人,都是些达官显贵的女眷,这些人家的女儿,基本上都是明年选秀者中的佼佼者。 其中说不准,就有她们未来的姐妹。苗美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危机感十足。她想着,再好看的人看久了也该生厌。这三年里皇上日日只能和她们相处,只怕早就厌烦了。等宫里进了新人,皇上哪还记得她们? 这话的确有道理,殿里的人登时变了表情,连有二公主的安嫔都捏紧了帕子。 可能唯有秦昭仪和祁黛遇不太在意这件事了。 秦昭仪是看得开,按她所想,宫里早晚是要进人的,此事不是她能掌控,何必烦忧?再者,就算新人有新鲜感,可只要她有让皇上放在心上的特质,那皇上也不会忘记她。 至于祁黛遇,她现在只想多吃点…… 第十一章 短暂的午休过后,就是下午的安排了。 宁妃负责今日宫里的宫务,显然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这次来宫里的,许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夫人,一到午后精神就有些不济,哪怕陪着太后说话也是无精打采的。 为了照顾这些人,再加上太后有看戏的喜好,宁妃特意让钟鼓司那边安排了戏曲。 坐着看看戏、唠唠嗑,既不用耗费体力,又能讨太后欢心。 慈宁宫是有单独的后花园的。 在后花园里搭好台子,摆好桌椅,在摆上些吃食茶点,众人落了座。 这还是祁黛遇穿过来后第一次看戏,看得还是当世最顶级的表演,兴致昂扬。 先是偷偷的用手机拍了个照发了朋友圈。 【九月初九,祈福、看戏、嗑瓜子。】 配上九宫格,努力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拍进去。 欣赏完照片,祁黛遇将注意力放在戏台上。 第22章 如今流行一些杂剧、传奇。听说民间《牡丹亭》正是火热,但这一曲不太应今日之景,所以没有安排。 为了衬重阳之景,大部分曲目取材《二十四孝》,也夹杂一些当前流行的曲目。 祁黛遇翻看戏曲单子,曲目种类还挺丰富的,什么《斑衣欢》1、《行孝道郭巨埋儿》2、《西游记》3、《女状元辞凰得凤》4…… 看到还有《西游记》的时候,她眼前一亮,结果等演到了这一曲才知道,这时候的《西游记》和她知道的那本书不太一样,是更早的作品,也是讲的唐僧带着三徒儿西天取经的故事。 祁黛遇上辈子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现场看过戏曲,原本觉得自己会不太适应,结果却并没有。钟鼓司的人训练有素,演技、戏腔功底十分扎实,她很快就投入进去,演到精彩之处时,连瓜子都忘了嗑。 不过吧,毕竟也是经历了现代各种电视剧、电影洗礼过的人,戏曲的魅力虽大,但要是遇到了不喜欢的剧目,还是看不下去,比如《行孝道郭巨埋儿》这种。 这一曲祁黛遇是看不下去,也不想看。 于是溜号听其他人说话。 妃嫔们分到的位置不算太前,但比较靠拢。 因为之前苗美人的话,其他人的心思都不在看戏上,反而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那些年轻女眷。 还真让她们找出了几个“假想敌”。 顺着她们的眼神,祁黛遇看过去,主要有两位。之前都上前给太后请安过,所以她还记得名号。 一位是四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女儿,一位是三品大理寺卿之女。两人均是容貌气质出众之人,一言一行也明显被叮嘱过,十分规矩。 若仅仅是容貌出众也就罢了,这宫里最不缺好看的人,更让众人揪心的是,这两位父亲的官职。 三品、四品官员看起来不如那些一品、二品的权臣,也比不上王公贵族身份的尊贵,但左副都御史和大理寺卿正是圣上如今得用的人,妥妥的朝中新贵,圣上跟前的红人。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皇上对这两位女子不感兴趣,说不定也会为了恩赐两位官员,将这两人纳入宫中。而进了宫,说不定又会看在她们父亲的份上,恩宠有加。 毕竟宫里如今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淑妃圣眷浓厚,不就是因为其父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吗? 当然了,淑妃能一直受宠,肯定还有其自身魅力,不过此时的妃嫔们却不会想这些。 她们只知道,若是这两人进宫,自己又要多一个劲敌了。 尤其是位分稍微低一些的曹才人和马才人,心中的烦躁几乎掩藏不住。 这些眉眼官司,祁黛遇看了两眼就没管了。她也管不着啊!别说她不在乎这两个人能不能进宫,她在乎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一无宠爱,能安安稳稳到今天全靠着皇后娘娘;二无家世,想多探听探听这两位姑娘的性子,娘家都使不出力。 所以还是别管了。 瓜子嗑多了有些渴,祁黛遇又多喝了几碗茶水,突觉有些尿意,便悄悄离席更衣。 慈宁宫安排更衣的地方在一个小耳房,祁黛遇更衣完出来,再往后花园走时,却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急匆匆往外走。 “那是坤宁宫的菊意?” 去坤宁宫请过几次安,祁黛遇也把皇后身边的四个大宫女认清了,没看错的话,刚刚匆匆离开的就是菊意。 石榴:“是菊意。” 祁黛遇皱眉:“可是大公主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要出宫,自然不可能带着还小的大公主一起。太后娘娘喜爱大公主,怜她年纪小,又怕皇后不在宫人照顾不周,刚好大公主今天也要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就让人将大公主带到慈宁宫偏殿照顾。 而现在所有人都在后花园那边看戏,前殿难免人手不够,祁黛遇就担心是不是大公主有什么事。 虽然是误会,但皇后对她的好是实打实的,而且她想要维持现在的生活,也少不了要继续倚仗皇后。对祁黛遇来说,皇后现在就是她的顶头上司,那大公主,就是顶头上司的女儿,自然也要多关心点。 “去看看。”祁黛遇没有多犹豫,朝偏殿走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殿里传来滴滴的抽泣声。 祁黛遇加快脚步,一进殿,果然看见大公主在哭。不过即便是哭,大公主也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而是抿着小嘴,眼睛鼻子红彤彤的,眼泪不停地流。 这显然是皇后教导的结果,这么小就知道皇家礼仪,哭也要哭得好看。但大公主毕竟年纪还小虽然谨遵教导,但没那么容易控制住,所以时不时抽噎一声。 看着可怜又可爱。 祁黛遇最受不了幼崽这样子,下意识职业病就犯了,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掏出帕子,轻轻擦大公主脸上的泪痕,同时放低声音,无比轻柔道:“宝贝怎么哭啦?” 她习惯性露出温柔的笑。 大公主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人,眼泪都忘了流。 她认出来眼前的人,祁娘娘。 只是,她叫她宝贝? 父皇母后那般疼爱她,也没有叫过她宝贝…… 这样直白又亲近的称呼,大公主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理解“宝贝”的意思,那是形容“珍贵、值得珍爱”的意思。 第23章 祁娘娘这么喜欢她吗?大公主一时间忘了哭,害羞地偏过了头。 正抱着大公主哄的竹意也愣了。 祁婕妤出现得太快,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蹲下去安慰大公主,这是令她没想到的。 竹意抱着大公主稍稍后退,解释道:“大公主有些闹觉,吵着想见娘娘。” 祁黛遇若有所思,大公主年纪还小,尚且依赖皇后,今天慈宁宫的人又多,心中难免胆怯。而且,大公主有午睡的习惯,可今日慈宁宫后花园唱戏,敲锣打鼓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肯定是睡不好的。 她又问:“我刚刚看见菊意?” 竹意:“大公主想要棉棉……就是您做的那只兔子。这些日子大公主只要睡觉都得抱着它,菊意回坤宁宫拿去了。” 原来如此,祁黛遇放下心。她倒并没有因为大公主很喜欢那只兔子玩偶而开心,从心理学上讲,小孩子没有安全感,都很依赖一些物品,比如毛绒玩具啊,小毯子之类的,这也叫做“阿贝贝情结”。至于给娃娃取名字这种事,祁黛遇见得更多。 大公主的情绪显然没有忘记,虽然害羞,但害怕委屈还是涌上心头,眼睛里又蓄了泪。 祁黛遇心里一软,眼神扫到手里的帕子,几番折叠将帕子叠成了小兔子形状,“大公主,你看这个像不像棉棉?” 大公主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睁大了眼睛。她还分不太清材质属性,只看到了祁黛遇手里又出现了一只兔子。 “棉棉?变小了的棉棉?” 祁黛遇:“这个不是棉棉,这是棉棉的好朋友,是棉棉特地让它来陪你的,等过一会儿棉棉亲自过来陪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看,它和棉棉是不是长得很像?” 想让小孩子停止哭泣,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一招对大公主显然也很适用。 她接过祁黛遇手里的手帕兔子,很快笑了起来。 竹意长长松了一口气。 “祁婕妤,这一次真是谢谢您。”若是哄不好大公主,让大公主把嗓子给哭哑了,等皇后娘娘回来,她们也不好交代。 “没事,小事一桩而已。” 竹意还是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不过,祁婕妤,您的守可真巧。”一张帕子都能做出兔子模样。 祁黛遇心想,这才哪到哪儿啊?她不光会用手帕叠兔子,什么叠纸、剪纸之类的手工活,基本都有涉猎。 没办法,幼教必备技能而已。 这些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说,祁黛遇笑笑:“以前打发时间的一些小心思罢了。” 她给自己会这些找了个借口,一个从前只能躺在床上的人用这些东西打发时间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竹意瞬间懂了,也不好再提,怕戳到祁婕妤的伤心事。 很快,菊意从坤宁宫回来了。 “棉棉!”真朋友来了,临时的朋友立刻被大公主抛在脑后,还不忘惊喜地看祁黛遇:“棉棉真的来了!” 祁黛遇朝她笑:“当然,绵绵是公主的好朋友,公主需要它,它肯定会立刻赶过来的。” 大公主笑的更开心了,她记得母后说过祁娘娘是好人,上一次祁黛遇送她“棉棉”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祁黛遇,刚刚见祁黛遇还帮她请到棉棉的好朋友,心里更添好感。 甚至不要竹意抱了,朝祁黛遇伸出了双手。 祁黛遇一愣,第一时间去看竹意和菊意的脸色。 竹意还好,只是有些惊讶。 菊意却抿了抿唇。 祁黛遇问竹意:“这……我能抱吗?” 竹意:“大公主愿意,自然是可以的,就是怕累着婕妤您。” 大公主却更往前伸:“我要!” 怕她摔着,祁黛遇只好去抱。 本来竹意还担心祁婕妤没有生养过,不会抱孩子,大公主会不舒服,结果却看祁婕妤的姿势十分正确,心里有些惊讶。 也就抱了几分钟,祁黛遇就有些后悔了。这具身体实在太柔弱,手臂力量同等于没有,这才一会儿,她的手臂酸软得不行。 竹意也看出了祁黛遇的窘迫,“您到榻上去坐着吧?”有东西靠着,也好借力。 祁黛遇点头,往榻那边走,竹意等人迅速地给她身后垫了大引枕,好让她舒服些。 知道大公主要睡觉,竹意让其余人等都退了出去,只自己和菊意守在外间。 菊意皱着眉拉她,压低了声音,“让她和大公主单独待在一起,能行吗?”万一这祁婕妤有什么坏心思…… 竹意示意她噤声,只道:“祁婕妤是皇后娘娘看中的人。”这宫里便是淑妃也不敢对大公主如何,更何况一个祁婕妤。再说了,祁婕妤且还要仰仗皇后,不可能傻到自毁前途。 菊意撇嘴,皇后的四个大宫女里,她是对祁婕妤最无感的人。从一开始她就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要对祁婕妤那么照顾。就算是当初的救命之情,这两年的照顾也尽够了,何必还未祁婕妤谋前程? 而刚刚,菊意心里又添了气,明明是她跑回坤宁宫替大公主拿来了棉棉,大公主却这般黏着祁婕妤。 菊意眸色沉沉。 内室,大公主应该是真的困了,抱着棉棉,靠在祁黛遇怀里,头一点一点。 感觉她差不多睡着了,祁黛遇尝试把她放下去,结果刚挨着垫子,大公主就睁开了眼睛,双手抓着她的袖子,嘴一瘪。 第24章 祁黛遇:“……” 果然无论哪个世界,全天下的幼崽都是一个德行。 她只好又把大公主抱起来。 剩下的时间里,祁黛遇又试了几次,但每一次尝试放下大公主的时候,大公主都会立刻惊醒。 祁黛遇索性放弃这个想法。 就这么抱着大公主,打开面前的光屏,准备刷刷剧打发时间。 刷剧之前,她突然想到之前发的朋友圈,点进去修改。 【九月初九,祈福,看戏,嗑瓜子,带娃。】 第十二章 申时左右,那些女眷就该离宫了,妃嫔们除了宁妃还需留下来扫尾,其他人也各自回宫。 祁黛遇却回不了衍庆居,大公主似乎黏上了她。 没办法,她只好跟着大公主去坤宁宫。 一到坤宁宫,大公主不愿意让人抱了,要自己走。还来牵祁黛遇的手,拽着她往自己屋里去。 作为备受宠爱的永安公主,大公主住的偏殿没有一处不精致的,随便一个摆件都抵得上衍庆居库房最珍贵的物件。 “这个,给你。” “这个,也给你。” 大公主抱着一堆东西往祁黛遇怀里塞。 一个是白玉香草纹玉壶,不过巴掌大小,玲玲精致;一个宝石红琉璃九连环,琉璃晶莹几乎没有任何杂质。 这两样一看就是难得东西。 “大公主这是要给我吗?为什么?” 大公主睁大眼睛,“母后说过,礼尚往来。”意思是,祁黛遇送了她东西,她也要送祁黛遇礼物。 “这些都是我喜欢的,送给你。” 祁黛遇哭笑不得。 这就像你给小朋友变了个小戏法,小朋友欢喜到直接把家里的珠宝黄金塞你手上说要送给你。 她哪敢要啊?也不能要。 祁黛遇蹲下来,和大公主平视,“谢谢公主的好意,只是这些我不能收。” 大公主不解:“为什么?” 祁黛遇想了想,没有直接说这些东西太贵重,毕竟有可能在大公主心里,这些就是她平日随时可用的小玩意。 “这些不是你喜欢的吗?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喜欢的,我怎么能要呢?” “而且,大公主若真想送我东西,也应该送我喜欢的呀。” 千万不要以为孩子小就听不懂道理,三岁的小孩懂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果然,大公主点点头,“那祁娘娘你喜欢什么?” 祁黛遇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笑着指向桌子:“我喜欢吃板栗糕,公主将板栗糕送予我吃,可否?” 在大公主眼里,什么九连环之类的价值大概与板栗糕没什么不同,立刻欣然同意。 皇后宫里的糕点一向精致,这板栗糕又是专门做给大公主吃的,软糯香甜。许是看祁黛遇吃得香,大公主也跟着尝了一块,于是就变成了祁黛遇和大公主一起吃。 竹意和石榴笑着看着这一幕:祁婕妤拈着一块板栗糕,轻轻咬上一口,随机迷上眼,露出笑容,仿佛那板栗糕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嘴角的笑容平和淡然,落日的辉芒照射在她身上。而在祁婕妤的身边,大公主有样学样,也咬了一口板栗糕,迷上眼睛,够不着地的小短腿一晃,一晃。 岁月静好,不外乎如是也。 而此时,慈宁宫内。 宁妃向太后简单禀报了下今日的事。 太后点点头,和蔼说道:“做得不错,今日你也受累了。” 宁妃眼里闪过喜色,“皇后娘娘将此事交给臣妾,臣妾自然要做好。” 今日好多夫人夸赞了她,这让宁妃心中极为得意。她在乎的事情不多,名算其中一样。 太后:“你也许久没和你母亲相处了吧,今日也没有叙叙家常的机会。哀家派人留下了你母亲,且让你们母女俩得享天伦。” 这下宁妃的喜色是真藏不住了。 妃嫔进了宫后,除了书信往来,和娘家人难得见上一面。便是宫中设宴,也只能遥遥相望,没有说话的机会。 今日宁妃母亲也就是左相夫人也进了宫,可一整天,两人没说上几句话。 太后开恩,留下左相夫人,也算是奖赏宁妃今日操劳有功。 “臣妾谢过太后娘娘!” 宁妃千恩万谢后退了出去,赵嬷嬷上前,“太后娘娘,奴婢扶您去换衣?” 太后上了年纪后,精神不比从前,今日面见了那么多女眷,又听了半晌戏,只怕早就累了。 “恩。” 太后由她扶着进了内室,坐在梳妆镜前,自有小宫女上前取下发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的皱纹藏不住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老了。” 赵嬷嬷宽慰:“您身体还健朗着呢,今日祥亲王老王妃还说,您的模样和她当初初见临时没什么不同。” 太后失笑,“不过是哄我的话。”她眼里闪过追思,“岁月不饶人,想想今日来的那些花骨朵似的姑娘们,哀家就想起了刚进宫时候的日子。” 那时真叫一个花团锦簇。 可这宫里,花太多了。只有那些最优良貌美的品种才能脱颖而出。 太后从镜子里看向赵嬷嬷,“今日那些女子里,你可有看好的?” 那些夫人为何要带家长女儿、孙女们来,太后自然一清二楚。她并不反感,甚至也有心从中挑出一二个好的。 第25章 赵嬷嬷低着头,“若说好的,自然是芷瑜姑娘最好。” “可她姓蒋。”太后睨赵嬷嬷一眼,“你不老实。” 芷瑜是祥亲王的孙女,算是皇帝的堂妹,自然不可能进宫。 赵嬷嬷心里叫苦,她哪有资格评价那些官员的女儿呢? 终究是照顾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人,太后也不为难她,“那你说,朝蓉如何?” 朝蓉,大长公主的幼女。 大长公主乃先皇长姐,但其实两人关系平平,大长公主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先皇驾崩后,大长公主就成了皇帝的姑姑。 其长女朝芸,蒙恩得封县主。 朝芸县主后来嫁给了淑妃的弟弟袁子实,而这朝蓉眼看着年岁渐长,宫里却没有任何要封赏的意思,大长公主想为幼女挣前程,今日特地带了朝蓉进宫。 赵嬷嬷小心组织着言语,“奴才瞧着,大长公主不一定想让朝蓉姑娘进宫,许是想求娘娘您到选秀之时,指配如意郎君?” 太后嗤笑:“若她只是这般想,何必今日带朝蓉进宫?直接自己物色好人选,来找哀家或皇后求一道赐婚的懿旨,哀家难道还不给?” 这倒也是。 赵嬷嬷便道:“朝蓉姑娘也是极好的,只是怕……陛下可能不喜。” 她们这位陛下,正是年轻气盛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时候,推动新政,扶持新官,打压旧派是皇帝一直在做的事情。 所以最不愿意和宗室或老牌世家牵扯上关系。 所以,朝蓉姑娘想进宫,难。 太后收了笑容,“罢了,若是她执意,哀家也不妨帮她一把,就当是,谢她当年对哀家做的事了。” 自作孽,谁也救不了。 赵嬷嬷心里叹气,当年的事,大长公主以为过去了,但太后却一直记在心里。大长公主此番想法,无异于将幼女送入虎口。 但愿大长公主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 慈宁宫外,宁妃见到了等候着的杨夫人。 “母亲!” 杨夫人也激动,却还是依着规矩行礼,“臣妇见过宁妃娘娘。” “母亲快起来。”宁妃看了看周围,“虽有太后的口谕,但女儿也不能恃宠而骄,女儿送母亲到宫门处。” 借着这段路程母女俩也能说会话。 “好。”杨夫人见女儿如此谨慎,心中慰贴,“你这样极好,事事小心,我在家里也能放下心。” 在外人前面不苟言笑的宁妃,此时终于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憨。 “母亲,我今日做得可好?” 杨夫人轻拍着她的手。 “特别好,不比……差。”她省略了中间的话,但母女俩都知道说的是谁。 宁妃沉默了一会,“这样的话,母亲以后还是别说了。她是……我终究是比不过的。” 杨夫人叹气,“时也命也,若非当年正逢边关来犯,需要姜元帅出征,以你父亲在先皇朝时的地位,你何须……” 当年左相权势滔天,若要立太子妃,敏贞是最合适的人选。谁曾想,边境来犯,姜元帅征敌有功,让那姜家之女得了太子妃之位,敏贞只能位居侧妃。 宁妃低头不语。 杨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再提,“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淑妃已经生下皇子,你也该上进上进了。什么名声规矩,哪里有一个皇子重要?” 宁妃心神一震,没想到竟从自己的母亲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可以前,是您告诉我,规矩比天大,女子最应重名声。” “你若是中宫,自然是规矩名声最重要,可你只是皇上的妃嫔,谁又看中你的规矩你的名声呢?你看看那淑妃,此番生下皇子,日后余生以及他袁家,都高枕无忧了。若是你也能……”杨夫人一激动口不择言,说了一大段话才注意到宁妃的神色不对劲。 “敏贞?” “母亲多说无用。淑妃能生下皇子,那是必须宠爱她,可我有什么宠呢?皇上一年到头,能来我翊坤宫几次?” 杨夫人:“那你就想想办法呀!你要品性有品性,要美貌也美貌,琴棋书画哪里比淑妃差?” 宁妃苦笑,她也想知道,她哪里比淑妃差,为何皇上就是不喜她呢? “母亲,别说了,女儿无能,怕是不能让母亲宽心了。” 吃完板栗糕,祁黛遇又陪着大公主玩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皇后归来。 没想到的是,皇上也来了。 “嫔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祁黛遇行礼。 皇后看见她在有些惊讶,却没多问。第一时间去看大公主,蒋渊落后一步,看见祁黛遇也在,下意识皱眉:“你怎会在此?” 一瞬间,蒋渊脑海中想了许多。 以为祁婕妤是故意来邀宠——前些天他因为生气事后也没赏衍庆居任何东西,所以今日特地来坤宁宫等着他了? 还借着大公主的由头? 全然忘了,祁黛遇根本不知道他生气的事。 好在,竹意立刻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皇后笑道:“今日多亏了祁婕妤。” 祁黛遇:“嫔妾也没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这身份,和皇帝皇后同处一室挺尴尬的,就道:“皇后娘娘,那嫔妾先告退了。” 皇后没有挽留:“好,你先回去吧。” 第26章 第十三章 待祁黛遇走后,皇后又招来竹意,细细问了今日在慈宁宫的事。 蒋渊也没走,就在边上坐下来,边听边喝茶。 竹意事无巨细地说了,大公主还帮着补充,主要是补充回到坤宁宫后的事。 “祁娘娘说,送礼要送别人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母后,我不太明白…不过,板栗糕真好吃!”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坤宁宫厨房送来的板栗糕,她吃着一般,今天看祁娘娘吃,却特别香! 看见女儿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皇后温柔笑道:“若母后想赏你东西,一匹缎和一碟板栗糕,你想要哪个?” 大公主想了想,“长者赐不敢辞,母后赏的东西,我都要!” 皇后眼里闪过笑意,“那若是竹意在生辰时送你生辰礼,纠结于一匹缎和板栗糕,想让你自己拿主意,你选什么?” “那当然是板栗糕啦!我又不缺锦缎!” 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子:“那现在懂了祁婕妤的话吗?” 大公主眨了眨眼,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她还小,你教她这些道理,她哪里能明白?”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蒋渊将大公主抱到自己膝上。 “我不小,我已经长大啦!”大公主抗议。 皇后嗔他:“令仪已有三岁,该是读书明理的年纪。”在宫里,皇子三岁便可启蒙了。 蒋渊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虽然宠爱大公主,却也没想过把大公主和皇子等同。这并非不重视女儿,他只是觉得,女儿只需娇养长大,不需要像皇子那般经受历练。 可皇后却不这么认为。她要让她的令仪,成为不输皇子的永安公主。 皇后不与蒋渊争论,只是对竹意道:“大公主既然今日说了要将那玉壶和九连环送给祁婕妤,你便差人送到衍庆居去。” 角落的菊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竹意:“是。” 大公主不解:“母后为什么还要送给祁娘娘?” 皇后道:“这不是送,这是母后赏给祁婕妤的,她今日照顾你,母后自然要赏赐她。”她心里叹声,等明日,得带着令仪读一读《庄子·庚桑楚》,其中有一句“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正适合今日之事。 令仪的身份就决定了,她便是送礼,他人也会觉得是赏赐,既如此,不如早早学起御人之道。 想了想,皇后又道:“以后小厨房再做板栗糕,也往衍庆居送一份。”她记得,祁婕妤似乎很喜欢坤宁宫的糕点,请安的时候一碟都不够吃。 蒋渊又说话了,“你倒重视那祁婕妤。” 又赏赐珍宝,又送糕点的。 皇后:“您这话说的。不提以前的事,只看祁婕妤对臣妾恭敬有加,今日又帮着臣妾照顾令仪,臣妾不该重视她吗?倒是皇上您,臣妾刚才就想问了,祁婕妤可是何时惹您不快了?”从一进门看见祁婕妤起,就语气不善。 蒋渊神色一僵,不自在地换了坐姿,“她有什么本事惹朕不快。朕就是觉得,她这般讨好你,心思深沉。” 皇后垂眸,整理大公主的衣领,“祁婕妤多年无宠,家里又帮不上忙,她在这宫里,讨好臣妾才是生存之道,还是说,皇上希望宫中如祁婕妤这般的人倚仗谁呢?”倚仗淑妃吗? 殿里氛围一静。 蒋渊将大公主放在榻上,理了理衣袖,“想必皇后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养心殿了。” 皇后慢慢起身,福身:“臣妾恭送陛下。” 待脚步声远去,皇后闭上眼。 今日南山祈福,文武百官随行,大长公主的驸马奉承淑妃之父袁浩左右,恭喜其成为皇子外祖父,谄媚姿态让那些不清楚后宫情形的小官误以为后宫淑妃独大,有一小官竟然脱口而出“袁国丈”! 事情传到圣驾前,皇上虽然即刻让人将那小官拖走,皇后仍觉得失了面子,毕竟当时,真正的国丈也就是皇后的父亲承恩伯也在现场。 而后回到宫中,皇上皇后又去慈宁宫请安,却听太后道出大长公主的心思。 皇上直接拒绝了。 皇后却知道,要是大长公主执意想让朝蓉进宫,此事不是不可能。 她心中厌恶大长公主一家蠢笨如猪、上蹿下跳,刚刚和皇上说话,一时没忍住,将心中情绪带了出来。 皇上知道她心里不快,没有生怒,却也离开了。 “娘娘?”梅意竹意等人见皇后一直不起身,对视一眼,担忧问询。 皇后缓缓坐下,良久,“本宫还是太急切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切记。” 重阳过后,后宫陷入了一种平淡又暗藏着兴奋的气氛之中。 秋狩! 每日请安的时候,祁黛遇都仿佛能看到妃嫔们头上一动一动的天数倒计时。 离秋狩越近,那种兴奋越明显。 主子们的情绪也牵动着宫人们,听说最近内务府的绣房和司制司都在赶工——去秋狩,自然要穿骑装! 祁黛遇也随大流做了两身,不过以她在宫里的地位,估计得最后的日子才能拿到。 她也不急,她最近过得可开心了。 “养颜膏”已经被她“做”出来了,现在她每天都能用上贵妇面霜。 第27章 刚开始,石榴不许她用,而是挑了一小指,找了衍庆居一个叫小镯儿的洒扫宫女试用,连用了三天,见小镯儿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肌肤嫩滑透亮,这才允许祁黛遇用。 石榴啧啧称奇,没想到她家主子还有这般天赋,不过翻了两本书,自己研制了个方子,第一次做养颜膏就如此成功。 尝到甜头,祁黛遇又要做“养颜水”,这次石榴再不拦着了,还主动帮忙去采花兑材料。 在做“养颜水” 的间隙里,秦昭仪派人来了。 说是“番茄牛油鸳鸯锅”成了!邀请祁黛遇去启祥宫吃锅子! 这还等啥,祁黛遇火急火燎往启祥宫赶,路上差点忍不住流口水。 一进启祥宫,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牛油香气,祁黛遇陶醉地深呼吸,这牛油中,还带着一股呛鼻的辣味,想来秦昭仪是用了川渝的辣椒和牛油一起炒制,香的嘞! 祁黛遇不自觉就想到了烫毛肚、辣牛肉、肥牛肥羊、撒尿牛丸、午餐肉…… “你可终于来了,快快进来!看看这六月柿可是你说的那个番茄?”秦昭仪将祁黛遇往小厨房拉。 进了厨房,火锅底料的香味越发浓郁。 右侧的桌子上,则摆着七八个半个巴掌大小的,不是全红,而是红中带着些青色,碟子里有切好的,祁黛遇尝了一小块,倒是很纯正的蕃茄味。 秦昭仪:“我派人在花房找了许久,终于问到了你说的这番茄,原是外来的植物,我说要用来吃,花房的匠人还不敢,先是给狗喂了,见没有毒,又去请太医,确定可以吃才让搬来启祥宫。这东西不多,也就三盆。我摘了这几个来。” “可这东西吧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想着你既然知道此物,应当知道做法。” 她笑道:“今日能不能吃到你说的鸳鸯锅,就看你的了!” 这有何难! 祁黛遇一脸自信,在光屏上搜索番茄火锅底料的炒制方法,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诉厨娘。 “对了,再来个番茄炒蛋吧?拌饭吃,味道极好!” 秦昭仪一脸惊奇:“还能炒蛋?番茄炒蛋,这名字倒是直白。” 祁黛遇:“……”也是,宫里的菜,就算是大萝卜也得叫群英荟萃,番茄炒蛋这名字听起来,俗。 “不仅能炒蛋,还能炖牛腩,凉拌也不错,加点白糖,那滋味……” 秦昭仪越听越欢喜,“那还等什么,快赶紧做呀!”她催促厨娘炒底料,又吩咐人去膳房那边要煮锅子的菜。 “四盘切好的牛肉、四盘羊肉,再来四盘毛肚……”秦昭仪顿了顿,“毛肚你吃吗?别看它是内脏,但涮起锅子来很好吃的……”她家乡那边倒是不忌讳这些,可来了京城才知道,很多人不吃内脏,她担心祁婕妤也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毛肚是内脏不吃。 “吃啊!我可喜欢了!”祁黛遇兴奋道。 “不止毛肚,鸭血也来两盘,牛心管也要,也来两盘!”牛心管就是黄喉,祁黛遇很喜欢吃,吃火锅必点。 “还有虾滑,虾滑知道吧,将虾去壳刷打成泥,做成丸子大小。也来两盘,还有豆干、豆芽、白菜心、莴苣干……” 祁黛遇说着说着,就见秦昭仪热泪盈眶。 “……秦昭仪?” 秦昭仪摇摇头,“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我现在的感觉,就像回到自己娘家一样。”她终于找到一个口味一致的人了! 她呼出一口气,期待道:“今日的锅子,一定十分好吃!” 祁黛遇跟着点头,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刚下大朝会的蒋渊,准备去淑妃宫里看看大皇子身体有没有好转,却在甬道处闻见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那香味霸道得很,让人不自觉就分泌口水。 “是永寿宫方向传来的?”他问道,问完又觉得不对,永寿宫没有住嫔妃。 全福海想了想,“许是启祥宫又弄出新吃食了?”启祥宫就在永寿宫边上,全福海知道他们这位陛下愿意吃秦昭仪捣鼓出的新食物。 “应该是。”秦昭仪总是弄出些新吃食,有的味道不错,有的一般。今日这香味闻起来倒是诱人。 蒋渊腰间玉佩往左边一甩,“瞧瞧去。” 第十四章 【九月十五,宜吃火锅。】 配上摆满一盘盘肉的桌子图片,祁黛遇满意地发送朋友圈。 鸳鸯锅子是新做的铜炉,盛满火锅底料后架在屋里的炉子上,加满热水点燃炉子,没一会儿火锅汩汩冒泡,香气四溢。 正调料的宫女们也忍不住吞口水。 太香了…… 祁黛遇蘸调料主打一个全都要,一份麻碟,一份干碟、一份油碟,三碟调料摆在她面前。秦昭仪则更喜欢油碟,她也只要了这一种。 将烫好的毛肚放进油碟里一卷,沾满料汁的毛肚送进嘴里,又脆又香,又麻又辣,祁黛遇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要是有冰可乐就好了,啤酒也行。 吃火锅没有这两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祁黛遇略微遗憾地想,可惜现在都没有,她们现在喝的是豆奶,加了糖的,可以去辣。 毕竟祁黛遇现在身体不好,吃太辣了胃根本受不住。 事实上,辣锅那一边祁黛遇只是开始吃了点,后面就没敢碰了,只能羡慕地看着秦昭仪大快朵颐。 第28章 正吃到兴起,突然听见屋外传唤,“参见皇上!” 祁黛遇夹肥牛的动作一顿,看向秦昭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秦昭仪脸上看到了一丝遗憾。 但那丝情绪消失太快,秦昭仪已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干净嘴,起身去迎。 祁黛遇紧随其后。 “嫔妾参见陛下。”两人异口同声。 看见祁黛遇也在,蒋渊挑眉,这两人怎么凑一起了? 不过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桃红窄袖交领裙,面色红润,不像往日那般病容苍白、看着就不喜,便没说什么。 挥手让两人起身,蒋渊径直往屋里走,“在月华门处便闻到了香味,你又琢磨出什么了?” 等走到餐厅,看见炉子上红彤彤的锅子,四散的烟雾席卷着浓郁的麻辣鲜香,蒋渊不自觉分泌口水,笑道:“看起来还不错,正好朕还没用膳,便陪秦昭仪一道吧。” 秦昭仪就笑,对着宫女香椿佯怒,“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去膳房再叫几盘菜来?” 她知道蒋渊口味,报出一串菜名,“可让他们机灵点,不许磨蹭!” 香椿:“是,奴婢这就去!” 请皇帝坐了上位,秦昭仪和祁黛遇一左一右陪着,蒋渊这才问:“祁婕妤今日怎么在这?” “是嫔妾请祁婕妤来的,皇上还不知道吧?这鸳鸯锅……”秦昭仪正要说这火锅是祁黛遇的主意,却见她悄悄摇头。 秦昭仪到嘴边的话一转,“这鸳鸯锅一锅乃牛油炒制,一锅乃番茄炒制,牛油锅醇厚,番茄锅香甜,十分可口。” “你在吃食一道上一向新颖。”蒋渊并不吃惊,显然已经习惯秦昭仪研究出新鲜吃食。 秦昭仪有些不安,毕竟这次真不是她的主意,如果待会皇帝吃着觉得好,她不说出真相岂不是冒领功劳?可看对面祁婕妤的样子,却仿佛完全不想和此事扯上关系。 祁黛遇当然不想!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现在起身就走,只是这样心思太过明显。 吃火锅最痛苦的是什么? 是和最不想见的人坐一桌! 那感觉,真真是如坐针毡。最过分的是,蒋渊虽然喜辣,但能吃辣的程度一般,只能退而求其次吃番茄锅。祁黛遇也是只能吃番茄宫,这就导致了,一旦有菜烫好,肯定是蒋渊先吃,男人饭量大,风卷残云,祁黛遇只能吃他剩下的…… 吃火锅居然没吃饱,就离谱! 最后还得在蒋渊吃完后问两人吃没吃饱的时候,笑着说“吃饱了”。 祁黛遇:“……” 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祁黛遇充分感受到了封建主义君主集权的严重压迫。 吃完火锅,祁黛遇立刻溜了,她得回去加餐才能弥补受伤的心灵。 蒋渊却没急着走,顺理成章留在启祥宫,还让全福海回养心殿抱一批折子来,这是今日要宿在启祥宫的意思。 宫人们收拾餐桌,秦昭仪对蒋渊道:“陛下先去换一身衣裳吧?” 火锅虽好吃,味道却浓烈,衣服上沾染的气味一时半会去不掉。 她们比较受宠的嫔妃屋里,多少都有两件皇帝常穿的衣服,就是怕以防万一需要换的。 蒋渊:“行。” 他换衣服的时候,秦昭仪自己也去换了一身。 出来时,蒋渊已经坐在书房矮榻上喝茶,秦昭仪走过去,却听他问:“何时与祁婕妤交好了?” 秦昭仪长相圆润,笑起来也讨喜,“启祥宫与长春宫一前一后,嫔妾与祁婕妤交往不是很正常吗?以前她病着,嫔妾嫌她苦闷,就不怎么去找她,可如今这祁婕妤大好,性子也开朗许多。您是知道嫔妾的,嫔妾这嘴闲不住。” 秦昭仪在皇帝面前一直是有话直说,不管好的坏的,都乐意分享,皇帝有时候虽然也觉得她吵闹,但又很欣赏她直率的性子。 所以此时听她直言以前不喜欢祁婕妤的话也不恼。 蒋渊只是若有所思,祁婕妤近来是有所不同。 祁婕妤自以为掩饰得好,但蒋渊身为九五至尊,怎会看不出她有意躲自己? 去长春宫那一晚倒不觉得,但近两次见面,一次在皇后宫里,一次在秦昭仪这儿,似乎都是有旁人在的时候,祁婕妤就会表现得不自在。 这是为何? 蒋渊心中升起探究的心思。 皇上吃了秦昭仪新研究出的锅子,大加称赞,还让秦昭仪将那番茄火锅送一锅到慈宁宫去给太后尝尝,秦昭仪十分上道,直接将番茄锅底料炒制的方子送过去了,而后太后吃了也赞不绝口。流水般的赏赐进了启祥宫。 后宫突然流行起吃锅子来,每个宫里都充斥着一股火锅味儿,不过其他妃嫔手里没有方子,锅子的味道自然不如秦昭仪那儿的好。 面对皇上和太后的赏赐,秦昭仪有些过意不去,托人到衍庆居传话,表示此次的事情她当人情记住了。 祁黛遇倒是无所谓,只是趁机让秦昭仪分她一些做好的火锅底料,她可以自己在衍庆居吃。 火锅底料到手,还不等祁黛遇高兴,敬事房那边突然来了人,皇上今日翻了衍庆居的牌子。 祁黛遇:“……” 皇上要来,石榴葡萄自是兴奋不已,衍庆居再次迎来大扫除。 唯有祁黛遇心中叫苦,面上还得装出一副笑脸。 第29章 她想不明白,上次她都那样了?皇帝还想来她这儿?看来得再加把劲儿。 去翻衣柜,想找更素的衣服。 祁黛遇想着,该不会是上一次在启祥宫,她穿了那件桃红色的裙子,皇帝被惊艳到了吧? 咳咳,不是她自恋。原身的相貌是真的很不错,要不是外貌出众,以原身的家世当时也不会被指给太子。只是皇帝不喜欢原身这一款,后来原身又病着,容貌消减许多。 这些日子,祁黛遇每天食疗养着,又天天去坤宁宫请安,偶尔刷剧点外卖有罪恶感还跳跳操,运动量上来了,气色就好了,再不像从前一脸病色,看着就不健康。 那天为了吃火锅方便,就挑了件窄袖的裙子,桃红色艳丽,火锅吃着又热,趁得她脸色红润有光泽,美貌程度大幅上升。 说不准真入了皇上的眼。 毕竟看如今宫里受宠的嫔妃,淑妃娇丽、秦昭仪丰润、苗美人美艳,就知道皇帝的审美喜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祁黛遇的手停在了一件艾背绿袖松艾的交领广绣纱裙上。 这件裙子颜色淡不说,还薄。 祁黛遇换上,就见石榴一脸欲言又止。 她故意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石榴:“主子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件衣裳清雅归清雅,未免单薄了些?” 主子虽然养了些日子,身体却依旧纤瘦,随着天气渐冷,穿得多了也看不出来,可这件裙子本就宽大,又薄,穿在身上愈发显得单薄。 石榴担心主子着凉。 单薄?祁婕妤偷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帝不喜柔弱,她非得做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立的模样。 “难得见皇上一面,冷不冷的有什么要紧?”祁黛遇照着镜子,要不再擦点粉把脸再搞白点? 石榴和葡萄顿时心中怜惜,主子对皇上真是情深意重…… 最终还是没有对脸下手,祁黛遇主要是担心做得太过皇帝直接把太医请来,那她就穿帮了。 差不多戌正刚过,圣驾停在了长春宫门外。 祁黛遇立刻迎了出去,福下身,微微偏头,露出脆弱又娇羞的侧脸。 “嫔妾见过陛下。” 正好一阵晚风袭来,长袖飞舞,黑发拂动,愈发衬得美人弱不禁风。 蒋渊脚步一顿。 第十五章 看着面前祁婕妤的模样,蒋渊生出一丝转身就走的念头。 只是他到底是个体面人,若真转身就走,也太不给祁婕妤面子,尚且年轻的皇帝,还做不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就是有些牙疼。 忍了又忍,都走到衍庆居门口了,蒋渊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冷?” 他记得,这祁婕妤身体好像不是很好?九月中旬的京城,已经入秋,前两日还下了一阵秋雨,这时候不注重保养,最容易患风寒。 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穿这么单薄,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蒋渊想得多,他见过不少妃嫔争宠的手段,想当然以为祁黛遇也是如此,故意穿得少显得身姿绰约,若是再能博得他几分怜惜,更是一举多得。 若是这样,这祁婕妤就妄想了。别说他最讨厌此番作态,便是他无所谓,也不会对一个没什么印象的婕妤产生怜惜之意,淑妃、苗美人之流用这一招说不准还有效。 思及此,蒋渊语气就不大好,“朕听说皇后还请了夏医令为你看诊,你就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 有效! 低着头的祁黛遇眼睛一亮,皇帝果然讨厌她这“款”,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祁黛遇顿时对自己日后的发展路线清晰明了起来。 但她也没傻到非要往枪口上撞,毕竟她只是想避宠不是想找死。掌握好其中的“度”,让皇帝不喜却也不能到厌恶的程度,这是她需要训练的本领。 而现在,听皇上的语气已经有些生气了,那就不能继续强调“柔弱”,得转移一下话题。 于是祁黛遇暗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下一秒,眼眶一红,“皇后娘娘对嫔妾的照拂,嫔妾没齿难忘。只是,只是嫔妾……” 她怯生生抬起眼眸,眼中仿佛有无限情意和委屈。 祁婕妤的人设是什么? 柔弱以及对皇上久盼而不得。 皇上好不容易来了,祁婕妤费尽心思打扮自己不是很正常吗?但她和皇上接触的次数太少,不知道皇帝的喜好也很正常,所以才会“弄巧成拙”。 祁黛遇咬住下唇,“若陛下不喜欢嫔妾这身打扮,嫔妾去换了就是,只是陛下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蒋渊眯起眼睛。 违和的感觉又来了。 祁婕妤此时爱慕他的神色,和在衍庆居外碰见他时判若两人。 为什么在皇后、秦昭仪处要躲着他,在衍庆居又如此表现呢? 真有意思。 祁黛遇毫不知情,她对内对外没统一的人设不但引起了帝王的怀疑,还让皇帝对她升起了一丝兴趣。 蒋渊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究竟是有所隐瞒,还是心机深沉? 若是前者,他想知道祁黛遇在隐瞒些什么;若是后者,有此等心计,故意与皇后、秦昭仪交好…… 蒋渊眼中有冷凝闪过。 “罢了,你起身吧。”蒋渊脑海中想了许多,可实际不过数秒。 第30章 “谢陛下。”祁黛遇站直的同时也不免松了一口气,看着皇帝打量着她的卧室。 比起上次来,衍庆居里的布置又有些不同。 上一次,除了书房那些瓶瓶罐罐和那个怪模怪样的大引枕,其他布置一看就是宫女的手笔,毫无特色。而这次,蒋渊注意到,书房里又多了些瓶瓶罐罐,而且那大书柜上,还多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小陶罐摆件。 矮榻上的针线盒子里,有一个黑色的看不清是什么物件的布团子。 “这是什么?”蒋渊问道。 祁黛遇:“……闲来无事做着玩的小玩意儿。” 是她的黑煤球样式的羊毛毡,追剧的时候毡一毡打发时间。 “有何用处?” 祁黛遇:“……摆着好看?” 这好看?蒋渊皱着眉,鄙视祁黛遇的审美,又指着书柜上那些摆件,“那些也是摆着好看?谁做的?” 祁黛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她的叮当猫、海绵宝宝、派大星、罗小黑……的陶艺摆件。 石榴怎么不把这些收起来! 祁黛遇有些尴尬:“是嫔妾画了图纸,托内匠所的公公帮着烧制的,再自己涂抹颜料。” 她这些天追番,无比想念自己那些周边,直接网购不好解释,所以就模仿着画了图纸,让葡萄送到内匠所那边给烧制出来,就这么几个小玩意,花了她二两银子! 一开始祁黛遇还嫌贵,结果看到成品后顿时觉得物超所值,毕竟能照着她那鬼画符图纸还原出那些可爱的形象,可见那匠人的技艺高超。 听到是祁黛遇自己画的图纸,蒋渊眉头皱得更深了。以他的审美,完全看不出这些摆件的可爱之处,但如此天马行空的设计,倒也凸显祁婕妤此人内心的丰富。 蒋渊突然想到一事,“你还会丹青?” 祁黛遇连忙摆手,“嫔妾会的连皮毛都算不上。”画画她是真不会,额,也不能说一点不会,简笔画、卡通画什么的,她还是不错的。 但如今流行的是水墨、国画一类,和她会的一点不沾边啊! “你画上一副朕看看。”蒋渊正有了解她的心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皇帝的态度不容拒绝,祁黛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画什么?” 蒋渊看向窗外,正好看到窗下摆着的“玉壶春”,“就画这玉壶春吧。” 画画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蒋渊自然不会一直守在书桌边上,而是从书柜上抽了一本书。 打开一看,却是一些养颜古方。 他对这些没兴趣,将书放回去,又抽出一本,都是些脂粉方子。 “……” 这女人成天就看这些? 蒋渊黑了脸。 他虽不强求自己的妃嫔们都知书达礼,但也不能胸无点墨啊! 蒋渊继续翻看祁黛遇的书柜,终于,他抽到了一本不一样的。 《昭国史录》,这是一本记载了昭国开国之君到蒋渊皇爷爷那一代的历史书籍,记录了本国大事件、政策、著名人物等。此书乃司礼监的史官编撰,属于官方读物。 《昭国史录》是每一朝都会更新的,比如到蒋渊这儿,从他执政起,司礼监就开始编撰他父皇执政期间昭国的大事件。而等下一任皇帝执政,司礼监就会编撰他执政期间昭国的大事件。 祁黛遇的这一本,就是目前最新的一版,看书上的官印,应是从昭仁殿借的。 还知道读史,不算朽木。蒋渊如此想到。 在蒋渊看书的时候,祁黛遇站在书桌前,恨不得抓耳挠腮。 她真不会画画啊! 总不能画一朵卡通的“玉壶春”吧? 倒不是露怯,主要是……丢脸啊! 她也是要脸的,一想到“祁婕妤‘惊世艳绝’的画作传出去”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抠出一座大昭皇宫出来。 握着画笔的手都有些抖,这一抖,一滴墨就滴到了纸上。 祁黛遇:“……”更糟糕了。 晕染开来的墨色在纸上尤其明显,祁黛遇咬咬牙,画技不行,就拼创意吧。 她借着墨点当菊花的花蕊,以花蕊为中心,勾勒几笔曲线,花瓣的雏型就出来了。 花不重要,祁黛遇很快就花完了,借着将目光移向菊花的左下角。 她画的卡通画里,动物是画得最好的,毕竟动物类卡通画最受小朋友喜欢,也方便教学。 不管是在卡片上,还是板报,什么小狗、小猫一类的动物,祁黛遇画过很多次。 用毛笔画,倒是第一次,不过影响不大。 大约一炷香后,祁黛遇长长呼出一口气。 “画好了?”听到动静,蒋渊放下书,走到书桌边。 “让朕看看。” 祁黛遇自觉让到一边,“嫔妾画得不好,皇上不要嫌弃。”她语气里的心虚自己都听得出来。 见她这样,蒋渊反倒更好奇。 拿起画一看。 “……” 沉默,良久的沉默。 只见那看不出是什么花的花下,一只怪模怪样的黑色小猫正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撑着懒腰。 平心而论,抛开菊花不提,那小猫模样虽怪,却有几分神似,也可见其憨态可掬。 至于小猫的外形,蒋渊回头看了眼那些陶艺摆件,许是祁婕妤就喜欢这种风格? 第31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蒋渊放下画,“不错。” 诶?祁黛遇有些惊讶地抬头。 正好对上蒋渊的眼睛。 “你没有撒谎,的确连皮毛都算不上。” 祁黛遇:“……” 第十六章 许是看祁黛遇面色黯然,蒋渊补充了一句:“改明儿朕让全福海给你送几本画册,你先照着临摹些时日。想来画艺会有所精进。朕看你的画,巧思是有的,慢慢学吧。” 呵呵,祁黛遇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谢过陛下。” 让人把画收起来,蒋渊问道:“除了画,你可还会什么?” 祁黛遇摇头:“说来惭愧,嫔妾并无所长。” 大家闺秀精通各种技艺那是有专人教导,原身出身小户,又哪里请得起女师傅呢?所以琴棋书画什么的,原身还真不会,她也不怕穿帮。 蒋渊沉默数秒,“你的针线还算……算了。” 他本来想赞一句祁黛遇的女红,可回想她送给大公主的棉花娃娃和这衍庆居的引枕,若说巧思是有的,单论针线……宫里任何一个宫女都比她强。 蒋渊突然一笑,“你倒是富贵命。” “嗯?”祁黛遇不解。 出身小户却女红平平,想来也是被家里娇宠长大,虽无一技之长,却能飞上枝头成为妃嫔,成日有人伺候着,这不是富贵命是什么? 蒋渊没有解释,站起身,朝内室走去,“既如此,便早些歇息吧。” 祁黛遇顿时一僵,歇息? 她磨蹭着不肯进屋,脑海中思索着对策,今晚要用什么理由拒绝?都怪这皇帝不按常理出牌,她实在没有预料到皇帝今天会来衍庆居,一点准备都没有。什么“月事”“过敏”之类的理由都用不上。 “主子?” 再不进去,石榴都要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 祁黛遇无奈进了内室,却见蒋渊已经自行换好寝衣半躺在床上了。 祁黛遇:“……陛下不洗漱吗?” 蒋渊:“全福海今日没长眼睛,洒了几滴茶到朕袖子上,来之前,朕已经洗漱过了。”他看祁黛遇站着不动,“你不睡?” 祁黛遇挪动步子,石榴跟进来,帮着她卸下钗环,换上寝衣。 而换衣服的过程中,祁黛遇发现,男人半靠在床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丝毫没有转头或闭眼的意思。 也是,在这人心里,除了太后,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是他的所有物,他完全没必要避嫌。 祁黛遇只能忍着羞怯,神色自若地换衣。 其实,祁黛遇倒是想多了。蒋渊今晚并没有碰她的想法。 他今日来衍庆居,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证实自己的猜想。而通过刚刚的相处,已经能让蒋渊确定,祁黛遇的确有些问题。 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是需要时间去验证祁婕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两面性。 所以他是真的准备睡觉的。 只是等祁黛遇爬上床,两人之间距离无限拉近,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扑面而来时,蒋渊眸色沉了些许。 “你用的什么香?” “啊?啊!” 蒋渊睡在外侧,祁黛遇想进到里侧就得越过他的身体,刚刚她爬到一半,整个人还在蒋渊的正上方,突然听见蒋渊说话,本就紧张的祁黛遇手一软,整个人落了下去。 “嗯——”蒋渊一声闷哼,一只手迅速搂上祁黛遇的腰,将两人距离拉开些。 祁黛遇反应过来,将手撑起来,“是嫔妾自制的养颜膏。”贵妇面霜的香味清新淡雅,闻着不腻。 她微红的脸冲淡了蒋渊的怒意,因离得近,他这才注意到祁婕妤肌肤塞雪,滑如凝脂。 “陛下?”祁黛遇想离开却发现挣不脱,腰间那只手强劲有力,滚烫如铁。 蒋渊猛然回神,他在想什么? 他最不喜的就是祁婕妤这种性子的人,怎么会对她升起欲念? 蒋渊立刻撒手。 祁黛遇得以解脱,躺平在蒋渊身侧,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暗自深呼吸,吓死她了。 还以为要被治一个“谋害龙命”之罪。 祁黛遇小心翼翼地偏头,偷偷观察蒋渊的脸色,见他面无表情,目色沉沉,不免心中惶恐。 该不会今夜就要丢了小命吧? “你以后,少去麻烦内匠所的匠人。” 蒋渊突然出声,吓了祁黛遇一跳,听完内容后却不解,“为什么?” 只听男人冷笑一声,“内匠所供应着后宫的瓷器、木具等物,你成日让那些匠人帮你烧那些小玩意儿,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祁黛遇嘴角一瘪,她又不是没给银子,她的周边…… 岂料下一刻峰回路转,蒋渊顿了顿,又道:“若你实在喜欢,让你宫里的小太监去学上几日,以后要做,就在你衍庆居里自己做。” 祁黛遇眼睛一亮,她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只是这宫里有着高超手艺的老师傅们轻易不教人,她要是让人去只怕能被人骂回来。但现在有了皇帝的口谕,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没忍住笑,“多谢陛下,嫔妾明日就让小橙子去,让他早些学会,以后再不打扰内匠所的公公们。” 她声音里的明快欢喜,自己都没察觉到。 蒋渊也并没有因为满足了女人一件事而自得,这种随意的小赏赐对他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他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你宫里人的名字,都是水果名?” 第32章 什么石榴葡萄的,连个太监都叫小橙子。 祁黛遇:“石榴和葡萄是刚进宫时内务府分的,原本就叫这名字,剩下的是嫔妾依着她们两个的名字改的。倒是还有两个洒扫宫女,小镯儿小环儿,不是水果名。”一溜儿的水果多好啊,好听又好记。 俗。连取名都这么俗。 他就说这女人俗气。他怎么可能对这种女人起欲念?蒋渊如此想到。 “嗯。睡吧。” 就这么睡? 祁黛遇惊讶中又带着窃喜,发现蒋渊真没有动她的意思。 她搞不懂了,那这人今天来干嘛的? 专门看她画画顺便挖苦她几句? 想不明白,装模作样这么久也挺累的,祁黛遇抱着各种猜想,很快就睡着了。 黑夜里,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也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好的蒋渊再次发出一声闷哼。 他猛地睁开眼睛,几乎是以为有人要刺杀。 却发现疼痛的来源在自己的腹部,一条腿正横在上面…… 蒋渊:“……” 他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他想他大抵是疯了,为了一探究竟翻了衍庆居的牌子,却忘了这女人的睡相有多么惨烈。 一夜好眠。 皇帝今早依然走得很早,脸色也依然很臭。 祁黛遇合理怀疑皇帝有严重的起床气。 吃完早膳,收拾好自己,嘱托小橙子今天去内匠所报道,祁黛遇神清气爽地去坤宁宫请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祁婕妤今日容光焕发呀。”先到了的曹才人边向她行礼边笑着道。 随着她这句话落,祁黛遇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锐利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是苗美人。 “喜事?都说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不知祁婕妤是哪一喜?”她眼含讥讽。 这四大喜,和祁黛遇都没关系,唯一沾点边的洞房花烛夜,她也不敢认领。毕竟这后宫之中唯一有资格和皇上洞房花烛的,只有皇后一人。 “苗美人,这还需要问?祁婕妤这一喜,明显是久旱逢甘露嘛。”安嫔不知何时来了,接上苗美人的话。她语气暧昧,却做不出促狭的神态,一脸僵硬地说出这种话,更添了几分阴阳怪气。 在场的妃嫔都已经人事,纷纷捂嘴笑。 祁黛遇阅书无数,自然也秒懂。但她心知肚明,安嫔这话并非为她解围,安嫔乃淑妃的人,存心看她笑话才是常理。 此前病了几年,身体刚好,这个月就侍寝两次,可不是久旱逢甘露? 若是以前的祁婕妤,听了这话,只怕羞愤欲死。 但今非昔比。 祁黛遇只是微微一笑,“几位姐妹最近瞧着好像圆润了不少,可是想着冬日将到,都开始贴秋膘了?” 围观的几人笑脸一僵。 苗美人更是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脸,她长胖了? 若非此时是在坤宁宫,她都想人拿一张镜子来。 安嫔几个神色也不太好。 这些日子,宫里流行吃锅子,她们这些嫔妃为了琢磨出秦昭仪宫里的火锅底料,几乎顿顿都在吃锅子,那些重油多肉的食物吃多了,难免就圆润了些。 大家每天都见面,倒也看不出来。 但祁黛遇习惯把每天的请安当晨会发朋友圈啊,翻过往朋友圈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她这些“姐妹”,好像都胖了啊! 于是刚刚就怼了回去。 再没人关心祁黛遇了,一个个不时抓抓腰间的肉,摸摸脸,连皇后出来了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直到皇后说道:“去秋狩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十日后。此行一共五日,为了减轻行路负担,届时每人可带两名宫女,一名太监,一箱行李。多的就不行了。” 秋狩! 妃嫔们心中一震,秋狩时要穿的骑装可是按照之前的身材量裁的,为了展现身姿,腰腿部位都掐得极严。现在多了身上这些肉,那骑装可就穿不上了! 不行,要减肥! 第十七章 【九月二十六,天气晴,宜出行。】 天色蒙蒙亮,犹如长龙的车队缓慢地驶出皇宫。 京城主街早早被兵马司的人驻守,沿街商铺紧闭、不通行人。 车队的中段,一辆马车的窗帘被掀开小小一角,一双好奇的眼睛兴奋激动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这还是穿越以来,祁黛遇第一次看到皇宫以外的地方。 心中啧啧称奇,老天爷哎,她到真的古城了!不是现代的经过多次修缮的旅游古城,是真正的古色古香的城市! 尤其是马车行驶到城门口,看到那高高的城墙以及城门上头硕大的“昭京”二字,祁黛遇恨不得下车去拍个游客照,证明自己真的来过。 不过这个念头注定无法实现,她只能调整相机视角,拍下城门照。 祁黛遇还发现了相机的新用途。 她们这些妃嫔被包围在队伍中间,左右都有侍卫骑马护送,因为皇上太后也在队伍之中,所以这次负责护送的并非寻常侍卫,而是赫赫有名的神龙卫,也就是皇帝亲卫。 神龙卫乃侍卫中的最优者才有资格进入,因此无论是身姿还是气势都很是出众,此时他们穿着一身护甲,骑在马上,腰间还系着佩剑,那叫一个养眼。 第33章 本来嘛,即便是护卫,但毕竟是外男,这些侍卫离马车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肉眼看着并不清楚。但祁黛遇有“手机”啊,手机里的相机自带超清像素,她“咔咔咔”拍了好多张照片,慢慢欣赏。 石榴看见自家主子开心的模样,也跟着高兴,却不忘叮嘱:“主子开心,也顾着些规矩,若是被旁人看到就不好了。” 倒不是忌讳抛头露面,只是作为后宫嫔妃,偷看窗外风景的行为,终归显得不太庄重。 祁黛遇见好就收,放下帘子,“行,听你的。” 此次出宫,只能带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衍庆居里,祁黛遇选了石榴和负责梳妆的苹果,太监里,因为小橙子还在内匠所学手艺,就带了小李子。至于另一个大宫女葡萄,就留下来看家。 石榴勤劳能干,一进马车就利索地将祁黛遇常用的物件摆好,拿了引枕垫在她腰后,又摆出小炉子、熏香。茶水点心也都一应俱全。 妃嫔的马车都由皇后安排,一车装人,一车装行李。祁黛遇作为婕妤,马车安排在中段,苹果和小李子都在后头装行李的马车上,这辆车上只有她和石榴。 石榴边点着熏香,边道:“皇后娘娘待主子真好,奴婢适才看了,主子的马车和秦昭仪的马车规格差不多。”这宫里什么都分三六九等,马车自然也分。 像皇帝坐的马车,几乎可以看成一座小房子,在里面翻跟头都行。 而最末的淑女坐的马车,就是最小的那种,坐上一对主仆,转身都困难。 不过目前妃嫔里最次都是才人,所以大家的马车还算宽敞。 祁黛遇有皇后照拂,马车的规格提升了一档次,马车内的空间很宽敞,里面不仅设了座位,还有两个小柜子可以储物,中间还有个小桌子,在上面煮些茶水什么的很方便。最令祁黛遇惊奇的,大概是靠近马车门右侧那里,还有个马桶…… 是以防她想如厕的。 完全不用担心上厕所后会不会有异味,石榴带着熏香呢。而且车队中途休息的时候,也会有人来收。 “皇后娘娘一向体恤嫔妃。等中途歇息的时候,你将我这几日做的那些小衣裳送到皇后那儿,就说是给大公主的棉棉做的。”祁黛遇顿了顿,“还有那只小羊棉花娃娃,一并带给二公主吧。” 安嫔担心二公主路上不适应,本想留在宫里,皇后知道她其实想去围场,便主动提出将二公主抱到自己的马车上,和大公主一起。皇后那儿奶嬷嬷、医女都有,安嫔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安嫔很清楚,皇后不可能对二公主做什么,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 祁黛遇投桃报李,做些棉花娃娃的小衣裳逗大公主开心,这样的回馈,既不谄媚,也能表明自己接收到了好意。而二公主也在皇后那儿,若她只给大公主送,难免让安嫔多心。 反正她手里这种小玩意多,那就一起送呗。 车队出行两个时辰后,暂停歇息。 石榴提了个小竹篮下了马车,朝着皇后的马车走去。 正好菊意从后头的马车拿东西回来,看到石榴便叫住她,“你做什么?” 石榴福身:“菊意姐姐,祁婕妤做了些小衣裳想送给大公主。”她将竹篮上的布掀开,让菊意检查。 菊意抿着唇,翻了翻,心中不悦。 就祁婕妤的针线功夫,连针脚都能看见,还好意思送给大公主。但又不得不承认,祁婕妤有几分巧思,这些可爱独特的小衣裳,给那小兔子娃娃换上,大公主定然欢喜。 当真是会讨好人。 “这个是?”菊意看见除了小衣裳外还有只棉花娃娃,她第一时间没看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婕妤做的小羊,是送给二公主的。” 菊意心中更不悦了,这个祁婕妤,讨好大公主就算了,毕竟皇后娘娘对她照拂有加,可现在还讨好起了二公主!她难道不知安嫔是淑妃的人吗? “菊意,做什么还不进来?”菊意正要呵斥,兰意从马车下来了,看到石榴也在,便问她做什么。 石榴如实重复一遍。 兰意笑道:“你们婕妤有心了,把东西给我吧。这路上人多眼杂的,你且快回去照顾你们婕妤。” “谢谢兰意姐姐,那奴婢先回去了。” 等石榴离开,兰意这才看向菊意,“你刚刚为何想为难石榴?” “我没有……”菊意下意识否认,却在兰意清明的注视下低了声音。 皇后的四个大宫女里,梅意和兰意是从小伺候在皇后身边的,而竹意、菊意则是后来太子妃时期,内务府分的。因此,虽然四人都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梅意和兰意更得皇后信任,也更得用。 兰意为人公正,对坤宁宫的宫人赏罚分明,其他人多多少少有些怵她,菊意亦然。 此时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兰意看穿,菊意撇了撇嘴,“我只是看不惯那位左右逢源,皇后娘娘对她多好啊……” “她是主子,你是奴才,由得你看不惯?”兰意打断菊意的话,“我看是皇后娘娘太仁慈,倒叫你忘了规矩不分尊卑。此次回去自领罚奉一月,若有下次,我定禀报娘娘。” 菊意瞬间红了眼眶,“我知错了,兰意姐姐。”左手拇指狠狠掐入右手掌心。 兰意不再看她,拎着竹篮上了马车。 第34章 皇后的马车自然宽阔,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大公主二公主正坐在地毯上抱在一起玩闹,梅意在一旁守着,而皇后歪靠在引枕上,脸色有些苍白,靠窗放着的矮柜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晕车药。 许是这次坐车时间过长,她竟晕车了。 “是石榴?”刚刚她隐约听见了马车外的声音。 兰意:“是,祁婕妤让她送东西来了。” 兰意将竹篮里的东西拿出来展示给皇后看。 大公主本来抱着妹妹在玩,一看见兰意手里的东西,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 小孩的直觉这是给她的,毕竟这么小的衣服大人也穿不了呀! 兰意:“是祁婕妤送给公主您的,说是可以给棉棉穿上,公主看看,有好几件呢!” “棉棉的衣服?”作为她最近最喜欢的玩具,这次出门,大公主也将棉棉带上了。 她接过兰意手里的衣服,立刻尝试给棉棉换上。 “真好看!我太喜欢了!”注意到二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娃娃,大公主将穿着漂亮小衣裳的兔子娃娃展示给她看,“二妹妹,这是我的朋友,它叫棉棉!” “好看、喜欢!”二公主两岁不到,说话还不太自如,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祁婕妤也给二公主送了娃娃呢。”兰意将那似羊非羊的娃娃拿出来。 “我的?”她也有吗?二公主立刻扶着矮柜站起来,接过兰意手里的娃娃。 “这是什么?”大公主没认出来,她之前能认出兔子是因为宫里一些器具上有瑞兔的式样,还有中秋时的宫灯上也有玉兔捣药的图案。羊造型的器具宫里自如也有,可那些羊的模样和这娃娃相差甚大,所以大公主没认出来。 兰意:“好像是羊?石榴是这么说的。” 梅意笑道:“祁婕妤还真是天马行空,这羊怪虽怪已,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想让人捏一捏。 “喜欢!”二公主抱住小羊娃娃,爱不释手。 大公主看看自己手里的棉棉,又看看二公主手里的小羊娃娃,怎么办,感觉小羊也很可爱! 不行,那是祁娘娘送给妹妹的,她已经有棉棉了。而且她的棉棉有衣服,比妹妹的小羊更好看! 两个小姑娘一人手里一个娃娃,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幼儿的童言童语让围观的人忍不住微笑,梅意叹道:“这祁婕妤真是有心了。” 皇后也微笑:“这就是为什么本宫愿意护着她的缘故。” 兰意看了皇后一眼,纠结要不要说出菊意对祁婕妤不满的事,毕竟菊意的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安嫔的确是淑妃的人。 不过依着她对皇后娘娘的了解,即便说出此事,皇后娘娘也不会在意,甚至会解释祁婕妤的动机:她不过婕妤位分,又怎敢忽视二公主,得罪安嫔? 兰意不再想此事。 却听皇后突然问道:“袁家今日也来了吧?” 此次秋狩,四品及以上官员都可携家眷前往围场,不过只能在外围,与皇室隔开。 梅意:“袁老夫人和朝芸县主都来了,听说朝芸县主还有了身孕,袁老夫人本想拘着她留在府里,但她却回了大长公主府,跟着大长公主一起来了。对了,那位朝蓉姑娘,也来了。” 皇后嘴角掀起一抹笑,“戏子既已登场,好戏也该上演了。” 许是想到开心事,连头都不怎么疼了。 第十八章 傍晚,车队在驿站停下。 其实继续赶路今日也能到达围场,但坐一天马车,皇上担心太后娘娘的身体,下令在驿站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这驿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本就是皇家专用的驿站,早早派人过来打扫干净,有专人候着。 甚至他们前脚刚到,下一刻饭菜就送到了房间里。 温热的菜还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做好不久。 祁黛遇走过去看,四菜一汤,虽然和在宫里时比不了,但也不错了。 她坐了一天车,胃口不大好,就着一道麻辣鸡丝吃了半碗梗米饭就放下筷子,抱着热乎乎的鲜鱼汤慢慢喝着。 她吃不完的菜,就是石榴、苹果的。祁黛遇倒没有不适应,毕竟夹菜都是公筷,与其说是吃她剩的,不如说是分食。何况,让石榴她们去吃宫女的饭菜,她们还不愿意呢——菜色差就算了,都冷透了。 不过也就是俩宫女能吃,小李子只能自己和其他宫人一起吃了。 因在宫外,石榴不放心祁黛遇独自一人睡在屋里,和苹果将褥子铺到地上,两人今晚就睡地上。 祁黛遇看那褥子还算厚实,就没拒绝。 时间还早,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只留了两盏灯,石榴和苹果坐在褥子上缝制着衣物,基本都是给祁黛遇做的,什么小衣、袜子之类的,这些都得贴身宫女来做,还有月事带。 看到那月事带,祁黛遇脸都绿了,她想起了上个月用月事带的经历。那感觉怎么说呢?妃嫔们用的月事带可以说是当世最好最干净的了,但仍然很不方便,很容易漏,基本来月事那几天都得躺在床上。 她心中暗下决心,等回宫后第一时间把“卫生巾”整出来。 “石榴姐姐,你可听说了最近京城的新鲜事?”苹果低着头,似是想到什么,低声说道。 第35章 石榴:“我上哪听说宫外的事啊。” 祁黛遇本来想研究研究“自制卫生巾”怎么操作,听到苹果的话立刻翻身转向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苹果见主子盯着自己,有些紧张:“奴婢也是今天在后面车上听小李子说的,他们公公之间总有些消息渠道,也不知真假。”有些太监是能出宫采办的,消息也更灵通,关于宫外的消息,不少是他们带进宫里的。 “你只管说便是,我也就是听个热闹。”祁黛遇宽慰她,让她大胆说。 苹果便道:“是关于大理寺卿之女王姑娘的,说是王姑娘前些日子去方元寺烧香,意外跌倒,被长郡伯家的小公子扶起来了,二人一见倾心,两家也愿意结秦晋之好,促成一段佳话。此事不仅在市井流传,还有人编成话本子了!都说两人神仙眷侣乃是天赐的姻缘,这些日子方觉寺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全是百姓们去求姻缘的。” 她边讲述,脸上边浮现向往。 石榴本来也觉惊奇,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那王姑娘跌倒,身边没有丫鬟吗?怎会让一个外男去扶?” 苹果一愣,“这……许是丫鬟刚好不在?”这话她自己说着都没底气,作为侍女,怎么可能离开主子身边呢,尤其是在外面的时候。要知道,祁黛遇平日不喜她们近身伺候,她们也是规矩守在门外的。想出门,身边至少有一个人陪着,不可能让主子落单。 床上的祁黛遇表情有些微妙。 苹果见此事似有内情,不敢再说,“对了,还有一件,也是最近发生的,京城望族卢家夫人下帖子宴客,却不曾想席间两位姑娘发生口角,还动了手!其中一位姑娘不慎被推到湖里,被那卢家的二公子救起来了。当众落水,那位姑娘羞愤欲要寻死,卢家二公子当众求娶,听说已遣了媒人去那姑娘府上。” 石榴放下手中衣物,“怎么可能!世家筵席,男女宾定是分开坐的,便不是正席时刻,女眷也多半在后院,那卢家二公子明知府上有女客,怎么会到后院去?苹果,你定是被小李子骗了!” 石榴说得认真,苹果也不确定了,右手握拳锤了下左手,鼓着腮帮子,“好个小李子,竟敢哄骗我,明日我找他去!” 祁黛遇却问她:“那落水的姑娘,可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女儿?” 苹果:“……奴婢不知,奴婢只听小李子说,那姑娘姓张。” 能去卢家做客,定是重要官员的家眷,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符合这一条件,又刚好姓张,多半就是。 祁黛遇之所以这么怀疑,也是因为上一个八卦中心的女主角,是大理寺卿的女儿。 一个大理寺卿之女,一个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女,正是上次重阳节慈宁宫花园被妃嫔们提防的两位。 那日众妃嫔视这两位为未来劲敌,而没过几日,一人得“天赐良缘”,一人被“英雄救美”。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儿? 短短时日,两位女子都与明年选秀无缘。 祁黛遇突觉后背发凉。 会是谁? 回想那日在场的人,是宁妃?还是安嫔?又或是秦昭仪,苗美人? 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将手段用到宫外去,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祁黛遇的心渐渐沉下,后宫之中看似和谐的表面,暗涌远比她想象得波涛。 一室之隔,秦昭仪咽下最后一口面,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揉了揉自己饱胀的肚子。 宫女香椿边收拾边叹气,“主子也该注意保养,太医说过,就寝前最好不要吃东西,就算要吃,也不能超过三分。”像秦昭仪这样满满一碗面,夜里定得积食,而且容易长胖。 香椿忧愁得很,其他宫里的妃嫔前些日子为了瘦下来各显神通,偏偏她们家主子,一点不在乎自己又宽了两指的腰围。 秦昭仪:“我心里有数。”她虽身姿丰润,却不到肥胖的地步。她又不傻,丰满圆润可称尤物,但若身上全是赘肉,只怕皇上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今晚这碗面,不光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是避险。 前些日子捣鼓出的火锅让她出尽了风头,还得了太后赏赐,太惹眼了。 “积食”好呀,等到了围场,她也有借口避避风头。 “对了,关于京中最近盛传的事,不许谈,不许论,就当不知道。” 香椿不明所以,仍是道:“是。奴婢会吩咐下去的。” 秦昭仪点点头,目光中染了一丝忧色,这宫里的和平,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秦昭仪对面的屋子里,住的是安嫔。 她正坐在简陋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愈发僵硬的脸部肌肉牵扯出来的表情难看又怪异。 安嫔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侍女蒲英进来,她没有回头,“二公主睡了?” 到了驿站,安嫔便让人将二公主从皇后处抱回来了。 蒲英轻笑道:“许是白日玩累了,都不需要人哄就睡着了。” “没良心的小东西。”安嫔叹了口气,“等回了宫里,淑妃知道此事,又要生事。” 那女人心眼小,知道她让二公主去皇后车上,定要恼上半天,不知又要给她出什么难题。 麻烦归麻烦,安嫔却是不后悔的,能跟出来这一趟,受淑妃半日气又算得了什么。 第36章 “你手里拿的什么?”安嫔又看到蒲英手里拿着一物。 “是二公主带回来的,说是今日祁婕妤送的。” 安嫔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估计是给大公主送东西,顺便的。拿来我看看。” 接过那小羊娃娃,安嫔“啧”了一声,她实在欣赏不来这东西的模样 ,“什么丑东西?祁婕妤脑子没坏吧?就送这些讨好皇后?” 蒲英对自家主子直白的言语见怪不怪,“奴婢瞧着,二公主倒是挺喜欢的,听闻大公主也很喜爱,许是幼儿的眼光与大人不同……” 安嫔有些担心自己女儿的审美,“这东西可有问题?” 蒲英:“奴婢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用的就是普通的棉布和棉花。”二公主要将这东西留下,她便趁二公主睡着将这娃娃拆开检查过,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又缝上的。 挑不出刺,安嫔摆摆手,“算了,随她玩去吧,小孩子家家忘性大,要不了多久就腻了。” 她倒是有另一件感兴趣的事。 “你说,祁婕妤可是有兴起之势?” 朽木一般的人,满宫都不曾将她视作威胁,却不曾想焕发生机,若是像在东宫之时几乎透明也就罢了,可这个月,祁婕妤已经侍寝了两次。 皇上对后宫之事并不热衷,每个月来后宫十一、二次就算是多的,这个月淑妃在坐月子不算,皇上也就去了坤宁宫、启祥宫、景仁宫几处留宿,再就是祁婕妤所居的长春宫。 安嫔自患“口僻”后,已然没了圣宠,但因为有二公主在,皇上一个月里也会来延禧宫一两次,晚上就算不碰她,但在外人看来,也是一种圣宠的维持。可这个月,皇上一次没来过延禧宫。 蒲英怕她又陷入那种偏执中,“这个月陛下政务繁忙,统共就宿在后宫七日,没有来延禧宫也是情有可原……” “是啊,就七日,却两次去了长春宫。”安嫔目色微沉,看来,等回宫后,她得提醒一下淑妃了。 想到要和淑妃商议,安嫔一阵头疼,“但愿前些日子的布置能让她心情好点,别找我麻烦。” 说起这个,蒲英更担忧了,“主子,最近我们在京城的动作频繁了些,尤其是那卢家,只怕已经有了怀疑。” “怀疑又如何?他们不但不会宣扬,反而会尽力促成此事。” 蒲英不解,府中儿女亲事成为市井茶后谈资,那卢家不会生气? 安嫔见她懵懂的样子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也不想想,王大人、张大人前途无量,而长郡伯府和卢家虽是勋贵、望族,却日渐式微,金山矿山总有用完的时候,更何况皇上连矿山都不许他们再有。你说,他们现在最急的,是什么?” “是在朝中找到一个有力的盟友。”安嫔自问自答。 “姻亲关系足够牢固了,我把儿媳送到他们跟前,他们该感谢我才是。你以为这几家议亲的速度为何那么快?” 只要能获得足够的利益,未来的皇妃又如何?这些豺狼们照样敢截胡! 蒲英眼冒精光,“主子,可惜您不是男儿,否则凭你的智谋,说不定也是威震一方的大官呢。” “哈哈,傻丫头,我这才几斤几两。也就是这宫里整天无聊,只能算计这些儿女情长罢了。”安嫔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她站起身,准备换衣就寝,衣服脱到一半,“不过,有件事你确实提醒了我。” 那卢家不会生气,却不代表张家不会。张家有心将女儿送入宫中,抱紧皇上这根大腿,但现在自己却搅黄了此事,还将他们和旧派扯上了关系,张、林两家若是查到,难免不会记恨自己。 安嫔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回过头:“把各种痕迹清理干净,若是清不干净,保证我们的人,其余的推到袁家身上。” 蒲英:“啊?” “就这么做。” 这事本来就有袁家的参与,要不然以安嫔的家世,她在宫外哪有那么多人手? 本来此事就是为了给淑妃扫清障碍,那要是需要背锅,自然也该袁家背。 安嫔缓缓脱下衣裳,面无表情朝床铺走去。 第十九章 【天苍苍,野茫茫,我在草原晒太阳。骏马草上跑,肥羊架上烤,人在帐篷坐,抬眼望星河。配图x18】 翌日一早,车队在此出发,赶在午时之前到达围场。 围场之内,帐篷已经搭好,自有提前到达此处的宫人带领后宫各妃嫔前往各自的帐篷。 妃嫔们的帐篷主要围绕在皇帐周围,帐篷大约十来平,还算宽敞。 祁黛遇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让石榴她们先进去收拾,自己站在帐篷外面,欣赏围场风景,小李子就守在她身侧。 早在刚进围场范围时,祁黛遇就悄悄掀起马车窗帘看了看,当时入眼之处便是一片广阔的草原,明明马上就到十月份,可此处依旧绿草如茵,如此美景,令祁黛遇兴奋不已。 而越往围场里,就越多人为痕迹,还有不少马车车轮驶出的道印,祁黛遇这才得知,除了她们这些妃嫔,还有不少文武百官携带家眷也来了围场,他们就住在这外围区域,随着身份地位的不同住处越靠里。 而最中心的,就是皇帝和后宫妃嫔们住的地方。 小李子殷勤说道:“主子您看,那边就是打猎时的皇家园林。”他指着一片树林,“待到明日,皇上会先入内进行首猎,若是猎到了大家伙,所有人都有赏赐!而到了后日,会有一些宗室子弟进行比拼,可热闹了!” 第37章 “这围场的猎物繁衍了三年,今年的秋狩一定丰收!” 不能怪他激动,三年的休生养息,这围场里的猎物定是肥美得很,到时候他们这些太监宫女说不定都能分上些美味,一饱口福! “还有那边,那边设了马场,跑马、射箭都有,主子您要是有兴趣,奴才这就去为您挑一匹马!”好马不等人,其他妃嫔说不定都派人去跳马了。 祁黛遇自然也想骑马,但她没骑过,心里好奇又忐忑,“我不会骑,你去挑一匹温顺的,便是矮小些也无妨。” 小李子得令,“奴才这就去!”他叫了苹果出来伺候着,疾步往马场那边走。 午后,经过简单休整,坐车导致身体的疲劳减轻大半,更多的是对围场风光的探究。 皇后娘娘在午膳时便派人过来,表示下午的时间大家可以各自活动,酉正时分前围营会举办宴会,到时准时前往就行。 有了皇后的表态,妃嫔们也不再有所顾忌,纷纷换上轻便美丽的骑装,朝马场走去。 祁黛遇今日穿的是一件圆领浅绿染花纹罩鎏金缂丝缎比甲,下着深绿色梅满枝头的长裙,窄袖上还设计了几缕流苏,随风轻扬。头发也梳成单螺,只简单插了支碧玉簪,清爽又便利。 小李子给她挑的是一匹小母马,个头不高,性子也温顺,最适合她这样的初学者。养马的小太监同时也是教授她骑术的师傅。先是恭恭敬敬地请完安,又给她讲述了要注意的事项,这才让她上马。 一骑上去,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夹杂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气息随风拂面,祁黛遇下意识眯眼陶醉。 “婕妤,奴才先牵着马带您转转。” 不敢让她直接上手骑。 祁黛遇:“行。” 于是那公公和小李子一左一右在她马边上,三人绕着围场转。 坐在马上,祁黛遇除了看周边风景,也注意到,这马场也是分了内外的,有点像是一个环形。最内环草地更平整的,是留给妃嫔们的;中环则是一些贵女,祁黛遇在里头看到了祥亲老王妃的孙女,叫芷瑜的;最外围则是一些官员的女眷,隔得太远,祁黛遇也看不清楚。 这样的布局,不知为何让祁黛遇想到了“阶级”一词,那些围栏将不同的阶级分开来,外面的羡慕地看着里面的,里面的优越又羡慕地看着外面的。 突然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再去想这些,祁黛遇放任自己沉浸在美景之中,还不忘拍照记录。 母马虽然温驯,但骑马的要领不会因为马匹的性格而变得简单,学了大概一个时辰,祁黛遇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大腿内侧被摩擦的疼痛,人也被颠簸得肠胃不适。 那公公立刻牵着祁黛遇往回走,到出发点那里,祁黛遇见曹才人、马才人也在。 两人向她行礼。 “祁婕妤安。祁婕妤也来跑马了?早知祁婕妤在,便让苗美人等一等。”曹才人笑道。 顺着她的眼神,祁黛遇朝马场里看去,果然看见一身骑装的苗美人正策马奔腾,其矫健英姿,倒是让祁黛遇很是羡慕。 “苗美人骑术真好。”她真心感叹道。 曹才人、马才人却不知她是夸赞还是讽刺,马才人接话:“苗美人的父亲是大宁卫的千户,想来是从小学过骑术。不过,这宫里骑术最好的却非苗美人。” “哦?那是谁?”祁黛遇好奇。 马才人捂嘴轻笑,“自然是皇后娘娘呀!婕妤忘了,皇后娘娘的祖父可是姜老元帅!听说皇后娘娘从小是由祖父母教养长大,骑术非寻常女子比得?” 曹才人也道:“说起来,我还在闺中之时,倒是有幸见过一次。是崇德十九年吧,那时晟王府举办蹴鞠大赛,女子这边便以皇后娘娘最为出众,一身骑术连一些公子都自愧不如,当时晟王还特地夸奖了皇后娘娘。坊间至今还有传闻,就是因为皇后娘娘那日在场上的英姿,才让先皇定了她做太子妃!” 崇德十九年?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吧?崇德二十二年先皇才定下当时的太子妃,与那场蹴鞠大赛隔了三年时间,若说因为那场蹴鞠定下的皇后,未免太轻率了。 不过这个传闻也侧面说明了皇后的确骑术了得。 曹才人:“可惜,自入宫后,我却再没看到皇后娘娘骑马的样子了。” 担上母仪天下的责任,皇后事事以庄重为先,像在闺阁时那样肆意,已成为不可能的事。 祁黛遇还在为皇后可惜,就听马才人突然道:“你们看,那跟在宁妃娘娘身后的是谁?” 两人看过去,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只因宁妃身后的姑娘样貌实在过于出众,称上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1。那是谁家的女子?”曹才人问道。 立刻有太监去打听,没用多久,人回来了。 “是宁妃娘娘胞妹,杨相家的幼女,年方十四,今日跟着杨夫人一起来的,一个时辰前宁妃娘娘让人请杨二姑娘进来一起跑马,现在往宁妃帐中去了。” “才十四?”马才人惊呼。 十四岁就有如此姿容,再大些可了得? 曹才人:“虽是一母同胞,杨二姑娘倒是和宁妃娘娘长得不像。” 何止不像,若不是这太监打听,她们三个没有一个人往姐妹关系上想。 第38章 论容貌,宁妃只能说是尚佳,只是气质优雅。但那杨二姑娘,却是纯粹的好看。 是的,不用其他修饰语,就是好看。 好看到耀眼。 “就是不知,宁妃娘娘唤妹妹前来,是想增进姐妹情分,还是有别的意思了。”曹才人幽幽道。 宁妃帐中,杨洛娘新奇地打量着帐中的布置。 她身后,宁妃喝着茶,看着她背影的目光深沉又复杂。 说起来,自伴圣上左右,她已经有四、五年没和妹妹见过了。上一次见,她还在东宫,还只是太子侧妃。那时的洛娘年纪尚小,还看不出姿色容貌,今日一见,却让宁妃大吃一惊。 她的妹妹竟然出落得这般貌美,她险些没认出来。 可回想近些年京城里并没有任何关于洛娘容貌的传闻,这说明母亲有意拘着洛娘不让她出府,那今日为何母亲要带洛娘到围场来? 想到上次在宫里和母亲的谈话,宁妃心中郁郁。 “姐姐,你在宫里过得舒心吗?皇上对你可好?你是妃位,是不是很多人见到你都要磕头行礼?”杨洛娘也坐了下来,歪着头问道。 看着妹妹天真烂漫的问题,宁妃却心头一紧,“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好奇姐姐在宫里的生活呀!我与姐姐许多年未见,我可想你了!可每次宫中有宴会,母亲都不带我,我都见不到你,这次母亲终于肯带我出门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原来是这样,宁妃突然有些羞愧,洛娘还什么都不懂,自己却怀疑她的目的。 她挤出一抹笑:“洛娘放心,姐姐在宫里过得很好。” “真的吗?可是……上次母亲从宫里回来,却偷偷在哭,姐姐,你告诉洛娘,在宫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若是有,那洛娘就进宫陪你,帮你一起对付那些坏人!” 宁妃心神一震,猛的抽出被洛娘握住的手,“你说什么?你想进宫?” 杨洛娘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母亲说,你在宫中没有助力,要是我能进宫,你也能有个帮衬……” “我不需要你的帮衬!”宁妃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了。 她盯着杨洛娘。 从小,母亲就对她教导严厉,眼里容不下一丝错,母亲说,她以后前程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为了得到母亲一句夸赞,她用尽努力做到最好,成为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她知书达礼,品貌端庄,可谓百家求娶,那时的母亲,以她为傲。 犹记得那时母亲对还小的洛娘教导:你姐姐多么优秀,以后要和你姐姐一样。 可现在,洛娘已经十四岁,有着国色天香的容貌,却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和她差之千里。 为何会有区别如此大的教养? 宁妃不敢深想。 “阳雪,送二姑娘回去。” 她现在不想看见妹妹,那会让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失败品。 第二十章 且不提等苗美人跑马回来,对宁妃有一绝色妹妹是何反应,祁黛遇是真心扛不住了。 她腿肚子都在打颤。 看见她腿上被摩擦的红印,石榴心疼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给她抹着药。祁黛遇也顾不得羞怯,她这会儿真身全身都酸痛不已,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实在没想到这具身体娇弱成这样,祁黛遇无法,“去和皇后娘娘告个假吧,晚上的宴会我就不去了。” 不用出门,祁黛遇只穿着中衣,头发随意挽着,想着身处围场,她找到《动物世界》,慢悠悠地看起来。 到了晚膳的点,石榴在她床边架好小桌子,将晚膳摆好。 祁黛遇一看,八串烤羊肉、半只烤羊腿、两只烤兔腿,还有些素菜、下火的汤。 那羊肉串上的羊肉块个头极大,滋滋冒油,看着就香得不得了,一口咬下去,羊肉的鲜美在口腔迸发。 一点膻味都没有! 看《动物世界》吃烤肉,是不是有些怪?祁黛遇突然想到。 到了第二天,祁黛遇才知道,昨晚的宴会上发生了大事。 朝芸县主的丈夫,淑妃弟弟袁子实昨日宴上喝醉了酒,和朝芸县主吵了起来,朝芸县主受了气,竟见了红!皇上大怒,命那袁子实跪在祭马台上。 “昨晚跪了一夜,到现在还没起来呢!”秦昭仪乐呵呵道,“大长公主气他浑吝,也不帮他说情,袁大人自知有亏,更不好为子求情。” 她听说祁黛遇也病了,特地过来看她,顺便分享了这个八卦。 “我还听说了,那袁子实之所以会在宴上醉酒,是赴宴之前,就和朝芸县主吵过一架,朝芸县主把他脸都刮花了!宴上有人调侃他,他觉得失了面子,气得喝闷酒,这才有后来的事!” “你猜猜,朝芸县主为何和他吵?”秦昭仪还玩起悬念来。 祁黛遇的确好奇,就配合她:“到底为何,你快说呀!” 讲八卦的人大约最喜欢听众这样急不可耐的反应,秦昭仪一脸激动,“因为那袁子实逛花楼,被朝芸县主知道了!” “你约莫不了解,那朝芸县主乃大长公主长女,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一点气都受不得。当初与袁家结亲,也是因为袁家做出了袁子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承诺。朝芸县主一向以此为傲,讥讽那些家中美妾通房一堆的女眷,哪知道袁子实背着她偷腥儿呢?” 第39章 “别人家尚且是正经纳的妾室,那袁子实却是和那些勾栏女子花天酒地,朝芸县主的脸算是丢尽了!难怪她气成那般。唉,这要是身体无碍也就罢了,两人还能说和,可若是那孩子保不住……只怕袁家和大长公主府还得闹上一番。” 秦昭仪心想,就算真闹起来,大长公主也不一定能站得上风,毕竟大长公主府徒有皇室虚名,却并不得皇上重视,倒是袁家,皇上正用着那袁大人呢。 祁黛遇原本是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毕竟以她的消息渠道,连朝芸县主嫁的是淑妃之弟都不清楚,这会儿听了这么劲爆的八卦,也跟着感叹。 “那朝芸县主也是天真,竟会相信那样的承诺。” 祁黛遇了解过,本朝官员纳妾相当严格,须得满足各种条件,就算是位居宰相,最多也只能纳两名妾室。一旦违背相关律法,革官停职也是有的。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让纳妾,难不成还不让有几个通房?御史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人家床上去。若通房生下孩子也上不了族谱、无法登录官册?那就把孩子记在妾室甚至正室夫人名下不就行了? 这样的手段不要太多。 就连原身她家里,她爹祁才商一个八品小官,根本满足不了纳妾的条件,也和家中一个丫鬟有首尾,她娘能说什么吗?什么都不能说,还得帮忙遮掩。 就是这样男子为尊的时代。 所以祁黛遇觉得朝芸县主天真。 秦昭仪看她,“我倒觉得你天真。若是别的女子也不会提出这等要求,可那是朝芸县主啊,大长公主的亲女!虽说大长公主……但只要她有皇室这个身份在,谁敢欺她?你且想想,大长公主就生了两个女儿,可驸马爷有传出过什么花闻吗?是他不想?无非是不敢罢了。” 若大长驸马真有二心,大长公主再不受重视,往那乾清门前一跪,皇上还能不管?不要皇家面子了? 祁黛遇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这个时代。 “是我想得少了。”她不经意地看秦昭仪,总觉得秦昭仪只知吃喝,粗枝大叶,其实对朝中关系以及皇帝的了解都不一般,那秦昭仪是在扮猪吃虎?又或是大智若愚? 这后宫里的女人,真是每一个都不简单。 秦昭仪不知道祁黛遇在观察她,还在笑昨晚的事,“真是可惜我不在场,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祁黛遇一愣,“你昨日也没去?” 秦昭仪有些尴尬:“前日吃多了,有些积食,肠胃难受得很,昨日便告了假。”她似是苦闷,“可惜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说狩猎,跑马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个祁黛遇就有共同语言了,“我也想骑马,可昨日才练了一个时辰,今天就起不来了,也不知道她们在外边的有多么快活……” 两人在帐中聊了许久,直到看见祁黛遇面有困色,秦昭仪才提出离开。 等出了帐篷,秦昭仪脸上维持许久的笑意才淡下去,她揉了揉脸,“这说了一早上话,嗓子都快哑了,待会儿端一碗牛乳来。” 香椿:“……您刚才在祁婕妤帐篷里已经喝了不少茶了。”还吃了不少干果。 秦昭仪:“不碍事,牛乳又不会积食。” 她看向远处的树林,似乎能隐约听见里面的欢呼声,许是皇上狩到不少猎物吧? 还有祁婕妤,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所以昨晚没有去赴宴。 看来是她想多了,秦昭仪目光深远。 她笑道:“等皇上回了,我可得求一张好皮子!” 第二十一章 “这张灰色兔毛的皮子不错,可以用来做围脖,这张白貂皮,给做张毛毯吧?等冬日到了,主子您烤火的时候可以盖腿。”石榴看着眼前的皮子规划着。 祁黛遇站在边上好奇地看着。 这些皮子都是刚刚送过来的,说是皇上早上打的猎物,刚剥下来处理过的新鲜皮子,有的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皇上今日的收获很丰富,听说还猎到了一头白虎! 除了那头白虎外,其余的就让皇后给众人分下去,祁黛遇这儿分到了一张貂皮,两张兔毛的皮子。 真刑啊!这要是在现代,她想都不敢想。 石榴将皮子收起来,等回了宫,这些皮子还要再进行处理,才能做成人用的东西。 “奴婢听说,朝芸县主还是小产了,人已经送回了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现在正在太后娘娘帐中痛斥那袁公子。”朝芸县主被抬着送回京城的事不少人都看见了,传得沸沸扬扬,谣言甚至扭曲成袁子实当众掌掴朝芸县主致使朝芸县主小产。 祁黛遇:“……”三人成虎,不欺我也。 苹果:“那袁公子会怎样啊?” 石榴:“能怎样?他可是淑妃娘娘的弟弟,皇上就算要罚,也不会罚得很重吧。淑妃娘娘才生下大皇子呢。” 关于袁子实的下场,静观此事的人不少。 这件事对淑妃以及袁家的声誉都有冲击,搞不好还会导致袁家和大长公主府反目成仇,这宫里,想看淑妃笑话的人太多了。 而此时,太后帐中,皇帝皇后都在,看着大长公主坐在太后下首,一把鼻涕一把泪,蒋渊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早上狩猎的好心情都没了! 大长公主擦着眼泪,“朝芸是我的长女,从小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她糟了这么大的罪,太后,妾身心里痛啊!” 第40章 “那袁子实朝三暮四,沉迷花街柳巷,丝毫不顾朝芸有孕在身,竟当众给她难堪,这不仅让朝芸蒙羞,更是让皇室蒙羞啊!陛下,他袁家仗着如今势大,一点不把皇室脸面放在眼里,您可得为我们母女俩做主啊!” 大长公主声嘶力竭,她一想到女儿浑身是血,哭闹着袁子实混蛋要与他和离的模样,心中绞痛不已。 那袁子实以为自己就算败露,大长公主府为了维护与袁家的关系也不会真将他怎么样,他却忘了,大长公主养尊处优多年,尤其是先皇驾崩后,她成了皇帝的长辈,心中气焰浩盛,如何受得了这种折辱? 与勾栏女子共侍一夫?就算朝芸县主能容忍,大长公主也无法接受。 可以说,大长公主不一定继承了皇室的包容,但一定继承了皇室的骄傲。 再加上爱女心切,此时的大长公主真恨不得剁了那袁子实。 皇后眼观鼻鼻观心,看见皇帝皱着眉,难以决断,便轻声道:“姑母,可到底,那袁子实与朝芸是夫妻,若是处置了袁子实,朝芸面上只怕也无光啊。” “那就让他们和离!”大长公主脱口而出。 “胡闹!”太后呵斥,“阿姊怎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和离,朝芸日后如何自处?你和驸马,还能养她一辈子吗?” 大长公主讪讪,又流泪道:“可我的朝芸,只能咽下这口气吗?” 她回身牵住幼女朝蓉的手,“蓉儿,你姐姐命苦啊!” 朝蓉也跟着红了眼眶。 这般作态,若皇帝毫无表态,传出去也不好收场。 蒋渊:“全福海,传令下去,袁子实身为朝廷官员,嫖宿娼妓,仗六十,其行止有污,革职永不录用。袁子实当众辱骂朝芸县主,乃对皇室不敬,心无敬重,仗六十,以儆效尤。” 这旨意说出来,帐中一静。仗一百二,还削了官职永不录用,这惩罚很严重了,更别提那一百二十仗下来,袁子实还能不能保住命。 皇后都忍不住看向皇帝,她也没想到皇上会罚得这么重。 大长公主藏在袖子中的手有些颤抖,她是想要皇帝惩罚袁子实一番,但她没想要女婿的命啊!若袁子实没坚持住,那朝芸岂不是要守寡?就算坚持下来了,这以后不能为官,还有何前程可言? 大长公主忍不住看向太后。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太后心念一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他是要用袁浩,却也不想袁浩做大,袁子实的丑闻,虽损了皇家颜面,却也正好给了皇帝痛击袁家的机会,一个仕途无望的儿子,对袁浩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至于大长公主和朝芸县主的感受? 皇帝何必在乎。 不过,看着大长公主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那一抹深深的乞求,太后不由想到了当年。 她状似叹了口气,“皇帝,这旨意未免太重了些,朝芸还年轻,又刚小产,若她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承受不了,怎么说你也是她的表哥,该为她的将来考虑才是?” “母后的意思是?”蒋渊不解,他知道太后一定明白他旨意的含义。 太后的目光定在大长公主身后的朝蓉上,“朝蓉年纪也不小了吧?可愿到宫里陪哀家说说话解解闷?” 太后身旁的赵嬷嬷心里哀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太后……”大长公主一愣,眼神变换不停,很快将朝蓉推到身前,“这孩子早就念叨着她舅母了,如今有了机会,自然高兴。朝蓉,还不快谢恩!” 朝蓉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太后,最后看了一眼皇上,脸上浮上一抹绯红,跪下行礼:“臣女愿意。” 大长公主都能想明白的事,皇帝皇后自然也明白。 袁子实前程已定,朝芸日后有的便只有县主这个身份,若大长公主和驸马百年,她一个县主便什么都不是。 可若朝芸的亲妹妹朝蓉进宫为妃,那朝芸便又有了依靠。 毕竟,在外人看来,朝蓉作为皇帝的表妹,进宫后就算无宠也地位非凡。 太后此举,算是对大长公主和朝芸的弥补。 而大长公主本来就存有心思,而今不过是顺水推舟,欣然同意。 蒋渊却不太高兴,他不在乎后宫多一个女人,却不想这个女人是大长公主之女,他有意削弱勋贵势力,便是下一次选秀的人选条件,他心中也早就计划好,朝蓉无疑不在列。 可他不能驳太后面子。 皇帝不说话,皇后这个后宫之主不能沉默。 她站起身走到朝蓉面前,笑着扶她起来:“妹妹快起,有妹妹进宫陪着母后解闷,本宫倒是能偷闲了。” 一声“妹妹”,算是承认了朝蓉的身份。 朝蓉面色愈发红了。 太后打趣:“好你个促狭鬼,怕是早就嫌哀家絮叨了。” 一时间,帐中竟是一片和谐景象。 宫中,承乾宫。 袁子实被罢官且被仗罚的消息传入宫内,淑妃又摔碎了一套茶盏。 本来熟睡的大皇子被吓醒大哭。 “不知道捂住大皇子的耳朵?若大皇子受了惊吓,小心本宫要了你们的命!”淑妃朝着偏殿的方向呵斥。 偏殿的奶嬷嬷们缩做一团,哄着大皇子,她们都是新分到大皇子身边的嬷嬷,淑妃看她们不顺眼,常常挑刺打骂。 第41章 “娘娘,您消消气。”点翠上前宽慰。 “本宫如何消气?本宫就这么一个弟弟,如今仕途无望,本宫的面子都被丢尽了!”也就是现在那些妃嫔们都不在宫里,否则这会儿定是要赶到承乾宫来看她笑话。 “前几日祖母才获封诰命,如今他就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要本宫如何不气!” 家里传来消息,祖母生生被气病了,好不容易醒过来,又听到最疼爱的孙子被杖责,直接吓晕了过去。 淑妃母亲生下袁子实后没几年就病逝,淑妃生为长姐,也是极疼爱这个弟弟的,一百二十仗啊,半条命都得去了,她如今是又气又忧,气弟弟风流不想后果惹出事端,忧弟弟日后前途。 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她父亲却不只弟弟这一个儿子。虽然那妾室生的儿子还小,可若是父亲精心培养,以后家里还不是那庶子说了算? “那朝芸也是,何苦闹到大众面前,夫妻俩的事搬到台面上也不嫌丑!”又想到朝芸小产,自己侄儿也没了。淑妃哭了起来,“陛下一点也不顾及本宫……” 点翠急了,“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她急中生智,“要奴婢说,公子虽然顽劣,却向来谨慎,怎么会这么巧,被人发现押妓一事,又被朝芸县主得知?时机掌握得这般好,刚好您留在宫里,连给公子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淑妃停止哭泣,抓住点翠的手,“你说得对!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定是有人暗中谋划此事,会是谁呢?”想害她,且有如此天衣无缝设计的心机,能在恰当时候披露此事…… “皇后!”淑妃笃定说道:“一定是皇后!” 能有这样的谋划并成功实行,只有皇后才做得到。 她气极反笑,“好好好,竟这样算计我袁家,皇后……” 淑妃眼中的泪花闪烁着深深的恨意,“你给本宫等着!” 第二十二章 有了袁家公子和朝芸县主这一八卦, 围场之行的重点悄然偏移。 那袁子实被按在长凳上,胳膊粗的仗棍打下去,刚开始还能听见袁子实的痛叫, 渐渐的,竟是一点声儿都没有了。 似乎连林子里的鸟都不敢叫出声。 这一刻, 皇家威严尽显无遗。 不管这杖刑有没有暗地里的“技巧”,但那袁子实身下明晃晃的血似乎在告诫着众人:看, 敢对皇家不敬, 这就是下场。 且不谈那袁老夫人听闻孙子去了半条命当场就昏了过去,总之,原定的狩猎大比, 不管是参赛的还是观赛的,都没有心情, 秋狩草草收场,皇帝下令摆驾回宫。 听说这次秋狩后, 不少胆子小的女眷一回去就病了,一时间京城的药价都贵了几分,这且是后话。 结束了短暂的“秋游”,回到宫中,祁黛遇又恢复她每日两点一线的生活,日子虽然无聊,却也安稳。 妃嫔们回到宫里本想看淑妃笑话的, 可惜淑妃早有准备,推托大皇子身体不适又告了一个月的假, 躲在承乾宫不出门。 皇后乘胜追击, 直接让敬事房撤了淑妃月子结束后本该添上的牌子,美名其曰:大皇子既然病了, 淑妃贴身照顾难免传染病气,不宜伺候皇帝。 皇后做事敞亮,虽然撤了淑妃牌子,却下令太医精心照顾,还赏赐了许多好药材给大皇子。 淑妃不仅不能生气,还得笑着行礼道谢。 一时间,宫中的风全吹向了坤宁宫。 坤宁宫中,梅意等人最近走路都轻快了几分。以往皇后地位虽然也稳固,但淑妃仗着娇宠偶尔也敢驳坤宁宫的面子,皇后娘娘为了彰显中宫气度,不得不忍让。以至于有些头脑不清楚的,竟以为承乾宫势大,纷纷去讨好淑妃。 如今终于叫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后宫中的女主人了! “叫他们成天势利眼,姐姐刚才可瞧见徐继来有多谄媚?哼,以前让他办一件事拖拖拉拉的,得去几回才能办成,今日却这般利索!”菊意端着毛料边走边道。 徐继来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颇有些权利,为人圆滑,唯利是图。许是见淑妃生下了大皇子,这人便动了心眼子,暗中接触承乾宫的人,他以为皇后不知道,殊不知皇后早就看在眼里。 适才皇后派梅意菊意去内务府拿一些冬日的毛料、衣料小样、宫装图纸,好定下冬日要分发的宫装样式,那徐继来一见二人便笑脸相迎,听完来意后更是忙前忙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把所有东西备齐了。 梅意心里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她性子稳重,看了看周围,“这些话别在外面说,不可坏了皇后娘娘声誉,让人以为我们坤宁宫的人轻狂。” 菊意吐了吐舌头:“梅意姐姐,我知道的!” 两人转过一道弯,进了前殿书房,皇后正坐在桌前看上个月宫中的花销账本。 梅意:“娘娘,东西拿来了。” “嗯。”皇后放下账本,“这是今年的料子?颜色看着不怎么鲜亮。” 她上手翻着,这些料子里,既有皮子、也有各种锦缎小样。 梅意:“都是往年常选的颜色,毕竟是冬日,冬装坐起来麻烦,在颜色上就没有太多可挑的了。” 第42章 皇后摇摇头,“今年不同。之前陛下为先皇守大孝,宫中用度自然也要朴素节俭,可如今皇上登基已有三年,这宫里也该添些鲜亮的颜色。尤其年后开春还要选秀,总不能秀女们百花齐放,后宫妃嫔却一水的浅蓝浅绿吧?” “退回去,让他们抓紧时间,换一些颜色好的。” 梅意:“是。” 接着又是看宫装的图纸,皇后还是不满意,“太素净了,让他们重新画制。另外,每位妃嫔,除去常规的四套外,在原有位分上添上一级,也制作四套。” 梅意和菊意面面相觑,在原有位分上添一级的宫装?难道…… 皇后按了按有些疲惫的眼角,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树落叶纷飞,冬天真的来了啊。 有小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祁婕妤来了。” “嗯,带她进来,梅意,去小厨房端一碟板栗糕,再端一壶热牛乳来。” 冬天是真的来了,祁黛遇站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缩了缩脖子,这冷风呼呼地往后颈脖子里灌,她背后一阵激灵。 皇后突然派人来请她到坤宁宫说说话,祁黛遇心中忐忑,有一种被领导叫去谈话的感觉。 由小宫女领着进了前殿书房,皇后娘娘手中拿着一个小喷壶,正浇灌着书房角落的一盆文竹。虽然天气渐冷,但坤宁宫炭火旺盛,那盆文竹依旧郁郁葱葱。 “皇后娘娘安。”祁黛遇行礼道。 “来了?坐。”皇后示意人给她搬来一个凳子,凳子上铺好软垫。 祁黛遇温顺坐下。 “叫你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说几句家常话。本宫记得,你身边伺候的人,是当初刚搬进后宫时指给你的,他们照顾你几年,可曾精心?若有怠慢的,你只管与本宫说。” 祁黛遇想想,如今衍庆居里,贴身伺候她的两个大宫女是石榴葡萄,这两个她最熟悉,用着也趁手,没觉得不好。再有四个小宫女,分别是梳头的苹果、管针线的香梨、管茶水的红桃和管饮食的莲雾,其中她比较熟悉的是苹果和莲雾,香梨和红桃接触不多。 衍庆居还有两个洒扫宫女,小镯儿和小环儿,才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平常都见不到祁黛遇的面。 再就是两个太监小李子和小橙子了。 小李子圆滑些,爱钻营却也贴心,小橙子老实木纳些,至今还在跟着学本事。 要她说,这些宫人都还不错。 别的不说,只看过去三年原身卧病在床,毫无圣宠,这些人都没有另择别主,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就算不错了。 至于这些人里有没有包藏祸心或是别人派人的钉子,祁黛遇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与其疑神疑鬼劳心伤神,不如顺其自然。 于是,她回答皇后:“他们手脚虽粗笨些,还算尽心,嫔妾用着也习惯了。” 这一看就是谦虚的回答,皇后也听懂了,也没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出了这次让祁黛遇来的真实目的。 “以前,你身子不好,本宫想着你能安稳度日便已足够,可如今你已大好,正是年轻貌美之时,若惶惶度日,岂不是浪费好时光?”皇后放下水壶,便用帕子擦手,边坐下。 “祁婕妤,你是怎么想的?” 好家伙,还真是领导谈话啊?祁黛遇不仅联想到,上辈子园长问她下学期教学计划的场景,最好多招点生源,提高园区kpi。 现在皇后说的话没什么差别,就是在暗示她别咸鱼了,趁着年轻好好干升职加薪! 祁黛遇低着头:“嫔妾人微言轻……” 对不住了皇后娘娘,她只想躺平,不想奋斗。对她来说,婕妤这个位分挺好的,不上不下,上面的瞧不上,底下的不敢乱来,她每个月拿着点银子就能快活过日子。 比她在现代悠闲多了。 上进?她上辈子就是太上进了,所以才会穿到这儿。 见她表态不明,皇后直接道:“明年就要选秀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宫里会进一批新人,虽说充盈后宫是应该,但人一多,麻烦也会多。祁婕妤,世人皆道后妃风光无限,却不知这宫里哪怕是笔墨纸砚、夏日的冰、冬日的炭,都是有限度的。东西的数量一成不变,人少,众人得到的就多;人多,众人得到的就少。” “而能决定多少的,一看位分,二则,陛下说了算。” “祁婕妤,本宫便与你直说,有你我之前的情分在,若你心中想争气,本宫亦可推你一把。”皇后看着祁黛遇的眼睛,“但你若是……本宫固然可以看在私人的情分上暗中照拂与你,但明面上,你便只是祁婕妤。” 孤立的、无甚宠爱的、只是婕妤位分的祁婕妤。 祁黛遇到此时才明白皇后的目的。 皇后是在要她表态,是安于现状还是追求荣华。 如果是后者,有前尘往事她们便是天然的盟友,皇后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毕竟皇后深知,她不可能阻止皇帝宠爱嫔妃,那不如推一个她交好的嫔妃上位,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祁黛遇要是选择前者,那皇后只能放弃栽培她而是另选她人了。选择谁皇后也说了,明年就有新人进宫。 第43章 祁黛遇这会儿是真纠结了。 在来坤宁宫之前,她的想法无比坚定,可刚刚皇后一席话却动摇了她。 这宫里的一切资源都是有定数的,妃嫔们互相争斗,争的不仅仅是帝王宠爱,她们更多的,是为了资源在斗。 其实和职场打工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妃嫔们升职加薪的渠道太少,获得皇帝宠爱是最快最好用的一条,所以看起来她们是在为了一个男人争斗不休。 祁黛遇有些无语凝噎,难道都穿越了还得卷生卷死吗? 两辈子都是打工命? 不不不,这辈子还是不一样的,祁黛遇心中摇头,她已经超越很多人成为权贵阶级。 她还有得选。 于是,她坦言心中所想:“皇后娘娘,未来要如何,嫔妾也不知道。只是嫔妾病了三年,在这三年间每天与药物相伴,形容枯槁,日子实在无趣的很。如今身体好了,嫔妾不想未来,只想好好松快肆意些日子。” 若是日后真被人踩到脚底,那再斗呗! 这样的话,已经表明祁黛遇志向,皇后虽然心中惋惜,却也没再劝。 “既然你有所决定,本宫也不说什么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看时辰不早,祁黛遇主动请辞。 待她走了,菊意给皇后添茶,“这祁婕妤未免太不知好歹,皇后娘娘您抬举她乃是她的福气,她竟敢推辞。” 皇后闻言看她,眼神中威严顿显。 菊意手一抖,顾不得被烫红的手,急忙跪下去:“奴婢失言。” 梅意接替她继续倒茶,“你如今愈发轻狂,谁的舌根都敢嚼了。”她看着皇后的脸色,“今日去内务府,连徐继来都要看你脸色!” 她不是告菊意状,而是暗示皇后菊意虽然嘴上不把门,却很忠心。 菊意红了眼眶。 皇后轻轻吹拂茶水,慢饮一口,“去廊下跪一个时辰,下不为例。” 菊意连忙磕头:“谢皇后娘娘开恩!”立刻退了出去。 皇后尤拧着眉,“等有了空闲,让兰意给坤宁宫的人紧紧皮,年关将近,本宫不想出任何差错。” “是,奴婢知道了。只是娘娘,菊意的话虽然难听,细想却也不无道理。您重视祁婕妤,可祁婕妤若毫无所用,何必再为她费心神?” “她虽无宠,本宫瞧着,还是懂些为人处世之道,心有玲珑,若是教导一番,未必不能为本宫分忧。苗美人到底性子急了一些,有些事本宫便是想也不敢让她做。可惜,祁婕妤自己不想立起来,本宫也不能强迫。” 整日筹划,皇后自己也觉得累,她想找个脑子好的人分担压力,这些天观察下来,觉得祁黛遇还不错,哪想祁黛遇不肯上进。 “只能再等等新人了。”皇后叹了口气,“将账 本拿过来吧,趁天色还早,本宫再看看。” 这厢,祁黛遇刚出正殿,发现兰意正候着她。 “婕妤家里来信了,正好您来了坤宁宫,便亲手交给您。” 她家又来信了? 祁黛遇心里疑惑,接过信,等回到衍庆居,才开始看信。 看完有些惊讶。 她这个便宜爹,转性了? 尤记得上一封信,祁才商是找她要钱的,为了给她大哥娶媳妇。当时祁黛遇回信拒绝,表示钱没有,要娶媳妇自己想办法。 结果她爹真让她大哥自己去想办法了,而她大哥真靠自己娶到了媳妇! 就是这新大嫂吧……祁黛遇有些牙疼。 说起来,这位新大嫂的家世比祁家要好很多。 新大嫂名唤郎天玉,其父是乃五品指挥佥事,任云南驻守军守备。那为何这样的人家会看上祁褚褚? 因为郎天玉也是个二婚,准确的说,郎天玉是个寡妇。 郎天玉前夫怎么死的信里没说,信里只说郎天玉前夫死后,她就回到在京城的外家居住,她外家祖父是国子监司业,祁才商的顶头上司…… 听闻祁才商的儿子和离,那位老大人想到家中外孙女恰好丧偶,便有了说媒之意。 毕竟本朝虽然不禁止再嫁,但寡妇的名声总是稍微难听一些,郎天玉的婚事一直是老大人心中的疙瘩。外孙女想再嫁一个头婚的男子困难,二婚的却没那么多讲究,何况嫁到祁家还算是低嫁,祁家没道理拒绝。 祁才商这个下属老大人非常了解,他的儿子老大人也见过,心中还算满意,就与祁才商提了此事。 如果同意,彩礼什么的都好说。 祁才商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回家问了儿子。 结果祁褚褚只问了两个问题:郎天玉是否比前嫂子漂亮?郎天玉是否比前嫂子温柔? 祁才商回答:是。 祁褚褚立刻答应。 两家的亲事定得极快,信里说一个月后就办喜事,得赶在年前,因为过了年,祁褚褚就要和新媳妇远赴云南,投奔老丈人…… 就这,还不够祁黛遇惊讶的。 更让她惊讶的是,祁才商要升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上封信的刺激,祁才商人到中年突然迸发斗志,要为儿女闯出一片天。 第44章 他还挺会钻营,知道国子监是清水衙门,没有什么实权,毅然决定“跳槽”。祁才商没想着讨好上官,而是将目光瞄准了祥亲王。祥亲王是老牌勋贵,在一众式微的勋贵中依然□□,更是担任宗人令一职,负责宗室事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祥亲王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而恰好,祥亲王有个众所周知的毛病,喜欢养鸟。 传言祥亲王府的后花园被各种鹦鹉、金丝雀等占据。 祁才商投其所好,搜罗家中所有财产寻到了一对儿相思鸟,还为其编造了一段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成功夺得祥亲王青睐。 而恰好,祁才商的上官那位司业大人想给外孙女说媒,下属成了外孙女未来的公公,这吏部年终考评能不给“优”? 祁才商捧着考评为优的卷书到祥亲王跟前,委婉地提出了自己想换个部门的想法。 祥亲王逗着相思鸟,挥手就给答应了。 “王爷说,等年后便让为父去工部营缮所报道。” 工部营缮所所正,正七品。 不仅调离国子监,还升了一级。 祁黛遇都佩服便宜爹爹的谋划。 不过此番谋划能成,不仅是因为拿捏住了祥亲王的喜好,也是因为祥亲王的大舅子,乃工部左侍郎……让大舅子调个官,小菜一碟。 不过八品小官调任七品小官,皇上压根不会注意这种事。 祁黛遇感叹家中变化之大,结果看到信尾,脸又黑了。 她那便宜爹写道:“女儿啊,为了你们仨,爹爹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再操劳半辈子又如何呢!只是家中钱财用尽,真是一粒米都没有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奶想喝点肉粥……” 最后还是找她要钱! 祁黛遇怒而将信反拍到桌上,没一会却冷静下来。 这一次便宜爹说得应该不是假话,家里估计是真没钱了。 官员的俸禄是一年一发,她家中那几分薄田的租金也得年关才能送到。 思及此,祁黛遇走到内室,拿出五十两,接着叫来葡萄。 “去库房看看我有什么东西,布匹绸缎之类,能送出宫的。”这些是葡萄管着的。 她大哥娶妻,虽是再娶,也得送礼。 衍庆居很多物件都是婕妤份例,印了章的,那些是不能送出宫的,唯有布匹一类,倒是无妨。 葡萄很快回报,“完整能用的,还有缎四匹、绢两匹。不过颜色旧了些。”能留下这么多也是因为主子前几年卧床基本没做什么新衣裳。 祁黛遇就是要旧的,旧布说明她在宫里过得也一般,可不能养成祁家伸手就要的毛病。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些,也是省吃俭用挤出来的。 “旧些也没事,再怎么也是宫廷之物,不算丢面。你将这些布,外加这五十两银子,托人送到我娘家。”祁黛遇另给了葡萄五两银子。 没错,托人办事也是要给钱的。 葡萄拿着东西走了。这一下子就少了五十两和六匹布,祁黛遇心疼得抽抽。 她突然有些后悔拒绝皇后的提议了,婕妤的份例不经花啊…… 一夜狂风骤雨,落叶纷飞,枝头荒凉,宣告着冬天正式来临。 皇宫之中,宫人们都换上了厚衣服,值班的宫人将手揣在袖子里,缩着脖子,时不时跺跺脚。 各宫的房门处也挂上了厚厚的暖帘,葡萄和小橙子提着炭火进了屋。 葡萄擦擦脸上的汗,“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内务府那帮懒汉,分点炭都拖拖拉拉的,要不是小橙子,还不知道得等多久!” 小橙子憨笑,“奴才在内匠所这些日子,也结识了几个人,正巧今日负责分炭的公公与奴才有几分交情,就先给我们分了。” 祁黛遇夸他:“可以呀小橙子,还会交朋友了!对了,上次让你给你那师傅送礼,可送了?”既是去内匠所学东西,若是不给人点好处,人家凭什么用心教你?所以祁黛遇拨了几两银子给小橙子,让他去送礼。 小橙子点头:“主子吩咐的,奴才都记在心里。也多亏了主子想得周到,师傅待我与其他徒弟没什么不同。” “那就好。等你学成了,我可有好些物件等着你做呢。” 小橙子脸上全是激动之意,他是真心感谢主子把这给机会给了他,要知道,在这宫里有个一技之长的奴才,比起其他宫人,前途更广。若是有朝一日他伺候不了主子,便是去内匠所谋一个差事养老,也是不难的。 祁黛遇才没想那么多,她只高兴自己那些“崽崽”都可以烧出来了!想想,到时候摆满一屋子的各种周边,那岂不是天堂? 京城开始下雪了。 短短半个月,已经下了数场雪。只是雪都不大,常常头一天晚上下不到天亮就化了,这也导致宫道上总是湿滑,担心大家走路滑倒,皇后就取消了请安,这下祁黛遇更有不出门的理由,便成天窝在屋里,好吃好喝又不动,身上竟然长了些肉。 不过相比她原来瘦削的身材,多了这几两肉也不显胖,反而让人觉得健康许多。至少石榴她们都欢喜得很。 第45章 这天,衍庆居里炭火烤着,炭堆里偶尔传出一股烤红薯香或是几声栗子壳炸开的响声。 小桌子上温着热牛乳。 祁黛遇窩在榻上,身上盖着那白貂做的毯子。 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只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半空中,手上却动作不停。 她最近沉迷一边追剧一边织毯子。 是的,她要织出一条毯子来!用灰色的羊毛线织出一条大毯子,这是个巨大的工程,整个冬天都有事做了。 就在这时,石榴走了进来,“主子,秦昭仪派了人来,说今日大雪,正是围炉煮酒的好时辰,邀您去启祥宫吃酒烤肉。” 祁黛遇眼睛一亮,“今日已到大雪了?”祁褚褚好像是今天娶妻来着。 家有喜事,值得庆祝,祁黛遇暂停光屏中的电视剧,起身,“既然秦昭仪相邀,也不好推辞。石榴,帮我换衣!” 换了件鹅黄色交领掐腰厚襦裙,外罩一件披风,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汤婆子的裹子是那灰色兔子皮子做的,十分柔软。 祁黛遇带着石榴往启祥宫走去。 出了门才发现竟下着雪。不大,落地即化。 红墙黄瓦,黄瓦上还有些堆积没化的白雪,这大约是皇宫最美的样子。 秦昭仪处也是一片暖意,她别出心裁,将小炉子搬到门口,上面架着烤架,温着酒。 “咱们俩就在这门口边品酒边赏雪,如何?也算是雅事一桩。” 祁黛遇就笑:“若你再到梅花枝头收集一翁雪泡茶,就更雅了。” 秦昭仪突然捧腹大笑,祁黛遇不明所以。 笑到眼泪都快出来,秦昭仪终于停下,“你可知,还真有人用雪化的水泡茶?” 真的假的?难道这个世界也有红楼? 秦昭仪满脸笑意,“也是,那时你都还没入东宫呢。” 秦昭仪请她坐下,将温好的酒倒入杯中。石榴、蒲英则在一旁帮着她们烤肉。 祁黛遇品了一口酒,有些辣,但不知道是不是温过的缘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她就着烤肉吃也能接受,便小口小口饮酌,没一会儿,刚刚路上沾染的寒气消散,整个身子都热乎了。 秦昭仪边喝边讲述往事。 “说来也是一桩趣事,宁妃娘娘你也知道,她那人最爱风雅的,她饱读诗书自有气质,我等是不如的。说是心里羡慕吧,倒也还好,毕竟要我去读那些诗词歌赋,我听着就头疼,不是那块料,自然也不想上进。可偏偏有人入了魔怔。” “东宫里有一吴淑女,原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太后娘娘荣恩,她得以开脸,封了淑女。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嫁进东宫后对她也算优待。这吴淑女出身卑微,胸无点墨,大概越是缺什么越想要什么,她常常捧着一本诗词临窗而颂,偏偏连自己读错了字都不知道。就是这样附庸风雅的人,遇到了真风雅的人。” 一盘肉烤好,两人夹一筷子吃了,又碰了一杯酒。 ”自宁妃被封太子侧妃也入了东宫,那吴淑女便处处学她,不论是穿衣打扮还是言谈举止。直到有一冬日,下了一场大雪,宁妃让宫女去采几支雪后红梅,吴淑女学她也去了。然后就听到那宫女说‘雪后红梅坚韧,连这翁雪都染上了红梅清香,若是取回烹茶,想必茶水当中也有无限芬芳。’祁婕妤,你说说,这多好笑?” “就京城的气候凡是大雪必有大风,那风里不知裹了多少沙土,,粘了大风的雪,只怕也是一股子土味儿,哪还有什么梅香?偏偏吴淑女信了。” 又是一盘肉烤好,两人再次碰杯。 祁黛遇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脸上热热的,还有些困意。 “她不但信了,还将雪水煮好的茶,送到了陛下跟前,问陛下喝后的感觉。”秦昭仪又捧腹大笑。 祁黛遇好奇:“陛下怎么说?” “哈哈哈哈,陛下说,‘这茶里怎么有沙呢?’哈哈哈哈哈。” “噗!”祁黛遇想想那场景,还真够搞笑的,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怕是平生第一次喝到有沙子的茶。 她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曾听闻那吴淑女。”原身进东宫的时候,东宫根本没有吴淑女这号人。 秦昭仪:“都是些陈年旧事,那吴淑女后来大病了一场,人去了。”命运无常,若那吴淑女再坚持个一年半载,许是也能成为皇妃,至少皇家玉册上能留下个名字。哪些现在,除了她们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人,还有谁记得东宫曾有个吴淑女呢? 不想这些,秦昭仪和祁黛遇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清脆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风传到宫外,两人正乐着,突然瞥见一抹明黄,“笑得这么开心,在讲什么?” 皇帝? 秦昭仪立刻起身行礼,“嫔妾参见陛下。” 祁黛遇慢了一步,她站起来,酒气有些上涌,头脑愈发昏胀,“……嫔妾,参见陛下。” 蒋渊会来启祥宫是心血来潮。 今日他批完折子,本想随意走走松乏松乏坐僵硬的身子,突然想到自围场回来后有些日子没听过秦昭仪的消息。招来全福海一问,全福海道:“秦昭仪在围场时积食告假,回宫后天气不好,皇后免了后宫请安,奴才也不知秦昭仪是否痊愈,奴才这就让人去太医院问问?” 第46章 一个积食这么久没好? 蒋渊摇头,“摆驾启祥宫。” 刚到启祥宫,就听见里面传出的清脆笑声,似是遇到了极开心的事。 人在压力大的时候遇到了高兴的人自己的心情也会轻松,蒋渊不自觉笑笑,阻止了通传的人,悄悄进了启祥宫。 到偏殿处才发现祁婕妤也在。 祁婕妤与往常判若两人。 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娇俏,腰封勾勒出纤纤细柳腰,白皙的脸上浮着两朵红云,眼神慵懒又迷离,还有几分迟钝。 看着比上次见时丰润了些,减少了几分病弱之态。 蒋渊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他只是不喜柔弱病美人,但正常的审美还是在的。 此时醉酒的祁婕妤,他就觉得很美。 不过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蒋渊并没有将心中情绪表现在脸上,而是问道:“这是在吃酒?” 秦昭仪看了祁黛遇一眼,“今日突然起了心思,请祁婕妤过来赏雪,围炉煮酒,打发时日。” 她让人再搬一个矮凳到主位,“陛下可要一起?天寒地冻,喝点温酒,也好暖暖身子。” “对,暖暖身子。”祁黛遇附和道。 她知道自己恐怕是醉了,心里有些忐忑,她从未醉过,也不知道醉酒后会干出什么,万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就糟了。只能靠脑海中最后的清明提醒自己,万事跟着秦昭仪学就行。和秦昭仪一样,至少不会出错。 但她毕竟是醉了,太长的句子也记不住,只记得最后几个字,就学了出来,却不知道这样显得她有些呆。 蒋渊看她一眼,坐下来,“行,朕也喝点。” 三人围坐在小桌边,不知什么时候,雪大了。 祁黛遇听着秦昭仪问皇上在围场时狩猎的事,皇上耐心地回答着。 她听着两人说说笑笑,独自盯着门外大雪纷飞,伴随着炭火偶尔的炸响,热意拂面,酒意上头。 她想睡觉…… 蒋渊借着饮酒的动作瞥了一眼右手边坐着的人,那人手撑着半张脸,目光迷离,偶尔头一点一点。 不由让他想到祥亲王新得的那对相思鸟,互相啄羽时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 眼看着那脑袋要撞上桌子,蒋渊下意识伸出手。 祁黛遇半张脸落入温热的掌心,她下意识蹭了蹭。 滑嫩带着些凉意的肌肤入手,蒋渊忍不住捏了捏,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对秦昭仪道:“祁婕妤醉了。” 秦昭仪轻笑:“原是个不会喝酒的,我倒高看了她。既然祁婕妤醉了,不妨麻烦陛下,将她送回衍庆居?” 蒋渊:“这——” 秦昭仪指着门外:“陛下,这么大的雪,嫔妾可不放心祁婕妤自己回去,若是半路栽到雪里,那可就糟了。就算没有意外,这才吃了酒就吹寒风,以祁婕妤的身子,岂不得要她半条命?” 蒋渊想秦昭仪说得在理,这女人的确弱得很,就这么吹着风回去,怕是年都过不了了。 “那朕送她一道。” 他要起身,石榴立刻去扶自家主子。 祁黛遇一站起来,更是头晕目眩,“不行,我晕……”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下意识想找一个支撑,脸还贴着蒋渊的手,她顺势就倒在了蒋渊怀里。 “石榴,快扶我到床上,我想睡觉。”她喃喃道。 “主子……”奴婢在这边呢!石榴都不敢看皇上的脸色。 蒋渊表情不变,垂下头就是祁黛遇酡红的脸,醉成这样,只怕放开她就得栽进雪里。 他微微弯膝,直接将祁黛遇打横抱起来,往门外走。 石榴连忙去拿自家主子落下的披风。 眼看皇帝抱着祁婕妤上了龙辇,大雪模糊了圣驾,蒲英小声道:“主子何必将陛下推到祁婕妤那儿?”明明皇上来的是启祥宫。 秦昭仪坐回去,给自己倒酒,眼神中并无多少落寞,“急什么,皇上本来也没说要留宿在启祥宫呀。何况,她之前帮了我一次,我总得还她。” 人情这东西,还是不要久欠得好,早还早了。 再有,刚才皇上看祁婕妤的神色,她都看在眼里,就算她不提,想来皇帝也不会留下来,不如她顺水推舟,还能在皇上心里留个好印象。 秦昭仪笑笑:“你也不必为你家主子担心,不过这一次而已,还怕皇上以后再不来启祥宫了?” 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且不提启祥宫这边的后续,此时的衍庆居,可是热闹极了。 第二十三章 葡萄等人本在屋里烤火。 婕妤心善, 想着屋里的炭火总归一直烧着,便许她们进屋烤火,也好暖暖手脚。于是葡萄便将炭盆移到正厅, 搬了几个矮凳,和苹果等人围坐在炭盆周围, 边烤火边做些针线活。有她盯着,也没那不长眼睛的敢去内室或者书房。 估算着时辰, 约莫婕妤差不多该回了, 葡萄便让人收拾,结果才收到一半,石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身上发梢都带着雪花。 葡萄见婕妤不在,顿时急了, “主子呢?” 第47章 石榴岔了气,喘气半天:“皇上!皇上来了!” “不是, 我问你主子在哪!”主子丢了皇上来了又有何用? 还是莲雾机灵,端了一碗温茶给石榴,石榴一口气喝了,这才缓过气来,“主子在圣辇上,圣辇往衍庆居来啦!” 啊??! 葡萄没弄明白婕妤明明去了启祥宫又怎会在圣辇上,只是, 主子在圣辇上?! 虽说皇后、淑妃,甚至苗美人, 都有同皇上一起坐圣辇的经历, 但她们毕竟受宠,她们家主子, 这还是头一回! 石榴见一群人呆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收拾呀!主子喝醉了,莲雾快去膳房取些醒酒汤回来!还有热水,赶紧备着!” 一屋子的人立刻动起来。 等蒋渊进到衍庆居的时候,衍庆居里已经恢复整洁。 看到皇上抱着自家主子进来的模样,葡萄等人呼吸都屏住了,但眼神却止不住地往祁黛遇身上看,主子,您出息了啊!居然是让皇上抱着回来的! 苹果小脸红扑扑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多种版本故事。 石榴本欲跟进去,却听皇上道:“你们不用跟进来。” 只好止步,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抱着婕妤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蒋渊没好气地将怀中女人丢到床上。 外面那些宫女激动的神色他都看在眼里,可事情根本不是她们想得那样! 想起来就一阵胸闷,他难得对这祁婕妤升起一丝怜惜,看她醉得站都站不稳,便将她抱上辇驾。抬辇驾的人都是久经训练,那辇驾四平八稳,坐在上面一点颠簸都感觉不到。 偏偏这喝醉了酒的祁婕妤嫌弃圣辇颠簸! 她又哭又闹,还说恶心,差点吐到蒋渊身上。 一个嫔妃在圣辇上哭闹,传出去不知会变成什么丑闻,蒋渊一时情急,便捂住了祁黛遇的嘴,可这女人不识好歹,竟敢咬他! 看着虎口处的牙印,蒋渊盯着祁黛遇的眼神变幻莫测。 而祁黛遇,这会儿酒劲全上来了,她从不知喝醉酒这么难受,胃里恶心,心里也恶心。只动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还热得慌。 先前在外面还好,尚能忍受,可这会进了屋,浑身都燥起来。 “石榴,我好热,给我换衣服~”她寻求帮助,下意识用了撒娇的语气,但醉了说不清,听着就是在哼哼唧唧。 “你说什么?”蒋渊见她脸红透了,嘴里娇喃着什么,便凑上前。 带着些酒味的鼻息喷在面上,温热幽香。 相比祁黛遇,蒋渊身上还没那么热乎,祁黛遇犹如找到了一块冰,急切地抱了上去,还哼唧着,“我热~” 暖香入怀,还对他又摸又蹭,蒋渊瞬间有了反应,眸色暗下来。 “让你侍女进来给你换衣服?”他道。 祁黛遇以为石榴在问她,迫不及待点点头,拉着“石榴”的手伸向自己腰间,“你快点!” 竟是要他亲自换? 蒋渊僵住,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九五至尊,怎会给一个女子换衣服? 手却已经扯下了祁黛遇的腰带。 腰带一松,领口便也松了。祁黛遇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顺畅过来,她也不用石榴帮忙了,自己三两下脱下衣裙,随意丢到一边,然后整个人栽进被子里。 看见只着小衣的祁黛遇,蒋渊呼吸一滞。 水骨嫩,玉山隆,娟娟白雪。1 视线往上,轻薄的小衣根本遮挡不住春情。 窦小含泉,花翻露蒂,两两巫峰。2 蒋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祁婕妤比以前丰润些许,不是错觉…… 到底是冬日,散去热意的祁黛遇又觉得有些冷,她的手寻摸着被子,却怎么也摸不到。 眼瞧着祁婕妤因为动作春光更泄,蒋渊眸中似有星火点点。 他将被子从女子身下扯出来,倾身盖了上去。 一缕发丝却意外滑进被子,正好落入那沟壑之中。 蒋渊:“……” 此番倒显得他像一登徒子一般。 难得有些郝然,他伸手欲扯回自己的头发。 胸口传来轻微痒意,祁黛遇忍不住痴笑,边笑边侧身蜷住身子,却不知自己这一动作夹住了男人的头发,蒋渊不得不更近一步。 如此近的距离,女子的脸几乎贴在蒋渊脸上。 如凝脂般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肌肤,小巧的俏鼻,粉红饱满的唇。蒋渊发现,祁婕妤肤色极白,且是那种几近透明,几乎能看见血管的白,苍弱而无力,纤细的脖子,只需轻轻一掐,便玉断魂销。 第一次,蒋渊突然明白了他父皇当年为何那般宠爱柔美的玉贵妃。 破碎之美,竟如此惊心动魄。 被子下的祁黛遇只觉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上,难受得紧。 她不耐地皱眉,伸手去推那大石头。用手还不满足,甚至蹬起脚。 捏住女子脚踝的蒋渊,突然轻笑一声。 他这祁婕妤,和那玉贵妃还是不同的。 只看外表倒是一般脆弱,但内里嘛,想到此前数次的端倪,再加之此次酒后本性,蒋渊此时已经确定。 第48章 祁婕妤此人,表里不一。 可恶得紧。 看到自己手上仍未消退的牙印,蒋渊恶趣陡生,头埋进祁黛遇肩头,狠狠一咬。 “嘶!” 剧痛传来,祁黛遇酒都醒了半分,不可置信地看着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的蒋渊。 “啪!”劲道十足的巴掌打在男人脸上。 “大敢狂徒,竟敢咬我,你可知道我是谁?”祁黛遇混乱得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是和花幼儿园的祁老师,还是昭国皇帝后宫中的祁婕妤? 她只知自己受了欺负,色厉内荏吓唬人。 蒋渊这会儿是真笑了,却是气笑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从出生至今,他还从未被人打过脸,别说是脸了,一根手指头都没伤过。 这大胆的祁婕妤,他要她全家的脑袋! “哦?你倒和朕说说,你是谁?”蒋渊咬牙切齿,他动作不再轻柔,直接扯出自己的头发,就要起身治祁黛遇的罪。 朕? 听到这个字眼,祁黛遇真的清醒片刻,她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回想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之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打了皇帝,她完了…… 祁黛遇整个人眼中蒙上一层雾,对死亡的恐惧被酒意无限放大,有些破罐子破摔,“你先咬我的,咬的我好痛,我才呜呜呜……” 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还不敢哭大声,只抱着被子呜咽。 她又要死了呜呜呜。 她哭得太伤心,那眼睛鼻子红的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死掉。 蒋渊:“……”他还没说要治她的罪呢。 门帘处有人影晃动,应该是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想进来又不敢。 蒋渊头疼,若是让人进来,他该怎么说? 说他生气咬了祁婕妤,祁婕妤回了他一巴掌? 这都什么跟什么? “行了,别哭了,朕不治你的罪。”他掰过祁黛遇的脸,有些粗鲁地擦掉她脸上的泪。 “真的?”祁黛遇不敢相信。 得寸进尺的女人! 蒋渊咬牙,“朕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 那她,不用再死一次了?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祁黛遇瞬间就不伤心了,她憨笑两声,突然搂住蒋渊的脖子,“我觉得,你这个皇帝,还行!” 可笑,他皇帝做得如何需要她一个女子评价? 蒋渊欲推开她,可这人却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这又让蒋渊想到了那两晚女子的睡姿。 知道她是因为以前的病痛才会如此,他也不好苛责。 罢了,都容忍至此,便是再忍忍又怎样。 蒋渊将祁黛遇放倒,想着等她睡熟了再拉开。没有交流,屋里渐渐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畔,玲珑身躯在怀,正是血气方刚的帝王皱了皱眉。 他素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手掌向下,握住一片滑腻。 祁黛遇只觉好不容易凉下来的身体又慢慢热起来,她仿佛掉到了一片森林,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她,又麻又痒。 她忍不住动动,那痒却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天降一根痒痒挠,那痒痒挠不需要手握便自动替她挠痒,她舒服得直哼哼,还主动去蹭。 蒋渊有些讶异祁婕妤今日的主动,难道喝醉酒的人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又或者,是酒后格外敏感? 应该是后者,蒋渊明显感觉到不同之前两次的湿润。 这方便了他,也减轻了祁婕妤的痛苦。 不欲再等,金针刺破桃花蕊。 他细细观察着女子的表情,见她只是轻微拧眉,很快就适应,心下安稳,不由放大动作。 随着女子或高或低的呢喃,洞口阳春浅复深。 蒋渊面色潮红,他于此事上并不热衷,虽也觉欢愉,但从不沉溺。 可不知道是不是此前两次未尽的遗憾被放大,他竟然感觉到了无限快感。 那快感吸引着他,引诱他沉溺,而他毫无抵抗之力,任由自己陷落。 祁黛遇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正在被煮的虾,有时难耐不已,有时又愉悦舒爽。这种陌生的感受让她不知所措,只好凭着本心给出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黛遇昏昏沉沉,再坚持不住,陷入梦乡之前,她想,大抵是欢愉多些的。 衍庆居外,石榴葡萄羞红了脸,之前也不曾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这次…… 葡萄轻声道:“去膳房取只老母鸡回来炖着吧?”得让婕妤喝点鸡汤补补。 石榴:“是该,是该。”这一晚,怕是婕妤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丰润又得瘦去了。 雪越下越大,压着桂树枝头,廊下候着的宫人缩了缩脖子。 这日,大雪下了一夜,屋内的烛光也亮了一夜。 引用至百度,没查到作者 出自清·朱彝尊《沁园春·乳》 第二十四章 翌日, 午后,祁黛遇身上披着袄子,头发简单挽着, 躺在书房榻上发呆。 自醒来后,她就处于这种震惊、不可置信、麻木、迷茫的情绪里,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 清冽的雪香飘逸进来。昨夜的雪太大, 屋檐上、院子里铺满了厚厚一层。 第49章 雪既停了,约莫着明日就要恢复请安。 院子里,小李子几人在扫出一条过道来。葡萄则带着香梨盘点库房的物件, 尤其是将今早乾清宫送来的赏赐登记入册。 一般来说,嫔妃初次侍寝, 皇帝皇后乃至太后都会给予赏赐,但祁黛遇这情况特殊, 皇后太后并不知情,唯有皇帝,他按照习惯挑了些东西让全福海送过来。蒋渊还想着昨晚闹得有些过,挑得都是些好东西。 这些东西一送来衍庆居,落在同样不知情的石榴葡萄眼里,就是她们的主子得了皇上欢心,这些都是陛下的宠爱! 以至于衍庆居的人一个个跟提前过年了似的, 笑容灿烂无比,这会儿扫雪这么累的活都做的充满干劲。 祁黛遇听到有人进屋的脚步声, 闭上眼。 是葡萄, 她捧着一匣子金瓜子进来,“主子, 那些物件奴婢都收进库房了,只是这些金银还得交给您。奴婢数了,这金瓜子一共一百二十八,底下还有二十两的银锭二十个。” 这么丰厚的财产,祁黛遇不得不睁开眼睛。 她一个婕妤月例也不过三十两,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 可这些东西,金瓜子大约八两一个,加起来就是一千四百二十四两! 算上她七百多两的存款,一共就是两千三百两左右,按照“手机”的兑换比例,一两可以兑换1000,那岂不是说,她现在也是个百万富婆了! 一次侍寝换来这么多?! 祁黛遇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不得不感叹,难怪那些嫔妃铆足了劲争宠呢,不为那些虚荣,就图这些真金白银也得争啊。 不过她也知道,这么丰厚的赏赐,也就是初次侍寝才有的,以后还想要,就得成为真正的宠妃才行。 祁黛遇抓了一把金瓜子,感受金子在手中流淌的感觉,不得不说,那滋味,美妙极了。 要不卷一卷?她脑海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秒,祁黛遇摇摇头,将金瓜子丢进匣子里。 不卷,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卷。 她就抱着她三十两的月薪躺平! 这时,莲雾端着鸡汤进了屋,“主子,鸡汤煨好了,您用些吧,补补元气。” 葡萄也道:“是啊,主子您可得好好补补身体。” 祁黛遇的耳朵倏然红了,她不由想到今天醒来时,那时皇帝已经走了,她脑袋懵懵地接受着现实,然后石榴她们进来收拾床铺。 凌乱的床铺和之前相比差距太大,尤其是一些痕迹…… 石榴脱口而出:“呀,怎么这般乱?” 当时祁黛遇羞愤得恨不得以头抢柜,还好她眼疾手快用被子遮挡住那些痕迹,“你们先出去,过会儿再进来。”这才没被石榴葡萄发现,那些混乱的痕迹里,还有一抹暗红。 祁黛遇强撑着身体的疲惫自己收拾干净床铺,等石榴她们进来,她却腿一软差点栽到地上,然后葡萄就说:“莲雾可去膳房取老母鸡了?得快些炖上。”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祁黛遇哀叹一声,将帕子盖住脸,闷声道:“把汤放下,凉些了我自会喝。” 见她不想说话,葡萄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昨晚累着了,便让莲雾放下鸡汤,两人退出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主子又道:“另外,去向皇后娘娘告假,就说昨夜大雪,我受了些风寒,恐怕得有些日子不能去请安……也不能侍寝了。” 养心殿,蒋渊放下折子,按了按额头。 全福海适时走进来,“皇上,可要叫膳?” “嗯。”蒋渊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等走到偏殿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热腾腾的菜也不烫嘴,温度把握得相当好,可见御膳房厨子的功力。 这些菜已由试菜太监试过。 蒋渊吃饭速度很快,一刻钟没到,已经放下了筷子。 然后慢悠悠喝起了汤。 “最近后宫之中可有什么事?” 他问的是全福海。 全福海不仅是乾清宫兼养心殿的总领太监,同时是后宫太监总管,掌握各宫的大致动向,是他的职责之一。 全福海回想着这些日子了解到的,一一禀报:“最近后宫倒是一切安稳,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让内务府给各宫分发了冬日的宫装,嫔妃一人四套,太监宫女一人两套。如今正忙着冬日宫内例汤的调整,这事皇后交给了李禄,李禄将秋日的枇杷雪梨汤换成暖姜汤,让膳房那边近日在宫外多采购些姜。” 李禄是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同时也是后宫的太监副总管。全福海与他虽称不上对立,但也有些利益上的矛盾在。李禄此人颇有些能力,就是有些喜欢敛财,但他知道轻重,从不多贪,只是常常借职务之便谋些油水。 全福海敢肯定,这次采购,李禄依旧会借机敛财。 他这会儿将这件事说出来,不是想揭穿李禄,只是在皇上跟前提上一嘴,让皇上有个印象,若是日后他与李禄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需要扳倒对方之时,那今日埋下的种子就有用了。 全福海继续道:“承乾宫那边,最近很是沉寂,除了太医每日去给大皇子请平安脉,淑妃娘娘几乎不见外人,就连安嫔也去的少了。” 第50章 蒋渊一想便知淑妃是因为袁子实的事。 朝芸县主小产后,一直待在大长公主府,不肯回袁家。而袁子实被杖责,去了半条命,至今还在床上躺着。他被打了一遭,又被撸了官,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直接将相好的花魁纳为了妾室。他如今只是一介白身,纳一勾栏女子为妾,言官也说不得他。 于是只好转而攻歼袁浩,说他教子不严,家风败坏。 得用的臣子惹上了麻烦,蒋渊本想交给袁浩做的事也只能让其他人来做。虽然麻烦了些,但袁家受挫本就是蒋渊想看到的事,他不仅没管,还把袁浩叫进宫骂了一顿,让他理清家务事再好好做官。 娘家这么多事,淑妃心里只怕气得很。 “将她之前吵着要的那尊琉璃炉送去承乾宫,就说朕得了空便去看她。”到底是宠爱多年的女人,蒋渊对淑妃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喳。”全福海应了,继续说起后宫的事,既然刚刚提起了淑妃,不免又要说道朝蓉,“朝蓉姑娘如今住在慈宁宫偏殿,太后娘娘前儿个来请您,您当时正会见曾大人,推拒了,今日可要摆驾慈宁宫?” 蒋渊不虞,“太后可说留她到宫中几时?” “太后娘娘没有明说,不过奴才看慈宁宫宫人去内务府要的那些东西,只怕朝蓉姑娘会在宫中长住。”要是皇上一直不点头,住到明年选秀之时也是可能的。 蒋渊:“那便让她住。” 反正他不会那么轻易点头。若是能这般无名无姓一直住着,承受宫里的风言风语,有这般坚韧,那到明年选秀之时,他也愿意给她一个位分。 全福海心中替那朝蓉姑娘叫了声委屈,谁让她倒霉呢。他们这位皇帝,从来顺风顺水,最不喜人与其对着干。可那群勋贵,偏偏就是与皇上对着干的人。朝蓉姑娘,不过一个牺牲品而已。 全福海凝神,“其他的便没有什么了,就连景仁宫那边最近也十分安分。”景仁宫住着的苗美人以前可是最能闹腾的主儿,近来也安静了。 “不过,许是将近年关,最近宫外宫内来往的书信、物件倒是多了些。各宫都有进出。”快过年了,各处都在盘账,那娘家有些势力的,这时候都准备了钱财宝物,送进宫里,妃嫔们得了,也能好好过个年。 蒋渊听了点点头,这情况每年年底都常见。 他放下碗,用帕子擦了嘴,又净手。 “记下,去坤宁宫传令,今年的腊八,由宁妃操办,皇后好好歇歇。” 啊?全福海弓着身子,他有些没明白,皇上这旨意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他意。腊八也算是个重要的节日,以往是由皇后娘娘操办,若皇上心疼皇后,想换个人,也该让淑妃娘娘操持呀。 毕竟淑妃娘娘如今已经出了月子,给她办,正好当作补偿。 可让宁妃办? 全福海一时想不明白,只能低着头应下。 这时,敬事房的公公来了,询问皇上今日是否要翻牌子。 蒋渊随意看了眼摆放绿头牌的托盘。 “怎么没有衍庆居的?” 想到昨晚,蒋渊虎口处有些热意。 公公低着头,“祁婕妤告了一个月的假,说是得了风寒,得有些日子不能侍寝了。” 得了风寒? 蒋渊一愣,胡说!他今早走时,祁婕妤还好得很,总不能他一离开她就病了吧? 联想到祁黛遇此前的一些违和,蒋渊眯了眯眼,吩咐全福海,“去一趟太医院,把祁婕妤的脉案拿来。” 全福海很快回来了,将脉案呈上,同时说出从太医口中得到的答案:“祁婕妤确实有些咳嗽,不过不严重,太医给开了药,约莫三五日便能好。想是祁婕妤谨慎,所以才想多养些时日。这是体恤皇上呢。” 祁婕妤体恤? 蒋渊冷笑,要说是之前他也就信了,可经过昨晚,他虎口上的牙印还在呢! 表里不一的祁婕妤,蒋渊之前以为,祁黛遇在旁人面前躲他是因为害羞,私下却是爱慕他的。可他现在明白了,爱慕他才是表面,躲他才是真! 只怕之前两次侍寝喊什“疼”,都是装的! 昨晚不过是醉了酒,才有了那些荒唐。 这一刻,蒋渊是真生气了,一掌拍向桌子。 全福海等人立刻吓得跪下,皇上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发什么脾气? 蒋渊脸色阴沉,亏他怜惜她昨晚受累,送去一堆好东西。 难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这祁婕妤也配嫌弃他? “她既病着,便长久养着,绿头牌不许再上!” 不是躲他?那他便看看,他若是再也不去衍庆居,她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第二十五章 全福海将皇帝的旨意送到了坤宁宫。 他自幼伺候在皇帝身边, 深知皇帝十分敬重皇后,怕皇后多心,全福海强调道:“陛下是怜惜您近日辛苦, 才让宁妃娘娘帮您分忧,这马上要到年关, 宫中万事都离不开您,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 皇后听了旨意, 只是笑笑, 又问全福海皇上最近饮食、睡眠如何,丝毫不见异样。 第51章 全福海将能答的一一答了,闲话间自然也提到了适才皇上下令撤了祁婕妤绿头牌一事。 这件事带给皇后的惊讶比让宁妃操持腊八节还大。 “行, 本宫知道了。陛下一忙起来就不顾身体,公公可要常常提醒陛下多走动。” 这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了, 全福海应对自如。他还要去翊坤宫传旨,没有多留, 行礼告退。 待人走了,皇后才微微拧眉。 梅意以为皇后不愉皇上让宁妃操办腊八节一事,上前宽慰道:“您才忙完围场的事,最近又忙着宫中份例换季,眼下都熬青了,陛下心疼您,才让宁妃为您分忧的。” 断不是为了打压坤宁宫, 否则应该让淑妃操办腊八节才是。宁妃素来没什么宠爱,这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 也正是因为她没什么圣宠, 皇上会放心让她协助宫务,因为这样, 不会有损皇后威严。 皇后叹道:“本宫想的不是这件事。”一个腊八节而已,皇上交给谁她都无所谓。她想着,皇上多半是有什么后招,而宁妃是做这件事的合适人选,此事很可能和朝政有关。可惜皇后对朝政不怎么了解,她的猜测仅来源于对皇帝的了解。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不是这件事?梅意一愣,不是这件事皇后娘娘还能烦心什么?她想到全福海的话,难道是祁婕妤? 梅意表情变了变。 昨日皇上抱着祁婕妤上了圣辇,又一路抱回衍庆居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而今早,皇上更是赏赐了一堆东西给祁婕妤。 得知此事的梅意等人,心中各有想法,菊意最沉不住气,她气红了眼:“那日在娘娘面前说她不欲争宠,如今这般又算什么?” 勾得皇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回宫?如此狐媚的行为哪里是不欲争宠? 总不能是皇上非要抱她吧?没人会也不敢这么猜想皇帝。 那就只能是祁婕妤蓄意勾引。 这一次,就连最讲规矩的兰意也没有斥责菊意。 实在是两件事隔得太近,前不久祁婕妤才拒绝了皇后想要相助的想法,转而便做出这么高调的事。 身为皇后的心腹,梅意兰意等人难免对祁婕妤生出不满。 甚至忍不住猜测,那祁婕妤是不是已经转投了淑妃? 想到这儿,梅意轻声道:“娘娘,那祁婕妤……” 皇后眼里有些不解,“本宫也想不明白。” 若说不虞,她自然是有的。 她对祁黛遇的照顾,全建立在过往的恩情和本身为人处事的习惯上,但恩情这种事,其实是扯不清的。 或许站在祁婕妤的立场,当初若非是为了救她,也不会卧床三年,那她身为皇后给予照顾也是应当的。 可站在皇后的立场,当初祁婕妤若没有救她,也许只能得一个才人、甚至选侍的位分,又不受宠爱,被宫人搓磨至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有后一种想法的人还不少,比如说菊意就如此认为,在菊意看来,皇后和祁婕妤之间已经两清了。 “人都有其重视的人或者物,于本宫而言,没有什么比令仪更重要,如果当初祁婕妤不曾舍身相助,本宫的令仪……”即便那时她已经快临盆,且宫里有医术最好的太医,她腹中的孩子不一定有事。 但没有一个母亲能够不惧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皇后幽幽道:“所以在本宫看来,那就是救命之恩,升她位分、予她照拂,对本宫来说本就不是难事,为何不做?”哪怕是当为令仪积德。 “可本宫如今却看不明白祁婕妤这人了。” 祁婕妤暗中投向淑妃?这不可能。 皇后不理解这种做法的意义。 因为在很多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是慈悲心善的皇后在这三年里对生病无宠的祁婕妤照顾有加,结果祁婕妤身体一好,投奔淑妃了?岂不是忘恩负义。 但凡祁婕妤还在乎名声,都干不出这种事。 所以皇后并不担心祁黛遇与淑妃为伍。 她不高兴在于,她并没有她以为的了解祁婕妤。 她以为祁黛遇是真心想避宠,结果祁婕妤荣宠之事传遍皇宫。 她以为祁黛遇反悔想上进,可全福海却说,皇上撤了祁婕妤的牌子。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撤掉嫔妃的绿头牌,除非是,祁婕妤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 祁婕妤到底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也许,祁婕妤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简单,这宫里,有两幅面孔的人太多了。”梅意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皇后垂眸:“你说得对。只是,本宫不喜有人脱离掌控。以后和衍庆居,如常往来。” 话里的意思,以后祁婕妤和苗美人等人没什么不同。 皇后的心里,终究留下一根刺。 大雪停了几日,又开始下。之前的厚雪还没扫尽,又被新雪覆盖。 皇宫太大,只能尽可能地将主干道上的雪扫到边上,其余的,只能等到春日天气暖和起来再化了。 哪怕每日有一碗姜汤,宫里还是有不少宫人生病,,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嫔妃也有中招。 第52章 听说永和宫的马才人就高烧不止。 在这个时代,患上风寒可不是小事,搞不好会丢命。祁黛遇如今惜命,发现自己咳嗽立刻在手机上买了止咳和消炎的药,吃了两天,基本上就不咳嗽了。又休养了五日,彻底好了,恢复往日活力。 身体一好,就忍不住作死。 祁黛遇看着窗外厚厚的雪蠢蠢欲动——上一辈子,她是南方人。 面对这么多的雪,哪一个南方人能忍得住呢? 就玩一小会儿,不会有事吧? 到底不敢侥幸,祁黛遇决心全副武装,她把针线活最好的香梨叫进屋,告诉她自己想做一副手套、一副耳护。 “这个简单,奴婢很快就能做出来。” 看她的样子,祁黛遇并不放心,她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画纸,画出自己想要的手套和耳护的模样,虽然画风卡通,但这两样东西简单,还是能看懂的。 “我想要这样的。” 香梨看了看 ,“可以!” 五个手指头的手套,虽然有些奇怪,但顶多费些功夫罢了,不难。 耳护就更简单了,不过婕妤提出要用鹅绒填充,还得让人去内务府取些鹅绒,这种份例外的东西,自然也要额外给银子。 好在如今祁黛遇手里不缺钱。 且她想着,既是要取鹅绒,索性多取一些,做出一条鹅绒被来,轻薄又保暖——屋里烧着炕,夜里盖着厚棉被她热得慌,鹅绒被正好。 说起来,在棉花出现之前,昭国的达官贵人们常用鸭绒、鹅绒做寝被,等棉花广泛种植后,棉被流传开来,鸭绒被、鹅绒被反倒不兴了,在这后宫之中,更成了份例外的东西。 去取鹅绒一事费了些功夫,比往日慢了半个时辰小李子才回来。 祁黛遇没有多想,以为天气冷内务府的太监们躲懒。 等耳护和鹅绒被做好了,还有多的鹅绒,看到外面扫雪的小镯儿小环儿耳朵冻得通红,祁黛遇让香梨给衍庆居的人都做一个耳护。 至于手套,她的羊毛线却是不够了。 等手套、耳护做好了,祁黛遇戴上,又偷偷在里衣外贴上了网购的暖宝宝,穿上最厚的一套宫装,披上披风,这才走出屋外。 踩进松软的雪里,祁黛遇弯下腰,团了个雪球,朝小李子砸过去。 “哎哟!”小李子活络,故作吃痛模样倒进雪地里,呲牙咧嘴的滑稽样子惹得众人大笑。 衍庆居里一片欢声笑语。 只是玩了没多久,祁黛遇便觉得没意思,小李子等人只敢躲,根本不敢朝她身上扔雪球,不能正常你来我往,打雪仗还有什么乐趣呢? 于是祁黛遇又去堆雪人。 堆雪人这事祁黛遇很擅长,上辈子园区里的雪人都是祁黛遇和同事们一起堆的,小朋友们可喜欢了。不过她们那儿雪小,堆的雪人也小。而现在衍庆居里的雪不要太多,她想堆多大堆多大。 在小李子等人的帮助下,祁黛遇在衍庆居正屋堆了一个人高的雪人,还给装饰了鼻子眼睛,等最后嘴巴也有了,若是再加个红披风,像极了“雪王”。 看到雪人正脸的石榴吓一跳,“夜里迷糊看见,还真以为站了一个人呢。” 这就是少见多怪了。 不过祁黛遇想着也是,把人吓到就不好了,便让小李子把雪人的腿给加固成底座,这样就不太像人了。 饶是如此,这般精细特别的雪人,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长春宫正殿那边值守的宫人也忍不住过来围观。 堆了雪人,祁黛遇还不尽兴,她找来小橙子,让他做一个小鸭子雪球夹,怕他不理解,祁黛遇还用手机搜索了设计图纸,依旧画了卡通画交给他。 在内匠所学了月余,这种小玩意对小橙子来说不难,第二天,小橙子便把那小鸭子雪球夹拿来了,只是他不明白,主子要这物有何用。 看着纯木的小鸭子雪球夹,祁黛遇迫不及待地就去屋外“夹”了个雪鸭子出来。 “呀!真的像小鸭子,好可爱!”石榴几个惊呼。这样小巧可爱的雪鸭子,她们之前都没见过。 祁黛遇把雪鸭子塞她手里:“送你了!” 然后就见葡萄几个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都有!都送!”祁黛遇豪迈挥手,不就是几个雪鸭子吗?她能让雪鸭子大军摆满衍庆居! 等终于玩够了,衍庆居的走廊也被雪鸭子守卫军占领,祁黛遇把雪球夹递给石榴。 “送去坤宁宫给大公主玩。” 她想,不会有幼崽能拒绝雪鸭子的魅力。 第二十六章 竹意收了石榴送来的东西, 还是按例先检查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拿到皇后面前。 她笑道:“衍庆居送来的玩具, 说是给大公主玩,奴婢瞧着新奇, 大公主想来会喜欢的。” 自打大公主出生,皇后就将总领照看大公主的职责交给了竹意, 这也是石榴为何将东西交给她的缘故。竹意平日在偏殿伺候多一些, 对皇后的态度变化还不知情。 见她眉飞色舞说起祁婕妤送来的物件,一旁伺候书墨的兰意想阻止都来不及。 皇后看了一眼那雪夹子,淡淡道:“收起来吧, 近日宫中生病的人不少,对大公主的保暖注意一些, 千万别着凉。等日后天气暖和了,再带她到园子逛逛。” 第53章 竹意一愣, 就算担心大公主着凉不让其玩雪,为何连祁婕妤送来了新玩具一事都不告知大公主了? 竹意向旁看,见兰意朝着自己微微摇头,立刻明白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 她不再多言,“奴婢这就收起来。” 竹意心中叹气,今日早晨,大公主还问起祁婕妤了呢。 皇后已经令人注重大公主的保暖, 奈何幼儿本就身体孱弱,大公主还是病了, 夜里起了高烧, 好在太医来得及时。此后数日,大公主低烧反复, 皇后无心顾及他事,专心守在女儿身边。 而没多久,承乾宫传出消息,大皇子也发烧了。 宫里的小主子们都病了,太医院整夜烛火通明。 一时间,倒是没什么人关注皇上将腊八节的习俗交给了宁妃操办。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祁黛遇胆寒的事。 永和宫的马才人,病逝了。 马才人病得厉害,原本有药吊着还好,可最近太医院的太医们精力全放在两个小主子身上,对其他人难免疏忽了一些,马才人又不受宠,连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用心,马才人夜里走的,第二天巳时才被发现。 消息报上去,皇帝对这个马才人没什么印象,也没添上几分荣哀,只让按才人规格葬入皇陵,且流程还要快些,切莫因丧影响了正生着病的大公主大皇子。 皇后那边得知消息,也只是让人处理了伺候马才人的宫人,一人五十板子,并逐出宫去。 因只是才人规格的葬礼,像祁黛遇这种都不用前去,整个后宫,也就同属才人位分的曹才人前往吊唁。然后皇宫里,有关马才人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也许只有翻看皇家玉碟的时候,才能看到衍历年间宫里有个马才人。 想起那个在围场上一起说笑的女子,祁黛遇手脚冰凉。 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嫔妃,马才人的死亡却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就连丧事都要为了不影响大公主、大皇子而草草了事。 皇宫,如此薄凉。 认识到这一点的祁黛遇,连剧都追不下去了,她更加不敢出门,怕一个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小命。 直到腊八这日,嫔妃们都要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皇上皇后先行前往奉先殿祭祀祖先及五位家神,嫔妃们则在太后的带领下前往万福阁参拜。 七宝五味粥已经供于阁中,由皇觉寺的大师们诵经赐福。 其实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不怎么信教,但世人有信仰,皇家为了民心,不信也得“信”。 就说面前这大锅里的腊八粥,若是到了民间乃是万民哄抢之物,人人都觉得喝了这皇宫里由高僧赐福过的腊八粥,此后一年必将无病无灾。 这锅粥也不全是给后宫诸人喝的,它们大有用途。 这些粥会被分为多份,由皇上、太后、皇后赏赐给朝臣、勋贵、宗妇。这是来自皇家的赏赐,得到的人自然说明被重视,荣光无限。 剩下的,才是给后宫诸人的。 参拜完,一行人又返回慈宁宫,这时皇上皇后也回来了。 宁妃让宫人把分好的腊八粥端上来。 “今年腊八粥的主料仍是以白米为主,臣妾加了些红枣、莲子、核桃等物,和往年最不一样的也就是多了一味豆腐干。” 腊八粥这东西翻来覆去其实就那些样,没有太多变化。腊八豆腐在徽省一带流行,宁妃能想到将这一味加进去,已实属难得。 太后满意笑道:“哀家如今口味重,豆腐干咸香带甜,倒是合哀家的胃口。” 太后都说满意了,皇帝皇后自然也满意,皇上立刻夸赞宁妃一番,宁妃脸庞微红。 食毕,皇帝皇后分坐在太后左右,说笑逗乐,犹如和睦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就是苦了其他嫔妃,毕竟就连淑妃,在这种时候也只能陪笑。 皇帝没待多久,他还有政务要忙,先行离开。 “大公主可好些了?”太后关心孙女。 皇后回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今早还吵着要给她皇祖母磕头呢。”话音刚落,有宫人报大公主来了。 太后连忙吩咐赵嬷嬷去接。 只见大公主小跑进来,脆生生道:“永安给皇祖母请安!” “哎哟,哀家的小心肝,快让皇祖母抱抱。”太后搂着大公主,又是问她冷不冷,又是问饿不饿。 大公主一一答了。 赵嬷嬷在旁笑道:“大公主年虽小,腿脚却有劲,老奴都跟不上了。” 众人便都夸赞起大公主来,大公主脸红扑扑的,害羞地扑进太后怀里,惹得太后又是一阵笑。 大公主还在人群中看见了祁黛遇,朝她咧嘴,露出乳牙。祁黛遇回以眨眼。 这时,二公主也来了。 太后对二公主虽然没有对大公主那般喜爱,但也和蔼,关怀几句,摸到二公主的手有些凉,便道:“把孩子们抱到暖阁去,让她们自己玩吧。” 正厅旁边就是暖阁,有什么事走几步就到了。 第54章 太后又问淑妃大皇子如何。 淑妃眼下是藏不住的青色,美色都减了几分,“前儿个终于不烧了,臣妾实在担心,今日就没抱大皇子来,太后娘娘恕罪。”按理说,今日腊八节,小辈们都得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摆手:“身体康健最重要,你做得对。”到底是头一个孙子,太后心里也是疼的。 又说了几句话,太后突然道:“朝蓉就在偏殿,不若叫她进来一起说说话,反正日后你们总是常相处的。” 众妃脸色各异,如果可以,谁想和那朝蓉姑娘相处呢。 不过朝蓉一直住在慈宁宫,众人与之相见的机会却不多,能借今日提前了解这位未来的嫔妃,也算不白来。 就听皇后笑道:“那快让朝蓉表妹进来,母后就该早些提醒臣妾,适才用腊八粥时,也该叫朝蓉表妹一起。” 皇后用出“表妹”这一称呼,妃嫔们脸色更缤纷了。 祁黛遇看见对面的苗美人,明显皱眉了一下。 表哥表妹,青梅竹马,这个朝蓉,天生就比旁人与皇上更亲近。 只见那门帘撩开,一上着素色立领外罩着金缮绘梅比甲,下着烟紫色云笼雾马面裙,容貌姣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朝蓉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各位娘娘安。” 殿中妃嫔都在打量这个朝蓉,祁黛遇也在观察。 宫里的美人多,朝蓉虽然也美,但够不到淑妃之列,要说,此女最特别之处约莫就是那巴掌大的脸了,朝蓉的脸极小,脸小五官也精致,她身量又瘦,显得头身比很完美。 怎么她的脸就这么小呢?这大约是此时妃嫔们心里共同的想法。 朝蓉被众人打量着,丝毫不惧,她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噙笑,眼神不经意间略过淑妃。 这就是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美虽美矣,但暗淡无光,她也不是比不过。 想到进宫前母亲的交代,朝蓉心中不爽,明明姐姐都被袁家欺负到小产,母亲却还让她交好淑妃。是想借淑妃之势争宠?可朝蓉觉得,凭她自己,亦能获得皇上喜爱。 朝蓉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可惜皇上已经走了,她都没有机会见到。 坐在上首的皇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立刻将朝蓉排除在人选之外。 心高气傲、心思外显,她这边有个苗美人就够了。 正想着,暖阁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大公主!” 皇后神情一变,立刻起身朝暖阁走去。 太后和众妃嫔不明所以,紧跟在后面。 只见暖阁内一片混乱,宫人们让出一条道来,大公主躺在暖阁的榻上,面色潮红,双眼上翻,口唇发紫,四肢痉挛。 宫人们跪了一地,唯有二公主被吓得大哭,安嫔立刻上前把二公主拉到一边,捂住她的嘴,“嘘,别哭。” 看到大公主的模样,皇后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梅意怀里,“令仪!” 皇后扑上前,质问照顾大公主的竹意和奶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奶嬷嬷边磕头边道:“奴才也不清楚,大公主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 太后捂着胸口,“快,快去请太医!” 眼见大公主痉挛的四肢强直,口吐白沫,祁黛遇心里一颤,这症状…… 她下意识走上前,去摸大公主的额头。 好烫! “你做什么?”皇后厉声,想推开她。 祁黛遇快速说道:“皇后娘娘,大公主恐怕是发烧惊厥了,也叫做急惊风,需要赶快救治,太医赶过来还需要时间,大公主的情况不能耽搁!皇后娘娘,您信我!” 幼儿高烧惊厥是很常见的情况,她们园区当初请专业的医生教过相关的急救方法,祁黛遇是优秀学生,而且,她有过实际急救经验。 但那时她可以直接行动,现在却需要经过皇后首肯。 皇后会同意吗? 第二十七章 “祁婕妤,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退下!”说这话的是太后,她老人家缓过来一些,听到祁黛遇的话当场呵斥。 一个妃嫔, 能懂如何救治? 更别提,大公主是突然这般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尚不得知, 若是人为,在场的嫔妃都有嫌疑, 祁婕妤也不例外。谁知道这祁婕妤是不是想借机再次加害? 祁黛遇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提议唐突, 但下意识的习惯已经让她挺身而出。 那是一个孩子的命。 不管是她的职业道德还是本心,都不允许她视而不见。 可现在,她需要在善良和活着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她继续劝说皇后相信她,后果不一定是感谢, 因为一旦大公主有什么意外,皇后第一个饶不了她。 祁黛遇决定让皇后自己做决定。 幼儿高热惊厥持续五分钟以上, 幼儿容易缺氧,而口中含有异物分泌物的,容易造成窒息。如果持续半小时以上,对大脑损伤和心脏的极大。 从发现大公主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以上,太医赶过来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如果能在这期间对大公主做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会大大减轻太医的救治压力。 第55章 祁黛遇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皇后。 看着那双和自己一般, 饱含焦急担忧的双眼,皇后心中一颤。 面前的女儿仍在口吐白沫, 小脸愈发苍白, 她不知道令仪为何突然这样,但如果可以, 皇后宁愿受苦的是自己。 “本宫相信你。”皇后掷地有声。 她是皇后,大公主又是她亲生女儿,有她首肯,太后也阻止不了。 让其他人等先出去,皇后主动让开身位,站在一旁,她紧紧攥紧衣袖,右手小指长甲不知何时劈断了鲜血直流,她却像没感觉到一般。 祁黛遇俯身上前,让大公主平躺,快速解开大公主的衣领,将大公主的头偏向一侧,同时让竹意把帕子给她,又让她去准备些温水。 接过帕子,祁黛遇细细擦干净大公主口鼻中的分泌物。 看她那丝毫不嫌那些白沫肮脏的模样,皇后眼神动了动。 祁黛遇并没有注意皇后神情,她让人把榻上的小几、引枕搬开,腾出宽阔的空间,接过浸了温水的帕子,擦拭大公主的前胸、后背。 等发现大公主不再抽搐,就把大公主翻转让其侧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论是皇后、竹意等人,还是祁黛遇,都分外难熬。 终于,太医来了。 雪天怕路滑,那太医是被几个太监一路背着跑来的,一路上太监摔了几跤,太医倒是平安无事。 太医一来,祁黛遇就退下了。 只见那太医观察了下大公主的情况,毫不犹豫拿出银针扎向人中、涌泉、十宣、耳尖等穴位。 剩下的,祁黛遇就没再看了。 事实上,她的心理压力也相当大,后背早就湿透了,现在一放松,才发现自己后背、双腿酸软不已。 就这样她还不能放松,强撑着出了暖阁,向太后行礼,退回自己的位置。 太后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祁黛遇。倒是其他妃嫔,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她。 祁黛遇看见,只有秦昭仪的眼神里有几分关切。 殿中的氛围安静又压抑。 直到皇帝赶来。 蒋渊神色焦急:“大公主怎么样了?夏医令、常太医可来了?” 夏医令是太医院医令,常太医是儿科圣手,两人医术十分高超。 “常太医就在里面。”苗美人嘴快回道,她眼神略过祁黛遇,“嫔妾们也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倒是祁婕妤刚从里头出来。” 祁婕妤?她为何刚才会在暖阁? 蒋渊看向她,也顾不上此前的怒火,“怎么回事?” 祁黛遇还没开口,就被苗美人抢先一步,将之前的事道出来,“想来祁婕妤信誓旦旦,大公主定会无事,对吧祁婕妤?” 她是一点不信祁婕妤还会救人。 见皇后如今自顾不暇,她手下的两个人却自己掐起来,淑妃在旁添了把火,“苗美人,祁婕妤是好心,你这话说的,好像大公主若是有事,便是祁婕妤的罪了。” 苗美人根本没有听出淑妃在挑拨,她素来看不惯祁黛遇,只想能抓住这个机会大挫祁黛遇。 她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嫔妾只是担心大公主……” 出乎意料的是,淑妃苗美人一唱一和,皇上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沉着脸,等待太医出来。 祁黛遇也没想为自己辩解,她做的是对是错,太医出来后就都能明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紧张,她现在头昏脑涨的,这儿也没有支撑,祁黛遇只能半倚在石榴身上,半阖着眼。 静谧之中,蒋渊视线扫过角落,一顿。 “……”这女人是睡着了? 他面色一沉,正要发怒,皇后和太医从暖阁中出来了。 “皇后,如何?”太后急急问道。 皇后扯出一抹疲惫的笑,“让母后担忧,大公主已经无碍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蒋渊问常太医。 常太医弓着背,拱手回道:“回陛下,大公主乃是‘急惊风’,小儿肌肤薄弱,气血未充,又神志怯弱,心肝俱虚,时邪入里,便有高热、抽搐之症。” “大公主前段时间低烧反复,并未彻底根治好,今日再次高烧,引发惊厥之症,微臣已用针灸为大公主退热,现下已无大碍。” “原是如此。”太后拍了拍胸口,现在想来,大公主发烧已有征兆,她刚到慈宁宫时小脸红扑扑的,手也暖和的很,不像二公主,小手微凉。 那时太后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大公主穿的厚一些,又是跑着进来的,脸红气喘也正常。 “大公主发烧,伺候的人就一点没有察觉吗?”蒋渊不悦。 皇后虽然心疼女儿,但也知道这件事和伺候的人关系不大,“太医说了,这‘急惊风’来势汹汹,从发烧到症现,不过一刻钟,大公主在暖阁中玩儿也不止一刻钟了,此事怪不得他们。” 而且常太医还告诉她,幼儿心智未全,身体不舒服也表达不出来。令仪和二公主正常在榻上玩,竹意等人自然不会突兀地去打扰。 皇后为自己的人开脱,蒋渊却不管那些,“伺候大公主的人,每人罚奉一月。” 竹意等人泪眼摩挲地谢恩,这惩罚已经算轻的了。 第56章 见大公主无事,淑妃扬眉,“这样说来,祁婕妤倒真是久病成医咯?” 大公主已经无事,就证明祁婕妤之前的举措定是无碍的,如此一来,祁婕妤定会受到皇上皇后的赏赐,这件事情是无法改变了,淑妃却还能挑拨一番苗美人。 果然,苗美人立刻上了钩,她怀疑地看着祁黛遇,“不曾听闻祁婕妤还会医术,该不会是贼喊捉贼吧?” 那睿智的眼神,祁黛遇都有些分不清她是真的怀疑自己迫害大公主,还是不想看见自己风光而已。 祁黛遇忍住头疼,“我做的那些,算不上行医,民间养济院中常常照顾孩子的妇人也会。” 养济院是由朝廷出资照养孤儿、独老的地方。 虽是朝廷出资,但也就管个温饱。那儿的孩子们经常受冻,身体孱弱,高热惊厥的情况肯定比皇宫之中精心照顾的小主子们多得多。 所以宫里的奶嬷嬷不一定会那些急救措施,但养济院的妇人却多少懂些。 “你也说了那是养济院常常照顾孩子的妇人,祁婕妤你又不曾生育,怎会知道这么多?”苗美人抓住她言语的漏洞。 咦,怎么又变聪明了? 祁黛遇叹道:“苗美人,我家中也是有妹妹的。”不好意思了未曾蒙面的妹妹,你就当你小时候也惊厥过吧。 苗美人无话可说了。 常太医却在此时开口,“原来那些是婕妤做的,多亏了婕妤事先处理,大公主的烧才退得快,若是拖久了,恐怕情况不堪设想。” “婕妤的处理方法虽然新奇,却的确有效。微臣在宫中多年,许久不与民间打交道,竟不知‘急惊风’还有这般急救措施,实在惭愧。” 常太医的话,直接肯定了祁黛遇的清白和功劳。 太后的眼神立刻温和了不少,“祁婕妤有功,赏。” 祁黛遇谢恩。 皇后眼中虽然也有感激之意,却什么也没说。 唯一纠结的恐怕只有蒋渊了。他心里还生着祁黛遇的气,这会又要赏她,憋屈的岂不是自己? “朕进去看看大公主。”竟推脱走了。 时辰不早,众人依次离开慈宁宫。 路上,石榴语气担忧,“主子,您刚才何苦出头?” 她差点吓死!在慈宁宫的时候愣是一句话没敢说,心里却想了各种后果。 那可是大公主啊,万一有什么好歹,整个衍庆居都不够陪葬的。 “就算皇后娘娘这几年对您照拂,您也不必……”就算什么都不做,皇后也不会怪罪的。 祁黛遇沉默半晌,“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当是积德吧。” “积德?” 她笑笑,“你想啊,我卧床数年,太医都觉得没救了,可如今却好好站在这儿,未必不是当年行善的缘故。” 石榴若有所思,她想到主子之前救皇后的事。可又觉得不对,要不是为了救皇后,主子也不用卧床三年啊。 殊不知,祁黛遇说的和她根本不是一件事儿。 一回到衍庆居,祁黛遇就借口困倦,洗漱后躺到床上。 她头昏涨得很,身体也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公主给传染了。 迷迷糊糊地在手机上买了退烧药,丢进嘴里,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天晚上,祁黛遇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幼崽们正在活动场做游戏,失控的汽车冲破栏杆飞进来,她毫不犹豫地推开被吓懵的三个幼崽,自己被卷入车底…… 第二十八章 祁黛遇这回不用装病了, 她是真病了。 即使吃了药也没用,等后半夜她发现自己还没退烧,也不敢硬撑, 碰倒了床边的茶杯,值夜的葡萄听见动静走进来, 一看情况不对,立刻让外边守夜的小橙子去请太医。 等第二天祁黛遇醒来, 才知道自己属于惊惧交加, 外邪入侵。 她自己琢磨着,是先被马才人的死讯吓到,又遇到大公主的事时过于紧张所致, 当时她后背全是汗,也没有及时换衣服, 不慎着凉,回来便发烧了。 这一病, 先前好不容易养的一点肉又瘦回去了。 看着小脸尖尖的主子,石榴葡萄心疼极了。 结果主子却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整日窝在书房里,研究那什么“卫生巾”。 是的,祁黛遇终于把这玩意弄出来了,效果自然是比不了现代用的,但和粗糙的月事带比, 无论是方便性还是可用性都加强了不少。 她做出来的“卫生巾”有两种款式,一种是系腰的, 一种是无系带款。 前者就是加了几条细带子, 需要绑在腰上。 为了配合无系带款的使用,她顺便做出了一些三角式的小裤。 祁黛遇找来香梨教自己, 等成品做出来,香梨都不好意思看。 这样式的小裤穿在身上……香梨脑海中忍不住幻想了一下主子穿着的模样,头都不敢抬了,唯有耳朵尖能看出红得能滴血。 祁黛遇有心让衍庆居的姑娘们都换上,干净卫生,每个月多用出的那些棉花她付款就行,结果石榴葡萄她们怎么说也不肯。 一个个羞答答的,“奴婢们都是下人,用月事带就够了。” 第57章 事实上,她们觉得月事带挺好用的,因为是伺候主子的,还有机会用上棉布做的。唯一不方便的,恐怕就是来月事时活动受限。可主子做的那系腰的月事带,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就…… 很不像良家妇女。这是葡萄总结出来的。 至于那小裤,半边屁股都露出来了,她们都不能接受。 “主子,您一个人穿就行了。想来,陛下会很喜欢……”石榴红着脸道,她竟然以为这是祁黛遇新想出的吸引皇上的手段。 祁黛遇:“……” 她只得放弃劝说。 养病的日子里,坤宁宫专程派梅意过来看望她,还带了一堆药材补品。 还说皇后娘娘让祁婕妤好好休养,不必管外面的事。 祁黛遇应了,问梅意大公主恢复得如何。 梅意却一顿,语气沉重,“大公主又惊厥了两次。”她不欲说这些,转了话题,“马上就要过年了,婕妤还是好好养着身体,年宴时许有好事发生。” 待梅意离开,祁黛遇陷入沉思。 “主子?”连葡萄清点完物品把册子递给她都没听到。 祁黛遇:“你们可知,皇上或者几位王爷幼时出现过大公主那日的情况?” 石榴葡萄面面相觑,“主子,奴婢们比皇上还小呢,进宫时,皇上都搬去皇子所了。陛下幼时的经历,恐怕只有照顾陛下的奶嬷嬷才知道,但那些奶嬷嬷都荣养在宫外,现在宫里还知道这些的,怕是只有太后娘娘身边的赵嬷嬷。” 但总不能问赵嬷嬷去。 “那皇后或者皇后的兄弟姊妹呢?” “这宫外的事,就更不清楚了。何况,各府对这种事向来保密,不会外传。”谁家会把孩子生病的事往外说?就连大公主那日的事,她们也被下了封口令。 “主子,您问这些做什么?” 祁黛遇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有些担心。 按理说,小孩子六岁前高热惊厥是很常见,但短时间内不会很频繁的发生。 可大公主这十日里,惊厥了三次,而且后两次,梅意没有提起大公主发烧。 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这样的症状,让祁黛遇另外想到一种病:癫痫。 她教过的学生里,就出现过一例癫痫。为了照顾那孩子,祁黛遇专门去了解过这种病。 癫痫有可能是遗传导致,所以她才问石榴皇上或皇后幼时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但现在一想,又觉得不是遗传,毕竟如果皇帝或者皇后幼时有过相同症状,那天皇后、太后就不会那般惊慌。 那就是后天所致。感染、外伤甚至高烧,很多因素都可能引发幼儿癫痫,而有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减轻甚至消失,有的却很难根治。 希望大公主不是后者。 坤宁宫,梅意进殿回复消息时,便看见皇后满脸倦色坐在书房。 皇后眼皮红肿,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就在昨日,常太医说,大公主已经不是普通的急惊风,很可能是患上痫症,也称“羊癫疯”。 如何引起的,太医推测就是腊八那日的高烧引发。 常太医说,大公主年龄还小,发病时间也短,治愈的可能性很高。但饶是如此,皇后还是心痛不已。 堂堂公主,怎能患上羊癫疯? 那日看到令仪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人,皇后下了封口令不许外传。可那会儿大家只以为是急惊风,且太医说了急惊风幼儿常见,就算说出去外人也不会大惊小怪。 可若大公主患上的是羊癫疯? 太医说,痫症的犯病是不可控的,说不清何时何地就会犯病,若日后在外人面前大公主又…… 皇后按了按额角。 大公主的病情她下了死令,除了常太医、皇帝和她,只有负责照顾大公主的竹意知道内情。就连梅意兰意,皇后也没有告诉。 如果可以,她希望谁也不知道此事。 “皇后娘娘,大公主一定会没事的,您且宽宽心。”不知内情的梅意宽慰道,她知道皇后娘娘难过,可这宫里需要皇后处理的宫务太多了,尤其马上要到年关,各处一堆事等着皇后拿主意发牌子。 身为皇后,获得的不仅是至高的地位,也有无尽的责任。 刚处理完年宴菜单的事,李禄禀报皇上驾到。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别担心,有朕在,令仪不会有事。”大公主的病,常太医已经禀告过蒋渊,他虽然也心痛,却不会在皇后面前表现出来。今夜他过来,是专程宽慰皇后的。 只有此时在此人面前,皇后才能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与脆弱。 “臣妾怎么能不担心呢?偏偏是这样的病,若是日后在人前犯了,外人如何看她?”皇后不敢想,她的令仪被人嘲笑得了怪病…… “谁敢?她是朕亲封的永安公主,日后昭国的长公主殿下,是朕的掌上明珠!若是有人敢对她不敬,朕要他的脑袋!” “陛下……”皇后眼中噙着泪,她要的,也就是皇帝这番话。只要他不嫌弃令仪,令仪的地位便无人可撼动。 第58章 “皇后,莫要担心了,对朕而言,你的身体和令仪一样要紧。”蒋渊搂住皇后肩膀,其实,相比皇后的担忧,蒋渊更担心痫症对大公主身体的危害,就算常太医用脑袋保证,一定能治愈好大公主,蒋渊心里还是担心,毕竟,令仪也是他的女儿…… 等皇后情绪稳定,两人不可避免谈起了宫务。 皇后让梅意拿来一个册子,“陛下登基已有三年,明年开春便要大选,宫里又要进新人,如今后宫里的妃嫔都是从东宫时便服侍的,不若在大选之前提一提她们的位分,也算是对她们的照顾,臣妾拟了位分,陛下看看?” 大封后宫,是帝后的默契,皇帝虽然没有明言,但皇后已凭着对他的了解草拟了位分,此时拿出来,蒋渊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接过册子,后宫妃嫔的名字都在上面。 淑妃和宁妃的位分是不可能动的,哪怕淑妃不久前生下大皇子。 妃位再往上便是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轻易不立,至少皇后在,蒋渊是不会立皇贵妃的。 淑妃前面还有贵妃、贤妃二位空悬,皇后并没有改动。 而蒋渊,也没有晋封淑妃的意思。 安嫔的位分也没有动,皇后解释道:“安嫔当年生育二公主得以晋升嫔位,近两年无甚宠爱,臣妾就没有拟她的位分,不过她养育二公主有功,皇上若是想晋,自然也行,就是要在剩下的妃位里挑选了。” 安嫔是淑妃的人,皇后自然不想晋她的位分。 妃位只有九位:贵、贤、淑、庄、敬、惠、顺、康、宁。 宁妃乃是最末的一个,若想让安嫔晋妃位,可就要排在宁妃前面了,皇上应该不会应允。 果然,蒋渊道:“二公主还小,再过几年吧。” 皇后淡笑:“是。” 蒋渊往下看,秦昭仪晋嫔位、祁婕妤晋嫔位、苗美人晋婕妤、曹才人晋美人。 其他的都好说,秦昭仪、苗美人他平日也宠爱,只是这祁婕妤,连晋两级? 看见蒋渊的神情,皇后站起身,屈膝:“祁婕妤晋位之事,算是臣妾的私心。陛下也知道,那日若非祁婕妤机智胆大,令仪的情况只会更糟。” 常太医后来有说,若非那些措施,大公主很可能会窒息而死,又或者高烧烧坏脑子、肺腑。 一想到那日的场景,皇后就后怕不已,而她越怕,对祁黛遇就越感激。至于先前对祁黛遇的不悦,在令仪平安无事的那一刻,都消散了。 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心里却一直记着,要还这份情。 晋升嫔位,就是皇后的还礼。 皇后想,哪怕祁黛遇真不想争,有嫔位在身,后半生也无忧了。 “陛下,令仪是臣妾唯一的孩子,对臣妾来说,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陛下,臣妾自当皇后以来,从未徇私,可这一次,请陛下宽容。哪怕是,当为了臣妾还祁婕妤的情。”皇后是用自己的面子为祁黛遇争这个嫔位。 蒋渊神色变化。 他明白皇后的意思,知道祁黛遇此次的确有功,他也愿意给皇后这个面子,毕竟也只是个嫔位而已。 若是这个嫔位给的是旁人,他绝无二话,可要给的是祁黛遇。 撤去的绿头牌至今还没挂上,他心中不满未消,转头却要封她嫔位? 蒋渊咳嗽了一声,“皇后,朕觉得,此事不妥。” 第二十九章 蒋渊自幼尊贵, 可谓是被千万人宠爱着长大,这世上很少有让他不开心的事,因为他不开心的时候, 只会有人比他更不开心。 对蒋渊而言,人生最压抑的几年大约是在幼时, 那时先帝的玉贵妃宠冠后宫,连他的母后也只能暂避其势, 他不得不小心求全。可玉贵妃红颜薄命, 年纪轻轻香消玉殒。而他的父皇在玉贵妃去世后,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再年轻,而这个国家还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于是先皇开始着重培养蒋渊这个中宫嫡出的皇子。 也是从那时起,蒋渊的人生再无波澜。哪怕是先皇封他为太子前夕, 他那几个兄弟使绊子的时候,也有先皇和老臣为他保驾护航。 等先皇驾崩, 蒋渊登基,短短三年时间便从老臣手里收回权利,巩固自身皇权,培养自己的心腹臣子,甚至计划的“去丞相、立内阁”也进展顺利,可见其在政事上确有雄涛武略。 而在私事上,从世上再没有人能约束蒋渊之后, 他是有些任性的。 喜欢淑妃的娇俏,哪怕袁家野心渐露, 他仍旧宠爱。 不喜勋贵顽固, 他们献上再貌美的女子,他碰也不碰。 身为皇帝, 他和谁睡觉,轮得到旁人指挥? 可到底从小深受皇家礼仪教养,以至于蒋渊心中再不喜,也会在意“体面”二字,这就导致了他的心情好坏、喜恶和他的行为常常是不一致的。 比如,安嫔自得口癖之后,蒋渊不喜她僵硬的脸。但他会考虑二公主,于是一年中总有几次去延禧宫留宿。 又比如,他此前很讨厌祁婕妤的“柔弱”,但在衍庆居时,他也没有甩袖就走,哪怕自己一晚上没睡好,也没给祁黛遇留下一个“伺候不周”的罪行。 第59章 可见,蒋渊算是一个脾气不错的皇帝。用苗美人的话说,蒋渊是个很“讲究”的人。 “讲究”且在乎“体面”的蒋渊,很久没有碰到让自己咬牙切齿的人了。 他心知肚明,祁婕妤在躲他。一个女人躲一个男人,要么是害怕,要么是不喜。他是皇帝,谁见了他都害怕,但不会那么刻意,所以祁婕妤对他更多是不喜。 偏偏祁婕妤的不喜“讲究”又“体面”。 她没有直接表现出来,甚至在他面前还装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她只是委婉的、宁愿用装病这种法子避宠。 任谁也想不到她的意图。 以至于蒋渊想找个理由罚她,竟然找不到! 只能冷处理。 可现在,这祁婕妤另辟蹊径,救了大公主,让皇后愿意用自己的情面送她一个嫔位! 蒋渊有种吃豌豆黄被噎住,吐不出来吞不下去的难受。 他决定让自己没那么难受。 “祁婕妤虽然有功,但她到底资历轻,又无子嗣,贸然给了嫔位恐怕其他妃嫔会有所不满。依朕看,升她为昭仪便已足够了。” 不能再多了。 昭仪月俸五十两,比婕妤多了二十两,都便宜了祁黛遇!升起这个念头,蒋渊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这般斤斤计较的时候。 皇后还想争取,“那便依陛下的。对了,秦昭仪晋为嫔位,陛下可要为她选个封号?” 九嫔封号为: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目前只有安嫔占了一位。 秦昭仪颇有圣宠,封号便是在安嫔前面也无妨,皇后没有建议,让皇上自己拿主意。 蒋渊想了想,“赐‘庄’字吧。” 庄乃谨严持重之意,和秦昭仪的性格并不相符,但皇后很快想到,“庄”也是妃位封号之一,看来皇上对秦昭仪寄予厚望。 皇后笑道:“臣妾看这‘惠’字也不错,不用倒是可惜,不如给了祁婕妤?嫔位她资历尚且不够,‘惠’字却是应景。” 惠,恩惠也。得了这个封号,旁人一想便明白怎么回事,自然不会有异议。 然而蒋渊心里想的却是:惠,温和柔顺也。 祁婕妤只有装出来的温和柔顺! 他想拒绝,可看到皇后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一个封号而已,给就给吧。就当是为了他的大公主。 “依你便是。” 皇后笑意更深。 “惠”字给了祁婕妤,算是为她预定了一个嫔位,只待日后她生下一儿半女,又或是熬资历,也能熬到嫔位。倘若祁婕妤争气,便是惠妃,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人情,想来足够彰显诚意,皇后如此想到。 晋位之事将在年宴时宣布,只需吩咐礼部准备晋位仪式便可,至于晋位后的宫装,皇后已有先见之明安排好了,倒是不需要赶制。 当晚宿在坤宁宫,第二日上朝后,蒋渊怎么想心里都不舒畅。下了朝,第一时间不是回乾清宫,而是吩咐全福海,“去衍庆居。” 全福海一愣:“喳。” 他有些不明白了,皇上前不久才撤了祁婕妤的牌子,今日又一下朝就去衍庆居,这心里到底有没有祁婕妤?他作为皇帝身边的首席大总管,对嫔妃的态度通常也代表着皇帝的态度,可现在,全福海有些摸不准自己该怎么对待祁婕妤了。 坐在圣辇上的蒋渊,此时也在琢磨,待会儿见了祁黛遇,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冷脸?只怕女子心中偷笑。 温和?他还要对她温和?! 直到圣辇到了衍庆居门口,蒋渊还没想好。 而一进去,看见院子中央那个大雪人,以及廊下整整齐齐的雪鸭子大军,蒋渊额头青筋直跳。 他转身就想离开。 “陛下!参见陛下!” 可惜晚了,小李子已经看见圣驾,立刻高呼行礼。 没一会,屋里的人蜂拥而出。 祁黛遇被拥在中间,头发简单挽着,上面只插了一根素簪,身上穿着一件井天蓝的家常袄裙,外面罩着件披风,明显出来得匆忙。 大约没想到他会来,女子脸上未施粉黛,唇色显得有些苍白,神态有些尴尬。 是素颜的样子被他看到而窘迫?蒋渊有些愉悦,然而这股愉悦只持续了一瞬,他注意到女子似乎和上次见到相比,又瘦回去了。 蒋渊不由皱眉。 “嫔妾见过陛下。”祁黛遇行礼,心里却在骂骂咧咧。 她刚刚窝在榻上看小说,正看到高潮剧情的时候,就听到外面说皇帝来了。 急匆匆穿了鞋迎出来,心里还惦记着小说剧情。 女主到底答没答应男主啊? “祁婕妤?” 听到微沉的声音喊自己,祁黛遇终于回过神,“陛下?” 蒋渊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这院中是怎么回事?” 院中……祁黛遇环视一圈,是说她的雪人? “前些日子下雪,嫔妾闲着无聊,就和宫人一起堆了些雪人,也算是给院子添一些鲜活气息。” 第60章 鲜活?蒋渊看着那个雪人,粗制滥造,哪里鲜活? 还有那些个鸭子,丑模怪样的,若真鲜活,这满院子岂不都是鸭子叫?也不嫌吵闹。 “你倒是悠闲得很。”无聊到堆雪人。蒋渊冷嗤一声,甩袖进了屋。 祁黛遇有些莫名其妙,皇帝看着心情不大好啊…… 进了屋,红桃奉上茶水后便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皇帝来得突然,祁黛遇一点准备也没有。 她难免回想那日醉酒的事。有些人经历过分亲密的事后,再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会觉得无比尴尬,祁黛遇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一时间,她连手往哪放都不知如何是好。 但她不可能一直不动,下意识就用了之前的路数。 捧上一杯热茶,递到皇帝手边,娇娇柔柔道:“陛下请用茶。” 蒋渊眯着眼。 又演起来了。 这个祁婕妤还真是胆大,竟敢三番四次在朕面前装腔作势,可惜他早已看透她的本性。 蒋渊突然想到该如何对待祁黛遇。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一手接过茶的同时,另一手将祁黛遇搂到了自己怀里。 察觉到怀中的人瞬间僵硬,蒋渊嘴角笑意更深。 你不是装吗?朕看你能装到几时。 祁黛遇被搂住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 嗯?啊? 不对劲,这不对劲。 皇帝怎么会突然搂她? 皇帝不是最讨厌她这一款的嫔妃吗?她越柔弱,他应该越厌恶才对。 是她柔弱得不到位? 祁黛遇忽而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脸庞泛红,“陛下恕罪,嫔妾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还未彻底疗愈,陛下可别嫌弃嫔妾……” 脑海中想着那些缠绵悱恻、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泪失禁”体质的她轻而易举眼中蓄泪。 皇帝肯定会推开她吧…… 岂料,皇上居然一脸怜惜地捧着她的脸,伸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朕自然不会。”蒋渊笑道:“爱妃要是还不舒服,朕把夏医令叫来?” 给她一个婕妤请太医院医令? 皇帝的态度给祁婕妤整不会了。 她小心地观察着男人的神情,心中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边道:“嫔妾不过是小病,哪里用得着麻烦夏医令。” 蒋渊自然不是真要给她请夏医令,看见她错愕的眼神已经心满意足,遂将人放开。 “那就算了。”蒋渊站起身,“朕还有事,先走了。” 他已经找到对待祁婕妤的方法,心情大好,带着笑意离开衍庆居。 只剩下祁黛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破,还被额外添补了各种脑洞。 但下意识的危机感却告诉她,皇帝的态度变化定有问题。 也许,原来的招数不管用了,她该想想新的办法。 第三十章 【求问, 一个男人突然对一个女人表现出深情爱意是为什么?】 这是祁黛遇在某乎上没有发出去的问题。 没人能解答没关系,她可以自己从各种角度思考。 这个问题的关键词是“突然”,也就是说, 皇帝的态度是前后不一致的,是因为某一个原因才导致了转变。 那么找到这个“原因”就很关键。 祁黛遇仔细回想了一下和皇上的几次接触以及近期发生的事。 她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该不会是因为那次醉酒,皇帝爱上她了吧??? 她立即摇头去除这个十分“玛丽苏”的念头, 她还没自信到这个地步。 难道是因为她救了大公主? 可皇帝是那么在乎大公主的人吗? 就算他真的很在乎好了, 正常不应该升下她的位分多给点赏赐什么的,没必要用那种态度对她吧? 祁黛遇想不明白了。 她这么在意皇帝的态度也是有原因的,从职场角度讲, 皇帝就是她的大领导,她顶多算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组长, 突然有一天,大领导越过部门主管、经理等中层干部, 突然对小组长和颜悦色,怎么想也不是好事。 光主管、经理们的猜疑、针对就足够把她这个小组长拍死。 祁黛遇之所以还能安稳坐着,也是因为她刚在皇后面前立了功,不管怎样,皇后这个“主管”肯定会保她一手。 这样一想,祁黛遇又不急了。 而没等祁黛遇想明白皇帝的态度转变,宫外突然出了个大八卦。 这个八卦是秦昭仪告诉祁黛遇的。 秦昭仪抱着新做的红薯干来看望她, 两个人边吃红薯干边喝热奶茶聊着天。 热奶茶是祁黛遇提供的,最简单的珍珠奶茶, 用上好的茶叶配上新鲜牛奶, 再加入木薯粉做的珍珠一起熬煮,十分香甜。 热乎乎的奶茶与冬天很配, 秦昭仪抱着碗都不想撒手。 “珍珠奶茶?这小团子看着的确挺像珍珠,待我回去的时候你可要送些我!” “好说好说。” 秦昭仪看着又圆润了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都堆起了酒窝,不过她是那种丰满的圆润,而非浑身赘肉,所以看着只有亲切喜庆,不会令人生厌。 第61章 两人如今熟起来,秦昭仪说话比以前更随意了。 “你这么上道,我便与你讲一件趣事。你可还记得上次重阳节跟着祥亲王老王妃一起来的那个姑娘?” 祁黛遇点头,“自是记得的,好像叫‘芷瑜’来着,是老王妃的孙女。” 因为自家那个便宜爹,祁黛遇后来有专门了解过祥亲王一家子。 老祥亲王是先皇的叔父,在先皇朝时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所以老祥亲王去世后,先皇开恩,由其子继承亲王爵位,不用按照律法降爵。 而现任的祥亲王,从亲缘关系上来说,也属于皇帝的叔父。但这对叔侄的关系远远比不了上一辈叔侄。 祥亲王府如今,只有王府门上的那块御赐匾额最金贵。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着祖上的荣耀,再加上祥亲王还是宗令,所以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祥亲王爱好享乐,喜欢养鸟,也喜好美人。 王府中一王妃二侧妃四夫人六侍妾乃是满额,还有很多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 “想来你之前也听过,祥亲王妃身体不好,王府的中馈至今还是老王妃把持着。”秦昭仪道,与此同时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什么身体不好,不过是祥亲王宠妾灭妻,自己又立不起来,郁结于心,以至于连管家之权都丢了。 要不是娘家兄弟是工部左侍郎,只怕王妃之位都不一定保得住。 祁黛遇回想原身记忆,是有这么一回事。祥亲王府在勋贵中算是“接地气”的,府中很多传闻都流入市井,街上随便拉个百姓都能说上两句。 “那祥亲王妃就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那芷瑜,从小便养在老王妃膝下。” 祥亲王子女众多,昭国嫡庶观念没那么分明,庶子一样有继承家财的权利,只是不如嫡长子多,且不能继承嫡母的嫁妆。所以那芷瑜姑娘虽是王妃亲生,也不比其他姊妹高贵多少,能养在老王妃膝下,只怕是那王妃权衡利弊后刻意筹谋的结果。 这是一招妙棋。 毕竟祥亲王荤素不忌,却还是顾忌孝道,能听老王妃的话。那芷瑜在老王妃身边长大,祥亲王也会重视几分。再者,老王妃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也能更好教导孙女。 这一筹谋,只有好处。 上次老王妃带芷瑜姑娘进宫,为她的终身大事谋划,就是证明。 祁黛遇听秦昭仪的意思,想来所谓的八卦是关于那个芷瑜的? “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秦昭仪又喝了一口珍珠奶茶,这才慢悠悠道:“老王妃想为自己的孙女寻一门好亲事,特地带进宫里,若是能得太后赐婚最好,便是不能,哪怕得了太后几句夸赞,在亲事上也更好挑拣。老王妃想得没错,重阳节后,祥亲王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踩烂了。” “最后,与户部尚书宁大人的次子定了亲事。” 说到这,秦昭仪顿住,给了祁黛遇一个“你细品”的眼神。 祁黛遇眨了眨眼,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宁大人长子可成亲了?” 秦昭仪笑了:“没有!” 那祁黛遇就懂了,六部尚书都是朝中重臣,皆由老臣担任,这些老臣不是一心跟随皇上的革新派,就是中立派。 那户部尚书宁大人就属于中立派的一员。 正因如此,宁大人可以给儿子娶一个老牌勋贵家的姑娘。但他到底担心皇帝不满,于是这亲事是给次子寻的。毕竟在大众观念里,家中会由长子继承。 用一个次子,娶回祥亲王府的姑娘,还是品性得到太后称赞的姑娘,对宁家而言,这门亲事很不错。 而对祥亲王府来说,一门亲事就搭上了户部尚书府,也是好事一件。 祁黛遇点头:“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我也觉得是一门好亲事,可如今,这门亲事却悬了。” 祁黛遇一愣,都交换庚帖了还能有变? 秦昭仪神神秘秘的,“就在三日前,祥亲王妃的嫂子,也就是工部左侍郎聂大人的夫人,去了祥亲王府,当众表示,自己的女儿和王妃的女儿抱错了。” 等等,这话信息量有些大,祁黛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她睁大眼,“抱错了?怎么可能?!” 这又不是演话本子! 官员家尤其勋贵家的夫人临盆,光身边伺候的人都有七八个,多的十余人都有,那么多人看着呢,怎么可能抱错? 秦昭仪极有说书的天分,明明也是听别人说的,却仿佛亲眼看见似的。 “是啊,祥亲王妃当时也不信,那聂夫人就问了三个问题:你当初临盆时是否在聂家生下的孩子?当年我们俩是否是同一天生下的孩子?我吃虾蟹身上会起疹子,你吃却不要紧,芷瑜吃虾蟹身上也起疹子,难不成她越过你这个母亲随了我这个舅母?” “听说祥亲王妃当时就不说话了,想来以前也不是没起过疑心。说起来,那芷瑜姑娘的确长得像聂大人,只是以前外人都觉得外甥像舅,可如今才知道,那是女儿肖父!” 祁黛遇咂舌,这可真是个大瓜。 “可是,听聂夫人的话,她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亲女儿是谁,为何如今才说出来?” 第62章 秦昭仪摊手:“这等私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的已经不少了,祁黛遇心中吐槽,同时心里暗惊秦昭仪在宫外的消息网。 这种劲爆的八卦虽然在外流传,但也不会传得如此详尽,连当事人说了什么话都一清二楚,这些东西,在深宫中的秦昭仪怎么会如此了解? 要知道,秦昭仪的娘家可是在川渝,离京城上千公里。按理来说,她在宫外不该有如此灵通的消息网络啊。 按下心中的疑惑,祁黛遇说回刚才的八卦,“那岂不是,两家要换回去?” 一个舅母变生母,一个姑姑变生母,又有过往的感情在,这种抱错相对来说要好接受不少。而且,两家差距也不算太大,对两位姑娘来说,落差应该没有那么大……吧? 秦昭仪:“老王妃重视血统,已经请了皇室族老,要把人换回来,祥亲王大概也上禀皇上了吧。” “这可真是……”祁黛遇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哪个时代都不缺狗血事啊! 难怪说祥亲王府和宁家的婚事悬了呢,未来的新娘子都换人了。除非两家换人不换亲,又或是宁家改和聂府定亲。 “可惜了一门好亲事。”祁黛遇想到那天那个温婉的姑娘,为她可惜。 秦昭仪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摇了摇头。 “我看你是真傻,你还在为那聂芷瑜可惜呢,你也不想想,从前她和陛下是堂兄妹,可如今她和陛下可没有一点关系。她现在已无亲事在身,按着规矩,明年是要参加选秀的。那般才情容貌,你觉得会不会落选?” “说不好,明年的今日,她就坐在这儿和你一道喝茶聊天呢。” 秦昭仪眼神暗了暗,那些人以为去掉了林姑娘、张姑娘,明年选秀便没有劲敌,可会想到真正的劲敌其实是朝蓉、是聂芷瑜? 这算什么,人算不如天算? 祁黛遇:“……” 别说,这种可能性还真挺大。 她突然有些气闷,凭什么天底下好看的姑娘都得嫁进宫里! 那个皇帝,他凭什么?! 第三十一章 关于祥亲王府的传闻日渐甚嚣尘上, 不止宫内,连市井小儿也能说上几句,听说有那精明的商人已经命人编写出话本子售卖了, 各大酒楼里也有说书人讲起这桩异事。 这些年祥亲王平日的浑吝和祥亲王府的松散管理终于让其食到恶果——如今的祥亲王府已经成为笑柄。 毕竟,连王妃生的女儿都能抱错, 谁知道祥亲王究竟替多少人养了孩子? 有人笑话祥亲王,也有人叹息此次事件中的两位女子, 那位名满京城的王府贵女和聂家姑娘……现在身份未定, 外人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总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两人是最无辜的。有人甚至觉得, 宁家应改成和聂家结亲。 但外人的讨论影响不了当事人。 宫中,老王妃和祥亲王为此事专门进宫, 向皇上太后陈情,先是请罪混淆皇室血脉一事, 又请求太后娘娘给宁家次子与珍若赐婚。 珍若,就是原聂家之女,真正的祥亲王之女。 中间的商谈结果外人不知,祁黛遇只听闻,祥亲王的宗人令一职被撤了,而太后也颁布了赐婚懿旨。 衍庆居中,石榴等人也在讨论此事。 石榴很是不解:“奴婢不明白, 之前瞧老王妃对那芷瑜姑娘疼爱有加,想来是极满意这个孙女的, 为何如今出了事, 竟一点退路不给芷瑜姑娘留?难不成这么多年的祖孙情分都是假的么?” 虽说这改亲一事和那芷瑜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好端端的亲事没了, 于名声而言,女子总比男子吃亏些的。老王妃就算不为这个前孙女考虑,也没必要非和宁家结这门亲,这不是闹的三家都尴尬吗? 葡萄几人也多是这种想法,只觉得老王妃和祥亲王太凉薄了些。 祁黛遇知道这件事比她们早几天,多了些思考时间,倒是让她琢磨出了点内情。 只怕对于宁家而言,真正想娶的只是王府嫡女,而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对祥亲王府更是如此,势微的王府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女儿抱错都是小事,与宁家的亲事势在必行。 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亲事,而是政治交易。 无论是两个女子,还是那宁家次子,恐怕都没有说话的权利。 想到这儿,祁黛遇有了疑问,皇上不是一直在打压勋贵吗?连她都能看出来祥亲王府的意图,皇上竟然同意了赐婚? 皇帝此时并不在乾清宫,而是在承乾宫里。 皇帝许久未来承乾宫,侍奉茶水的宫女都有些生疏——快忘记皇上喜欢几分热度的茶了。 蒋渊品了一口杯中的六安瓜片,放下茶碗,“你特地请朕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对面坐着的便是宁妃。 今日宁妃突然派她身边的穗禾前往乾清宫,想请皇上前往承乾宫小坐。 自己对宁妃的态度,蒋渊一直以为宁妃心里是有数的,而这些年来,宁妃也的确低调安稳,像今天这般直接派人到乾清宫请人的事还是头一遭。 第63章 蒋渊心中好奇,便来了。 宁妃眼神定在被皇上放下的茶碗上一瞬,随即露出浅笑,“臣妾的确有一件事想和陛下商量。” 她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唯有气质加成,在这后宫妃嫔之中也算是独一款,或许是过于注重礼仪的缘故,就连那笑起来的弧度,也格外标准。 可蒋渊就是不喜宁妃这一点。 讲究标准、过于规矩,就失了灵魂。每每和宁妃相处,蒋渊都觉得自己在和一本宫规说话,让他想起幼时被教养嬷嬷耳提面命各种宫规守则的日子。 无趣至极。 蒋渊在宁妃这儿,看不到她一点本性。 和祁婕妤不同,祁婕妤对外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屋里那些小摆件就是破绽。 但宁妃不是,或许以前的宁妃是在装,但现在的宁妃,已经把自己训恪成了“贤惠良德”的模样。 有时候蒋渊都在想,他到底是因为杨家不喜宁妃多一些,还是不喜宁妃本身多一些? 听说父皇当年曾有意将宁妃许给他为太子妃,蒋渊心中庆幸,还好没有。若宁妃成了太子妃,大约他这辈子都感受不到所谓的夫妻情分了。 思绪收回,蒋渊态度还算温和,“何事?” 宁妃组织着语言,“臣妾听闻,京卫指挥使曾大人有意续弦?” 蒋渊看她:“你如何得知?” 宁妃低着头,“曾大人不曾隐瞒,托了许多媒人,宫外各族都有所耳闻。”这件事也是挺热闹,要不是近日祥亲王府的事过于匪夷所思,想必知道的人会更多。 蒋渊想到曾起鸣那性子,恍然。 提起这件事他也头疼。 曾起鸣,现京卫指挥使,官居三品,手握实权,是蒋渊的嫡系心腹。 曾起鸣此人,说起来也是普通百姓子弟羡慕的对象。他原本只是一介寻常武夫,家中祖上三代都没出过官员。 而数年前,蒋渊还是皇子,遵循先皇之令,游历天下时,意外与曾起鸣结识。 蒋渊观那曾起鸣有几分武艺在身,为人也豪爽仗义,便将其收入自己的亲卫。而后数年,曾起鸣跟随他身边,立了不少功劳,等蒋渊登基后,就封他为京卫指挥使。 于公而言,蒋渊对曾起鸣这个下属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曾起鸣性格上有各种缺点,但他足够忠心听话,也有能力,蒋渊就乐意用他。 而最近,曾起鸣给了他一个难题。 曾起鸣原来是有妻子的,只是一个普通农女,可惜在曾起鸣发达前就去世了,曾起鸣成了一个鳏夫。妻子去世后,曾起鸣也没有再娶,蒋渊曾提出为他婚配,但他都拒绝了,直到近段时间,曾起鸣有了续弦的想法。 他专门求到蒋渊面前,想给自己求一个贵女出身的夫人。 是的,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他想要出身名门的夫人。他不在乎夫人有无美貌、才情,只要求出身。 这却把蒋渊难住了。 蒋渊为难的不是要不要答应,在他看来,自己的得力下属想娶一个高门女子压根不算事儿。他为难的是,将谁许配给曾起鸣。 作为皇帝,蒋渊太知道那些名门望族的秉性,他们宁愿族中之女嫁给梗米都吃不起了的所谓清流,也不想与一个莽夫出身的武将结亲,何况曾起鸣还是个二婚。 翻了下各族谱系,蒋渊定下了一个人选,工部左侍郎聂永之女聂珍若。 聂家也是世代为官,虽然比不上那些老牌的勋贵,但已是寻常人家不可及的门第。而聂永又位居工部左侍郎,是蒋渊心中未来内阁的人选之一,其女配自己的心腹,正好。 可谁知,近日出了祥亲王府一事,那聂珍若一下子成了他的堂妹。可蒋渊转念一想,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呀,曾起鸣说是不在乎夫人是否有美貌才情,但若是他赐婚的女子既有家世又有美貌才情,曾起鸣岂不是更加感恩戴德? 正因为此,蒋渊才痛快答应了祥亲王的赐婚请求。 此时听了宁妃的话,蒋渊道:“是有此事,你欲何为?” 宁妃继续低着头,声音有些迟疑,但很快坚定。 “臣妾想为曾大人说一桩亲事。” 祥亲王府的事再热闹,随着年关在即也无人关心了。 从腊月二十这日,各部封印,官员开始休沐。 皇宫里每一天都是有新活动。腊月二十三“祭社”,腊月二十四“扫房”,腊月二十六“安灯”,腊月二十八“贴联”。 因着三年孝期已过,各宫都挂上了亮灯彩画,整个皇宫光彩夺目。 而等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会于保和殿举行年宴,此次年宴主要是皇室参与。 而大年初一,则有“正旦大朝会”,会在太和殿举行,各大官员可携家眷前往。 除夕这日,祁黛遇被石榴葡萄拉着换上新衣,化妆描眉。 “今日可是大日子,主子也该打扮得靓丽些。”石榴督促着苹果一定要给主子画出最好的妆容,恨不得她能在年宴上艳压群芳。 葡萄也道:“新年换新装,哪怕是为了明年吉利,也该讨个好兆头。” 第64章 见她们如此坚持,祁黛遇也不好反对。且她想着,今晚所有人都会隆重打扮,她也不会太起眼。 “既如此,要不再添个花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若是眉间添上一枚花钿,应该会更美。 听闻以前有个朝代非常流行花钿妆容,本朝倒是少见,至少穿越至今,祁黛遇还没有在嫔妃脸上看到过。 她也不用苹果,自己动手,寥寥几笔,额间便成型了一朵花钿,还觉得不够,又挑了一枚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用呵胶定在那海棠花中央。 只见镜中女子一身海棠红的袄裙,领间的白色绒毛柔软又俏皮。视线往上,女子梳着百合髻,发后戴着海棠红玉长款步摇,脸上的妆容服贴,额间一抹海棠花钿,清丽魅惑。 苹果有些看呆,“主子真美……” 石榴葡萄也说不出话,早知自家主子容貌好,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一面。 祁黛遇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今日化了浓妆,完全掩去了脸上的病态感,显得气色极好。或许正是多了那枚花钿的缘故,竟显得有些骄矜艳丽。 柔弱小白花爆改矜贵大小姐的感觉。 她还有这个潜质呢?祁黛遇眨眼。 站起身,披上厚厚的披风,又抱好汤婆子,祁黛遇道:“走吧,去保和殿。” 今天可是大场面,她的朋友圈又能更新了。 可惜其他人刷不到她的朋友圈,走在宫道上,祁黛遇仍遗憾着。 第三十二章 祁黛遇到保和殿的时间不早不晚。 保和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今日是年宴, 也是家宴,许多皇室成员都在,就连那和皇帝快出五服的亲戚也来了。这可是一年一次的面圣机会, 他们必须得来,要是能在宴会上让皇上记住一二, 那就赚大了。 没办法,谁叫如今勋贵不得用, 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有个姓氏尊贵, 家里的日子还没有个五品小官松快。勋贵想出头,靠祖上荣荫不好使了,要么参加科举, 要么去军营历练。 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哪里想从头开始?于是保和殿中无比热闹, 那些边缘化的皇室成员正围绕在中心成员身边,端的是各种阿谀奉承, 企图谋求一条捷径。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不仅用在朝堂合适,用在皇家也合适。当爹的是皇帝和侄孙是皇帝,这可是两个概念,这些人往上数几代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皇孙,可如今照样得卑躬屈膝。 谁让他们祖上没登上正统呢,这皇室血脉多了,也不值钱。 殿内宁妃、安嫔、曹才人已经到了, 正与几位王妃说话。 看到祁黛遇,几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曹才人奉承道:“祁婕妤今日的打扮独具秒心, 甚是好看!” 祁黛遇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曹才人谬赞, 愧不敢当。” 安嫔直言:“好看就是好看,过度的谦虚就是炫耀,祁婕妤什么也成为爱炫耀的人了?” 祁黛遇:“……” 那她总不能自卖自夸吧? 安嫔的利嘴她早见识过,以前见安嫔怼苗美人时她作为听众只觉得过瘾,现在轮到自己,真是浑身难受。偏偏拿安嫔没什么办法。 宁妃没有理会这场小风波,将祁黛遇引见给几位王妃。 “这是宫里的祁婕妤,之前身体抱恙,几乎不出门,是以你们还未见过。祁婕妤,这几位分别是晋王妃、淮王妃、景王妃。” 祁黛遇顺势看过去。 当今天子行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 只是原来的大皇子、七皇子皆因病早夭,五皇子又犯下大错被幽禁,所以如今只剩下三位王爷、两位长公主。也就是如今的晋王、淮王、景王、延平长公主、延庆长公主。 先皇早早将蒋渊视为继承人,又立为太子,这几位王爷早被磨平了政治上的野心,如今只当一个富贵闲人,倒也自在。 三位王妃看着都是和睦的人,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宫里什么时候有个祁婕妤,但面子功夫做得很不错,对着祁黛遇笑了笑。 那笑容客气而疏离。 这也正常,再怎么样她们也是王妃,按爵位品级来说,王妃乃正二品,可比祁黛遇这个五品婕妤高多了,没必要讨好她。 祁黛遇也没有被轻视的羞恼,按着规矩行了礼,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她们讲话。 主要是几位王妃和宁妃在讲,就连安嫔也鲜有插嘴的机会。 说的也都是一些女子关心的事情,如蜀地今年的锦缎质量没有往年好,又如最近京城时新什么花样子。却非常默契地没有讨论祥亲王府的事。 想想也是,怎么说祥亲王也是长辈,私下说说便罢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们这些侄儿媳妇却是不好谈论的。 祁黛遇听着听着,对宁妃倒有了些改观。 她此前一直以为宁妃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实则不然,每一位王妃说的话题宁妃都能参与,且若是有谁卡壳,宁妃也能不动声色地接上,让话题丝滑地过度。 而且,宁妃也不是不爱笑,许是今日是除夕,宁妃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就是那笑看久了,总觉得很僵硬…… 第65章 正出神,就听通传秦昭仪和苗美人来了。 两人几乎前后脚进来,但气氛似乎不太好,脸上都有愠色。 这可难得,谁不知后宫里秦昭仪是最乐呵的人,鲜少看到她生气的时候,苗美人这是做了什么? 见众人都看过来,苗美人脸色更不好了,“都看我做什么?” 自然是想知道你又作什么妖了。众人如此想到,随即脸上都有些怪异,为何秦昭仪和苗美人之间起了龃龉,都觉得是苗美人作妖在先? 只能说苗美人冲动、爱争先的性子深入人心。 安嫔与苗美人不对付 ,乐意看她笑话,直言道:“可见你平时为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苗美人大怒,就要怼回去。 有几位王妃在场,宁妃作为这里位分最高的人,自然不能让人看笑话,半冷了脸,“苗美人,今日可是大好大日子,切莫失了和气。” 苗美人硬生生咽下嘴边的话,她虽然冲动,却知道轻重,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 祁黛遇关切地看向秦昭仪,察觉到她的眼神,秦昭仪扯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 但那双比以往暗淡些许的眼神,怎么看也不想没事。 到底发生什么了? 容不得多想,就听外面太监通传,皇上、皇后、太后以及淑妃来了。 前三位一起到很正常,淑妃娘娘却也一起? 殿中的人心里惊讶,不免都看过去,待看清来人,纷纷呼吸一滞。 只见淑妃一身宝相花纹彩染织锦,轻披纱衣,流光溢彩,恍若神妃仙子。 红莲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经绝代色、复持倾城姿。1 这一刻,众人脑海中都冒出这一句诗。 这就是淑妃娘娘? 刚生完大皇子的淑妃娘娘? 不愧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一时间,竟连皇上皇后都被忽视了。 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惊艳眼神,淑妃心中暗自得意,真当她这些日子闭门不出闲着呢,她向来自得于美貌,也会利用美貌,这身衣裙的样式,是她无意间得到的。以大胆的橘、红、蓝配色,亮眼至极,听说是甘肃卫那边流行的服饰,京城甚少见到。 这般鲜艳的颜色,寻常人根本衬不起,但淑妃本就长得娇丽,她穿着只会衬得自身更加貌美。 因此一见那样式,淑妃就喜欢上了,命人暗中做好,也不顾正是数九寒天,今日穿着出席。 为了穿这身衣服,她这些日子每日只吃一顿饭,生生瘦了十六斤! 要知道,她才出月子不久!腰肢竟比怀孕前还纤细了。 可适才皇上见到她时的恍惚和此时殿中所有人的赞叹,让淑妃觉得自己瘦的很值得! 心中飘然,淑妃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皇后,是皇后又如何?现在谁眼中还看得见你呢? 皇后不是没注意到淑妃的得意,但比容貌,后宫之中还真无人能越过淑妃,纵使心中不悦,她也不可能在今日这场场合发作。 恰恰相反,淑妃越是得意,她越要彰显中宫气度。 贤妻美妾,正因为没有稳固的地位,才需要盛妆武装自己。她什么都不要做,所有人都得尊她敬她,这就是她和淑妃最大的不同。 稳定了自己的心,皇后搀扶着太后的胳膊,微笑道:“看来大家都被淑妃的美貌折服,妃嫔中能有淑妃这般天仙似的人,也怪不得民间传闻后宫人皆绝色,倒是我们沾了淑妃的光了。” 皇后的话一出,众人回神,纷纷行礼,同时心中感叹,淑妃倾国倾城,但皇后娘娘如此贤惠大度,亦是国之幸事。 淑妃笑容一滞,皇后还真是密不透风。 淮王妃捂着嘴笑:“民间百姓说得可不就是真话!淑妃娘娘如神妃仙子,皇后娘娘更是国色天香,就连祁婕妤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见这天下绝色佳人都在皇宫了!” 她奉承的时候还带了一嘴站边上的祁黛遇。 祁黛遇:“……” 来之前她挺自信的,但这时候夸她属实没必要。 必须得承认,今晚的淑妃美貌冠绝。 她那身衣裳,是“敦煌风”吧?祁黛遇的相机对着淑妃一顿拍。 淮王妃的话让蒋渊很是高兴,能有如此贤妻美妾在身侧,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这个皇帝能得此幸运了。 听淮王妃提到了祁黛遇,皇上顺着看过去,眉尾轻扬。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打扮,虽然不如淑妃娇艳,却也灵动清丽。 如淮王妃说的那般,是一等一的美人。 按下心中悸动,蒋渊一挥手,示意众人入座。 紧接着,歌舞入场。 妃嫔们坐的位置靠前,她们后面的则是一些皇室女眷。因为隔得不远,曲奏间隙还能听见她们小声的议论。 “淑妃娘娘长得可真是好看,她身上的衣裳从来没见过,是新出的样式吗?” “应该吧?我得好好看看,到时候也做一件!” 第66章 “这会是明年新春盛行的样式?那我也得做,京城哪一家铺子最好呀?” 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淑妃,祁黛遇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前面坐着的这位也好看,她那额头画的是什么?海棠花吗?” “这宫里的美人真多,要是我也能像她们一样好看就好了。” “这是哪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一号嫔妃?” 听墙角的祁黛遇嘴角抽搐,被人议论的感觉不太好,她想着要不要回头暗示一下,却瞥到右手边苗美人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烂了。 两人挨着坐的,她能听到的话,苗美人自然也能听到。 苗美人自诩容貌不比淑妃差多少,又向来不喜祁黛遇,可今日,这两人一个赛一个夺目 ,哪里还有人注意她苗美人。 被两个讨厌的人艳压,苗美人眼眶都红了…… 而场中,扯着帕子的不止苗美人,还有朝蓉。 她垂丧着脸,坐在大长公主身边,而她的另一边,是她的姐姐朝芸县主。 第三十三章 “你怎么回事?” 保和殿的耳房内, 朝芸县主一脸不耐道。 朝蓉倚在大长公主身上,无精打采,听见姐姐的话, 也不过是半抬起眼皮。 “我只是觉得,也许让我进宫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朝芸县主眼神一凝, 正欲说话,却被大长公主拦住, 还算温和的语气道:“蓉儿何出此言?” 朝蓉坐直身子, “母亲今日也看见了,淑妃之貌美,整个后宫无人出其左右, 我根本比不过嘛。” 她刚进宫的时候,淑妃刚出月子, 又适逢大皇子生病,淑妃面容憔悴, 那时朝蓉还在心里想,淑妃也不过如此。可今日,她在慈宁宫中打扮了数个时辰,满心满眼以为自己能一举夺目,可当淑妃走进慈宁宫的那一刻,朝蓉瞬间哑然。 连女人都承认的美貌,一定是真的貌美。 “而且, 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皇上根本没有正眼瞧过我……”说到这儿, 朝蓉红了眼。她正是爱美而敏感的年纪, 却被视若无物,这些日子的委屈也压抑不住了。 她和蒋渊说起来是表兄妹, 但两人年纪相差近十岁,她出生的时候蒋渊都会骑马射箭了,再加之大长公主和先皇亲情一般,是以朝蓉和蒋渊见过的次数极少。 但这并不妨碍朝蓉对这位皇帝表兄一见倾心。文韬武略、勇猛俊朗,更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存在,世间再找不出比皇帝表兄更完美的男人了。就连蒋渊对皇后十分敬重这一点,在朝蓉心里也成了皇帝体贴温和的证明。 也许他日后也会对我那样好……这是朝蓉进宫前的幻想。 可事实与她想象得天差地别。 皇上不仅漠视她,甚至厌恶她! 是的,朝蓉虽然高傲娇纵,却也有着和所有女子一般的敏感,在与蒋渊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皇上不喜她。 朝蓉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本能的担忧,进宫也许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面对朝蓉的退缩,大长公主耐心劝说:“你还不曾和皇上深入接触,你怎知她会不喜欢你?淑妃是貌美不错,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并不全靠外貌。蓉儿,你有自己的长处,只要皇上看到了你的长处,自然会喜欢你在意你。” 是这样吗?朝蓉有些迷茫。 “你相信母亲,没有谁比母亲更熟悉这个宫廷了。”大长公主幽幽道,从她的父皇算起,这已经是她经历过的第三朝,而无论是她的父皇还是她那个已经驾崩的皇弟,或许有过沉溺美色的时候,但从不会长久。 宫里那些活到最后的太妃,极少是靠外貌活到最后。 美色侍人,终不会长久。温柔、解语、淑德……任意一项,都是得用的本事。 “蓉儿,母亲总不会害你。而且,你无需和淑妃比,相反,你应该与淑妃交好才是。若淑妃能帮你一二,你以后在宫中也能更自在些。” 与淑妃交好? 朝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姐姐,“为什么?” 都和袁家闹成那个样子了,还要她和淑妃交好? 感受到朝蓉的眼神,朝芸县主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倒真怀疑让你进宫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什、什么意思? 见小女儿竟毫无所觉,大长公主叹了声气,“芸儿小产,不过是做的一出戏罢了。” 朝蓉眼睛瞪得浑圆,“什么?” “袁家势力渐增,淑妃又生下了大皇子,皇上忌惮是迟早的事,与其等着皇上清算,不如自砍一臂。官场奸诈,你那姐夫才能平平,说不得哪日就掉进他人设好的陷阱里,那官不做也罢。” 用儿子的仕途,换一个教子不当、管家不严的污名,这一招狠虽狠,却能安皇上的心。 而只要袁浩不倒,日后大皇子立起来,袁子实何愁没有再兴之日?便是国舅说不定也当得。 这是袁家和长公主府商量好的事,就算那日围场上没有人揭露,他们也会自己找人揭露袁子实“寻花问柳”的事。 朝蓉盯着朝芸县主的肚子,“那你小产,也是假的?” 第67章 朝芸县主有些不自在地捂着肚子,“虽然晦气,但为了博得同情,也只好用这个办法了。”闹得越大,弹劾袁浩的声势就越浩大,皇上自然也越安心。 朝蓉:“……”亏她还伤心地哭了几个晚上。 她仍有不明白,“可这我要进宫有什么关系?” 既然要消除皇上戒心,又为何要让她进宫?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大长公主却在这个人问题上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与小女儿解释。 大长公主府到底和袁家不同,大长公主府能维持今日的荣耀,靠的是她这个大长公主的身份,靠的是她乃当今圣上的姑姑。一旦日后皇位换了人,大长公主府就和现在保和殿中那些落魄的宗室别无二致。 而袁家,靠的是政功,只要袁浩一直在,只要大皇子日后能……袁家就不会衰弱。 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袁家倒了呢? 到时大长公主府能靠谁? 而两家之间能维系如今的关系,靠的只是袁子实和朝芸的婚姻。 姻亲关系有时很牢固,有时也没那么牢固。 大长公主府得有自己的打算,送朝蓉进宫,就是打算之一。 这些话,大长公主不好和朝蓉讲。 她忧心忡忡,袁子实一事决策匆忙,以至于让朝蓉进宫的事也被迫提前,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教导这个小女儿。朝蓉空有傲心,却没有适应深宫的心计城府,只怕日后会吃苦头。 她现在唯愿,太后能帮衬一二。 大长公主不忍心讲的事,朝芸县主却不怕,她环抱着双臂,直言道:“自然有关系,谁叫母亲只生了我们两个女儿呢?我们考取不了功名,更上不了战场,想要维持大长公主府的门楣,就能只能用自己的婚姻来换。我已经嫁给了袁子实,你,便只有进宫一条路。” “说起来,若非我已为人妇,还轮不着你进宫呢。我以后只是一介白身的妻子,连声夫人都捞不着,你却能被喊一声主子。朝蓉,你知足吧。” 朝芸的话太过清醒直白,犹如一柄利剑射向朝蓉心头,刹那间脸色苍白。 用她的婚姻换大长公主的长久?凭什么?这是朝蓉脑海中最先冒出的想法。 可看到不知何时已有了白发的母亲,和梳着少妇头的姐姐,朝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姐姐已经做到了,她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从小肆意骄傲的大长公主之女朝蓉,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保和殿,祁黛遇早没听墙角了,连边上的苗美人都没兴趣看,她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殿中歌舞,几乎挪不开眼。 何德何能她何德何能! 这算是国家歌舞团在给她表演吧?如此高水平的表演,她就坐在这么近的位置! 光屏上的录像机打开后就没停过,祁黛遇不止一次叹息,这些珍贵的记录只能自己看,要是能联网就好了…… 祁黛遇看翩翩起舞的舞姬时,最上首的皇帝正好也看向了她。 每年年宴的歌舞都是老一套,没什么新意,蒋渊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是借机观察殿中众人的神情。 疑心重大约是每个皇帝都有的通病,蒋渊也不例外。 他总是喜欢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暗中观察他那些臣子、妃嫔的神情,企图从他们放松无意时暴露的本性看出什么来。 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因为他敢看每一个人,却不是所有人有勇气直视他。 对蒋渊来说,这种观察,有时候是件有趣的事,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比如他刚刚就发现,家有悍妻的通安伯对着一舞姬咽了咽口水。此人有色心没色胆,也许日后可以利用。 再比如,晟王世子与延平长公主的驸马一前一后出去,一刻钟后,又一前一后回来,形迹可疑,可以查一查。 又或者,某个小妃嫔眼睛发光、无比专心地看着殿中歌舞。 蒋渊目光一顿,一时有些不解,这些歌舞很好看? 下一刻恍然,前几年的年宴,祁婕妤只能在衍庆居听个响儿,今年第一次欣赏难免新奇。 可未免也太投入了吧? 蒋渊皱眉。 他偏头,淑妃给他剥了一个葡萄递过来。 而祁婕妤在专心欣赏歌舞。 他抬眸,苗美人红着脸朝他敬了一杯酒。 而祁婕妤在专心欣赏歌舞。 桌上佳肴无数,他面前的桌上尤胜,有皇后送来的锦缠鹅、淑妃送的五丝肚丝、宁妃送的如意面、安嫔送的熘鸡脯、秦昭仪送的桃胶醪糟汤、苗美人送的八宝鸭、曹才人送的红豆糕。 以及祁婕妤送的空气。 蒋渊眯着眼看向祁婕妤面前的桌子,很好,吃得很干净,干净到盘子送回膳房御厨都要磕头谢恩。 她竟一点也没有想给朕送心意吗?! 这女人现在装都不装一下了! 蒋渊咬牙切齿,招来全福海,“将这盘金桔给祁婕妤送去。” 全福海笑道:“这金桔是新供上来的新鲜货,甜得很,祁婕妤一定喜欢。” 蒋渊:“嗯,让她全剥完,再送回来。” 第68章 “好嘞……啊?”全福海懵了。 看皇帝的脸色,全福海不敢质疑,端着金桔送到祁黛遇身边。 将皇上的要求一说,全福海都不忍心看祁婕妤的脸色。 如她所想,祁黛遇的脸色此时的确很难看,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盘金桔。 皇帝,让她在年宴上,徒手,给他剥桔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疯了吧? 第三十四章 皇帝的突然之举自然被皇后和淑妃注意到了。 淑妃剥葡萄的手一顿, 是她剥的葡萄不够香甜?陛下竟还惦记着旁人剥的金桔。 她擦干净手,缓缓靠向椅背,眼神不经意扫过对着那盘金桔不知如何下手的祁婕妤。 似乎, 在她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里,宫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日祁婕妤承恩坐上龙辇的事她自然知道, 可第二天就得到消息皇上撤了祁婕妤的牌子,淑妃便没有把祁婕妤放在心上。 可今晚, 她打扮得如此漂亮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竟还惦记着祁婕妤。 淑妃眸色渐深。 而另一边的皇后却挑了挑眉,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甚少在宴会上做出这种事, 而且,她怎么觉得, 皇上给祁婕妤送金桔,不是赏赐, 而是一种……恶趣味? 皇后有些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毕竟若真是这样,会显得皇上很……幼稚。 她适时开口:“陛下,时辰不早了,可要宣布那件事?” 蒋渊本愉悦地欣赏祁黛遇那苦大愁深的表情,听到皇后的话有些遗憾,但时辰的确不早, 刚好场中的歌舞也告一段落,便点点头:“可。” 于是皇后抬手, 殿中乐姬舞姬纷纷退下, 说话谈笑声也渐停。 众人只听皇后道:“适逢新春,也该讨些好彩头, 本宫与陛下商量,后宫嫔妃侍驾有功,理应嘉奖。” 她话音刚落,全福海展开一道圣旨。 殿中除蒋渊本身、太后、皇后以及念圣旨的全福海外,全都跪下听旨。 “……启祥宫昭仪秦氏晋嫔位,赐‘庄’字,迁居启祥宫主殿!金三百、缎六匹!” “……长春宫婕妤祁氏晋昭仪,赐‘惠’字,金二百、缎四匹!” “……景仁宫美人苗氏晋婕妤……才人曹氏晋美人……” 祁黛遇没想到晋位还有自己的份儿,她忍不住看向上首的皇后,见她朝自己露出笑容,心中顿时了然,这是皇后对她救了大公主的感谢! 从婕妤晋升昭仪,月俸长到五十两!而且还赏了她金二百两,这是一个丰收年啊! 祁黛遇美滋滋,至于那封号,她却没多想。 晋位的几人要上前谢恩。 祁黛遇刚要伸出手跪拜,就看见了自己指甲缝里留下的橘黄色。 “……” 身形卡壳慢了一步,还好她反应快,起身时加快速度,这才没有出丑。 她的反应,全落在了蒋渊眼里,他好心情笑道:“免礼!” 待看到祁黛遇回到位置上后,仍与那盘金桔斗争,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见皇帝高兴,那些按耐了一晚上的宗室趁此机会纷纷献上年礼,口中赞词层出不穷,有的甚至出口成章恨不得当场写出一篇歌赋来。 但蒋渊心知肚明,这些满肚子美色酒肉的草包根本写不出来,都是早早让幕僚备好的而已。他并不生气,还从中挑了几个青年,封了不大不小的官位。 得到赏赐的人自然感恩戴德,他们以为是自己的忠心被赏识,却不知挑哪几个人早就是蒋渊定好的事。 不止今晚,明晚的朝臣宴会他同样会在一些勋贵子弟中挑几个青年封官。 打压世家勋贵,非一日之功,如果做得太狠,他们难免联合起来反抗。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正好。 思考着政事的皇帝没再去关心妃嫔的事。 等全福海端着剥好的金桔过来时,蒋渊一愣。 只见那金桔橘瓣饱满完整,上面连一根橘丝也看不见。 他看向祁黛遇的位置,却见那位置上已没有人。 全福海观察入微,低声道:“祁昭仪约莫是去净手了。”那手指黄的,啧啧。 “嗯。”蒋渊点头,丢了块橘瓣进嘴里,格外的甜。 祁黛遇出来洗手,也顺便小解。刚才宴会上没少吃少喝,她憋得慌。 正巧秦昭仪、不,如今已是庄嫔了。 庄嫔也出来了,两人便一道。 今晚宣旨祁黛遇才知庄嫔名为秦璱珠。秦璱珠笑道:“如今好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启祥宫的小厨房了,原来那个虽五脏俱全,到底小了些,日后我再去膳房要两个厨娘,等做了好吃的吃食,便去请你!” 嫔位为一宫之主,她迁居启祥宫正殿,后面的厨房自然也能用。 见她升了位分对自己仍不拘小节,祁黛遇也不再拘谨,问起她和苗婕妤之间的事。 秦璱珠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来时路上撞见,起了点争执,我位分比她高,圣宠也不输她,自是不惧她的,她在我这儿讨不到好。但我被说到隐痛之处,难免也伤心。” “不过再多的伤心,现在也消了。” 第69章 苗美人虽然升至婕妤,可她也升到了嫔位,都晋位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秦璱珠狡黠一笑,圆润的脸愈发喜庆。祁黛遇忍不住想捏捏,她是这么想的,也真这么做了。 手碰上秦璱珠脸上肌肤的那一刻,两人俱是一愣。 秦璱珠“噗嗤”笑出声来,且越笑越开怀。 她若是不解哪怕生气都好说,可这般反应,却让祁黛遇很是尴尬。 祁黛遇红了脸,“大约是刚才喝了些酒……”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秦璱珠笑得更欢乐了。 宴会持续到了亥正,其他人陆续出宫,妃嫔们也各自回宫。 皇上邀了皇后、淑妃一起前往慈宁宫陪着太后守岁,其他的妃嫔在自己寝宫守岁即可。 而祁黛遇一回到衍庆居,便迎来了以葡萄为首的宫人们的恭贺。 “给昭仪主子请安!愿昭仪主子年年有今朝,岁岁常高升!” 这么多人对着说恭喜的话,本就愉悦的心情更加高兴,祁黛遇笑道:“人人都有赏!同贺新春!” 正笑着呢,全福海来了。 祁黛遇一惊,不明白皇上这个点派全福海来做什么,总不能今晚要宿在衍庆居吧?今儿可是大年三十! 却见全福海端着一托盘,“惠昭仪,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 诶?是给她送赏赐的? 晋升昭仪的赏赐已经很多了,那二百金、四匹缎都是在圣旨上的,还有不在圣旨上的,什么桌椅板凳、花瓶屏风等等,还有一些隐形的晋位福利,比如每日的饮食份例、炭火份例的提高。 皇上竟还给她赏赐。 祁黛遇不禁问出一句:“是单给我的,还是其他嫔妃都有?” 要是大家都有,那就没什么,要是单给她送,那就很惊悚了。 全福海笑着:“各宫都有皇上精心挑选的赏赐。”只是衍庆居这儿,是皇上专门嘱咐让他亲自送来。 祁黛遇放了心,揭开那托盘上的红布。 只见那托盘上,摆了八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桔。 是真的金子做的金桔! 祁黛遇张大了嘴,剥金桔还“金”桔?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现在一点不计较皇帝让她剥橘子到底是恶趣味还是别有意图了,都没关系!要是次次都有这种赏赐,她天天剥橘子都行! 于是祁黛遇露出灿烂的笑,真心实意道:“麻烦公公替我转告皇上,就说嫔妾是真心喜爱这份赏赐,愿皇上万事如意、福寿安康!” 全福海:“……” 他觉得自己如今不仅看不懂皇上,也看不懂这惠昭仪了。 皇上送“金”桔给惠昭仪不是揶揄讽刺的意思吗? 差点在宴会上出丑,又收到了这样的赏赐,若是苗婕妤,只怕都甩脸子哭去了,怎么这惠昭仪笑得如此开心? 全福海抱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 而祁黛遇,爱不释手地把玩那几个金桔,笑得合不上嘴,这可都是实心的金子啊,这要是搁现代的金价,她能换多少钱啊! 本来在今天之前,她因为马才人的事有了些危机感,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无宠爱的日子太过艰难,找个靠山或者谋求圣宠,总得选择一样。 按祁黛遇的想法,她刚刚救了大公主,这时候向皇后表明自己改了主意最是合适,有皇后这个靠山,她偶尔“奋斗”一回,就可以自己处在安全线内。 不能完全躺平,但也不用太卷。 可谁想到,皇后如此给力,直接把她从五品婕妤提到四品的昭仪了! 薪资待遇都有提升,今晚又额外赚了这么多外快,祁黛遇那颗想奋斗的心,“啪唧”,又给拍回去了。 能躺着谁还愿意直立行走啊? 奋起什么的,再缓缓吧…… 那厢,慈宁宫。 因为要守岁,大皇子、二公主都在,但他们年纪小熬不住,都在偏殿睡着了。 倒是大公主,今日的年宴没出席不说,这会儿也没来慈宁宫。 太后听皇后说大公主还没好全,不敢带出来,只好作罢。 听着淑妃和太后说着大皇子的趣事,皇后眼中苦涩。 常太医说,令仪的痫症尚不稳定,随时有发作的可能,她只好拘着令仪,不让她出门。 明明是阖家欢乐的时辰,她的令仪此时却只能自己在坤宁宫。 蒋渊没兴趣听这些,看见全福海回来了,便装作去出恭,“如何?” 他很期待祁黛遇的反应。 全福海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惠昭仪,很高兴……” “高兴?”蒋渊皱眉,他让她剥那些桔子,导致她差点出丑,又送“金”桔故意挖苦,若是她真的不喜他,不应该生气吗? “你详细说一下她的反应。” 全福海仔细描述,连惠昭仪初看到“金”桔时的惊喜表情都没错过。 蒋渊何等聪明,全福海不理解的事,他脑子转了个弯就懂了。 也愈发生气,那个女人,不仅表里不一,她还贪财! 第三十五章 新年的赏赐并没有结束, 大年初一,来自太后、皇后等上级的赏赐陆续而至。 祁黛遇都没时间进屋,一茬人刚走, 另一茬就又来了。 第70章 当然,她也不是纯收礼, 她也得送礼的。 给太后、皇后等送的就是自己做的鞋袜、抹额,给淑妃、宁妃等送的是不出错的花瓶、绣屏, 给苗婕妤、曹美人赏的则是一些锦缎、钗环。 还有大皇子、大公主、二公主, 都不能忘记。 但总体而言,收到的还是比送出去的多,衍庆居库房充盈不少。 祁黛遇给衍庆居的宫人们一人发了五两红封当作过年的赏赐, 也好让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让她意外的是,祁家居然也给她送了东西:一盏乌木雕花刺绣的小屏风、两支犀角碧玉的扇子、六支京城垂玉坊的绒花、一盒柿子饼、一盒苋菜饺子。 这些东西少说得要几十两, 祁黛遇心里一跳,原身她爹该不会眛了新嫂子的嫁妆吧? 应该不至于, 祁才商没那个胆子。 而且也就是那屏风和扇子值钱,后面几样,尤其是那苋菜饺子,祁黛遇一吃,就知道是原身祖母亲手包的。 想了想,祁黛遇包了三十两银子,让葡萄送回祁家。 宫外, 一身青衣续着短须、身姿飘逸的中年男子接过一公公递过来的钱袋,拱手道谢。 见那公公走远了, 男子打开钱袋一看, 二十五两。 遇儿没道理送这么个不零不整的数,定是那经手的太监眛了五两。 呸!这群没根的东西, 真是贪!祁才商在心里骂道。 将钱袋子系在腰上,祁才商慢悠悠往南街集市走去。 他眉清目秀,一副美须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感,若是换上一身道袍,指不定以为是哪座道观的真人,但他目光清正,神色间文气使然,又让人猜测是哪位翰林学士。 但一切猜测都在男子开口的刹那散去。 走到南街一家卖猪杂汤的铺子,祁才商丢出一颗一两的银锞子。 “老朱,来两斤猪头肉、一斤猪肺、二两猪心、四两猪血!哟,这还有剩的排骨,一并送给我吧?” 老朱翻了个白眼,“祁先生,您上次欠的二百文还没给呢,加上这次要的这些,这一两也不够啊!” 现在能被称一句“先生”的,不是大儒便是有名的文人墨客,而这朱老板此时唤祁才商“先生”,自然不是尊敬,而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外号。 他知晓这人是国子监的监丞,也算广大学子的老师了,可他太了解这人的脾性,不像老师,倒像奸商! 祁才商也不恼,抚了抚胡须:“鄙人不才,现在已经当不得一声‘先生’了,年后便得去工部报道。” 这是升了官? 到底是小摊贩,对官老子也着发自心底的敬畏,也不敢和祁才商贫嘴了,麻利地将他要的东西装好,“祁大人,这正好新年,那二百文,就当抹了,图个好彩头!” 祁才商一脸惊讶,“这多不好意思——” 他接过东西的动作却一点不迟疑。 “哎呀,你个老朱,真是的,咱俩谁跟谁啊这么客气!即是你的心意,那为兄我就收下了,时辰不早,家里老母亲还等着,为兄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照顾你生意!” 朱老板汗巾子抹了额头上的汗,见人走远了才“呸”了一声,“看着人五人六儿的,尽鼓捣些嘎七马八的事儿,还当官的呢……” 祁才商压根儿不知道人在背后骂他,许是他知道,但他并不在乎。 能捞到这些油水,今儿这一趟就没白来。 至于说他是不是欺压百姓? 祁才商心里自有一杆秤儿,要他说,那朱老头平日里没少缺斤少两,他这是为民除害呢! 抱着一堆猪杂碎,祁才商往南街一道巷子里走。 京城地贵,东街西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基本都挤在南边。祁家原来是京城边界,后来搬进来的,如今二十多年了,仍是赁的屋子。 没办法,家底薄,买不起这京城的房子。 祁家的屋子,说是两进的宅子,其实是两进的一半,那房主将两进宅子一分为二,中间加了墙,赁给两家,祁家占了有大门的左边,每年要多给十两租金。再怎么祁才商大小也是个官,这个面子必须得维持着。 “夫人,我回来了!”祁才商进屋便喊自家夫人。 祁家人少,统共祁老夫人、祁才商及其妻子万氏、祁褚褚、祁青珑五个主子,外加一个仆妇、一个丫鬟。那仆妇平日里主要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至于那丫鬟,说是丫鬟,其实算是祁才商的通房,如今二十八岁,平日帮着万氏做些针线活。 原来是七口人,现在加了儿媳郎天玉和她带来的一个丫鬟,就是九口人。 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要养九口人,祁才商表示压力很大。 万氏迎出来,与祁才商的清瘦相比,万氏要壮硕许多,她肤色偏麦色,五官算不得精致,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显得很有神采。 “怎么买了这些?”万氏接过祁才商手里的东西一看,都是些废香料的东西,难做得很! 那一截排骨还行,可以炖汤喝,炖的汤还能煮苋菜饺子。 祁才商笑道:“这些东西炒着才好吃,炒上一盘,再喝一盅酒,岂不美哉?好夫人,这可是过年,也让爷们儿两个松快松快。年后褚褚就得去南边,让我们爷俩今晚说说话!” 第71章 提起这事,万氏不说话了。 祁才商又将腰间的钱袋子给她。 万氏接过一看,“是闺女给的?”她激动道:“闺女可好?” 祁才商找酒去了,“我又见不着人,哪知道好坏?不过既然能递银子出来,过得应该不错!” 万氏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你就不能想办法去看看闺女,你不是调到工部了吗?” “那不得年后才去报道,你别急,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屁!万氏正要说回去,就见新媳妇出来了,也不好当着儿媳妇的面丢祁才商面子,放开手。 “天玉出来啦?”万氏打着招呼,祁才商顺势溜走。 “娘。”郎天玉是疏朗大气的长相,性子也大方,“我适才听到一点,爹可是要和夫君喝酒?我那有一坛上好的苍梧酒,拿出来喝吧?” “行。”这都是小事,万氏没有推拒。 郎天玉见她眉间有几分忧色,又道:“娘可是担心大妹妹?说起来,我与宫中一位嫔妃倒是有旧交,虽然许多年不曾来往,但若是去信一封,想来那位惦着我们往日情分,也会有所回应,娘若实在担心大妹妹,不如我去写一封信给那位?” 她虽然刚嫁进祁家不久,但与祁褚褚之间还算和谐,祁褚褚也给她讲了不少祁家的事,这其中就包括那位进宫当了皇妃的大姑子。 听说那大妹妹身体柔弱,性子又内向敏感,也不知在宫里过得如何。 婆婆三年未见女儿,心里担忧也正常。 万氏意动,却还是拒绝了,“哪能麻烦你,你也说了,只是旧交,这样的关系还是用在要紧的关头。至于你大妹妹,我们平日能寄信,也就足够了。” 见此,郎天玉不再劝说。 只是她心里仍有好奇,听夫君说,这三年里家里给宫中寄了不少信,但宫里从未有过回信,可今年那大妹妹不知为何,却回信了,不仅回信,还给家里送了东西。 难不成,那大妹妹先前极不受宠爱,最近飞黄腾达了? 宫中,一连数日的朝拜、活动,祁黛遇快累得下不来床。 这种深入真切的传统节日民俗,虽然震撼、新奇,但每一个都参与,真是一个体力活。 好不容易过了初七,终于没了各种必须要出席的活动,剩下可去可不去的,祁黛遇毅然决定不去。 她正想好好躺平休息几天,躲屋子里在光屏上云浏览春节档电影,突然有太监来传旨。 皇上邀庄嫔、她还有曹美人一起去西苑琼华岛上赏冰雕。 西苑祁黛遇还未曾去过,那儿有一大片太液池,湖中有一琼华岛。 听说月前太液池上就结了厚厚一层冰,元宵之前,会有工匠在那儿雕刻出各式的冰雕,再挂上冰灯,晚上还会放烟花,以庆元宵佳节。 今日皇帝是想着提前去视察。 又能见识新花样,祁黛遇立刻忘了身上的疲软,换上衣服往西苑去。 到的时候,发现曹美人已经到了,正陪着皇帝说话。 倒是蒋渊见到祁黛遇一愣,她怎么来了? 回想自己的旨意才明白。 今日他是突然起的心思,可后宫高位妃嫔今日正面见宗妇,他便让全福海邀有空的嫔妃过来就行。 正好祁黛遇也是闲着的一个,全福海就派人去请了。 “你来的正好,你今日可得好好看看。”蒋渊对着祁黛遇道。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仅祁黛遇没明白,曹才人也不禁问:“陛下为何让惠昭仪好好看?” “自然是多见识些好东西,培养审美。” 这话一出,祁黛遇突然就想到了衍庆居里还没化的雪鸭子大军。 再一抬头,看见冰面上各种“双龙戏珠”、“凤舞九天”、“天外飞仙”、“神树降幅”等栩栩如生的冰雕。 祁黛遇:“……” 他是在说她没见识、审美差对吧? 心中的无语还没散去,就见蒋渊招来一个工匠,“你昭仪主子喜欢鸭子,且给她雕一只鸭子出来,等元宵那日,挂上宫灯。” 工匠有些懵,他雕龙雕风都不在话下,这雕鸭子,还是第一次。 但不敢推辞,躬身应了,心里却在琢磨,如何雕出一只形象又具有艺术性的鸭子出来。 蒋渊勾起一抹笑,故意打趣祁黛遇:“爱妃可还喜欢?” 祁黛遇:“……” 雪鸭子可爱是可爱,可要是一只鸭子站在一群精雕细琢的冰雕里,那画面,她想都不敢想。 她现在回衍庆居还来得及不? 第三十六章 启祥宫那边来了消息, 庄嫔身体不适,来不了了,请皇上见谅。 蒋渊倒无所谓, “既如此,让她好好休息。” 于是侍驾的就只有祁黛遇和曹美人。 曹美人小心觑着祁黛遇, 她与这位惠昭仪不是很熟,仅有的几次交流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 她摸不太准其脾性。她对惠昭仪的了解, 更多来自苗婕妤。 她与苗婕妤同住景仁宫,没少听苗婕妤说起祁黛遇,但苗婕妤常挂在嘴边的, 是“那个倒霉的病秧子”,这样的描述, 在祁黛遇身体好了之后就不准确了。 第72章 祁黛遇身体好后,皇上虽然宿在衍庆居几次, 且其如今还晋了位分,但妃嫔们更认为那是皇后在暗中相助。皇上宠爱惠昭仪?只要见识过皇上以前是如何宠爱淑妃的,就知道这话有多可笑。 皇上对一个人是否喜欢,还是很容易判断的。 如皇后娘娘,有什么新进的贡品第一时间会送到坤宁宫。 如淑妃,承乾宫里隔三差五便能收到司珍司新打造的首饰。 如庄嫔,时不时就收到皇上赏的御膳。 就连苗婕妤, 偶尔也会前往养心殿伴驾。 而惠昭仪呢,不过侍寝几次, 得了些金银赏赐。最出风头的也就是坐上了圣辇, 可那日大雪纷飞,皇上又是素来体贴的人, 让惠昭仪一同乘坐圣辇也正常。 总而言之,在嫔妃心中,惠昭仪目前还不具备威胁。 当然了,有资格这么认为的,要没位分高,要么有圣宠。如曹美人这种位分低、圣宠也低的嫔妃是不配这么想的。 可人总是怕对比,在曹美人看来,以前祁黛遇虽有婕妤之位,可卧病在床郁郁寡欢,她纵使低上两阶也比其活得自在,在苗婕妤笑话祁黛遇是“倒霉的病秧子”时,她嘴上虽没附和,心里却是偷笑的。 如今祁黛遇好了,还成了昭仪,以前被笑话的人现在自己见了得伏低做小,其中滋味只有曹美人心中清楚有多难受。 不过是有皇后娘娘相助……曹美人袖子中的指甲掐进掌心。 看着与陛下交谈的祁黛遇,曹美人定下心神,侍驾的机会不容易,她不能放弃。 想到这儿,她朝蒋渊笑道:“陛下,今日阳光高照,也无风,这冰面广阔,不如一起冰嬉?”她眼中闪着期待,她是沈阳卫的人,从会走路起就会滑冰,穿着冰刀鞋在冰上如履平地,一些难度高的“抢等”、“抢球”她都会。 一定能在皇上面前夺得风采。 冰嬉? 蒋渊看着广阔的冰面,之前宫里年年都会举行冰嬉活动,非常热闹,只是这三年因为守孝就取消了,明年冬天倒是可以安排上。 听到曹美人的注意,蒋渊有些意动,但还是道:“今日人少,冰嬉就算了,简单溜冰倒是不错。全福海,去取几双冰刀鞋来。” 琼华岛上也有楼阁,几人进屋换鞋。 祁黛遇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可以滑冰,忐忑的是,她不会。 上辈子作为一个南方人,雪都见得少,哪来的机会滑冰呢?旱冰倒是有,但旱冰场多在一些娱乐场所,祁黛遇一个人也不敢去。所以像滑冰、滑轮、滑板、滑雪这些,她都不会。 一边换鞋,祁黛遇一边在手机光屏上搜索滑冰教程,紧急补课。 可临时抱佛脚这种事,在理论考察时可行,技能考察就真没什么用了。 只见皇帝和曹美人都已经在冰面上你追我赶,祁黛遇还靠在石榴身上不敢动呢。 “主子,您得动啊,不动您怎么往前呢?”石榴也是会溜冰的。 祁黛遇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整个人僵硬笔直,欲哭无泪:“我想往前啊,可我该怎么动啊?” 穿上这双冰刀鞋,她的腿就不听大脑使唤了,甚至连独自站立都做不到。 她就怕一松开石榴,自己就得摔个大马趴。这冰面上有不少人呢,她还要脸。 “要不算了吧,我就不滑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滑冰这件事比想象中要困难,她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正要让石榴抚着她回去换鞋,一道身影却从远处射了过来。 “你还在磨蹭什么?” 是皇帝。 蒋渊一看祁黛遇的样子就明白了,扬眉轻笑:“你不会?” 他倒没有太奇怪,冰嬉虽是冬日常见的活动,一到冬日,便有许多人前往城外结冰的湖面溜冰,但多是男儿。女儿家,教养总是严格些的。 且这惠昭仪身体娇弱,只怕一到冬日连门都不敢出。 蒋渊扫了眼祁黛遇身上厚厚的披风,突然起了兴致,“罢了,朕教你。” 他伸出手。 他教她?祁黛遇摇头:“陛下还是曹美人一起吧,嫔妾在一旁看着就行。” 蒋渊不悦:“快点。”他都屈尊愿意教她了,她居然敢拒绝? 祁黛遇:“……” 迫于龙威,祁黛遇将手伸出去。 蒋渊握住一拉,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扶着祁黛遇站直,脚下一滑,和她并肩站着,只右手扶着她。 他的力气可比石榴大多了,感受到左边有力的支撑,祁黛遇心下微松。 “你看着朕的动作,一点一点来。”他示范给祁黛遇看。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祁黛遇动作。 “你动啊?” “……怎么动啊?”真不是祁黛遇笨,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腿在使力,可脚下就是纹丝不动。 腰胯向前使劲,像拔萝卜似的,可那腿就是不动。从远处看,只怕旁人还以为惠昭仪抽风了呢。 蒋渊:“……” 他没想到,这女人连如何发力都不会。 深吸一口气,蒋渊直接搂住了祁黛遇的腰,将人半提起来。 祁黛遇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听皇上道:“动。” 第73章 啊? 她下意识照做,诶?能动了。 像是在半空中划桨一样,等她熟悉了这种感觉,蒋渊慢慢往下放,却不放实,只是将将碰到冰面。祁黛遇还搂着皇帝的脖子,她感受到了冰刀鞋碰到冰面的阻力,却比之前要好很多,继续“划桨”的动作,明明还在原地,却也有一种已经在滑冰的错觉。 见她适应,蒋渊往下放实,“不着急滑,抬脚往前走,别怕,朕抱着你,不会摔。” 祁黛遇依言,不急着往前滑,抬步往前走,这和平时走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很不稳当,但是有皇帝搂着,她也不担心自己摔跤——她这会儿完全没在意皇帝搂着她的腰。全身心注意力都在脚下。 祁黛遇一步一步走着,腰间的手力道渐松,蒋渊慢慢放开手。 松开的那一刻,他不经意握了握拳,明明穿得不少,可那腰却还是纤细,仿佛一捏就能断。 祁黛遇也发现皇帝松了手,可是她发现自己现在不靠着人,也能站稳,还能往前走了! 独自走了几步也没摔,她下意识扬起笑容,“我能自己走了!” 蒋渊眼中带笑,嘴上却道:“这才哪到哪,这是溜冰,不是走冰。”刚刚不过是让她克服恐惧而已,正式的教学还没开始呢。 他又牵起祁黛遇的手,同时指导她的动作,“害怕摔,可以稍微蹲下……没人笑话你,谁敢看你?” 祁黛遇偏头,只见全福海等人早就背过了身子,这片场地只有他们俩……和曹美人。 不会丢脸,祁黛遇能放开多了,她本就聪明,蒋渊又是溜冰能手,指出了几个关键的点,祁黛遇很快适应在冰面上滑行,虽然姿势不太雅观,但相比一开始动都不敢动,进步很大。 蒋渊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心思一动,滑到祁黛遇身前,伸出手,“走,朕带着你滑。” 不知什么时候,被围起来的场地中,只剩下皇帝和惠昭仪两人。 曹美人换了鞋子,坐在观景台处,神色晦暗不明。 她的确可以加入那两人之间,可看皇上兴致盎然的样子,曹美人知道没有这个必要。她的加入,不会加深皇上对她的印象,反而会打扰皇上的兴致。 她在冰上婉若游龙,皇上却看也不看一眼,那惠昭仪对溜冰一窍不通,皇上却愿意屈尊教学。 惠昭仪,凭什么…… 这一刻,曹美人对后宫中的猜测升起质疑,皇上对惠昭仪,当真只是顾及皇后面子? 滑了一圈,祁黛遇出了一身汗。 在这大冷天里出汗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不小心风邪入体,又得病上几日。 她想告退回衍庆居换衣服,谁知皇帝却要和她一起。 祁黛遇看向曹美人,正要说话,却被曹美人抢先:“那嫔妾就不打扰陛下和惠姐姐了。” 祁黛遇:“……” 蒋渊对曹美人的识趣很满意,“嗯,你先回宫吧。” 待人走后,蒋渊看向祁黛遇,“太液池有一温泉,泉水终日温热,你身体弱,正好去泡一泡,祛除寒气。” 什么意思?祁黛遇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蒋渊却已拉起她的手腕,“走吧!” 琼华岛过了太液桥有一承光殿,承光殿中便有一汪温泉,温泉之上修了数个汤池。 其中龙池乃皇帝专属、风池乃皇后专属,还有如孔雀池、百合池等稍小一些的汤池,则是嫔妃可用的。 皇上今日来承光殿的决定匆忙,纵使全福海先一步赶去通知,承光殿的宫人也只来得及收拾出鸳鸯池一处来。 蒋渊没计较这些,“鸳鸯池就鸳鸯池吧。” 他率先进去更衣,没注意到惠昭仪早已僵住。 祁黛遇掐着手,脸上涌现一抹绯红。 就一个汤池?那岂不是她要和皇帝泡在一个汤池里…… 第三十七章 烟雾缭绕的鸳鸯池里, 蒋渊上半身未着衬缕靠在池壁上,他本闭着眼,听到动静, 掀起眼皮。 池子对面,小衣外仅穿着一层薄纱的祁黛遇脸通红, 几乎是刚走到池边,就迫不及待进入汤池之中, 企图用水遮盖住身体。 她知道嫔妃用的汤池小, 但没想到这么小! 她和皇帝之间,顶多一米的距离!只要男人长臂一伸,就能捞到她。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 祁黛遇几乎全身都贴着池壁,她在心里庆幸, 还好承光殿的宫人往这池子里洒了些玫瑰花瓣……话说她们为什么要往池子里洒玫瑰花瓣啊? 祁黛遇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皇帝, 见他半阖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皇帝看起来也很累,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心里一放松,身体也跟着放松,祁黛遇这才觉出这温泉的舒适,虽然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但能忍耐, 温热的泉水萦绕全身,身体的毛孔仿佛都舒适地张开了。 本来有些冷的身体暖热起来, 被热气熏着, 祁黛遇在水中环保着双腿,缩成一团, 享受地闭上眼。 祁黛遇颈部以下都在水下,以为这样便足够安全。 殊不知,她头发微湿贴着脸和颈,水珠顺着白皙纤细的脖子缓缓流下的样子亦是动人。 第74章 女子的眼紧紧闭着,睫毛一颤一颤,明明不施粉黛,肌肤却十分细腻光滑,许是汤池水热,嘴唇红润,脸庞上也有着两抹红云。 蒋渊想到了她醉酒的那日。 也是这般,绯意迷离,躺在他身下。 带祁黛遇来承光殿,蒋渊本没有其他意图,不过是看到自己教有所成心里高兴,看到祁黛遇冻得瑟瑟发抖,便慈悲一次。 正好,他也有许久不曾泡汤,就顺便带着她来了。 若非此举突然承光殿没有准备,蒋渊定是一个人在龙池泡汤,不会和人挤在这小小的鸳鸯池中。 可现在,烟雾缭绕间,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却无端让蒋渊想到一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 让人想一探究竟。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身体没动,在水下的手往前一伸,勾住女子脚腕,拉向自己。 “啊!”猝不及防,祁黛遇失控向后倒去,整个人浸入水中,刚屏住呼吸,腰间便横过一只手,又被提起来。 脑袋钻出水面时,头发已经湿透了,睫毛上也全是水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蒋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化做不解。 “这是什么?”他按住女子那腰间的细绳。 那绳结沾了水本就松散,他轻轻一挑便解开了,就要拿出来细观。 “不要!”祁黛遇及时按住蒋渊的手,脸上的红晕快成实质,她今日穿的系腰式的那啥…… 以石榴等人的看法可知这种款式在这个时代有多么大胆,如果被蒋渊看到,嘶——祁黛遇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首次出现恳求的情绪。 拜托,给她留一丝脸面吧。 却不知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蒋渊更加好奇,按在腰上的手用力禁锢住,将那物拿了出来。 薄薄一片,蒋渊起初都没反应过来是何物,但他很快想到,此物是从女子腰间解开。 他眸中浮现一抹错愕,看向祁黛遇。 祁黛遇早已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几乎整个头埋进水里。 老天爷,溺死她吧。 “原来,惠昭仪私下是这样的,外向。”头顶传来揶揄的声音,蒋渊已调整好了心态,他反而觉得有趣。 而他的声音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将那薄物丢至石阶上,这只手也抚上了腰,企图将怀中的人拉得更近。 感受到腰间的烫意,祁黛遇陡然反应过来,现在更重要的不是社死,而是…… 她抬起头,双手撑向皇帝的胸膛,试图反方向拉开距离,“陛下,嫔妾泡的差不多了,时辰不早,嫔妾还是先——” 话音顿止,祁黛遇僵住,她抬起眼,男人正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态度坚定。 不容拒绝。 而在祁黛遇快速思考对策的同时,蒋渊的手动了。 手部的动作与汤泉池水晃动的规律一致,池水晃动,女子也被迫晃动。 池水荡漾,女子荡漾更甚。 都是成年男女,如此肌肤相亲没有任何感觉是不可能的,束缚着祁黛遇的,唯有心中的道德感。 上一次是醉酒,这一次都很清醒。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沦。 可她道德的推拒在蒋渊看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又或者,他知道女子真的在推拒,可那又如何? 他是皇帝,她是他的妃嫔。 他现在想要她,她配合才是义务。 蒋渊清楚的知道,祁黛遇不可能也不敢真的说出那个“不”字。 既然如此,那他就当作她是在欲拒还迎好了。 突然出手将祁黛遇双手手腕钳制住并举至她脑后,抱着人转换了个方向,祁黛遇整个人贴在石壁上。 “惠昭仪,乖一点。” 他吻住她唇边,轻声道。 祁黛遇觉得自己快熟透了。起初她还想着反抗,可别说彼此身份的差距天然压制着她不敢放肆,只两人之间的力量对比,她的推离没起到任何作用。 祁黛遇眼泛泪光,想向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被那钳制住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祁黛遇却没了反抗的力气。 犹如池中一朵莲,任君采撷。 她好像比上次醉酒的时候更加敏感。 蒋渊如是想。 虽然疑惑,但对他而言这种感受无疑也是一种享受,他迫不及待,蓄势待发。 蒋渊抬手,将祁黛遇贴在脸上的湿发拨至她的耳后,常年握笔的手上有着薄茧,那粗糙的触感一下一下碾着。 有些痒。 祁黛遇偏头,似乎能闻到一抹幽香。 羞意上涌,她紧紧闭眼,唯有那眼尾的泛红泄露心中情绪。 泉水滚烫,池水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漩涡,吸力十足,将玫瑰花瓣搅进去。 而后,漩涡被一只手拍散。 那无力的手竟和玫瑰花瓣一般,在水上沉沉浮浮。 鸳鸯池的泉水是由温泉口而来,有机关控制出水放水,当水温下降时,便将出水的开关打开,同时放入泉水,以此来保持池水温热。 今日的鸳鸯池泉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第75章 直至祁黛遇再也受不住,一口咬上蒋渊肩头,蒋渊终于放过她。 去挑起祁黛遇下巴,“上一次是虎口,这一次是肩,下一次你还想咬哪里?” “惠昭仪,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中并没有怒意。 再没有比餍足时的男人脾气更好的了,这时候大约要什么对方都会答应。 祁黛遇有心无力,她现在累得话都不想说。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劳累过度,她竟然有些眼冒金星,觉得面前的皇帝有好几个。 “我——”她刚张开嘴,眼前突然一黑。 等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衍庆居熟悉的床帘,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想坐起来,却发现身子酸软得厉害,喉咙也十分干哑。 床边小桌上放着水壶,水壶还是温的,祁黛遇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嗓子舒服许多,祁黛遇这才叫人。 进来的是石榴,“主子,您醒了!”她放下手里的物件,赶忙走过来,拿了件衣裳披在祁黛遇身上,“主子小心着凉。” “嗯,我是怎么了?”祁黛遇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石榴脸上全是担忧和自责,“主子,您受寒发烧了,泡温泉的时候直接晕过去了。都怪奴婢,没有早点发现您不舒服。” 发烧?祁黛遇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会儿她是觉得自己身上很烫来着,但就算发烧也不至于晕过去吧?她更怀疑是泡汤太久缺氧了…… 至于为什么会缺氧,祁黛遇脸上一热,“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石榴十分自然:“当然是陛下送您回来的呀,陛下说,您受累了,要好好休养。而且陛下还说,您身体太弱,总这样风一吹就易发烧不太好,特命了鲁太医为您调养身体。” 她一副为自家主子受皇上看重而高兴的模样。 祁黛遇:“……” 她突然想起一事,“皇上送我回来,宫里可有什么传闻?” 又是泡温泉又是皇上亲自送回来,怎么看怎么像宠妃才有的待遇,她可不想被针对。 石榴顿住,不敢瞒她:“有个好的,有个坏的,您想先听哪一个?” 这还能分好坏? “好的是什么?” “好的是,您晕倒了,不知谁传出您是有了身孕,当然太医为您诊过脉发现并没有,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石榴可惜道:“要是主子您真有了身孕就好了。” 那必不可能,她可不想生孩子。上一次那啥后,她就网购了紧急避孕药,且十分有先见之明地买了长期避孕药,一直有在吃。 怀孕的几率被无限降低,这具身体底子又不好,哪那么容易怀孕。 这个传闻也算是好消息?祁黛遇心里一紧,那坏消息得有多坏? 她深呼吸一口气,问石榴,“那坏的是什么?” 石榴眨眨眼,语速极快,“坏的消息是承光殿那边传出来的说您泡温泉的时候没【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 也太好看了】站稳在池子里摔倒了呛水才昏迷的!” 还说要不是皇上眼疾手快,惠昭仪就溺毙在汤泉池里了。 后面这句话,石榴没敢说。 如今宫里都在笑,惠昭仪成了第一个差点溺毙在汤泉池中的嫔妃……前无古人,恐怕后也无来者。 因着这个传闻,皇上和主子同泡温泉的事反倒没什么人关注了。 祁黛遇:“……” 她又想晕了。 第三十八章 祁黛遇这一病, 直接错过了元宵庆仪。 虽然没有欣赏到那热闹之景,但想到不用面对栩栩如生的龙凤冰雕中突兀的鸭子冰雕,祁黛遇又没那么难受了。 不过她见那小镯儿小环儿两个小丫头好奇不已, 便免了她们的差事,让她们去一观热闹。 两个小丫头兴高采烈而去, 又兴高采烈地回来。 还为自家主子没去成可惜,给她描述着庆仪的场面。 小李子、石榴她们都围过来听。 “那宫墙上挂满了宫灯, 好看极了, 听说从神武门到午门再一路到南街,沿路全都挂满了宫灯!乐坊司的舞技在那么大的鼓上起舞,马车拉着从宫内到宫外, 百姓们都能看到!”小镯儿是个活络性子,绘声绘色地讲着, 还配合着动作,描述那鼓之大时, 双臂展开抡了个浑圆。 小环儿嘴笨,只能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附和。 “再过些时辰,陛下还要带着皇后娘娘还有淑妃娘娘她们登上午门楼一起观灯,到时全城百姓都会放孔明灯,还有焰火!那得多好看啊!”她们这种小宫女却是没资格登上门楼的。 主子恩典放她们出衍庆居看看宫灯就很满足了。 小镯儿一脸憧憬,“不过,奴婢最喜欢的还是太液池上的冰雕!” 她睁大眼睛, “主子,太液池上有好大一只天鹅冰雕, 可好看了!不过不像是龙潭湖中的天鹅, 倒是和咱们衍庆居廊下的雪鸭子好像!不过那天鹅冰雕身姿更大,脖子也更长, 看着更……更……”她字都不认识几个,无法准确表达那个词。 “优雅!”小环儿激动接道。 第76章 小镯儿:“对!优雅!像菩萨坐下的天鹅一般,圣洁优雅。” 天鹅? 祁黛遇一愣,那日她去看时可没见到有什么天鹅冰雕,雏形都没有。 难道…… 她神色怪异,想到了那日工匠接到旨意时的痛苦表情。 “难怪!”小橙子突然一拍大腿,众人都看向他。 小橙子拱手禀报道:“前几日营造司一工匠突然托内匠所的人找到奴才,想借一只院里的雪鸭子,这雪鸭子满院都是,奴才没多想,就给了一只。刚刚听小镯儿说那天鹅像院里的雪鸭子,奴才才琢磨过来,估摸着是那冰雕的工匠不清楚皇上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鸭子,这才寻人来衍庆居问的。” 衍庆居的雪鸭子模样和真鸭子差别还是挺大的。 那工匠实在想不出一只鸭子有什么好雕的,既没有龙凤的霸气,也没有牡丹、芍药等花卉的柔美,就连按个好意头,也只能想到什么“鸡同鸭讲”、“鹅行鸭步”之类的成语典故。 但真就只雕一只鸭子?就那水里游的、每日吃的鸭子? 真这么照做,只怕这差事就保不住了。 工匠想破脑袋,皇上此举是否有什么其他深意,突然灵光一现,想到当时皇上是与惠昭仪说了几句话,才让雕鸭子的,那是不是可以从惠昭仪处找找突破? 营造司和内匠所干的活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内匠所的都是太监,主要为后宫所用,而营造司则是服务于整个皇宫甚至宫外的王府、公主府等地。因为活计有重合,所以里面的匠人也相识。 那工匠打听到惠昭仪处有个小太监在内匠所学艺,便托人询问,哪知一问衍庆居里还真有鸭子!连忙借了一只“鸭子”,却没想,是一只雪鸭子…… 看见那小巧别致的鸭子,工匠沉默许久。他在这一行干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平心而论,这雪鸭子虽然外形罕见,但绝对不丑,细看还有些可爱之处。 但可爱归可爱,若雕成一个巨大的模样,可就有些惊悚了…… 要是吓到了哪位主子,他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于是,工匠绞尽脑汁,最后就雕出了那似天鹅又没那么似,比寻常天鹅圆润些、憨态些的“天鹅”。 出乎意料的是,今年那些冰雕中,这“天鹅”冰雕竟是最受欢迎的,盖因那些龙雕风雕往年都有,今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新奇造型,连太后娘娘都夸赞了几句。 听完小橙子的话,祁黛遇忍俊不禁。 从鸭子到天鹅,怎么不算艺术加工呢? 真是难为那工匠了。 正笑着,窗外突然闪起一道亮光,随即一声“砰”响。 小李子出门去看,“主子,放焰火了!” 一声声炸响接连不停。 祁黛遇披着织好的羊毛线毯子出门,抬头望,远处的焰火照亮了京城的黑夜,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皇宫外百姓的欢呼声。 烟花与满月,美轮美奂。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1”祁黛遇望着月亮,喃喃道。 石榴和葡萄对视一眼,这等著名的诗句她们也听过,知道是思念亲人之意。 主子,是想家人了吗? 养病期间,祁黛遇在手机光屏上补完了各个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和元宵晚会,学到了不少热梗,只是可惜她用不了梗。 就算说出来,石榴她们也不会懂。 同时,祁黛遇也意识到,这具身体底子真的太弱了,这样一吹风受凉就咳嗽发烧可不行,正好皇帝给她指了那个鲁太医,趁鲁太医来请平安脉时,祁黛遇向他表达了自己想要一副康健身体的想法。 鲁太医看着脉案,那上面有进宫后祁黛遇每次把脉的记录,沉吟许久:“昭仪体弱并非突然造成,而是自幼便有,原只是气虚血亏,只要注意保暖不劳累,于日常生活倒也无碍。” 他说的话和之前夏医令的结论差不多。 石榴担忧问道:“可与之前的病情有关?” 鲁太医摇头:“昭仪此前伤了腰腿,但如今已然痊愈。” 提起这个,他心中称奇,原本此生都该躺在床上的人,居然恢复了。就连那忧思过度造成的心肺受损,也已好全,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这惠昭仪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吧,按理说好不了的她痊愈了;说好吧,又的确气虚血亏,一个不小心就风邪入体。 鲁太医边想边道:“体弱之病,许是从娘胎带出来的,乃是先天所致,唯有好好养着。夏医令开的食疗方子已是最好,昭仪且每日吃着,时间久了自会觉出食方妙用。微臣再添一副养气的房子,先吃上三个月,看看效果,之后再调整。” 大意就是想要和正常人一样的健康身体,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调养。 石榴送太医出去,祁黛遇支着下巴思考,太医的意思,就是这身体气血不足呗,那除了食疗,她是不是可以通过运动的方式辅助调养? 什么八段锦、太极拳、五禽戏,都可以练起来嘛。 既能养气血,也能健体魄。 还有泡脚,也得安排着,什么益母草、干艾叶之类的都用上。 第77章 “主子,”石榴回来了,“奴婢和葡萄昨日整理书房,发现了之前您家中送进来的信,等到了春日,可要将那些信拿出来晒晒以免生虫?” 她小心观察着祁黛遇的表情。 信?之前收到的家信不是看过后就给烧了吗?虽然里面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但祁黛遇觉得信件这种东西在后宫中不保险,所以每次看完拍照留存后都直接烧了。 “是……前几年的信。”石榴提醒道,她有些忐忑,那些信本不该拿出来的,但元宵那晚主子的神情太过哀伤,再加之近段时间主子也与祁家开始往来,她和葡萄便想着,主子心里还是惦记娘家的。 刚刚鲁太医又说主子体弱是娘胎中带出来的,而主子进宫前也没听说生过什么大病,石榴就想,也许祁家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此时才提起这件事。 祁黛遇皱着眉回想,好半天,终于从原身记忆的角落翻出一件事。 那还是原身刚卧床不久,但那会原身心态已经崩了,本就敏感的性子愈发尖锐,身体的痛苦折磨心灵,原身一边悲痛自己的苦痛,一边羞愧默认皇后的厚待,各种情绪在收到家里递进来的信后爆发。 原身控制不住地想,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境地,都怪家里送她去选秀,若是她没有选秀,嫁给一个普通人,根本不会摔倒重伤。原身甚至想,祁家的贫弱对她毫无帮助,反而会拖累她。 那时的原身忘了,选秀不是祁家人能够控制的,朝庭下旨选秀,她年纪到了,必然在候选之列,除非她已经定亲,可祁才商一介小官,想找到一个合适满意的女婿,得千挑万选,这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为了不去选秀,随意找个人把闺女嫁了。 总之,心态崩溃的原身将所有的错归在了祁家身上,她丢了祁家送来的信,并命令石榴葡萄不要再把祁家的信送到她面前,她不想看。 于是石榴葡萄再不敢提起,只是把祁家送来的每一封信收好。 明白了事情经过,祁黛遇叹了一声。 她没有评价原身的资格,原身性格本就敏感脆弱,又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和旁人的议论,压力可想而知,原身心态崩溃很正常。 至于将所有错误归到祁家身上,到底是想寻找一个发泄口,还是逃避,只有原身清楚。 又或者,原身只是害怕,害怕看到家里的信会忍不住诉说委屈,可正如原身所想,祁家贫弱,根本帮不了她,知道她的情况,祁家人也只能干着急,所以原身选择漠视。不关心,就不会想念。 “将那些信拿来吧。”祁黛遇道。 她不是原身,她不会崩溃。 第三十九章 石榴抱来了祁家送来的信。 不多, 总共七封。 前四封都是衍历元年的,约摸三个月就送进来一封,但大约是看原身不曾回信, 祁家送信的频率便少了,变成一年两封。 衍历三年的最后一封便是祁黛遇最初看到的那一封。 祁黛遇将信抱到房间, 先打开了第一封。 这封信的内容几乎全是在恭诵皇帝登基,祁家何其有幸出了位皇妃, 说封原身为婕妤的圣旨已经送到了家里, 祁老太太高兴地吃了三碗饭云云。 信是祁才商写的,从这位的文风、口吻就大概可以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油滑、市侩,也有些幽默。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也能为官, 还是在国子监这种地方当官。 不过,祁黛遇回想了一下这位便宜爹的外貌, 还是相当有欺骗性的。 第二封信,大约是看到前一封原身没有回, 这封信主要是关心原身的情况。 祁黛遇心中叹息,祁才商当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祁家在宫里又没有人脉,原身不说,祁家人根本不知道原身卧病在床的事儿。 第三封、第四封信中的情绪就平淡了许多,除了关心原身的近况外, 更多的是说些家里的事儿,到这里信里还是透露着对原身的关心之意。 直到第五封。 祁才商在信中说明祁家老爷子病重, 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老爷子治病, 还是没把人留住。 “吾父西去,方知为父当如高山顶天立地。此后为孤, 尝利剑剜心之痛。愿吾儿无病无灾,福寿绵延。” 这一封信,原身依旧没有看到。 翻看原身记忆,祁家祖父病逝的消息递到宫里时,那时原身已卧床两年,下半身常年不动难免生了唑疮,即便冬日有皇后娘娘照拂,炭火充足,但还是阴冷,原身又患上湿疹,整日痛苦不堪。 而得知祖父去世,原身痛哭一夜,连着发了半个月的烧,石榴收到这第五封信怕给原身再添打击,就没有告诉原身。 连着数封信没有回应,祁才商大约也心冷,第六封、第七封信都只有寥寥几语,那文风中的幽默也再也看不见了。 而到第八封,也就是祁黛遇穿越来后看到的那一封信,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内容,也是因为祁家大变,祁褚褚的前妻卷款逃跑,老母亲生了病,祁才商没有办法,才写信找女儿“借钱”。 第78章 信看完,祁黛遇沉默许久,然后默默将信拍照留存后,烧了个干净。 她虽有原身记忆,但本身与祁家人毫无情感基础,原身与家人的遭遇虽然令她唏嘘,但她也不会做多余的事。 不过并不代表要和祁家划清界限。 也划清不了。 祁家人若是上进,对她而言只有好处。若是拖她后退,大不了不理就是。 而且,被人一直惦记着,还是挺好的。 …… 元宵一过,朝政又开始繁忙起来,皇帝忙得脚不沾地,乾清宫日日都有大臣觐见,一连十多天,皇上都没时间踏进后宫一步。 后宫妃嫔望眼欲穿,像皇后、淑妃还能端一碗参汤去探望皇上,其他人就只能干等着。 皇后作为中宫,劝诫皇上劳逸结合也是职责之一,哪怕明知道会打扰皇上,也得去做。 否则就得受到太后的训诫了。 皇后到乾清宫的时候,蒋渊仍在伏案批折子,多日的睡眠不足显得他气色极差,青色的胡茬凌乱,眼下青黑十分明显。 听到动静,蒋渊抬头,见到是皇后,本来微皱的眉松了松:“皇后来啦。” 皇后一脸心疼,“臣妾再不来看看,陛下得把自己累出病来。朝政重要,陛下的龙体也重要,您这样,不说臣妾,母后看了不知得多心疼。” 心疼埋怨的语气,恐怕整个后宫也只有皇后敢这么说了。 蒋渊按了按眉心,苦笑道:“前两日赵嬷嬷来,朕都没敢让她进来。” 他指着那半人高的折子,“湖州春种、历年大朝会、科举……桩桩件件都是事儿,朕要是多休息一日,下头各部就多拖拉一日,百姓们就得多受累一日。” 作为国家最高掌权者,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太多。如春种一事,两湖之地作为丰饶之地,粮食产量那都是也都得严谨规划的,百姓得留够粮,各地官粮得存够粮,国库也得存够粮食。 但这个“够”,每年都不一样。 如今年,牧北一带的游牧国家政权更替的消息传来,那群蛮子最喜骚扰昭国边境,抢粮掳人,说不得今年边境就会出征讨伐蛮族,那势必得多征收粮食。 再像是国朝会,昭国每年二月召开国朝会,会抽调各地官员进京述职,这也是地方官员每年得以面圣的机会。 国朝会连开十日,讨论的都是国家、地方大事,非常重要。 还有就是科举,不算衍历元年开的恩科,今年的科举算是严格意义上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无数学子翘首以盼,而这其中,任命谁为主考官,也是令蒋渊十分头疼的事儿。 他有太多的政务要处理,实在无心后宫。 不过他到底是给皇后面子的,见皇后身后的梅意提着食盒,便起身牵起皇后的手,一起走到偏殿。 皇后亲自将汤端出来,“这虫草鸽子汤是庄嫔做的,她善食道,最知道皇上的口味,臣妾便托她做了这汤送来,皇上尝尝。” 她没有昧下功劳,直接说明是庄嫔做的汤,既显出了对皇帝的关心,又表明了气度。 蒋渊喝了一口,满意点头,随口问道,“后宫中最近怎么样?” “说起来,正有一件事向皇上道喜。苗婕妤有喜讯了!”皇后笑眼盈盈。 “哦?”蒋渊惊讶,也露出喜色,“当真?” 皇后:“昨儿个苗婕妤专程来了坤宁宫告知臣妾,臣妾又请了太医诊脉,太医说,苗婕妤却有身孕,尚不足一月。” 也就是在年前年后那几天怀上的。 不得不说,苗婕妤十分幸运,才晋了位分,便传出有孕的消息,可谓双喜临门。 “庄嫔几人的晋位仪式定在二月十八,臣妾想着,苗婕妤有此喜事,不若规格再提上两分。”苗婕妤是皇后的人,皇后也愿意提拔她。 “这些都是小事。”自己宠爱的妃嫔有了身孕,蒋渊自然高兴,“苗婕妤刚晋了位分,短时间内也不好再晋,这样,再赐她一封号,算是添喜。” 他很快选出一字,“就取一‘玫’字吧。” 玫,美玉之意。 苗婕妤美虽美矣,但性子冲动、易躁也是众所周知,若赐“良、温、恪”之类的封号反倒让人笑话。 不如就一个“玫”字。 皇后也很快明白其中意思,点点头,“如此甚好。对了,陛下,这选秀之事也该安排起来了,各地适龄女子的画像已经送到了内务府……” “你自己决定便是。”蒋渊无所谓道。 这选画像也不过是大选的第一步,挑出面容过关之人,而后再由各地组织户口、年龄、身体、疾病等各方面的排查。 过了这第二关的,才能前往京城,统一住在安排好的行宫接受宫中礼仪嬷嬷一个月的教导。在这一个月里,剔除品性、规矩不合格的人。这也是选秀的第三关。 过关者再至三月时,入宫选秀。 选上了自然就成为皇妃,而落选的女子,于婚事上也不会有阻碍,反而比以前更加顺畅。 第79章 毕竟,过了选秀第三关的,都是品貌皆优的女子,没能入选只是不符合皇帝、太后、皇后的心意罢了。 这才第一步选画像,蒋渊毫不关心,哪些人不可能进宫,哪些人必须进宫,早已在他计划内,剩下的人于他而言,不太重要。 反正也不可能选出丑的。 见他如此态度,皇后只好点头:“好吧。” “对了,令仪最近如何?”蒋渊突然想到。 皇后默了一瞬,“已经好多了,她近几日闹着想出门,可她虽然没有再发作,但臣妾不放心,不敢放她出门。” 蒋渊拍了拍皇后的手,“总不能拘着她一辈子。” 皇后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拘着大公主一辈子。三岁的小孩儿,正是对万物好奇的时候。 随着冬雪渐化,大公主愈发想出门。 但大公主懂事,或多或少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母后很担心自己,所以提过一次想出门被皇后拒绝后,大公主就不再提了。 出不了坤宁宫,大公主就把精力放在了坤宁宫的花草上。 折损多株花后,大公主突发奇想,她要自己种一棵树! 她让竹意给她找了一把铲子,不让人帮,非得自己种。 小小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哼哧哼哧地挖着土。 祁黛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如此应景,她脑海中顿时浮现一首熟悉的旋律: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 咳咳。 祁黛遇咳嗽两声阻止自己差点发作的职业病。 大公主回头,见到祁黛遇眼睛一亮,“祁娘娘,你怎么来啦?” 她还记得祁黛遇。 祁黛遇笑道:“皇后娘娘有事找我,我就来了。” “可是母后现在不在,祁娘娘,你来和我一起种树吧?”大公主觉得,母后不在,自己得帮她待客。 她上前去拉祁黛遇的手,这才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的泥,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收回去。 祁黛遇反手握住,“好呀。” “公主要种什么树?” “桃树!可以结很多很多的桃子!”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 “真厉害!”祁黛遇习惯鼓励,“公主已经挖了这么深了。” 她卷起袖口,一点也不在乎泥土肮脏,帮大公主挖着土。 挖着挖着,两人都累了一头汗,大公主也顾不得礼仪,一屁股就要坐到地上。 前些天才化的雪,地上湿冷得很,坐下去衣裤都得湿,祁黛遇想都没想就把大公主给抱住了。 “公主,可不能坐。”正要站起来,祁黛遇却低估了自己如今的力量。 “呀——” 第四十章 坤宁宫院子里, 皇后有些头疼。 她无奈地笑了笑,语气还算温和,“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她一进门正好看到惠昭仪与大公主坐在地上相顾傻笑, 两人身上、手上都是泥。 大公主的脸上还沾了一抹泥。 祁黛遇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预料到, 自己想抱住大公主不让其坐到地上,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一个没站稳, 两人双双坐到地上去了。 又刚好被从乾清宫回来的皇后看见。 有一种带着孩子疯玩却被家长抓包的心虚之感。 好在有竹意作证,一切都是意外,皇后也没生气, 让人带着两人去换衣服。 祁黛遇被带到偏殿,兰意送来一身皇后穿的家常衣服。 祁黛遇有所顾忌, “皇后娘娘的衣服,嫔妾穿着不好吧?不如让石榴回衍庆居取一套来?” 兰意笑道:“从衍庆居来回一趟少说也得两刻钟, 总不好让昭仪一直穿着脏衣服。昭仪放心,这套衣服是皇后娘娘家常穿的,没有逾制。” 坤宁宫中能借给惠昭仪穿的,只有皇后和宫女们的衣服,总不能让惠昭仪穿宫女的衣服吧?皇后便让兰意拿了件九成新的旧衣。 祁黛遇仔细看了,确实只是一套简单的衣裙,偏素的颜色, 只袖着些如意纹,没有任何逾制之处, 这才放心换上。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 兰意见了一愣。 “怎么?” 兰意回神,上前帮她理着衣袖, “娘娘的衣服昭仪穿着显大了些,倒让奴婢想起还在姜府时,府中二小姐偷穿娘娘的衣服,也是显得宽大,一时间有些恍神。”她和梅意是姜府家生子,自幼伺候皇后。 原是这样,祁黛遇笑道:“我如何比得姜家二小姐。”皇后娘娘雍容天下,想来那姜家二小姐也是不一般的女子。 兰意没有说话。 惠昭仪和二小姐的确有天壤之别。二小姐娇纵、跋扈,视皇后娘娘为眼中钉,惠昭仪却温顺柔美,多次相助皇后娘娘。 看着惠昭仪往正殿去的背影,兰意突然想,待会儿皇后娘娘看到惠昭仪,是否也会恍惚呢? 皇后的确愣了一瞬,脑海中闪过一道倔强的、红着眼睛的纤弱身影。 讶然笑道:“见你穿着这身衣服,倒是让本宫想到自家妹妹了。” 连皇后都这么说,祁黛遇有些好奇:“难道嫔妾和姜二小姐长相相似?” 第80章 皇后摇摇头,“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只是穿过本宫衣服的,也就只有过你们二人。”所以才令她想起那个妹妹。 祁黛遇对姜家不太了解,便问道:“那姜二小姐如今多大?” 皇后微笑:“享年十六。” ……享年? 祁黛遇收了笑容,一连抱歉:“娘娘恕罪,嫔妾不知……” “无碍。此事知道的人本也不多,本宫更不曾提过。”皇后脸上并无哀色,她与姜婵虽是同胞姐妹,但感情实在说不上好,尤其是,姜婵的死和她也有些关系。 只怕姜婵到死,仍是怨着她的。 祁黛遇敏锐意识到这可能涉及到皇后私事,立刻转移话题,“不知娘娘今日传唤嫔妾有何要事?” “的确有一事。这马上选秀就要开始了,各地秀女的画像已经送到了内务府,本宫想让你帮着一起挑选秀女画像。” 祁黛遇睁大眼,“让嫔妾帮着一起选?这……嫔妾之前也没做过此类的事,恐怕没有经验……”这差事听着很重要啊,说出去只怕一堆人想做,若被人知道皇后交给了她,只怕会惹上事端。祁黛遇下意识就要拒绝。 然而还不等她说出“自己不够格”的话,就听皇后道:“本宫知道你此前没有经验,但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有本宫兜着,你只管做就是。本宫也不是单纯为了提拔你,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 “二月是淑妃的生辰,她此前来报想在宫中举办生辰宴,本宫也不好劳烦她。” “选秀一事事关重大,各个环节都不容有失。秀女们培训宫规时居住的行宫修缮一事,本宫交给了庄嫔,殿选流程、沿途宫人安排一事本宫交给了安嫔,钟粹宫、永和宫、储秀宫、咸福宫等宫殿清扫修缮之事,本宫交给了宁妃。这选秀女画像算是其中最轻省的活,本宫想着你身子不好,这才交予你来做。”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被派了活,祁黛遇放下心。 皇后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其他几件事一项比一项难办,安排的人也一个比一个有经验。而这选秀女画像,只需要每天来坤宁宫,选出容貌合格的人就行,除了废时间,可谓是最容易的事。所以皇后选择交给经验最少的祁黛遇。 “嫔妾知道了。”祁黛遇又想到一人,“苗婕妤那儿,娘娘没有安排吗?” 同是皇后这边的人,有这种攒功劳资历的机会,皇后没道理不分给苗婕妤。 皇后闻言笑道:“苗婕妤今时不同以往,不宜劳神。” 嗯? 祁黛遇屏住呼吸。 苗婕妤有孕了! 这个消息犹如插了翅膀传遍了皇宫。 但此消息并非皇后透露的,而是苗婕妤自己“意外”说漏了嘴。 承乾宫。 “意外?她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淑妃歪在榻上,欣赏着新涂了蔻丹的手。 在榻的另一边,二公主正摇着拨浪鼓逗着大皇子,安嫔坐在榻边的椅子上。 安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不是一向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 路上走得好好的,一只鸟儿飞过,明明离得还有数米远,却捂住肚子,“下意识”说出“吓到了腹中龙胎”的话,如此拙劣的手段,也只有苗婕妤那个蠢货用得出来。 “蠢虽蠢矣,却十足幸运。” 赶在秀女入宫前有了身孕,无论将来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苗婕妤都有了依傍。 “就怕,她生下的是个皇子,那皇后那边……”安嫔没把话说完,眼睛却看向大皇子。 苗婕妤是皇后的人,她若生下皇子,对皇后自然也有所助益。 淑妃皱眉:“你当皇后多大度!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苗婕妤生下皇子?” “可您怀大皇子的时候,皇后都没有做什么,更没必要对苗婕妤出手。”安嫔直白道。 “你!你到底是哪头的?”淑妃瞪了她一眼,“她不出手,我们不能替她出手?既能除去一个威胁,又能离间皇后和苗婕妤,一石二鸟岂不正好?” 安嫔:“……” 她看着玩闹着的两个孩子,“娘娘确定要对孩子动手吗?” 淑妃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坚定,“本宫不想有人和大皇子年岁相近。” 只有唯一,才是最珍贵的。 淑妃知道宫里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子,但她会让大皇子的唯一性保持的久一点。 皇上和大皇子的父子情谊还浅,至少得等大皇子再大一些,与皇上交流互动得更多一些。 那时,再有了二皇子、三皇子,甚至哪怕是皇后亲生的皇子,也比不上大皇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第一个儿子,总是不同的。 这一次沉默的成了安嫔,她定定地看着二公主,眼中暗流涌动,不知过了多久,那张僵硬的脸嘴唇开合,“离间计不是上策,苗婕妤愚蠢,皇后却不好招惹。娘娘想要除去威胁,无需做多余的事。” 淑妃看向她,“那你的办法是?” …… 出了承乾宫,安嫔走在前面,蒲英抱着二公主走在后面,玩得累了,二公主趴在蒲英肩上睡着了。 第81章 将二公主的兜帽戴上,蒲英忧心忡忡,“主子,您真的要帮淑妃娘娘……”做那种事吗? 安嫔声音冰冷:“我帮她做的坏事还少了?” “可这一次,却是要对一个未出世的……”蒲英不忍说下去。 “很丧尽天良,对吧?”安嫔闭了闭眼,“可谁让它,挡了咱们淑妃娘娘的路呢?” 翊坤宫,得知苗婕妤有孕的消息后,宁妃手中的笔在半空中顿了许久,直到那滴墨水终于坚持不住,掉下去晕染了纸,她才回过神。 放下笔,将未写完的字揉成一团,丢进废篓里,宁妃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 认真写完一副字,宁妃站起身,“府中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穗禾低着头,“老爷都安排好了,日子已经定下。只是二小姐……闹了几次。” “嗯。”宁妃淡淡应了声。 许久,穗禾以为宁妃没有其他吩咐,正要退下的时候,又听宁妃问道。 “你说,陛下知道了,会来翊坤宫看看本宫吗?” 穗禾哑然,“……奴婢,不知。” 数数日子,自上次娘娘请了皇上来翊坤宫说话后,皇上再没来过一次。 皇上好像,真的不在意她家娘娘。 穗禾可惜地看着那副字,明明她家娘娘才艺冠绝后宫,皇上为什么就看不见娘娘呢? “会的。” 宁妃自言自语答道。 “他会来的。” 只要她让他满意,他就会来的。 苗婕妤被封为“玫婕妤”的旨意传下来时,祁黛遇正身处坤宁宫偏殿翻看内务府送来的秀女画像。 皇后平日处理宫务也在这偏殿,如今特地让人在窗边添了一张书桌,供祁黛遇使用。 黄花梨木玫瑰圆椅上铺着柔软的椅垫,书桌边有一碟板栗糕,小炉子上煨着热牛乳,随时都能取用。 这办公环境让祁黛遇生不出任何不满。 唯独尴尬的就是皇后离她不远,让她有一种和领导坐一间办公室的错觉。 散去脑海中的杂思,祁黛遇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像册子上。 昭国实行一京、十三承宣布政使司以及关西七卫的地方行政制度,十三司下设府、县等行政等级,各地凡满十四岁至十八岁、未曾定亲的官员、举人及以上功名之女,须得报名参加选秀。 报名后,秀女需呈上自身画像交予衙门,再由衙门派人持画像上门核正,以防弄虚作假。 各地收上来的秀女画像按地方编辑成册,送至京城,转交内务府,再由内务府送到坤宁宫。 祁黛遇翻至内务府记录的画像:共四千六百八十二张。 祁黛遇:“……” 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四千多张画像,如果一开始还是新奇在支撑,从第三百张起,祁黛遇已经麻木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始脸盲,分不清美丑。 而且画师不同,技艺也有高低之分,有的画像实在是……不忍直视。 祁黛遇忍不住想:用画像来决定容貌是否过关,不会太草率了吗? 她想到了某个著名的历史典故:昭君出塞。 好像就有画师的锅。 见她突然停止翻动,皇后看了过来,“怎么了?” 祁黛遇便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皇后听后失笑:“一般而言,鲜少有人自污,只有把容貌往美的画,毕竟只要能够入京,于行宫中学上一个月的规矩而未淘汰,就证明是品貌端庄之人,于各家而言都是荣誉之事。” “但选秀虽是为充盈后宫,繁衍皇家子嗣,也没有把天下所有貌美女子纳进宫里的道理。更何况任何事,尤其牵扯的范围越大、人力越多,就越容易出现疏漏,只要大体不错,也不必追责。” “若有人实在不想入选,使些手段,又何必勉强?真进了宫,只怕也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倒污了宫闱重地。” 祁黛遇正感叹还有这种体恤的做法,就见皇后将那些敷衍的画像挑出来,嘴角笑容的弧度有些许冰冷,“皇家有慈悲之善,也有律法之严,欺君乃是重罪,有正道不走,偏使些旁门左道,那就怪不得法不容情。” 说罢,皇后将那几张画像递给梅意,“送去内务府,去查,若有弄虚作假者,无论是始作俑者,还是协助之人,一律按着规矩查办。” 啊? 祁黛遇愣住。 她陡然反应过来皇后的话。 皇宫选秀说是遴选天下适龄女子,但也是有一条免选之路的,那就是在选秀前定下亲事即可,皇家不会做出抢亲的野蛮之事,而选秀开始没有定亲的,就默认是愿意参选,若这时再使些小把戏,如找个画技拙劣的画师将自己画丑,那就是欺君了。 天家尊严,不容亵渎。 若是有人以为买通了小吏,将假画像递上去便高枕无忧,那就错了。在选秀结束后,还会展开一轮暗访,查验画像真伪。 这些流程,和祁黛遇以为的古代皇宫选秀倒是不太一样,也忒严格了些。 她不说话,皇后还以为她被吓到。 “这些画像,即便你没挑出来,内务府最后也会挑出来的。” 第82章 如此敷衍的画像,不注意到都不可能。新帝登基后的首次选秀就有人敢如此大胆,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嫔妾知晓了。”祁黛遇坐回去,继续翻看画像。 一连数天,祁黛遇每日前往坤宁宫,共挑出了两千三百多张容貌合格的画像。 这两千三百多张画像上的女子名字会通知到其籍贯,由此正式开始选秀的流程,进入选秀的第二关,然后在半个月内,过了第二关者,前往京城。 祁黛遇的忙碌也告一段落。 刚歇两天,承乾宫又派人过来,说三日后淑妃于御花园澄瑞亭举办生辰宴,邀请祁黛遇赴宴。 “淑妃生辰,送什么礼好?”祁黛遇犯了难,淑妃位分高,送礼自然得贵重,否则便是不敬,可淑妃和皇后不和,也不能送得太好。 思来想去,还是在稳妥老三样中选择:绫罗绸缎、彩陶白瓷等摆件、金银首饰。 祁黛遇忍痛割爱,让葡萄准备了两匹锦缎外,又拿了两个“金”桔。 单论价值,绝对不低了,而且前者是她升昭仪时的份例赏赐,后者是皇帝赏的,绝不会有问题。 相当安全。 就是毫无新意。 到淑妃生辰这天,祁黛遇带着礼前往澄瑞亭。 将礼物奉上去时,负责登记的淑妃宫女鸣翠嘴角抽了抽,多看了祁黛遇一眼。 这位惠昭仪的礼,当真实在。 两个大“金”桔确实贵重,但未免过于俗气。 不过这也就是她不知道这金桔是皇帝赏赐,否则定不敢吐槽。 祁黛遇只当没看见鸣翠怪异的神情,进了亭子。 亭内桌椅摆放成“凵”字形,三个方向共十二个位置,中间除了皇后、淑妃、宁妃的位置外,剩下的那个应该是留给皇上的。 不过皇上会不会来还不一定。 祁黛遇的位置在右边这一侧,她边上就是庄嫔秦璱珠。 有些日子没见,祁黛遇惊讶发现,秦璱珠好似瘦了些。 “你这些日子告假,竟病得这般严重?” 那日去太液池赏冰雕,秦璱珠说身体不舒服没有来,而后便告了假,说是肠胃不适,这些天也没有去坤宁宫请安。 祁黛遇先是自己病了一场,好了后又被皇后派了任务,也没时间去看她,哪想她病的这般重,瘦了这么多。 秦璱珠笑道:“既是肠胃不适,自然什么都吃不下去,这些日子,可快馋死我了,今日借着淑妃生辰,我可要好好吃一顿。” 她身后的芝麻却是低下了头。 肠胃不适是真,但不适的原因却是主子刻意造成的,一想到这些日子主子每日只吃半碗粥,芝麻心疼极了。 而就在此时,玫婕妤来了,看到这位让主子难过的罪魁祸首,芝麻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玫婕妤毫无所觉,她扭着腰走到位置上坐下,帕子捂着嘴笑道:“淑妃娘娘的生辰宴怎么在澄瑞亭举办?为何不去绛雪轩或是万春亭,那边也大些。哪像这澄瑞亭,憋屈得很,嫔妾这胸口都有些喘不上气。” 自有孕后,玫婕妤是愈发口无遮拦了,她本就视淑妃为假想敌,如今仗着肚子怀着龙嗣,竟敢嘲笑淑妃的生辰宴规格低了。 淑妃岂会容她放肆,轻笑道:“又不是整岁何须弄那般大阵仗,本宫记得,玫婕妤去岁是整岁的生辰吧?在哪办得来着,本宫怎么没有印象?” 她身后的点翠接道:“回娘娘,玫婕妤去年生辰时只到膳房定了一桌席面,并没有办宴。” 但那是不办吗?是没有资格办! 那时玫婕妤还是个美人,比她位分低的只有曹美人和马才人,她人缘又不好,又有谁愿意去呢? 玫婕妤坐直身子,张了张嘴,涨红了脸,“等嫔妾今年生辰,便去请奏陛下,于绛雪轩办宴!” 今时不同往日,她怀有身孕,谁不给她面子? 想到这儿,玫婕妤又得意起来。 可很快,待她看到朝蓉走进来时眉头一皱,“怎么还请了她来。” 朝蓉脚步一顿,转向玫婕妤,行礼道:“玫婕妤安,臣女是奉太后之命给淑妃娘娘添喜的。” 虽是在行礼,但动作却不怎么恭敬,没等玫婕妤说话,朝蓉自己起身,让身后跟着的宫女把东西呈上来。 紧接着便要告退。 “哎!”淑妃喊住她,“朝蓉姑娘来都来了,本宫自然要尽待客之道,点翠,还不看座?” 她眼如弯月,闭月羞花,“早晚要与朝蓉姑娘姐妹相称,想来各位也不会介意吧?” 自是没有人反对。 朝蓉本不愿意,可看到淑妃眼中略带威胁的眼神,立刻想到了那日母亲说的话。 看来袁家和大长公主府暗中达成的合作,淑妃也知道了。 朝蓉抿嘴,“那臣女叨扰一二。” 就在她刚坐下时,一直未曾言语的宁妃突然出声。 “淑妃刚才的话未免有失规矩,选秀毕竟还未开始,那些话若是传出去了,有损朝蓉姑娘清誉。” 她素来恪守宫规,出言提醒也是好意,却惹得两个当事人都不舒服。 第83章 朝蓉咬住下唇,她进宫一事算是板上钉钉,但也要走一遭流程,半个月后便要去行宫学习规矩。宁妃这话是何意,是说她不一定能安稳度过那一个月吗? 未免太瞧不起人! 而淑妃想的则是,她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宁妃教训了? 冷笑一声,淑妃向后靠,“说起来,本宫近日听闻了一桩趣事,也让诸位姐妹听听。” “皇上重用的大臣京卫指挥使曾起鸣曾大人终于定下了续弦,你们猜猜,定的是哪家的贵女?” 曾起鸣想迎娶贵女一事已在京城有所传开,有人笑他痴心妄想,却也有人主动攀迎。 毕竟曾起鸣虽是穷小子出身,但前途无量,哪怕是续弦,也不是没有人家动心。 与名声相比,也有人愿意选择富贵荣华。 不了解此事的人在心中回想着各家大族,猜测到底是哪家人不要脸面。 却听淑妃笑道:“可是不巧,今日那府上的人正在宴上呢。”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宁妃?! 宁妃娘家,那不是丞相杨府吗? 杨府要与曾起鸣定亲? 众人哑然。 第四十一章 宁妃脸色煞白。 她显然没料到会被当众揭露家事, 一时有些慌神,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看向淑妃的眼神里蕴含着着怒意,“这些是本宫家事, 不便在外谈论。” 淑妃又怎会怕她,何况边上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玫婕妤。 玫婕妤笑道:“正是因为是宁妃姐姐的家事, 我们才更要关心啊。嫔妾听说,那曾大人今年已有三十八岁?这个岁数, 想来正是疼人的年纪, 不知是杨府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 她说是福气,众人皆是僵笑。老夫少妻,哪来的福气? 安嫔:“杨相只有一子二女, 只能是杨二姑娘,今年约莫, 只有十五岁。” 杨二姑娘? 祁黛遇立刻想到了在围场时那惊鸿一瞥。 “竟是那位天仙似的姑娘?”曹美人似是过于惊讶,脱口而出。 淑妃错过围场之行, 自是没见过那杨洛娘,问道:“杨二姑娘长得很好看?为何未曾在京城听过其名?” 她问朝蓉,“你可曾见过杨二姑娘?” 朝蓉摇头,“杨夫人很少出门赴宴,少有的几次也没有带上杨二姑娘。” 对于那杨洛娘,她们这群年龄相仿的贵女还猜测过,莫非是长相粗鄙或是身体不好, 杨夫人才不带她见人? 可看曹美人刚刚的样子,那杨洛娘似乎长得极美。 朝蓉撇嘴, 心中不大相信, 觉得多半是曹美人夸大其词。 曹美人看了宁妃一眼,点点头, “嫔妾亲眼所见,人如其名,堪比洛神之貌。惠昭仪那日也看见了,对吧?” 祁黛遇被点名,无奈点了点头。 杨洛娘姿色却是非同一般。 淑妃扬眉,她自负容貌无人出其左右,心中对得了曹美人如此高评价的杨洛娘升起几分好奇,同时看向宁妃的眼神更加怪异。 这杨家真是有趣得很,把才十五岁的女儿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大粗就算了,还是有着出众美貌的女儿。有堪比洛神的美貌,为何不送进宫里?若能讨得皇上欢心,杨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这样的想法,不止淑妃有,其他妃嫔心中也闪过类似的念头,想不通杨家为何做出这种有失世家身份的事。 被诸多眼神打量着,宁妃坐不住了,沉下脸色,“背后非议他人,长舌之举,有违妃嫔良德。本宫会如实禀告皇后,按宫规处置。” 她站起身,“本宫还有事,先行离开。” 虽说宁妃发了一通脾气,但却没有人惧怕,就算禀告了皇后又如何,最多不过听训一刻而已。杨家曾家结亲,百姓尚且有议论的权利,她们为何没有?宁妃还想捂住所有人的嘴不成? 至于是否会被宁妃记恨就更不用担心了,宁妃无宠,众所周知。 扫了一眼宁妃的背影,淑妃哂笑一声,让曹美人继续讲那杨洛娘。 那厢,宁妃刚走到翊坤宫,就见宫女阳雪迎上来,“娘娘,夫人进宫了。” 杨夫人今日递了帖子进宫,去坤宁宫拜见过皇后之后,便来了翊坤宫。 宁妃脚步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恐惧羞愧,又很快坚定。 “知道了。”她早知母亲会来这一趟。 进殿,宁妃屏退左右,门刚关上,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宁妃脸上一痛。 硬生生承受这一巴掌,宁妃捂着脸,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杨夫人浑身颤抖,眼中含泪,伸出手指着她,“不孝之女!” 宁妃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母亲说笑了,‘不孝’,如此重的罪名,女儿可不敢当。” “不敢当?你不是已经敢做了吗?杨敏贞,洛娘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杨夫人痛心疾首。 得知幼女要许配给那曾起鸣,她气急攻心病了两日,今天硬撑着进了宫,就是想问长女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84章 “为何不可以?曾大人未婚,洛娘也是当嫁之龄,二人定亲有何不可?” 杨夫人:“可他们两人相差二十多岁!那曾起鸣的年纪都快赶上你父亲了!洛娘稚嫩天真,正是花儿般的年纪,你为何要推她去那龙潭虎穴?” 宁妃冷眼,“那母亲想给洛娘找怎样的夫婿?王公侯爵?亦或是,进宫为妃?母亲,有我进宫还不够吗?还是在母妃心里,我无宠无用,白费了您多年的栽培,失了您的期待,所以您便将希望又放在洛娘身上,让她进宫顶替我的位置?” 见母亲一心为妹妹理论,宁妃也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话。 “母亲,你何其狠心!我是敏贞,妹妹就是洛娘。自我记事起,您就对我严加教导,从小到大,我这双手挨了多少戒鞭?”宁妃伸出自己的双手。 “洛娘呢?这些年您可打过她一回?她可曾受过您一声责骂?可有描不完大字罚跪一晚的时候,可有练不会琴谱挨饿的时候?她能稚嫩天真,为何我就要懂事?” 宁妃收回手,“又或者,母亲其实并不偏心,只是发现,对我的教养是错误的方式,皇上并不喜欢我这样的,所以故意把洛娘往截然不同的模样教养?” “母亲,你今日来,到底是心疼洛娘,还是恼羞成怒我毁了您的谋划?” “你!”杨夫人又要抬手,宁妃直着脖子,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 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 杨夫人惊疑不定,宁妃的话的确戳中了她的心思,她是有将幼女也送进宫的想法,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你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有好消息,这马上又要选秀,若再不想办法,皇上哪里还记得你?你总要找个人帮你,这个人是你的亲妹子不好吗?” 她也直接戳穿宁妃的心理,“可你害怕洛娘进宫,你知道,以她的容貌,便是皇上再不喜杨家也无法忽视洛娘。你害怕了,你嫉妒了,所以你就将她推给一个卑劣之人!你有没有想过,让我杨家嫡女嫁给一个村野屠夫,杨家还有何脸面在京城立足?你爹又如何面对同僚?” 宁妃辩解:“爹爹难道就愿意承受让二女共侍一夫的污名吗?” “母亲,你不会以为,此事是我一人能够决定的吧?若非有爹爹首肯,我如何敢和皇上提及?曾大人年纪虽大,但皇上正用着他,曾大人可谓是前途无量。爹爹此前被皇上猜忌,不得重用,一直在想法子跳出困境,让洛娘嫁给曾大人,就是最好的办法!” 本是权势滔天的丞相,如今却成了朝中空有丞相之位的“吉祥物”,杨恒心中怎能不甘?他并非不知变通之人,意识到皇帝想要改革,杨恒一直想找机会除掉“旧派”的标签,但他的政敌也不是吃素的,机会难寻。 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不一定能解杨家之困,反倒会被外人耻笑杨恒靠女求荣,亦可能让皇上本就不满的心更添不喜。 但若是将女儿许给皇上信任的曾起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曾起鸣是典型的新派,有了翁婿这层关系,杨相也好顺理成章地改换阵营。 于是在宁妃传达这个想法之后,杨恒没有考虑太久,欣然应允。 宁妃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不但解了杨家危机,也解决了皇上的烦恼。那曾起鸣一直想要贵女嫁给他,可京城里鲜少有大族同意,皇上为此头疼许久。 她不过放出了少许风声,皇上就将操办腊八节的差事交给了她,这更让宁妃确定皇上是支持此事的。 而后她和爹爹商量确定后,又请皇上来翊坤宫说明此事,皇上果然满意。 没多久,曾起鸣就上门提亲,显然是得了皇上的旨意。 此番计划,多方得益,唯一要牺牲的,只有洛娘。可宁妃并不觉得洛娘是在牺牲。 “所以你就忍心你妹妹嫁给一个鳏夫当填房?你就不怕她以后日日恨你怨你?”杨夫人质问。 宁妃却道:“他的妻子早就死了,说是填房,和元妻也不差什么。洛娘为何会怨我?说不定等曾大人封官进爵,她有朝一日成了公爵夫人,还会感谢我。” 见她毫无丝毫悔意,杨夫人胸口起伏不定,眼前一阵阵发黑。良久,杨夫人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只是看着宁妃的眼神,不像一个母亲,倒像看一个陌生人。 “你这这般不孝不剃之人,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宁妃默然。 “今日是臣妇冲动言语无状,娘娘莫怪。娘娘心有野望,臣妇便祝娘娘一路高升、得偿所愿。” 杨夫人走了,阳雪悄悄进屋,却见情绪一向平静无波的主子满脸泪水。 而右脸上那一抹红触目惊心。 阳雪上前:“主子,奴婢打一盆热水给您敷脸吧?” 宁妃摇头:“出去。” 她现在,不想应对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看见她此时的狼狈。 杨夫人质问的话语还在耳边。 “你害怕了,你嫉妒了,你不敢让洛娘进宫。” 宁妃遮住眼。 淑妃、玫婕妤乃至任何一个人比她受宠,她都可以从容。 第85章 可若是得宠的那个人是洛娘…… 一想到所有人都嗤笑着看她,嘲笑自己比不上洛娘,就连皇上,也更看重洛娘。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宁妃难受得快要喘不了气。 如果洛娘比她好,那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努力又算什么? 被否认一切的结局,宁妃无法接受。 “洛娘,别怪姐姐,别怪姐姐。”宁妃喃喃道。 她安慰着自己,曾大人前途无量,洛娘一定能够收获幸福,一定会。 第四十二章 二月初, 京城百姓最热议的,便是皇宫选秀和科考之事。而这两件事之间还有些关联。 去岁秋闱已定下会试中举者,而如今若在殿试中高中, 可就是前途无量的进士老爷了。 而各地秀女入京,前往行宫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教导, 负责教导宫规礼仪的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 一个个有资历有手段, 经过她们的教导,秀女可谓是脱胎换骨,即便最终没有入选, 那也是百家求娶。 因此不少有秀女的大族高户都紧盯着科考之事,等着日后榜下捉婿。 圣上命杨相杨恒任殿试主考官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昭国科举, 殿试分三科,一科考经文, 一科考策论,这两科的试题都由考官命题,第三科则是天子亲自出题。 凡是中榜者,都可以称为“天子门生”,与当年的主考官也有着师生情谊。 等日后那些进士称为朝中中流砥柱,那可全都是人脉! 因此,一时间, 杨府门前可谓门庭若市,拜访杨丞相的人络绎不绝。 世人大多势利, 此前奚落“一朝天子一朝臣”, 杨家注定衰落,杨恒下嫁幼女给那屠夫出身的曾起鸣丢尽世家脸面, 而今却又称赞杨恒心有沟壑,没有门第之见,不愧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此宽容之人,方当得纳贤选才的科举考官。 这些市井的传闻在后宫之中传播得总是慢一些,祁黛遇得知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月中旬。 这日,秦璱珠来寻她,却是想邀她一起去一趟行宫。 “怎么这般突然?”祁黛遇不解。 秦璱珠眉眼间也有些烦躁,“我也没料到。之前皇后娘娘不是让我操办行宫宫殿修缮一事,好让那些秀女们居住,本来好好的,我宫里的卢松也去验收过,一切都如常。哪想昨日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一处瓦片掉落,砸伤了一位秀女,皇后娘娘便让我过去查清楚此事,给秀女们一个交代。” 她刚从坤宁宫出来。 “本来让卢松过去查一趟就行,但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此事只怕不简单。让我过去,不仅是为了给那受伤的秀女一个交代,也是震慑震慑其他秀女们。”秦璱珠道。 这些日子既没吹风又没下雨,好好的瓦片怎么会掉落? 秀女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教养嬷嬷看在眼里,但嬷嬷们毕竟只是奴才,就算发现了一些事也不能发作秀女们,只能转告皇后。 随着培训时间过半,行宫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如今更是有秀女受伤!若传出去,外人只以为皇宫治下不严,皇后就想着派人过去看看。 可毕竟只是秀女,若让淑妃或宁妃去未免显得事态严重,让位分低的嫔妃去又怕管不住。庄嫔位分刚好,又好是行宫修缮一事的主责人,前去查探合情合理,皇后便秦璱珠亲自去一趟。 秦璱珠心知此事没那么好办,那些秀女之中不乏出身大族的姑娘,若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得罪其背后的家族,她一人前去,查探、处罚都是她说了算,可能会被质疑有失公允,不如再叫上一个人,也可互相作证。 而且这一去少说要个三五天,路上无聊得很,秦璱珠便想到了祁黛遇。 和皇后提了,皇后想了想,祁黛遇是她的人,有个耳目在庄嫔身边也好,就同意了。 “如此也好,你们一个庄嫔、一个惠昭仪,料行宫的宫人们也不敢造次。” 是以,秦璱珠这会儿来衍庆居寻祁黛遇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就当是出宫游玩一趟,对了,南山行宫想必你还没去过吧?正好,这次也可以去逛逛,那边的景色很不错,尤其是山上的竹笋,新鲜青翠,口感极佳,这些日子正是南山竹笋生长的时候。”秦璱珠笑着道。 祁黛遇摇头:“你去过?” “我在东宫的时候去过一回。”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南山行宫建于六十年前,是顺帝为其母正敬太后所建,位于南山半腰之处,环境清幽。后来则成了历届太妃与秀女所居的地方,偶尔皇帝也会带着妃嫔们过去小住几日。 秦璱珠上次去,还是作为太子嫔妃跟着去的。 听她描绘南山行宫的风貌,祁黛遇不想出门的排斥消散不少,她虽然宅,但有时候又很有出门游玩的冲动,也是很矛盾了。 这次出门计划是七日的时间,这次祁黛遇选择带上葡萄、红桃和小橙子,石榴留守衍庆居,和上次围场之行做出差别。 需要带的东西也不少,如今天气渐渐转暖,但南山地势高,早晚温度很低,厚衣裳得带足。首饰之类的也要显出宫妃的气势——这一点是秦璱珠说的。 第86章 她的原话是:“既是要去震慑一番,自然得打扮得好一些,也可借此展现皇家威仪。” 那些秀女之中,就有未来的新妃嫔,可不能被比下去了。而且,若打扮得太素,那些秀女们指不定以为后妃过得还没自己家中富足,连几样好首饰都没有? 丢了皇家的面子,她们罪过就大了。 祁黛遇只好翻箱倒柜,将自己所有的首饰摆出来,挑出其中最好的。 这才发现,她的好首饰真不多,其中最好的几样还是“初次侍寝”之后皇帝赏的。 妃嫔的首饰来源要么是份例,每季都有两三样送来;要么是皇上或高位嫔妃赏赐;再则就需要自己花银子让司珍司打造了。 原身前几年无宠,皇上自然不会赏赐她,皇后娘娘也没必要赏这个给她,而原身更不舍得花银子去打首饰,所以存下的只有每年的份例。 “就这几样吧。”将皇上赏的那几样挑出来,总算还有充门面的,祁黛遇叹息。 这宫里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圣宠的重要性。 她心态再稳当,时不时也会被这种风气影响,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争一争。 可一想到,自上次温泉后,皇上再没召见过她,也没来过衍庆居,想来心中依旧是不重视她的,她若想争,还得自己舔着脸去,祁黛遇心里还过不了这一关。 “争什么争!”她突然站起来,把收拾东西的葡萄吓了一跳。 “主子?” “没事!”祁黛遇挥手,“睡觉去!” 祁黛遇不知道的是,乾清宫内,皇帝还真想到了她。 这些日子的政事有了大体的章程,蒋渊也轻松不少。 许久没去后宫,如今有了时间,再不去,只怕太后真要亲自过来了。 敬事房送来绿头牌,蒋渊扫过。 皇后最近忙着选秀之事,又忧心令仪,去了坤宁宫多半也会和他谈宫务,可他今日只想放松。 他提拔了杨恒当主考官,宁妃近几日在宫里也风光不少,若去淑妃那儿,她肯定会使小性子,平日里也算情趣,他乐意哄着,今日却不想费心思。 庄嫔…… 蒋渊问全福海:“庄嫔身子可好了?” 全福海回道:“已经好了,不过行宫那边出了事,皇后娘娘让庄嫔去一趟行宫处理,想来启祥宫这会儿正收拾东西呢。” 言外之意,庄嫔正忙着,不一定有时间服侍您。 “惠昭仪的牌子呢?”蒋渊问出心中又浮现的身影。 敬事房的公公身体一僵,“……惠昭仪刚刚晋了位分,牌子还没来急赶制出来。” 胡说,庄嫔、曹美人的牌子不都摆在上面? 可很快,蒋渊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吩咐。 绿头牌没来得及赶制是假,他之前说不许呈惠昭仪的牌子的旨意却是真。 蒋渊:“……” 拇指点了点桌子。 自上次温泉后,蒋渊心里始终有点别扭。 自己的妃嫔心里没有自己,作为皇帝,蒋渊很愤怒。可所读的书却也让他知道,世上无完人,没有哪一个人一定会被所有人喜爱。 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就算祁黛遇对自己没有男女之爱,但她绝不敢心里藏着他人,更不敢对自己不敬。 蒋渊本想着,还有那么多嫔妃,一个惠昭仪又算什么?不理便是。 那些故意逗弄也只是出于从未有过的挫败而已,不需要很久,等心中的怒气散了,他定不会再对惠昭仪升起任何情绪。 可那天,在承光殿,鸳鸯池中,他竟那般失控。 蒋渊一向自傲,自己勤勉不耽于女色,再宠爱淑妃于男女之事上也算不得热衷。可那日,惠昭仪晕过去时,他心中竟升起一丝遗憾…… 这些天,偶有空闲时,蒋渊也曾反省自己,难不成他得了什么怪癖不成?惠昭仪的别扭、推拒、紧张、情不自禁时的“外向”,反倒让他格外迷恋那种感觉。 这种感受与想法,倒像是那些心理扭曲、疯魔之人才有的…… 皇帝敲桌子是因为在思考,却把全福海等人吓得不敢作声。 那敬事房的公公举着托盘的手酸得厉害,颤颤巍巍,终究坚持不住,匍伏在了地上。 声音脆响那一刻,那公公苍白着脸,心中想道:若有命回去,定要把那惠昭仪的牌子多做几个,以后皇上说什么也不能真摘了! 这一声让蒋渊回过神,他摆摆手,“退下吧。” 嗯?皇上竟没有罚他? 那公公心中激动,随即又苦下脸:“陛下,那这牌子?” 皇上要是今儿个再不去后宫,明日慈宁宫又要找上他了。难不成这条命还是留不住? 却见皇帝起了身,“摆驾衍庆居。” 他堂堂一国之君,成为他的妃嫔还委屈了惠昭仪不成? 心里无他又如何,她只能是他的妃嫔。 蒋渊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何须管他人心里怎么想的,自己高兴不就好了吗? 第四十三章 衍庆居里, 祁黛遇刚刚梳洗完。 二月的夜晚还有些冷,屋里仍烧着炭,内室暖烘烘的。 第87章 祁黛遇只穿着寝衣, 躺在床上,双腿靠墙倒立, 这姿势可以瘦腿瘦腰,但不会很累, 她可以边做边刷手机。 她在追最近新出来的一部仙侠古偶:女主是上古神族, 为渡情劫转世下凡爱上凡人帝王男主,男主明明也爱女主却名曰为了保护女主将女主贬去冷宫,女主因此郁郁而终。女主死后, 男主悔恨不已没过多久也病逝。紧接着男主摇身一变,竟是仙界太子, 还与身为上古神的女主有联姻,男主开启追妻火葬场, 却又有爱慕男主的女二从中作梗…… 总之,是一部极其狗血、缠绵悱恻、虐恋情深、“天下苍生陪葬”的剧。 虽然情节老套,但很上头。 这会正值凡间女主去世男主发狂要杀光后宫嫔妃的情节,祁黛遇看得很入神。 丝毫不知,皇帝悄然来临。 蒋渊看见衍庆居灯已熄了大半,以为惠昭仪已经睡下,阻止宫人的通报, 轻轻摇头,不许在外室守夜的石榴出声, 悄悄进了内室。 意外的是, 惠昭仪还没有睡着。 入眼之处,是一双笔直的长腿。藕色的寝裤因姿势原因滑落至大腿根处, 露出大片白皙,那双腿紧紧贴着墙壁,膝盖绷直,脚腕纤细。 蒋渊动了动手指,他想到上次握住惠昭仪脚腕的触感,喉结微动。 再往上,是惠昭仪的脚。 那双脚不大,约莫也就他手掌一般长,脚底是健康的肉粉色。十个脚趾头圆润小巧,还俏皮地前后拨动着。 蒋渊走近,呼吸一顿,女子的寝衣也不规整,下摆松散露出了平坦光洁的小腹,他的视线顺着上去,目光一凝。 ——惠昭仪没有穿小衣。 似乎能透过寝衣,看见那两抹樱粉。 “在想什么?”蒋渊的声音已然有些暗哑。 他看见惠昭仪睁着眼看着床顶,却没有注意到他进来的动静,显然在出神。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祁黛遇一跳,她抬起下巴,倒看见皇帝,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急忙要起身,结果倒立太久,双腿有些僵硬,一时半会竟放不下来。 祁黛遇欲哭无泪,这人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 “嫔妾给皇上请安,嫔妾无状,请皇上赎罪。” 看见她呲牙咧嘴的模样,蒋渊脸上不自觉浮出笑意,走到床边,伸手扶住祁黛遇的双腿,帮助她放下。 祁黛遇顺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练杂技?” 看出祁黛遇的窘迫,蒋渊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就着脚腕往上,揉捏着她的小腿,帮她缓解麻意。 “嘶!疼!”挤压导致麻意更重,祁黛遇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姿势可以瘦腿。” “倒是不曾听闻有这种效果。”蒋渊盯着女子露出的一小截腰,弯曲的柔软弧度勾得人心痒痒,而手下滑腻的肌肤更是在暗中刺激着他。 莫非惠昭仪其实是狐狸精变身?帝王脑海里莫名闪过这样一丝念头,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 “好、好了。”没那么麻了,祁黛遇企图收回自己的腿,这姿势怪怪的。 她往回抽,却没抽动。 她有些不解地回头看皇帝,侧起的左半身导致寝衣衣领向右肩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与锁骨。 蒋渊眸色渐深。 手中愈发用力。 “为何要收回去?”他问。 什么意思?祁黛遇茫然,她的腿在他手里啊!她想挣脱不是很正常? “嫔妾……想坐起来和皇上说话?”尾句的上扬表达着她的迷惑。 “为什么要装模作样?”他又问。 祁黛遇心神一震,有些惊慌地看向他。 他说的“装模作样”是指什么? 难不成皇帝看出了她之前在演戏,故作柔弱?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欺骗皇帝会有什么后果,会治她欺君之罪吗? 她心虚的神情无疑做实了蒋渊的猜测,她从头到尾都在故作柔弱,为的就是避宠! 或许她原本身体就不好,但并非是软弱自怜的性子,进东宫后第一次侍寝,他始一见她就想到了先玉贵妃,态度便有些冷淡,而她察觉到了他的抗拒,立刻意识到他不喜欢病弱美人,于是顺水推舟,又是咳嗽,又是落泪,十足的可怜模样,还在服侍她时装作“怕疼”,破坏他的印象,导致他更加不喜。 她成功了,蒋渊从此再不去她的屋子。 直到病了三年,许是病痛的折磨让她不再压抑,便放纵了自己的本性,因此露出破绽被他发现。 不得不说,此女聪慧且敏锐,也相当有心计。 蒋渊并不讨厌有心计的女子,天真单纯虽然无害,但也最费心思,而有些许城府的女子聪明,沟通起来不费劲。可若是将心计用在对付他,蒋渊就不太高兴了。 祁黛遇不知蒋渊脑海中已经完成了逻辑闭环,还试图为自己辩解辩解。 “陛下,嫔妾——” 她话没说完,蒋渊陡然发力,将她拖向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推向前,裸露的胸口与被面摩擦,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祁黛遇还来不及痛呼,腰间被一双大手搂住提高,再落下时,已是面对着皇帝跪坐在他跨间的姿势。 第88章 羞耻感尚未升起,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后脑被紧紧箍住,紧闭的牙关被撬开。 她完全喘不了气。 蒋渊的动作又急又猛,似乎带着一股怒意,腰间的手往上,尽情揉捏。 粗糙的薄茧磨得还未散去的痛感愈发深刻,却又激得她身体颤栗。 “唔——”她真要呼吸不过来了! 祁黛遇捶着男人,蒋渊放开她一瞬,等她喘了口气又亲上去。 同时另一只手而下。 被捧住的那一刻祁黛遇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蒋渊也在看着她,幽深的目光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愈挣扎,那只手愈过分,而那可恶的感觉也愈变本加厉。 眼中渐渐弥漫水汽,某一刻,祁黛遇陡然一僵,睁大的双眼瞳孔也有些许涣散。 蒋渊终于放开了她,抽出手。 他心情似乎好了点,虽然还是沉着脸,眸中却带了笑。 接着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扶着祁黛遇坐了上去。 一径到底。 蒋渊发出满足的喟叹。 祁黛遇想扶着他坐起来,好撑…… 却被蒋渊又按了回去。 黄梨木做的拔步床以往结实得很,此时却摇摇晃晃。 祁黛遇迫切地想找一个支撑点,双手徒然在空中寻摸着,终于抓到了床帘,无辜的床帘被攥成一团,一下又一下的拉力撕扯着。 最终在一声尖叫里断裂。 盖住抱在一起的男女。 “……我的帘子……”祁黛遇失神道。 蒋渊一脸餍足,“朕明日给你送新的来。” 蒋渊叫了水。 踏进浴桶,祁黛遇恨不得将头埋进水里。 作孽啊!她都不敢回想刚刚石榴红着脸进来收拾床铺的模样。 祁黛遇脸若红霞,闭着眼清理自己。 洗完了也迟迟不肯出去。 直到屏风外传来蒋渊的声音。 “惠昭仪莫非又晕了?” 这下连耳朵也红透了。 匆忙穿好衣服,床上的被褥已换成了干净的,坏掉的床帘也被拿下去,只是还来不及换新的。 祁黛遇看也没看,爬进里侧,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这副鹌鹑样很是滑稽可笑,但蒋渊嘴角刚掀起的笑容又凝固住。 如此不愿意面对吗? 他俯身拉开祁黛遇身上的被子,见她寝衣穿得整整齐齐,每一颗扣子都严丝合缝,上手一摸,小衣也穿上了。 “祁、黛、遇。”蒋渊咬牙切齿,三两下将其脱了个精光。 “您做什么?!”祁黛遇惊恐,还来? 谁知却听蒋渊道:“不许穿衣服睡觉。” 祁黛遇:“???” 谁家好人不让穿衣服睡觉啊?! 她抱住自己,“可是这样嫔妾会睡不着……” 蒋渊只想着不如她意,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就这么睡。” 祁黛遇:“……”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总是吐槽那些霸总的王霸之气,没想到她如今也要遭受。偏偏霸总也得受法律管,现在面前这位,要她的小命轻而易举。 就像是刚才看的那部剧里,一个发癫就杀掉所有后宫嫔妃的男主。 额,她竟是无辜炮灰?祁黛遇发散思维。 感同身受,祁黛遇心中恐惧更甚,忍不住问:“陛下,冷宫中可有嫔妃?” 她跳跃的问题让蒋渊一愣,他一向宽容,最多也不过让人禁足自省,后宫中还从没有被打入冷宫的妃嫔。而且,蒋渊奇怪地低头看了祁黛遇一眼,她虽卧床三年,也并非对外界之事毫无所知啊? 难道…… 蒋渊了然,是意识到了欺君之罪,害怕他将她打入冷宫? 心头雀跃,蒋渊低声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她要是改过自新,他就原来她,若是知错不改,哼。 祁黛遇抽了抽嘴角,她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了,蒋渊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越爱你越虐你的皇帝,怎么可能会把心爱的妃嫔丢进冷宫里。 没再说话,蒋渊以为她知错。 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动,某种想法蠢蠢欲动。 静谧之中,祁黛遇又动了动。 蒋渊:“你做什么?” 祁黛遇憋红了脸,“那陛下……您又在做什么?” 她都快被揉进他身体里了! 被挑明暗地里的动作,蒋渊丝毫不羞愧,反倒光明正大起来。 “嗯,我在做。” 祁黛遇:“……” 黄梨木做的拔步床,又摇晃起来。 第四十四章 去往南山行宫的马车上, 祁黛遇靠着车壁打盹儿。 她今早差点没起来,强忍着困意去坤宁宫给皇后请了安,哈欠连天地上了车。 走之前还收获了玫婕妤的白眼一枚——皇上久不来后宫, 一来便去了衍庆居,淑妃和她边上站着的曹美人, 看她的眼神都不对起来。 一上车,祁黛遇就闭上眼, 葡萄心疼她, 想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她给拒绝了,她这一睡不知多久, 葡萄怕是腿麻了也不敢动只能生生忍着,她昨晚才感受了腿麻的滋味, 推己及人,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第89章 初出宫时马车还很平稳, 临近南山的时候,有了些许颠簸感。 祁黛遇睁开眼。 葡萄道:“主子,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行宫,这边山路多,路上会颠簸些。” “嗯。”睡了一觉,她现在神清气爽,“前面庄嫔可以什么吩咐?” 秦璱珠坐在前头的马车里。 葡萄指着小几上的食盒, 从中取出一碗鸡汤馄饨,“一刻钟前香椿姐姐送过来的, 说主子若是饿了可以填点肚子。” 祁黛遇早膳都没兴致用, 这会儿还真饿了,舀了个馄饨送进嘴里, 馄饨皮薄馅大,又有鸡汤相佐,味道鲜美。 她感叹道:“庄嫔还真是心细。” 提前准备了鸡汤馄饨,特制了可以保温的食盒,又让人给她送来,可谓细心贴心。 葡萄笑道:“只平日里看庄嫔谈吐,还以为她是那种疏朗外向之人,却不想也是粗中有细。不过庄嫔还真是钟爱饮食一道,奴婢都只想到给主子准备些糕点,庄嫔娘娘却提前备好了鸡汤馄饨。” 这馄饨是热食还带汤,极是麻烦。 祁黛遇就笑,“你不懂。” 对吃货而言,什么都没有美食重要,小小麻烦算什么。 用完馄饨,又休整了会儿,没过多久,南山行宫到了。 负责带队兼保护的侍卫出示坤宁宫的红色腰牌,车队得以入内,祁黛遇估算着,进了行宫又行驶十分钟左右,马车停下。 小橙子的声音出现在车窗外,“主子,到内宫了,可换小轿。” 内宫内不让马车行走。 祁黛遇下了马车,前面庄嫔也下来了,还没来得及欣赏这行宫景色,就见内宫宫门处站着十余人。 是行宫的管事太监、管事嬷嬷们以及教导秀女们的教养嬷嬷。 “给庄嫔主子请安、惠昭仪请安!”行宫宫人们齐齐行礼,那声音、神情竟比皇宫的宫人们还庄重。 祁黛遇挑眉,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不认为行宫的宫人素质比皇宫还高,这些人的模样,更像是……行宫出了事他们管不住了,终于来了能管事的人。 难道那秀女受伤一事真有隐情? “庄嫔娘娘,奴才是内宫总领太监高寅,这位是内宫管事的青嬷嬷。这两位则是负责教养秀女们的白嬷嬷、何嬷嬷。”高寅介绍着。 青嬷嬷屈膝,“两位主子舟车劳顿,奴婢已安排好了住处,主子可移步前往。” 那白嬷嬷却是神情一紧,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有所顾忌,只张了张嘴。 是想让她们直接去秀女处? 秦璱珠看在眼里,神色不变,“先去休整,其他事,之后再说。” 小轿已经在旁候着,秦璱珠和祁黛遇坐轿,行李等物会有人另外护送。 青嬷嬷给二人安排的住处离的很近,位于行宫内一处叫文山宫的宫殿,庄嫔住主殿,祁黛遇住东侧殿。 到了文山宫,只见整个宫殿全是用木头建成,没有一块砖瓦,墙壁之上雕着各种瑞兽,栩栩如生。而整处院落背后,便是一片广阔竹林,再往后则是山壁。 恍若一座建在山林中的宫殿,山风袭来,心旷神怡。 事实上也差不多,毕竟整个行宫都在南山的半山腰。 不愧修建来度假养心的宫殿,这环境,相当自然清幽。 祁黛遇操作相机一顿拍摄。 秦璱珠向她走过来,“先让人传膳,用过午膳后再小憩片刻,如何?” 祁黛遇:“不先去看看那秀女?” 她看那白嬷嬷、何嬷嬷很急切的样子。 秦璱珠朝她眨眼:“她们犯了事,咱们着什么急,该着急的是她们。我们越不动,有些人越害怕。而且,初来乍到的,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与其听那些宫人们的片面之词,不如先让我们的人自己去查探一番。” 她得先弄清楚那瓦片为何会掉落,这才是事关她责任的事。 庄嫔这是想钓鱼啊! 祁黛遇见她心里有数,也放下心,反正她这次来就是做个见证的,工具人是也。 “行啊,我是来吃竹笋的,别的可不管。” 秦璱珠作势要拧她,笑道:“那可不行!至少得把小橙子和葡萄借我一用。” 她这次来带的宫人比祁黛遇多,但留一个宫女在身边,其他能用的也就四人,想要打探更多消息,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祁黛遇看红桃,“红桃,这收拾东西的活可就落你一个人身上了,还不找你庄嫔主子讨赏犒劳犒劳自己!” 庄嫔性子好,又与自家主子交好,红桃倒也不怕。 红桃捂着嘴笑,行礼道:“请庄嫔娘娘厚赏葡萄姐姐和小橙子!” “你这丫头还挺机灵,知道为他们两个讨赏,本嫔自然也不好委屈你。” 葡萄趁机道:“庄嫔主子若是觉得红桃机灵,就拿她换了奴婢吧?” 秦璱珠:“本嫔偏不,就是要用你!” 她去过衍庆居几次,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葡萄,审时度势善于交际也不缺细心。 石榴也不错,忠心可靠,只是不如这葡萄头脑灵活。 说说笑笑的,午膳也送来了。 秦璱珠和祁黛遇在最先收拾出来的主殿偏厅用膳,其他人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第90章 晌午过后,白嬷嬷那边派人来请示,秦璱珠依然是那套“不急”的说辞。 卢松小橙子香椿等人却都被派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祁黛遇和秦璱珠去文山宫后的竹林逛了一圈,那竹林中果然有些已经冒头的竹笋,但数量不多。 “还不到正生长的时候,气温还是低了些。”毕竟是在山上。 秦璱珠跃跃欲试,“等处理完行宫的事,我们便来挖上几颗,做油焖笋吃!” “腌笃鲜!”祁黛遇脱口而出。 “腌笃鲜?是哪里新出的菜式吗?”秦璱珠纳闷,她尚未听说过这道菜。 “嗯……也是用春笋做的菜,用腌制过的咸肉或火腿,加上五花肉、排骨等,与鲜笋一起煨煮,特别鲜!”祁黛遇愈往后说,秦璱珠眼睛越亮。 等听完后,她奇怪地看着祁黛遇:“都说我擅美食一道,原来你才是其中隐藏的高手,之前那些点子就足够让我惊奇了,没想到还有,我记得你也是京郊人士,怎么会这么多五湖四海的菜式?” 又是春笋又是咸肉的,一听就是南方的菜。 除非一心钻研此道特意收集,常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菜方呢? 祁黛遇面不改色:“我外家原是江南人,后来搬迁过来的,这些菜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她不算说谎,只是修饰了事实,原身母亲万氏的娘家早先在江南从商,后来生意落魄举家搬迁至辽东都司,直到原身外公这一代又搬到京郊,万氏得以嫁给祁才商。 可以说,万家人口流动算是这个时代罕见的了。多少人家几代甚至十几代都不会搬迁祖地。 祁黛遇隐瞒的地方在于,万氏压根不会什么江南菜,她幼时在辽东长大,后来又到了京郊,是地道的北方口味。 但谁又会去探究这个呢,问就是祖传的菜方,谁还好意思打听别人家的菜方了? 秦璱珠恍然:“原来如此。”她兴奋道:“那过几日我们便试试这腌笃鲜!” 直至晚膳过后,两人坐在主殿木榻上说话,卢松等人回来。 “主子,奴才们打听清楚了。” 秦璱珠颔首,“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松恭敬道:“入住行宫的秀女一共三百二十八人,其中四十六位在前半旬不合格已遣送归家,剩余二百八十二位,分住于东西南北四苑,每四人一间屋子。此处出事的乃南苑梨花轩,被掉落的瓦片所伤的是济州同知叶甫之女叶琼。叶姑娘躲避及时,瓦片砸到后脑,倒没有波及到容貌,只是伤势颇重,至今昏迷未醒。” “李太医可去看过了?”秦璱珠问,她们这次来还带了太医。 香椿道:“已经去过了。李太医施了针,说最多两日,叶姑娘便能醒过来。” 卢松继续道:“先前负责修缮梨花轩的瓦匠已经被控制住了,奴才前去问询,那瓦匠赌誓,自己曾数次检查过梨花轩的屋檐,若非刮风下雨,绝不可能无端掉落。与其一同上下工的瓦匠也愿意为其作证。” 事实上,他也是能为那瓦匠作证的,因为半个月前他还亲自来巡查过,那时梨花轩都好好的。 “奴才又亲自去了趟梨花轩,在周围仔细翻查,最后是小橙子发现了这个。” 卢松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包着的物件,将其打开。 秦璱珠细看,“……这是,一块陶片?”她看向小橙子,“这是你发现的?” 祁黛遇也惊讶看他。 小橙子朝着祁黛遇不好意思地笑,“奴子在内匠所天天烧陶罐,对这些陶片眼熟得很,一眼就瞧见那梁上夹了一块。” 小小的陶片放在一堆瓦片里,很难看出区别,他也是这些日子天天见,才察觉到不对劲。 “当日之举倒没想到有今日之用。”祁黛遇鼓励赞赏。 小橙子挠挠头。 秦璱珠隔着帕子打量那陶片,“好好的,怎么会掺进一块陶片呢?” 第四十五章 那陶片实在普通, 且不过一小块,无任何印迹或字样,完全看不出线索。 秦璱珠正要递给祁黛遇, 却忽然顿住,鼻子耸了耸, 又将陶片放在鼻子下闻,讶然道:“这上面, 是不是有一股甜腻之味?“ 她擅吃, 嗅觉和味觉十分敏锐,哪怕这陶片上的甜腻之味浅淡,也被她察觉。 秦璱珠递给祁黛遇, “你也闻闻,是也不是?” 祁黛遇接过, “好像……是有一点。”她闻得并不真切。 秦璱珠挑眉:“这倒是奇了,房梁上的陶片竟会有香味。”心中愈发肯定那瓦片掉落乃人为。 将陶片丢给卢松, “明早之前,查出这上面究竟是撒了香还是抹了蜜。至于那梨花轩,既然掉了一片瓦,保不齐其他瓦也不安全,将那一处拆了仔细查探。” “喳。” “可还问到些什么?” 这次回答的是葡萄。 “奴婢去找了那日在场的宫人询问事情经过。那日,叶姑娘与另外三人正在廊下说笑,忽而瓦片掉落, 叶姑娘推开旁人,自己躲避不及, 被砸伤后脑。” 听起来, 似乎只是一场意外,只倒霉在刚好几人站在那儿。 祁黛遇问道:“另外三个秀女呢?可又受伤?” 第91章 “事发后白嬷嬷何嬷嬷便问询过那三位秀女, 说辞和宫人们差不多。只有一位姓王的秀女摔倒在地扭伤了脚,其余二人均无事。” 葡萄将自己了解的都说出来,“奴婢还打听到,那位叶姑娘是南苑秀女中最出众的几人之一,得到过教养嬷嬷多次夸赞,叶姑娘为人和善,人缘很是不错,唯与两人发生过口角。” “哪两人?” “一位是济州知府章品之女张诺芙,同住南苑;一位则是住在东苑的……朝蓉姑娘。” 朝蓉? 祁黛遇与秦璱珠对视一眼。 秦璱珠:“那朝蓉不是在东苑?怎会和住在南苑的叶姑娘争执?” 葡萄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表情有些怪异。 “虽然秀女们分住在四苑,但每过五日都会集聚于同和殿听训,因此四苑的秀女也并非没有交集,叶姑娘和朝蓉姑娘在第一次听训时,便闹起来了。不仅如此,朝蓉姑娘还和工部左侍郎之女聂姑娘、江西都指挥佥事之女冯姑娘……都有过争执。” 朝蓉心高气傲,又自诩家世不凡,心中看不上这批秀女中的任何一个人。哪知人外有人,数百名秀女里,比她貌美者有,比她端庄者有,比她博学者有,就连学习规矩,她一个皇室之人,从小伺候她的嬷嬷也是大长公主从宫里带出去的,可她的礼仪,竟没夺得魁首,而是输给了一个地方官的女儿。 那日听训散去,朝蓉便讥讽了叶琼几句。叶琼为人和善,却也并非被人欺辱默默忍受之人,当即反讽回去,两人因此结下梁子。 还有其余人也是。总之,朝蓉在短短半个月里,舌战群儒,也树敌多人。 只是众人畏惧她的身份,倒也不敢明面上针对她。 “聂姑娘?”祁黛遇注意到华点,“是之前祥亲王府的那位?”她记得,那姑娘唤作芷瑜来着。 这个名字前两个月京城中可谓无人不知,祥亲王府抱错千金一事至今还是有些人的饭后谈资。 葡萄:“正是。” 祁黛遇愕然,“我记得,去岁重阳节时,聂姑娘跟着祥亲王老王妃进宫,与朝蓉关系还不错呀。”她还见到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 秦璱珠却一点也不惊讶,“以前两人说起来是亲戚,又无利益相争,同是贵女,且聂芷瑜名满京城,朝蓉自然愿意与其交好。可现在,两人都是秀女。” 祁黛遇一点就通,不说话了。 秦璱珠叹道:“这个朝蓉,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传到皇后娘娘那的一些消息,多半都是她闹出来的。”她沉吟片刻,“只是,她在东苑,叶琼在南苑,即便两人有过节,想要跨这么远的距离对付叶琼,也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招数,倒是那个张诺芙,行事倒是方便很多。” 她看向葡萄,“叶琼和张诺芙又是怎么回事?” 葡萄摇头:“这个奴婢打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知两人同从济州而来,两人的父亲更是同僚,只是听其他宫人说,两人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好,平日见着,也不正眼看对方。” 秦璱珠按了按额角,“听得我头都痛了,这还没进宫呢,就闹出一堆事,以后宫里只怕少不了热闹。罢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明日去看看那叶琼。顺便,问问那些秀女。” 今日卢松等人只询问了行宫的宫人,却没有接触秀女们,一来是要了解事情经过,不能随便扣帽子冤枉了人,哪怕明知此事疑点多多。二来,也是为了钓着那些秀女,若真有人心怀鬼胎,只怕今晚要睡不着了。 告辞秦璱珠,祁黛遇回了偏殿。 回去后便夸葡萄:“今日可叫我刮目相看,做得很棒!待回宫了,定要赏赐你。” 秦璱珠借用葡萄的时候,祁黛遇没想过葡萄能提供多大的助力,她虽然知道葡萄聪明,但葡萄毕竟以前都只在衍庆居里伺候,而衍庆居就那么大,需要费心劳神的事并不多,葡萄能展现的能力也有限。 可适才,看见葡萄心思缜密,既调查了当日事情经过,还不忘查清楚叶琼的人际关系,将这些事说出来时也条理清晰,祁黛遇就觉得,自己小看了葡萄。 “跟着我,倒是屈才了。”祁黛遇可惜道,这要是能在皇后宫里,说不定葡萄能成为坤宁宫的交际能手,谁见了都得喊上一句“葡萄姑娘”、“葡萄姐姐”。像梅兰竹菊四个意一样。 葡萄故作惊讶,“主子难道要赶奴婢走不成?那奴婢可不依!” 红桃也在一旁道:“是呀是呀,主子可不能赶走葡萄姐姐,葡萄姐姐算账快心底又好,每月发月例的时候,都把自己的绢花分给我们!” 祁黛遇被她们俩逗笑,“我何时说要赶你葡萄姐姐走了,葡萄和石榴,可是你们主子我的左膀右臂,一个也少不得!” 虽然说这话很地主阶级,但石榴和葡萄用着,她用着真的很顺手。祁黛遇有些理解上一辈子那些有钱人家为什么要顾私人管家了,因为他们什么事都考虑得周到,甚至在你想到之前就把你的需求考虑好了。你只需要享乐就好。 以后每月私下贴补两人五两银子吧,祁黛遇心想。想要马儿跑得好,要给马儿吃好草。她这儿虽然不能给葡萄更好的工作前景,但却可以提升福利待遇嘛。 第92章 红桃有些羡慕地看着葡萄,可惜她不如石榴葡萄得用,平日里也只是侍奉茶水,还没梳头的苹果与主子说话的机会多,因此受重视有限。 葡萄去给祁黛遇铺床,边道:“反正主子在哪,奴婢就去哪。” 无论是她,还是石榴,从未有过另谋他就的想法。 诚然,当初被分到衍庆居时是有些许失望的,毕竟同批的姐妹不是去了备受圣宠的淑妃宫里,就是去了有子嗣的安嫔宫里,再不济也是苗美人、曹才人宫中,曹才人位分虽低,但人家以后或许能奋发向上呢? 哪像卧床不起的祁婕妤,几乎一辈子只能缠绵病榻,一辈子已经看到了头。 可石榴葡萄都非那争先的人,石榴求安稳,祁婕妤位分中等,又有皇后庇佑,衍庆居偏居一隅,过的正是最平和的日子。 葡萄则想要管事之权,高位妃嫔那去了也只能做个二等宫女,低位妃嫔则喜爱将权力攥在手中。反倒是衍庆居,主子病体抱恙无暇管事,只能交给大宫女,她去正是合适。 至于如今两人心态是否有变化? 并没有。 且不谈已有几年的相处情分,只看主子生病的那几年,虽然脾气古怪,但多是自己生闷气,再难受也不曾发泄到他们这些宫人身上,相反,或许是怕他们离心,耍滑偷懒不诚心照顾,主子偶尔还会给些赏赐拉拢人心。 是以,衍庆居的宫人都还比较忠心——去哪干活不是干活呢,一个脾气好也算大方的主子难遇,顶多就是照顾起来要更精细琐碎一些。 而等主子好了后,一改往日沉郁,衍庆居多了欢声笑语,还有主子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新奇点子,日子都鲜活了些,且宫人的待遇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受到的赏赐比以前要多。 祁黛遇想要躺平,根本不操心衍庆居的日常管理,既满足了石榴寻求安稳的心思,又没有夺葡萄的权,石榴葡萄二人自然不会变心。 想到这儿,葡萄铺床的动作更仔细了几分。 祁黛遇笑道:“还能去哪,估计咱们几个,得在衍庆居住一辈子。” 祁黛遇觉得,如果非得给此生定个目标,那就定为搬到长春宫主殿好了。 问就是惦记主殿的地龙、主殿后面的小厨房。 如果冬日不用烧炭就能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如果想吃什么就能让小厨房做,祁黛遇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女孩。 嗯,定个五年,不,十年计划。十年之内,她应该能从昭仪之位,熬到嫔位……吧? 她正畅想着,却听葡萄嘀咕了一句。 “什么?” 葡萄摇头,“没什么,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扶着祁黛遇上床,眼神却不经意间撇过祁黛遇的腹部。 她想,如果主子争点气,怀上小主子,指定能搬离衍庆居。 第四十六章 翌日, 吃过早膳,祁黛遇和秦璱珠乘坐小轿前往南苑。 两人轿子并排着,秦璱珠打量着祁黛遇:“可算是让你来对了。” 按照先前的商量, 今日两人的装扮都比平日盛重了几分。 祁黛遇一身松霜绿岭领缀白绒的襦裙,梳着垂月髻, 耳带竹节式珠环。罥烟眉,含露目, 眼下两团浅红胭脂, 我见犹怜。端的是清冷柔美之态。 “若我是男子,定要将你娶回家娇藏。”护于羽翼之下,且日日忧心,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 万分娇宠也不为过。 祁黛遇觉得人人各有所美,“我倒觉得你这样才好。”轮廓柔和、圆润饱满, 看着便让人感慨山河盛世,岁月静好,心生欢喜。 “若只有我一人,外人只会夸后宫伙食好。”秦璱珠自嘲道,“那些秀女们,指不定以为后宫嫔妃不过如此,有你在, 也能替我撑撑脸面。” 她知晓自己的姿色,在宫里虽然也算是独一份, 但真细究脸型、五官之精致, 是比不上淑妃、惠昭仪、玫婕妤等人的。 不再说话,一路到了南苑。 白嬷嬷、何嬷嬷已经侯在那儿了。 这两人在宫里也算德高望重, 都是伺候太妃的,虽然这次差事出了岔子,秦璱珠和祁黛遇也没有在两人面前托大,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秦璱珠:“嬷嬷,先带本嫔去看看那叶姑娘吧。” “是。”白嬷嬷领着二人往里走,经过一个宽敞和合院,转了两道门,约是到了秀女们居住的地方,这儿是三层的围楼,名“会芳楼”。 “叶姑娘住在一楼,自出事后,奴婢便让与她合住的秀女搬至别处,只留下一位与她交好的,夜里也能有个看顾。” 在行宫这一个月,秀女们是没有侍女陪同的,一应伺候都是使唤行宫的宫人。 “嗯。皇后娘娘特地让本嫔带了太医以及不少好药材过来,昨日太医说,叶姑娘伤势无碍,估计今日就能醒了。”秦璱珠道。 祁黛遇走在她身旁,眼神迅速扫过会芳楼,她直觉一向敏锐,别看这院子、廊下空无一人,四周更是安静,但里头个个窗前,只怕都站了人。 随着两人跟着嬷嬷进了叶琼的院子。 第93章 二楼某处房间,三个面带焦急的秀女围在一黄衣女子身旁,“张姑娘,怎么办,宫里的娘娘来了,她们一定会彻查此事的,要是发现了……” “胡说什么?”张诺芙打断她,眼神紧盯着,压迫感十足,“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慌什么?” “我……”被打断的秀女一抖,有些不解,她们明明…… 张诺芙:“你们记住了,这件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就是一场意外,是那叶琼倒霉,就算不是意外,也怪那叶琼自己树敌太多,才会遭人暗害,事发那日,我们正请教嬷嬷插花之艺,如何与那事有关?” “没错,不能与我们扯上关系。不过,张姑娘,你确定你都处理干净了吗?”又有一人问道。 张诺芙昂起下巴,“自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行宫的宫人平日里见不着几个主子,一点油水都捞不着,好收买的很。”昨天晚上,她将一切都处理好了,绝不会查到她们身上。 “可,若是叶琼醒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何秀女眼神闪了闪,恐惧道。自事发后,她日日恐惧不安,生怕被发现。早知道,不该答应张诺芙做那事的。 张诺芙呵斥她:“她没有证据,又能如何。何况,此事真说起来,本就是她倒霉!” 那瓦片什么时候掉落谁也说不准,原本只是想吓唬一番,谁叫那叶琼烂好心推开其他人,结果自己没躲开,怪得了谁? 另外三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心中安稳不少。 一楼,叶琼房间。 秦璱珠一脸可惜,“真标致的一位姑娘,好端端的要受这番罪。” 床上躺着的女子,即便面色苍白,也能看出其姿容不凡,清丽温婉。 秦璱珠问与叶琼同住的陈秀女,“叶姑娘可还好?” 陈秀女惶恐,头都不敢抬,“这两日比先前好多了,呼吸平稳不少。” “本嫔听说,那日你也在场,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细细道来。若敢弄虚作假,隐瞒不报,本嫔定不饶你。” 陈秀女立刻跪下,“庄嫔娘娘,臣女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呀!那日臣女与王秀女、何秀女还有叶秀女在梨花轩廊下说笑,那瓦片是突然就掉落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叶秀女反应快,立刻推开了臣女们,自己却被砸伤,臣女们急坏了,第一时间去喊了嬷嬷救人。” 秦璱珠没有言语,而是瞥了香椿一眼。 香椿会意,上前道:“你们几人为何会想着去梨花轩?又为何在那儿停留?” 梨花轩是供南苑秀女习乐之所,有礼乐课时才会开放。 陈秀女道:“那日有礼乐课,叶秀女善琴,课上授课的嬷嬷称赞了她,课后臣女几个便想着向叶秀女讨教,说到兴起时,便停在了那廊下。”声音中已有抽泣之声。 她如今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就等回了会芳楼再问叶琼的,反正她和叶琼住一个房间。 香椿皱眉,如此胆小,倒是不好继续问了,秀女毕竟不是奴才,在没有证据前,言辞犀利些都有碍两位主子的名声。 就在这时,卢松递来了消息,香椿出去听了,又进来附在秦璱珠耳边言语。 秦璱珠眼睛一亮,“白嬷嬷,不好打扰叶姑娘休养,还请安排一处空殿,顺便将四苑的秀女们都集合起来。” “合德堂前有一处大院,那儿地方宽敞,平日秀女们集合也是在那 ,还请庄嫔娘娘和惠昭仪移步。” 集合秀女需要时间,秦璱珠和祁黛遇坐在合德堂内喝着茶。 秦璱珠:“你有什么想法?” 祁黛遇还没开口,她又道:“你可别说你没有任何想法,如此简单的伎俩,连我都能猜出来。” 祁黛遇被噎住,她一根正苗红内心充满正能量的人哪里懂什么阴谋诡计?不过这些日子的宫斗剧、宫斗小说也不是白看的,她的确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秦璱珠都这么问了,她只好回答:“秀女们的课业时间是固定的,礼乐课又定在梨花轩,地点固定、时间固定,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那那人如何确保叶琼一定会站在那儿呢?” 还考起她来了,祁黛遇嗔了秦璱珠一眼,那一眼万千风情,竟让秦璱珠心空了半拍。 祁黛遇:“不是有那三人陪同吗?只需有一人在那处拉着叶琼说话,她便走不了了。”也不等秦璱珠继续问,她接着道:“现在只看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致使瓦片掉落,刚刚卢松不是回话了?想必真相也出来了吧。” “噗!”秦璱珠笑出了声,吩咐香椿,“一个扭了脚的王秀女,还有一个是谁来着?你惠主儿都说了,你还愣着,还不去找那两个?” 等香椿、葡萄出去了,秦璱珠这才道:“卢松的确问到了瓦片上究竟是何物,不过是最普通的花蜜罢了,他让人掀开了梨花轩的屋檐,发现那些瓦块之间竟藏了不少白蚁,正是因为那些白蚁活动、啃食,才让瓦片松动,掉落伤到人的。” 第94章 祁黛遇若有所思,“将浸了花蜜的陶片混进瓦中,引得白蚁啃食,瓦片掉落。这法子也不保险啊。” 白蚁啃食的速度完全不能保证。 “是啊,只能说是那个蠢货运气好,这么简单的伎俩,还真让她成功了。”秦璱珠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只是个秀女就如此勾心斗角,还是如此不入流的招数。她们这些秀女如何争斗秦璱珠管不着,但那人不该利用行宫的建筑行事,平白坏了皇后交给她的差事。 等白嬷嬷走进来,“庄嫔娘娘,秀女们已经到了。” 秦璱珠毫无动作,“嗯,本嫔还有其他吩咐尚未完成,她们既然到了,就多等会儿吧。” 祁黛遇一顿,看了看窗外,今日没有太阳,室外还挺冷的,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白嬷嬷神色不变,知道庄嫔这是要整顿风气,“是。” 二月的天,行宫又在山腰处,即便快到晌午,还是有些冷意的。 二百多名秀女们站在合德堂前的院子里,有的冷得缩了缩脖子,但四周皆是嬷嬷、宫人们盯着,她们也不敢大肆动作。知道还有宫里的娘娘在,更是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的表情。 这其中唯一一个敢露出不耐烦神色的,大约只有朝蓉。 她对宫里的事还算熟悉,知道让她们在此干等是宫里最简单的罚人手段,心中仍是不服,南苑出事和她又没有关系,凭什么她也要罚站? 可眼神瞥向另一边,聂芷瑜一副淡然的模样,朝蓉抑住脾气。无论如何,不能输给聂芷瑜。 半个时辰后,合德堂的门终于打开了,白嬷嬷、何嬷嬷率先行礼,“奴婢参见庄嫔娘娘,惠昭仪!” 秀女们也依着规矩行礼,“臣女参见庄嫔娘娘、惠昭仪!” “都起来吧。”是一道听着很和善的声音。 众人起身,忍不住抬头,不少人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盯着合德堂门前被众星拱月的两人。 尤其是靠后的那一位惠昭仪。 所谓娇花照水、我见犹怜、清如冷月,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过年期间坊间传闻宫里的淑妃娘娘倾国倾城,艳绝年宴之上,天下女子不敢想象究竟得生的多美才能得如此赞誉。 而今看惠昭仪,已觉不可望其项背,那淑妃,究竟有多美? 宫里的妃嫔,都生得这般吗? 一时间,部分秀女已有退缩之意。 第四十七章 张诺芙站在人群中央, 小心觑着宫里来的两位妃嫔。 心中惴惴又黯然。 在济州时,她与叶琼被称为济州双姝,而她因为父亲官职更高, 受到的追捧也更多。哪知来了京城后方知,所谓的济州双姝根本算不了什么, 无论是家世还是气度,她们都比不了。 更可恨的是, 叶琼凭借着样貌和学习能力, 很快在南苑中崭露头角,时常被嬷嬷与东苑的魏朝蓉、西苑的聂芷瑜、北苑的冯绮相提并论,而她张诺芙, 却被忽视。 总觉得嬷嬷们有眼无珠,可此时, 见到了宫里来的两位妃嫔,无论是那般美貌还是周身的贵气, 都是叶琼等人比不了的。那种只有在温柔富贵乡里养出来的贵重与从容,她从未见过。 只有皇宫才能养出此等人物吗? 张诺芙心中的向往之情愈盛。 可很快,她周身如被凉水浇透。 她从那庄嫔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济州知府之女张诺芙,上前来。” 与她一起被喊上前的,还有陈秀女、王秀女、叶秀女、金秀女。 张诺芙瞳孔紧缩,陈秀女、王秀女还有叶秀女便是那日和叶琼一起站在廊下的人, 金秀女则参与了她的谋划。 怎么刚好是她们五人? 张诺芙陡然生出恐惧,莫非她们暴露了?怎么可能!明明昨天晚上她已经打点好了! 告诉自己要冷静, 张诺芙边向前走边思考, 两位娘娘去过叶琼房里,定是问过了陈秀女话, 知道自己与叶琼不和的事,而金秀女又常和自己一道,两位娘娘怀疑她们两个也合理。而另两个当日在场,现在叫出来询问也很正常。 没事,只要咬死了一切都是意外,她们毫不知情就没有问题,之前已经对好口供的。 张诺芙心下稍安,走到庄嫔与惠昭仪身前行礼。 “臣女张诺芙见过庄嫔、惠昭仪。” 其余四人也行礼。 秦璱珠没有过多表情,直接让香椿呈上那块陶片,“这陶片是从出事的梨花轩檐下发现的,上面被洒了花蜜,引得白蚁啃食周遭,瓦片掉落伤了叶秀女。本宫已经查明,此事乃行宫一宫女所为,这宫女现下已经承认是收了张秀女你给的金银,为你做下此事。” “张秀女,你可认罪?” 与此同时,卢松和小橙子压着那个宫女走了出来。 对于自己做下的事,宫女仓皇认罪,“奴婢知罪! 奴婢贪图张秀女给的金银才帮她做下此事,但奴婢真的不知道张秀女的目的是为了害叶秀女啊!如果奴婢知道,哪有胆子敢这么做?庄嫔娘娘,您饶过奴婢吧!” 第95章 张诺芙大惊,顿时心慌意乱,下意识否认:“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过此事?这明明只是一场意外!” “庄嫔娘娘,叶秀女出事的时候,臣女正和金秀女向嬷嬷请教插花之术,还是后来见到其他人谈论才知道出了事的。臣女虽与叶秀女有过争执,但我们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从小便认识,臣女怎么会害她呢?” “娘娘,定是这宫女受了谁的指使,污蔑臣女!” 她虽慌乱,还算有条理,推脱自己不可能害叶琼,话中意思也有道理。 秦璱珠却冷冷道:“如果本嫔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怎会问你。”她朝香椿点点头。 香椿拿出一物,“张秀女,你想得周全,知道用金银封宫女的口,可惜你太心急,又不谨慎,以至于落下把柄。这些银子底下,还刻着‘四方钱庄-济州印’的字样呢。这行宫的宫女,怎么会有济州的银子呢?” 四方钱庄隶属朝廷,在各地都有分庄,庄内流通的银票、金锭银锭都会刻上特有的印章,每个地界都有略微不同。只消仔细查看便能分辨。 这张诺芙胆子大的不得了,手段却错漏百出,这样的人,竟还想进宫,当真可笑。 张诺芙的脸霎时惨白,宫里突然来人,又来势汹汹,她要封口,银子少了自然不行,可官银她剩的不多,也根本没时间再去兑换官银,只好就这么送了过去,可没想到庄嫔竟暗中搜查行宫,竟将这些翻了出来。 香椿看透她的想法,忍不住道:“我们娘娘可没有搜宫,这些东西是这宫女主动上交的。” 张诺芙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那宫女伏在地上,“奴婢事先不知张秀女寓意何为,等知晓了也后悔不及,却没想到张秀女竟然还想用金银贿赂,堵住奴婢的嘴,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只想将功赎罪。” 张诺芙把行宫当济州,仗着自己父亲的官位,觉得用金银就能收买一切。可行宫的宫女们也是受过宫规教导的,深知宫规严格。暗害秀女,累及皇家脸面,那可是要连累全家掉脑袋的!这宫女一开始只是想赚点银子,可不想丢自己的命。 何况昨天庄嫔和惠昭仪一来,便让行宫总管太监和管事嬷嬷肃清行宫,问询所有宫人,这宫女便知道,早晚会被查出来,不如自己主动上禀,说不定罪责还轻一点。 刚好,张秀女又送来了金银,还是印着济州印的金银,待张秀女走后,这宫女立刻找到了卢松。 “张秀女,奴婢是皇宫的宫女,可不是你的侍女。”还能用命替你保守秘密不成? 张诺芙心乱如麻,强撑着为自己辩解,“便是济州的银子,也不一定是臣女给的,这些日子,臣女同其他秀女换东西,也用银子买过的,而且,从济州来的,也不只有臣女。” 她慌张的模样,祁黛遇看着都有些可怜了。 秦璱珠冷嗤一声,“物证在此,你既不认,那再让众人看看人证怎么说。” 她话音落下,张诺芙就见身边一人走了出来,她瞳孔一缩。 何秀女跪下去:“庄嫔娘娘,昭仪娘娘,臣女知错,臣女不该和张秀女同流合污暗害叶秀女!”说着,她不敢回头看张诺芙的脸色,“张秀女,你还是认了吧!” 另一边的陈秀女猛地抬头,“你竟也参与了其中?”她这会儿也明白了,那日一起找叶琼请教的人,除了她,只怕都参与了暗害叶琼。 真是可恶! 陈秀女倒不是有多心疼那叶琼,而是埋怨她们几人的争斗把自己牵扯了进来,而且那天若非叶琼推开她们,说不定被砸伤的就是自己了! 她立刻道:“庄嫔娘娘,这些人暗害秀女,好生可恶,不能轻易饶了她们!” “胡说!”张诺芙这会儿是真怕了,她都不敢想若是罪名落实她会被如何惩罚,说着就要扑过去打何秀女,“我让你胡说!你竟敢污蔑我!” 香椿怎会让她得手,立刻让人拉住张诺芙:“张秀女,你疯了不成?在两位娘娘面前放肆!” 张诺芙还想挣扎,恨恨地看着何秀女,她想不通,何秀女为何背叛。 何秀女向后闪躲,不敢抬头,她也不想,可是那庄嫔娘娘身边的太监宫女吓人得很,她只是来选秀的,不是来送命的,若是被遣送回家,她一家子都没脸见人了。 何秀女本就胆小,被香椿一吓,什么都招了。 如此拙劣的戏看到这儿也差不多了,秦璱珠冷声道:“身为秀女,本该恭顺良德,若是日后有幸进了宫,你们更要以姐妹相称,可如今竟有人做出残害同伴之事,心思歹毒,罪无可恕。本嫔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定要还叶秀女一个公道,也要让诸位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若是有人再敢生事,便是践踏宫规,必定严加惩处!” “张诺芙暗害秀女、收买行宫宫女、毁坏宫殿……数罪共惩,杖三十,逐出行宫发还本家,本嫔会奏请皇后娘娘,张家族中三代不可选送秀女!” 第96章 人群略有骚动,挨打遣返就算了,竟将张家其他姑娘的路数也给堵了!等旨意传回济州,张家的姑娘何人敢娶?只怕那张大人也要遭受弹劾。 秦璱珠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然达到,秀女们心中惶惶不安,深惧皇家威严。 秦璱珠继续道:“金秀女、王秀女、何秀女乃张诺芙同党,也不可轻饶,金秀女、王秀女杖三十,逐出行宫发还本家。何秀女杖二十,自请离宫。” 这发还本家和自请离宫的差别可就大了,发还本家说明时候犯了错,宫里不要,自请离宫可以说是生病了不适合继续待下去。 虽然逃不过板子,但至少保住了家中颜面,何秀女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金、王二人则后悔不已,脸色灰白。香椿自然也找过两人,可两人坚信只要矢口否认庄嫔也拿她们没办法,哪知道庄嫔已经掌握了全部证据。 几人被拿下,香椿请示:“主子,是就在这儿打,还是?” 秦璱珠:“就在这儿,让大家都好好看看,违反宫规是什么下场。” 她冷酷的模样,被不少秀女记在了心里,真没想到,长相如此和善之人,手段却十分严厉,果真人不可貌相。 倒是庄嫔身后的惠昭仪,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眉眼间亦有怜惜之意,看着倒是位软心人。 祁黛遇不知众人心中想法,她专心录视频呢。 这么多美女!这么盛大的宫斗场景! 不是在电视剧,而是在她眼前! 她既佩服秦璱珠果断严厉的手段,又可怜那几人被拖下去声声求饶的模样。 仗棍一下下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眼见着张诺芙腰背血肉模糊,不但秀女们惶恐,也让祁黛遇感到不适。 如此血腥一幕,对她的冲击还是有些大了。 她没再继续录视频,而是附在秦璱珠耳边轻声道:“我身体有些不适,先走一步。” 秦璱珠没想太多,看她她面色的确不太好,变道:“那你先回去休息。” 祁黛遇往外走,路过秀女们时,她们纷纷让路行礼,卑躬屈膝的模样,让祁黛遇更加胸闷。 皱了皱眉,目光与一人对上。 是聂芷瑜,曾在慈宁宫中,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聂芷瑜朝她露出浅笑,祁黛遇回以点头,两人错身而过。 第四十八章 张诺芙几人已被逐出行宫, 秦璱珠与祁黛遇这次的行程已经算结束了,但好不容易出一趟宫,且还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腌笃鲜, 秦璱珠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她名曰还得将整个行宫的宫殿再检查一遍,以免再出事端, 又能在行宫多待几日。 这天,两人穿了身轻便的衣裙, 真去后山上挖笋了。 当然了, 葡萄等人是不肯让她们亲自动手的,说是挖笋,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卢松和小橙子卖力, 顶多用用眼睛,告诉他们哪里有笋。 “昨天晚上下了场雨, 今日的笋似乎多了些。”秦璱珠笑道。 祁黛遇正欲说话,眼尖地看见一个什么东西跑了过去, 吓她一跳,“那是什么?” “是竹鼠!”小橙子叫到,他身手矫健,拿着手中的锄头便扑了过去,将那竹鼠钉在地上。 “好肥一只竹鼠,不知啃了多少竹子了!”小橙子惊喜,等看见两位主子有些害怕地后退, 便将那竹鼠藏至身后,不好意思道:“主子, 这竹鼠味道鲜美, 皮子还能做衣料,可是好东西!” 卢松也道:“俗话说‘天上斑鸠、地上竹溜’, 这两样都是难得的野味。” 祁黛遇也曾听闻过这句话,不过在她印象里,斑鸠和竹鼠可都是保护动物!抓不得吃不得的。而且这竹鼠长得也是鼠里鼠气,真让她吃,她有些不能接受。 秦璱珠却很想一试,“我还在蜀中时,有一段时日很是流行烤竹鼠,我也吃过一回,却不知原是这东西。今日算是圆满了,既能吃到腌笃鲜,又能吃到烤竹鼠这般的野味。” 她又让卢松几人再去找找,既然出现了一只竹鼠,这周围肯定还有其他的。 挖笋之旅满载而归。 秦璱珠按着祁黛遇说的法子,成功做出了腌笃鲜,盖子揭开的那一刻,咸香味扑鼻而来,在场的宫人们都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哪怕是行宫宫人也是如此,他们就住在南山,每年春日倒也不缺竹笋吃,可却从不知竹笋还能做出这样的菜,不愧是宫里的嫔妃,心思巧妙至极。 烤竹鼠祁黛遇没碰,只专心吃着那腌笃鲜,一口进去,可谓肉质酥肥,笋嫩鲜香,吃得可太满足了。 等吃完饭,秦璱珠拉着祁黛遇在院里消食,她面上有犹豫之色,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惠昭仪,我想买你的食方。” 嗯?祁黛遇抬眸,不解道:“不过一道菜谱,庄嫔若是想用,自便用去就是。” 秦璱珠摇头,“非也,我要这食方,不是为了自己用。其实不仅是今日这腌笃鲜,还有日前的牛油火锅、桂花酒酿圆子,这些食方我都想向你购买,用于我在京城中的百味楼。” 第97章 “京城多是皇家子弟、世家大族,这生意也不好做,若没有一技之长,酒楼很难存活,那百味楼日前靠着蜀地菜色也算是颇具特色,但京城人士的口味到底和蜀地不同,偶尔尝鲜没问题,日日去吃却不可能,所以百味楼的生意算不得兴隆,也就供我平日花销了。” 庄嫔说了一堆,可祁黛遇震惊的重点却不在她的话上。 而是,“你在京城里开了间酒楼?妃嫔能做生意?!” 这才是最让她意外的事,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秦璱珠一时也有些茫然,“那酒楼是我进宫前便置办的产业,皇上也知道,但并没有禁止过,应该是可以的吧?” “而且,据我所知,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也是有自己的产业的。就连皇上自己,那四方钱庄就是皇上的私产,盈利的利润都是进皇上私库的。” 她有些莫名,如若没有些私产,妃嫔们哪能过上奢华享受的日子,全靠那些份例吗?赏人都不够用的。 “难怪你之前疑惑为何我能知道京城中的一些各家大事,原是不知我在宫外有产业。”秦璱珠恍然,她一个深宫妇人,若非在宫外有产业,如何能知道那么多秘闻八卦,酒楼可是消息最灵通的场所之一。 祁黛遇还是有不解:“可我看玫婕妤、曹美人的样子,不像在外有产业啊?”尤其是曹美人,穿衣打扮都低调得很,很符合她美人的位分,不像有外快赚的。 秦璱珠给她解释:“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尤其是在京城,哪家有名一点的产业背后没有靠山?又或是有同行比不了的优势?我那百味楼,是家里早年间在京城置办的,我入京后便转到了我名下,若非我入宫当了嫔妃,只怕早就被人拆吃入腹了。即便是这样,你猜猜百味楼要向户部缴税几成?” 祁黛遇猜不出。 秦璱珠伸出一只手掌,“五成!一半的利润都要上缴!这就是没有靠山的难处!” 她苦笑道:“剩下那五成,还得留出三成供酒楼日常使用,我能拿到手的也不过两成,一年到头撑死了也就四五千两,想必这么点银子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才不制止的。” “而淑妃背后有袁家,皇后娘娘更不必说了,她们名下的产业需缴的税要少得多。除了靠山外,产业也得有优势,这便需要做生意的头脑,你觉得玫婕妤或者曹美人,能满足哪样?” 想想玫婕妤那样子,还真不像能做生意的。 了解了这么多,祁黛遇的心还是蠢蠢欲动。 她以前不知道,只按照自己对古代嫔妃的浅显了解,觉得妃嫔入宫后肯定不能有自己的产业,哪知她所属的这个朝代竟然还挺人性化,不仅妃嫔可以置办产业,就连皇上自己都有私产。 缴税五成又如何? 分到手的利润有四五千两!她一个昭仪位分,一年的月银也就六百两! 这谁能不心动啊! 难怪其他妃嫔宫里有那么多好东西呢,她以前只以为是家族供奉或皇帝赏赐,现在才知道,是她太天真了! 想要置办产业的心思翻江倒海,但祁黛遇强压住了,这件事不能急,得从长计议。 平静了下心虚,祁黛遇想了想,对秦璱珠道:“若是这样,你想买食方,是为了吸引更多食客?” “自然,百味楼得做出改变,保留自己特色的同时,也得海纳百川,吸收其他菜系的精华,若是能有新奇味绝的菜式,自然是最好的招牌。” 祁黛遇心里便有了数,她是不打算插手餐饮行业的,那里头的规矩多,还容易涉及到食品安全问题,也不便和庄嫔相争。 只是那些食方并非她的创意,乃是后世人的绝学,但现在可以借此赚些银两,她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 只能腆着脸当作自己家的秘方了。 心里说了声抱歉,祁黛遇道:“方子可以卖给你,不过那火锅我不建议在百味楼里出现,火锅好吃是好吃,但味道猛烈,有一桌食用,恐怕整个酒楼都能闻见,虽然可以吸引食客,但对一些注重隐私、洁净的客人来说,难免失了尊重。” 秦璱珠被提醒,也觉得有道理,一脸可惜:“如此便不能在民间推广了,那样好吃又方便的吃法,一定能吸引很多顾客的。”在她们蜀地,几乎家家户户都喜欢吃锅子。若那牛油火锅传到蜀地去,只怕又能新起一波潮流。 祁黛遇狡黠一笑:“不能在百味楼出现,难道不能再开一个分楼?” 秦璱珠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分楼专营火锅?可这样未免太单一了……” “只要不断出新,总会吸引到客人,除了牛油火锅,还有涮羊肉火锅、羊蝎子火锅……”番茄锅、菌菇锅甚至冬阴汤锅!京城喜好麻酱,喜羊肉滋补,只怕吃涮羊肉火锅的人还要多过吃牛油火锅的。 秦璱珠合掌,“你说得对!我越想你这主意越妙,不过你如此帮我,只怕不单单想卖我几个方子吧?” 秦璱珠何其聪慧,瞬间明白祁黛遇另有所图。毕竟连牛油锅番茄锅都是她的“创意”,日后若要出新,也离不开她,秦璱珠已经猜到祁黛遇要说什么了。 第98章 “我可以将食方给你,但我要新开的分楼一成利润。”祁黛遇直言,她提供火锅底料的方子以及日后出新,要分楼的一成利润。至于其他两个食方,算是送给秦璱珠的。 据庄嫔所说,百味楼能到她手里的最后也就两成利润,分楼大抵也是如此,而且分楼只经营火锅,利润应该不会比主楼高,两成利润可能就两三千两。 一成利润,可就要从秦璱珠手里挖去一半了。 但秦璱珠并没有思考太久,“分楼利润分你一成,那腌笃鲜、桂花酒酿圆子售出的利润也分你一成,如果日后你还有新的菜方,也按照这个分法,不过我也有条件,那就是只能卖给我,不能卖给其他人。” 这是要独家呀! “行!”祁黛遇果断答应了。能多赚钱为什么不赚?至于以后还有没有其他菜方,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这些只是口头商议,实际上昭国在分股方面有明确的规定,秦璱珠想开分楼,想给祁黛遇特定菜的利润,都是要重新拟定协议并到官府备案盖章的。 这些就得等回京后再去做了。 没想到跟着来趟行宫,却有这么大的收获,祁黛遇这会儿心情相当好。 就在这时,有行宫宫人来报,“庄嫔娘娘,惠昭仪,叶秀女醒了,正在外头请求拜见。” 两人俱是一愣,这叶琼还真是守规矩,才刚醒就急着来请安了。 秦璱珠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第四十九章 叶琼被领着带进文山殿。 她尚未痊愈, 脸色还有些苍白,妆容浅淡,却也不减其清妍之丽。 也不愧是被教养嬷嬷赞扬过的人, 叶琼的规矩学得极好,行礼间姿态颇具韵味。 “臣女叶琼见过庄嫔、惠昭仪。” 秦璱珠让香椿给她搬了凳子, “你才刚醒,便是不来请安本嫔与惠昭仪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怎么不好好养着?” 叶琼恭谨道:“臣女是来感谢两位娘娘费心劳神找出真相, 为臣女主持公道的。此大恩大德,臣女无以为报,如今身无外物, 臣女便想着亲自前来道谢,也算是一份心意, 若是有所打扰,还请两位娘娘莫要介怀。” 秦璱珠与祁黛遇对视一眼, 这叶秀女当真是心善意正。 “你不必谢我们,本嫔是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调查此事,于情于理都该查清真相,既然查清,自然会主持公道。”秦璱珠道。 “之前听闻是你不顾危险推开其他人才导致自己受伤的。此仗义之举,待回宫后,本嫔也会如实禀报给皇后娘娘。” 叶琼有些郝然:“臣女当时没想那么多, 只想着不能让瓦片伤了人……” 秦璱珠:“这遇到危险时最先有的想法,最体现一个人的内心, 可见你心思纯良, 对吧惠昭仪?” 祁黛遇友好地朝叶琼笑笑,或许是有着类似经历的缘故, 她对这个叶琼观感极好。 “叶秀女身体怎么样?若是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祁黛遇关心道。 叶琼:“太医说,臣女已无大碍,最近一些时日少些活动,多休息便是。” “到底你伤的是后脑,这个位置再是小心也不为过的,既如此,也不多留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祁黛遇估摸着,这叶琼应该是脑震荡之类的。 叶琼面上有些迟疑。 秦璱珠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叶琼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着下唇:“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她起身又跪下,“臣女听陈秀女说,这次害臣女的是诺芙……实不相瞒,臣女与诺芙一同从济州来京,彼此之间虽然不太和睦,但我二人到底有从小相识的情分,臣女虽然愤怒她心狠手辣,却也不忍见她落得如今的下场。” “两位娘娘,臣女想为诺芙求情,但请网开一面。” 她情真意切,似乎真不忍张诺芙的悲惨下场。 秦璱珠沉默片刻:“你能有这份怜悯之心是好的,但宫规就是宫规,张秀女既为秀女,犯了错自然也该按规矩处置。否则,若出了错,人人都求情从宽处理,那宫规岂非成了摆设?” “此举莫说皇后娘娘,便是本嫔也不能同意的。” 说起来,也是张诺芙撞到了枪口上,正是宫中借此杀鸡儆猴的机会,惩罚也比正常情况重了几分。 叶琼黯然:“是臣女突兀了。” “不过,你毕竟是受害之人,也该考虑你的想法。这样吧,张诺芙戴罪之身本该遣送回济州,如今让她自行回去便是,也允她请大夫。” 张诺芙被打了三十大板,因是犯错所致,连大夫都不能请,只能自行忍受,并由官差遣送回济州。 现下让她自行回去,也免了一路的议论与讽刺。 叶琼大喜:“多谢庄嫔娘娘!” 她行礼间动作颇大,脸色又白了几分。 祁黛遇:“叶秀女,你快回去休息吧!” 叶琼也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那臣女先告退了。” 等叶琼走后,秦璱珠和祁黛遇聊起此人。 “你觉得,这叶秀女如何?” 祁黛遇喝了口茶,“挺好的呀,心里善良,也念旧情。” 第99章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秦璱珠看她,笑着伸手轻拧她的脸:“你可真是万事不操心!我哪是问你她为人如何?” 却也不和她说这事了,谈起别的话题来。 而另一边,叶琼出了文山殿,走在回南苑的路上,跟着她的行宫宫女远远跟在后头,既不靠近,也不会让人离了视线。 无人瞧见,叶琼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里,丝毫不见适才的怜悯之情。 后脑的伤隐隐做痛,便是如此也无法压抑叶琼的好心情。 总算是,将那个讨厌的家伙赶走了。 而且,事情的走向也超乎她的预料,比她预想的结果更狠、更衬她心意。 也不枉她将计就计,受这一场伤。 没错,这一切都在叶琼的计划之中,她早就无意中得知了张诺芙的计划,并暗中替其加了把劲儿。张诺芙不过想吓唬吓唬她,陶片上撒的花蜜根本不够,吸引不了太多白蚁,那少量的白蚁也不足以啃食掉周围的瓦片。叶琼做的,便是在那瓦片周围,也撒上了些花蜜。 而那儿都被白蚁啃食,也无从查证。 金秀女引她走到那处廊下时,叶琼心知肚明。除了陈秀女,另外两人早知此事心有防备,不会被瓦片砸到,但叶琼岂会如她们意? 她故意在两人动作之前推开了她们,以至于金秀女摔跤扭伤了脚,而叶琼自己,也搏得了一个好名声。 叶琼计算好距离,瓦片砸到了她的后脑,不会影响容貌,至于昏睡两天,却是意料之外。 只能说,此招虽险,但结果令叶琼无比满意。 不仅赶走了张诺芙,张家女三代不能选秀,更不会牵连她的父亲。 毕竟,是张诺芙害她在先,便是张父,只怕也无颜面对她的父亲。 想到这儿,叶琼笑意更深。 这么多年,张诺芙处处与她作对,偏偏其父压着叶琼父亲一头,叶琼也不得不忍让。这次借着选秀,终于铲除了张诺芙这个蠢货。 果然,皇宫才该是她的去处,叶琼想。 那日张诺芙等人被杖责的场景历历在目,行宫风气肃清,四苑秀女平和了许多,再不敢闹事。 又待了两天,秦璱珠与祁黛遇再无借口,只好启程回宫。 坐了半日马车,一回到宫里,两人便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将行宫的事禀报。 皇后赞赏地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舟车劳顿,快回去歇歇,明日不用来请安。” 两人行礼告退。 回到衍庆居,祁黛遇受到石榴的热情关怀,又是倒茶又是关心她肚子饿不饿,直到葡萄拦住她,“你且让主子好好歇歇。” 祁黛遇睡了一觉,终于缓了过来。 这一醒,就开始琢磨起她心心念念的经商一事。 躺平,是因为没有动力。 但赚钱,就是动力。 一年分红四五千两,祁黛遇不敢想,她只要能赚个两千两就知足了。 只是,她能做什么生意呢? 事实上,她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如今顶多出个主意和起步资金罢了,或许起步资金都不够。起步资金倒是不足为虑,首要的问题是,能做什么生意。 以京城的繁华,想来各行各业的商铺都已经有了,那她再做,就得如庄嫔的百味楼一般,有自己的特色。 祁黛遇的目光扫过书房,她能有什么特色? 陶艺摆件?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喜好,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了解这些摆件的文化背景,只怕都如皇帝一般不知其美,反倒觉得怪模怪样。 棉花娃娃?也只是能哄小孩子的东西,无法畅销,只怕连店铺租金都付不起。 祁黛遇冥思苦想。石榴走进来,要拿小几上的针线盒,突然想到什么,“主子,您这些日子不在,奴婢便将你之前做美颜膏的物件收起来了,您可要用?” “嗯……嗯?”祁黛遇眼睛一亮,“美颜膏!” “什么?”石榴不解,“主子是现在要吗?奴婢这就去拿。” 祁黛遇有灵感了!她真是空有宝藏不自知,她有手机啊!她完全可以买现代的东西换个包装拿到这个世界卖! 香水一类的或许比不过这时各种香膏、香薰,但美容美妆类的产品就不一定了。 如今嫔妃们用的都是宫廷特制,可以说是最好最顶级的产品,饶是如此,以现代的眼光看,也有其缺陷,比如粉底不够细腻,口脂颜色单一。最重要的是,那些脂粉里,多多少少含有铅粉、朱砂等物,用多用久了有害健康。 若是把现代的美妆产品拿来卖…… 祁黛遇觉得可以一试。 有了经商的点子,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启动资金和人脉的问题。庄嫔那边的银子没那么快送来,祁黛遇手里的银子别说买京城一间铺子,租金都不够一年的,更别提经营。 她得寻一个靠山。 而在见这位靠山前,她需要展现出操作的可行性。 于是乎,祁黛遇白天在书房假装制作养颜水、养颜膏等物,夜里偷偷敷上最贵的面膜、水乳精华按摩操,几天过后,当真是容光焕发,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第100章 这日,祁黛遇用改头换面的“现代化妆品”亲手给自己化了个淡妆,俗称“素颜妆”,几乎看不见脸上施妆的痕迹,但就是觉得比平日里更白、更精神、更好看。 请安的时候,连淑妃也忍不住,频频看她。 但众人各持身份,也不好意思询问,毕竟若谁掌握了美颜秘方,定是舍不得告诉旁人的。 等请安结束,祁黛遇没有走,留到最后。 对皇后娘娘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大公主了,嫔妾新做了个小玩意,送给大公主玩。” 是她自己画的一些识字认物图册,属于幼教玩具的一种,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完成了。 q版的画风大人或许不喜欢,但像大公主这样的孩童,应该会喜欢的,而且有助于辩物识字,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拒绝。 果然,皇后接过看了几眼后,便意识到了其中妙处,让竹意送到大公主殿里去。 “你一向心思巧妙,不过也不可费心劳神,伤了精神。”皇后叮嘱道。 祁黛遇:“娘娘放心,嫔妾这些日子身体好着呢,浑身轻松得很。” 皇后观她气色,“你这几日气色的确很好,便是不曾上妆也貌美动人。” 来了! 祁黛遇心神一稳,她的靠山来了。 第五十章 祁黛遇轻笑, “娘娘不知,嫔妾今日其实是上了妆的。” “嗯?”皇后仔细看她,细细看去, 的确能看出惠昭仪脸上有上妆的痕迹,只是那粉尘细腻, 几乎看不出来,若非祁黛遇主动提出, 皇后断不会发现。 疑惑之间, 皇后突然想到一物,“你可是用了铅华?”又觉得不对,宫里发的那些铅华也没有如此细腻, 但又实在想不到是别的。 皇后语重心长,“铅华虽能修饰容貌、美白肌肤, 但本宫曾听闻,那铅华用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已经很美貌,实在无需锦上添花……” 铅华,便是铅粉的意思,平民百姓可能不知铅华的危害,但像姜家这种大族,传世多年总会有所发现,因此皇后甚少在脸上用那东西。 祁黛遇心中一暖, “娘娘放心,嫔妾用的并非铅华, 而是嫔妾自己研制的……‘粉底’, 其中丝毫铅粉都未加,娘娘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嫔妾来找您要了一块去昭仁殿借书的腰牌?正是那次在昭仁殿中借了几本书, 从书中有所发现,嫔妾便想着自己试一试,没曾想,竟然真的试出来了。” “嫔妾先让宫女在手上试过,没有任何不适,接着又让其在脸上试,也无任何不适,嫔妾这才用上的。” 皇后听着祁黛遇的解释微惊,又很快释然,后宫妃嫔各有技艺,而惠昭仪因为家世的缘故身无所长,许是其天赋往日没有机会发现罢了。 “你能有如此所得,也是极好。”皇后眼里到底露出了一丝渴望。 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挡这般无害又好用的化妆物什。 就见祁黛遇回头看了石榴一眼,石榴立刻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白玉小罐,呈到皇后面前。 祁黛遇笑着道:“嫔妾多做了些,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还请收下,只是各人肤质不同,娘娘使用前还是现在手上试一试,若十二个时辰后没有不适再用于脸上。” 皇后没有拒绝,“你有心了。” 她并不怀疑惠昭仪会在这东西里添加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且不说惠昭仪没那个胆子,她在使用之前,也会先让太医验过,并让宫女先试试。 只是,这小罐里也就这么一点,让宫女试用还能剩下多少?还不知道效果呢,皇后已经有点心疼了。 “你称这东西叫‘粉底’?” 祁黛遇:“是的,只因此物脱胎于脂粉,但只是最初的底妆,所以叫它粉底。” “最初?”皇后愕然,用了这个,还要用别的吗? “嫔妾愚钝,此物虽能美白肌肤,但维持时间不过数个时辰,而脸上若是出油,时效更短,想要持妆更久,还需再想办法,不过嫔妾还未想到。”祁黛遇做出一副苦笑的模样。 皇后劝慰她:“能得此物,已是很好了。依本宫看,司珍司那帮人都不如你,就连京城金香楼的胭脂,也达不到你这样的效果。” 金香楼,京城最大的售卖胭脂水粉的商铺,其售卖的胭脂水粉,风靡京城。官家小姐必用不说,不少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们最大的梦想便是能买上一盒金香楼的胭脂。 祁黛遇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真的?” 皇后那番话,原只是鼓励,也的确有一丝对司珍司不满的意思,但并非真的觉得金香楼的东西不如祁黛遇做的这“粉底”,毕竟她还尚未真正用过此物,且就算此物当真有用,也就这么一点罢了,而金香楼里的胭脂却很丰富多样, 但此时看着惠昭仪期待的模样,她也不好扫兴。 “自然。” 不曾想,惠昭仪却道:“那皇后娘娘,您说,要是将这粉底拿去卖呢?” 皇后多聪颖,瞬间从她这句话里读出了更多含义,眉尾一挑,“你是,想做生意?” 第101章 祁黛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皇后猜出了企图,也不瞒着了,索性直言。 “皇后娘娘,嫔妾的确有此意。嫔妾想着,这样好的东西若是只有嫔妾自己能用,那也太可惜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别的女子也能用到,岂不是好事一桩?” “你真如此想?”祁黛遇带给皇后的惊讶一阵接着一阵,这谁有秘方不是藏着掖着,何况是此等能让容貌更添一分的美容方子。要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容貌可谓是最趁手的争宠利器,只看淑妃就知道这一招多好用。自年宴惊艳亮相后,皇帝来后宫,有一半都是去承乾宫。 惠昭仪,竟然不自己用,而是想让其他女子都用上? 皇后陷入了沉思。 献一小罐给自己,尚可以说是对她这个皇后的尊敬。 可售卖出去? 惠昭仪想借此挣钱的念头肯定是有,但定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若是仅供自己用,每每在妆容上胜过其他嫔妃,皇上肯定会更加注意到她,而一直得皇上宠爱,得到的珍品金银,岂不比做生意来得快? 皇后眼睛闪了闪,想到几年前惠昭仪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去岁又挺身而出救大公主的事。 惠昭仪心底善良,皇后一直知道,却不曾想,惠昭仪不仅善良,还心怀大爱。 这一刻,皇后看着祁黛遇的目光慈爱极了。 但她仍理智地告诉祁黛遇其中不易。 “虽然宫里没有禁止妃嫔经营自己的产业,但到底有士贵商贱的规矩,作为嫔妃,若是沾染金银俗物过多,也是不好的。且这世道,于女子总是艰难些,至今都有一些御史、迂儒请求禁止宫妃与外界往来,幸好先帝心善、通情达理,这才没有完全禁止。” “便是如此,还是有条不曾明文的规定,嫔妃名下至多也只能有一份产业。若设分铺,至多不能超过三个。”即使是她也是如此,她更多的产业,是在姜家名下。 “已是皇室中人,享受荣华富贵,再经商挣得金银,亦有刻薄百姓的嫌疑,因此凡皇室中人,经营所得须纳税五成入国库,造福民生,且须隐姓埋名,不得暴露自身。” 皇后一一道来。 她还有更多没说的。 比如祁黛遇没有人脉,娘家又不得力,若开商铺只会困难重重,官府不会刻意保护,毕竟五成的纳税不是给官府,而是上交户部入国库,官府拿不到钱,管你店铺作甚?而隐姓埋名,对家又不知你是谁,自然毫无压力与之争斗,而妃嫔身在宫中,往往鞭长莫及。 “而且,这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最好都是自己的人,你在宫里又如何去寻呢?”皇后有些怜惜地看着祁黛遇,据她所知,祁家人丁单薄,只怕无人可用。 像她的铺子,都是姜家本族的人在帮着管,自然不用担心忠心与否。 皇后讲了许多艰辛,目的还是想打消祁黛遇的想法,却见祁黛遇摇了摇头,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所以皇后娘娘,嫔妾想,与您合开铺子!” 嗯?皇后一愣,“与本宫合开?” 祁黛遇:“是呀,嫔妾并无经营商铺的经验,也不懂得里头的弯弯绕绕,能做的也就是研制出这粉底罢了,娘娘您见多识广,又有经验,若与嫔妾一起,岂不是没有那些后顾之忧了?” 皇后忽然失笑,到此时她哪里还不明白,惠昭仪今日就是冲着她来的。 祁黛遇继续游说,“嫔妾知道您有顾虑,您且先用过这粉底,看看效果再回复嫔妾也不迟。而且,嫔妾也不怕告诉您,嫔妾研制出来的不止这粉底,还有养颜水、养颜膏,长久使用,可使脸部光滑细腻、祛除暗沉、美白柔肤的功效。不止这些,嫔妾还会接着尝试出胭脂水粉、口脂乃至更多东西,嫔妾有这个信心。” 祁黛遇疯狂给皇后画饼,并且拿出绝杀。 “如果您愿意,经营所得缴税后剩下的五成,您拿三成,嫔妾只要两成。” 祁黛遇一点不介意她拿得少,因为她需要付出的其实就是把网购来的化妆品换个包装而已,简直算得上白嫖那两成。 而让出去的利润,可以挡去绝大多数麻烦。 不得不说,如此条件,皇后真的心动了。 几乎可以想象,惠昭仪研制的那些东西真有其所说的效果,会在京城引起多大的风暴,说不定连外地的游商都会被吸引而来。 三成的利润……皇后呼吸一滞,她没有说的是,她名下的商铺,是不需要缴税五成的,她毕竟是皇后。惠昭仪的这个,如果她插手,大抵也不需要缴税五成,那分红就更多了…… 皇后的确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站的位置更高,想得也更长远。 “过些时日,本宫再回复你。只是本宫需要向你确认,那‘粉底’的方子,你当真愿意拿出来?” 祁黛遇摇头,“皇后娘娘,嫔妾要拿出的不是方子,而是成品。”她哪来的方子。 第102章 “成品?”皇后皱眉,“你可知道京城有多少百姓?若只靠你一人,一年能得几盒?怕是连店铺租金都付不起。” 祁黛遇却狡黠一笑:“皇后娘娘,谁说我们的粉底是卖给普通百姓的了,要论王公贵族、世家官家,怕是没有比京城更多的地方了,那些夫人小姐,每个月花在胭脂水粉上的银子就不知多少,普通百姓一年都舍不得买上一盒胭脂。” “我们的粉底,功效如此出众,价格必定不会低,普通百姓哪里买得起呢?既然只能售给那些夫人小姐们,不如把价格提高、再提高,高到连她们也舍不得。” “如此高的定价,会有人买?”皇后不理解。 “只要效果好,自然会有人买。”到时候皇后和她容光焕发,自然有人好奇,借机给铺子打个宣传,那些人一听,连宫里的妃嫔都在用、都说好,还怕没人追捧? “不仅得定价高,还得限量,每个月只出五十……不,三十盒,每人限购一盒。”祁黛遇斩钉截铁。 奢侈品再加上饥饿营销,这不妥妥的赚钱机器? 第五十一章 合作经营一间铺子的事还有待商榷, 这事也急不得,皇后那边需要验证真伪,祁黛遇也需要时间弄出一些成品来。 回到衍庆居后, 她吩咐葡萄,有时间去花房那边移栽一些药草到衍庆居里, 如积雪草、马齿苋、紫苜蓿等药草,许多护肤品中都有这些植物的提取液。 祁黛遇不会真的制作, 但总得做出个样子来, 让外人以为她手里真的有一些“美容方子”。 为此,祁黛遇下载了很多“自制化妆品步骤”、“化妆品修补”、“如何将粉饼转移”……这类的教学视频,没事的时候就看看。 好在她手工不错, 除了刚开始不熟练浪费了一些,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其实要做的不止这些, 还有很多工具类的物品,都需要添置。 其中最重要的, 就是外包装。 她自己用的随意,只是换到了普通的小玉罐里,可若是要卖,肯定要有一个特色的包装,最好能让人耳目一新,又符合时下人的审美。 祁黛遇不擅长这个,就给了小橙子十两银子, 大概说了要求,让他去一趟内匠所, 找一个会设计图纸的师傅帮忙设计一款样式。 没等到内匠所那边的消息, 先等来了皇帝。 蒋渊来的时候,祁黛遇正在书房, 跟着教学视频学习操作,各类工具摆满了矮桌。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沾到了一抹粉底液。 “嫔妾见过陛下。” 她抬起头,却见皇帝紧紧盯着她的脸。 “嫔妾脸上有什么吗?”祁黛遇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刚抬起手,一只大手覆了过来。 微微粗糙的触感停留在脸上,蒋渊的大拇指一滑而过,他将手上一抹肤色的干涸物展示给祁黛遇看。 “脸上比狸猫还花。”蒋渊淡淡道。 即使与皇帝已经接触了不少次,单独相处时,祁黛遇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会听到皇帝调侃的话,心中尴尬,脸上也一红。 她有些不懂这皇帝到底什么意思。 皇帝明明已经看出来她此前装模作样,自上次走后,再没来过衍庆居,她设身处地地想,要是她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倘若有妃嫔对着自己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肯定会有所不满。 皇帝可能已经彻底厌恶了她,这是祁黛遇原本的想法。这也是她为什么急切抱皇后大腿、想要有一份自己产业的缘故——若是日后真的再也无宠,至少经济上不至于短缺。 可皇帝今日又来了,看着好像也不太像生她气的样子。 总不至于皇帝的癖好是喜欢“得不到的女人”吧? 祁黛遇被自己的想法噎到,差点绷不住表情。 这时,蒋渊已经走进了书房。 看到稍显凌乱的书房,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坐在榻上,静静地喝完了一杯茶。 等祁黛遇都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才开启尊口。 “朕听皇后说,你想开一间胭脂铺子。” 祁黛遇:“嫔妾……”她没想到,皇后连这个都会和皇帝说。 蒋渊看出她的慌乱,“你的想法太大胆!赚世家高官的银子,亏你想得出来。”一盒小小的胭脂,敢卖十两银子,都不叫赚,得叫抢! 皇后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但又深知蒋渊一直想收拾那些世家,思来想去,便趁蒋渊去坤宁宫时与他说了此事。 蒋渊听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皇后,“那劳什子‘粉底’功效如何?” 祁黛遇送给皇后的那一小罐,皇后已经让太医检查过,太医虽无法确定里面到底添加了哪些东西,但也确定了对人体没有害处,皇后按照祁黛遇的提示让一小宫女当场试用给蒋渊看。 只见那本肤色暗沉粗糙的宫女用了“粉底”之后,肌肤瞬间白皙起来,虽然看着没祁黛遇那日一样服帖,但效果比起铅华来,却要好太多了。 蒋渊当时心中惊讶不小,却不是惊讶所谓粉底的功效,而是惠昭仪竟有如此技艺。 第103章 蒋渊突然笑了。 “朕觉得,惠昭仪这想法不错。”不仅能在一家胭脂铺子上实行,酒楼、成衣铺……许多行业都可以设立一个定价奇高、规格奇高的商铺。玩弄权术的帝王做起生意来也完全不输狡诈的行商,瞬间举一反三。 消减世家旧勋的势力一直是蒋渊在做的事,一些商铺改变不了大局,但能多消耗其一些财力,于蒋渊而言也是件开心的事。 皇后哑然,随即笑道:“既如此,不若陛下您也入上几股?全当是对惠昭仪想出此法的赏赐。”她借机替祁黛遇要好处,有皇帝的加入,缴税会更少,许多顾虑都不用担心了。 于是蒋渊今日来了衍庆居。 然后便看到惠昭仪书房里的各种模具以及被碾碎的各种不知名的东西,显然是在认真研制。 蒋渊道:“朕会让人给你在京城买下一间铺子,皇后会派人替你寻掌柜伙计等,铺子就按照你说的法子来,经营所得一成上缴国库,一成留作铺子日常所需,朕与皇后各占两成,剩下四成归你自己。朕只有一个要求,十两一盒,太低了,二十两!” 祁黛遇睁大眼。 她属实没想到,皇帝比她还狠。 二十两!这都够普通三口之家生活一年了!现在却是一盒胭脂的定价…… 诚然,二十两对于那些世家夫人而言算不得什么,但金香楼最贵的胭脂也就三两一盒,这可是足足翻了快七倍,真的会有冤大头买吗…… 而最令祁黛遇惊喜的,则是她原本只想要两成的,可现在皇上却说她可以占四成!激动的心差点就答应下来了,好在关键时刻她清醒过来,“如此高的定价,嫔妾断不敢占四成。不如这样,嫔妾依旧只占两成,剩下的两成,就捐给养济院,给那些孤儿、独老买些饱肚的粟米、治病的汤药、过冬的被子、炭火等物,如何?” 她话音刚落,就见蒋渊眼睛微眯,语气听不出情绪,“惠昭仪,你确定?如若你那铺子红火,两成的利润恐怕是你这昭仪位分数年年俸也比不上的。你舍得?” 祁黛遇一脸坦然,轻笑道:“嫔妾在宫中衣食无忧,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银子,不若给那些困难的百姓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当做是做了善事,为陛下与皇后娘娘积德。” “那到时朕该让皇后降懿旨宣赞你一番才是。” 祁黛遇镇定自若,摇摇头,“既是积德,怎可宣扬。嫔妾不在乎那些。” 蒋渊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还真如皇后所说,惠昭仪想开脂粉铺子的初衷是想让更多女子用上那粉底,而非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名声。 蒋渊看祁黛遇突然就顺眼起来。 他有一段时日没来衍庆居,心中也是存了给惠昭仪一点颜色看看的意思。 他总是不缺女人的,但这宫里的妃嫔,一旦没了宠爱,日子就难过了。皇后护着惠昭仪又如何,皇后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衍庆居这边。 蒋渊想让祁黛遇知道,在这皇宫之中,只有他,才是最尊贵的存在。 心中无他,简直是她祁黛遇瞎了眼! 心中一动,蒋渊突然转了话题,“再过几日就要选秀,朕记得你前些日子去了趟行宫,如何看那些秀女们?” 祁黛遇一愣,“嫔妾……觉得都挺好的,各有其美。” 她不明白皇帝为何问她这个,自然挑好的说。 蒋渊脸色突然一沉,“没有了?” 祁黛遇仔细回想:“听闻有的秀女身怀绝技,想来皇上定会喜欢。” 蒋渊脸色彻底不好了,放下杯子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下。 回过头,目色沉沉地看她:“铺子的事,铺面和人手朕和皇后会处理,其他的,你自己来。最迟四月初,朕要听到铺子开业的消息。” 啊?这都二月末了!离四月就一个月的时间了,包装都还没确定好呢,哪里来得及? 祁黛遇想推后时间,皇帝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榴等人茫然进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主子,皇上今日不留宿衍庆居吗?”明明之前都会留宿的,该不会她们主子惹皇上生气了吧? “没事。”皇帝给她出了个难题,她还哪顾得上皇帝心情如何。 可有些事,再焦急也快不了,内匠所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而选秀,已近在眼前。 三月初二,秀女入宫,于延辉阁开始选秀,皇上、太后、皇后坐在上首,秀女们五人为一列,唱名入内。中选者得如意簪一支,落选者赏赐金银。 嫔妃们去不了现场,淑妃便邀请所有嫔妃去了承乾宫,一同等候消息。一支如意簪赐下去,承乾宫的太监柯福就来禀报。 “长公主之女朝蓉,得赐如意簪一支!” “工部左侍郎之女聂芷瑜,得赐如意簪一支!” “江西都指挥佥事之女冯绮,得赐如意簪一支!” “济州同知之女叶琼,得赐如意簪一支!” “……” 柯福来报一个,殿中妃嫔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对于她们来说,多一个新妃,未来就多一个劲敌。皇上来后宫的日子本就不算多,有的人一年到头侍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等新妃入宫,只怕机会更加少了。 第104章 这般想着,不少人的眼神就落在了玫婕妤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她那微微显怀的肚子上。 真是运气好啊,赶在新妃入宫前有了身孕。 玫婕妤察觉到众人的眼神,却是得意地挺了挺肚子。 安嫔眼神微闪,不经意地看向某处。 第五十二章 坤宁宫偏厅。 皇后侧坐在榻上, 小几上放着一本名册,皇后对着名册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约莫最后一笔刚落下,殿外传来通报, 皇帝来了。 皇后立即起身去迎,帝后之间不需太多礼仪, 皇后刚要行礼就被蒋渊扶住胳膊。 皇后笑道:“陛下可要用膳,臣妾让……” 蒋渊:“不了, 待会朕还要回乾清宫, 召见杨恒商讨殿试之事。” 殿试近在眼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容不得闪失, 今日若非皇后相邀,蒋渊都不会来后宫。 皇后:“说起来, 钟粹宫、永和宫修缮一事,宁妃完成得极好, 臣妾正没想好赏赐些什么给宁妃,不若陛下来决定?” 杨相再得重用,宁妃近日在宫里也算是春风得意,皇后体会圣意,之前将修缮宫中那些无人居住的寝宫一事交给宁妃,便是为了留下赏赐宁妃的机会。 女儿受了皇帝赏赐,宫外的杨恒在殿试一事上自然更加用心卖力, 为皇帝分忧。 蒋渊也正有此意,沉吟片刻, 便道:“母后的寿辰, 让宁妃帮你分担,如何?”太后千秋在六月, 刚好今年是五十整寿,自然是要大办的。 皇后面不改色:“去岁重阳,宁妃就做得很不错,今年母后的千秋宴若有宁妃帮忙,臣妾身上的担子也能更轻一些了。” 蒋渊牵着她的手往偏厅走:“朕看了你最近的脉案,精神不济、气虚体乏、中气不足。阿?,你总说朕不爱惜身体,可你也总让朕担忧。那些政事,朕无人可分担,可后宫事务,分些不要紧的给其他妃嫔,你也能松快些。” “总归,你是朕的皇后。” 他声音淡淡,皇后却心中一酸。 阿?,他难得这样叫她。 即便是夫妻,他也甚少唤她的闺名,多以“皇后”相称。 如今忽然再唤,又是在关心她,目的是不教她误会,皇后心中的疲惫,被这样一句话,抚慰散尽了。 “臣妾知道了。” 两人坐到榻上,皇后将那张纸递给蒋渊,“陛下,这是臣妾拟的新妃位分与住处,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此次入选的新妃一共八人,位分之事皇帝交给了皇后来定,但她不可能真的擅自决定,肯定还是要让蒋渊来拍板的,所以今日特请皇帝来坤宁宫。 蒋渊抬眼看去。 只见第一行便是朝蓉,美人位分,永和宫东配殿。 皇后:“臣妾想着,朝蓉乃大长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 蒋渊皱眉,“既是秀女,一视同仁即可,若只看家世,何须选秀,直接把高官之女接进宫不就行了?朕听闻,朝蓉脾气娇纵,在行宫与数人争执,如此浅薄,可见性子还得再练练,给个才人位分即可。” 他一点不顾及朝蓉算是他的表妹,毫无任何优待。在蒋渊看来,他与朝蓉又无任何情分,若非是太后喜欢那朝蓉,他绝不会让朝蓉进宫。只朝蓉是大长公主女儿这个身份,就注定了她在蒋渊这儿得不到好印象。 见他如此坚定,皇后也没有继续劝说,这本就在她预料之内,但皇帝能改朝蓉位分,她却不能,她得顾忌着太后的意思。 不过……皇后心里哂笑,皇上如今对朝蓉印象不好,不代表日后朝蓉不会得宠。多年夫妻,她还算了解皇帝的喜好,朝蓉的性子,说是娇纵也可,说是外向活泼亦可。而蒋渊,是更喜欢外向活泼些的女子的。 这一点,或许蒋渊自己也没有发现。 蒋渊继续往下看。 聂芷瑜,美人位份,钟粹宫东偏殿。 叶琼,美人位份,启祥宫西偏殿。 “这个叶琼,何以得美人位分?”蒋渊回想那日入选的秀女,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样貌虽清丽,但其他方面却不太出众,当时他见皇后多问了那叶琼几句话,太后也夸她规矩好,便赐了如意簪。 济州同知之女,这个家世,刚入宫便是美人位分有些略高了。 蒋渊完全忘了刚刚还说不以家世论位分的话。 皇后便简单说了下行宫发生的事,蒋渊听得皱眉。 皇后:“臣妾觉得,那叶秀女心地颇为纯善,此番受了无妄之灾,位分给的高一些,也算是一个补偿。” 蒋渊点头:“如此,倒也合适。” 再往下的,蒋渊匆匆扫过,点头同意,“就这样吧。” 见他对新妃的住处完全没有任何意见,皇后嘴角的笑容更大。这份名册里,她并非毫无私心,后宫空着的宫殿有限,有的新妃必定要与人合住一宫,若所住之处有主位妃嫔,主位妃嫔还有教导新妃的职责。 淑妃、宁妃、安嫔、庄嫔宫里她都安排了新妃,但祁黛遇住的长春宫,她却没有安排任何新妃。 本来若是皇帝问起,她也有理由:长春宫较偏远,惠昭仪又体弱,最好静养。 第105章 现在皇帝没问,倒省了她功夫。 新妃的位分和住处一定下,宫里肉眼可见的热闹起来,内务府的人搬着各式各样的家具、摆件去往各个宫里,为皇宫即将到来的新妃布置住处。 启祥宫里也有新人要住进来,秦璱珠嫌内务府的人搬东西吵闹,到衍庆居里讨个清净。 正逢院中的玉兰开了,祁黛遇让人搬了两把躺椅,两人在花下小憩。 本是静谧的气氛,秦璱珠突然感慨:“寂寞三千粉黛,临鉴妆慵。施朱太赤,空惆怅、教妾若为容。花易老,烟水无穷。1” 祁黛遇偏头看她,只见素来脸上带笑的秦璱珠眼神怔然,似有无限感叹。 “早知会有这一天,可真到了,这心里却仍是说不出的惶恐。”秦璱珠苦涩一笑,也看祁黛遇,“惠昭仪,你可有我这般的感受?” 祁黛遇抿唇,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确定,秦璱珠此番担忧,是因为心系皇帝惶恐有了新妃自己就会被忽视,还是害怕新妃鲜妍年轻而自己却日渐衰老。又或者,这两者都有。 而祁黛遇自己,如今尚且只有二十岁,称得上最好的年华,无法感同身受年长者的担忧;她又对皇帝无意,更不在乎皇帝心里有谁。 但祁黛遇还是答道:“自然,这宫里谁不惶恐呢?” 秦璱珠凝望着那朵朵玉兰,她是崇德二十三年入的东宫,那时她只有十七岁,六年过去,她如今已有二十三岁。而即将进宫的那些新妃,年纪最大的和她当年一样,十七岁,最小的,不过十五岁。 皇上喜欢她笑的模样,曾夸她笑起来灿若桃花宜室宜家,她便常常一副笑脸。她人缘好,敬着皇后,与淑妃也有交情,从来不争不抢,也就在吃食一道上痴迷些,却也因此最知皇帝的口味,连皇后有时候都会问问她的意见。 秦璱珠自问,在一群后妃中,她在皇上心里是有一丝地位的。 皇上赐她封号为“庄”就是证明。如果没有意外,等她生下一儿半女,又或是再过些年有了更深的资历,她就能成为九妃之一的“庄妃”。 这些,秦璱珠心里都有数。 但仍旧患得患失。 不只是她,其他妃嫔,默默无闻如曹美人,宠冠后宫如淑妃,大约都是如此惶恐吧。 恐怕就连皇后娘娘,午夜梦回间,也会心惊胆战。 找其原因,大约是,她们一生的荣宠,都系于那一人。而帝王的宠爱,总那么飘渺。 新妃入宫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 是个良辰吉日。 每天请安的时候,祁黛遇敏锐地感觉到,众人之间的气氛敏锐又紧张,所有人都像是竖起了一道长满尖刺的壳,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防备什么。 这宫里,大约只有她一人,心思不在新妃身上,而是在脂粉铺子的产品包装上。 “创业”的第一个麻烦,她已经遇到了。 内匠所近日忙着打造新妃寝具的家居摆件,根本无暇处理祁黛遇发出的“小订单”。 外快虽有十两银子,但也得有命花才行,宫里正经的差事干不好,那就得丢脑袋了!因此祁黛遇让小橙子托人设计包装盒子以及制作的事,又被推了回来。 离皇帝定的开业日期只有半个多月,祁黛遇急得差点嘴上起燎泡。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便宜爹祁才商送进来的信。 这封信除了一贯的问好和讲些家里的事,竟然还夹着几张图纸! 而那图纸上,赫然是几款不同的胭脂盒款式。 祁黛遇眨眼,又去翻那封信,翻到背面才看见应该是祁才商后来添上的字。 “偶然听之娘娘需要此物,内匠所正值多事之时,无暇顾及,以另请营缮所工匠设计图纸,望能得用。如若采纳,可另回信,微臣造之。(银子另补。)” 大概意思就是祁才商偶然知道祁黛遇要这些图纸,猜到内匠所估计没人有时间,便找了营缮所的工匠帮忙设计了几款,而且便宜爹还猜到她需要的量不少,表示如果需要制造的话,他的营缮所可以接这个单。 祁才商如今是工部下属营缮所的所正,按理说,营缮所主要是负责前朝宫殿以及王府、公主府等地的建造与修缮,并且根据每季度的任务设计制造各种宫廷所用的物件,除非有旨意,很少会接内宫的任务。 但营缮所不止一个,不同的营缮所之间自然也有竞争。祁才商相当于是走后门才当得其中一个营缮所的所正,他所在的营缮所,考核自然是靠后的那一种,上任两个多月了,居然连一桩差事都没接到。 祁才商如今想奋发向上,就得做出功绩来,没什么比营缮所赚更多的银子、办最多的差事能体现他才能的了。 恰好,他的女儿,皇上的惠昭仪遇到了困难,祁才商表示,他堂堂营缮所所正,小小徇私一下,不仅能解决女儿的困难,还能让他所在的营缮所表现表现。 非常值得一试! 第五十三章 祁才商送来的那几款图纸里, 有一款特别和祁黛遇心意,镂空缠银芙蓉模样的盒子,大约半个手掌大小, 盒子表面和内部底面都留有可刻图案或铺子名称的空间。 第106章 关于商铺的名字,祁黛遇已经想好了, 就叫“芙蓉面”——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看见了那张图纸后联想到了这三个字。 祁黛遇决定用这款盒子来装粉饼, 就叫它“出水芙蓉”系列吧, 作为“芙蓉面”的主营产品。 光一个粉饼自然是不够的,粉底液、养颜水、养颜霜也得安排上。至于其他的,以后慢慢出就是。 粉底液、养颜水、养颜霜都是流动体, 这重盒子就不太合适了,祁黛遇便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需求, 让葡萄给便宜爹送去,让他按照需求再设计几款并制作出成品来。 “将这一百两一同送去。”祁黛遇又拿出五个二十两的银锭, 沉甸甸的。 若是普通的包装,根本要不了这么多银子,但祁黛遇在信里说了,成品不仅要好看,最重要的,要显得“贵”!非达官贵人用不起的那种! 那就得用好料子了,舍不得银子套不上狼, 祁才商精明得很,一定懂得她的意思。 祁黛遇属实没想到, 有一天原身的家人竟然会给她提供帮助, 她原本觉得没有家人拖后腿已经是很好的境遇了。这次若是没有祁才商相助,只怕得颇费一番功夫。 难怪那些娘家得力的妃嫔一个个都有底气,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便宜爹如今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刚好在营缮所,也能帮上祁黛遇大忙。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祁黛遇放松许多。“养颜水”的“提取”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等其他容器做好后,将“粉底液”、“粉饼”等物转移。 说起来有趣,在石榴和葡萄等人看来,她收集许多药草、花草和一堆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成日在书房捣鼓,神奇的事就发生了,那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加入水,再经过几番过滤,总共不过三日,所谓的“养颜水”就大功告成了。 不明所以,却觉得十分厉害,大约就是石榴葡萄等人的感想,看祁黛遇的目光愈发炙热。 她们主子,可太聪明了! “制作”的养颜水大约能分装个五十小罐。一般来说,护肤水的保质期有一年,考虑到这些毕竟接触了空气,祁黛遇定的保质期是三个月。“芙蓉面”走得是限量路线,这五十小罐,便是一个月的出货量。 为了开业后更好的带货效果,祁黛遇用白玉瓷瓶装了两罐,一罐送去了坤宁宫,一罐送去了启祥宫。 做完这些,祁黛遇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后宫。 三月十六,新妃入宫。 聂美人入住钟粹宫东偏殿,叶美人入住启祥宫西偏殿,魏才人(朝蓉)入住永和宫东配殿,冯才人入住翊坤宫东配殿,杨选侍入住延禧宫西配殿,吕选侍入住承乾宫西配殿,何淑女入住永和宫西配殿,严淑女入住钟粹宫西配殿。 而皇上,势必会在今晚翻新人的牌子。 第一个侍寝的,会是谁? 钟粹宫。 聂芷瑜跟随着嬷嬷走到了东偏殿。 “聂美人,这就是怡春轩了。”嬷嬷笑道。 聂芷瑜依着规矩,塞给嬷嬷一个荷包,“多谢嬷嬷带路。” 那嬷嬷却没收,只低声道:“奴婢曾受过老王妃恩情,日后美人在宫中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尽可来寻奴婢,奴婢定当竭尽所能相助。” “美人,深宫汹涌,皇后娘娘最是公正的。”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聂芷瑜道。 听嬷嬷提及老王妃,聂芷瑜眼神波动,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坚定地将荷包塞给嬷嬷:“多谢嬷嬷指点,这荷包,嬷嬷还是收下吧,全当是我自己的心意。” 她早已不是祥亲王府的孙小姐,怎可承老王妃的情? 进了怡春轩,分到此处的宫人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了,一见聂芷瑜,为首的太监宫女便迎上来。 “奴才成东南给美人请安!” “奴婢春枝给美人请安!” 新妃进宫,每人可带三箱笼私人物品,聂芷瑜的箱笼三日前已经送进宫,如今身上只有几个提前备好的荷包,她取下来让春枝分下去,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向屋里走去。 成东南和春枝面面相觑,这新主子,性子好像有些淡啊。 春枝抿了抿唇,跟了进去。 “主子,您的东西前几日已经送来了,正放在库房里,您一声令下,奴婢们这就收拾出来。”春枝笑盈盈地说,“这屋子是内务府布置的,挑的都是些好东西,只是他们不知您喜好,您若是有不喜欢的,奴婢这就着人去换。” 春枝的态度极为热情。 这聂美人可是新妃中最炙手可热的人,家世好,模样也好,之前更是得到过太厚夸赞,名满京城,被分到怡春轩的宫人,都可高兴了,觉得自己分到了一位前途好的主子。 聂芷瑜的态度仍是淡淡的。 按着规矩,新妃入宫是不能带侍女的,担心新妃们不适应,皇后让内务府选出了最好的八个宫女,分别叫“春枝、夏枝、秋枝、冬枝、风枝、霜枝、雨枝、雪枝”,将这八人分给八个新人做大宫女。 这春枝,就被分到了怡春轩,服侍聂芷瑜这位新封的美人。 但再好的宫女,又怎么比得上从小伺候的侍女呢?聂芷瑜很难与其亲近。 第107章 可她又想到,她的贴身丫鬟月琴,是祥亲王府的家生子,一家子身契都在祥亲王府,她离开祥亲王府时带不走月琴。在聂府的这几个月,伺候她的,是蒋珍若以前的侍女,与她同样也不亲近。 这样看来,春枝和那侍女也没什么不同,反而更好一些,至少春枝,不会怀念前一个主子。 聂芷瑜这般想着,态度也柔和了一些,她本就不是孤傲的人,只是近来心绪大起大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不太想与人交谈,所以才显得一副淡漠模样。 到底是从小由祥亲王老王妃教导长大,只要她想,便能做出一副亲和模样,“如此布置就好,无需大改,只有一样,我不喜丁香,将那院子里的丁香换成杜鹃,可行?” “这都是小事,奴婢去花房说一声就行。”主子喜欢杜鹃花,春枝牢牢记住这一点。 聂芷瑜一看春枝神情便知道她误会了,也没有解释,“对了,这钟粹宫可有主位娘娘?若有的话,得前去请安才是。” 春枝笑道:“钟粹宫没有主位娘娘,位份最高的便是您了,还有一位严淑女,被分在了西配殿,要见也是她来见您。” 新进宫的妃嫔里,也就她家主子和魏才人被分到了没有主位的宫里,可见皇后娘娘对她家主子寄予厚望呢。 至于严淑女和另一位何淑女,春枝没有放在眼里,最末等的淑女而已。 正想着,就听见了全福海来传旨的声音。 两人立刻出去。 只见皇帝身边的总领太监笑眯了眼,“聂美人,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 天色渐暗,聂芷瑜站在窗边,默默看着廊下新移植的杜鹃花。 不过半日,她的心愿便实现了,只因皇上今日翻了她的牌子。果然如祖母所说,在这宫里,圣宠才是最重要的。 又想到了老王妃,聂芷瑜皱眉。她不能再唤老王妃祖母了,她与老王妃的祖孙亲情,在老王妃选择认回蒋珍若时,便已经断绝了。入宫前的殷殷嘱托,只是老王妃对她的弥补罢了。 真是可笑,今日是她进宫、侍寝的日子,也是蒋珍若嫁给宁家次子的日子。只怕老王妃现在,正笑着接受众人恭贺吧,哪还会记得她这个假孙女。 走出祥亲王府那日冷冷清清,今日离开聂府时亦是冷冷清清,倒是在这宫里,隐约能听见宫女们激动的欣喜声,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热乎气。 “皇上驾到!” 尖利的嗓音唤回聂芷瑜的神智,威严的身影走进,聂芷瑜迎上前,低头行礼,“嫔妾美人聂氏参见陛下。” 天威浩荡,她不敢抬头。 事实上,以前作为蒋芷瑜时,她与蒋渊算是堂兄妹的关系,但她从未见过蒋渊,只知天子年轻却手段凌厉,深不可测。 她不知道蒋渊长相,蒋渊却对她有印象,无论是身世,还是样貌。 “朕看你刚刚一直盯着廊下的杜鹃花,是喜欢杜鹃?”这是蒋渊对聂芷瑜说的第一句话。 聂芷瑜一愣,茫然抬头,入眼的青年眉如墨画、凤表龙姿,一双眼又黑又沉,如万丈深渊不知深浅。明明只是淡然站在那里,嘴角甚至隐约能看到一抹笑,可依旧不敢直视。 聂芷瑜还未回答,又听蒋渊道:“是喜杜鹃之忠诚,还是厌杜鹃之自私?” 聂芷瑜瞳孔一缩,显然,皇上话里的两个“杜鹃”,不是同一个东西。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竟然看透了她的内心想法。 老王妃的话又不可控地浮现在耳边:别看皇上年轻,短短数年便能稳住朝纲,可见其心性坚毅敏锐,在这样的人面前,不要隐藏。 她掐着手,“嫔妾,喜杜鹃花之隐忍与哀婉……恨杜鹃鸟之自私与狠毒。”她让人移植这杜鹃,便是为了日日提醒自己。 还是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聂芷瑜有些惶恐不安。 却听蒋渊道:“最惜杜鹃花烂漫,万紫千红不可攀1。既喜杜鹃花,便做杜鹃花。至于其他,前尘往事而已。” 前尘往事…… 聂芷瑜忽而一笑,“陛下说的是,前尘往事而已。”她已入宫,那些人那些事,与她再无关系。 第五十四章 新妃入宫, 已有十余日,侍寝的,却只有聂美人、叶美人和魏才人三位, 皇上统共来了后宫六次,其中聂美人独占三日, 一时间,聂美人在新妃中分外显眼, 隐隐有成为新人之首的趋势。 可惜其他新妃似乎不太想与聂美人交往, 就连与其同住一宫的严淑女,也与其关系浅淡。 而新妃之中,人缘最好的却是叶美人。 叶琼因先前在行宫与庄嫔见过一次, 此番又刚好分到了启祥宫,秦璱珠成了她的主位妃嫔, 她自然乐于交好。 秦璱珠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 更觉叶琼性子恬静温柔,便带着她四处走动,一来二去的,其他人对叶琼的印象都不错。 这日,秦璱珠带着叶琼往启祥宫后头的衍庆居走去。 “惠昭仪你是见过的,她这人和善得很,也没什么架子, 你不用紧张。不过她身子弱,切不可过多打扰。” 第108章 秦璱珠脚步忽然一顿, 她适才似乎隐约看见一道身影从衍庆居角门那一闪而过。 不止她看见, 叶琼也看见了,迟疑道:“是惠昭仪宫里的人出去了?” 秦璱珠抿唇:“许是长春宫其他殿宫人在附近打扫。” 两人都没有多想, 毕竟长春宫也不止衍庆居的宫人,而且青天白日的,谁还敢作恶不成? 祁黛遇早得了消息,出了书房换衣净手。 衍庆居的书房已经被她当成了实验室,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器皿,进入书房,她会换上最普通家常的衣裙,若是不小心弄脏,也不用急着洗。 营缮所那边,她要的各种盒子已经做好送过来了,便宜爹不负所托,送来的样品构思别致,模样也精致得很,装粉底液的圆罐盖子上还镶嵌着几颗宝石,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只怕光卖这盒子,都有人愿意买。 首月要卖的货量祁黛遇已经准备好了,等这几天分装完毕后,她就去一趟坤宁宫,如果没有意外,四月初,京城就会多出一家叫“芙蓉面”的胭脂铺子。 “嫔妾见过惠昭仪。”叶琼行礼问安。 祁黛遇也向秦璱珠行了礼,邀两人去偏厅坐,“前几日秦姐姐让人送来几颗香橼,我让红桃将香橼切片泡水,又加了些蜂蜜,酸酸甜甜的喝着还不错,二位可要试试?” 香橼,也就是后世的柠檬。 秦璱珠笑道:“既是你推荐的,自然要试试。”那香橼酸涩无比,宫里几乎没人爱吃,她也是偶然得了一筐,便送了几颗过来,纯粹只是让祁黛遇图个新鲜,哪知几个香橼都能让祁黛遇吃出新花样。 又对叶琼道:“宫里人人都说我最会吃,我却觉得,惠昭仪才是最会吃的人。” 祁黛遇也怕冷落叶琼,主动挑起话题:“你身体可都大好了?”那日叶琼看着十分虚弱,祁黛遇都怀疑她还能不能参加殿选,哪知人家不仅参加,还被封为了美人。 叶琼笑道:“有宫里太医留下的方子,嫔妾已经大好。” “那这些日子在宫里可还适应?”祁黛遇说着自己便笑了,“你在启祥宫,有秦姐姐带着,无论是吃喝,还是平日里玩乐,想来都不会不适应,只需记住一点,千万别吃多了辣子,以免和某些人一样,大半夜里胃痛,不得不叫太医。” 她说着调侃秦璱珠的话,秦璱珠笑着要拧她:“好哇,竟编排起我来了!” 两人能这般相处,可见感情亲近,叶琼心中羡慕,“两位姐姐关系真好,能在宫中有如此亲近之人陪伴,日子也不算无聊了。但愿嫔妾以后,也能有这样知心知意的姐妹,在宫中互相扶持。” 秦璱珠看叶琼,“自会有的,如今你与我二人交情尚浅,尚不熟悉彼此习惯脾性,相处间自是拘谨些,等日后熟了,又不同了。” 她认真道:“只要我们心中所求一致,自会愈来愈好。” 这宫里,不是交不到朋友,只是许多朋友刚开始亲密无间,渐渐地,都走散了。 真情亦被辜负,唯有利益最绑人心。 叶琼若有所思,“嫔妾受教了,嫔妾的心,时日久了,两位姐姐自然会看到。” 叶琼没有直接说出要与二人交好的话,但其中的含义祁黛遇和秦璱珠都听懂了,谁也没有立刻回应,反正就像叶琼自己说的,日久见人心。 红桃端着蜂蜜香橼水走进来,分别给三人奉上,秦璱珠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初始有些酸涩,同时又伴随着香甜之感,不像糖水那般甜腻,而是一种清爽之感。若是夏日冰镇一番,口感想必更好,秦璱珠很快想到。 她又想到正在筹办的百味楼火锅分店,火锅香辣味重,若是有这蜂蜜香橼水相佐,倒是极好。 “说起这香橼,我倒是想起了前几日的一件事。”秦璱珠突然道,“因着宫里的主子们都不怎么爱吃香橼,嫌其酸涩,果房那边甚少采购这东西,今年亦是如此,不过两框子送去了膳房,若有御厨需要自取而已。” 她得的那一筐子,则是百味楼单独进上的,只是她也不喜香橼,便各宫送了几颗,多余的也送去了膳房。“岂料剩下的那些刚送走半日,玫婕妤身边的芦荟和魏才人身边的秋枝都来了启祥宫,却是求我再匀出几个。” “玫婕妤害喜食酸,魏才人却是天生喜欢吃酸,”秦璱珠想到那日的场景就觉尴尬,“我那儿也只有几颗,总不能再追去膳房让他们再给我送回来吧?我便想着,玫婕妤有孕,自该多担待些,就将那几颗香橼给了芦荟。” “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祁黛遇这些日子没出门,对衍庆居外的事一无所知,好奇看着秦璱珠,“后来怎么着了?” 倒是叶琼知道些内情,“嫔妾倒是有所耳闻,昨日请安结束后,魏才人与玫婕妤在御花园起了口角,玫婕妤竟扇了魏才人一巴掌。” 嘶,祁黛遇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不知道这两人谁更胆大。 玫婕妤可是怀着孕,众人都避之不及,魏才人却敢与其争锋,若是玫婕妤因此动了胎气,那魏才人的罪过就大了。 而嫔妃的脸最是金贵,若妃嫔犯错,有的是法子惩治,伤脸是最不可取的一种,就连宫女的脸,也不能随意动的,可玫婕妤竟然当众扇了魏才人一巴掌。 第109章 两方掂量,玫婕妤龙胎无恙,魏才人那一巴掌却是实的,竟是玫婕妤的错更大了。 秦璱珠:“针尖对麦芒,说的就是这两人了。” 玫婕妤原本就不是好相处的,怀了身孕后更是神气,做的嚣张事不少,只是大家都忍让着,不与她计较。却没想,如今冒出了个脾气同样不好的愣头青,偏偏这愣头青出身高贵,被当众掌掴,只怕此事不好收场。 红桃来添茶水,听到只言片语,“奴婢刚才还听小李子说,见魏才人往慈宁宫去了。” 叶琼看了这小宫女一眼。 魏才人住的永和宫在东六宫,想去慈宁宫,可以走螽斯门,的确可以被衍庆居的奴才看到。 “这时候去慈宁宫……”秦璱珠话没说完。 朝蓉是得了太后支持进宫的,之前还在慈宁宫住了数月,这事新妃或许不了解,她们却是知道的。这朝蓉,是受了委屈,找太后哭诉去了? 那问题就来了,太后会是护着朝蓉,还是怀着身孕的玫婕妤呢? 慈宁宫,太后闭着眼任杨嬷嬷按着额角。 朝蓉跪在榻前,默默流着泪。 一张素净的脸上还能依稀看出红印。 良久,太后挥开杨嬷嬷的手,叹道:“行了,这幅可怜模样,不是给皇帝看,给哀家看,又有什么用呢?” 朝蓉拿着帕子擦泪的手一顿,整个人噎了半天,化作一声委屈的娇嗔:“太后……” 要是皇上愿意见她,她何须来慈宁宫?昨日她一挨打就去养心殿求见,可正逢皇帝召见大臣,全福海劝她不要打扰皇帝。 淑妃便给她支招,让她来见太后。 朝蓉觉得有理,她是太后力保进宫的,玫婕妤敢掌掴她,无异于对太后失敬,太后娘娘定会震怒。 可此时,却见太后轻嗤,“哀家知道你的心思,想让哀家给你做主,可你也不想想,那玫婕妤有着身孕,哀家岂会动她?”比起皇孙,朝蓉算什么? “便是玫婕妤没有怀孕,哀家也不会给你做主。”太后冷淡道。 为什么?朝蓉不解。 杨嬷嬷替太后开口:“才人,您受了委屈,该去找皇后娘娘才是。玫婕妤便是有错,也该皇后娘娘下旨惩罚,您怎么能来慈宁宫呢?” 让养老的太后越过皇后去惩治嫔妃,没这样的规矩。 “才人做事,还需三思啊。”杨嬷嬷委婉提醒道。 朝蓉却只是咬唇,皇后与淑妃水火不容,她又与淑妃交好,那玫婕妤本就是皇后的人,皇后护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站在她这边? 太后根本就是不想替她出头而已。难道此前太后对她的亲和都是假的不成?朝蓉有些茫然。 “嫔妾知错,嫔妾告退。”朝蓉不甘离开。 “蠢材。”待人走后,太后冷漠地吐出二字,“在慈宁宫住了这么久,又去学了一个月的规矩,依旧没什么长进。”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莲姑,你说,她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女儿?” 杨嬷嬷叹道:“朝芸县主倒是极为聪慧,想来朝蓉姑娘是幼女,大长公主便管教不严,以至于养的天真了些。” “进了宫,还由着自己的性子可不行。”太后幽幽道:“不过,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有什么样的后果,也该她自己受着。” 太后看向窗外,“莲姑,若哀家那个孩儿活着,今年有多少岁了?” 杨嬷嬷心算一番:“正是而立年纪,应该也是孩子的母亲了。” “可哀家,这辈子都当不了外祖母了。”太后再次闭眼,“所以她,也别想当上外祖母。秋枝那儿,都安排好了?” “娘娘放心,秋枝是慈宁宫的人,连皇上都不知道的。”身为太后,安插一个奴婢,再简单不过。只是,杨嬷嬷迟疑道:“可奴婢瞧着,皇上对魏才人也不上心,真的要让秋枝用那药吗?” 那避子药虽然温和,但是药三分毒,时日长了,难免对魏才人身体有害。 杨嬷嬷倒不是心疼朝蓉,只是不想太后手上沾染罪恶。 “哀家的儿子,哀家最了解。虽于政事上狠厉果断,但私情上,心肠却是软的。”再是厌恶一个女人,也会给其体面。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先皇。” 第五十五章 渐入晚春, 又是几场雨下来,宫中的花儿掉落不少。 这日请安,难得的, 淑妃竟将大皇子抱了来。 淑妃将大皇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据说是大皇子是特凛体质, 对鸡蛋不耐受,淑妃担心大皇子也会如部分人那般对花粉不耐, 所以这几个月一直不敢让大皇子出门。 只是大皇子如今可以扶着墙走路了, 对外界事物相当好奇,承乾宫的探索已经满足不了他,淑妃无奈, 想着今日请安之后带他到处逛逛。 淑妃还叫上了安嫔,于是安嫔也带着二公主出门了。 才八个月大的孩子, 胳膊如藕节一般,对谁都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样子, 如此可爱,谁见了都忍不住心声欢欢喜。 就连宁妃这等素来情绪古井无波的人,也露出了笑意,抱了抱大皇子。 大皇子也不认生,坐在宁妃腿上,抓着宁妃手上一个镯子玩。 第110章 但大皇子最喜欢的还是二公主,两人年纪差距小, 又经常在一起玩,大皇子最熟悉这个二姐姐, 皇后便让人在殿中央铺了块毯子, 让两个孩子自己在上面玩。 大皇子被放到地上,又扶着桌腿自己站起来, 一个一个去抱妃嫔的腿,二公主便在其身后护着。 见此姐弟间和谐一幕,玫婕妤挺着微凸的肚子,感叹道:“待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也能与她的哥哥姐姐们一块玩了。” 淑妃盯着她的肚子,“玫婕妤,本宫瞧着,你这肚子倒是比寻常三个多月的孕妇肚子大些,你这里肚子里莫非是双胎?” 众人都看向玫婕妤的肚子,瞧着似乎的确明显了些。 玫婕妤听了此话,眼里迸发出惊喜,她此前倒是从未想过,难道她当真如此幸运,怀上了双胎? 下一刻就听皇后娘娘道:“若是双胎,太医早就告知陛下与本宫了,玫婕妤并非双胎,可能只是这胎儿大些。”她关心玫婕妤,每次的脉案都是要看的,孩子已经快四个月,若是双胎,太医不会把不出来。 安嫔突然嗤道:“依嫔妾看,玫婕妤只是单纯吃得多,人长胖了,你们瞧瞧,玫婕妤这双下巴都出来了。” 众人再一瞧,可不是!玫婕妤原来身材苗条,如今却有些圆润,尤其是肚子那一块,还能看见后腰的几分赘肉,这才显得肚子大。 玫婕妤脸色一僵,不自觉摸上脸,她都有双下巴了?自怀孕后,她胃口确实大了不少,皇帝太后皇后的补品赏得也多,玫婕妤想着多吃些补品对腹中孩子总是好的,所有一天至少喝上一碗。那些补品都是珍品,营养丰富,玫婕妤日日喝着,自然容易长胖。 秦璱珠坐在玫婕妤上首,嘴角悄悄翘起,玫婕妤之前戏谑她丰盈肥润,如今自己也不遑多让,秦璱珠心里高兴。 正好大皇子走到她跟前了,秦璱珠便点了点大皇子的鼻子,小孩咧嘴露出几颗乳牙,又趔趔趄趄地往对面的祁黛遇走去。 而和玫婕妤隔着一个座位的朝蓉,则是用帕子捂着脸笑道:“玫婕妤,嫔妾记得以前曾听长辈说过,这女子孕期吃得太多,胎儿斤两大,孕妇生产时艰难得很,说不定……”她顿了顿,“这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说了。” 她若不说后面这一句,旁人或许还不懂,但都说了“不吉利”,那没说完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玫婕妤当即变了脸色,可偏偏朝蓉自己找补,并不算诅咒她腹中龙胎,她连错误都找不到,只能恨恨地拍了下桌子。 声音之大,吓到了才刚走到祁黛遇身前的大皇子,大皇子如今本来就脚步不稳,被吓到后腿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前栽,祁黛遇一直盯着他呢,眼疾手快将幼崽抱住了。大皇子顺势搂着她的胳膊不松手,缩到她怀里回头看是谁发出的动静,眼里还呈了汪泪水。 祁黛遇又习惯性地安抚幼崽,轻轻顺着大皇子的背,大皇子很快平静下来,又好奇地盯着祁黛遇看。 确定儿子无事,淑妃也动了气,冷凝道:“玫婕妤如今倒是威风的很,前几日当众掌掴嫔妃,今日又对着皇子发怒,本宫倒不知,这后宫何时是你玫婕妤当家做主,竟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瞥了朝蓉一眼,朝蓉当即会意,起身半跪下,“淑妃娘娘恕罪,原是嫔妾的过错,说错了话才让玫婕妤生气的,您要怪就怪嫔妾吧。” “你本是好心提醒玫婕妤,哪来的错?前几日的委屈还没受够吗?本宫先前还听说你惯是娇纵,原来只是个纸老虎。” 朝蓉默默垂着泪不言语,看着甚是可怜。 皇后暗自微叹,她已然看出,淑妃是借机生事替朝蓉叫屈,逼着她惩罚玫婕妤那日掌掴朝蓉一事。 这件事上的确玫婕妤过失更重,她本来想借口玫婕妤有孕大事化小,哪知玫婕妤如此稳不住脾气,今日又发难,给了淑妃质问的机会。 当着所有嫔妃的面,她若是包庇玫婕妤,是在向众人表明她这个皇后不公正,那她还有何威信? “大皇子许久没见大公主了吧?竹意,带大皇子和二公主去他们姐姐殿里玩儿。”就算要教训,也不能在孩子们面前。 淑妃和安嫔都没有阻止。 两个孩子一走,皇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不悦地看向玫婕妤,“玫婕妤,你脾性太大了,便是孕期急躁,也不该当众打人。” 玫婕妤一慌:“皇后娘娘,那日魏才人口不择言冲撞嫔妾,嫔妾一时没忍住才打了她……她只是个才人……”玫婕妤亦是觉得委屈得很,朝蓉只是才人,竟然敢当面与她顶撞,要知道,她可是金贵身子。在玫婕妤想来,就算她打了朝蓉,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皇帝皇后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她却忘了,如若要罚她,多得是不伤她肚中孩子的法子。 皇后见她不知悔改,语气也严厉起来:“她有错在先,你为何不来告知本宫?你说魏才人只是个才人,可你也只是婕妤,需得遵守宫规,你既未有协理宫务之权,又非魏才人主位,如何能对她动用私刑?”更是伤脸这样的恶毒法子。 玫婕妤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不敢说话。 皇后不由感叹玫婕妤之蠢。若是那日被朝蓉顶撞后立刻来坤宁宫,皇后借着此事降朝蓉一阶位分都是可能的。 第111章 偏偏又丢了个更大的把柄出去,如今不得不罚她。 “魏才人冲撞有孕妃嫔,罚俸三月。玫婕妤跋扈自恣、擅自动刑有违宫规,念在其怀有身孕、腹中龙胎的份上,禁足一月不得外出,罚俸三月。” 禁足一个月,也免得惹事。 淑妃率先起身,“皇后娘娘公正,臣妾信服!” 其他嫔妃也跟着起身,“皇后娘娘公正,臣妾(嫔妾)信服!” 朝蓉自是行礼谢恩,脸上却并无高兴之意,玫婕妤虽然受了罚,但她那一巴掌,也是实打实的挨了,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嘲笑她。 玫婕妤更是气地胸口起伏不定,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 请安散去,祁黛遇却留了下来。 她简单向皇后禀报了下“芙蓉面”的进度,皇后点点头,让梅意呈上几分契约,“一式四份,本宫、皇上与你各一份,剩下一份会交给京城府尹留存保管。你且签字画押吧。” 祁黛遇看了看,契约上的条件和当初说得都一样,官府的官印、皇后皇帝的私印都有了,现在就缺她的,她一个昭仪,暂且没有私印,只得签字画押。 在四份上签好后,祁黛遇将自己的那一份收起来。 官府的那一份,皇后会让人送出去。 “铺子已经定好,约莫再过几日便能开业,掌柜和伙计本宫也让人替你找好了,每月的二十,掌柜的会将账本送进宫,你且拿着这块腰牌便能去取,就不用再过内务府的手。” 梅意又呈上一块蓝色腰牌。 祁黛遇让石榴接过。这种蓝色的腰牌,是坤宁宫发下方便嫔妃身边的人在宫里走动的,甚至提前禀告还可以出宫办事。但这腰牌不可多得,一般只有高位活着受宠的嫔妃才有。 后宫之中,祁黛遇是第五个得到这块腰牌的。 “你那养颜水,本宫用着极好,已经有好些日子不长痘了,肌肤也白皙不少,等过两日,宣国公夫人要进宫,本宫便如你建议的,向她推荐一番,这是你说的什么来着?” 祁黛遇笑道:“带货!” 皇后娘娘亲自带货,还有谁能比得过? “是带货,这词虽俗,却也浅显易懂。” 皇后见竹意回来,“大皇子和二公主走了?” 竹意:“是,奴婢瞧着淑妃娘娘和安嫔带着大皇子和二公主去御花园了。”她垂下眸子,没说的是,大公主见弟弟妹妹可以出去,也想出去玩,被竹意拦下了。 皇后怎么会猜不到呢,大公主近来情况虽然好了不少,但皇后仍不敢冒险。 “惠昭仪,你觉得,聂美人如何?”皇后突然问道。 祁黛遇一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琢磨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近日聂美人的风光和苗婕妤闹出的风波,祁黛遇若有所思,皇后这是想收拢聂芷瑜? 玫婕妤虽有身孕,可谁都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主儿,除了对皇后还算忠心,别的提起来只让皇后头疼。 而她祁黛遇,有点像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皇后如今大约也不想为难她,随她去过自己顺心的日子。 如此一来,皇后身边,竟没一个靠谱的人,那只能将目光投向新人。 聂芷瑜,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家世复杂些,但为人稳重,目前看着皇帝也挺喜欢。 祁黛遇突然想到一个人,叶琼。她觉得,叶琼也挺不错的,善良又温柔,听她说的,皇帝对她的态度也算和睦。 不过到底是皇后要用人,祁黛遇没有做多余的事,“嫔妾与聂美人接触不多,但少数几次接触里,觉得她也是个心思清正之人。” 皇后也是如此想的。 那聂芷瑜,她先前就听过其名,后来也让人在京城打听过,是个端庄性子。其遭受身世大变,也没有怨天尤人,回到聂府后便与祥亲王府那边断了联系,在聂府时,亦是敬重长辈,体恤姊妹。知道与宁家的婚事不成后,果断入宫选秀,此番人品心性,实属上乘。 皇后很看好她。 正要说话,菊意急匆匆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景仁宫出事了。” 景仁宫,玫婕妤住处,正是一片慌乱。皇后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宫女们进出匆匆,毫无章法,顿时怒火中烧。 压抑着怒气让人把玫婕妤的大宫女芦荟叫出来,“可叫了太医?” 芦荟红着眼睛点头:“一出事奴婢就派人去请太医了。” 还算没有蠢到底,皇后松了口气,就见曹美人从里间出来,神色间一片惶恐。 “你怎么在这儿?” 曹美人惶惶行礼,“嫔妾听见这边的动静,就赶过来了。皇后娘娘,玫婕妤她……”话未说完,就听见屋里响起玫婕妤的痛嚎声。 皇后也是生养过的,听到玫婕妤的声音就觉不妙,立刻走进去,只见玫婕妤躺在床上,脸色一片惨白,身下更是一大片红。 见到皇后,痛到满头大汗的玫婕妤伸出手,似乎溺水之人在求救,“皇后娘娘,救救嫔妾,救救嫔妾的孩子!” 又喊:“皇上,陛下,您救救嫔妾!” “皇上那边本宫已经送去消息了。”只是今日乃是殿试之日,皇上肯定无法及时赶来。 第112章 皇后去握玫婕妤的手,任由玫婕妤因为激动指甲掐进她的肉里,“玫婕妤,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一定要坚持住。”怕她撑不住,又回头道:“之前本宫不是送了人参来?还不切一片让玫婕妤含着!” 玫婕妤宫里的不成气候,梅意直接接管,有序吩咐宫人们取人参的取人参,烧水的烧水。 终于,太医和医女都来了,皇后让出身位,让太医上前。 玫婕妤已经痛昏过去。 眼见着太医脸色沉重,皇后的心也跟着沉重。刚刚她看到玫婕妤身下的血,就有所预感。 见太医面有难色,皇后示意出去再说。 到了正厅,皇后这才问太医:“玫婕妤情况如何?” 太医弓着身子,满脑门的汗:“玫婕妤这胎……怕是保不住了。”岂止是龙胎,大人也身在危险之中,太医语速极快:“皇后娘娘,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玫婕妤的性命……” 皇后心里有了数,神色哀戚,点点头:“你只管去治,梅意,你跟着进去,太医需要什么,一定第一时间送到。” 等太医一进去,皇后眼神一凝,李禄立刻压着芦荟跪下。 皇后冷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请安的时候玫婕妤还好好的,怎么回了景仁宫便出了事?” 芦荟浑身颤抖,“皇后娘娘,奴婢也不知啊,婕妤突然就喊肚子痛,接着便见了红,奴婢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过于恐惧,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皇后耐着性子,“你且说说玫婕妤回来后做了些什么,可吃了什么东西?” 芦荟摇头:“婕妤是和曹美人一起回来的,两人说了会话,后来曹美人走了,又过了一会,婕妤就喊肚子痛。”她睁大眼看向曹美人,“曹美人,难道是你……” 曹美人即刻跪下,“皇后娘娘明察!嫔妾的确是和玫婕妤说了会话,但绝对不曾害玫婕妤。芦荟,我与玫婕妤同住景仁宫,因住得近,玫婕妤常召我说话,这些你都看在眼里,我何时有过要谋害玫婕妤的心思?” 这时,淑妃和宁妃听到消息也赶来了。安嫔则是将大皇子和二公主送回承乾宫,没有跟来。 见曹美人跪在地上,淑妃和宁妃面上惊讶,但都识趣地没有说话。 皇后让两人自行坐下,继续问曹美人:“你和玫婕妤都说了些什么?” 曹美人身子一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淑妃。 淑妃挑眉:“看来是和本宫有关的话咯。曹美人,如今情况危急,你只管说便是,本宫没那么小肚鸡肠。” 曹美人低下头:“主要是玫婕妤在说,嫔妾听着……玫婕妤在请安时受了气,回来后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红了眼眶,“嫔妾常听她说话,知道她的性子,说出来了心中的气也就去了,便没有劝阻。等玫婕妤发泄完了,嫔妾就回去了。结果刚回自己屋子不到半刻钟,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皇后娘娘,会不会就是因为玫婕妤气急动了胎气,才会……”曹美人为自己辩解。 “皇后娘娘,嫔妾绝无害玫婕妤的心思,试问嫔妾与玫婕妤同住景仁宫,又走得近,她若出事,嫌疑最大的就是嫔妾,嫔妾怎么会害她?而且嫔妾与玫婕妤又无怨无仇,害她对嫔妾有什么好处呢?” 曹美人看向芦荟,“芦荟,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日里对玫婕妤如何?” 芦荟羞愧得不敢看她,只向皇后磕头:“曹美人一向对主子敬重得很。”倒是主子,总说“曹美人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无趣得很,难怪不讨皇上喜欢”这样的话。不过这些话主子也不曾当着曹美人面说,曹美人自然不知,也不会因此记恨主子。 “对了,奴婢想起来了,曹美人走之后,主子说肚子饿了,让人再上一碗阿胶当归汤,喝着喝着,婕妤又想起了今日请安时,安嫔娘娘说她长胖的话,气得摔了碗,下一瞬肚子便疼起来了。难不成,是那阿胶当归汤有问题?” 皇后皱眉,让竹意去查那碗汤,“不仅是汤,玫婕妤近日所吃所用,全都查一遍。还有玫婕妤身边的人,都审一遍。” 又问芦荟:“玫婕妤每日都用那汤吗?本宫月前不是特地嘱咐过,阿胶当归虽是补血补气的汤药,但用多了虚不受补,对胎儿并不好,让玫婕妤听从太医嘱咐再用吗?” 芦荟头几乎埋进了地里,“婕妤说,阿胶是上好的补血之物,她容易手脚冰凉,吃阿胶最补,吃后身子就暖和了,便不曾断过……主子也说了,下个月起,再不用了。” 皇后气了个仰倒。 她没想到玫婕妤阳奉阴违,玫婕妤本身是性子火爆急切的人,气血旺得很,哪里还需要再补?太医嘱咐让她多多精心宁神已经是暗示了,皇后看过脉案后也多次嘱咐,告诫她少用些滋补之物,并非用多了就对孩子好,可玫婕妤偏不听。 本就旺盛的气血,天天大补着,人也更加烦躁易怒,生气自然也频繁。 皇后闭了闭眼,玫婕妤小产的事已经成为既定事实,若是被人所害,她还能找出凶手为玫婕妤讨一个公道,可若是玫婕妤自己作死,那真真是令人无语。 第113章 就在此时,一个小宫女却上前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婕妤身体一向康健,那阿胶当归汤便是再补,也不至于让婕妤小产,若说这其中没有人作梗,奴婢不信。” “你是谁?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皇后也不会认得这宫里所有人,玫婕妤宫里这小宫女,皇后只觉得有点眼熟。 “奴婢栀子,在玫婕妤屋里伺候的。”不是芦荟这种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也比外面洒扫的宫女们更亲近主子。因每天在屋里伺候,知道的事也多一些。 “奴婢没有证据,但想来,若是有人嫉恨婕妤,定是平日里与婕妤不对付、眼红婕妤怀有身孕的人。” 曹美人一听没有影射自己,立刻问道:“你说的是谁?” 栀子低着头:“奴婢只能想到两个人,远一些的……惠昭仪,近日,就是魏才人了。原先主子还没有怀孕时,便与惠昭仪起过冲突,两人有过节。主子说过,她与惠昭仪一同入东宫,却比惠昭仪得宠,惠昭仪一定嫉妒她。后来惠昭仪受伤生育艰难,主子如今却怀了孕,惠昭仪心中嫉恨再正常不过。” “至于魏才人,便是近期的事了,主子掌掴魏才人,魏才人蓄意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栀子磕头:“皇后娘娘,你可得给婕妤做主啊!” 这栀子虽然声音颤抖,说话却有条理,几句话便带出了两个人。 皇后虽然觉得此事不可能与祁黛遇有关,但如今玫婕妤的侍女却说出祁黛遇和朝蓉有嫌疑,那就不能一味偏袒,须得把人叫来询问。 “去,将惠昭仪和魏才人请过来。” 第五十六章 祁黛遇本来在坤宁宫与皇后商讨“芙蓉面”的事, 听到景仁宫出事的消息,皇后便让她先回。 回衍庆居的路上,祁黛遇还在琢磨, 景仁宫能出什么事?景仁宫就住了玫婕妤和曹美人,而玫婕妤有孕在身, 最容易出事的就是她。 祁黛遇被这个猜测吓得心脏怦怦跳,回到衍庆居便屏退众人, 自己窝在榻上刷宫斗剧安神静心, 结果一集才放到一半,皇后身边的宫女来了,说请她去一趟景仁宫。 祁黛遇当即就觉得不妙, 刚刚剧中的陷害嫁祸还在脑海里,借口换件衣裳的功夫嘱咐葡萄:“将衍庆居内外搜查一番, 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按理来说不会有,她很多私密不可见人之物, 都放在“手机”的回收站里,衍庆居中最特别的也就是书房那些护肤品、化妆品,可那些也都是皇上皇后掌过眼的,而且成品她也只送给过皇后和秦璱珠。书房除了石榴葡萄几个,谁也进不去,外人只怕都不知道她书房是什么模样。 祁黛遇更担心的,是像衍庆居院子里、院外会不会有什么。 “还有你们自己的房里, 也自查一番,不是怀疑你们, 是怕有人趁其不备动了手脚。”宫女太监的屋子总比主子住的要松散一些。 葡萄郑重点头:“奴婢知道了, 奴婢会让大家互相搜查,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兹事体大, 若真是玫婕妤出事波及到了主子,衍庆居的宫人绝不能出错,葡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最好没有那吃里扒外的东西,否则她定要将其扒出来。 祁黛遇带着石榴和小李子出了门,在景仁宫门口碰到了朝蓉。 只见朝蓉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惶恐。惊喜大约是猜到其讨厌的玫婕妤出事,惶恐是自己被唤来。 匆匆行礼还礼,两人进了殿。 祁黛遇环视一圈,见皇后、淑妃、宁妃和曹美人都在,其他嫔妃却没有见到,看来是皇后封锁了消息,其他人等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玫婕妤的宫女芦荟跪在地上,眼眶通红,隐约还能听见里间太医与医女的讨论声,这样的情形,祁黛遇心中猜测更确定几分,玫婕妤的孩子,多半是出事了。 本来还疑惑皇上居然没来,转念一想今日是科举殿试,皇帝估计还在前朝,祁黛遇不免唏嘘,苗婕妤此时该有多无助?最能保护她的人并不在现场。 “皇后娘娘,您召嫔妾来,可是玫婕妤出了什么事?”朝蓉小心探问,她眼神不自觉往里间瞟。 皇后声音沉重:“玫婕妤……小产了。” 朝蓉眼睛睁大,玫婕妤小产了?还没来及叹一声报应,就听皇后继续道:“玫婕妤的侍女指认你二人与玫婕妤有过往恩怨,此番因嫉妒玫婕妤有孕,故意筹谋害玫婕妤小产,你二人可有话说?” 好家伙,还真是冲自己来的。祁黛遇心里一跳,深感无语,她自觉已经够小心了,知道玫婕妤有孕后从不和她单独接触,甚至在人前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如今玫婕妤出了事,还是牵扯到了她? 真是无妄之灾! 朝蓉反应更大,“嫔妾害玫婕妤小产?怎么可能!”她看向皇后说的那个叫栀子的宫女,“就因为前几日我和玫婕妤争执?” 朝蓉气势盛,那栀子忍不住向后退,“婕妤当众辱您,您心怀恨意,蓄意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朝蓉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蓄意报复,为何不当时就报复?她打了我一巴掌,我就还她一巴掌,岂不是更痛快?” 第114章 她虽然常依着脾气行事,做事也冲动,但怎么说也是长公主府出身,别的不说,对这宫里的规矩还是相当了解的。那日被玫婕妤当众掌掴,她不气吗?自然气极,恨不得当即扑上去撕下玫婕妤两块肉下来,但朝蓉心里清楚得很,若是她打回去,倒霉得一定是自己。所以那时她忍下来了,想去找太后撑腰、 就是没想到太后居然没管她。 栀子嗫嚅道:“许是你谨慎,想暗中筹划……”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淑妃开口道:“你这宫女,指认惠昭仪和魏才人的理由是两人与玫婕妤有旧怨,若论这旧怨之久、之大,惠昭仪的嫌疑恐怕比魏才人更大吧?” 她笑眼盈盈地看向祁黛遇。 淑妃印象之中,惠昭仪是一个胆小、柔弱的女子,虽有美貌却毫无特色,而且不知是何原因尤其让皇上不喜,后来更是倒霉地受了伤,在宫里如同一个隐形人。 谁知原以为一辈子就那样的人居然康健了起来,还一日比一日光彩。尤其是近些日子,她竟然发现惠昭仪的皮肤比自己的皮肤似乎还要好些。 淑妃自得于自身美貌,对同有美貌的人十分警惕,年宴时,皇帝对祁黛遇不同寻常的表现就被她放在了心里。要不是那日她更胜一筹,整个京城都盛传淑妃美貌冠绝天下,她早就忍不住针对祁黛遇了。即便如此,她对祁黛遇还是有所不满的。 而后来秦璱珠和祁黛遇去了一趟行宫,选秀结束后,京城里多了些传言,说是皇宫里还有位惠昭仪,清冷若月中仙子,娇弱如水中芙蓉。更有甚者,说皇宫有双姝。竟是将淑妃和祁黛遇并提。 这类消息很少,并非主流,但仍旧捅了淑妃心窝子,祁黛遇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淑妃对祁黛遇的不满更甚,此时有了机会,便针对起祁黛遇来。 依照淑妃对惠昭仪的过往印象,被指认为谋害玫婕妤的嫌疑人,惠昭仪定是默默流泪摇头咬唇否认自己没有做过,却不曾想,祁黛遇一脸镇定。 身躯依旧柔弱,脸色也因紧张有些泛白,但眼神却清正坚定。 祁黛遇没有否认自己与玫婕妤之前的旧怨,而是反唇相讥:“若说旧怨,淑妃娘娘您自己也有嫌疑吧?嫔妾此前在病中都曾听闻您与玫婕妤不合的事儿,若论玫婕妤与谁怨恨更深,嫔妾一届病身,玫婕妤只怕都瞧不上,嫔妾可不敢排第一。” 淑妃眉尾一扬,“你这意思,倒是本宫嫌疑最大了?” 祁黛遇:“嫔妾只是就事论事。自嫔妾好后,与玫婕妤接触甚少,唯有一次争吵也在皇后娘娘调解下握手言和。玫婕妤有孕后,嫔妾从未与其单独相处,除了其获封‘玫婕妤’那日送的两只花瓶外,并未送过其他东西。试问嫔妾既不曾接触过玫婕妤,也没有利用物件接触过玫婕妤,又如何谋害玫婕妤呢?” “皇后娘娘,嫔妾送过什么东西,宫里哪些人见了谁都是可查的。且说起来,嫔妾与玫婕妤之间无非是以往几次争执闹出得不愉快,但绝不至于闹到伤人性命的地步。嫔妾认为,若玫婕妤小产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必是有人不想让玫婕妤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只看谁获得的利益更大,谁就更有可能是凶手。” 祁黛遇一番话,既表明自己没有害玫婕妤的机会,也没有伤害玫婕妤的动机,同时提醒了众人,如果玫婕妤小产是人为,那一定是最不想让玫婕妤生下孩子的人。 而这宫里,谁最不想让玫婕妤生下孩子? 自然……是有孩子的人。 宫里有孩子的就三个人。皇后,玫婕妤本就是皇后这一派的人,在宫里已有大皇子的情况下,苗婕妤无论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对皇后这一派来说都是好事,皇后没有必要害玫婕妤。 差不多的道理,安嫔生的是公主,玫婕妤这一胎是男是女,对二公主来说也没有威胁,安嫔也不至于要害玫婕妤。 而生下大皇子的淑妃,嫌疑却是最大的,毕竟,若玫婕妤生下皇子,大皇子就不是这宫里唯一的皇子了。 祁黛遇不知道,她想着“绝不自证,转移矛盾到他人身上”,只是为了洗清自己嫌疑的一番话,众人琢磨起来还真有几分道理,看向淑妃的眼神都不对了。 朝蓉也借着这个话口道:“如果惠昭仪不可能,那嫔妾就更不可能了,只说嫔妾才进宫几日,连宫里各个宫殿都还分不清楚呢,哪来的能量对玫婕妤出手?若有人动手,定是这宫里位高权重之人。” 她小心觑了眼淑妃。她与淑妃的盟约,并不牢固,难到临头,自然各自飞。 淑妃气极反笑,“本宫倒是意外惠昭仪何时长了这么一副巧嘴。皇后娘娘,您不是说要讲证据么,既然如此,便派人去……” 她话未说,却是安嫔来了。 “皇后娘娘,嫔妾冒昧,送大皇子回承乾宫后,嫔妾回延禧宫的路上,碰巧撞见了这鬼鬼祟祟的宫女。”她指着身后被押着的一宫女,“嫔妾身边的蒲英看这宫女眼熟,认出是玫婕妤身边的锁儿,嫔妾想着景仁宫出了事,这宫女不在景仁宫却一个人在外头,实在蹊跷。便押着人过来了。” 第115章 安嫔看了淑妃一眼,僵硬的脸上嘴角扯了扯。 无人注意到,淑妃宫里的鸣翠,悄悄从安嫔的宫女里移步到了淑妃身后。 祁黛遇隐约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皇后皱眉,问李禄:“景仁宫的人数不对,你们没有发觉吗?” 李禄擦着额头上的汗,“玫婕妤出事,景仁宫的宫人进出里外忙活,奴才只扣下了一部分尚在审问……”玫婕妤那边还得用人呢,总不能一下子把人全部扣下,否则太医那儿需要什么东西,也得有人去拿啊。 “这锁儿说是去膳房那边催热水的,奴才便放她去了。” 皇后看向锁儿,“你为何偷跑出景仁宫?又想去做什么?” 锁儿跪伏在地上,只是一味哭泣。 皇后冷下脸:“李禄,将这宫女拖下去,直到她肯说为止。” 拖下去做什么皇后没有明说,但想也知道不是好事。 锁儿瞬间崩溃,挣脱两个太监要架着她出去的胳膊,不停磕着头,“皇后娘娘,奴婢说,奴婢全都说。奴婢是太过害怕了才想着出去的,但奴婢没有害婕妤,真的没有。” 安嫔嗤道:“你若没有害玫婕妤,为何要害怕?” 锁儿泪眼模糊,“……因为、因为婕妤,几日前……就见红了!” 皇后一愣,“你说什么?” “不可能!”芦荟同时道:“我都不知道婕妤见红的事,你胡说些什么?” 锁儿佝着背,“芦荟姐姐,这事你的确不知道,是主子吩咐过,不让我告诉你的。就是前几日,主子和魏才人吵了一架,回来后奴婢服侍婕妤更衣,却发现主子见了红,只是量很少,当时奴婢立刻就想要请太医,婕妤却不让!婕妤说,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定会叫人以为她这一胎保不住。” “婕妤只说,是她白日里动作大了些,养几日就好了,太医说过她身体康健,断不会有事。婕妤不让奴婢说,奴婢自然不敢,且奴婢见婕妤看着还好,不像有事的样子,就没有说。芦荟姐姐,你且想想,这几日婕妤换洗是不是都只让我来?” 芦荟怔住,但她知道,锁儿说的都是真的,玫婕妤这几日的确只让锁儿负责换洗。 锁儿又磕头:“皇后娘娘,今日玫婕妤出事,奴婢实在害怕之前的事暴露,一时犯了傻才出去的,皇后娘娘饶命。” “简直是胡闹!”皇后实在忍不住,手掌拍向桌子。她简直不明白苗婕妤的脑子怎么长的,既然已经见了红为何不立即请太医?竟生生瞒着! 天下怎会有这样蠢的人? 而这时,太医和竹意同时进来了。 太医禀报道:“皇后娘娘,玫婕妤的血已经止住了,人没有大碍……”他顿了顿,“另外,微臣发现,玫婕妤之脉象虚弱,其气血亏空之象并非今日才有,且与上一次请脉时的脉象不同,玫婕妤身体应该早就有不对之状,只是日日阿胶当归汤补着,所以身体并无强烈的不适反应,敢问玫婕妤的宫女,玫婕妤近日可有见红之象?” 殿中一静,太医的话,刚好对上了刚才锁儿说的话。 竹意又道:“皇后娘娘,奴婢带着医女查完了玫婕妤的寝殿,没有不妥之物,玫婕妤近日饮食茶水用度,与往日并无不同,唯有前几日用过庄嫔送的几颗香橼。但那香橼庄嫔娘娘各宫都送了,送到景仁宫来的也是当场让芦荟验过,没有问题,也不与玫婕妤所用饮食相冲。至于其他宫里,与景仁宫并无往来。” 宫人们做活通常是两两一组,便是有单独做事的,出行也有人看在眼里。所以每日干了什么去了哪与谁接触了,基本都能问出来。虽说这样不可能杜绝所有私相授受,但至少能让绝大多数行踪都在明处。 而玫婕妤身边的人,口供都是对上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淑妃的承乾宫,还是祁黛遇的衍庆居,至少在明面上,不曾与玫婕妤身边的人接触,自然也没有收买玫婕妤宫人的证据。 “奴婢询问了玫婕妤身边的宫人后,搜查了宫人们住的屋子,并无其他发现。与玫婕妤往来密切些的,只有曹美人。” 曹美人红着眼:“如若能让玫婕妤安心,嫔妾的屋子和身边伺候的人,皇后娘娘也尽可查探。” 她如此主动,皇后倒不好真这么做。 搜查一个嫔妃的住处,太打脸了,对曹美人来说,无异于一种侮辱。曹美人越是坦荡,皇后越不能真的让人去搜。 至于淑妃处和惠昭仪处,就更不可能搜了,毕竟目前为止,也只有栀子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若是遇到事情就搜宫,只怕宫中人人自危。 玫婕妤宫里人和太医的证词以及搜出来的证据,都说明了玫婕妤身边没有人被收买,也没有收到危及腹中胎儿的物件。 玫婕妤小产,不是人为,而是她自己收不住脾气与肆意妄为所致。 皇后只觉头痛。 一时间,殿中无人说话,就连芦荟也怔怔然跪在那儿,主子小产,竟真是自己作的吗?皇上要是得知了此事结果,会不会迁怒主子? 第116章 毕竟是主子自己的缘故害得龙胎小产。 唯有栀子,不甘道:“便是如此,若那日魏才人没有冲撞我家主子,主子也不会动气见红!主子是知道自己掌掴魏才人有错,不敢再大张旗鼓请太医,以免旁人觉得猖狂。奴婢只想问魏才人,明知我家主子有孕,有何事不能忍耐一二,非得与一个孕妇争气呢?” 栀子现在的想法,就是攀扯一个是一个,决不能让玫婕妤白白小产。这样等玫婕妤醒了,心里也好受些。 皇后多看了这栀子一眼,玫婕妤身边竟然还有聪明人。 她立即道:“玫婕妤的事本宫自会禀报皇上,魏才人,玫婕妤小产之事,你虽不是存心谋害,但到底与你有关,皇嗣为大,为以儆效尤,本宫现罚你禁足三月,抄写经书百遍,供于佛台,为皇嗣祈福。” 朝蓉张了张嘴,再是不忿,可看到皇后的脸色,还是忍下了心中闷气,只觉自己晦气,挨了玫婕妤一巴掌不说,还害得自己被禁足三月。但转念一想,玫婕妤小产比她痛苦得多,又没那么难受了。 “还有你。”皇后指着锁儿,“隐瞒玫婕妤身体情况,罪不可恕。仗二十,逐出宫外,永不录用。” 能留一条命,锁儿万分庆幸,“谢皇后娘娘开恩!谢皇后娘娘开恩!” 皇后按着额角:“行了,都回去吧。” 真真是一场闹剧。 众人行礼后依次离开。 淑妃领着安嫔走在最前面,似乎还在为自己差点被牵扯进去而愤怒,“什么东西也配脏本宫的手!” 惠昭仪蹙眉,步伐极快,丝毫不想多待。 曹美人依旧红着眼眶,宁妃走在她身侧,让人递给她一块帕子。 曹美人接过帕子道谢:“玫婕妤实在可怜……每每与嫔妾说话,言词间都是对那孩子的期待。” 宁妃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忽然道:“本宫依稀记得,曹美人你今早请安时戴的是一绿梅绕枝头的香囊,怎么换成了这粉蝶扑花的香囊了?” 香囊这东西,通常是用一段时间才换新。 曹美人呼吸一顿,“宁妃娘娘记性真好,嫔妾今早戴的的确不是这个香囊,只是和玫婕妤说话时,玫婕妤不慎将茶水洒到了那香囊上,嫔妾回去后就换了一个。这两个香囊都是内务府送过来的,各宫都有。早上那个香囊里放的是梨香,味浅,适合春日,嫔妾想着夏日也快到了,就换了这装着香薷、连翘的香囊。” “原是如此。”宁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点点头,转身离开。 曹美人见她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撒谎,早上的香囊,的确被玫婕妤“不小心”洒了些水。 那厢,安嫔跟着淑妃回了承乾宫。 进了殿,淑妃脸上的不忿陡然消散,换上轻松的笑容。 等人奉上茶,淑妃让其他人退下,殿内只留下安嫔、点翠、鸣翠、蒲英四人。 淑妃抿了一口茶,“你怎么过去了?若非你带着那锁儿出现,皇后的人这会儿说不定都在长春宫抓到人了。” 只差一点,她的脏水就能泼到祁黛遇身上了。 安嫔面无表情:“长春宫那颗钉子并不保险,用上了也牵强,对付不了惠昭仪不说,反倒过早暴露。幸亏鸣翠来找嫔妾,嫔妾压着锁儿去了景仁宫,否则此事哪那么容易了结。” 鸣翠机灵,见惠昭仪攀扯上了淑妃,立刻悄悄退出去找上安嫔。 淑妃仍皱眉,撇嘴道:“行吧,这次按不死她,以后总有用到的时候。” 安嫔却道:“看那惠昭仪今日的应对,她也不是个傻的,只怕那颗钉子得作废了。” 淑妃闻言不虞。“那本宫岂不是白安排一场?” 安嫔无语,她本来就觉得在长春宫安插人手多余,当初不把衍庆居当回事,并没有在里面安插人,如今衍庆居的人齐心一致,也没机会再塞人进去,只能收买长春宫别处宫殿的洒扫太监。 淑妃提出这个想法时她就反对过,但淑妃执意要对付惠昭仪,她只能任由。 今日若不是鸣翠找上她,淑妃只怕就要让皇后去搜查衍庆居以好查到那太监嫁祸给惠昭仪。可淑妃也不想想,一个长春宫的洒扫太监,惠昭仪的面都见不上,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不过是平白让人生疑承乾宫在长春宫安插人的事。 淑妃气性大,忘性也大,又想到了高兴的事。 “曹美人那里,不会有问题吧?” 安嫔:“她应当知道若处理不干净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虚花散是曹美人自己配的,香囊是曹美人自己戴的,刺激玫婕妤的话是曹美人自己说的。若是查出来,这锅,得曹美人自己背,与她们可扯不上关系。 “虚花散,真是好东西。”淑妃轻笑。虚花散,无色无味之香,对常人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但孕妇容易上火,闻过虚花散后更加易怒,由此牵引自身血液沸腾,也就更容易动胎气。 曹美人做的,只是时不时在玫婕妤身边说上几句话,刺激本就脾性大的玫婕妤,再一个不小心“弄湿”装有虚花散的香囊,让其散发更快,玫婕妤吸收更多。 第117章 而玫婕妤只会觉得是自己动气,根本不会怀疑曹美人在故意刺激。 虚花散的配方,是淑妃提供,却是让一个小宫女口述,曹美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与淑妃有关。 淑妃又问:“那个锁儿呢,可打点好了?” 锁儿,是她们的第二个计划,就连曹美人也不知道。锁儿早就被收买,暗中将夹竹桃粉洒在了玫婕妤的枕头里,但那夹竹桃粉极少,见效不会很快,只是日积月累地总有影响。一边是夹竹桃粉,一边是虚花散引发怒意,玫婕妤与朝蓉争执后,果然见红。 至于今日,锁儿偷跑出去,并非真的害怕慌乱,而是为了趁乱处理掉那个枕头。 皇后让人搜查玫婕妤住处,却有一个地方不会被查,那就是玫婕妤正躺着的床! “枕头嫔妾已经处理掉了,至于锁儿,便是逐出宫也不保险,只是宫外的事,嫔妾无能为力。” 淑妃轻松道:“宫外的事,本宫让人处理就是了。” 安嫔眼神闪了闪,其实让她处理锁儿也不是不行,但她不会动这个手,这种脏事,还是袁家来好了。 “本宫也是没想到,这个玫婕妤见红了居然隐瞒不报,且日日喝着大补的汤药,啧,如此蠢笨,本宫都在想,许是什么都不做,她这一胎也不一定能保住。”也是巧合,玫婕妤见红那日正逢锁儿伺候,玫婕妤不让锁儿说出去,锁儿便顺水推舟帮着隐瞒。 安嫔对淑妃的言论不太认同。 她们的手段,到底加快了玫婕妤小产的进程。毕竟玫婕妤蠢笨,皇后却十分细心,玫婕妤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皇后总会察觉到并阻止玫婕妤,许是皇后插手,玫婕妤这一胎就保住了。 “对了,魏才人那里,可需要做点什么?”安嫔问道。 朝蓉,一箭双雕中的另一只雕。 朝蓉投靠淑妃却心有不服,淑妃容不得这样的人,安嫔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让朝蓉来背下这个锅,先是纵容朝蓉与玫婕妤争执,成为玫婕妤盛怒的导火索,又在今日请安时故意为朝蓉说话,逼得皇后不得不罚玫婕妤,玫婕妤心态自然更加崩溃。 而玫婕妤小产,和玫婕妤争执的朝蓉也势必会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朝蓉必定受挫。淑妃高兴,安嫔也能凭借这些筹谋在淑妃这里证明自己比朝蓉有用得多。 “管她做什么?”淑妃下意识就道。 安嫔无奈,“您别忘了,您只是想挫一挫她的锐气。魏才人还是可用的,倒也不必因为她长得不错就提防至此。” 她话说的直白,淑妃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这个人,头脑是聪明,就是说话总是讨厌。 “她也配本宫提防。”嘴上这么说,还是听了安嫔的劝,“适当示好,让她知道,在这宫里只有依靠本宫一条路,就行了。” 玫婕妤脱离危险,陷入昏睡,皇后留下梅意在那边照看后,回了坤宁宫,她还需要整理今日的事,等皇帝来了禀报。 毕竟涉及皇嗣,还需皇帝做主。 劳累一天,皇后脸上是深深的疲倦,竹意上前给皇后按头,菊意在一边倒茶,“皇后娘娘,这次的事,当真与……无关吗?”她指了下承乾宫的方向。 祁黛遇那一番话还是有人记在了心里,玫婕妤小产,最大好处得者就是淑妃。 皇后何尝没有这个怀疑,只是如今没有证据。 皇后突然道:“曹美人,近日和承乾宫可有过接触?”她总觉得不对劲。 竹意想了想,“曹美人和玫婕妤走得近,经常一起出现,曹美人一个人去承乾宫倒是没有过,不过私下有没有接触,就不知道了。”皇宫这么大,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对了,”竹意突然想到一件事,“今日嫔妃们出景仁宫,奴婢跟在后头,听见宁妃娘娘问起了曹美人荷包的事。”她将那时两人对话复述了一遍。 皇后眼睛微迷,“……香囊。竹意,找人盯着景仁宫那边。”若是曹美人真与淑妃有接触,迟早会露出马脚。 竹意:“是。” 衍庆居,祁黛遇刚回去,却见秦璱珠也在。 秦璱珠:“我听说你被请去了景仁宫,约摸着出了事,便过来看看。”见她无事,秦璱珠松了口气,“那边……到底出了何事?” 一天快过去,妃嫔们多多少少都听到了消息,只是不能真切确定。 祁黛遇简单说了遍。 秦璱珠怔然良久,“……可怜了那孩子。”无论是因为玫婕妤自己不谨慎,还是别的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 秦璱珠沉默了一会,“只是没想到,会牵扯到你。其实我过来,也是想到了一件事,那日我和叶美人来你这儿时,似乎看见有一人在衍庆居外徘徊……”她将那日看到的身影一说。 “那时我和叶美人都没放在心上,只是刚刚听你说起淑妃的话,那意思似乎想要搜宫,她无故针对你,又提出这法子,定是有把握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但宁可信其有,你若有时间,不妨肃清一遍你宫里的人。” 第118章 秦璱珠好心提醒道,她并不知道,祁黛遇已经让葡萄去做这件事了。 祁黛遇感动地点头,“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还挺重要的。 “行了,你应该也累了,我就不多打扰了,你且好好休息。”秦璱珠没有多留,告辞离开。 祁黛遇的确很累,但她此刻仍旧心神不宁,心生燥意。她想不明白,淑妃为何突然针对她?明明她没有得罪过淑妃。是想泼脏水给她,还是想嫁祸? 前者是单纯讨厌,后者却是想找个替罪羊。而后者,要可怕得多。 想不明白就多复盘,到景仁宫的时候,祁黛遇就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当时发生的一切都被录了下来。 祁黛遇心想,当时她身在局中只顾得上自身,可现在她是上帝视角,就算是挨个分析每个人的微表情,多少能发现点什么吧? 将录像看了几遍,祁黛遇还真发现了点东西。 淑妃的宫女鸣翠,在她说话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是跟着安嫔一起回来的。 鸣翠为什么突然要去找安嫔? 找安嫔来有什么用? 祁黛遇的眼神定在画面中安嫔那张僵硬的脸上,突然,她眼睛一亮。 安嫔最大的用处,便是带来了锁儿! 第五十七章 京城南街集市, 祁才商照例去朱老板那买了几两肉顺便顺了些猪杂。 但这次朱老板却是一脸笑意,没有丝毫不耐烦,对祁才商的态度恭敬得很, 一口一个“祁老爷”叫着,连肉钱都想免了。 祁才商却将碎银子塞到朱老板怀里:“老朱, 就算我给你家老闺女找了个好郞婿,你也不能不收我钱呀!这传出去还以为我欺压百姓呢!” 他边说, 边多挑了些猪杂, 猥琐姿态与他那副文人君子的长相严重不符。 朱老板笑呵呵地,“这猪血嫩,您多装点!”边大声吆喝, “都是些没人要的,也不值钱, 送您打打牙祭!” 他家老闺女二十二了也没嫁出去,一家子愁得不行, 结果祁才商听说了表示这事包在他身上。 朱老板一开始都不信。 祁才商这人他还不知道,都笑称他一声“先生”,但周围街坊邻居的住久了就知道这人就是个混不吝,也就是有一副好皮囊。有那胆子大些的私下里还嚼舌根呢,说当官的只要皮囊好就行,皇上就是看重祁才商的好样貌才给他官做的。 当然了,这也就是普通老百姓对官场上的事一点儿也不了解, 其实祁才商至今还没见过皇帝呢——他当初考取了贡士,自觉才学不够没有继续参加殿试, 等候吏部分配, 运气算好的,很快分到了国子监做监丞。 总之, 朱老板是不信祁才商能给他找个好女婿。 哪知就隔了几天,祁才商将一小哥儿领到了朱老板跟前。 二十四的年纪,未娶妻,家有一进小宅,家中有一个妹妹,妹妹已经定了亲事。这人是工部营缮所一个工匠的徒弟,跟着学手艺,等学成了就能入营缮所做活。小哥儿模样长得也周俊,没有什么隐疾。 之所以到这个年纪还没成亲,自然是有缘故的。这小哥儿原来是定了一门亲事的,哪知道他爹突然暴病身亡,紧接着他娘也病重,需得用药吊着不能停。男方家在孝期,那边姑娘家就得候着,可要是万一好不容易三年过去男方的母亲也没了,那又得等三年,人姑娘家不想自家女儿成老姑娘,又看男方家里为了买药积蓄亏空,就退了婚事。 这小哥儿便拖到了这个年纪。 祁才商就道:“实际上他父亲走了一年母亲就跟着去了。如今孝期也过了,给自己妹妹也定了一门亲事,年后便出嫁。情况就是这么情况,你们家要是觉得不错,我觉得可以试试。” 朱老板一了解,恨不得当场就给女儿定下这门亲事。 上没有长辈需要孝敬,下没有弟妹需要照顾,唯一一个妹妹年后就能嫁出去,这嫁进去就能当家做主啊!而且人家还是个手艺人,说起来可比自己一个小摊贩好。朱老板都不自信对方能看上自家闺女。 但祁才商一拍胸脯,“我能带他来,自然是说好的,只要你家同意。” 于是这一桩婚事便成了。 朱老板得了个好郞婿,是打心底感谢祁才商。 拎着朱老板多给的猪杂,祁才商乐滋滋往家走。他近来日子风光得很,给大龄未婚手下寻了门好亲事,那手下不在乎女方模样家世,只因自家人丁单薄想找个好生养的,给家中添丁。朱老板的娘子生了六个孩子,那老闺女也养得壮实,非常符合手下的需求。 也是因着这个,祁才商作为一个走后门进来的上司,很快收拢了下属的心,紧接着祁才商又接了自家闺女的单子,所在的营缮所有了活,属下能挣到银子,自然更佩服祁才商。 回到家,将手里的肉递给万氏,见万氏今日居然没骂他奢侈,稀奇道:“有什么高兴事儿?” 万氏招呼仆妇去厨房做饭,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褚儿寄回来的信!” 祁才商接过信,边拆边问:“老太太看过没?” 第119章 万氏:“我自然让老太太先看,还是珑儿给老太太读的,可把老太太美得,这会儿去隔壁家说闲话了。” 祁青珑,祁家小女儿,祁黛遇的妹妹,如今九岁,识了些字,万氏喜欢让小女儿来读信,觉得这也是一种练习。纸笔墨那些多贵多花银子呀! “那青珑呢,怎么没见人?” 万氏;“也去隔壁找她的小姐妹玩翻花绳了吧。” 祁才商哼哼:“也不小了,该拘着些,隔壁还有个半大小子呢。” 万氏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闺女是郡主娘娘呢,须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这么大点屋子,不去外面走走,得把人憋坏了。” 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哪来那么多规矩。 “我小闺女虽然不是郡主娘娘,但她有个当皇妃的姐姐呀!我可告诉你,珑儿的亲事我是要用心挑的,只是女儿的教养是你该管的事,到时候别我看好的女婿瞧不上咱家闺女,你可别和我闹!” 祁才商心里有着数呢,隔壁想和他家攀亲事,他却瞧不上隔壁那家的小子,笨!还愣!哪配做他祁才商的女婿? 祁才商看着儿子寄来的信。 祁褚褚过完年就和妻子郎天玉往云南卫去了,路上走了两个月才到那边,在那边安顿下来后立刻写了信回来,却在今日才送到。 信里主要是说了那边的风土地貌,然后说亲家公把他安排到兵营里去了,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士兵,但他当得挺开心的。再就是问家里人好等话。 祁才商频频点头,他并不没有因为亲家只安排了一个小兵职位给儿子就不满,祁才商反倒觉得就该这么做!自己儿子自己了解,除了随了他娘的一身力气,那是什么也没有的,脑子也不咋好使,对练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就该丢到兵营里去操练。 反正亲家也不可能真让祁褚褚当一辈子小兵,肯定还有其他安排的。 祁才商看信的时候,边上万氏在想他刚才说的话,她看似粗犷,却向来粗中有细,琢磨了会祁才商的语气,便试探道:“可是宫里遇儿有喜事?” 要不然祁才商说不出这么张狂的话。 万氏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想着大女儿是升位分了还是有孕了,有孕好啊,这进宫也有几年了,有个孩子傍身下半生也无忧了。哎哟哎哟她都是要当祖母的年纪了! 祁才商将信折好:“没有!” 没有?万氏大怒,“那你说什么!” 祁才商挑眉:“我说什么了?我也没说起遇儿啊,都是你自己多想。”他才不会承认,凭他的聪明,在得知大闺女要做东西,还一点不含糊掏出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就猜到祁黛遇在宫里的日子应该不错。 这事不好和万氏说,妇道人家的管不住嘴,别坏了遇儿的事。 万氏不信,几十年的夫妻谁不了解谁。 “到底说了什么?遇儿是不是送信了,你给我我自己看!”万氏说着就要去翻祁才商衣裳。 被他拦住:“没有信!就是递了个口信。” “说是宫里要送一个宫女出来,让我盯着些。”这是他今儿个才收到的消息,就这么一句话,糊里糊涂的。 “盯着一个宫女?”万氏想得多,“这宫里出来的宫女要么是年纪到了放出来的,要么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的。”她一急,去拉祁才商,“是不是,遇儿在宫里遇到了什么麻烦?” 当娘的最怕的就是女儿遭罪,寻常人家的还能想办法去探望,她却是想去看看都不成,传个消息都难。女儿是好是不好,只能自己猜。 “应该不是。传消息给我的那太监脸上并无焦急之色,若遇儿有事,断不会那般平静。我估计着,应该是那宫女身上有什么秘密,遇儿想知道。” 祁才商说的话,万氏还是信的。孩子爹小事上不靠谱,大事上却一向有主意。 万氏定了定心神,“既然遇儿让人传消息,那宫女肯定重要,咱们家给遇儿提供不了什么助力,盯个人还不简单?” 说着就催祁才商,“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去宫门口蹲着啊,万一就是今天放出来呢?敢坏我闺女的事,你以后就睡地板上!” 祁才商:“……哪那么快!”却还是被推出门去。 祁家人在宫人出入的宫门口附近蹲了三天,白天祁才商去营缮所了,万氏和老太太就轮流蹲守,她们手里拎着一个竹筐,里面放些自家做的绢花,假装卖给行人。等晚上就换祁才商,和路边路人、商贩唠嗑,直到要宵禁。 第三天晚上,马上要到宵禁了,祁才商正要往家走,却远远看见紧闭的宫门开了个小缝,走出来一个背着包袱,一瘸一拐的宫女。 这三天就放出了这么一个宫女,应该就是闺女说的那个,祁才商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等宫女走远了,绝不会发现后面有人的时候,才往那个方向走。 经过一个卖梅子酒的扁担摊贩时,买了壶梅子酒,往自己身上一倒。卖酒的老爷子还笑:“相公是归家晚了,家有悍妇啊?” 祁才商嘿嘿两声没说话。就这么一小会耽误,那宫女走得更远了。就在这时,祁才商又看见突然一个巷子里冒出了几个人,也是往那宫女走的方向去的。 第120章 他一愣,将铜板丢给老爷子,装作喝醉酒的模样,颠三倒四地往那边走。 街上这会儿的都是赶着宵禁前回家的,也没人注意他一个“醉酒”之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祁才商才回到家里,浑身臭气熏天,差点没把听到动静迎出来的万氏熏死。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万氏一夜没没敢睡,就怕出事。 祁才商只道:“你别管我,我自去洗澡,你且收拾东西,带着老太太和珑儿回趟老家,就说老太太梦见爹了,想回村里住几日。”他低下声音,“将家里的银钱都带上,遇到事别声张。” 他难得严肃,万氏知晓里面肯定有事。所谓的老家就在京城外一村里,来回也就半日功夫,万氏心想,祁才商莫非昨晚上去城外了?那…… 她心中一抖,也不敢多话,立刻去老太太房里。 而祁才商,也是立刻让家中仆妇烧水洗澡换衣,他还要去营缮所点卯。 宫内。 这几日因玫婕妤小产之事,宫内不见丝竹之声。听说那日殿试后皇上得知此事发了脾气,养心殿人人惶恐,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前去,才平息了帝王怒火。 随机皇上下谕,待玫婕妤小月后,须去宝华殿诵经百日为皇嗣祈福,以治玫婕妤欺上瞒下之罪。对皇上而言,皇嗣自然比一个妃嫔重要,而此番玫婕妤小产与其自身粗心、不遵医嘱有莫大关系,皇上没有严加处罚,已经是格外开恩。 玫婕妤虽然痛苦不已,但能为自己拿可怜的孩子祈福,也是心甘情愿。 景仁宫内,玫婕妤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芦荟在一旁端着汤药,可怎么劝慰,玫婕妤也用不下半分,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得知小产的重要原因竟是因为自己,玫婕妤后悔不已。 “我还在家中做女儿家时,曾听婶母说过,孕期得吃好、吃补,孩子在肚子里才会康健,生下来才会健壮。我那幼弟,刚生下来时像小猫儿似的,才活了三个月……我不想我的孩子也那样病弱。”玫婕妤喃喃道。 她原想着,那些补物,都是皇上、皇后娘娘赏的,是天下最滋补之物,吃下去对腹中的孩子只有好处。 “她们都说我见识浅薄,害了自己的孩子,她们说的对,都怪我,都怪我见识短……”玫婕妤并非大族出身,见识有限,有孕之后的诸多赏赐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繁华,她被那些繁华迷了眼,觉得自己母凭子贵,肚子里的孩子看做她日后荣华的保证。 她不能接受自己失了这个保证,所以在发现自己见红的那一刻,玫婕妤的第一想法就是瞒住此事。那时她宽慰自己,只是见了一点红,是她白日里动作大了些牵扯到了。但她既没有肚子痛又没有其他不适,只要歇息两天就会平安无事的。 可却没想到…… 看到玫婕妤的模样,芦荟也红了眼眶,却不知该如何劝解。这件事,因为涉及皇嗣众人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不知怎么笑主子,实在让人无奈又憋屈。而最令芦荟惶恐的,是担心皇上也会因此厌弃玫婕妤。 身后传来动静,芦荟转过头。 “曹美人,您来了。” 曹美人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裳,脸上没施脂粉,眼睛浮肿青黑,她接过芦荟手中的汤药,坐到床边。 “玫婕妤,事情已经发生,何必将自己也陷进去?” 玫婕妤没有动作,只继续流着泪,“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也瞧见我现在的模样了,只怕全后宫都在笑我吧?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蠢得很。” 曹美人捏着勺子搅拌汤药,她垂着眸子。 她不是来看玫婕妤笑话的,她是为了自己。 外人不知道,但她曾经说过的一些话玫婕妤却是一清二楚。虽然以玫婕妤的智商很难察觉她话中的故意引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玫婕妤因为失去孩子突然清醒了,回忆起此前二人说过的话,比如玫婕妤掌掴朝蓉之前,她在一旁说了一句“魏才人这般轻狂,莫非是仰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如花似玉?” 又比如那日请安回来后两人单独聊天时,她说了一句“皇后娘娘到底是为姐姐好,姐姐如今身材是圆润了些,日后想瘦却是艰难,姐姐听妹妹一言,今日喝上最后一次,以后没有太医嘱咐,姐姐就别喝那阿胶当归汤了。” 如果玫婕妤怀疑起来,难免疑心到她身上。 她今日来,就是要降低这种可能。 曹美人慢慢道:“姐姐,你只想到自己有错,难道旁人就没有错吗?你瞒着太医,无非是害怕陛下生气失了圣宠,可有芦荟、栀子日日伺候着,一两日她们不会发现,三五日还发现不了吗?一旦她们知道了,必定会劝你告诉皇后娘娘,也许那孩子就保住了。” “而且,太医虽说你气血旺盛易怒,可宫中姐妹知道你有身孕都不曾与你相争,如果你没有机会动怒,又怎会见红?要妹妹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怪那个张狂的魏才人!若非她那日惹得姐姐你生气,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第121章 人总是习惯性逃避自己的错误,对玫婕妤这样自负的人来说更难接受坏的后果是自己一手导致,玫婕妤的痛苦后悔,更多的不是遗憾,而是不甘。而这时,曹美人却说,她自己有责任没错,但魏才人,也是害死她腹中孩子的罪魁祸首! 玫婕妤的眼睛渐渐恢复神采,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绳子般抓住曹美人的手,“你说得对,魏才人!要不是她顶撞我,我怎会动气见红!魏才人,都是魏才人的错……” 曹美人手上吃痛,却生生忍住。面对面前疯癫一般把所有过错怪在魏才人身上的玫婕妤,她心中自己才是那个凶手的愧疚。 她无宠,又没有得力的家世,她不想落得马才人那个下场,更不想像那日在西苑,明明自己滑冰更厉害,皇上却看也不看一眼,而是耐心地教授惠昭仪。 她在这宫里,没有庇护,只能自己寻求庇护。 淑妃,就是她为自己找的庇护。 只是她表明自己的想法后,淑妃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她除掉玫婕妤肚子里的孩子。 想都没想,曹美人就答应了。 事实上,她讨厌玫婕妤很久了,同住景仁宫,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玫婕妤的可恨,偏偏她只能忍耐,还得笑脸相迎。不是没有心软过,只是那些心软,都在意外听到玫婕妤暗地里当着芦荟说她“是个闷葫芦,颜色又差,难怪皇上不喜欢”的话后,都消散了。 玫婕妤能有今日,也是她应得的,曹美人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衍庆居里,经过石榴葡萄暗中搜查,发现一切正常,不过也揪出了秦璱珠说的那个小太监,是长春宫西偏殿的一个洒扫太监。祁黛遇让小李子将那太监调虎离山,小橙子去那太监屋子里一番搜索,竟搜出了一包夹竹桃粉。 虽然不清楚那小太监要如何利用,但有人有嫁祸祁黛遇这件事却是可以确定了。 祁黛遇没有声张此事,让小橙子原封不动放了回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 一个小太监而已,之后找个理由禀明皇后换出去就是。 正好,升惠昭仪后衍庆居里本来该进人的,当时祁黛遇没要,可以借这个理由挑几个人换掉长春宫其他空殿的人。 这件事有心理准备,祁黛遇倒是不吃惊,令她吃惊的是祁才商今早送进来的消息。也是一句口信,只短短四个字。 “有气,杏林。” 小橙子说完后,祁黛遇大眼对空气半天,没明白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便宜爹是不是太信任她们这对便宜父女之间的默契了? 祁黛遇冥思苦想许久,终于琢磨出了祁才商的意思。 她让祁才商帮忙注意锁儿的消息,看看锁儿出宫后有没有和人,尤其是和安嫔娘家或袁家接触,那祁才商的回复应该也是围绕着锁儿的现状来着。 有气,是指有气息的意思,有气息就是人活着,可要是人健健康康的直接说健康就行。也就是说,那锁儿多半是凶多吉少,就留着一口气。 而杏林,也指大夫,应该是说祁才商给锁儿找了大夫救治。 按照祁才商一贯的言语风格,祁黛遇翻译了一下这四个字:人就剩一口气了,我给找了大夫救,打钱! 祁黛遇:“……” 她被自己这翻译逗笑了。 但心情很快沉重下来。 那天发现录像中的蛛丝马迹后,她就让葡萄关注锁儿的消息。 那锁儿虽然被仗责,但她毕竟是不敢违抗玫婕妤命令才隐瞒消息,情有可原,所以锁儿得以宫里养了几天才被逐出宫,出宫的时候,是自己走出去的,断然不至于只剩一口气。 也就是说,锁儿在出宫后定是遭遇了什么。 宫斗剧不是白看的,祁黛遇瞬间想到了一个词:灭口。 祁黛遇忽然握紧了拳头,让祁家人盯着锁儿这件事,是她莽撞了。祁家就那么几口人,盯锁儿这件事必定是原身父母亲为,有人要灭口,派出的人定然不好惹,要是原身父母被波及,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她想事情还是不够周到,祁黛遇有些懊悔。 想了想,祁黛遇决定包五十两银子。部分是锁儿救治的费用,剩下的就当是她的补偿好了,否则她心不安。 第五十八章 锁儿的事短时间内解决不了, 祁黛遇也不急。 能发现这事已经是意外之喜,她不一定要利用锁儿做什么,更希望是在涉及到自身时有自保之力。 录像这个功能, 以后要常常利用,最好只要一出门就录上, 纯当监控了。哪怕是只有自己能看的监控,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如今最让祁黛遇急迫的, 就是“芙蓉面”的生意, 偏偏这也是个急不了的。“芙蓉面”的产品定位和销售模式就决定了前期只能走“酒香巷子深”、“曲高和寡”的销售路线,那么高的售价只怕普通百姓店门都不敢踏进去。 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帮她“带货”了,但人家心动了出宫后去买, 也得用上一段时间才能感觉到效果,所以这事也急不来。 祁黛遇这边, 只需要稳定住每个月的货量就行,至于东西如何运出宫、运出宫后铺子销售, 皇帝皇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她操心。 第122章 而很快,一件让所有嫔妃都得投入精力与心思的事要来了——太后千秋。 太后今年四十九,正是要过五十整寿的生辰,皇上已经下令大办,且让宁妃协助皇后。听说淑妃娘娘得知旨意时还小闹了一场,最好从皇上那儿得了两样好物件。 既是太后生辰, 她们这些做嫔妃的,自然也要敬孝心。问题是, 敬孝心简单, 将孝心敬出花来却难。 抄抄佛经、绣点抹额,这种寻常生辰还行, 大寿上,就有些不够格了。尤其是在那些王公贵族献上从五湖四海搜寻来的罕见宝物时,谁还能看得上几卷佛经呢? 一时间,整个后宫与宫外的消息往来频繁了不少。皇后娘娘也体谅,只要不出格,检查得不太紧。 但为了后宫安危,物件的进出还是要查看的,因此,各宫都准备了什么、要准备什么,也有一二风声流露,其他妃嫔们也能猜测一二。 虽然这样不再保密,但也有个好处,若是与旁人撞了,还有时间更换。 衍庆居,让人将书房那张大铁力木的桌子搬到了玉兰树下,祁黛遇时伏案、时抬头,对着“光屏”中的画面临摹。 在她不远处,小橙子吭哧吭哧地雕凿着木头,石榴几个则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个木雕刷桐油。 他们正在合力完成给太后的贺礼。 送贺礼要送出心意这件事,祁黛遇比起别人有个优势,她可以用“手机”搜索,从网友们的帖子当中激发灵感。还真让她想到了! 太后信佛——至少明面上信佛。太后娘娘每月都会前往万福阁听大师诵经,对皇觉寺的主持也是相当优待,封其为“通圆圣僧”。通圆圣僧每月会在皇觉寺讲经,太后为专门派人去记录后送进宫里研读。 了解到这个信息后,祁黛遇就想到可以送太后什么生辰礼了。 她要给太后娘娘送一个超大号手办! ——用木雕的一座罗汉殿以及内置的一百零八位罗汉木雕像。 听起来挺不错吧?祁黛遇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但她很快遇到了问题,就是光凭她自己和衍庆居的这几个人,很难完成这个任务。 首先,衍庆居里会木雕的只有被她派去内匠所学习了几个月的小橙子。小橙子如今手艺是不错了,但他不信佛,更没机会去过万佛殿,连佛像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根本雕刻不出来。 其次,祁黛遇倒是可以临摹,但她只会画q版,画不了写实风,画出来的东西小橙子压根看不懂,更别提雕出来。若是真按照她画的雕刻,只怕衍庆居外加祁家人的脑袋都保不住,理由就是“不敬佛祖”…… 祁黛遇无法,又想到了祁才商。 祁才商的营缮所好像挺艰难,也不知除了她每个月的那百来个包装盒还有没有其他活计。若是拜托他,也算是给便宜爹挣业绩。 结果祁才商收到她的信后,很快就给她回了一封信。 信中用词扭捏造作、支支吾吾。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闺女,你这主意太好了,为了爹的仕途、也为了你日后有靠山,你能将你这主意借给爹不? 祁黛遇当时:“……” 她想起来,营缮所作为工部的一个下辖部门,也是可以给太后进献寿礼的。 祁才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因着之前锁儿一事,祁黛遇对祁家好感大增,同时又有些愧疚在心里,没太犹豫,就把法子给祁才商用了。 那她现在在干嘛呢,她在画麻将。 继大手办后,祁黛遇又想到了一个老少皆宜的玩乐——麻将! 宫里流行的是叶子牌,秦璱珠拉着祁黛遇和叶美人一起玩过,但祁黛遇还是觉得,不如麻将有意思。 之前嫌麻烦,反正她要是想打麻将,在“手机”上一样可以打,就没有弄出来,如今借着太后寿宴,倒是可以当做一件献礼。 有新意不说,想要弄得隆重些也不难,多花点银子做一套玉石的就行。 麻将上的图案这个世界谁也不知道,她画的q版一些也无所谓。而小橙子现在雕刻的就是第一版麻将。 花了七天时间,整套的木雕麻将终于弄出来了,祁黛遇叫上石榴、葡萄、小李子,想要试着打上四圈。 一开始,石榴等人还不肯和她同坐一桌,被她以主子身份施以命令才肯坐,却也只是一人搬了一个小凳,只坐一半,不敢坐全。 祁黛遇无法,只得无奈任他们这般,耐心地教他们规则,她教的是自己上辈子常玩的“血战到底”玩法,规则也不难,玩上一圈后,三人都会了。 等四圈结束,石榴看了看天色,还不敢信:“怎么感觉这时间一下子就过了?” 祁黛遇美滋滋地抱着自己赢的铜板,其实这些铜板原就是打之前她发给几人的,但她还是高兴得很。 “好玩吧?你们觉得,太后娘娘会喜欢吗?” 几人看了看彼此,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会的!” 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呢?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宁妃正与皇后核对千秋宴上的歌舞单子。 第123章 “乐坊那边倒是练了几首好曲子,只是臣妾想着,太后如今更喜欢戏曲、杂耍一类,对歌舞倒是不怎么提起,不若只选一二首穿插其中便是。再请些有名的戏班子,让太后看个尽兴。”宁妃道。 皇后没有什么意见,赞同点头,“多亏了你帮本宫。”她最近犯了头风,头痛得很,时感精力不济,便让宁妃负责千秋宴上的饮食茶水、礼乐之事。 宁妃恭敬道:“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应该做的。” “你一向贤淑温婉,陛下对你是极放心的,本宫亦是。还记得当初在东宫,本宫怀着大公主,身上难受得厉害,也是你帮着本宫。”皇后回想起往日的日子。 宁妃也想到那段时月,却很难生出与皇后一样的感怀。她只记得,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怜惜太子妃有孕,不忍其辛苦,便让她处理东宫事务。 为了对得起太子的信任,她呕心竭力,不敢出任何差错。她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好了,却无意间听见东宫的两个宫女嚼舌:真不明白杨侧妃那么辛苦做什么,搞得她才是太子妃一样,明明只是个侧妃,倒把自己当成东宫正经的女主子了。 后来,那两个宫女偶然生病去世,可那段话却记在了宁妃心里。 她做的再好,也不是太子妃。 就像现在,哪怕皇后病了,千秋宴全程由她一手操持,外人也只会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管理后宫有方。 “臣妾……也记得那段日子。”宁妃缓缓道。 皇后笑笑:“对了,太后的千秋宴,文武百官皆可携家眷进宫赴宴,几位长公主、王妃还有各诰命夫人肯定要去慈宁宫拜见的。但慈宁宫总接纳不了那么多的人,本宫想着,不若让各宫妃嫔各负责接待一二,如若有家中长辈也进宫的,也能借此亲近一二。” 妃嫔们若无荣宠,难得见到家里人,有的几年也见不上一面。 这道懿旨下去,各宫妃嫔对皇后的感恩又要多上几分,宫人们也会夸赞皇后体恤。 自己前面做的那些,又有谁会记得呢。皇后,当真是好手段。宁妃心想。 “皇后娘娘慈善,臣妾替各位妹妹先行谢过。” 又说了些千秋宴的事,宁妃道:“娘娘既然不舒服,臣妾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待她走了,皇后眼里才浮现几分无奈。 不知为何,与宁妃单独相处,她总有几分不自在,明明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尤其是对方无时无刻不端庄持重,她也不得不维持端庄持重。平日里就罢了,今日她不舒服,一直挺直着腰背,还真有些累得紧。 想去躺一躺,又突然想到什么,唤来梅意:“惠昭仪,近日在做什么?” 梅意想了想,“应该是在准备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吧?”各宫近日都在忙这件事。 “你去问一问,她可想见家里人?若是想的话,本宫可为她下一道恩旨,让其母入宫觐见。” 皇后是突然记起来,以祁黛遇父亲的官职,是不够格赴千秋宴的,那祁黛遇就无法和其他妃嫔一样,见到家中长辈了。 梅意:“奴婢服侍您躺下就去长春宫。” 菊意帮着铺床,“皇后娘娘对惠昭仪可真好,什么事都想着。” 皇后只笑:“她敬着本宫,本宫自然对她好。”又不是什么出格、费力的事。 “本宫瞧着,惠昭仪对你们也不错呀,前两日给本宫送那什么……面膜?还给你们一人送了两小罐护手膏,你用的倒挺适应。” 菊意脸上一红。 做宫女的,哪怕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手上或多或少有做活留下的痕迹,祁黛遇送的那护手霜,说是新捣鼓出来的玩意儿,有嫩滑、美白、防冻的功效,很适合梅意几个宫女。 皇后收了东西,愈发觉得祁黛遇心好,连她身边的宫女都记挂着。 如此一来,皇后自然也愿意念着祁黛遇。 第五十九章 听到梅意传来的消息, 祁黛遇有些受宠若惊。 见祁家女眷? 说实在话,她虽有原身的记忆,但并不没有继承原身的情感, 若和原身家人见面,想想就很尴尬。 不过, 既然是皇后恩典,也不好贸然拒绝, 而且, 有些事情,见面说也更方便。 这样想着,祁黛遇对梅意笑道:“嫔妾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祁家女眷进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千秋宴这日, 祁黛遇早早起了床。 收拾好等候在正厅,有些紧张、期待地等候着。 这个时间, 祁家女眷应该才刚刚入宫,并不能直接来衍庆居, 而是要先随命妇前往慈宁宫觐见太后,再去坤宁宫觐见,之后才能到衍庆居来。 但祁黛遇还是选择等候着。 “六安瓜片可备好了?昨日吩咐的糕点也不能忘了,还有那杨枝甘露,小妹喜欢吃甜的,她定会喜爱的。”她还是想让祁家人觉得她在宫里过得还不错,以免担心。 石榴宽慰:“主子放心, 一切都备好了,就等老妇人、夫人和二小姐来。” 第124章 没错, 皇后恩典, 这次祁家老太太、万氏和小妹祁青珑都进了宫。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衍庆居前终于出现了那三道身影。 祁黛遇连忙起身去迎。 衍庆居外, 万氏的圆脸上是两团激动的红云。她右边搀着的是婆母,左边牵着的是小闺女。三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裳,不名贵却干净,万氏还难得地在发髻上插了根金簪子。 “娘,待会进去得跪下喊娘娘,知道不?可不能大呼小叫,不能让外人小瞧了遇儿。”万氏小声在老太太耳边嘱咐着。 老太太闻言,抽了抽嘴角,祖母跪孙女,也就是皇帝家里有这规矩。 没收回打量长春宫的眼神,“我自是晓得的,刚刚我可没出错!”虽是紧急学的规矩,但她都记着呢,这么好的记性,要不她常与隔壁老嫂子说,祁才商那么聪明是随了她这个当娘的! “那不一样,刚刚就只是在宫外磕了个头,那么多人,谁看咱呀?可待会不一样,都盯着咱们呢。”以祁家这个档次,连慈宁宫的门都进不去,在门口磕个头道一声“太后娘娘千岁安康”足以,慈宁宫的宫人都不带正眼瞧她们的,估计心里还纳闷这是哪户人家的女眷,怎么从来没见过。 坤宁宫那些宫人倒是和气,只是皇后娘娘正在见客,也没有时间见她们。 “都看着咱们啊?”老太太心里有些发怵。 前半生,她就是一最普通的老太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儿子当上了官,到了这繁华无尽的京城,偶尔听人客气地称上一句“老夫人”就笑得脸露牙花。更没想过,自己的大孙女竟然还给皇帝老爷当皇妃了! 老太太这一生都没想过,她还有走进皇宫的一天。这红墙绿瓦的,真是怎么也看不够。 大孙女就住在这样神仙住处一样的地方? “娘,皇宫真好看,真大!”祁青珑也忍不住道:“比咱们家大好多好多倍,人也多!”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一座座宫殿富丽堂皇极了,姐姐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万氏心里一酸,她也觉得皇宫好大好大,像是走一天也走不完似的,但她想的和婆母、小闺女却不一样。万氏只想,遇儿胆子小,她一个人在这样大的地方,也没个也依靠,她怕不怕? 这样想着,万氏几乎要落下泪。 这泪在看到祁黛遇的那一刻,再也憋不住了。 几年未见的女儿和离家时判若两人,她穿着华贵的衣裳、戴着精致的首饰,带着笑意站在院子门口,姿势是那样好看,笑容是那样矜贵,活生生地戏文里演的宫里的娘娘模样。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身子,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明明是她的亲闺女,在她身边养了十多年的,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有几分陌生和客气。 万氏想不到什么玄幻的事,她只觉得,皇宫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将她好好的闺女,驯化成了如今的模样。 万氏忍住喉间养意,就要弯下身子行礼,老太太和祁青珑也跟着有样学样。 “臣妇(臣女)给昭仪娘娘请安……” 祁黛遇哪能让她们真跪下,连忙去扶,石榴、葡萄也机灵地扶住老太太和祁青珑。 “……娘,祖母,无需多礼。”提前试炼了几遍,祁黛遇没有太大障碍地叫出这个称呼。 万氏怕给她惹麻烦,“您如今是金贵的主子……”她眼神示意旁边有宫人看着呢。 祁黛遇浅笑:“今日是太后娘娘千秋,作为晚辈正因以孝为重,女儿又怎能让您和祖母行礼。娘,不必顾虑,这儿的,都是女儿宫里的人,嘴巴都紧得很。” 万氏又看了看石榴和葡萄,见这两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也就没再坚持。 “阿姐!你还记得青珑吗?”祁青珑年纪小,也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只有兴奋,看见几年未见的大姐也不觉得陌生,若非进宫前万氏耳提命面,她这会已经抱上去了,在家时,她与阿姐关系最好了。 祁家两个女儿约莫都随了祁才商的长相,祁黛遇自不必说,只是身体不好便显得弱柳扶风了些,祁青珑倒是身体康健,她梳着双平髻,上面簪着两朵粉色的珠花,穿着一身桃色纱裙,双眼炯炯有神,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难看出日后也是位美人。 祁黛遇对这个妹妹印象很深,之前还借用她的名义搪塞过玫婕妤。 情不自禁抚上祁青珑的头,“自然记得,今日想着你来,让人做了糖水,可要尝尝?” 阿姐还记得她喜欢甜食!祁青珑眼中笑意更浓,重重点头:“要!” 祁黛遇顺势邀着三人进屋。 上一世因为要应对不同年龄段的家长,祁黛遇与人交流也算是有心得,几句话间就抚平了万氏三人初来乍到的不安与紧张。等祁青珑喝完一碗杨枝甘露,又续上一碗的时候,祁老太太已经让石榴扶着细细打量衍庆居的摆件了。 还评头论足起来:“这花瓶上画的是鸟儿还是鸡?大倒是挺大的,用来装粮食能装不少呢!” “这屏风可真好看,是宫里的绣娘做的吧?我听说宫里绣娘绣的一件手帕,送到宫外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第125章 …… 万氏不禁扶额,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宫里千万别露怯,让人觉出小家子气,给遇儿丢脸,可老太太还是没藏住。 抬起头,却见祁黛遇一脸笑,万氏有些愣住。 祁黛遇:“在宫里总觉得冷清,不如在家里自在,现在看到祖母的样子,才觉出亲切,就像还在家里。” 万氏又红了眼眶,却又破涕为笑,她总算没那么拘谨,一把握住祁黛遇的手,和她说起家里的事。 说祁褚褚那个前妻有多么可恶,新大嫂人有多和气。 说邻里邻居的一些变化。 也说起了祁老爷子,“家里那段时间艰难,给你的信也不见回应,我们怕你在宫里不如意,不敢让你劳神。”因此后来,就不怎么寄信了。 祁黛遇默然,那件事,只能说是原身与祁家的阴差阳错。 “我啊,不怕别的,就怕你在宫里生了病,你从小身子就不大好,我哪放得下心!你那爹,偏说什么宫里有太医,还怕治不好?我就说,那能一样吗?你小时候生病都得我抱在怀里哄才肯吃药,才好得快呢。” 喝着杨枝甘露的祁青珑插嘴:“娘,我姐都这么大了,用不着你哄!我都不用了!” “你喝你的去!”万氏瞪她。 祁黛遇笑,“对了,我爹怎么样了?” “他就那样呗,今日好像也进宫了,说是工部要为太后献礼,他是大功臣,得了令可以跟着出席。你且听他吹吧!我们娘仨今日进宫,给你爹羡慕得呀!” 万氏想到那日宫里的太监到家中传旨之后,祁才商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就想笑。 “爹爹今日,许是真能成为功臣。”祁黛遇想到那个大手办,也不知道祁才商做成了什么模样。 “对了!”万氏突然想到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那个人……如今好了不少,我把她接到家里,对外说的是新买的丫头。都知道你爹升了官,又有你在宫里,也没人怀疑。”升官发财,买地买人,再正常不过。 万氏说的,正是锁儿。 万氏想到那天回村里看到的场景就发怵。 浑身是血的姑娘躺在满是灰尘的床上,几乎只剩一口气了,脖子那老大一条血口,用草药敷着。郎中是他们村里的,被祁才商绑在那里,见她来了,翻着白眼:“当我是神医啊,非让我救人!只能这样了,能活是她命大。” 却没想,伤得那样重的人,还真活下来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真是好不容易救下的,大概是受了惊吓,也不怎么说话。” 祁黛遇点头:“你们真是帮了我大忙,那个人很有用。她受了惊,不敢跑,暂时先养在家里,银子不够,就和我说。” 为女儿做了件好事,万氏心里高兴。“你不用担心,你爹说了,那些人以为她没了,都丢到乱葬岗去了,他一路背回村里的,绝不会有人发现。你也不必担心给咱家招麻烦。你爹那个人,有麻烦绝不敢往家里带的。” 祁黛遇心里有了数,她现在就等着,有个合适的机会,把锁儿,交给皇后。 但这个机会,还得等。 第六十章 相比衍庆居母女团聚的温馨, 其他宫里的气氛却说不上太好。 承乾宫,袁夫人抱着大皇子亲香许久,直到大皇子不耐烦, 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袁夫人感叹道:“这有了孩子,身边才热闹, 你娘我说得没错吧?” 淑妃半靠在榻上,“您想抱孙子, 得和子实说呀。” 袁夫人:“那也得我说了有用啊, 你是不知道,哎……” 袁家的日子,那真是一地鸡毛。 淑妃还真不清楚, “怎么回事?是子实的问题,还是朝芸?” “还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子实不是纳了个妾室?”她都不好意思说那妾室是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那是个狐媚子, 把你弟弟迷得五迷三道的,如今也不去朝芸屋里,成日与她厮混。朝芸那性子你也知道,哪里能受这般气?两个人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真真是搅得家宅不宁!” 淑妃诧异不已,难怪今日朝芸没有来承乾宫, 而是跟着大长公主去了慈宁宫,她还以为朝芸是特意让她们母女单独说话, 却不知还有这样的缘故。 淑妃扬眉:“袁子实是疯了不成?那般搅家精, 您直接发卖出去不就行了?” “你当我想不到,可我前脚差老妈子去拿人, 后脚你弟弟就收到了消息,还和我赌誓,若是敢发卖那娼妓,他就要和袁家断绝关系,直接给你祖母气病了,又糟你父亲一顿打。” 袁夫人叹气:“当初,拿他的仕途换我袁家安危,他心里有气,如今一味堕落,谁又忍心说他?” 眼见着儿子日渐沉郁,袁夫人是再不敢要求袁子实什么。 淑妃沉默半晌,宽慰袁夫人:“您跟他说,他是大皇子的舅舅,断不会一辈子当一个庶人,且让他等等,等皇儿长大些,会有变化的。” 袁夫人点头。如今的袁家,可不就是把希望放在大皇子身上。 坤宁宫,承恩伯夫人静坐在偏殿,身边是梅意奉茶。 “夫人,皇后娘娘还在马上就回来了,您稍等片刻。”皇后娘娘一早便去了慈宁宫,陪着太后见一些女眷。 第126章 承恩伯夫人淡淡点头,“无事,我等着就好。” 梅意又问道:“夫人可要奴婢将大公主请来,陪您说说话,公主早念叨着您呢。” 承恩伯夫人眼神动了动,却还是摇头:“算了吧,她才那点年纪,哪里记得我。今日宫里人多,不好让公主走动,免得冲撞。” 话里都是为大公主考虑的意思,梅意却有些无奈,但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夫人的,只好静静等在一边。 好在没等太久,皇后娘娘回来了。竹意让人请承恩伯夫人去正殿。 一进去,承恩伯夫人按着规矩,要跪下行礼。梅意赶紧去扶,却被承恩伯夫人推拒,执意行礼。 皇后嘴边的笑意淡下,静静地看着承恩伯夫人行完礼后,道:“起来吧,梅意,赐座。” 原本想要关心的话都咽了回去,如同见普通宗妇一般,皇后道:“没想到母亲今日会来坤宁宫,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承恩伯夫人闻言,从袖袋中拿出一个荷包,“这是你父亲让我转交的。” 梅意接过呈给皇后。 皇后打开来一看,却是一道方子与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生子秘方。 皇后面不改色地将纸条与方子塞回荷包,“父亲倒是还不曾死心。” 承恩伯夫人直视皇后:“我思考许久,觉得你父亲说得不无道理,娘娘便是不惧淑妃,也该警惕大皇子一些。也许娘娘不急着生下皇子,可大皇子已然居长,若是与嫡子年岁相差太大,亦是不小的威胁,娘娘该考虑得长远一些。” 皇后有些惊讶自己母亲今日竟对她说了这么多话,还是真心在为她考虑的话。 心里不由一软,“我心里有数的。” 承恩伯夫人点头,“娘娘心里有数就行。时辰不早,外面还有人求见娘娘,我就不打扰娘娘了。” 皇后:“开宴还有些时辰,母亲就在偏殿坐坐吧。梅意,陪着夫人。” 待两人出去,皇后将荷包递给竹意,“收起来吧。” 竹意迟疑道:“主子可要用这方子……” 皇后摇头:“你当他能找到什么好方子,不过送进来邀功,想让本宫多给些好处罢了。找时间烧了便是。” 她看着承恩伯夫人离开的方向出神,许久才回神,“还有谁要求见?请进来吧。” 皇后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即将开宴的时候,换了身衣服,皇后前往慈宁宫,这时,皇帝也到了慈宁宫,两人再陪着太后一起前往保和殿。 而保和殿那边,则由宁妃主持大局。 女眷这边,已经有人进场,如安嫔、庄嫔、惠昭仪等都已经来了。 祁黛遇的位置和秦璱珠挨着,两人入座后聊起天。 秦璱珠:“听说你今日见了家人,是不是很开心?” 祁黛遇笑笑,眼神不自觉看向远处角落,祁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今日能进宫已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万氏三人坐的位置自然算不得太好,极为靠后。 秦璱珠:“我也想见我家里人,只是家乡离京城实在太远,恐怕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她眼中有怀念、有遗憾。 其实早在进京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这辈子再难与亲人、好友再见。 “不说这些,我听说今日有好些曲目,不乏京城最盛行的,可要好好欣赏。” 这时殿中央已经有戏曲班子表演起来了,都是各地请的最负盛名的戏班,各有拿手曲目,没一会殿中就热闹起来。 等皇上、太后、皇后来时,气氛到达高潮。 从皇上开始,挨个向太后贺寿祝福。 嫔妃们的寿礼昨日就送去了慈宁宫,并不在此时进献,这会儿献的,是各地官员和朝中各部的寿礼。 各种稀罕珍贵的礼物被呈上来,祁黛遇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直到一声:“工部献上寿礼——佛授福泽、千岁无疆!” 只见,十多个太监推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进来,那箱子上还盖着红布,很是神秘。 如此大的物什,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面露好奇之色。 然而,祁黛遇关注的重点却是,那些太监边上的,是工部的几位大臣,而最后那个,那不是便宜爹祁才商吗?! 他竟然真的混进来了! 和祁黛遇一样惊讶的还有角落里的万氏三人。 祁老太太差点要叫出声:“那是我儿……”被万氏捂住了嘴。 祁青珑小声却激动:“娘,真是我爹!他说他要进宫,他没骗人!” “这是何物?”上首,太后好奇问道。 工部尚书崔行:“回禀太后,此物由全国一百零八座佛寺的高僧共同制作而成,可谓聚齐天下福泽,是以恭贺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崔行退到一边,太监们结开了红布。 只见那木箱之中,却是一座无顶的罗汉殿,罗汉殿中,一百零八位罗汉喜怒嗔痴,普世众生。 或怒或笑,栩栩如生。 殿中已有那信佛的女眷双手合十,低下头。 太后先是惊叹,后是大喜,问崔行:“你是说,这些罗汉,乃各地高僧所刻?” “正是,每一位罗汉都出自不同的寺庙,由高僧亲手所刻并诵经赐福,运至京城。” 第127章 “好!好!大好!”如此难得又充满心意的寿礼,太后喜不自胜,“将此物运到慈宁宫的佛堂,哀家要日日在此物前念经参佛。” 蒋渊见太后高兴,自然也高兴,问崔行:“是谁的主意?大赏!”他再清楚不过,崔行这老家伙绝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崔行也不贪功,“回陛下,微臣老矣,想不出这等心思,此主意乃工部营缮所所正祁才商想出,也是由他全程督视,方能在太后寿辰这一日如期运到京城。” “祁才商?”蒋渊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发现毫无印象,“今日可来了?上前觐见。” “微臣工部营缮所所正祁才商参见陛下!”不待崔行喊人,祁才商已经跪下行礼。 这时全福海附在蒋渊耳边提醒,“陛下,此人乃崇德十二年的贡生,初为国子监监正,去岁调到了工部,任营缮所所正。此人还是惠昭仪生父。” 前面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蒋渊一顿,不由偏头看了一眼祁黛遇。 心中突然冒出一道想法:不愧是父女,折腾的劲儿倒是一样。 “起来吧。”蒋渊抬手,仔细打量祁才商,心中点头,长相倒是一副文人君子的模样,难怪早先会被分去国子监那样清流之地。 蒋渊观祁才商外表清俊,又有文生儒雅气质,却并不庸钝,内有巧思。 蒋渊心中一动,“朕记得,都水清吏司的员外郎前不久被调任,崔尚书正愁不知提拔谁,朕觉得,祁大人就不错。” 崔行等人心中一顿,都水司掌稽核、估销河道、海塘、江防等工程经费1,甚至直辖皇差销算处,可以说是工部的钱袋子之一,都水司设正五品郎中、从五品员外郎,这两个都是重要职位。 原来的员外郎被调任,崔行等人本是想提拔自己亲信的,却没想,皇上突然要把祁才商提到这个位置。 都水司郎中钱河平看向祁才商的眼神隐隐不善。 偏偏祁才商这人机灵得很,已经跪下谢恩了。 蒋渊满意地笑了,反应快、胆子大,正适合都水司员外郎这一官职。 “母后,您可要额外再赏?” 太后早已笑得合不拢嘴,她不太懂政事,只看到这祁才商送了令她满意的寿礼,皇上便升了他的官,无疑是给她这个太后体面。 “皇上已经升了他的官,再没比这个更好的赏赐了。哀家再添些金银尽够了。” 何止是够,周围有人牙根都快咬断了。 要不为什么各部都对献礼一事这般积极呢?升官发财的机会,竟被此前从未听过之人得去了! 而祁黛遇,早已傻眼。 便宜爹,这就升官了? 第六十一章 祁才商升官一事, 只是千秋宴中的一个小插曲,皇上下了旨,周围人恭贺几句, 此事就过去了,到底太后才是主角, 众人的眼神不会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身上停留太久。 心中情绪久久不能平静的,大约只有祁家人了。 祁黛遇看着眼前的好酒好菜, 有些食不下咽, 原身靠着救了皇后被封为婕妤,她又靠着救了大公主,晋升昭仪, 说起来也是救驾之功,晋位无可厚非。 可祁才商, 只是进献了一个好寿礼,就从一个从七品小官, 升到了从五品实权官员,直接超越旁人十多年的努力,可谓一步登天。 祁黛遇忍不住替祁才商捏一把汗,且不说如此幸运会不会招人嫉恨,她更担心的,记忆中那个不太靠谱的父亲,能不能胜任都水司员外郎这一官职。 尤其是用手机查阅了一下“都水清吏司”是管什么的之后, 祁黛遇更忧心了,工部钱袋子?便宜爹真不会中饱私囊吗…… 祁黛遇立刻决定, 待会回去就写一封信, 告诫一番。她还想多活几十年…… “怎么不吃了?”边上的秦璱珠关心道。 这会还没有人把祁黛遇和祁才商联系起来,毕竟以前祁家实在不起眼。 “可是觉得有些冷了?大宴就是这样, 好好的菜端上来,偏偏一时半会儿吃不了,等能吃了,菜也冷了,如今到了夏日还好,我最怕的便是冬日,等到荤油也凝固,看着没有食欲。” 秦璱珠道:“要是能上火锅就好了,汤底一直煮着,怎么也不会冷。” 祁黛遇便笑:“火锅味重,不会在这样的大宴上出现的。” “也是,”秦璱珠可惜,又转而笑道:“倒是京城,如今可流行吃锅子了,百味楼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说的自然是百味楼火锅分店,早在一个月前便开了起来,特色牛油火锅、新奇的番茄火锅还有符合京城本地口味的涮羊肉锅,满足了各种人群的口味,食客络绎不绝。 如今不仅开启了堂食,还有那高门大户专门派小厮去店里购买火锅底料,拿回府中去煮。 “牛油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的吃个两回自己也能炒制,无非是火候的细微差别。倒是番茄锅,多亏了你取的这个名字,好些人没听说过,不知道其实就是六月柿,便是知道了也不敢确定那东西能吃。想来还能保密些时日。” 火锅底料不比菜方,很难保密,尤其对于川渝出身的厨子,本就会一些底料的炒制,多吃上几回百味楼的牛油火锅,自然能吃出里面的牛油,自己私下再实验几回,也能炒制出味道不错的底料。 第128章 秦璱珠对此心里有数,不期待能保管很久。 祁黛遇却道:“便是吃出来了又如何,牛油难得,舍得人更少。再者,如今百味楼名声显赫,人人都知道,就算以后有了其他商家,在人们心里,一样是百味楼的最正宗。百味楼每日的接客量有限,京城食客却那么多,便是别家抢去一些,也是不怕的。” “是这个理。”秦璱珠赞同点头,“不过,你之前说的‘服务为上’,我觉得可行,还是想着试一试。” 祁黛遇不可置否,百味楼分店有她的股份呢,百味楼赚得越多,她得到也越多,她愿意操心。“给我些时日,我把具体的细则写出来交给你。” “好。” 两人说说笑笑的,祁黛遇看向门口时,看到曹美人从殿外回来,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祁黛遇眼神一闪,她没记错的话,她刚刚还看到安嫔也从殿外回来。 这个时间出去,多半是更衣。 一边和秦璱珠说话,祁黛遇一边分神查看一直在录制的录像。点击回放,果然,安嫔就在曹美人几分钟之前回来的。再往前拉进度,却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 一刻钟前,安嫔和曹美人是一起出去的。 而刚刚,两人却是一前一后回的。 祁黛遇不由看向安嫔,正好看到淑妃娘娘身边的鸣翠从安嫔背后走过。 殿中人多喧闹,若是旁人看见,不会想什么,毕竟那个角度,说是鸣翠去了其他地方只是经过安嫔也行,说是在安嫔那儿停留了一会也行。 祁黛遇直接回放录像,鸣翠果然是特意去找的安嫔,在蒲英耳边附身说了什么,蒲英又回了什么,鸣翠又返回淑妃那儿。转身那一刻被祁黛遇看到。 淑妃、安嫔、曹美人…… 祁黛遇心中疑惑,曹美人和淑妃娘娘有联系吗? 正思考间,却见安嫔敏锐地看了过来。 祁黛遇心中一颤,人却镇定地对上安嫔的眼神,淡定地笑了笑。 安嫔没有多想,僵硬着脸点点头。 各种想法藏于心中,祁黛遇神色如常和秦璱珠继续交流。 而另一边,宁妃借口更衣,也离开了保和殿。 却是追上了自己的妹妹杨洛娘。 曾起鸣身为朝中重臣,自然也参加了此次千秋宴,杨洛娘身为其家眷,得以进宫。 刚进殿时,杨洛娘惊人的美貌引起了许多赞叹,而听到其乃宁妃之妹,更是各种美言。 科举刚刚结束,杨恒风光无限,曾起鸣又是朝中新贵,不少夫人对杨洛娘起了结交之心。因着以前甚少听说杨洛娘的消息,众夫人本来有些担心其人不好相处,哪知接触下来,却发现是极纯善的性子,有些不谙世事,却也文静乖巧,于是都愿意和她说话。 宁妃在上面远远看着杨洛娘被许多名门贵妇围着,有那心好的夫人还带着她认人结交,心中有些宽慰,甚至不由想道:世人多重利,大家见到父亲复用与曾起鸣的显贵,自然不会议论洛娘与曾起鸣之间的年龄差距,更不会嘲笑她乃是继室。 母亲实属多虑。 愧疚被抚平的宁妃让宫女阳雪悄悄去找杨洛娘,想邀她出去说会话,哪知杨洛娘却拒绝了。 宁妃纳闷,却无计可施,此时见杨洛娘出殿,猜到她要去更衣,连忙追了上来。 “洛娘!” 前方的身影一滞,转过身来,是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少女已然嫁人,褪去青涩,多了丝妇人的韵味,更显清媚。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不怪乎那些夫人都说曾起鸣好运道,取了位贵女,还是姿容如此出众的贵女。 连宁妃都被妹妹这张脸所惊艳。 宁妃嗔道:“我让阳雪唤你,你怎不同意?” 杨洛娘低着头:“宴上人多眼杂,洛娘不想给娘娘添麻烦。” “与你说话怎会是麻烦?今日母亲没有来,我本担心你一个人会不适应人这么多的场合,看到有宁夫人带着你,我也算放心了。洛娘,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曾大人,对你可好?”宁妃说着,想去牵杨洛娘的手。 却被她躲开。 宁妃一愣,悻悻然收回手,蹙眉道:“洛娘?” 杨洛娘仍低着头:“都说今日的千秋宴是娘娘帮着皇后一起举办的,人人都说娘娘贤淑有德,可见娘娘心心念念的声名,如今都得到了,何须再与洛娘惺惺作态,娘娘不嫌累得慌吗?” 宁妃心中一颤,“洛娘,可是母亲对你说了什么?”杨洛娘这样的态度,她只能想到是杨夫人对她说了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小……” 杨洛娘偏过头,打断她:“何须母亲多言。洛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 正是对未来憧憬的年纪,却被告知要嫁给一个年纪都够当自己父亲的男人,而这一切,是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共同的决定。没有人知道,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杨洛娘有多绝望。 对宁妃,她怎能不怨? 宁妃辩解道:“还说不是小孩子。洛娘,父亲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曾大人也就是年纪大些,但他深受皇上重视,只看今日那些夫人对你的态度便知。京城当众不知多少想将女儿嫁给他。” 第129章 “可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不是卖女求荣,便只愿意将旁支的女儿或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女嫁出去。可我呢,堂堂宰相嫡女,却只能与人当继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嫁给谁,本就爹爹说了算,享受了丞相府多年的富贵,爹爹要把我嫁给曾起鸣,我也不敢有怨言。 “只是姐姐,你与爹爹求荣华可以,别连自己的心也骗过去。更不要骗我。” “洛娘……”杨洛娘的话毫不留情面,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下来,宁妃脸上有些挂不住,“至少,曾大人对你还不错……” “够了!”却不曾想,杨洛娘听了她这句话却突然崩溃,看向她的眼神里竟露出一丝恨意。 杨洛娘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宴会还在继续,娘娘还是请回吧。” 她转身要走。 宁妃心中一慌,下意识去拉住她的手腕,却听杨洛娘痛呼一声,借着被她用力甩开,捂住胳膊避到一旁。 宁妃敏锐察觉到不对,“你的胳膊怎么了?”不由分说上前,掀开杨洛娘的袖子。 阳雪等人连忙围住。 而宁妃,看到杨洛娘手上一片片的青紫,明显旧伤上又添新痕,脑海中五雷轰顶,轰轰作响。 “这……”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杨洛娘,企图从其眼中看出否认。 杨洛娘却从她手中扯回自己胳膊,盖上袖子。 “宁妃娘娘,我的好姐姐。你可知道,曾起鸣的原配,是怎么死的?” 她惨然一笑,美似天仙,又恍若艳鬼。 “这便是,你为我挑的好亲事。” 第六十二章 与杨洛娘分开, 宁妃浑浑噩噩地往保和殿走。 在半路遇到从保和殿中出来的叶琼。 “请宁妃娘娘安。宁妃娘娘,您脸色看着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叶琼关怀问道, 她面上有些忐忑,都说这位宁妃娘娘恪守规矩, 不爱交际,也不知是否会嫌弃她多管闲事。 宁妃心中有事, 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又将笑收了回去, “本宫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什么大碍。叶美人可是要更衣?快些去吧。” 不等叶琼说话, 她越过叶琼往保和殿走。 “恭送宁妃娘娘。”叶琼行礼,垂下眼眸。 她其实从保和殿出来有一会儿了, 却意外撞见宁妃和人说话,好像还在争执,她不敢上前,退了回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往这边走。 “小主?”宫女夏枝见她站着不动,疑问道。 叶琼看向她:“夏枝,待会回到保和殿, 你仔细看看,刚才和宁妃娘娘说话的人是谁?” 虽是匆匆一瞥, 也觉那女子容貌惊人, 宁妃为何会与其争吵呢? 夏枝:“是。” 保和殿的欢声笑语再美好,也有结束的时候。 太后春秋宴过, 天气也渐渐热起来,前往行宫避暑的行程提上日程。 昭国的避暑行宫建在离京城一百八十公里外的成州,那儿的行宫也被称为夏宫。 皇后拟好了随行的妃嫔名册,前往养心殿见皇上。 全福海远远看见了,立刻迎上前,“皇后娘娘吉祥!皇上今日召见了聂美人侍墨,聂美人正在殿里伺候着呢。” 这是提醒皇后养心殿里有人在。 皇后笑着点头:“聂美人才情出众,伴皇上左右红袖添香,也可解皇上处理政务的疲惫。”她已经与聂芷瑜接触过,对方亦是有心交好。皇后自然不会介意皇帝对聂芷瑜的宠爱。 进了殿,聂芷瑜见到皇后,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 蒋渊与皇后一起到另一边的榻上坐下,全福海奉上茶水。 皇后笑道:“母后生辰时,聂美人献上的是自己所描的十二册孝子传,字迹隽永,稳重端庄、娟秀飘逸,有蔡琰之形。” 蒋渊赞同点头:“聂美人的确有一手好字,在宫中嫔妃中少见,也就宁妃能与之相比。”甚至不一定比得过,宁妃更善诗文。 说起来,后宫嫔妃几乎都有自己擅长的才艺……也不尽然,蒋渊莫名想起一人,那位惠昭仪倒是喜欢绘画,只是技术平平,画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堪入目。也就只是在钻营美貌方面有些奇淫技巧罢了。 话说,他之前让全福海送去过几本画帖,让惠昭仪描摹,也不知她如今学得如何。 皇后不知蒋渊在想什么,见他对聂美人满意,心里也高兴,嘴上却还是尽了皇后应尽的责任:“皇上喜欢聂美人是她的福气,但皇上也别忘了,后宫还有其他嫔妃心中也记挂着皇上呢。” 如今后宫妃嫔也不少了,有的新人进宫后只侍奉过一次,便再也没得到皇上垂青,若是长久如此,只怕心中会生怨怼。 平衡后宫,劝诫皇上雨露均沾,也是皇后要做的事。不过皇后并无妒忌之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皇后更知道自己最重视的是什么。皇上要宠爱后宫是无法更改的事,与其嫉妒不甘,不如做一个贤德的皇后。 更何况,皇后心知肚明,皇上虽然也宠爱其他妃嫔,但对她的情意也不少。 蒋渊闻言一笑,并没有给出答复。大多数情况下,他想去谁那都是凭自己的心情决定的,谁讨他喜欢,他就乐意去。如今后宫里最讨他喜欢的是聂美人,他就常召见聂美人,就这么简单。 第130章 “不是拿了单子?朕看看。” 蒋渊接过梅意奉上来的名册,扫了一遍,挑眉道:“玫婕妤和魏才人也在列?” “两人的禁足时间也到了。臣妾想着,玫婕妤失子到底难过,此次去行宫也能散散心。至于魏才人,之前那件事认真计较起来也有几分无辜,如今既解了禁足,合宫都去,总不能将她一人留在宫里。” 皇后说的也有道理,蒋渊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吧。” 等回到了坤宁宫,没了其他人,梅意才问出自己的疑惑之处,“娘娘想让玫婕妤去行宫散心,何必要将那魏才人也带上?”那朝蓉可是淑妃的人,带去行宫岂不是给她获得圣宠的机会。 皇后淡淡道:“谁说本宫的目的是为了带玫婕妤去散心?魏才人若是不去,玫婕妤又何来的机会?” 梅意心中一惊,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她跟在皇后身边数年,很是了解皇后性格,很快便反应过来,皇后这是……要放弃玫婕妤了。 以玫婕妤的性格,骄傲自满睚眦必报,小产之事肯定不会怪自己,只会将责任脱卸到他人身上,而魏才人,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对象。 如若是这样,那玫婕妤,只怕不会放过魏才人。 皇后眼中浮现一抹冷情的笑意,淑妃与曹美人暗中勾结,以为她没有发现。可承乾宫里,却有她安插的人,时隔多日,总算让她发现了些端倪。 曹美人那日的异常,淑妃与曹美人间的联系,对于玫婕妤小产一事,皇后心中疑惑更深,只是尚未掌握证据,不好轻举妄动。 玫婕妤小产一事,不仅暴露了此人无知冲动的劣势,也让皇上生出对玫婕妤的不喜,权衡之下,皇后毫不犹豫下定决心摒弃玫婕妤。反正现在已经笼络了聂美人,玫婕妤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在那之前,玫婕妤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对付淑妃一派的朝蓉。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朝蓉不被皇上所喜,但皇后基于对蒋渊喜好的了解,认为只要给朝蓉机会,朝蓉亦有出头之日。就像是当初的玫婕妤一样,也是有过圣眷浓厚之时的。 “可惜。如果将这两人都留在宫里,想必事情会更简单。只是玫婕妤那个性子,太不好掌控,本宫担心她做得过火,倒添了倒忙。只好将两人都带去行宫,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插手。”皇后只是想打压朝蓉一番,可不是要让她真的出事。 妃嫔失事,就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了。 衍庆居里,祁黛遇犯了难。 去行宫避暑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众妃嫔可以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此去行宫,少说也得两个月,要带的东西可不少。带去行宫的宫人,也比之前去围场时多了名额。 祁黛遇这个昭仪,可以带四名宫女,两个太监,剩下的人就留在宫里守家。 太监这边没什么选的,小李子和小橙子都带上,新来的两个小太监留守就行。 主要是宫女这边,祁黛遇有些犹豫。 前些日子内务府拨来两个太监两个宫女补上她升昭仪的缺口,祁黛遇给取了名字,小太监分别叫小柚子、小柿子;两个宫女叫冬枣和枇杷。顺带的把小镯儿和小环儿也给改成了衍庆居风格的名字,小镯儿叫桑葚,小环儿叫荔枝。 两个小丫头可开心了,似乎觉得改名后更有归属感。 冬枣和枇杷来后,就接手了桑葚、荔枝洒扫的活计。 而对于桑葚和荔枝,祁黛遇却是知道,石榴、葡萄两人有意培养二人,最近常常带着二人一起做活。祁黛遇问过葡萄,葡萄的回答是这样的。 “主子如今已是昭仪,再往上便是嫔位了。嫔位娘娘身边有四个大宫女的名额,左不过另外两个要在苹果、香梨、莲雾、红桃四个人中挑选,主子也该思量些了。” “奴婢和石榴已有二十岁,再过几年就得出宫了,而桑葚和荔枝如今不到十三岁,奴婢和石榴看顾着多教些,主子日后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宫中规矩是宫女二十五岁便得放出宫去,除非另有恩赐允许留宫。 祁黛遇没想过要石榴和葡萄陪她一辈子,也不愿意。 在宫里伺候过娘娘的大宫女,出宫后找个富商或是小官小吏当正头夫人不难,也能过得有滋有味,总比一辈子在宫里伺候人要好。 葡萄的提醒,也让祁黛遇记下此事。 “去行宫两个月,我身边离不得石榴和葡萄,再带上香梨和红桃,此次就让苹果与莲雾留在宫里吧,你们二人稳重,我也放心。衍庆居,就交给你们了。” 这就是要培养苹果和莲雾的意思。 两人尚不知祁黛遇深意,苹果还有些担心:“奴婢不去,主子平日梳头上妆……” “无妨,这些她们几个也不是全然不会,只是不比你手艺好罢了。行宫的规矩不如宫里森严,也不需像在宫里一样庄重。” “……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奴婢和莲雾一定看好衍庆居!” 莲雾也跟着附和。 去行宫的人选定好了,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 各式各样的东西收拾了三天,足足十多个箱子,石榴还觉得不够,还有许多想带的东西。 第131章 就连那副麻将,也给带上了。 六月二十二,天蒙蒙亮,皇城大门打开,一辆辆马车如长龙一般行驶出去。 从京城前往夏宫,路上大约需要六天,这六天,皇上、太后以及众妃嫔都得在马车上度过。 祁黛遇的马车相比之前婕妤位分时规格有所提高,她又有手机在手,刷刷剧、看看小说,马车上的这几日倒不算太难熬。 有一日秦璱珠无聊到她车上来闲聊,祁黛遇便提议一起打麻将。只是还差两个人,秦璱珠便请了聂芷瑜和叶琼过来。 一开始三人都不太熟练,祁黛遇教过几次,逐一上手。 而秦璱珠不愧是经商小能手,且自带新手保护期,领悟规则后,竟然逐渐占了上风,祁黛遇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聂芷瑜和叶琼也不是傻的,她们不像石榴等宫人那般局促,想赢也不敢赢。手里也有钱,劲儿上来后,谁也不肯让谁。 几人打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中,难熬的一人就这么过去了。 第六十三章 马车上的后面几天, 在麻将的支配下,似乎一下子就过去了。 车队到达夏宫。 祁黛遇被分到的住处名为“上下天光”,是一座两层的楼宇, 紧邻碧清湖畔。最妙的是,还自带一间小厨房, 不过不能做热食,平日里烧烧水, 做做茶饮、点心倒是没问题。 这儿已经有些夏宫的宫人等候着了, 见了祁黛遇立刻行礼。 “请惠昭仪安!” 祁黛遇让人起来,为首的宫人立刻殷勤地帮忙运送行李。石榴等人跟着进去收拾,她们得用最快的速度铺好床, 将常用的物件摆出来。 祁黛遇到处看了看,这“上下天光”楼上楼下都有三间, 楼下的三间她直接用作书房—正厅—寝室,楼上的三间格局有所不同, 最左边是一个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遥望碧清湖的景色。 露台之上,还有个亭子,亭子里放置了一张贵妃榻,晚上躺在上面赏月也是极佳。 “到时候让小橙子再扎一个秋千。”祁黛遇出主意,“再搬上几盆花放在角落里,露天烧烤也不错。” 她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个日程。 逛完了“上下天光”, 祁黛遇带着红桃,又到附近走了走, 发现隔得不远是处名为“平安院”的庭院, 一打听,却是冯才人冯绮的住处。 祁黛遇与这位冯才人不太熟悉, 每次请安的时候,这位冯才人都不说话,也不曾见她与旁人打交道,看着性格很是沉闷。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别人冒然打扰,祁黛遇没有继续向前,而是转道往碧清湖边走去。 在湖边欣赏够了风光,这才往回走。 在夏宫的日子无疑比在皇宫轻松,皇后娘娘更是直接免去了请安,众人更加悠闲。 进入七月,气温越来越高,夏宫里也用上了冰。 说来有趣,这冰窖正是都水司下辖的机构,祁才商上任都水司员外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家闺女牟足了福利,每日送到“上下天光”来的冰相当充足,甚至都用不完。 祁黛遇便将多的冰做成了各种冰食。 如今的冰食其实很常见,各种冰沙、甚至冰激凌都有。 坊间常见的是“冰饮子”、“蜜冰沙”,还有“酥山”,也就是冰激凌。 祁黛遇吃了几回,觉得不比现代的差。 这冰食上,她没有什么更有新意的东西,也就是丰富一下口味,捣鼓出了什么芒果味的、西瓜酸奶味的冰沙。 再就是冰奶茶了。 在夏天,没有什么比一块冰西瓜加上一杯冰奶茶更解暑的东西了。甚至不需要去膳房,在“上下天光”的小厨房里就能做出来。 于是,多肉葡萄、暗夜玫瑰、茉莉奶绿、桃桃乌龙……在祁黛遇的言语指导下,红桃都复刻了出来。这下祁黛遇可以光明正大地喝奶茶,再不用偷偷摸摸点外卖了。 做出来的奶茶祁黛遇一个人自然是喝不完的,给皇后送了些去,给她最近的麻将搭子送了些去,剩下的,就留给石榴她们喝。 而为了做这些奶茶,祁黛遇每日的水果份例用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得花银子再去换。 但为了这口喝的,她也舍得花这笔银子。 结果,她就乐极生悲了。 祁黛遇忘了自己这具身体底子弱,根本经不起她放肆吃冰,忘形几日,人就病倒了。 夏日生病最是难受,石榴直接将屋内的冰撤下大半,冰鉴中只留了薄薄的一层,不过驱散些许热气。石榴还语重心长劝诫:“主子哪怕受些热,也比再着凉得好。” 祁黛遇无奈,但也知道轻重,不再用冰,只是不出门时,只穿一件最轻薄的衫子,倒也能够忍耐。 而就在她病刚养好的时候,“上下天光”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太后娘娘身边的赵嬷嬷。 祁黛遇紧急换了衣服见人。 “前些天贪凉生了场病,如今身上才好些,难免形容潦草,嬷嬷莫要见怪。”祁黛遇解释道。 赵嬷嬷是个和蔼的人,“惠昭仪不必惊慌,奴婢前来是奉太后之命请昭仪去一趟翠松苑。” 第132章 太后要见她?祁黛遇有些莫名,低声问道:“嬷嬷可知太后娘娘为何要见嫔妾?” 赵嬷嬷笑道:“昭仪可还记得太后千岁时您送的寿礼?这几日太后娘娘让宫人们整理嫔妃们送的寿礼,发现了您送的东西,觉得新奇,便招了奴婢几个陪着玩了一会子,只是奴婢等人年纪大了,您虽然留下了玩法规则,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 “太后娘娘就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亲身示范一遭。” 祁黛遇:“……” 敢情是叫她过去打麻将的。 赵嬷嬷还贴心道:“太后娘娘还让人去请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祁黛遇:“……” 好家伙,她还得和后宫三尊大佬一起打麻将。 一个时辰后,祁黛遇坐在翠松苑殿内,有些发愣。 她穿越至今,从没想过会经历这样的场面。 她的对面,坐着的是太后,右手边坐着的是皇后,左手边坐着的淑妃。 能与这三人同坐一桌,可能对很多人来说是莫大的殊荣,然而,祁黛遇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见面前这三人面容严肃,眉毛紧蹙,精神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黛遇。 ——她们在等着她出牌。 “八万。”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丢出这一张牌。 下一刻,三人异口同声:“胡了!” 太后呵呵笑:“惠昭仪,你这可是输三家呀!” 淑妃将牌一推,“这麻将也没那么难嘛,打了几圈,大家就都会了。” 皇后笑吟吟地,“惠昭仪银子可还够,不够的话本宫拿些给你。” 说是这么说,皇后娘娘的手却毫不客气地接过祁黛遇递过去的碎银子。 “嫔妾一开始就说过自己实力一般,这不,才几圈呀,这输家就换成了嫔妾。”祁黛遇擦了擦额头的汗,如何输牌,还得输得三家都高兴,实在是个技术活。 她从没觉得打麻将这么累过。 累到她甚至想,要是现在有个人能拯救她就好了。 也许是这股想法太强烈,祁黛遇真的听到了一道天籁之音。 “这么热闹,这是在做什么?” 祁黛遇惊喜回头,能拯救她的人来了!是皇帝! 蒋渊原是听全福海说,太后将皇后、淑妃还有惠昭仪都请去了翠松苑,有些好奇太后想做什么,处理完政务便过来看看。 刚走到翠松苑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尤其是母后的,那笑声中的畅快毫不作假。 蒋渊惊奇不已,他很难想象太后、皇后、淑妃三人在一起能这么和谐。 怀着强烈的好奇,蒋渊走进了殿内,刚说完一句话,就撞进了一双充满惊喜的、欢欣的、热情的眼睛里。 蒋渊脚步不由一顿,心也漏跳半拍。 他转了一圈手中的碧玺手串,眼神扫过祁黛遇,落到桌上,“母后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祁黛遇身后,挥手阻止了几人行礼。 太后看见皇帝来也高兴,指着祁黛遇道:“惠昭仪送来的麻将,哀家觉得有趣,就叫了皇后她们作陪。” “惠昭仪送的?”蒋渊的眼神顺利落到祁黛遇脸上,“能让太后高兴,还算有心。” 许久未见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怎么感觉又瘦了? 一旁的淑妃眼睛一眯,娇笑道;“陛下,臣妾觉得,这麻将简单得很,不过用来打发时间确实不错,最重要的是,能边玩边和太后娘娘说说话,也算是彩衣娱亲了。陛下,您要不要也来试试?” “朕来?”蒋渊有些犹豫。 他知道叶子牌等物什,宗室里也流行过□□、斗蛐蛐等活动,他受到先皇教导,觉得这等活动玩物丧志,从来不碰。 皇后知道他的顾忌,轻声道:“陛下,您整日处理政务,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臣妾倒是觉得,这麻将看似轻松,实则内涵深刻,只算术一道便能锻炼脑力,更有博弈、心性等挑战,并非只有玩乐之用。” 蒋渊挑眉,皇后对这麻将的评价这么高? “皇后都这么说了,那朕就试上一试。如淑妃所言,就当为母后彩衣娱亲。” 太后笑容更深,“皇帝有心了。” 祁黛遇可谓等候多时,几乎不用人说就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陛下就坐嫔妾这儿吧。几位娘娘太厉害,嫔妾比不过,就不献丑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去外面松口气,谁知却听蒋渊道,“嗯,那你就坐在朕旁边吧。朕还不会,你教教朕。” 祁黛遇:“……” 全福海这个眼疾手快的,已经搬了张凳子放在蒋渊边上。 四人都已坐好,就等着她了,祁黛遇只好坐下,凳子离蒋渊近,她往下坐时,衣裙不可避免地擦过蒋渊的手。 摩擦的触感让蒋渊心中微痒,尤其是女子坐下后,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淡淡香气。 那香气,好像只有惠昭仪独有。 手中的碧玺手串蓦然有些烫。 蒋渊将碧玺串丢给祁黛遇,祁黛遇下意识接过。 “帮朕拿着。”他要搓牌起牌。 第133章 祁黛遇看着碧玺串,颗颗莹润,入手微凉。她把碧玺串当佛珠数着玩,偶尔小声向蒋渊介绍规则。 作为一国之君,蒋渊领悟能力极强,一圈不到就弄懂了所有的规则,祁黛遇很快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安静地看着四人“厮杀”。 真的是“厮杀”,麻将桌成了战场,四位将军绞尽脑汁,谁也不肯让谁,几分钟就能结束一场战局,败者在下一句就能追回劣势。 胶着的局势,看得祁黛遇目瞪口呆。 她有些恍惚,这个麻将,和前几天她和秦璱珠三人打的,是一个麻将吗? 第六十四章 蒋渊到底自制力强。虽觉得麻将颇有趣味, 却也没有放纵自己。玩了一个时辰后,便不再继续。 太后年岁大了,玩了一下午, 精神也有些不济,索性散了局, 却留皇帝和几人在翠松苑用晚膳。 既然是陪太后解闷,自然也要陪尽兴, 蒋渊当即同意。 在偏厅摆了膳, 祁黛遇和淑妃站在一边,看皇后为太后布膳,不过夹了两筷子, 太后和善笑道:“好了,正经吃饭, 何须用你做这些,快坐下吧。淑妃, 惠昭仪,你们也坐。” 太后赐了座,祁黛遇依着规矩坐下。 在这几个人面前吃饭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她便跟着皇后学,见皇后动筷子,她才动。 皇后放下筷子听太后说话,她也放下筷子微笑着听太后说话。 这一幕被蒋渊尽收眼底, 就觉得祁黛遇好笑。这人总是惯会做样子。以前装出一爱慕他的样子,如今又学着皇后装出一副恭谨样子。 想到祁黛遇曾经的装模作样, 蒋渊又收回了笑意。 这几个月, 蒋渊没有召幸祁黛遇,除了上一次为了商铺一事去了趟衍庆居, 已有许久没有关心这人的近况。 对蒋渊而言,最初得知祁黛遇的欺骗,他很是愤怒,甚至做出了些幼稚的事仿佛这样就能维护自己身为九武至尊的尊严。 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过一介女子,有何价值牵动他的心绪? 尤其是新妃入宫,比祁黛遇好的也不是没有,他何须在意一个小小昭仪? 果然,温柔娴雅的聂芷瑜出现了,这样一位精通琴棋书画,心思敏锐如解语花般的女子,在蒋渊想放松时,给他带去很多欢愉轻松。 蒋渊很快将祁黛遇忘在脑后。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蒋渊连祁黛遇这个人长什么样能都忘记。 可今天,蒋渊又在翠松苑遇上了祁黛遇。 打麻将时,女子拨弄着碧玺串的小动作、出神时略显呆滞的双眼、拨至耳后的一小缕俏皮的头发、腰带勒得盈盈一握的腰…… 女子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两人挨得近,她的披帛落在了他腿上。 蒋渊数次想捡起,却又按耐住。 蒋渊眸色微暗,他意识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惠昭仪,似乎很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情|欲。 这种感觉,在数月疏离后再见,竟然更强烈了。 祁黛遇丝毫不知皇帝陛下在想什么,她隐晦小心地观察着,不让自己出错。 却见皇后突然眉心一皱,似乎极为难受,将喉间食物咽了下去,下一刻,表情却更加怪异。 “咳咳。”皇后实在忍不住,咳了两声。 太后关心道:“皇后怎么了?可是呛到了?快给皇后倒杯茶。” 茶很快送上,皇后浅浅抿了一口,下一秒却忍不住呕吐,立刻用帕子捂住嘴。 “臣妾失礼……” 皇后这般模样,让太后、皇帝、淑妃皆是一愣,祁黛遇思维慢上一步,但也很快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 接着就听太后语气欣喜,“今日菜里有一道醋鱼,皇后,莫非你……”视线紧紧盯着皇后的肚子。 皇后生育了大公主,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这感觉来得突然,她毫无准备,不敢确定。 “臣妾也不确定。” 她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的确有可能,只是还没到她这个月换洗的日子,她也没有把握。 蒋渊早已一脸喜色,吩咐全福海:“去,把夏医令请来!” 他道:“有没有,太医把脉便知。”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一副皇后肯定有了的样子。 许是太过突然,淑妃也没有做好准备接收这一信息,语气有些没控制住,酸溜溜道:“是啊,还是得等太医来看看。” 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 殿中的人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太医的到来。紧张或许是一样的,至于期待就各有不同了。 很快,夏医令来了,把完脉,迎着几人的注视开口:“皇后娘娘的确有了身孕,尚不足一月,脉象还有些浅。” 他是太医令,医术高超,虽然月份尚浅,却也有十足的把握。 “太好了!皇后有喜,乃国之大喜!”太后开怀大笑。 蒋渊亦是满脸笑容,“全福海 ,传朕旨意,皇后有喜,阖宫上下加赏一月例银,坤宁宫宫上下加赏三月例银!” 如此大的手笔,可见他心中欢喜。 中宫有喜,的确是大事一件。 祁黛遇等人立即行礼:“谢陛下荣恩!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第134章 就连淑妃,无论心中如何想的,此时也得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皇后笑着道:“都起来了吧。” 她感慨万千,自生完大公主后,已有数年不曾有过消息,虽然自信身体无碍,但皇后偶尔也会感慨缘分未到。 淑妃生下大皇子,承恩伯数次进献生子秘方,皇后虽然都没用,但多少也被迫添了些压力。 如今再次有孕,自是欢喜无限。 皇后有孕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夏宫。 且不提其他人如何想的,只说淑妃刚回到住的蕊珠宫,就让点翠把安嫔叫来。 安嫔正带着二公主在外面游玩,突然被传召,只好带着二公主一起到了蕊珠宫。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淑妃心中焦急,语气就不太好,嫌二公主在,有些话不好说。 二公主已经是能听懂话的年纪,感受到淑妃话中不喜,立刻红了眼眶,往安嫔怀里躲。 安嫔轻抚女儿的背,“娘娘传唤得匆忙,嫔妾总不能丢下二公主。娘娘心里急,也不必把气撒在公主身上。” 她虽然跟随淑妃,但嘴上却没怂过,有时候连淑妃都敢怼。 淑妃自知失言,对着二公主挤出一个笑:“本宫让点翠带二公主去找弟弟玩好不好?” 二公主乖巧点头:“好。” 见点翠将二公主带出去了,淑妃甩了手中帕子,正巧甩到安嫔脸上。 “本宫能不急吗?皇后有了身孕!玫婕妤那边刚消停,坤宁宫又闹出了动静,就不能让本宫安心些日子吗?” 安嫔淡定将帕子折好:“没道理全天下的好事都让娘娘给占了去。娘娘已经生下大皇子,福泽深厚,总不能不叫其他人怀孕吧?” “谁都能怀孕,皇后不行!也就是当初皇后生下的是个公主,否则本宫的皓儿何能占一个‘长’字?” “可如今皇后又有了身孕,若生下皇子,便是中宫嫡子……” 淑妃咬牙切齿,“你说本宫如何不急?” “急又有何用?”安嫔反问。 “自然是……” 安嫔打断淑妃未说完的话,“那可是皇后!不是蠢笨的玫婕妤。且不谈坤宁宫牢固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只说元帅府就不是好惹的。” 安嫔没有说承恩伯府,而是说的元帅府。 姜老元帅镇守边疆,其元帅府的势力,可都是在皇后手里。 玫婕妤那么好设计,除了她蠢以外,也因为她身后无人,手中没有势力可用,便是小产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只能自认倒霉。 可皇后不一样。 若是皇后意外小产,只怕元帅府能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而且,皇上势必很看重皇后娘娘这一胎,若是皇后有什么闪失,您觉得皇上会轻易放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真惹恼了皇上,皇上便是查找不出凶手,大可将整个皇宫的人换一遍,那时动手的人可真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淑妃脸色铁青:“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看着皇后把孩子生下来?本宫不允许!” 她的皓儿才一岁,若皇后生下皇子,两人年纪相差也就两岁,根本影响不了中宫嫡子的优势。 淑妃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安嫔担心她钻牛角尖连累自己,劝解道:“那位才刚有身孕,距离生下来还有好几个月呢。而且,这一胎是男是女尚不可知,若又是个公主呢?” “要嫔妾说,娘娘实在无需这么紧张,那位便真是生了个皇子又如何,从襁褓婴儿到能说会走,也有几年的功夫。总会有机会的。” “越是急切,破绽越多。徐徐图之,方为上计。” 安嫔是真不想对皇后下手,风险太大。淑妃行事无忌,她却奉行明哲保身。此时只能先稳住淑妃。 好在,淑妃不是真的昏了头脑,她缓缓坐了下来。 “你说得对,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生下来后能不能养成也不一定。本宫不能急。” 玫婕妤刚刚小产,若是皇后也出了事,依着皇上的性子肯定会彻查,保不齐连之前的事也会被翻出来。 她不能急,慢慢的,总会有机会的。 而夏宫的另一边,玫婕妤也听闻了皇后有孕的消息。 若是祁黛遇在场,肯定会惊讶玫婕妤如今的模样和当初在她面前嚣张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暗黄沉郁的脸,竟然丝毫看不出往日的娇媚妍丽。 “皇后娘娘,怀孕了?” 芦荟:“消息是从翠松苑传出的,说是皇后娘娘陪着太后用膳,闻着醋鱼的味道觉着恶心,便请了夏医令,夏医令说,皇后娘娘这胎尚不足一个月。皇后娘娘自己也不知道呢。” 当时在场的人多,消息根本瞒不住。 玫婕妤失神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皇后娘娘怀孕了,真好。” 她本来,也有当娘的机会的。 芦荟见她又露出难过的神色,找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主子,皇后娘娘有喜事,您是不是要去贺喜一番?之前皇后娘娘对您那般好,这次还特地求陛下带您一起来了夏宫避暑……” 第135章 “你说得对!” 玫婕妤的眼神突然凌厉,“皇后娘娘对我有恩,如今有了喜事,我也该送上一份大礼才对。” 第六十五章 皇后怀这一胎的反应很大, 恶心晕眩的孕期反应十分严重。 祁黛遇等皇后一派的人,自然要前去关心探望。 这一天,祁黛遇到了皇后住的安澜园。 聂芷瑜也在, 两人陪着皇后说了会话,表达了关怀的心意, 正要离开,就见竹意匆匆忙忙走进来。 也没避着两人, 竹意道:“皇后娘娘, 玫婕妤与魏才人在万福湖发生争执,魏才人失足掉进了湖里。” 祁黛遇与聂芷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与怀疑。 “失足”?恐怕没那么简单。 皇后急问:“那魏才人如何?可有人去救了?” 竹意回复道:“事发之时, 夏宫花房的宫人正在附近除草,有一姑姑会凫水, 第一时间救下了魏才人。只是魏才人受了惊,吵着说是玫婕妤推她入湖, 想杀了她。” “淑妃娘娘所在的‘悬壶镜’离万福湖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听了魏才人所言,淑妃已经将玫婕妤拿下了。” 夏宫有两大湖,一个碧波湖,一个稍小一些的万福湖。 安澜园所在的位置在两个湖中间区域,悬壶镜则在万福湖西侧, 淑妃就住在悬壶镜中的蕊珠宫。 而玫婕妤和魏才人起争执的地方在万福湖西边,淑妃得知消息的速度要比皇后快一些。 魏才人是淑妃的人, 玫婕妤相当于直接将把柄送到淑妃手上, 淑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身为妃位, 虽无协理六宫之权,可教训犯错嫔妃,并不违反规矩。 竹意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后。 以玫婕妤的性子,做出冲动行为不是不可能,淑妃如此干脆拿下玫婕妤,定是在那里掌握了有力证据,皇后娘娘便是赶过去,也保不下玫婕妤,反倒落了淑妃下风。 大庭广众之下谋害妃嫔,此罪定下,谁都救不了玫婕妤。 可不去,谁都知道玫婕妤是皇后娘娘的人,若是不管不顾,未免显得凉薄。 皇后娘娘要怎么办? “简直是胡闹!”只见皇后怒极,一拍桌子,“玫婕妤便是心中有怨,也不该如此行事无忌。竹意,走,去看看……”话音未落,身子晃了晃。 却是盛怒之下即将晕眩的模样。 “娘娘!”竹意快步扶住。 祁黛遇立刻上前,“皇后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动气。”她扶着皇后坐下。 聂芷瑜也道:“娘娘,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保重身体要紧。此事若引得您有了好歹,玫婕妤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的。” 皇后却摇头,“本宫不能不管玫婕妤……” “皇后娘娘!”竹意直接跪下,“您怀着小主子本就难受,太医也说了,您得好好休息不可烦心劳神。若是陛下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您过去的。” 皇后顿时为难,犹豫地看向祁黛遇,“这样,惠昭仪、聂美人,你们二人拿着坤宁宫的腰牌前去万福湖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若玫婕妤是被冤枉的,定要护住她。若……也不许淑妃私自动刑,本宫自会将情况禀明陛下。” 说着便让竹意去取腰牌,竟是一块黄色凤牌,持腰牌者如皇后亲至,可代皇后发号施令。 祁黛遇看着竹意递过来的凤牌,有些棘手,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让她和聂芷瑜过去,偏偏她位分还比聂芷瑜高,只能由她拿着这块凤牌。 推辞是万万不能的,一时间她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好接过,“嫔妾明白。” 待两人走后,不适的皇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一旁的竹意也不吃惊。作为整日贴身照顾皇后的人,她刚刚已经看出来,皇后是装作盛怒晕眩的模样,并且故意配合。 只是竹意还有些担忧:“娘娘,您让惠昭仪和聂美人去,她们能应付得过来吗?” 皇后淡淡道:“她们自会领悟本宫的意思。本宫如今有了身孕,精力有限,也需要一个人协助本宫。” 她对祁黛遇怜爱,对聂芷瑜欣赏,早想着培养二人。 只是皇后一度头疼祁黛遇安于现状,不争不抢。 “可是,惠昭仪……”竹意也想到了祁黛遇平日里的表现,这位怎么也不像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皇后轻拍着胸口:“玫婕妤小产时,她被牵扯进去,本宫当时还担心她应付不了,可最后不也安然无恙?可见,她不是没有能力,只是性情惫懒。” “本宫到底还是想再给她一个机会。” 相比聂芷瑜,她还是要更信任祁黛遇一些。 竹意若有所思:“但愿惠昭仪不负娘娘苦心。那,玫婕妤……” 皇后镇定道:“无论她是冲动行事还是受人挑拨,她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她亲自过去,改变不了玫婕妤的结局,还给了淑妃得意的机会,皇后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所以让祁黛遇和聂芷瑜代替她去,算是一种缓冲。 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即便身体不适没有亲自到场,她也在尽力维护玫婕妤。如此,方能全了名声。 第136章 拧了拧眉,想到这几年里,玫婕妤仗着宠爱虽然惹出过不少事,但对她也算忠心,皇后叹了声气。 “罢了,竹意,随本宫去见见陛下吧。”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离开安澜园,祁黛遇和聂芷瑜乘小轿往万福湖去。 一路上,祁黛遇暗暗琢磨着,皇后如今对玫婕妤,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要保?还是要放弃? 这决定了她们到底是去走个过场,还是力保玫婕妤。 “姐姐可是在想,待会如何面对淑妃娘娘?”就在这时,聂芷瑜突然出声道,有牌友之谊,两人关系还不错。 祁黛遇没有否认,“淑妃娘娘张扬,却不会无故针对,定是已经拿准了玫婕妤的错处,许是物证,许是人证。玫婕妤多半是……废了。” 祁黛遇不理解玫婕妤搞出这一出是要做什么,便是觉得是魏才人害得她小产,想要报复,却选择用推人下水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 在大白天,人来人往的万福湖边上。 这个方法也不是说不行,可要是想一命换一命,那玫婕妤就应该抱着朝蓉一起跳下水,死也不松手,不给他人救命的机会。 可现在,朝蓉被救上来了安然无恙,玫婕妤自己却要祸到临头,这是图什么? “只是,我现在也不确定,要用何种态度。”那枚黄色的凤牌就在她手中。 凤牌出手,如皇后亲至,若不想与淑妃周旋,祁黛遇完全可以强硬地带走苗婕妤,这样便能拖更多时间,方便皇后想办法救人。 聂芷瑜轻声道:“姐姐,皇后娘娘不是已经选择让你我前去了吗?” 祁黛遇一怔,很快明白聂芷瑜话里的意思。 皇后不亲自过去,已经说明了态度。 皇后放弃了玫婕妤,却要维护身为皇后的威严。 万福湖畔,逸风亭内,玫婕妤浑身湿透,跪在亭子中央。而她的对面,淑妃施施然坐着,仿佛正欣赏着玫婕妤此时的狼狈。 朝蓉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淑妃身边,愤恨地盯着玫婕妤。 祁黛遇和聂芷瑜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祁黛遇下意识皱眉,夏日衣物本就轻薄,玫婕妤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暴露。淑妃并未屏退宫人,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这般狼狈,无异于对玫婕妤的一种凌辱。 她回过头朝石榴使了个眼神,石榴会意,朝外走去。 祁黛遇向淑妃行礼,禀明自己代皇后前来询问此事后,便道:“嫔妾听闻是魏才人落了水,怎的玫婕妤浑身湿透了?” 淑妃压根没起身,仍半靠在椅子上,玩味笑道:“玫婕妤胆大妄为,竟敢将魏才人推入湖水之中,此等蛇蝎心肠,本宫自然不能容忍,便让她也尝一尝这浑身湿冷的滋味。怎么,惠昭仪有意见?” 淑妃觉得可惜,皇后竟然没有亲自过来,否则皇后看到玫婕妤此时的模样,说不定就动了胎气呢。 祁黛遇抿唇:“玫婕妤是否推魏才人落水一事还有待查证,淑妃娘娘怎可如此折辱玫婕妤?” 朝蓉被救起来后,立刻被披上衣服掩盖身体,随即被护送至蕊珠宫换了衣服。 可玫婕妤浇透全身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直跪着,侮辱人也不带这样的。 “查证?”淑妃嗤笑道,“鸣翠,将人带上来。” 却见鸣翠领着一人上前,却是玫婕妤身边伺候的栀子。 “魏才人落水,说是玫婕妤推的她。本宫一开始也不相信,可玫婕妤身边的这个婢女却站出来作证,亲眼看见玫婕妤推了魏才人。难不成,是这婢女故意陷害玫婕妤?” “又或是,魏才人和玫婕妤身边的宫女勾结,自己跳下湖里,诬陷玫婕妤?” 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掉进湖里会不会真的出事,风险太大。 祁黛遇哑然。 没想到淑妃掌握的人证竟然是玫婕妤自己的宫女。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玫婕妤,“玫婕妤,你可有什么话说?” 玫婕妤脸色灰白,眼神失焦,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回答祁黛遇的话。 祁黛遇直觉不对劲,玫婕妤的状态,好像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石榴捧着一件外衣走了过来,这是她刚刚去附近宫殿找宫女借的 祁黛遇接过衣裳,想去为玫婕妤披上,却被鸣翠拦住。 “惠昭仪,玫婕妤违反宫规、谋害嫔妃,乃戴罪之身,你莫非要与她合污?”淑妃凉凉道。 “淑妃娘娘,玫婕妤的事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处理,在结论未定之前,玫婕妤始终是皇上的妃嫔,您如此折辱,可把陛下放在眼里?”祁黛遇反唇相讥 她手中有锁儿这个底牌在,倒没以前那么怕淑妃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忍看见玫婕妤这个样子。 淑妃没想到祁黛遇竟敢与她争辩,顿觉脸面挂不住,“本宫若非不许呢?” 她就是故意折辱玫婕妤的。 在以前,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她与玫婕妤,因着两人长相都偏明媚,更是有宫人暗中称玫婕妤为“小淑妃”,最在乎自己容貌的淑妃只觉晦气。 玫婕妤越狼狈,她越高兴,如此才能让所有人知道,玫婕妤比之她,连她鞋子上的泥都不如。 第137章 在场淑妃位分最大,她一发怒,已经有宫人围了上来,大有祁黛遇忤逆上位便拿下她的意思。 一旁的聂芷瑜嘴巴微动,正要说话,就见祁黛遇拿出一物。 正是皇后亲赐的凤牌。 凤牌所至,如皇后亲临。 “淑妃娘娘,嫔妾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为玫婕妤披衣。” 第六十六章 什么奉皇后之命前来为玫婕妤披衣?皇后又不会未卜先知, 怎知道她对玫婕妤做了什么? 不过是惠昭仪的说辞罢了。 惠昭仪这是在以皇后的名义向她施压。拿着鸡毛当令箭! 淑妃气极了,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昭仪也敢和她对着干了? 可再气, 面对祁黛遇高举的那枚凤牌,高傲如淑妃, 也不得不低头行礼。 宫人们更是跪了一地。 淑妃行完礼,一双眼盯着祁黛遇, “惠昭仪, 皇后虽让你携带了凤牌,可如何行使权力,你可想好了。” 她语气中的威胁意味不要太明显。 只要祁黛遇今日拂她的面子, 必定会被她记恨上。 祁黛遇心中忐忑一瞬,又很快镇定。 她有皇后撑腰呢。 “嫔妾只是不忍玫婕妤与我们同为伺候陛下的妃嫔, 却被迫衣冠不整,遭人耻笑。”祁黛遇捧着外衣转身, 走到玫婕妤面前,俯身为她披上外衣。 干燥的布料稍微减轻了湿冷导致的颤抖,玫婕妤本如死水一潭的眼睛恢复了些许光泽,突然,她伸出手,抓住祁黛遇的手腕,长长的指甲掐近肉里, 祁黛遇吃痛,却见玫婕妤嘴巴张合, 似乎在说什么。 可事情发生突然, 她的脑子尚来不及分辨,就见玫婕妤猛地起身, 朝着逸风亭柱子上撞去。 “啊!” 朝蓉离那柱子很近,被玫婕妤的举动吓了一跳,仰头栽倒进亭子外的草丛里。 淑妃也被吓到,听到那声惨烈的“砰”后闭上眼睛,瘫软在鸣翠怀中。 场地静了几秒,直到一人发出尖叫,众人才回过神。 聂芷瑜迅速吩咐:“还不快去看看玫婕妤?” “速速去请太医!” “再派人告诉陛下、皇后娘娘!” 尖叫声、抽泣声、走动声,周围一片混乱。 祁黛遇僵硬地站在原处,看着柱子上的一片鲜红,手腕处似乎还有些刺痛,那里残留着玫婕妤最后的温度。 玫婕妤需要抢救,离逸风亭最近的是蕊珠宫,但淑妃死活不同意将人送进蕊珠宫里。 “她当着本宫的面触柱,是想吓死本宫吗?”她真的是,吓得腿到现在还是软的。 鸣翠冷静一点,“蕊珠宫里还有大皇子,大皇子年纪小受不得惊吓。” 这倒也是。 “‘悬壶镜’还有其他宫殿,找一近的先将人移过去。” 淑妃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玫婕妤此时的模样,的确骇人了些。 太医刚到,皇上皇后也赶了过来。 蒋渊刚听皇后说完万福湖风波的事,皇后为玫婕妤求情,蒋渊也念在玫婕妤此前伺候的情分,想着酌情惩治,就听说了玫婕妤触柱的消息。 他脸色很不好。 嫔妃自戕,乃大不敬。 在蒋渊看来,玫婕妤无论如何,也不该做这等昏头的事。 淑妃见皇上来了,红着眼道:“陛下,臣妾刚才被吓坏了……” “闭嘴!”却没想,心情不好的蒋渊一点没有要关心她的意思。 淑妃一顿,将眼泪收了回去。 太医很快就出来了,摇了摇头。 “玫婕妤气短不出,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微臣用针吊住玫婕妤性命,最多只能坚持半刻。” 又有宫女哭着出来,“陛下,皇后娘娘,玫婕妤醒了,玫婕妤说,有话想和皇后娘娘说。” “不行!”蒋渊不同意,看向皇后,“你有孕在身,万万不可被冲撞。” 且不说忌讳,只玫婕妤如今的模样就足够骇人,吓到皇后就不好了。 皇后却道:“陛下,臣妾并非胆小之人。玫婕妤此前待臣妾真心,如今她不好……”皇后有些哽咽,“臣妾总要去听听她最后的话,否则臣妾良心难安。” “可她若是伤你……”以玫婕妤今日之疯癫举动,蒋渊怀疑她不是做不出来。 “陛下,若是担心,就让惠昭仪陪着臣妾一起进去吧。臣妾隔着屏风听玫婕妤说话,绝不靠近。”她看了祁黛遇一眼。 祁黛遇会意,“陛下放心,嫔妾一定保护好皇后娘娘。” 见皇后坚持,蒋渊只得无奈同意。 祁黛遇陪着皇后一起进了屋,照例打开录像。 她扶着皇后娘娘的手,发现有些冰凉,下意识用手捂住。 皇后偏头朝她笑了笑。 玫婕妤床前,已经摆好了一架屏风,有屏风遮挡,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床上的玫婕妤。 “是……皇后娘娘?”玫婕妤声音虚弱。 皇后:“是本宫,玫婕妤,你何至于此?” 玫婕妤:“被淑妃那般折辱,嫔妾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算了。” 她素来自傲,怎能容忍全宫看她的笑话?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太监宫女看了去,人人都能在背后谈论,玫婕妤宁愿死去。 第138章 皇后闻言皱眉,她来之前已经知道了此事。 她能猜到淑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玫婕妤,除了替朝蓉报复外,也能羞辱她这个皇后。 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而谁都知道,玫婕妤是她的人。 淑妃,当真可恨!试想,若是当时她亲自过去,看到玫婕妤被浑身浇透跪在那里,只怕真的会动气。偏偏淑妃据理力争,而她身为皇后,不能罔顾证据偏袒玫婕妤。 想到这儿,皇后看了一眼祁黛遇。 当时惠昭仪坚定要为玫婕妤披上外衣的行为很好,有些事,她这个皇后不能亲自做,会有失公允。但惠昭仪替她做了,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皇后的威严,哪怕是淑妃也必须低头。 祁黛遇并没有注意到皇后这一眼,她在回看录像,一遍又一遍辨认玫婕妤当时说的是什么。 上一辈子,她班上有一个特殊学生,为了能理解那孩子的表达,她学过一点点基础的口语和手语。只是玫婕妤当时语速很快,她辨认需要时间。 思绪回到玫婕妤身上,皇后恨铁不成钢,“你还年轻,以后不是没有再怀上孩子的机会,为何要葬送自己的前途去推那魏才人?” 玫婕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曹美人可来了?” 皇后一愣,“嫔妃都赶过来了。” 就算是最后接到消息的,这会也应该赶过来了。 隔着屏风,皇后仿佛看到玫婕妤笑了。 “皇后娘娘,曹美人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嫔妾走出失子伤痛,嫔妾与她感情甚笃。嫔妾最后想求您一件事,等嫔妾走后,将伺候嫔妾的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伺候。” “芦荟?”皇后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发现,今日陪在玫婕妤身边的,竟然不是芦荟。 “芦荟对嫔妾忠心,嫔妾也想给她找个好归宿。曹美人……曹美人会好好……对她的。” 与此同时,祁黛遇终于看懂了玫婕妤当时说的什么。 她说的是:“曹美人,害我。” 祁黛遇睁大了眼。 “玫婕妤?玫婕妤?”皇后听玫婕妤的声音越来越小,急切唤她。 可屏风后再无声音。 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绕到屏风后面,很快退回来,朝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拧着眉头闭上眼,良久,才恢复些许平静,“惠昭仪,你说,玫婕妤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想把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 祁黛遇犹豫片刻:“娘娘,玫婕妤在触柱之前,和嫔妾说了一句话。她说,是曹美人害她。” 皇后眼神一凝:“当真?有何证据?” 祁黛遇摇头:“没有证据,玫婕妤说完之后就撞柱了。只是嫔妾想着,玫婕妤定然是有了怀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至于芦荟,只怕玫婕妤也有安排。” 她想到了还在祁家的锁儿。 此前,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皇后说这件事,现在似乎是个机会。 没有太犹豫,祁黛遇对皇后道:“娘娘,您可还记得,以前玫婕妤身边那个锁儿?” “锁儿?”皇后想了想,“本宫记得她被逐出宫了。” “那个锁儿,现在在嫔妾娘家……”祁黛遇将锁儿事全盘托出,只是改编了一下祁家人在其中的主观行动。 只说一切都是意外,祁才商意外碰见了被追杀侥幸剩一口气的锁儿将人救下,意外发现竟是宫里的宫女,担惊受怕下告知祁黛遇,祁黛遇察觉不对,让祁家人留下锁儿。 这番说辞自然是有漏洞,毕竟怎么就那么巧,让祁家人碰见锁儿呢? 但总比说是祁黛遇发现端倪,让祁才商刻意蹲守锁儿出宫得好。 后者既解释不清祁黛遇怎么发现的不对劲,也留下祁家人窥伺宫闱的把柄。 果然,皇后听了祁黛遇的理由,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多看了她几秒。 才道:“你怀疑,玫婕妤小产,与淑妃有关?” 祁黛遇:“本来嫔妾是这么猜测的,可玫婕妤说的话,又让嫔妾不确定了。” 到底是淑妃,还是曹美人?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就不能是她们一起吗?” 祁黛遇一震,她突然想到太后千秋宴时,安嫔与曹美人的暗中交集。 所以,玫婕妤小产一事,淑妃和曹美人都参与了? 而且,依两人位分来看,很有可能,淑妃是主谋,曹美人是动手的那个人。 那现在玫婕妤把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是有什么发现吗? 她们进来的时间不短,外面皇帝担心皇后,派人催促。 皇后站起身,“这件事先不急着挑明。一来看看玫婕妤想做什么。二来,淑妃有宠,袁家势大,便是此时揭露,对淑妃也造不成打击。不如忍耐一二。” 就算证实了是淑妃害得玫婕妤小产又如何呢? 现在玫婕妤自戕,玫婕妤在皇帝心里的印象极差,皇上不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便是要罚淑妃,也多半不痛不痒。 打蛇要打七寸,皇后不做没把握的事,她要的,是一击必中。 祁黛遇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门,皇后眼中已经含泪,“玫婕妤,殁了。” 第139章 第六十七章 玫婕妤去世了。 但由于其乃自戕, 太后得知后,深感震怒,责其性情乖戾、不敬宫闱, 无德不入帝陵。但念其事出有因,且承龙恩, 特赦以婕妤之礼葬入妃陵,不责其家。 而或许是因为玫婕妤失去生命, 将玫婕妤逼至窘境的淑妃, 也被太后斥责寡情刻薄,责其抄写经书十遍。 听说淑妃为此摔了一整套天青釉的茶具。 至于被无辜推入万佛湖的魏才人,因玫婕妤已死, 只能算无辜遭殃,赐了些赏赐安抚。 只是魏才人那日受到惊吓,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数日不曾好转。 而皇后娘娘感伤玫婕妤去世, 心中郁结,称病不欲见人。 夏宫之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上下天光”,秦璱珠来找祁黛遇闲聊,不免也说起此事。 “太后不让人去祭奠,便是去送她最后一程也不行。” 秦璱珠不喜玫婕妤,但突闻其死讯难免恍惚, 甚至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伤。 “她此前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受宠,可短短数月, 变化之大, 令我也不得不唏嘘。尤其是,太后下了懿旨, 陛下竟然毫无反应。我都有些恍惚,是否是我记错了玫婕妤当年的荣宠。” 物伤其类,约莫便是如此。 皇上待嫔妃宽容,秦璱珠自己感觉到的也是这般,可发现玫婕妤的死竟然没有掀起这个男人内心一丝波澜,又觉得惶恐。 祁黛遇靠在藤椅上,闭着眼。 “姐姐慎言。” 封建帝王,能指望他有几分真心?只怕她们这些妃嫔在皇帝的心里还没几个重要臣子的分量重。 秦璱珠叹道:“我也就是和你说说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心中的忧思却越来越多。 她在这宫里也找不到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随着和祁黛遇越来越熟悉,倒是偶尔能说上几句。 “对了,你可要请太医瞧瞧?”秦璱珠想到一事。 祁黛遇睁眼:“瞧什么?” 秦璱珠:“那日你不是也在场?我听说魏才人被吓到,连着发了几日烧,如今烧退了,夜间也会梦魇。” 祁黛遇摇头,那天她确实被吓到了,但或许是“死”过一场,她的接受能力竟然还好。 相比玫婕妤在她面前死去,她反而更害怕之前在南山行宫时那几个秀女被杖责的画面。因为她会忍不住代入时代背景,联想到自己被高位杖责的画面。 她更害怕自己的生命遭遇危险。 “你忘了,我是在床上躺了几年的人,你鬼门关也就差那一遭。我身体弱,心智倒是练出来了。”她给自己编了个借口。 “也是。”秦璱珠觉得有道理,“说起来,聂美人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她联想到聂芷瑜的身世,“她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亦是心智坚定之人。 两人随意聊着天,也不拘泥于一个话题,或是后宫八卦,或是秦璱珠家乡的风土人情,祁黛遇偶尔还开个小差刷刷热搜。 直到石榴上了露台,“主子,安澜园来了人,说皇后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怎会突然寻她?祁黛遇一愣。 看向秦璱珠。 秦璱珠笑道:“皇后娘娘找你必定是有事儿,你且快些去吧。” 有些茫然地到了安澜园,迎她进去的是竹意。 进了殿,发现大公主也在,被皇后抱在怀里,眼眶还有些红。 见祁黛遇进来,大公主乖巧地下地行了个礼,“惠娘娘安。” 又扑进皇后怀里。 祁黛遇给皇后请了安,笑着问:“大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朝她瘪嘴,眼睛更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看着可怜巴巴的。 皇后无奈道:“她想出去玩儿,本宫没让,正与本宫较劲呢。” 自查出痫症后,皇后对大公主的行踪管理十分严格,轻易不许她出门。 大公主虽是正好玩好动的年纪,但她乖巧懂事,皇后这么吩咐,她也从不哭闹。 本来若一直这样,直到大公主再长大些,痫症不再复发,皇后也不会再拘着她了。 可如今皇后有了身孕,且这一胎怀得艰难,每日恶心、孕吐不止,很难再将心思都放在大公主身上,对大公主的关心无可避免地就比往日少一些。 而年纪尚小的大公主不懂皇后的无奈,只微妙的感觉到母后肚子里有了新宝宝之后就没有以前那么疼她了。 夏宫地大物博,比皇宫大上两三倍不止,大公主还没有好好玩过,夏宫各处对她的吸引力不止一点半点。 之前大公主因为皇后的嘱咐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可现在无法外出玩乐加上母后关怀的减少,大公主委屈不已,今日便吵着闹着想出去玩。 听到这儿,祁黛遇便懂了。 二胎家庭的常见问题:有二宝后,如何平衡大宝的心理状态。 大公主今日闹着出去玩,想必除了对外界好奇的孩童天性,也有想博得皇后关注的缘故。 可是,这与皇后叫她前来有什么关系? 第140章 祁黛遇就听皇后道:“不瞒你说,因为之前的事……本宫实在不放心令仪外出,若是同意她出去,又不可能让太医时时刻刻跟着。”那样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大公主身体有问题。 “今日让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本宫想请你帮忙照顾教导令仪一些日子。” 皇后认真道。 一来,她信任祁黛遇,肯定不会伤害大公主,且大公主本身也很喜欢祁黛遇。 二来,想到前几次祁黛遇与大公主的相处,且祁黛遇家中有个幼妹,皇后觉得,祁黛遇虽然没有生育过,但很会照顾孩子。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祁黛遇懂得如何救治癔症发作时的病人。如果大公主突然发作,祁黛遇可以及时救治。 解释了这些原因,皇后继续道:“本宫实在精力不济,又不想真的拘着她。她是公主,本可以自在翱翔于天空,若整日被锁在院子里,难免养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 即便再次有了身孕,可皇后依然重视她的女儿。 之前不放大公主出门,是皇后自信,有她的教导,她教大公主读书认字,大公主可以保持出色成长。可现在她有了身孕,自身都难以安宁休息,很难分心教导大公主。 整日被困在殿里,挖挖花草,和小兔子对话,长此以往,大公主的性格会越来越封闭胆小——皇后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势头。 她绝不愿意看到女儿变成那个样子。 于是,皇后想到了祁黛遇。 祁黛遇听完皇后的话却感觉棘手。 带娃,这是小事,她的老本行。 问题是,皇后让她带的是大公主…… 不是生长在红旗下的祖国花朵,而是真公主,人家爹是皇帝,妈是皇后…… 要是带出了什么问题,很可能会连累她掉脑袋…… “娘娘的意思嫔妾明白,只是嫔妾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见识粗鄙,不能很好地教导公主……” 却见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本宫却觉得你聪明得很。惠昭仪,本宫对令仪的期望,从不是想她长成一个精通琴棋书画、铭记女德女训的人。” “她是公主,她可以骄傲,可以肆意。她只需对她的父皇心怀敬重,对百姓心怀体恤,就足够了。而这两点,本宫觉得,你都有。” 祁黛遇哑然。 “而且,大公主还小,也不用你教她什么高深难懂的东西,便是只看着她玩乐又如何呢?” 诶?只是看着大公主就行了吗?如果只是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不可能真的要祁黛遇亲力亲为,大公主的嬷嬷、宫女们肯定也是跟着的。 这倒是比以前当园丁轻松多了。 “不过,本宫也会布置一些写字、读书的任务,需要你督促督促令仪。”皇后话题一转。她想到了祁黛遇惫懒的性子,觉得还是要给点压力。 祁黛遇:“……” 就这样,大公主被皇后交到了祁黛遇手里。 白日,会由竹意带着大公主来到“上下天光”,到了晚间,再送回安翠园。 不过以防出现大公主留宿在“上下天光”的可能,祁黛遇还是让石榴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皇后那边也送来大公主的一些常用物件。 对大公主的到来,祁黛遇也算是做足了准备。 露台上的秋千让小橙子给扎好了不说,还让他紧急做一个木制的滑滑梯出来。 大公主的房间也是精心的收拾了一番,桌角等有棱角的地方都用棉布包好,地上铺了毯子,各种针织的玩偶摆满了床铺,积木也给整了出来。 祁黛遇还计划着,让人做几套角色扮演玩具,什么厨师套装、大夫套装之;宇宇类的。 这些是住宿和玩乐。 衣食和教育也不能少。 衣服方面,祁黛遇能准备得比不了皇后,但她会梳各种可爱的发型,到时候可以给大公主梳头发。 教育方面,不知道大公主会认多少字了,也许已经超过了一个幼儿学龄孩童该掌握的进度。再就是,祁黛遇的毛笔字,恩,不堪入目,还是别丢人现眼的好。 但她可以教大公主儿歌,还能给大公主讲故事。 怎么不算一个好老师呢? 祁黛遇的严阵以待,让石榴等人面面相觑。 明明主子没有生育过,怎么感觉这一番番动作,像是已经养过多年孩子的经历? 虽然主子让准备的那些东西很多她们都不了解用途,但就是感觉,如果她们也是大公主那般的幼儿,会很高兴快乐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八章 大公主出生四年, 常待的地方便是坤宁宫,偶尔太后也会接大公主到慈宁宫小住几日。至于其他妃嫔的宫里,大公主却是从未去过。 得知以后每日白天都要去惠昭仪宫里, 大公主有些抗拒。即使她很喜欢惠娘娘,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一个四岁小孩来说, 充满了不安。 大公主很聪明,小小的脑袋里每天会有很多想法。她正处于觉得母后肚子里有了宝宝后没有以前疼爱她的委屈里, 更觉得母后让惠娘娘照顾她, 是不喜欢她,不想要她了。 第141章 于是,被竹意带到“上下天光”的大公主, 抱着小兔子“棉棉”,眼泪汪汪, 却又乖巧地行礼。 “惠娘娘。” 祁黛遇哪里看得了这种画面,当即蹲下身子, 轻柔地哄着,“大公主来啦?知道你要过来,我准备了好几件‘棉棉’的新衣裳,你要不要给它换上?” 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子面对陌生环境和第一次独立,没有安全感是很正常的事,大哭大闹者她上辈子见得太多。而让幼崽们轻松起来的办法也很简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就好。 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探索很快就能充盈幼崽的小脑袋, 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被父母抛弃”了这种事。 祁黛遇投其所好,提前给小兔子玩偶准备了几件小衣裳, 大公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眨了眨眼, “好!” 接下来,在大公主玩换装游戏的时候, 石榴悄悄端进来一碟糕点和一碗乳酪。 竹意正想开口,大公主如今有些挑食,许多糕点都不爱吃。 就见听到动静的大公主随意瞥了一眼,那眼神却再没有离开。 竹意这才看向碟子里的糕点,微愣。 惠昭仪这是让人把糕点做成了小兔子形状? 不止小兔子,还有小猫、小狗、小鸭子……那小鸭子和元宵冰雕时的冰鸭子几乎一模一样。 竹意失笑,却又倍感贴心,惠昭仪准备得还真是周到。 “这是新做的红豆糕,大公主要不要尝一尝?”祁黛遇笑着问道,这个点,正是早上加餐的时间。她画了图纸,小橙子按照图纸做出模具,小厨房的人做糕点时用模具压成型,就有了这些可爱造型的糕点。 大公主目不转睛:“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吗?” 她觉得这些不像糕点,像是玩具一样。 祁黛遇:“当然,味道还不错哟。” 大公主不太喜欢吃糕点了,她觉得糕点干巴巴的,吃完了还要喝水,麻烦得很。可现在,看见可爱的一小块、一小块,她心动了,甚至咽了咽口水。 “试试吧?”祁黛遇将碟子向前推了推。 这一试,整盘红豆糕被二人分食殆尽。 等用过午膳,一般这时候,大公主会午睡一段时间。 眼见着大公主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祁黛遇将她领到了专门布置的房间。 一推开门,大公主张大了嘴巴。 没有一个小女孩能经受如此诱惑。 躺在各种可爱的玩偶里,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大公主还在想,虽然惠娘娘的屋子没有她的公主殿那么精致,却比她的公主殿还要梦幻! 而梦幻之旅并没有结束。 午睡过后,祁黛遇便将大公主带到了露台,在看到秋千以及从未见过的滑梯后,大公主再也矜持不住了。这时候的她,和祁黛遇上辈子看到的那些小孩没什么不同,大笑着、活泼着,快乐极了。 竹意和奶嬷嬷们本来有些担心那个叫“滑梯”东西的危险性,可是惠昭仪准备得很充分,在滑梯下面放了厚垫子,公主便是不小心摔了也不会有大碍。 而看着大公主开心的笑容,竹意也发自内心地笑着。 这一天,大公主离开“上下天光”的时候分外不舍,表情比早上来时还要难过,直到祁黛遇说“明天再见”,大公主的眼睛才亮起来。 而第二天一早,祁黛遇才刚起床,石榴就道:“大公主已经来了。” 祁黛遇顿时哭笑不得。 怎么有一种她这儿变成幼儿园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大公主越来越适应早上来“上下天光”晚上回安澜园的生活,祁黛遇见她不再紧张,开始调整日程,早上以自由活动为主,大公主自己选择想做什么,下午则安排识字写字、讲故事、学唱歌等内容。 练字的任务是皇后娘娘布置的,大公主每天都得写十个大字,她自己已经习惯了,也不需要祁黛遇督促。在大公主写字的时候,祁黛遇就在一旁画连环画。 是的,连环画。 对大公主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图画教育是最好的方式,可祁黛遇没办法给她播放动画片或者ppt,于是她就想到了画连环画的办法。 守株待兔、买椟还珠、愚公移山……各种典故以简单生动的形象浮现在纸上,祁黛遇再用语言描述一遍,大公主就能记得很清楚。 大公主也特别喜欢祁黛遇的连环画,爱不释手,走的时候也不忘带上。 不过,相比较讲故事,大公主最喜欢的还是学唱歌环节。 说起来,学习唱歌这事是个意外。 是大公主自己玩积木的时候,祁黛遇在一边忙自己的事儿,葡萄给端了一碟子葡萄近来,祁黛遇情不自禁哼了几句《蜗牛与黄鹂鸟》:“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1 然后就见大公主和葡萄都盯着她看。 大公主放下了积木,“惠娘娘您刚刚唱得是什么歌?” 葡萄也道:“主子唱得真好听,是哪儿的小曲吗?” 如今多流行大乐和戏曲,歌曲也有,但多是为诗词配曲,祁黛遇刚刚哼唱的两句小调,却是她们从未听过的。 算不得多么婉转动听,但清新好记,尤其是对于大公主这样的孩童而言。 第142章 大公主才听了一遍,就能复唱出来:“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稚嫩的童声很配这首儿歌。 祁黛遇见她有兴趣,就教给她后面的内容。 而大公主对唱歌这件事的兴趣非常之大,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活动,好在祁黛遇儿歌储备丰富,便是一天教一首,也能教很久。 对祁黛遇教大公主唱歌这件事,皇后得知后淡淡一笑。 菊意给她倒茶,“伶歌到底是下九流,这惠昭仪教大公主唱那些曲儿,怕是不太好……” 皇后抿了口茶,看她一眼,“伶人需献媚于人,岂能与公主相提并论?令仪喜欢唱曲儿,只需取悦自己。” 那日大公主学会了《蜗牛与黄鹂鸟》后,回来便唱给她听。看着女儿开心的笑容,皇后十分感慨。她并不精通乐理,却也能听懂,惠昭仪教给令仪的歌曲质朴简单,并非靡靡之音。 只是适合孩子而已。 皇后反而感叹惠昭仪独具妙心,难为她能想出这些。 听着大公主稚嫩的童声,皇后觉得自己孕期的难受反应都减轻了不少,她又怎会责怪祁黛遇? 菊意不再说话,和兰意一起去库房取东西。 路上,兰意提醒她:“娘娘如今正看中惠昭仪,你何苦说那些话?” 菊意鼓着腮帮:“要我说,娘娘未免太信任惠昭仪了些,竟任由惠昭仪带着大公主整日享乐、玩闹。大公主以前在坤宁宫,每日随着皇后娘娘练字读书,多端庄啊,那才是公主之姿,可如今尽惦记着什么滑梯、积木等玩物丧志的东西。” “我是担心,惠昭仪将公主教坏了。” 兰意没有驳斥菊意的话,事实上,她内心也不太赞同让惠昭仪照顾大公主这件事,不过她不赞成的原因却和菊意不一样。 在兰意心中,谁也比不了坤宁宫的人对皇后娘娘和大公主尽心,大公主只有在皇后娘娘身边,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至于大公主每天玩乐会不会玩物丧志,兰意倒觉得没什么。 大公主到底只是个公主,日后既继承不了大位,也追求不了功名,便是平庸些也无妨。 菊意还在说话:“听说今日又将公主带去游湖了,湖边多危险呀!” “有竹意在,几个奶嬷嬷也都伺候着,惠昭仪身边也有不少人,自然会看顾好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本意,就是想让公主四处逛逛的,惠昭仪此举也正常。” 菊意点点头,“也是。” “总之,有些话,你心里想想就行,千万别在娘娘跟前说。”兰意叮嘱菊意。 菊意笑笑,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我晓得的,上次我知错了的,不会再犯。” 此时,碧波湖畔,祁黛遇已经带着大公主上了船。 船是小船,只能坐四五个人。 小李子负责划桨,石榴和竹意在后面守着,祁黛遇和大公主坐在中间。另有两条船跟在后面。 带大公主游湖,是为了采莲。 今日大公主学了: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2 读到兴起,祁黛遇便提议,带她去湖中采莲,践行寓教于乐。 正好碧波湖中央是一大片莲花丛,好看极了。 碧波荡漾,小船行使在荷叶小径中,高高的叶茎如大伞一般遮挡住夏日阳光,与鱼儿戏耍相映的,是祁黛遇与大公主的笑声。 “公主,我再教你一首歌吧。” 此情此景,祁黛遇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3 不远处,也是荷叶丛径间,一艘稍大些的船上,船舱里,半躺着的蒋渊放下了书,侧耳倾听随水波漾过来的隐约歌声。 直到一曲歌完,蒋渊才牵动角落一处红线,红线晃动,是清脆的铃声。 龙船后头的小船倏忽而动,划到龙船边上,全福海弓着身子:“陛下有何吩咐?” 蒋渊捡起书,“往歌声处去。” 第六十九章 大公主在乐曲一道上确有天赋, 跟着学了两遍就会了。 抱着荷花又自己唱了一遍,大公主感觉有些困了。 “惠娘娘,这风吹得太舒服……”小家伙还为自己困觉找借口。 祁黛遇觉得好笑, “明明是你今日午睡时贪玩,比平时少睡了半刻钟。”嘴上这样说, 却伸手去抱大公主。 船上横凳尚宽,正好可以让大公主躺在她怀里。 几乎是刚闭眼, 大公主就睡着了。 祁黛遇回头, 示意竹意将带着的薄毯给大公主披上,以免吹多湖风着凉。 没有人说话,这荷花叶径间十分安静, 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这一个地方,只偶尔有鱼儿游动的声音。 惬意至极。 祁黛遇微微抬头, 闭上眼,感受这份静谧, 直到小船晃动。 她睁开眼,却是一惊。 皇帝什么时候出现的? 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回头却见竹意石榴等人都跪了下去,祁黛遇这才回过神。 想要行礼,却被蒋渊抬手拦住。 “你抱着公主,不必行礼了。” 祁黛遇:“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嫔妾吓了一跳。” 第143章 蒋渊微笑,“朕听到歌声, 过来一探究竟,却见是你和大公主。”他俯身捏了捏大公主的脸, 抬眸瞬间对上祁黛遇的眼睛, 眼中似有调侃之色,“你醉心美景, 朕以为你睡着了,没让她们出声。” 祁黛遇:“……”早知道不唱歌了。 对面还有一块横凳,蒋渊坐下,“听说这几日,是你教导大公主。” 皇后让祁黛遇照顾大公主的事蒋渊自然知道,还让全福海特意关注了几天、 “朕好好的公主,正是读书明理的年纪,你却整日带着她游湖唱曲儿?”他故意做出一副要问责的模样。 祁黛遇心中一紧,为自己辩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大公主才四岁,皇上想让她读懂那些书中道理典故未免揠苗助长,不若如嫔妾这般,带着公主亲眼看看,亲身体验,更能体会书中真意。” 她将今日为何会带大公主游湖的原因说了出来,指着她们采的莲花,“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公主又怎能深刻体会到诗中的美景?” 蒋渊失笑:“尽是歪理。” 心中却觉得祁黛遇说的不无道理。他想到自己幼时,读《礼记》“天子为籍千亩”一句时,并不明白“千亩”之地究竟有多大,还是长大后跟着先皇参加亲耕之礼,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他看着祁黛遇,女子一身湖绿色纱裙,与这湖景似乎融为一体。绿色衬肤,女子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衣裙的衬托下几乎白得发光。 今日梳的发型也简单,不过挽了个单髻,用簪子固定住,又插上一根粉色睡莲步摇,坠落在左耳边。这发型松垮,动作间总有摇摇欲坠之感,让人忍不住扯掉那根步摇,教青丝倾泻。 “再唱一首。”蒋渊突然道。 “嗯?” 蒋渊:“刚刚唱的曲儿,再唱一次。”那样清新小调,倒是少见。 祁黛遇迟疑:“刚刚那首调子略高,可能会吵醒公主,嫔妾另外唱一首?” 蒋渊看着她怀里的大公主,点了点头。 其实他无所谓祁黛遇唱什么,只是想听她唱而已。 祁黛遇想了想,儿歌大多积极欢乐,并不适合在此时唱,倒是有一首轻柔的歌,虽然不太符合这个时间地点。 “黑夜的星星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祁黛遇的嗓音柔和,很适合这样温柔的歌曲,在这样静谧的荷花丛中,清新的歌声裹挟着湖风,吹散人心中疲惫。 蒋渊闭着眼听完一曲,只觉连日处理政务的倦意一扫而空。 再睁眼时,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你,想让朕多陪陪你?”语气中带有几分不确定,又有几分愉悦。 嗯?祁黛遇:“什么?”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刚刚的歌词! 皇帝误以为她是借歌表意,什么“你在思念谁?”“只要有你陪”,这谁听了不误会啊! 祁黛遇想解释,一时间却想不出糊弄的理由,窘迫地闹了个大红脸。 可她脸越红,蒋渊越认为他说对了,心中滋生欢喜。 在冷落惠昭仪的这几个月里,她终于后悔了?她在日日想他,希望他去看她? “嫔妾、嫔妾……” 蒋渊:“好了,朕都明白。只是,朕政务繁忙,去后宫的时间实在不多,你身为嫔妃,也要体谅。不过,朕的确有些日子没去你宫里了。” 他还解释上了,祁黛遇欲哭无泪,她真没那个意思。 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尤其是她的“真面目”被皇帝识破之后,他不再来,“上下天光”自在得不得了,她每天都过得很舒坦。 为了自己继续过上自在日子,祁黛遇试图解释,由于有些急切,动作幅度难免大了些,怀里的大公主动了动,似要醒来。 “湖风吹久了易着凉,将大公主抱回去睡吧。”蒋渊吩咐竹意。 又看向祁黛遇:“你跟着朕。” 他站起身,往自己的龙船上走,不给祁黛遇再说话的机会。 竹意从祁黛遇怀里接过大公主,“那奴婢等就先带着大公主回‘上下天光’。” 祁黛遇抿唇:“好。” 她看向龙船,蒋渊就站在船头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说:还不快过来? 她只得走过去。 石榴和小李子本想跟着过去,却听皇上吩咐:“不用伺候。” 接着全福海就道:“你们二人到这条船上来。” 石榴激动又担忧地看了祁黛遇一眼,和小李子一起去了全福海所在的船。 祁黛遇慢吞吞地挪动步子,一只脚刚踏上龙船,蒋渊便伸出手拉过她的手腕,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芬芳撞了满怀。 见她稳当站好,蒋渊放开手,率先进了船舱。 祁黛遇边往里走,边打量这船。 皇上的船比她们刚刚乘坐的小船大了一倍不止,船头栓着链条,另一端系在全福海所在的那条船上,所以此船并不需要船夫,只需前面的船动便随之而动。 船头还摆了张小几,小几上有一未下完的棋局,桌角摆放着一尊碗莲。仿佛能想到皇上坐在那自己下棋的画面。 第144章 进了船舱,船舱约莫有四个平方,很是宽敞,地上铺着软毯,还放着几个蒲团,可以坐在上面。角落也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两本书,和一套茶具。 祁黛遇瞥了一眼最上面那本书的书名:《原州杂记》。应是讲原州风土人情的书,原来皇上闲暇时也看这些闲书。 船舱舱门是草帘,放下后外面便窥见不了内里,而两边都糊了窗,舱内视线并不昏暗,看书喝茶都可以。 在这碧波湖上,看看书、喝喝茶,皇帝也很会享受嘛。 祁黛遇眼中流露几分羡慕,刚好被蒋渊捕捉到。 他此时已经坐了下来,背靠着舱壁,仰望祁黛遇。 “若是再有一二乐姬抚琴,便更享受了,是吧?”他竟准确地说出来祁黛遇心中所想。 见女子心思被拆穿有些尴尬的脸色,蒋渊没好气道:“兵部尚书堵着朕批银子,朕是来躲清静的,不是为了贪图享乐。” 来夏宫避暑这么多天,他也就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说是躲闲,其实也是累了这么多天思绪混杂,放松半日整理思绪罢了。 祁黛遇更尴尬了,面前这位是一国之君,目前看着也算是一位明君。她可以吐槽这人性情,却不该质疑他的勤政。 祁黛遇试图缓解尴尬,也往下坐:“陛下看着眼下有些青色,可是没睡好,嫔妾可以……”她话未说完,龙船突然一晃,不可避免地向一边栽下去。 蒋渊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 祁黛遇栽进了皇上怀里。 “陛下,是鱼群汇集嬉戏,晃动了船身,奴才已经将鱼群赶走了。”窗外传来全福海的声音。 “嗯。”蒋渊应了一声,窗外恢复宁静。 祁黛遇想起身,腰却被扣住,男人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你可以什么?” 她可以帮忙按按头。这是祁黛遇原想说的,可现在这样的姿势,她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话了,只想快点起身。 可某人却不让,甚至直接咬住了她的耳垂。 “不是说想让朕多陪陪你,嗯?” 祁黛遇一僵,伸手按住某只作乱的手,这人该不会想在这里…… 她眼睛瞪得溜圆:“陛下,这里是船上!” “全福海他们不敢过来。只要你小声一点,不会被发现。”蒋渊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封住她的唇。 鱼戏莲叶间,鸳鸯羡欢愉。 祁黛遇被他按着,就这么坐了下去,情不自禁吐露一声娇吟,蒋渊恰好摇动红线,铃铛声盖过。 “划船,往湖中央划。”蒋渊的声音,是不同寻常的暗哑,但隔着船,也听不出来。 这儿到湖中央,还有很远。 前面的船一动,龙船也跟着动了,而水波荡漾,谁也看不出船身的晃动另有玄机。 祁黛遇的脸红透了,犹如湖中的睡莲,蒋渊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采撷,让含苞欲放的睡莲彻底展开花瓣。 那样迷离之色,让祁黛遇郝然。明明她衣衫完整,却莫名有一种被看光的错觉。 祁黛遇忍不住抬手盖住蒋渊的眼睛,男人轻笑,动作愈深。 直|捣花心。 祁黛遇咬唇抑制,终究难以自控,双眼渐渐失焦。 …… 这一天,龙船游遍了碧波湖,直到夕阳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而蒋渊,终于如愿以偿,扯下了那根步摇,满足地看着青丝倾泻而下,缠绕手间。 第七十章 祁黛遇从龙船上下来时, 除了腿分外软,其他看着和上船时没什么不同。 龙船与其他船隔着距离,又有水波掩饰, 全福海等人并没有多想,只是惠昭仪走后, 全福海伺候皇上下船时,看到一脸轻松甚至还带着些笑意的皇帝, 心中难免咂舌。 他伺候皇帝多年, 竟有些看不懂皇上对这惠昭仪究竟是何态度了。 说喜爱吧,几个月不曾召见。 说不喜吧,可之前几次反反复复就令人疑惑, 今日与惠昭仪游船半日,心情似乎又好了不少。 皇上, 究竟对惠昭仪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全福海陷入纠结。 而另一边,祁黛遇终于回到了“上下天光”, 借口身上出了汗,让人备水洗澡。 洗完澡,石榴给她梳头时,突然惊疑:“主子,这不是您早上戴的那支步摇呀!” 那头上簪着的,哪里是莲花步摇,明明是一朵真莲花! 却是一支半个巴掌大小的碗莲, 连带着叶茎一起,当做了簪子簪在头发上。 祁黛遇一顿, 镇定道:“嗯。在船上时不小心弄掉了, 便用这支碗莲代替。” 石榴会心一笑,碗莲定是皇上赐的!她感叹道:“皇上待主子真好!” 祁黛遇耳朵微红, 不由想到了那支步摇是怎么掉的。 蒋渊故意逗她,扯掉了步摇,她的头发便只剩一根簪子固定,摇摇欲坠。 偏偏他动得厉害,眼看着头发将散,祁黛遇慌得不行。 若头发散了,披头散发的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船舱里发生了什么。 她想挣扎,却被蒋渊按住,“怕什么,再梳就是。” 祁黛遇情急,也顾不得规矩,“怎么梳?我是不会的,难不成陛下你来梳?” 第145章 她一紧张就全身绷紧,蒋渊被裹挟着,刺激情潮愈发汹涌。 眼中盛满了笑意,“朕给你梳便是。” 然后……然后蒋渊还真给她梳了。 船上自然没有梳子,蒋渊只能用手一下一下的拢着,感受到手中如缎一样的头发,蒋渊道:“你的头发倒养的不错。” 祁黛遇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回应,只哼唧了一声。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养成这般的,废了不少功夫。 刚穿过来的时候身体情况太糟糕,反应在头发上就是枯黄,只得每日保养着,才终于养成了如今的模样。 “朕记得,你闺名为黛遇?”蒋渊突然问她。 “嗯。” “青丝如黛,倒衬你这名字。”他又笑了,“好了。” 这就好了?祁黛遇惊讶地用手摸,好像还真好了,和她上船前梳的单髻几乎一样。 皇上还会梳头?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蒋渊道:“朕只会这一种。” 他解释道:“朕年幼时,太后病过一段时间,朕有心敬孝,可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至多让太后笑上一笑。朕便特地请教了太后身边的宫女,学着梳这种最简单的发髻,在太后病情初愈时,给她梳头,果然她很开心。” 他没有说,他学了好几个晚上,差点把全福海薅秃了,才熟练到不需要梳子也能梳好单髻。 祁黛遇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陈年趣事,想象了一下年幼的皇上赤急白脸学着梳头发却怎么也梳不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今日本是一身青衣,又因那事过后情潮未褪脸色微红,此番畅笑,明眸皓齿,红唇欲滴,倒真像让水中粉莲,清纯而娇艳。 蒋渊一怔,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1,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大约就是如此了。 心思一动,便去舱外小几上折下一只碗莲,插入祁黛遇鬓间。 “甚美。”男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美。 这会不厌恶她是他最讨厌的那款柔弱长相了? 祁黛遇被夸赞有些羞赧,朝蒋渊伸手,要那莲花步摇。 却见蒋渊眉毛一挑,“你得了朕的碗莲,自该回送朕一份心意,这步摇就不错。” 竟是将她的步摇昧下了。 思绪收回,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忘掉那些旖旎的画面。 得知大公主此时在露台,她上楼去看。 小家伙在露台的贵妃榻上坐着看连环画,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她,嘴巴撅了撅,将身子背过去。 祁黛遇心中好笑,如今两人熟了,大公主的小孩脾性有些藏不住。 “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没有应答。 “我带回来许多莲花,晚上我们一起做莲花灯吧?” 大公主肩膀动了动。 “还采了许多莲子回来,可以做糖莲子吃,将莲子蒸熟,再洒上熬过的白糖,等莲子被糖衣包裹饱满,能拉起糖丝的时候,吃上一颗,满口清甜……” 她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祁黛遇笑着去抱大公主,“好啦,这一次是惠娘娘的错,让大公主一个人回来了,惠娘娘向公主道歉,公主原谅我好不好?” 大公主的脸还是鼓鼓的,却回抱住她,“不怪惠娘娘,都怪父皇!” 她人小,却懂得这宫里父皇最大,就算惠娘娘想陪着她回来,父皇不同意也是不能的。 听她这么说,祁黛遇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甚至仰躺在贵妃榻上。 笑声会传染人,大公主虽然不懂祁黛遇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却也跟着笑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祁黛遇说要做莲花灯不是假话。 又是一年中秋将到,今年的中秋在夏宫过,已经是定好了在碧波湖上的“广厦万间”设宴,各宫都可制作花灯,于湖上方灯。 祁黛遇这边要做的就是莲花灯。 莲花已经有现成的了,还想再去割点草做装饰,这也好办,碧波湖岸边有许多草,祁黛遇带着葡萄往“上下天光”后面那一片去,拎着一个小篮子。 割了些草,还摘了几朵花,祁黛遇突发奇想,捡了几根草编花环,还用野花点缀。 编好一个,戴在头上,问葡萄:“好看吗?” 葡萄:“好看!主子心灵手巧。” 祁黛遇将花环取下,“给你们也编几个。” 她编花环的时候,葡萄四处打量。 “主子,那有几颗李子树!”葡萄看见不远处树上结着的紫红紫红的李子,想摘上几个。 祁黛遇:“走,过去看看。”她还挺喜欢吃李子的。 结果李子树边已经有了人。 “惠昭仪安。” 却是住在后面“平安院”的冯才人。 祁黛遇笑着点头,“冯才人也是来摘李子的吗?” 冯才人垂着眸,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好,声音如蚊呐:“……嗯。” 她的模样太过腼腆,祁黛遇有些讶异。 对冯绮,她接触不多,印象里只觉不爱说话,也不爱交际。 与聂芷瑜等人同一批进宫,位分也算是新妃中比较出众的,但声名远不如聂芷瑜、叶琼和朝蓉,宠爱似乎也平平。 第146章 可祁黛遇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南山行宫的时候,冯绮是当时秀女中最出色的四人之一。 能被教养嬷嬷赏识,定是各方面都不错的,可冯绮的表现,却看不出出众的地方。 祁黛遇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和冯绮交谈的时候,冯绮主动开口了,虽然声音还是很小。 “这李子……很甜。” 祁黛遇:“你之前来摘过吗?” “……嗯。” 祁黛遇:“那我也摘几个尝一尝。” 自然不用她亲自摘,葡萄走过去,踮起脚尖用手中的锄子一敲,熟透了的李子就掉了下来。 葡萄用巾子兜住,再放到篮子里。 祁黛遇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干站着也尴尬,看到篮子里的花环,便取了一个,递给冯绮:“这是我自己编的,冯才人若是不嫌弃,可以收下。” 她要递东西,便朝着冯绮走了几步,谁知冯绮一下子脸就红了,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嫔妾……嫔妾多谢惠昭仪。” 冯绮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环,“真好看……” 祁黛遇看见她这样的反应,有些明悟,这位冯才人,该不会有社交恐惧吧? 总之看着很不善交际的样子。 有了这样的猜测,祁黛遇也不再和冯绮说话,这样人家也许还轻松自在些,于是她神色如常地看着葡萄敲李子。 等摘完李子,祁黛遇便对冯绮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冯绮依然红着脸:“惠昭仪慢走。” 等看到祁黛遇走远了,冯绮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的确不善与人交流,尤其是不熟的人,每每和不熟悉的人说话,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而且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 冯绮看着手中的花环,露出一抹笑,笑得时候脸颊呈现两个小梨涡。 “惠昭仪人真好呀。” 她身边的冬枝眼神有些幽怨:“您觉得惠昭仪人好,那倒是和她多说上几句话呀!” 冯绮:“可我与她不熟,贸然说话,多不好意思。” 冬枝:“……”她真是为自己这个主子愁死了,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是这样腼腆的性格呢?她有时都在想,这样一害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究竟是如何通过选秀的。 冬枝哪里知道,冯绮也是在家中时经历了长达半年的训练——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外人面前保持恰当得体的微笑,必须要说话又不敢说就少说,最好不超过三个字,比如“甚好”、“有道理”这种话。 如此一来,反倒给教养嬷嬷留下了端庄内敛的印象。 冯绮只是不善与陌生人交流,熟悉了还是能正常说话的,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在冬枝面前,她就很是自在。 “惠昭仪可真好看呀,编的花环也这么好看。” 南山行宫的时候,她就见过祁黛遇了,那时就觉得祁黛遇长得美,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来了宫里后,又见到了淑妃,更是惊为天人。只是淑妃高傲,平时看她们这些低位嫔妃,眼中皆是不屑。 冯绮不喜欢那样的人。 但惠昭仪不一样,她长得漂亮,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刚刚和她说话,眼里还带着笑意。 “不过,听说惠昭仪也受陛下宠爱……” 她低落地摆弄着花环,进宫前,她娘说了,她若是不想争宠,就不要与宫里受宠的妃嫔走得太近,她不聪明,被人坑了骗了都不知道。 这宫里,是交不到朋友的。 第七十一章 摘了不少李子, 祁黛遇心情相当不错,回到“上下天光”,却发现四下寂静。她治下宽和, 没那么多规矩,身边人总是欢声笑语的, 她身处其间也愉快。 这氛围,不对劲啊…… 直到透过院子, 看到一排不属于她这儿的太监, 祁黛遇心里一惊。 皇帝来了。 “全公公。”祁黛遇走到全福海跟前,朝他点头示意。 “哎哟,惠昭仪可别折煞奴才。”全福海笑得脸上一道道褶。 对皇帝身边这位太监总管, 宫里谁都是敬上三分的。 祁黛遇看向屋子门帘,“皇上今日怎么来‘上下天光’了?” “皇上这是惦记着惠昭仪您呢!”全福海只说些好听的吉祥话, “陛下已经等候好一会儿了,惠昭仪还是快进去吧!” 也真是奇了, 这傍晚的时辰,哪宫嫔妃不是好好的守在屋子里,就盼着皇上驾临呢。偏偏这惠昭仪心大,赶着这个点出门。 也就是祁黛遇不知道全福海心里想什么,要是知道了她肯定得吐槽:皇帝十天半个月不来后宫是常事,妃嫔们总不能日日守着吧?谁受得了天天开盲盒都开空盒啊? 祁黛遇慢吞吞移步到门口,正巧奉茶的红桃从里面出来, 看见她忙道:“主子,陛下在露台上, 这是添第二回 茶了。” 也就是说, 皇帝来了至少半个小时。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祁黛遇抬脚进了屋, 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而是让石榴先去把李子给洗了,自己也去净了手。 这才端着洗干净的李子上了露台。 第147章 “嫔妾参见陛下。”祁黛遇抬眸。 天色将晚,露台上点起了灯,蒋渊今日穿着一身象牙白织金的常服,半躺在露台榻上的姿势带了几分不羁,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又添了几分文气,不像是威严的皇帝,倒像是个世家翩翩贵公子。 将书扣在胸膛上,蒋渊就那般躺着,看向她,“去哪玩了?” 葡萄留守,肯定说了她的去处,这人现在又问她,分明是调侃的意思。 祁黛遇便捧着李子上前,“要做中秋花灯,嫔妾便带着人去湖边找些需要的材料,正好看见几颗李子树,摘了几颗李子,陛下可要尝尝?” 蒋渊没动作,却摆出一副等待的神情。祁黛遇只好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拿一颗李子递给他。 蒋渊依旧没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人,就是故意的! 她只得放下盘子,亲手剥那李子的皮。 蒋渊静静看着她动作,粉嫩的指甲掐破果皮,沾染上紫红色的汁水,她手生的好看,指身纤细修长,指头却圆润饱满,指甲留的也不长,修剪整齐,也不知涂的什么蔻丹,不像其他嫔妃那样艳红,而是那种粉嫩的颜色,看着清新柔美。 多半又是她自己捣鼓出来的。 蒋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祁黛遇剥着李子,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去岁年宴,蒋渊让她剥金桔的事。那时她的指甲被染上了桔子汁水的颜色,以至于晋封谢恩时手都不敢露出来。 这会儿她指甲上又染上汁水颜色了。 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情绪,边将剥好的李子喂到蒋渊嘴边,边调侃道:“上次陛下让嫔妾剥金桔,后来赏赐了嫔妾金桔,那这次陛下让嫔妾剥李子,岂非也要赏赐嫔妾金李子?” 李子的个头可比那桔子大。 “财迷一个。”蒋渊到底没真让祁黛遇喂,伸手接过了李子,“你近日挣得还少了?” 祁黛遇抽出帕子擦手。 蒋渊说得是“芙蓉面”的生意。芙蓉面因为产品定价原因,一开始的销量并不好,也不是没有有钱人家的姑娘小姐去逛过,只是像养颜膏这种需要长久用着才能觉出效果的东西,用眼瞧是瞧不出来的。人家不知道好坏,只以为和其他铺子的没什么两样,可价格却贵了几番,再有钱,人家也不想当冤大头。 倒是“粉底液”,这个一上脸便能看到效果,卖了些出去。 不过,这种情况,在上个月发生了转变。 皇后娘娘的“带货”效果非凡。那些贵夫人得了消息,本是秉持着讨好皇后的意思着人去买,结果用上月余,却发现皮肤真的好了不少。这些夫人也是要社交的,姻亲之间婚丧嫁娶都得赴宴,旁人看见了自然要问。 你传她,她传她,这一来二去的,“芙蓉面”首先在京城最富贵尊贵的那波人里流传开来。 而下面些的想要讨好上头,自然要打听喜好,等终于打听到了,派人去“芙蓉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月的已经卖完了! 这家铺子竟然是限量发售! 没买到的夫人贵女自然后悔不已,只能各种找关系,甚至还让自家丈夫、自家父亲帮忙。 这一帮,就出了问题。 这已经不是妇道人家的美貌争锋了。 而是各家之间的声名争锋! 这样好这样贵的东西,怎么别家有渠道买到,你家买不到?是不是你家不如别家? 于是乎,“芙蓉面”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全是要求“加量加产”的请求。 加产是不可能加产的,总不能累死她吧? 如今的产量,她只需每月花上四五天“转移”,正好。 不过,加量不行,却是可以推出新产品。 眼影和口红是时候出来了。 只是产品的增多意味着祁黛遇的工作增大,大概是有压力就会有逃避,祁黛遇想到了个办法。 她为什么要自己转移?她不能在网购的时候加钱定制吗?直接定制独一无二的外观,材料、外包装图由她说了算,甚至乎,她可以以“联名”的商业合作,定制独家外观,这样她以后就可以直接买到合适材质、合适外包装的商品了。 唯一的弊端是,她得花上更多的钱,而且是两个世界都要花钱。那边定制外观加钱,这边掩人耳目自然也要生产出一批外包装,这也是要花银子的。 但为了解放双手,祁黛遇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不行再停止就是。这个尝试就从眼影和口红开始。 为了刺激消费,新产品的推出,首月不限量。 结果就是这个不限量,眼影和口红卖疯了! 那些人都不管好不好用,只知道“芙蓉面”出了新东西,进铺子就喊:“我要主子要五盒!不,我家十多位小姐,要二十盒!” “我先到的,给我家主子来十个!” “我主子可是魏侯爷,让我先来!” “魏侯爷怎么了,我家主子还是国公呢!” 没错,去“芙蓉面”买胭脂水粉的不是夫人小姐,而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小厮……这一幕,都成京城奇景了。 第148章 总之,“芙蓉面”的名声在京城彻底打响。 而祁黛遇,自然也赚疯了。 只一根口红,就定价到十两银子,简直是暴利。 所以才有了蒋渊刚才的话。 祁黛遇便回蒋渊:“嫔妾是在为陛下挣银子。” 她赚了多少,皇帝可就挣了多少。 再联想到那四方钱庄可是皇帝私产,皇帝的私库有多富有,她想都不敢想。 “哦?这么说,朕还真得奖励你。” 祁黛遇低下头轻笑,这一眼便看见了蒋渊身上那本书,笑意一顿,“皇上怎么看这本书?” 蒋渊:“随手从你书架上拿的。听你宫女说,是你自己编写,哄大公主午睡听的书。朕倒不知,朕的惠昭仪还会写书。” “不过是哄孩子罢了,都是些白话,恐污了皇上眼睛,嫔妾还是收着吧。”祁黛遇伸手欲拿,手刚放到书上,就被蒋渊的大手按住。 “惠昭仪是怕朕看?”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书里难道有什么不好的?” 祁黛遇抿嘴,这是什么书呢? 是《西游记》,却不是原著,而是动画片的剧本。是有一天她教大公主唱《一个师傅仨徒弟》,也就是“白龙马,蹄儿朝西”那首儿歌的时候,大公主问谁是“唐三藏”,祁黛遇便给她讲起了西游记的故事。 谁知石榴等人也在一旁听得入迷,祁黛遇便想着,不如誊抄下来,她们若是想看直接看就是。 不过祁黛遇留了个心眼,她记得在原本的世界,有学派认为《西游记》带有反帝反封建的讽刺意味,她不敢侥幸,于是誊写的是动画版西游记的剧本,这个版本删减很多,也适合孩子看。 如今,也不过写到唐僧收了孙悟空当徒弟的情节。 祁黛遇斟酌着语言:“嫔妾是怕陛下笑话,别人写书都是什么才子佳人,只嫔妾写了只泼猴儿。” “呵。”蒋渊喉间溢出笑声,“大闹天宫的泼猴儿?亏你编得出来。” 他摩挲着祁黛遇的手,“朕刚刚看了不少,写得不错。难怪朕前几日去看皇后,听大公主嘴里念叨着什么‘大圣’,还让李禄给她削根棍子当金箍棒。” 祁黛遇:“……”原来是公主“出卖”了她。她就说,好端端的皇帝翻她的书架做什么。 “陛下若是觉得不好,嫔妾再不给公主讲这个故事了。” 蒋渊:“无碍。公主活泼些也不打紧。” 他突然话音一转,“朕看你这故事,佛、道、人都有涉猎,那如来佛祖、三清朕都知道,唯有东土大唐的皇帝,却是从未听说过,是你编造的人物?” 人家那是有原型的,可祁黛遇上哪找原型,只能说是编造的,可对上皇帝的眼睛,却是一顿。 皇上眼里有好奇,也有期待。 祁黛遇眨了眨眼睛,“……自然不是凭空编造。书里说了,大唐皇帝‘貌堂堂、威烈烈’,大唐国更是‘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而嫔妾知晓的有这般文治武功之人,只有一人矣。” 那一人是谁,不言而喻。 霎那间,蒋渊开怀大笑,笑声敞亮连楼下院子里的全福海等人都听见了。 不得不说,听到祁黛遇确切的回答,蒋渊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刚才在看书时就在想,如书中那般魁梧英明的皇帝,连阎王爷见了都要恭敬地添上二十年寿命,除了是他还能有谁?惠昭仪又能写谁? 蒋渊看着祁黛遇的眼神异常闪亮,这个女人,明明心里无他,又为何在书里也要以他为原型? 莫非,是爱而不知? 想到这种可能,蒋渊的神色温柔无比,“你不是说,想要金李子?那个没有,不过,朕给你带了别的东西。” 第七十二章 蒋渊牵着祁黛遇下楼。 全福海等人已经恭贺在列, 纷纷躬身抬高手中托盘。 托盘上盖着红布,也看不清是什么。 “去看看。”蒋渊推了推祁黛遇的手。 全福海立刻奉上杆子。 “惠昭仪,这些可都是陛下精心挑选的好东西, 万分精贵!” 祁黛遇的好奇心被高高勾起,挑起一红布, 只见那托盘上摆着正是一只莲花簪。 她想到了被蒋渊收走的步摇,可她那支步摇, 不过是最普通的步摇, 做工也算不得精细。 而这一支,金丝缠绕做主茎,那顶上的莲花竟是用一整颗红宝石雕刻而成, 有半个手掌大小!如此大的宝石,实属罕见。 祁黛遇将簪子拿起来, 入手十分重,这簪体, 该不会是纯金做的吧? 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她回头看蒋渊。 蒋渊昂昂下巴,“上次游湖,你的步摇不是掉了?朕还你一支。” 旁人听着或许奇怪,她的步摇掉了为何要皇上来还,祁黛遇却心知肚明蒋渊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拿走了她的步摇,便还她一支更加名贵的莲花簪,还刻意提起游湖, 提醒她步摇是什么时候“掉”的。 这人!祁黛遇不由红了脸。 第149章 莲花簪的确好看,还价值无量, 她心生欢喜, “多谢陛下。” 接着去看其他东西。 有暖玉枕、蝶羽纱、锦衣罗缎、名家书帖,样样都是好东西。 她看一个, 全福海便介绍一个来历,蒋渊偶尔补充一句。 比如在看到名家书帖的时候,他就说:“你那字,还有得进步,正好多练练。” “……” 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祁黛遇不与他计较。 一日暴富,大约就是这种感觉了,祁黛遇乐得不行,看蒋渊的眼神都仿佛带着光。 这哪是皇帝呀,这是财神啊! 因着这些赏赐,即便蒋渊用完晚膳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祁黛遇心里也没意见了。 如果每次侍寝都能得到这么些好东西,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作为一个成年女人,过去心理那一关之后,她并不排斥做那事。 至于怎么过心理那关? 她有得选吗? 晚膳过后,两人在露台消食。 蒋渊想看完那本书,最好能从中再看到些大唐皇帝文韬武略的详细描写。 可惜他大概要失望了,后面这个角色的戏份约等于无。 他看着书,却不让祁黛遇自己活动,而是将她牢牢抱着,享受温香软玉的乐趣。 动弹不得,又是刚吃饱,祁黛遇生了困意,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 再醒来时,月亮已经升高。 她是被热醒的,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成了被一座火山压住的猴子,那山上还有蛇,常常去咬她,她赶走了还敢再来,这次特别过分,不仅咬她,还缠绕着她的脖子,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可醒过来,却是蒋渊覆在她的唇上,身上外衣也半褪。 “唔……陛下!” 蒋渊闻声看她,“醒了?” 声音十分涩哑,又去亲她。 祁黛遇被迫承受,发间被插进一只大手,撑住她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徘徊在嘴鼻之间,两人都身上滚烫,尤其是腰间那只手覆上来时,祁黛遇烫得一缩,又生出一种难言的快感。 八月的夏日,太热了。 祁黛遇觉得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她想推开蒋渊,手一抬起,却给了蒋渊机会。 发间的手抽出来,握住她的手朝下。 祁黛遇蓦地睁大眼,抬腿欲挣,却被无情抵住。 她附在蒋渊耳边低声又急切:“不行……” “为何不行?”蒋渊充耳不闻。 她眼尾都红了,“上次是船上,这次是……”她说不出来。 “这次是哪?”蒋渊偏逗她。 见她真要哭了,又哄,“食色,性也。” 那也不该在这露台上! “有人……” “他们不在。”蒋渊道,他怎会让人看了听了去。 “你睡着了,朕便让他们退下,不许打扰。”全福海早将人带走了。 祁黛遇这才发现院子里安静无比。 趁着她愣神,蒋渊已经挤进她腿间。 “唔——” 她太紧张,蒋渊不得不助她放松,缓而重的摩|挲着,又时不时去撞一下。 月色朦胧,月光照耀在亭子四周的宫灯上,又由宫灯反射,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绯红。 蒋渊失神,在感受到颤抖时沉下,却抬起上半身看她。 看她咬着唇,从娇吟变成抽泣。又从抽泣变成逃离,却又被一双手抓回去。 本来是躺着的,不知何时又坐着。 身上的衣衫完好,内里却一片泥泞。 蒋渊想,她大抵就是那故事里的妖精,否则怎会如此诱惑他? 那天晚上太过刺激,以至于事后祁黛遇一点不敢回想。只记得最后她是被蒋渊抱下楼的。而那个男人太兴奋,之后还不放过她。 直到两人皆是精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而放纵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大公主来时,她打盹了好几次。 以至于大公主认真地告诫她:“惠娘娘,母后说了,晚上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 祁黛遇:“……”她捂住了脸。 祁黛遇敏锐地感觉到,皇帝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体现在大面上,就是皇上赏赐后宫东西的时候,总会有她一份——在之前是没有这种情况的。 而细微处,则是皇上总会派身边的太监过来,或是关心她的饮食,或是取她临摹的字帖成果,又或是,催促她《西游记》的后续…… 不提最后一个,这种细微处的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皇上把你这号人记在心里了。 毕竟能让皇上亲自过问关心,这是宠妃才有的待遇! 而这一点,不止祁黛遇一个人发现,以至于例行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那些妃嫔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起来。 其中以淑妃为甚。 “最近惠昭仪倒是颇得圣心,谁能想到,当年卧床不起的人,还有今日的荣宠,真是教人意外。”淑妃轻笑道。 惠昭仪卧床不起?新妃们都很惊讶,这些事她们自是不晓得的。 “对了,”淑妃又道:“本宫记得当年惠昭仪伤的是腰,也不知彻底好了没?这女子,腰是最重要的,若是有损,只怕于子嗣有碍。陛下疼你,若是能得一儿半女,便再好不过了。若是惠昭仪不放心,不若本宫请最擅长此科的贺太医为你看看?” 第150章 她盯着祁黛遇的腰部,眼中本是不怀好意的笑,可又被那纤纤细腰刺痛——她生完大皇子后,身材没有以往那么匀称了,好不容易瘦下来,可平日要是多吃点,又会长胖。如今她的腰仍是细的,却比不上从前那般。 “淑妃娘娘说的有道理,惠昭仪若是还没好,可千万要小心!”叶琼关心道。 连秦璱珠眼中也有几分忧色。 当年祁黛遇伤得有多狠,她们这些老人都是知道的。 祁黛遇只得道:“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只是嫔妾并无大碍,太医说了,正常活动是没问题的。”哪里是没问题,她腰好得不得了。 如今这幅身体,除了打娘胎带的体弱,别的病一概没有。 而体弱也就是免疫力低一些,气虚一些罢了,平时多注意点,倒也不碍事。 “至于子嗣,嫔妾不着急,这种事顺其自然就是了。”这样说着,脸上却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神色。 可殿里多的是人精,自然没有错过,一时间心思各异。 莫非,惠昭仪当年那伤,到底于子嗣有碍? 那倒是好事一件了! 连淑妃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如今皇后有孕,要是祁黛遇也有了身孕,那皇后一派的威势将空前强大,她绝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祁黛遇趁机看了一眼皇后。 当时她刚好,皇后就请了夏医令为她看诊,她身体的情况,皇后是最清楚的。 她故意透露自己身体有碍,也不知皇后怎么想。 等见皇后眼中有笑意,祁黛遇心下安然。 生孩子这事,她如今依旧不考虑。 淑妃心里有了底,暂时放过祁黛遇,眼神划到另一人身上,眉头微皱。 “聂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过去。 只见聂芷瑜脸色苍白,额头上更是一片汗水。 皇后关心道:“聂美人,可是不舒服?” 聂芷瑜起身:“皇后娘娘,嫔妾……” “啊!聂美人,你……你身上有血……”何淑女捂住嘴尖声道。 只见聂美人的裙子、座位上都有血迹。 众人一愣,莫非这聂美人来了月事? 淑妃眉头皱得更紧,心中觉得晦气,正要说话,却见聂芷瑜身子一晃,人倒了下去。 这……月事来会疼到昏过去吗?众人惊诧间,皇后已经让人将聂芷瑜抬去偏殿,又请了太医。 等太医来了,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回禀皇后娘娘,聂美人这是小产了……孩子没有保住。” 聂美人小产?可聂美人何时有孕的? 众人茫然。 连皇后都失神片刻,问太医:“聂美人有孕多久了?” “回娘娘,不足两月。微臣带了档案,聂美人上个月请平安脉时,还未显脉象,聂美人自身应该尚不知道此事。” 看聂美人当时的模样,想来也是不知道自己有孕的。 “那好端端的,怎会小产呢?”太医院都未记档,外人自然也不会知道聂美人有孕的事,谈不上有人暗害,怎么今日突然小产。 “回娘娘,聂美人这一胎先天孱弱……”太医头都快低到地上了。先天孱弱的胎儿,大人尚不知其存在,便自然小产了。 皇后哑然。 众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这可真是…… 第七十三章 太医虽如此说了, 但皇后还是要调查一番的。 先是询问了聂芷瑜的宫女春枝。 春枝亦是一脸错愕与悲伤,“主子和奴婢都不知道此事,甚至前些日子主子还来了月事的呀……” 皇后叹道:“太医说, 那恐怕不是月事,而是小产的先兆, 你仔细想想,那几日可和正常月事是否有异?” 春枝拧着眉:“似乎的确对不上……”妃嫔的贴身衣物自然是她们这些贴身宫女清洗, 所以聂芷瑜的月事情况春枝是最了解的, 现在回想,那几日的确不太正常。只是那时谁也没想太多。 皇后又问:“今日来请安之前,聂美人可有不妥?” 春枝点头:“早上主子起床时便觉得有些不适, 奴婢问过要不要告假,主子说没有大碍, 等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再请太医看看就是了。” 谁知请安时聂芷瑜就觉得腹痛难忍,直到淑妃点破, 才终于支撑不住。 “怎么就……”皇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聂芷瑜年轻,毫无经验,自然也无防备,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身体不舒服也没联想到有孕上,以至于到今日小产才知道竟是有孕的。 先天孱弱……以前宫里也不是没有在娘胎时就先天孱弱以至于妃嫔小产,可那些多是四五个月了实在保不住了。而聂美人这才两个月不到…… “只能说, 缘分未到。”皇后只能如此安慰。 这种事,能怪得了谁呢? 只能叹一句可惜罢了。 且不谈聂芷瑜醒后是如何感受, 皇后将此事起因经过如实禀报给了皇帝。 尚未因得子而喜悦, 就知晓聂美人小产,蒋渊也是沉默许久。聂芷瑜算是比较和他心意的妃嫔, 入宫后也颇有圣眷。 第151章 皇后道:“聂美人如今还在昏迷中,醒来后必是伤心不已,陛下,聂美人年轻,毫无经验,此事却是怪不得她的。” 蒋渊点头:“朕知道。这样,晋聂氏为婕妤,以示安慰,也让她振作些。” 皇后笑道:“如此也好。经此一事,嫔妾有一个想法,如今后妃之中,除了臣妾、淑妃和安嫔,其余人等都不曾有过身孕,新进宫的妃嫔更是年少,对生育一事了解甚少,先有苗氏孕期滋补过度,后有聂婕妤这般有孕不知,可见妃嫔身边需要一位懂得这些的人。”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宫里有不少年长的嬷嬷、姑姑们,也不曾担任要职,只做些轻松的活计,未免大材小用。” 宫规规定,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后便可申请出宫自行婚配,但也有选择留在宫里继续伺候的。 这些留在宫里的,除了已经找好去处的,便是有个一技之长担任大小女官,除了这些,也有许多并未担任任何职位的宫女被分派在各处。 这些人年纪长,在宫里待的时间也长,相比那些小宫女而言很多事上都有经验。 皇后道:“臣妾就想着,可否挑选些人送到母后那儿,让母后身边的杨嬷嬷教导一番,再送到各个嫔妃宫里,做掌事姑姑,一来也能更好地训领各宫宫人,二来若是嫔妃们有了身孕,她们也能在身边提醒一二。” 她说的有理有据,且都是为了妃嫔考虑,蒋渊思考一二,便同意了。 “此事你做主便是。母后那边,全福海,你去说一声,问问母后的意思。” 皇后浅笑道:“是。” 翠松苑,听完全福海的话,太后继续打着麻将,“皇后的主意不错,不过要哀家说,光挑那些年纪长的还不行,她们自己都没生养过又能懂得多少?若要选人,便只在二者中选,一是曾伺候过孕养了皇嗣的太妃的老人,二是从那些奶嬷嬷里挑,她们有经验。” 全福海弓着身子:“太后娘娘周到,奴才这就去回禀。” 待全福海走了,太后推了牌,陪着太后打麻将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杨嬷嬷。 杨嬷嬷扶着太后去榻上坐下,倒茶。 太后轻轻道:“你说,皇后此举是何意?” 平白无故的,送一个掌事姑姑到各宫,还是在她这个太后宫里受过训导的,等到了各宫,妃嫔们只得敬着。 杨嬷嬷呈上茶,“皇后娘娘也是好意,聂婕妤小产一事实在可惜。” “好意是有,深意只怕也不少。”一个只能敬着不能怠慢的掌事姑姑,多好的眼线。 太后笑得意味深长,皇后这是,已经开始布局了啊。 “不过,她想称心如意也难。”且不说如淑妃等人会如何做,只送过去的那些人,只要是人,就难掌控。 杨嬷嬷低声道:“但对那些新妃来说,确确是好事一件。”只怕,还会对皇后感恩戴德。 新妃在宫里没有根基,对宫中之事了解甚少,身边多了个掌事姑姑,也能少走一些弯路。 太后笑着看杨嬷嬷,“既把这任务交给了你,你且好好办着。哀家还想多抱几个孙儿呢。” 杨嬷嬷也笑:“是,奴婢一定好好训导。” “不过,朝蓉那边,依旧不能断。” “是。” 平湖秋月,聂芷瑜的住处。 她醒来后便被送了回来。 聂芷瑜靠着床柜出神。 她还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小产的事,甚至因为觉得太过荒谬,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春枝端着药进来,“主子,该喝药了。” 聂芷瑜没动。 春枝:“主子,太医说了,您得好好养着,这段时间非常重要。”小月子养不好,于日后生养有害的。 聂芷瑜依旧没动。 春枝只能捡些高兴的事说:“主子,你知道吗?皇上晋了您的位分,您现在是婕妤了!” 提起皇帝,聂芷瑜眼神终于有了波澜,“陛下,来过吗?” “您在安澜园时,皇上便看过您。” “那陛下有怪我吗?” “主子,怎么会呢?陛下若是怪您,又怎会晋您为婕妤?” “可是,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甚至连他的到来都不知道……”聂芷瑜眼中终于有了泪,“多可笑啊,我是他的母亲,可等他走了,我才知道他来过!” 她将手放在小腹上,“这里,曾有过一个孩子。” “我本来,是要做母亲的。” 母亲、母亲……聂芷瑜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难堪地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 “那天,我被接回聂家,整整一天,没有人管我。”聂芷瑜突然道。 春枝低着头不敢做声。 “聂府上下的态度很奇怪,和以前我将聂家当舅家来往时截然不同。直到第二天,我见到了我的亲生母亲。”从前被她喊做“舅母”的女人。 以前,“舅母”对她虽算不上亲热,但也和睦。她原想着,本是亲戚的两家抱错了孩子,如今换回来总比陌生人家好。不过是唤“舅舅”做父亲,唤“舅母”做母亲。 可“舅母”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我故意换的。” 第152章 聂芷瑜当时就愣住了,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为了门第?可祥亲王府虽然尊贵,但聂府也不算差,两家差距并非云泥,何须要换女? 又或者是不喜欢她?可便是不喜这个女儿,放在府中不管不顾就是,何须要换女? 聂芷瑜脑海中闪过各种猜测。 结果,聂夫人说:“因为祥亲王妃。”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当年,是我先认识的祥亲王,明知我心仪于祥亲王,可她还是要和我争,最终,她成了祥亲王妃,而我却嫁给了你父亲。” “你不知道吧?她与祥亲王也是恩爱过的,她若自己关起门过日子也就罢了,偏偏常回娘家,当着我的面炫耀。我怎能服气?” 聂芷瑜不为听到长辈秘史惶恐,她只觉得可笑,“所以你就把我和珍若换了?” “我和她几乎同时有孕,可她在孕期都不放过我,向我诉说和祥亲王的恩爱,若非她掺和,祥亲王妃该是我,祥亲王的孩子也该是我生的。” “我故意设计,在她回聂府时与她同时生产,将你和珍若换了。”聂府都是她的人,祥亲王妃更不会对母家设防,聂夫人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这一点。 聂芷瑜:“那你为何又要将我和珍若换回来?” 聂芷瑜以为,换人的理由已经够可笑了,可接下来聂夫人的话更荒谬。 “因为我爱上了你的父亲。”聂夫人的表情却很认真,“祥亲王心意变换,与祥亲王妃几乎反目成仇,她的日子越过越可笑,而我与你父亲之间却琴瑟和鸣。我本来没打算将你换回来,可珍若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你父亲想让她进宫。只是珍若才貌平平,便是进了宫也对你父亲毫无助力。” “于是你想到了我。”太后称赞,盛名满京城,多好的进宫人选。 聂夫人承认:“是。” 聂芷瑜多日隐藏的情绪终于崩溃:“那你有为我考虑过吗?我是你的女儿,你亲生的女儿?你可以毫不留恋地将我换到别人手里,多年来不曾关怀,却又在我即将定亲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私欲将我换回来。你有在乎过我吗?” 她试图从聂夫人的脸上看出一丝愧疚。 可她没有。 聂夫人的感情,似乎全都系在了情爱上,母女之情,在她心里不值一提。 聂夫人:“我将这些事告诉你,便是对你的补偿。” 聂芷瑜哭着哭着便笑了,也不知在笑自己有这样的母亲,还是笑自己可笑的命运。 等哭够了,她问:“‘珍若’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聂夫人皱眉:“自然是你父亲。” 擦干泪,聂芷瑜道:“你与我说这些,不是补偿,是想让我进宫。好,我进宫。” 平湖秋月里,春枝已经跪在了地上,她没想到会听到聂府秘事,又忍不住抬头看主子,眼神里全是心疼。 聂芷瑜仍在流泪,“如果我知道他,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连让我和我的孩子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呢!为什么!” 她仰面痛哭。 第七十四章 因聂婕妤小产一事, 今年的中秋宴,皇上、太后的兴致都不太高,也无人敢逗趣, 草草而过。而中秋过后,连着下了数日大雨, 冲散了暑气,天气渐渐转凉。 因着下雨, 大公主这几日并没有来“上下天光”, 祁黛遇快活地放纵了几日,刷剧追番不亦乐乎。 石榴将油纸伞搁在廊下,跺了跺脚, 抖掉衣袖上的雨水,这才进屋。 “主子, 祁大人送信来了。” 祁黛遇刚午睡醒来,脸上还带着困意, 眼睛雾蒙蒙的,她只穿着小衣,外罩着件纱衣,因嫌热,睡梦间褪去半截,香肩外漏。 美人不知其动人之处,石榴看着却红了脸。 祁黛遇用冷帕子擦脸, 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接过石榴手中的信。 刚看上两行她便笑了,“我那大嫂有了身孕。” 石榴立刻道喜:“恭贺主子家中有喜!” 祁才商在信里说, 祁褚褚和郎天玉一起到云南卫投奔郎天玉父亲, 祁褚褚被安排进了云南驻卫军,凭借一身大力气, 从最普通的小卒晋升成了十夫长。 而今郎天玉也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 祁才商心里高兴,要为自己的老母亲操办六十六岁大寿,只是家里刚刚搬家,实在囊中羞涩,一片孝心无法施展。 言下之意,祁黛遇这个孙女也该敬点孝心…… 祁黛遇哭笑不得,谁家做寿在散生的?便宜爹真是想着法的从她手里哄银子。 “芙蓉面”与她有关的事,旁人不知道,祁才商定是能猜出来的,毕竟那些包装盒的设计制造经了他的手。如今“芙蓉面”生意红火,祁才商自然知道她不缺钱。 祁黛遇眼珠子一转,吩咐石榴:“你让人帮我买些东西,送去祁家。就说,是我送给祖母的寿礼。” 石榴走进听她说了,忍不住笑道;“主子真要送这些?” 第153章 “嗯。”她促狭道。“我那爹爹收到了定会高兴。” 说话间,外面的雨更大了,还夹杂着雷声。 石榴去关窗户,“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明天就停了。”祁黛遇漫不经心地说。 “主子怎知?这么大的雨,感觉还要下几天呢。” 她当然知道,有“天气预报”嘛。 不过不能这么和石榴说,祁黛遇笑道:“你看那云,已是外散之象,下不了多久的。”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石榴若有所思,“那云不在这儿,要去哪儿呢?” 估摸是定县、御泽一带吧,祁黛遇又打开“天气预报”看了一眼。看到御泽未来几天的天气情况,果然是数日大雨,还有雷暴大风等气象。 “天气预报”还给出了温馨提示:局部降雨较强,可能诱发泥石流、滑坡等次生灾害,需加强防范1。 祁黛遇忽然愣住。回身在书架上翻出昭国堪舆图,找到御泽。 御泽,位于京都以南,离不足百里,受京都管辖。 御泽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有沉河经过,而过去百年里,因大雨连绵,御泽发生过两次洪涝。 她没记错的话,都水清吏司正是负责水利工程的管理。 祁黛遇叫住准备退下的石榴:“另外,我有一封信,一同送出去。” 京城祁家,已经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祁才商已是五品官员,若被人知道一家人住在两进宅子的“一半”,且这一半还是租的,未免遭人耻笑。于是搬家一事提上日程。 京城房价寸金寸土,祁才商便是升了官,祁家也拿不出银子买宅子,万氏的意思是,多花些银子租赁个大些的也就罢了。 却被祁才商拦住,他一脸泰然:“且等着吧,宅子自会上门来。” 万氏觉得祁才商被升官乐得失心疯了,那宅子还能长了腿自己上门啊? 结果没想到,没出三日,就有牙人亲自登了门,“结草巷打头那一间有一座两进的府宅,原是一商贾住着,适逢那主人生意失败,一家子躲难往南边去,如今急着脱手。大人可赁可买,若赁的话一次性付清十年的租金,共五百两;若买的话,共一千五百两。” “这么便宜?”万氏惊了。 结草巷那地方她知道,虽说仍属于南街,但离西街挨得近,已然脱离了普通百姓的住处,那地方多住清流之家,端的是清净之地。 也是因此,那儿的房价可以说是南街最贵的,一座两进的宅子,少说也得四千两。 那商贾就算急卖,也断不至于只要一千五百两吧? 万氏觉得这莫不是个骗子。 直到被祁才商拉到一边,“你也不想想,为何家里没露出要寻宅子的风声,这就有牙人上门了?” “那不更是个骗子了!”万氏作势去找笤帚赶人。 祁才商瞪眼:“平日说你是无知妇人你还和我红脸,这是骗子吗?这是人情!” 万氏愣住了。 祁才商:“你夫君我现在可是都水司员外郎!”从五品官员!皇上亲封! 这样的人,缺个好地方住,有的是人送来。 但白送未免让他尴尬,也有拉拢、贿赂之嫌,于是将价格压到极低。 万氏便懂了,“……那,咱们是赁,还是买?” 赁的话,十年五百年,其实和他们现在住的这半边宅子一个价,但那边可是完完整整的两进宅子。 “要不,就赁?”五百两银子,家里凑凑再借借,也能拿得出来。 一千五百两,却是怎么也凑不够的。 可祁才商却斩钉截铁:“买!” 买?哪来的银子? “去四方钱庄借款。”他如今是从五品官员,以官名做保,借上一千两银子,分十年还款。“如今去借贷,利息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升官的好处比比皆是。 万氏还是有些担心,借那么大一笔银子,总是让人心不安稳。 祁才商:“家中搬来京城这么多年,连个正经的落脚处都没有,何其凄凉。无论如何也得给孩子们留下点基业吧?你只想想,若以后你儿子带着媳妇、孙儿回京,却连个单独的屋子都没有,可行?” 当然不行! 万氏看向牙子的眼神里带着火,“买,就今日!” 于是乎,祁家人顺利搬家。 所谓为老太太贺寿是真,搬家热闹一番也是真。 这日,祁才商收到夏宫传来的口信,说祁黛遇有东西送来,自行到了大门处候着。 想必遇儿读懂了他信中的意思,知晓家中困难,给他送银子了吧…… 祁才商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人,可看到那长长的队伍却是一愣。 若是宫中来人肯定会事先通知,可若是遇儿托人送东西,怎会如此大张旗鼓? 疑虑间,队伍已到身前。 为首的是个胖嘟嘟的中年男子,这人祁才商还认得,是王记米店的老板。 “王老板,你这是?” 王老板笑如菊花,“大人,小的奉命,给大人送乔迁之礼!” 乔迁之礼?谁送的? 第154章 “小的也不知啊,那人留下了银子、地点就走了。大人,小的只管送东西!你们几个,还不帮着抬进去!” “哎!等等,你们这抬的都是什么?” 王老板一脸“大人你真逗”的表情,“大人说笑了,小的开的是米店,这抬来的自然是用来吃的米了!您看看,这三抬都是上等的精米!这三抬是上等白面,还有各种五谷,全都是送给您的,这么些,够府上吃上半年了!” 王老板话音刚落,又是一支队伍朝着祁家走了过来。 这人祁才商也认识,张家鸡场的张老板。 “这是祁大人家吧?您家定的二十只鸡、二十只鸭、十只鹅,还有两百个鸡蛋、两百个鸭蛋、两百个鹅蛋,都在这里了,哪位清点清点?” 祁才商皮笑肉不笑:“也是人给了银子让送到这的?” “正是!” 这还没完,又有一队伍走来,祁才商依旧认识,赵家杂货的赵老板。 “油盐酱醋糖茶,还有百味居托我一起带的两坛子酒,祁大人,大喜大喜啊!”赵老板笑呵呵道,“是往这屋里抬吧?” 祁才商:“呵呵。”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好闺女买来的! 他哭穷,说家里揭不开锅,她就让人把一应吃食所需都送来,如此就不缺吃喝了! 反正就是不送银子! 嘿,这倒霉孩子,在宫里待了几年怎么还学得这般促狭! 祁才商默默运气,眼见着又有一人走过来。 还来? 他瞪着眼,“你又是送什么的?” 那人一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刚刚有个人交给我的,说让我送到这家来!”把信塞给他就跑了。 不用说,也是倒霉闺女的手笔。 只怕这信里,都是些打趣他的话。 祁才商觉得自己得缓缓才能看,便背着手往院子里走。 只见那些人已经放下了东西准备离开。 老太太和万氏几个正喜不自胜地翻看着。 万氏在看那些精米:“这么些米,可以吃上许久了!” 老太太则在看鸡,笑得牙齿漏风:“还有好几只母鸡呢,以后家里不缺鸡蛋吃了!好好好!” 祁青珑偷偷捻了一块糖送进嘴里,眯着眼:“真甜!” 祁才商:“……” 突然就没那么气了。 如此想着,祁才商打开了信,前半部分和他想的一样,是对家里的关怀之语,说这些东西都是孝敬老太太的,祝老太太寿比南山一类的话。 后半部分便要打趣他了吧? 祁才商想。 却出乎意料,后面只有简短一句话。 “另,爹爹必看:御泽,大雨。” 祁才商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头看天,京城今日没有太阳,但也看不出要下雨。御泽离京都不远,但御泽下雨京都不下也不是不可能。 可就算大雨,又怎么了? 祁才商皱眉,遇儿在信里特地提醒这一句必有用意。她是皇妃,在宫里消息灵通,说不定是听说了什么,甚至有可能是皇上告诉了她什么,她借机提醒。 御泽、御泽…… 祁才商突然想到,他上任的这些天,一直在阅览都水司的各处工程记录,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御泽的。那记录上记载,御泽有一堤坝,已护御泽百姓十多年,上次都水司派人稽查,已是半年前。 大雨…… 御泽曾遇洪涝一事,祁才商自然知晓,难不成,遇儿是想提醒他,御泽今年也可能遭遇洪涝? 不不不,不可能,遇儿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祁才商惊觉自己想岔了。 不过是自己如今担任都水司员外郎一职,御泽属京都管辖,若堤坝出事,便是他的责任,遇儿只是在提醒他小心行事而已。 是借御泽一事告诫他,莫因升了官而自得,需谨守本分。 “这孩子,这点小事,为父难道不清楚?”祁才商嘴上抱怨着,眼中却掀起笑意,转身往外走。 万氏瞧见了问他:“你去哪儿?” 祁才商:“观天色似要下雨,秋日雨连绵,常有汛期,我到京都周边村县查探一番,以防不测。我先去部里请命,你帮我收拾几件衣物,等我回来便走。” 说着匆匆出门。 “你还会观天色?”万氏嘟囔了一句,抬头望天,她看不出哪里要下雨。 老太太却道:“是要下雨,是要下雨。” 万氏咋舌,老太太以前可是种过庄稼的,农人看天吃饭,多少会观天色,老太太说要下雨,从没错过。 “他什么时候学会观天色了……” 第七十五章 这日, 秦璱珠约祁黛遇一起去看望聂芷瑜。 “她还在小月子,一个人恐也无聊。其实我也是担心,她走不出来, 想着我们去陪着说会话,许是心情能好些。”两人没有坐小轿, 步行朝“平湖秋月”走去。 “这事实在唏嘘,安慰也无济于事, 反倒惹她伤心, 不若我们去了,只说些趣事,让她松快松快, 便也罢了。”祁黛遇道。 秦璱珠:“是这个理,将心比心, 若是我……只怕也不想人安慰的。” 第155章 事情已经发生,安慰又有什么用呢? “对了, 怎么没叫上叶美人?”祁黛遇问道。 她们四人之前一起打麻将,关系挺不错。 秦璱珠:“前几日下雨,叶美人有些受凉,便没叫她。” 说到下雨,祁黛遇又想到了御泽的天气,看“天气预报”上,御泽已经下着大雨, 也不知祁才商有没有去御泽检查河堤、桥梁,但愿不会出事。 “跑什么?有贵人在,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后面突闻喧哗, 两人回头,是芝麻在训两个从另一条道上过来的宫女。 两个宫女都很面生。 芝麻狐疑道:“你们是哪个宫的?要往哪里去?” 为首的那一个紧张却恭敬:“见过庄嫔娘娘、惠昭仪, 奴婢是宁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宁妃娘娘要雨后残荷作画,奴婢两人便去摘了残荷,因不想让娘娘久等,这才走得急了些,不是故意冲撞两位娘娘的!” 后边那个宫女怀中的确抱了残荷。 秦璱珠轻笑:“宁妃还真是好兴致。行了,你们快去吧。” “是。”两人立刻离开。 等人走了的,秦璱珠却道:“刚刚说话的那个,是宁妃宫里的若雨,另一个却不知是谁,瞧着倒像是宫外的人。” 祁黛遇挑眉。 宫女走路的姿势都是特训过的,看久了自然能分辨。她没想到的是,秦璱珠居然能记住宁妃身边都有哪些人,连一个小宫女的名字都记得清楚。 “吃惊?”秦璱珠笑道:“我好像没有与你说过,我曾经与宁妃很要好,她身边的人,我大多都认识,她同样也熟悉我宫里的人。” 那这交情可真不一般。 祁黛遇:“那怎么如今不见你们交往?” 秦璱珠爱热闹,经常去各宫串门,祁黛遇却从未见秦璱珠去过宁妃宫里。 “都说是曾经,如今自然是不好了呀。”秦璱珠脸上并未见黯然,“友谊这个东西许是分阶段的,以前要好的朋友或是因为一件小事闹了矛盾反目成仇,又或是相处着发现脾性不合就渐渐淡了。” 她笑了笑:“我不是说过,宁妃风雅,喜好诗文,可我是个粗俗的,看见那些诗词歌赋就头疼。话不投机说不到一块去,这慢慢的,也就淡了。” 她没说的是,当年先皇给当今陛下赐婚,除当今皇后被封太子妃外,另封杨氏敏贞为太子侧妃,她为太子淑女。 太子妃乃正室,需择良辰吉日成婚,太子侧妃则在太子大婚半年后入府。而她一个小小淑女,旨意下来后的第三天,便一顶轿子入了东宫。 秦璱珠外向开朗。天性喜欢热闹,东宫里当时只有一个吴淑女,只是那吴淑女过于防备她,并不与她交往。而等太子妃进东宫,秦璱珠碍于身份之差也不敢亲近。 直到杨敏贞进来。 和她刚刚说的不一样,她的确不喜诗词歌赋,却很是佩服才女,所以初见杨敏贞时,她是抱着欣赏之情与其交往的。而那时杨敏贞刚入东宫孤立无援,也不排斥她的示好。 两人的确亲近过一阵子。 可惜后来…… 秦璱珠说得轻松,仿佛那只是一段往事,可祁黛遇却从她表情细微处察觉了些复杂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在感叹与宁妃友情的结束。 秦璱珠:“可见呀,这人与人的缘分是上天注定了的。就像我以前不喜欢你,可你病好了之后,我却觉得你十分有趣,与你说上一天话也不嫌多。” 要是两年前的她,只怕想到要与那动不动就哭的祁氏做朋友,会当场晕过去。不是说那样性子的人不好,只是她相处不来。 祁黛遇打趣:“可别,我这脑子里呀,如今全是你给我讲的各家八卦!” 百味楼食客来往,消息灵通,京城的大小事秦璱珠一知道就和祁黛遇分享,两人凑在一起就是聊八卦。 “话说回来,刚刚那个眼生的宫女,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应是杨家二姑娘身边的婢女。” 秦璱珠惊讶:“这你都记得?” “大概我记性好?”没办法,之前为了找到安嫔和曹美人之间的联系,太后千秋宴那天的录像她看了许多遍。那日杨洛娘也来了,也出现在录像中,所以她记得杨洛娘身边的婢女。 秦璱珠:“若如你所说,既是杨二姑娘的婢女,怎么会做从京城来了夏宫,又作一副宫女打扮?”她突然敛神,“算了,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去看望聂婕妤而已。” 她示意祁黛遇不要多管闲事。 祁黛遇:“正是。” 那厢,若雨领着人到了宁妃住的“月落园”。 “你进去吧,娘娘在里面。” 雀儿低眉顺眼:“是。”她抱着残荷进了屋。 屋内,宁妃正在作画,她精通诗词歌赋,画工亦是不俗,听到动静,没有抬头,“摆在窗下吧。” 雀儿依言照做,将残荷放入窗下的花瓶里。 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阳雪拦住,阳雪对她摇头,“娘娘在作画,不可打扰。” 雀儿张了张嘴,眼中满是焦急,却不敢做声。 也不知等了多久,宁妃终于画完收笔,让阳雪将画晾干,这才看雀儿。 第156章 她的声音依旧如古井无波,“到底出了何事,母亲特地到成州,又让你装扮成宫女近来?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是洛娘身边的婢女,怎么不在她身边伺候?” 雀儿“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娘娘!您救救二姑娘吧,求求您救救二姑娘吧!” 宁妃被吓了一跳,“到底出了何事!” 雀儿眼泪直流,“二姑娘……二姑娘小产了……” 宁妃一怔:“洛娘何时有的身孕……她怎会小产呢,是意外还是……” “不是意外!”雀儿的情绪非常激动,她想说什么,却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最终护主的坚定战胜了恐惧。 “是姑爷!”雀儿仿佛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浑身颤抖,“是姑爷动了手,二姑娘才会……” 宁妃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雀儿:“娘娘,您救救姑娘吧,再这样下去,姑娘会没命的!姑娘如今连床都下不了了,奴婢借着回府里探亲的由头和夫人说了此事,夫人急得不行,想去曾家看望二姑娘,却被老爷拦住。夫人是真没法子了,才想到来成州的灵源寺祈福,将奴婢送进宫。” “娘娘,夫人说了,如今只有您才能救二姑娘!” 杨洛娘被那曾起鸣磋磨,作为娘家人本可以出头,可杨相不允许,杨夫人连门都出不去。杨夫人只能找上宁妃,她毕竟是皇上妃嫔,若是肯出面向皇上求情,洛娘或许有救。 宁妃听完雀儿所言,起身就往屋外走,可走到门口,步伐又顿住。 宁妃眼里全是挣扎,洛娘出事,她固然心疼,可是,聂婕妤不久前小产,皇上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若这时去揭露曾起鸣的暴行,皇上会不会觉得她在生事? 曾起鸣是皇上心腹,皇上不一定会信,若是因此对她生厌…… 便是皇上信了,惩治曾起鸣,可曾杨两家是姻亲,若曾起鸣出事,对杨家也没有好处。 这想必,也是父亲拦住母亲的缘故。 宁妃犹豫不决,良久,又慢慢退回屋内。 雀儿睁大眼:“娘娘?” “雀儿。”宁妃道:“不是本宫不救洛娘,只是宫里正是多事之秋,皇上政务繁忙,便是本宫也难以见到。而且,那曾起鸣是朝中重臣,皇上不一定相信他会做出那等暴行。” “怎会不信?难道二姑娘会冤枉曾大人不成?便是不信,只需娘娘派个宫女前往曾府一探便知,二姑娘身上就没一块好的!”雀儿激动道。 “娘娘,二姑娘每天生不如死,那个曾起鸣,他简直不是人!他不让我们近身伺候二姑娘,我们只能等他上朝去了才能进院子,可怜二姑娘,被他折磨一晚上……”雀儿说着,脸上却是心疼与恐惧。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恶魔。二姑娘那般天仙似的人,可被衣服遮盖的皮肤却没有一块好的,被绳索勒的、被热油烫的、被手掐的、甚至被鞭子抽的……常常是旧伤未好添新伤。 而这一次最过分的,竟活活将二姑娘打至小产。 “二姑娘是相府的小姐啊!怎能受此屈辱?”雀儿不明白,若是婚前不知曾起鸣为人也就罢了,为何如今知晓了曾起鸣做的事,杨相和宁妃却不护着二姑娘呢? 听着雀儿诉说杨洛娘遭受的一切,宁妃也红了眼,手中帕子被紧紧攥住。 那是她的妹妹,她不心疼吗? 她心如刀绞。 可是,曾杨两家的关系不容破坏。 皇上要立内阁,最迟明年底,内阁必成。而哪些人能进内阁一直众说纷纭。主持科举殿试后,父亲在文人中声望大涨,如果再有曾起鸣及其派系的人支持,父亲必进内阁。 曾起鸣,还不能废。 两行清泪从宁妃清淡的脸上流下,宁妃让阳雪扶起雀儿。 “雀儿,本宫会准备一些好的膏药,你拿回去。你告诉洛娘,让她再忍忍,本宫一定会救她的。” “一定。” 第七十六章 自那日给祁才商提醒后, 祁黛遇心中一直记挂着此事。 古往今来,自然灾害造成的伤害都是巨大的,且不说如若真的发生灾害会造成多少人死亡, 往小了说,一旦御泽那边的堤坝、桥梁出事, 祁才商这个新任的员外郎也得跟着倒霉。 祁黛遇没等到祁才商的回信,却等来了皇帝。 皇帝进来时便是一脸笑意, 像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 看着祁黛遇的眼神温柔至极,让她相当不自在。 奉了茶,祁黛遇忍不住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蒋渊也没瞒着, 将茶饮尽:“你父亲,立了大功!” 嗯?祁黛遇心中一动, 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嫔妾父亲立了功?” 蒋渊笑道:“朕当初封你父亲为都水司员外郎时, 便是看中了他反应快、胆子大,却也没想过要他短时间内做出什么成绩。谁知道他倒是机敏,听闻成州数日大雨,他立即跑去钦天监询问京城及京郊天象,又赶往御泽巡视河堤,连夜组织当地壮丁加固河堤。” “御泽连着下了七日大雨,沉河汹涌, 若非那次加固,堤坝必被冲垮, 御泽百姓恐怕百无一生。你说, 你父亲是不是立了大功?” 第157章 还真差点出事,祁黛遇心中庆幸不已, 还好没有抱着侥幸心理提醒了祁才商。 她忍不住也笑,说出的话却客观:“巡视河堤本就是都水司的职责,父亲也只是尽自己的责任,哪算得上什么大功。” 蒋渊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满意。 “你和你父亲倒是相像。” “陛下何出此言?” “祁才商递的折子里,说是得工部尚书崔行提醒才想到的去御泽。” 蒋渊似笑非笑;“你说,朕该不该信?” 祁黛遇眨眨眼睛:“陛下心中自有一杆秤,嫔妾不敢妄言。” 蒋渊“啧”了一声,抬手在祁黛遇脑门上弹了一下,“油嘴滑舌。” 他自然是不信的。崔行那老东西便是想到了此事也不会让祁才商去做,必是派他自己的亲信去。 祁才商这么说,一是不想揽功,二来,也是给崔行这个上司卖个好,毕竟他是被突然擢升,多的是人盯着他。若崔行肯庇护一二,他也能更快在都水司站稳脚跟。 这个祁才商,倒是会做官。 祁黛遇捂着脑门,有些幽怨地看着蒋渊。 蒋渊扒开她的手,“都没红。”他根本没用劲。 “那也痛!” 蒋渊一顿,想到她似乎的确很怕疼,每次做那事时稍微使点劲她就受不了,以至于第二天他背上都是她抓的红印子。 便轻轻给她揉着,带着些薄茧的大拇指转着圈。 有些痒。 祁黛遇不好意思地后退,蒋渊顺势拉住她的手,正要打趣,屋外传来全福海的声音。 “陛下,有急奏!”声音里很是急切。 能让全福海敢打扰,定是有重要的事。 蒋渊瞬间收回眼中温情,“朕改日再来陪你。” 到底是何急奏如此匆匆,却也没有瞒着,也瞒不住。 南边信县大涝,数千人在洪水中丧生,还有许多百姓被困,等待救援。 而这,是十天前就发生的事,可是今日,消息才送到夏宫。 第二天早朝,皇上怒斥通政司使司袁浩,责其瞒而不报之罪。 通政司掌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是皇帝与朝廷各部交流沟通的中枢部门,可以说是“喉舌之司”1,像这种地方灾情送到京城后便会交由通政司,再由通政司上禀皇帝。 可信县灾情过了十日皇上才知道,无疑是通政司的过错!袁浩掌管通政司,必须担责。 算账的事可以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救灾,皇帝又忙了起来。 安澜园。 “陛下让袁浩停职?”皇后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走着。 太监李禄道:“正是。陛下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丁季梧为宣抚使、清吏都水司员外郎祁才商为副使,前往信县赈灾。” “丁季梧?” 皇后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 兰意道:“此人倒是听着陌生。”前朝官员任命,后宫能知道的有限。他们知道的也都是些有名的大人物。 丁季梧身为左佥都御史是四品官员之前也不曾显山露水,所以兰意不知,也不知此人有何本事,皇上任他为宣抚使。 皇后道:“此人之前的确声名不显,但本宫没记错的话,他是一个纯臣。” “纯臣?” 所谓纯臣,即无任何派系,也不与官员交好,只对皇帝忠心的臣子。 皇后:“是,纯臣。所以便是无多大本事,陛下用着也放心。” 赈灾不是小事,需要的银两、粮食都不是小数目,安置受灾百姓也非短时间能办到的事。皇上需要派遣实干的人去。 这个人最好不与任何派系有利益牵扯。 “这些都是小事。本宫疑惑的是,信县之灾,通政司为何隐瞒不报?” 袁浩此人久经官场,城府深沉,不可能出现一时疏忽的青涩错误。 “也许,他不是不报,是不敢报。”皇后眼睛一亮,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在袁浩心里,比信县遇灾一事更严重。 “去查信县所有官员和袁浩的关系,再让人盯着袁家,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皇后铿锵道。 她眼中闪过一丝迫切,也许,这一次便是抓住袁家把柄、一举扳倒淑妃的机会! 兰意:“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查信县的人,她们手里的人就不够格了,得派人去一趟姜家。 皇后转过身,对李禄道:“出了这件事,皇上多半要提前回宫。你且吩咐各处先行准备着。” “另外,信县受灾,百姓遇难,宫中用度除太后、皇子、公主处,其他人等,一切从简。” 李禄恭声道:“嗻。” 皇后看了他一眼:“记住,虽是从简,却不能怠慢。” 李禄心中一抖。他这人能力相当不错,就是有一点不好,贪财。 他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走到哪儿都有人敬着,偶尔给点小孝敬,从来都是照收不误的。 如此亦不满足,皇后掌管六宫事务,这些事务当中许多都能捞点油水,李禄偶尔也会掺和一脚。 他这点毛病,皇后略有耳闻。只是人无完人,李禄虽然贪财,但办事麻利,颇有能力。再加上他还算有分寸,知道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皇后便一直用他。 第158章 此番削减用度是为了彰显皇室对受灾百姓的同情与悲悯,不能出任何岔子。 就怕李禄阳奉阴违,借着削减用度的借口苛待那些不受宠的妃嫔,充实自己的荷包。若闹出什么丑事,李禄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皇后此番便是在告诫他。 李禄低着头:“奴才记住了。” 皇后走了有一会儿,倍感疲惫,便转身进了屋。 这一胎怀的艰难,又是恶心又是犯困,大约是个调皮的孩子。 皇后进屋歇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刚才李禄说的话。 “都水司员外郎祁才商,是惠昭仪的父亲?” “正是。” 皇上竟任他为副使,皇后轻笑,吩咐菊意,“去将此事告诉惠昭仪。” 菊意应了,忍不住道:“这祁大人前些日子才升官,如今又被任命为宣抚副使,看来很得皇上看重。” 惠昭仪还真是好命。 “必是他有哪项能力入了皇上的眼。”皇后淡淡道。 梅意想到了什么,“老爷前些日子递了口信,想给三公子捐个官。” 这三公子并非皇后亲兄弟。姜老元帅就承恩伯这么一个儿子,但他还有两个弟弟,乃姜家二房、三房。 那三公子就是姜家二房的嫡次子,算是皇后的堂弟。 姜三公子读了几年书,也有几分才学,今年也参加了春闱,可惜折戬于会试,只得了个举人。 本朝的规矩是,举人可担任地方官职,但官员缺额有限,肯定是先就着进士、贡生安排,姜三公子想入仕,要么一直等着空缺,要么等三年过后再次考会试。 承恩伯的意思是,不如花些银子捐个官,姜三公子有举人身份在,又是皇后娘家人,只要皇后点头,此事不难。 梅意道:“老爷的意思是,三公子资质不差,便是只捐个九品小官,有家中帮衬,日后总能升上去。如此一来,也算是为姜家在朝中多添了份依靠。” 如今朝廷里,姜家只有姜老元帅一人。虽然姜老元帅一人可抵数人,但到底年事已高,若姜老元帅……姜家真就只剩皇后娘家这一个名头了。 梅意小心翼翼抬头,娘娘最厌烦承恩伯琢磨这些小道,果然皇后脸色并不好。 “自己不争气,只能走这种捷径入仕,如此便能耀姜家门楣?” 而她最气的不是这个。 “他能想到这个办法,也算是动了脑子,可这种小事也要来问本宫意见,便是先斩后奏,本宫还能撤官不成?既无心性,又无勇气……” 皇后闭眼。 祖父那般威名赫赫,怎得姜家竟无一个出众的后辈? 良久,皇后叹道:“罢了,去府里传话,让公中出这笔银子。” “上下天光”,祁黛遇听闻菊意带来的话,相当惊讶。 “副使?去信县?” 她完全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安排。 祁黛遇有些担忧,赈灾不是小事,这一去少说也得月余时间。人生地不熟,又刚刚遭了灾,可想环境恶劣。 而且“抗灾防疫”……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信县在洪涝中死去的人不少,说不准就有疫情。虽说此次同行的也有太医,祁黛遇还是不放心。 想了想,祁黛遇把葡萄叫来,“你去找太医,要一些驱虫、止泻的丸药来。” 又唤石榴,“取些干净的棉布,裁剪至三角模样,大概这般大小,”她比划一番。 “要快!” 第七十七章 时间有限。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 身在京城的祁才商只怕已经接到了消息,今日内就会动身前往信县。 祁黛遇这边准备好东西,也只能派人快马加鞭赶上送到祁才商手中。 从太医那要一些丸药是为了掩人耳目, 祁黛遇又网购了一些药物,如杀菌消炎类, 抗生素类、驱虫止泻类都有。 膏状的转移了包装,片装的磨成粉状, 分门别类装好, 写明用途,混入那些药中。 祁才商不通药理,只会以为是太医给的。 还有口罩, 她让石榴她们紧急裁制了一些三角状的布当做面巾,虽然简陋, 但目前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将东西送出去后,祁黛遇心中稍安。 她在宫里, 能做的不多。 皇后给的消息准确,第二天,皇上就下令回京,好在各处听了皇后吩咐已经在收拾东西,不至于慌张。 三天后,众人回到皇宫。 因着赶路,路上也没休息好, 一回到衍庆居,祁黛遇睡了个天昏地暗, 再醒来时, 已是第二天。 坤宁宫派人通知,各宫休整, 三日后再请安。 用了早膳,苹果、莲雾求见。 在夏宫的这两个月,苹果、莲雾留守衍庆居,这是来禀明情况的。 苹果行了礼:“这两个多月,宫里十分安详。” 祁黛遇想,能不安详吗?人都在夏宫呢,夏宫可是热闹极了。 苹果不知祁黛遇所想,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事。 “再就是,前几天内务府连同秋装一起,送了几匹料子来,可奴婢听石榴姐姐说,皇后娘娘下令宫中用度从简,那这些料子还裁吗?” 第159章 “先放着吧,南边有灾情,宫里也不好奢华。” “是。” 又说了会话,坤宁宫的兰意来了。 “惠昭仪,皇后娘娘有请。” 祁黛遇一愣,皇后刚免了各宫请安,这会又请她去,是出了什么事? 到了坤宁宫,兰意带着祁黛遇径直去了后殿。 皇后身着一件宽松家常衣服,多了几分温婉之态,不过脸上有些疲色。 “昨日才回宫,娘娘也该好好歇一歇。”祁黛遇关心道。 皇后笑笑,“便是想歇也歇不住,只一躺下就犯恶心。” “说起来,本宫怀大公主的时候,头几个月里只是容易犯困,其他倒还好。这一次也不知怎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大约肚子里是个调皮的。” 祁黛遇便看皇后肚子,如今才三个月,只是微微凸起,穿着宽松的衣服也看不出来。 她道:“小皇子活泼,倒让娘娘遭罪了。”她没说多余的话,皇后怀孕是全宫都盯着的大事,做多错多,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笑意,谁不希望孩子康健活泼呢? “不说这些。这次让你来确有要事。”皇后正了正神色。 “本宫想让你写一封信,送去信县,交由你父亲。有件事,只得他来查。” 祁黛遇:“嫔妾父亲?” 皇后点头:“你可知袁大人被停职一事?” 这么大的事自是知道的,而且她还听说淑妃为此数次求见皇上,但都被拒绝。 “袁浩身为通政司使司,隐瞒信县洪灾,实在可疑,本宫便命人查探了一番,他与信县有没有联系。” “昨日本宫得到消息,信县上任知县齐如海,娶了袁家旁支的庶女。齐如海,得称袁浩一声族伯。”皇后缓缓道。 祁黛遇恍然,袁家亦是大族,除京城这一支外,在其他地方还有支系。自古以来同宗同族关系紧密,享有共同的荣辱和利益。而姻亲又是利益交换的重要手段。 齐如海娶了袁家旁支的女儿,无异于也将自己绑在了袁家这艘船上。 只是,“袁大人总不至于为了包庇一个远方亲戚,就犯下如此错误吧?”祁黛遇不解。 皇后:“袁浩自然不会这么蠢。所以,这其中定有别的原因。这也是本宫之所以找你的缘故。” “本宫能查到这些,皇上自然也能,且只会比本宫更快。丁季梧是督察院的人,最擅长监察,本宫估摸着,皇上派丁季梧必不只是为了赈灾一事。齐如海乃信县上任县令,有些东西,只有去了信县才能查到。” “所以,皇后娘娘是想让嫔妾父亲也查一查?可是,有丁大人在……”此事只怕不容易,毕竟丁季梧才是正使。 皇后无奈笑了,“皇上要查袁浩和齐如海,本宫怎可干涉?若真让你父亲插手,岂不是害了你父亲?” 臣子与后宫私联,罪名可不轻。 “本宫要的,只是一个态度。” “态度?” “对,态度。丁季梧对齐如海的态度。如果这里面真有大事,丁季梧一定讳莫如深,你父亲要做的,就是确定丁季梧的态度。” 说到这里,祁黛遇终于反应过来了。 “您……是要对承乾宫……” 皇后微不可见地点头。 她不需要知道这里面具体的事,只要确定齐如海有问题,那以袁浩在信县一事上的表现就可以确定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而皇上一旦抓住了袁浩的错处,定不会轻易放过。 毕竟……内阁将立,通政司可有可无…… 以皇后对皇帝的了解,她知道,卸磨杀驴这种事儿,皇上干得出来。 而袁浩出事,袁家自然也逃不过,那此时便是对付淑妃的最好时机。 想明白这些的祁黛遇心中震荡,她真是服气,皇后这政治素养,她自愧不如。 只能说,皇后不愧是皇后,不仅能看明白朝局,也足够了解皇上。 祁黛遇便道:“那凭借家中的锁儿,是不是也可以……” 锁儿一直以侍女的名义留在祁家。养了这几个月,锁儿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曾拜托万氏,去她家中看看。 万氏也去了,旁敲侧击地打听,却得知锁儿一家遇到遭了火灾,一家人都去了。 得知消息的锁儿悲痛万分,她心知肚明不可能有如此巧事,定是有人谋害,而那人,也就是追杀她的人。 锁儿主动找上万氏,表示有些话想告知祁黛遇。 祁黛遇猜到定是与苗婕妤小产一事有关,写信家中让稳住锁儿,等候时机。 如今看来,时机到了。 皇后:“不仅是锁儿,本宫也会让人去接触芦荟。” 芦荟,原本苗婕妤的宫女,后来应苗婕妤遗言,调到了曹美人身边伺候。 因着苗婕妤临死前说的话,皇后和祁黛遇都怀疑,她让芦荟去曹美人身边另有用意。 “总之,等信县消息传来。如若……那就得一击必中。”皇后的声音沉稳却坚定。 祁黛遇:“是。” 她不会说什么与淑妃无冤无仇、不想与淑妃为敌的话,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她都被归为皇后的人。 第160章 她与皇后必须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皇后与淑妃之间水火不容,皇后想要给淑妃重击,祁黛遇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出了后殿,才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兰意:“惠昭仪稍等,奴婢给您拿伞。” “好。”祁黛遇淡笑。 转角处走来一人,是竹意。 “请惠昭仪安。” 祁黛遇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笑道:“是大公主练的字?” 竹意:“正是。奴婢正要拿给皇后娘娘看呢。昨日一回宫,大公主就想去长春宫找您,奴婢劝说换件衣裳再去,结果正换着衣裳呢,大公主却睡着了。” 回京路途上实在没休息好。 祁黛遇:“没关系,让大公主先好好歇息几日,刚回宫,衍庆居里也还没布置,等我收拾好了,再邀大公主来。” “是,奴婢一定转告公主。” 兰意将伞拿来了,同时还带了一件披风。 “起风了,惠昭仪披件衣服吧,以免着凉。” 秋雨凄凄,最容易受风寒。 祁黛遇抬头看了眼天,果真是起风了。 不止天气起风,这后宫之中怕是也要起风了。 信县的情况不断传到京城。丁季梧和祁才商赶到信县后,颁布了一系列指令,一是安置尚存活的灾民,二是打捞尸体掩埋尸体,以免发生疫情,三则想办法退洪。 桩桩件件,都是要紧事。 祁才商每日觉都不敢睡,梦里都在思虑自己有没有哪里没做好。而这般紧张情况下,他竟发现宣抚使丁季梧丁大人似乎还在忙着别的事情。 祁才商十分敏锐,很快便猜到丁大人还有其他任务在身上,他不敢打探,却时刻关注着。 却没想到,又受到了宫里祁黛遇的信,而信中内容便是希望他观察丁季梧的举动。 女儿提的要求,自然要给办到。 祁才商会说话,又长着一张文人墨客清隽至极的脸,很快与信县现任知县搞好了关系。 信县遭灾,这位知县的仕途已然到了尽头,正是愁眉苦脸惶惶度日之时,却没想到来自京城的副使大人对他态度温和,还帮着想法子解决家中后事。 两顿饭下来,那知县几乎将祁才商当成了亲大哥,无话不说。 等到十月份,信县的情况好转,灾民们也都安顿下来,这位知县即将被押送京城等候宣判前夕,知县在家里摆了酒,邀请祁才商吃饭。 一壶酒下来,知县痛哭流涕,自责对不起信县百姓,不配做父母官。又说信县遭此灾难,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祁才商大惊,直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知县或许是知道自己赴京之后死罪难逃,并将心中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祁才商越听越惊,满头大汗…… 他终于知道,丁大人在查什么。 五日后,一封信送到宫里祁黛遇手中。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袁,或危。” 第七十八章 十月的京城, 已然入冬,宫人们都换上了冬装,有那怕冷的嫔妃宫里已经点上了炭火。 而比天气更冷的是宫中的气氛。 就在前两日, 赴信县赈灾的宣抚使丁季梧回京述职,紧接着, 便弹劾信县前任知县、当今理州同知齐如海与通政司使司袁浩暗中勾结,贪赃枉法, 修建信县堤坝时以次充好私吞工程银款, 意图不轨。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谁都知道信县此次受灾严重,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家都以为是天灾所致, 如今却发现竟是人为? 京城百姓义愤填膺,皇帝也大怒, 下令彻查此事,命人前往理州押齐如海进京, 并将已经停职的袁浩押入刑部大牢,等候齐如海进京后三司会审此案。 此事一出,承乾宫的大皇子就“病”了。然而皇上一改常态,并未前往承乾宫探望。淑妃担心其父,前往乾清宫求见,却被皇上斥责。 那可是淑妃!最受宠爱的淑妃,都被皇上斥责了, 宫中人人自危,唯恐不甚惹了皇上不快遭殃。 承乾宫里, 淑妃难得有些狼狈, 美眸中充满屈辱与愤怒,但所谓美人, 便是生气也是好看的样子,淑妃便是如此。她因生气而微红的脸,更为她添了几分娇丽。 可惜娇丽的美人脾气不好,殿里的摆件被她摔了个彻底,殿中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尤是如此,淑妃仍不解气。 “本宫何时被这么对待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皇上竟说本宫不懂规矩!”当时她脸色青红交加,下不来台,执意要见皇上,皇上却让全福海送她回宫。说是送,却和押送差不多。 “那些贱人在背后不知怎么笑本宫呢!”她何时受过这种气,以往,乾清宫她想去就去,皇上从不阻拦。 安嫔站在角落,确定屋里没东西给淑妃摔了,才道:“娘娘气也发了,该想想正事。袁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做实,后果不容乐观。” “本宫也知道事情严重,可是本宫有什么办法,放出大皇子生病的消息,皇上看都不来看一眼,本宫亲自求见,皇上也不见。”她就是因为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才会急切,以至于如此愤怒。 第161章 安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沉思片刻,“此事后宫中能做的不多,只能在前朝使力。嫔妾想,袁大人不会没有后手,只是皇上雷厉风行,便是有人想相助也不敢相助,娘娘,或许,您需要给出点态度。” “本宫给出态度?”淑妃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大皇子?” 安嫔点头。 淑妃不仅是宠妃,更是大皇子的生母,后者身份的分量比前者要重多了,朝中那些大臣,不一定愿意帮助淑妃之父,却愿意给大皇子的外祖父雪中送炭。 淑妃踱步,“你说得对……” 就在这时,鸣翠走进来,“娘娘,府中送来口信,请您以大皇子生母的名义说动一些朝臣……” 袁家想的和安嫔一样。 淑妃定下心神:“拿纸笔来。” 淑妃这边一有动作,皇后立刻收到了消息——之前在承乾宫埋下的眼线发挥了作用。 “费明?”皇后问道。费明,刑部左侍郎,袁浩和齐如海的案子正是交给他主办,而淑妃也暗中给他送了信。 “想用大皇子的名义收买朝臣,呵。”皇后冷笑一声,“暗中放出消息,本宫这一胎乃是男胎。” 肚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夏医令亲自诊脉,确定她怀的是皇子。 中宫嫡子即将出生,大皇子的分量就没么重了,群臣的心思必定再次倾斜。 梅意有些犹豫:“这么早放出消息,会不会……”她担心有人对皇后不利。 皇后:“她们不敢。”她自信对后宫的掌握,除了淑妃,没人敢轻易在坤宁宫中做手脚。而淑妃,此时自顾不暇。 “如果这一次能一举摧毁袁家和淑妃的根基,便是早些透露也无妨。” 也是。梅意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旦袁家倒台,淑妃做的那些事暴露,皇上必定会厌恶淑妃,连带着大皇子的地位也遭到威胁。此事一旦成功,好处太大了。 皇后锤了锤后腰,“唯一麻烦的是,此案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本宫也不敢保证这些人的心,究竟向着谁。”到了这一步,涉及的东西就变多了,朝中官官相护本是常态,袁浩为官多年,未必没有力保他的对象。 “等齐如海进京,一定要让人看住他,在会审结果出来前,他绝对不能有事。” 这是担心袁浩把齐如海推出去当顶罪羊,再伪造一个畏罪自杀。 “这件事不能交给姜家,另外找人去做。”皇后道,她不放心姜家人的能力。 梅意:“是。” 很快,齐如海进了京,一入京城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各方较力,三司会审,几乎一天一个结果,直到冬月,仍旧无法定案。 而这时,信县情况稳定,宣抚司副使祁才商押着信县县令回京,朝堂之上,信县县令痛哭流涕喊冤,表示自己曾亲眼看见齐如海与袁浩书信往来,并暗中留有账本拓本。那账本上,详细记载了齐如海给袁浩的“年礼”。 袁浩一派的人怒斥信县县令栽赃,却不曾想,那信县县令直接撞柱,以示证词清白。 信县县令用命证明自己的话,袁浩一派的人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长公主驸马请奏,作证袁浩暗中勾结朝臣,收受贿赂无数,袁府上下堆满金银财物,实乃昭国官贼! 长公主驸马与袁浩乃是亲家,此番证词,不可谓不有力。 皇帝当即下令,搜查袁家。 宫中,淑妃听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怒不可遏。 “去!将朝蓉给本宫带来!” 长公主府的背叛,是袁家从未想到的事,偏偏驸马的证词,十分有用。 淑妃便将气撒在朝蓉身上。 昨日才下了一场冬雨,宫中地砖湿冷,朝蓉跪在承乾宫院子的青砖上,神色难耐。偏偏淑妃命点翠看着她,不让她起身。 强烈的冷意与疼痛从膝盖处钻进身体里,朝蓉咬着牙。 她知道淑妃为什么这么对她,朝堂上的事,她也听说了。甚至在昨天,她就接到了家里给的消息,知道父亲会向袁家发难。 那不是背叛,是顺势而为。 大长公主府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先一步知道信县县令进京的消息,只是无法确定信县县令会如何做,于是决定视情况而定,一旦发现势头不对,立刻攻讦袁浩。他们是袁家的姻亲,所以证词格外有力,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袁家姻亲,主动告发,皇上才不会迁怒。 淑妃恨不得活剥了朝蓉。 “你以为你们家就能有好果子吃?便是皇上不迁怒,那朝芸呢?她可是袁家妇!” 却没想,朝蓉十分冷静,反而冲着她笑:“我母亲此时应该在太后娘娘宫里。也许,让我姐姐与袁子实和离的懿旨已经在路上了。” “袁子实宠妾灭妻,为了一个妓女,置我姐姐于尴尬境地,这样的夫婿,大长公主府不屑要!” 淑妃大怒,抬手扇了朝蓉一巴掌,“若是之前,你魏家敢这么做?”忘了当初求着嫁女是什么低声下气的模样了? 朝蓉生生受了,“今时不同往日,淑妃娘娘,您还是想想,您袁家该怎么办吧。” 第162章 延禧宫,安嫔给二公主编好辫子,将她放下去,“自己去玩吧。” 二公主贴了贴安嫔的脸,这才出去。 蒲英低着声音:“主子,今日早朝……”她将听到的消息说给安嫔听。 几乎没有思考,安嫔道:“找个稳妥的人,将林家、王家的事引出来,让皇后的人知晓。” 蒲英睁大眼:“主子?” 当初秀女即将开选,大理寺卿之女王姑娘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姑娘是有力人选,为了避免两人入选,她们从中做了手脚,后来听安嫔吩咐,将一切都推到了袁家身上,若是有人去查,也只能查到袁家。 现在,安嫔的意思是,把这事捅出来? “那,淑妃娘娘那边……” “袁家不中用了,淑妃又能好到哪去?”安嫔稍稍一想,便猜到袁浩这件事中定有皇后出力,皇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对付淑妃的好机会,而淑妃出事,未必不会牵连她。 当初将一切推到袁家头上,就是为了不被牵连。如果淑妃势必会倒台,那不如倒得彻底,为了自保,她不介意推一把。 “对了。”安嫔又想到一事,“曹美人那里,没留下什么吧?” 蒲英还在震惊当中,下意识回答:“没有,当时那些,都是淑妃娘娘派人去做的,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 安嫔:“那就好。”她僵硬的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里却闪过可惜。 淑妃脾气虽差,但的确庇佑她良多。 但谁,也比不上她的命和二公主的命重要。 坤宁宫,皇后又邀请祁黛遇过来说话。 还与她下起五子棋。 皇后不便抱着大公主,大公主就倚在祁黛遇怀里,偶尔帮她下一子,便是错了,祁黛遇也不纠正,反正只是玩乐。 皇后笑吟吟看着。她们都在等,等袁家搜查的结果。 兰意悄悄走了进来,附在皇后耳边轻声道:“娘娘,芦荟求见。” 皇后扬眉;“芦荟?她终于来了。” 定是也知道了袁家的事,觉得时机成熟,方来求见。 皇后看向祁黛遇:“惠昭仪,是时候了。” 与淑妃多年的争斗,看来,要有结果了。 第七十九章 芦荟被带进殿。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惠昭仪。” “起来吧。”皇后声音轻柔,“你不在曹美人身边伺候,求见本宫做什么?” 芦荟没有起身, 反而双膝跪下磕头,“皇后娘娘, 奴婢有一事禀告,是关于玫婕妤的……” “玫婕妤?”皇后故作不知, “玫婕妤走了已经数月, 便是你知道什么事,为何如今才说?你莫非是想借着旧主在本宫这儿求取什么恩惠?” 皇后眼神严厉,大有芦荟敢这么做定饶不了她的意思。 芦荟被吓得一抖, 抬起头解释:“皇后娘娘,奴婢不敢!是玫婕妤不让奴婢说的……” “玫婕妤不让你说?”皇后唱了红脸, 祁黛遇便道:“芦荟,究竟是什么事?” 芦荟咬住唇, “玫婕妤让奴婢到曹美人身边,是为了监视曹美人,以及寻找一些证据。” “监视曹美人?”祁黛遇惊呼,“玫婕妤为何要这么做,我记得玫婕妤和曹美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不是的!”芦荟急切道,“不过是我家主子小产后,曹美人日日过来说话, 才显得两人亲厚。” “奴婢说句不好听的,玫婕妤素来是瞧不上曹美人的, 又如何真的会与其交好呢?” 两人之前同住一宫, 曹美人万般讨好,可玫婕妤暗中还是会嘲笑曹美人, 从来瞧不上的人,便是有一天自己落魄,那人依旧待你如初,也不会感慨,只觉得理所当然。 皇后与祁黛遇对视一眼,知道芦荟说的是真话。玫婕妤就是那样的性子。 芦荟急着将一切说出来。 “主子小产后,曹美人日日过来陪着说话开导,话里话外间,都是将一切罪过推到了魏才人身上,主子一开始的确听进去了,恨透了魏才人。可后来,主子却渐渐觉着不对劲了。” 她那时刚小产,正是情绪敏感脆弱的时候,对所有人都抱着警惕的心理。每一个夜晚,玫婕妤都在后悔自己的不谨慎害了腹中的孩子。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知晓怀孕后的日子,反省自己的高调、冲动、见识短浅…… 或许是回忆太多,又或许是那死去的孩子在天有灵,有一个晚上,玫婕妤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医说,她是因滋补过度,气血涌动才导致的小产,可她为什么会气血涌动? 是,她脾气是不太好,可是玫婕妤细细想来,那几次她与朝蓉争执,身边都有曹美人。曹美人简单几句话,就让她对朝蓉不喜,利用位分压制朝蓉。而朝蓉也并非忍耐之人,两人唇枪舌剑,谁也讨不到好,如此一来,她自然气血涌动。 有了一丝疑心,便处处觉得不对。 两人同住一宫,她却更受宠爱,所以曹美人处处让着她,但也不曾如此热心,日日过来开导她。但琢磨那些开导的话,却又是将她往仇恨朝蓉上引。 玫婕妤不太聪明的脑子终于聪明了一次。 第163章 她很快就发觉宫女栀子与曹美人的暗中往来,这下玫婕妤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小产那日,栀子看似忠心护主指认曹美人,实则贼喊捉贼! 只是,有了猜测,却没有证据。 于是,玫婕妤假装听进去曹美人的话,装作恨透了朝蓉,她打听到朝蓉的行踪,故意只带着栀子去堵人,并将消息透露给曹美人。 以曹美人对“她”的关心,肯定会赶去围观,如此一来,曹美人住的地方就疏于防范,芦荟可以借机进去查探——以曹美人表现出来的对她的态度,她住处的人不敢阻拦。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说,玫婕妤没有料到曹美人狠毒之深——她竟然让栀子将朝蓉推下水! 听到这里,皇后皱眉:“你说魏才人是那叫栀子的宫女推下水的?” 芦荟红着眼:“是!主子只带了栀子,故意与魏才人争吵,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害她。可两人推搡之时,栀子却暗中推了魏才人一把,才致使魏才人落水的。” “淑妃娘娘赶去的很快,不由分说便定了主子的罪,还那般欺辱主子,主子是一时想不开才会……” 自己的婢女指认,魏才人一口咬定,当时的玫婕妤怎么也说不清。而淑妃更是直接让人用水泼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湿身,玫婕妤不堪受辱,选择撞柱。 皇后皱眉:“那你那日可查到什么?” 芦荟摇头:“皇后娘娘,那日奴婢去了曹美人处,她听到消息后的确出了门,然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奴婢猜测,应是在半路上就听说了魏才人落水的事,不想搅入其中。奴婢怕打草惊蛇,并未进去,只说是送些吃食。” “不过!”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些日子奴婢在曹美人身边有所发现!” “曹美人对奴婢有防备,并不让奴婢近身照顾,只负责屋内的洒扫,这反而给了奴婢机会。”她从袖袋中拿出了一物。 那是一个绿梅绕枝头的香囊。 皇后下意识用帕子捂住鼻子。 “这香囊被曹美人单独压在梳妆盒底下,奴婢觉得奇怪,今日趁曹美人来请安,偷偷拿了出来。” 香囊? 竹意想到一事:“娘娘,您还记得吗?玫婕妤小产那日,宁妃娘娘问了曹美人一句话。说是‘今早请安时戴的是一绿梅绕枝头的香囊,怎么换成了这粉蝶扑花的香囊了?’您当时让人盯着景仁宫那边,只是没有发现。” 她一提醒,皇后也想起来了。 沉声道:“去请太医来。” 她要看看,这香囊里是什么。 竹意去请太医,祁黛遇看向石榴,让她接过那香囊,用帕子包住,以免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对皇后不利。 又问芦荟:“你既早发现了这香囊,为何今日才来求见?” 芦荟又低下了头,“主子去世后,奴婢想了很久,以曹美人的位分,便是再厌恶主子又哪来的胆子敢害龙胎呢?定是有人暗中授意。而那天,栀子推魏才人下水的地方,离淑妃娘娘住的‘悬壶镜’那么近,淑妃娘娘一过去便定了主子的罪。奴婢料定,曹美人身后的人定是淑妃。” “淑妃娘娘的圣宠在宫中无人出其左右,奴婢怎敢说出真相?只怕连景仁宫的门都不出去。直到近日,奴婢听闻了淑妃娘娘娘家的事。” 芦荟也在等,等淑妃势弱,她的话才有作用。 而今天,皇上下令搜查袁家的消息一传进后宫,芦荟立刻赶来了坤宁宫。 祁黛遇哑然,这宫里,还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太医来得很快,剪开那香囊,放在鼻子下闻了好一会儿,又捻了一点送入嘴里,眉头紧皱。 过了许久,太医方才迟疑道:“皇后娘娘,可否给微臣一杯茶水?” 竹意立刻递上。 太医接过,将茶水洒在了香囊之上,又捻了一点其中香灰送进嘴里,面色一变。 “回禀娘娘,若微臣没判断错,此香囊中,应该添加了‘虚花散’。” “虚花散?” 太医:“虚花散,无色无味,对常人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但孕妇容易上火,闻过虚花散后更加易怒……” 闻言,竹意等人立刻开窗透风。 太医:“一般来说,‘虚花散’很难被发现,唯有沾水后会有一丝苦涩味,且若是将其洒入水中,犹如花苞初绽。” 他捻了点香粉洒进杯中给她们看,果然,水中隐隐约约有一朵绽开的水花。 芦荟惊呼:“难怪那几日主子尤爱动怒!定是这东西在作怪!” 皇后正要说话,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曹美人请见。说是宫里一不懂事的宫女惊扰了娘娘,特来请罪。” 皇后挑眉,看向芦荟:“看来是发现你拿了香囊了。” 芦荟立即跪下:“求皇后娘娘救救奴婢,还主子一份公道!” 皇后让竹意扶起芦荟:“玫婕妤是本宫护着的人,她受尽冤屈,本宫自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吩咐梅意:“去,将曹美人押下扣在偏殿。” 不管曹美人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什么,但此时此景,简直是自投罗网,还省了皇后派人去景仁宫通传的功夫。 第164章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兰意那边也接到了宫外的消息,附在皇后耳边禀报。 皇后眼睛一亮:“当真?” “不会有假。” 皇后:“那就将消息送到林大人和王大人那儿。”她忍不住笑道:“便是费明继续帮着袁浩又如何,本宫就不信,堂堂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能容得下这般欺辱。” 祁黛遇好奇,“什么欺辱?” 兰意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点头,这才将得到的消息说了出了。 祁黛遇大惊:“林姑娘和王姑娘的亲事是袁家的手笔?这也太……”胆大了吧! 皇后冷笑:“所以才说他袁浩胆大包天,连朝中重臣亲女的婚事都敢暗中作祟,他还有什么不敢?林王两家之女本是要参加秀女之选,袁浩此举,是在期君!何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便是去袁家搜查的人一无所获,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也绝饶不了袁浩。 对皇上而言,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的罪名,远没有蔑视皇权的罪名重。 袁家,完了! 没过多久,李禄又急匆匆走进来,“皇后娘娘,袁家的事,有结果了!” 果然如大长公主驸马所说,袁家私藏金银无数。赶去袁家时,袁老夫人正在袁浩书房火烧信件账本,被当场拿下。 “皇上大怒,下令将袁家所有人压入刑部大牢!” 皇后当即起身,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去乾清宫!” 第八十章 乾清宫里, 传闻中正震怒的蒋渊面色平静。 他正在看边关送来的消息,北边历国动作频繁,常有试探。这两年北历老皇帝病重, 国内几个皇子争得腥风血雨,老皇帝放出话, 谁要是能啃下昭国一座城池,谁就能继承皇位。 这话实在可笑。昭国边境有姜武泽带着二十万大军守着, 北历便是想开战都得掂量许久。 想夺取昭国一座城池难如登天, 但制造些骚乱却是不难,而若是能赢得一场胜利,在北历皇帝面前也能多添些分量。姜武泽的信里, 猜测年底或明年开春,北历那几位皇子恐怕会有所行动。 这封信, 一是述职,二是为了要粮草。 若要开战, 那粮草必须准备充足。 蒋渊拿起笔,批了几句话,丢给全福海。 “从袁家搜到的金银宝物,直接拿去换做粮草,运往边关。” 贪赃所得,犒劳边关将士,正好。 全福海心中一凛, 顿时明白了什么。 皇上收拾袁家,是早有预谋! 否则不会连袁家的财物都做好了安排! 全福海突然疑惑, 皇上真的是从信县灾情一事上疑心袁大人的吗?还是说, 圣上早就有收拾袁大人的打算,只是借着信县的事发难呢? 如果是后者……恐怕, 即便没有信县的事,皇上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吧。 帝王心,不可测。便是全福海,也不敢深想。 蒋渊慢悠悠地喝着茶,又问道:“承乾宫那边怎么样了?” 全福海的背比以往更低,声音也更加恭敬:“淑妃娘娘……摔了很多东西,袁家的事已经传了开来,淑妃娘娘正抱着大皇子往乾清宫来。” 蒋渊没作声。 全福海有些为难:“陛下,这袁家到底是淑妃娘娘的母家,更是大皇子的外家……” “大皇子是长子。”蒋渊突然道。 全福海:“是。”正因为大皇子是长子,若以后真有个犯了大罪的外家,大皇子以后该如何自处? “前几日夏医令告诉朕,皇后怀的是男胎。” 全福海心中一震。 良久,他才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让人去拦住淑妃娘娘,正好,太后娘娘前几日还说膝下空虚,不若将大皇子抱去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几日?” 蒋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嗯。” 全福海:“嗻。” 他心中感叹,淑妃想要用大皇子求情的招数怕是不管用了,有了皇后生的嫡子,大皇子这个“长”子,反倒不美。 皇上收拾袁家,未必没有给未来的中宫嫡子铺路的意思。 只盼淑妃早点想明白这一点,不再生事,以皇上对淑妃的喜爱,不会因袁家的事累及淑妃的。 全福海刚要转身,有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和惠昭仪求见。” 蒋渊挑眉:“让她们进来。” 却没想到,来的不止这两人,还有曹美人和太医。 “皇后这是做什么?”蒋渊直觉有事。 “陛下,臣妾有事禀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屏退左右。”皇后行礼道。 “你先坐下。”蒋渊抬了抬下巴,示意皇后坐下,又让人给祁黛遇赐座。这才屏退殿内其他太监宫女,只留下了全福海。 等人走后,皇后示意梅意,将了解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蒋渊越听,脸色越沉。 尤其是听到后面林王两家之女的事时,抬手摔了手中茶杯。 “陛下息怒!”连同皇后、祁黛遇等,殿内跪了一地。 蒋渊没让人起身,盯着皇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袁家所为?” 第165章 皇后镇定道:“选秀到底是后宫之事,袁浩一届外臣如何得知?定是暗中得了淑妃消息。至于玫婕妤的事,更是妇人所为,不能一概推托到袁浩身上。” 袁家的事已有定论,她的目标,是淑妃! “曹美人,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说吧。” 她想曹美人说出玫婕妤小产之事的背后主谋。 曹美人脸色灰白。 芦荟,没想到,愚蠢的玫婕妤临死前聪明了一回,将芦荟安插在她身边。早上请安回到景仁宫后,她很快就发现了香囊不见,问了一圈,只有芦荟不在。 得知芦荟往坤宁宫去时,曹美人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那香囊放了这么久,也许其中的“虚花散”早就辨认不出来了。可当她到了坤宁宫,被皇后的人押下时,曹美人明白,她暴露了。 “嫔妾,无话可说。” 她有什么可说的呢。 证据摆在那里,她再怎么狡辩证据也不会消失。而且,看皇上的模样,只怕也不想听她狡辩,这种感觉,让曹美人更加心如死灰。 她从一进宫,就如同透明,到了如今,皇上还是不在意她的所作所为。 早知有今日,她一定第一时间毁掉那个香囊,都怪她贪心…… 闭了闭眼,曹美人道:“‘虚花散’,是淑妃娘娘给嫔妾的。” 事已至此,必须传唤淑妃过来了。 等候淑妃的过程中,蒋渊又看向祁黛遇:“那个宫女,在你家中?” 他此时的目光没有任何温情,与以往的模样大相径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皇帝,心中难免惶恐,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 “嫔妾父亲是意外遇见被追杀的锁儿,将她救下后,观其身上穿的衣裳,像是宫中的人,不敢隐瞒,便写信告知嫔妾,嫔妾问起相貌特征后,确定是本该逐出宫去的锁儿。因此事过于蹊跷,嫔妾不敢轻举妄动,只私下禀明了皇后娘娘。” 皇后也道:“那锁儿,臣妾明明是让人打了板子逐出宫去,好好地怎么会遭人追杀?她本就因玫婕妤小产一事有关,臣妾恐另有隐情,便让惠昭仪先稳住锁儿。” 蒋渊仍问祁黛遇:“意外遇见,在哪里遇见?” “京郊周胡庄十里外,是嫔妾的老家。正逢家中祖母梦见已经去世的祖父,嫔妾父亲为了安祖母的心,便回去给祖父扫墓。父亲信里说,那锁儿浑身是血从林子里钻出来,差点吓坏他,还没有走到他跟前,人就倒了。后来据锁儿自己说,那些人以为她死了,她强撑着一口气跑进来林子。” 周胡庄十里外,的确就是一个林子。 要来见皇上,自然是供词都对好的。祁黛遇不会拿祁家一家子的性命开玩笑。便是那锁儿,万氏也都教好了。 蒋渊偏头去看全福海,那意思是:去查。 全福海悄悄退了出去。 蒋渊这才去扶皇后,皇后道:“臣妾已经派人去接锁儿进宫了。” “嗯。” 没过多久,淑妃被带来。 她进来时,脸上还有些怔愣。 听闻皇上派人去搜查袁家,她立即想找皇上,却被鸣翠等人拦住,点翠慌张去寻安嫔,哪知二公主不巧发了烧,安嫔脱不开身,好不容易劝住淑妃,可袁家一家子被押如刑部大牢的事传进宫里,淑妃再也坐不住。 抱着大皇子便往乾清宫走,哪知走到一半,就被皇上派去的人拦住,还强硬地将大皇子抱去了慈宁宫。 淑妃失魂落魄,她想不明白,短短数月内,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 而刚回到承乾宫,皇帝又派人来接。 淑妃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难道皇上要改变主意? 急冲冲地赶来乾清宫,可看到里面的人,淑妃直觉不对。 “臣妾见过陛下,皇后娘娘。”素来高傲的淑妃,头一次行礼这般本分。 淑妃面容苦涩:“陛下让臣妾来有何事?总不至于,让这么多人来看臣妾娘家笑话吧?” 她眼神幽怨地盯着蒋渊,眉间微蹙,带着淡淡的愁绪与悲伤,又似乎在故作坚强,只是眼尾的微红泄露了她的脆弱。 美人如此姿态,祁黛遇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心,又何况皇帝? 蒋渊稍软了语气:“朕问你,玫婕妤小产一事,可与你有关?” 玫婕妤?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听见,淑妃竟一时间没想起来,等想起来,淑妃不由自主看向跪在一旁的曹美人。 随即轻“嗤”了一声:“陛下,臣妾父亲做错了事,如今袁家势弱,就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臣妾身上栽赃吗?” “众所周知,玫婕妤是自己滋补过度,又与魏才人争执动怒才导致的小产,与臣妾有什么关系?” 淑妃抿了抿唇,“而且,玫婕妤乃自缢身亡,对陛下您大不敬,还查她那些往事做什么?” 皇后:“淑妃,此事的重点在有人谋害龙胎,你莫要混淆视听。” 淑妃:“那是谁谋害龙胎?” 皇后:“曹美人已经承认,是你指使她携带配了‘虚花散’的香囊,致使玫婕妤动气的。” 淑妃看向曹美人,眼睛微眯:“曹美人,你说话可得讲道理,本宫何时指使过你害玫婕妤了?什么‘虚花散’,本宫都没听过!” 第166章 曹美人没想到淑妃会直接否认,急道:“淑妃娘娘,嫔妾只是美人位分,哪里能弄到‘虚花散’这样的罕物?‘虚花散’的方子,明明就是您身边的宫女给嫔妾的?” “哦?哪个宫女?” 曹美人一愣,“……嫔妾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嫔妾敢肯定她一定是您宫里的!” 曹美人详细描述了一番那个宫女的外貌。 淑妃皱着眉,似乎在回想,“……本宫宫里的确有你说的这么一个人。但是,她不过是承乾宫里最低等的洒扫宫女。曹美人,你的意思是,本宫要害玫婕妤,可这么重要的事,却交给一个最低等的宫女去做?” 淑妃冷笑一声,面向皇帝:“陛下,臣妾倒觉得,此事是有人要陷害臣妾!” 第八十一章 淑妃的冷静让曹美人心中一沉。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 当初淑妃在她面前从没有明言说要害玫婕妤,而虚花散的配方,也只是让那个小宫女交给的她, 也就是说,淑妃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即便她反水,淑妃也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毕竟就像淑妃刚刚说的, 如果真的指使她去害玫婕妤, 一定是让最受信任的鸣翠或点翠去经手,怎么可能让一个洒扫宫女去做呢? 偏偏她自作聪明,留下那个香囊, 以为日后有机会可以辖制淑妃。 结果暴露了自己不说,如今淑妃还想反咬一口, 说是她诬陷! 曹美人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头脑一片混乱的她, 想不出任何办法拯救自己。 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 “淑妃娘娘,敢问那个宫女现在何处?” 曹美人不禁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惠昭仪。 祁黛遇平静道:“曹美人既然说了此人,无论如何也该将此人带来问话,” 淑妃面色一顿,看向身后的点翠,“点翠, 那个宫女呢?去将人带来。” 点翠没动,低着头道:“娘娘您忘了, 杏儿半年前得了痨病, 人没了。” 淑妃做出震惊的表情:“什么?” 又遗憾道;“怎么就没了呢。”她无辜地看着皇帝,“陛下, 臣妾不知……您也知道,臣妾平日里用点翠几个习惯了,素来用不惯其他人,承乾宫里好些太监宫女,臣妾连名字都不记得呢。” 她的话很有道理,可祁黛遇却听得心凉。 玫婕妤是四月时小产的,那个叫杏儿的宫女却在五月去世,联想到锁儿的遭遇,这其中如果没有淑妃的手笔,她不信。 在淑妃眼里,一条命竟如此轻贱,为她尽心尽力办事的人,最后连条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些,祁黛遇难得心潮起伏,看淑妃那张美丽的脸,第一次觉得面目可憎。 杏儿没了,曹美人的证词没有任何用武之地,“虚花散”一事,她只能自己背下。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不想下一刻就听祁黛遇道:“那淑妃娘娘,你可还记得,玫婕妤宫里一个叫锁儿的宫女?” “那是谁?”淑妃根本不记得这个名字。 她身后的鸣翠点翠却是睫毛一颤。 祁黛遇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点头,知道锁儿已经被带进了宫。 她便笑着道:“没关系,你不记得,你身后的鸣翠应该记得。” 她看向鸣翠,“鸣翠,玫婕妤小产那日,你悄悄出去了一趟,再回景仁宫时,却是跟着安嫔一起来的,那时安嫔说她在半路遇见了行踪鬼祟的锁儿,便将她带回景仁宫,既如此,你应该也见过锁儿吧?” 鸣翠心惊肉跳,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祁黛遇一眼,那天人那么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玫婕妤身上,她以为没有人看到自己的离开,惠昭仪怎会知道…… “奴婢……”鸣翠的声音因为过于惊讶而有些干涩,“奴婢有些印象。” “只是有些印象吗?鸣翠姐姐,我对你可是记忆深刻呢。”殿门处传来一道声音,全福海领着锁儿走进来。 看到锁儿的声音,鸣翠大惊,忍不住后退:“你!你!你怎么会……” 淑妃刚才也想起来锁儿是谁了,但她心知肚明,锁儿早就被处理掉,所以并不慌,可此时,看到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眼中还透露着对自己毫不加掩饰的狠意,淑妃也吓了一大跳,倒在点翠怀里。 三人的表情太不同寻常,蒋渊心中对祁黛遇的说辞已经信了五分,而全如海走进附在他耳边确认了祁黛遇所说都为真话后,五分变成了八分。 “淑妃,你还有你的宫女,这是什么表情?不过一个宫女,怎么如此惊慌?”皇后适时开口。 淑妃很快回神,“臣妾无状,陛下恕罪。”她刀子一样的眼神射向点翠:不是说处理干净了的吗?怎么人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淑妃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本来该死的锁儿会“活”过来,更无法确定,锁儿手中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蒋渊盯着淑妃,手却指向锁儿:“你说,淑妃都让你干了什么。” 锁儿跪下行礼,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的泪水。 “陛下,奴婢对不起玫婕妤。奴婢一时蒙了心,收了淑妃给的好处,将夹竹桃粉洒在了玫婕妤的枕头里。” 第167章 此话一出,皇后和祁黛遇都是一惊,这件事是她们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淑妃让锁儿做了什么,但并不知晓内情。 皇后反应迅速:“玫婕妤的遗物,应该都被处理了。” 淑妃心中一松,那个枕头,早就被安嫔销毁了。 锁儿凄然一笑:“便是没被处理,也找不到的。那个枕头,早在玫婕妤小产那日,奴婢就拿出宫去,交给了鸣翠。” 鸣翠当即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拿了那劳什子枕头?” 锁儿恨恨看着她:“在遇到安嫔娘娘之前。你让我将枕头交给你,你藏在了永和宫西侧宫墙处,你知道住在永和宫西配殿的魏才人已经被叫去了景仁宫问话,不在宫里,那时不易有人差距。等所有人都散去后,你便去取了枕头。” 鸣翠:“你真会编故事。”事实上,真相和锁儿说得差不多,不过有一个地方不对,那个枕头,不是她去取的,而是安嫔派人去取的。锁儿没有发现,那天她们碰到安嫔时,安嫔身后跟着四个人,可往景仁宫去时,却只剩下三个。少了的那一个,便是取枕头去了。 知道鸣翠不会轻易承认,锁儿不再看她,而是直接对着皇上道:“陛下,当时鸣翠送给奴婢许多财物,其中大部分奴婢都带出了宫,可惜在被淑妃娘娘的人追杀时,他们为了不泄露,将那些东西都搜刮干净了。可大约淑妃娘娘也没想到奴婢能‘活’过来,因此不清楚,奴婢还留了一小部分。” 淑妃刚松懈的心又紧紧提起。 只听锁儿道:“其中有一个宝石戒指,是鸣翠为了显示对奴婢的重视,特地赏的,奴婢喜欢得紧,害怕同住一屋的宫女发现,便将其埋在了景仁宫后院角落那棵大杨树底下。玫婕妤小产后,奴婢被杖责,后又被逐出宫,也没有机会去取,如今,应该还在那杨树底下。” “那宝石戒指,是鸣翠戴过的,鸣翠素日为淑妃娘娘奔走,宫人们都认识她,应该有人对那个戒指有印象。陛下派人一问便知。” 鸣翠的脸一白。 蒋渊让人去搜,没过多久,宫人捧着一个宝石戒指进殿,呈到皇帝面前。 那戒指上还沾着些泥土,蒋渊却丝毫不嫌弃地拿起来,在手中赚了几圈,接着抬手丢了出去,精准地丢到鸣翠额角处,鸣翠额角顿时红了一片。 “淑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语气十分寻常,可谁都知道,皇帝生气了。 鸣翠当即磕头:“陛下,奴婢知错!此事都是奴婢的错!与淑妃娘娘无关,这些事都是奴婢擅自做主,淑妃娘娘并不知情,你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好了。” 蒋渊气极反笑:“你的意思是,你一个宫女,一手策划谋害皇嗣?” 鸣翠颤抖着身子,“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淑妃娘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听闻玫婕妤有孕,主子便有些吃味,晚上觉也睡不好,奴婢实在看不下去,奴婢又担心玫婕妤腹中怀的是皇子,日后威胁大皇子的地位,这才行岔了路做错了事。” “奴婢从小伺候娘娘,是袁府的家生子,府中的人以为奴婢说的话,就是娘娘的意思,追杀‘锁儿’,便是奴婢瞒着传回府的意思。” “陛下,您要杀要剐,奴婢绝无怨言,只是您千万别迁怒娘娘,娘娘真的不知道这些。” 鸣翠说话的时候,淑妃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慌张,到慢慢镇定,再到此时震惊中夹杂着几分愤怒。 “鸣翠,你怎么能……”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不得不说,两人演技相当好。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此事不可能是鸣翠一人为之,可鸣翠非要一己抗下,那拿淑妃就没有办法。 皇后沉声道:“鸣翠,你也说了,你是袁家的家生子,你莫非以为,你替淑妃抗下所有,就能保你家中亲眷无忧?你可别忘了,今日陛下才让人搜查了袁家,袁家一干人等,全进了刑部大牢。” 话外之意,你现在保淑妃,没有任何意义。 鸣翠浑身一颤,死死咬住牙,却还是道:“皇后娘娘,此事淑妃娘娘真的不知情。” 还是不承认,皇后皱眉。 祁黛遇默默看向蒋渊。 其实,这件事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最后如何处置,却要看皇帝的意思。如果皇上想保淑妃,顺着鸣翠的借口就能保下。如果皇上厌了淑妃,鸣翠说什么都不管用。 那么,皇帝会怎么做? 只听蒋渊道:“全福海,传朕旨意。曹美人,赐自尽。景仁宫所有宫人,包括芦荟、锁儿;承乾宫的宫人除去伺候大皇子的奶嬷嬷,全部赐自尽。” “淑妃御下不严,纵使宫人谋害龙胎犯下欺君大罪,但念其生育大皇子有功,收缴其妃印,一律待遇以美人位分处之,于承乾宫内幽禁,无召不得外出。” 也就是说,此后淑妃只有给妃位的名头,但实际只有美人位分的待遇,且只能待在承乾宫里。 蒋渊到底对淑妃有几分情分,没有做绝,又或是,单纯为大皇子保留了颜面。 第168章 而没有情分也没有孩子的曹美人,却只有死路一条。 第八十二章 走出乾清宫时, 祁黛遇还有些恍惚。 皇后看她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祁黛遇摇头,苦笑道:“只是没想到筹划了这么久, 皇上对淑妃的处置不痛不痒……” 皇后的表情却意味深长:“淑妃得宠多年,皇上对她自然情谊颇深。本宫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能置她于死地,皇上今日的旨意, 在本宫预料之内。” 袁浩的事, 虽然三司会审的结果还没出来,但可以料想到袁家必然覆灭,没有了得力的娘家, 淑妃便只是一个貌美的宠妃,威胁大减, 而今这个宠妃还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只怕日后连个“宠”字也沾不上了。 至于淑妃之美貌会不会让皇上对其旧情复燃? 皇后笑了, 皇上从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且淑妃虽美,也没美到令人魂牵梦绕的地步。花无百日红,长久幽禁于承乾宫,淑妃的容貌又能维持到几时呢?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皇后看向祁黛遇,比如说,她面前的惠昭仪, 又比淑妃差几分? “保留她淑妃的位分,也是为了大皇子考虑, 毕竟是皇上长子, 生母位分不宜太低。”皇后心道,就连默认一切是鸣翠所为也是一样, 皇子生母,不能有污点。 祁黛遇若有所思,却还是道:“那芦荟呢?锁儿呢?景仁宫和承乾宫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宫人,却都要因为此事赔上性命。” 这才是最令她胆寒的地方。 皇后听到她的问题却很奇怪,“玫婕妤小产,芦荟护主不力,锁儿更是亲手加害玫婕妤,按着规矩,她们本就该死。何况,如今知道了这些秘事,自然更不能将她们留下。至于景仁宫和承乾宫的那些宫人,从分到主子手里时,他们的命运就和伺候的主子息息相关。主子受宠,走出去谁都敬着。主子若做错了事,他们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总不能因锁儿揭发鸣翠有功,就饶过她先前犯下的大罪吧? 皇后语重心长:“惠昭仪,你心善是好事,但心肠太软难免立不起来。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有功的奴才嘉赏,犯错的奴才受罚,这才是正道。” 祁黛遇哑然,良久才道:“是。” 皇后多看了她几眼,不再说话,只盼着她能将这些话听进去。 祁黛遇自然不可能听进去,她有着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同的三观,有些东西,永远都无法认同。只不过碍于形势和自身安全,表面遵守与屈从罢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祁黛遇伸手去接,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冷进骨子里。 淑妃被幽禁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不少人说,皇上这是因为袁家的事迁怒了淑妃娘娘。 得知消息的安嫔赶到乾清宫,请求皇上让自己见一面淑妃,皇上本不同意,安嫔在乾清宫前长跪不起。大雪覆盖了皇宫,直到安嫔鞋袜湿透,整个人都快冻僵,皇上终于松口,允许安嫔见淑妃一面。 经由此事,人人都说安嫔是个念旧主的人,为人厚道。 而安嫔去了承乾宫一趟,回去便病了,在病榻上缠绵数月才好起来。等身体好了之后,亦是时常关怀大皇子,此为后话。 在淑妃被幽禁没几天,景仁宫的曹美人感染风寒,无治而亡,因接近年关,曹美人的葬礼十分简单。这让一些人想起,去年有个马才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感染风寒没的,听说那马才人生前与曹美人关系很好,两人命运如此相像,也是令人唏嘘。 除了这两件大事,宫里还有不少人注意到,景仁宫和承乾宫的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换了一批,宫人们心中忐忑,做事愈发恭敬。 十二月中旬,袁浩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三司呈上结果后,皇上大怒,问斩袁浩,袁家其余人等及其三服内近亲流放西北,其后代三代内不允参加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旨意一出,顿时成为了京城百姓热议的事。而后宫之中,却仿佛都忘了这件事,各宫早已换上新年装扮。 新的一年,要到了。 衍庆居内,祁黛遇在看祁才商送来的信。 或许是因为袁家的事,祁才商发现自己这个女儿很有“政治嗅觉”,这次的信里,他说了一些朝堂的事,不多,也不涉及机密,算不上勾连后宫的程度。 而这些事,也主要围绕袁家。 祁才商说,他从醉酒的信县知县口中得知了前任知县齐如海的事,大惊之后,待那知县醒来,便劝告知县上京举报齐如海。 为人父母,最担心的莫过于子女前途,那信县知县,可能原本打算认命,一己担任信县洪涝的责任,但他犯下大罪,其子嗣便成了罪臣之后。祁才商将利弊说出来,暗示那知县,若是举报齐如海在修建信县堤坝时弄虚作假,或有一线生机。 信县知县仍犹豫不决,毕竟齐如海的背后是朝中重臣袁浩,而袁浩之女又是生下大皇子的淑妃。 好在祁才商聪明,从锁儿一事就推断出淑妃前途不稳,极力劝说那信县知县。 “为父答应,若是不成,养其子女成亲立业。好在有惊无险,不过为父还是想,要供其子读书,直到其考取功名的那一天。” 第169章 信县县令的处罚也出来了,不涉及后代。 祁黛遇默默点头,祁才商带着信县县令进京,皇上必定记得这份功劳,便是一时不会没有表示,也会记在心里,等日后用上。为了这个,供那县令的儿子读书不算什么。 她想着,这银子她来出。 借着往下看,就见祁才商换了一种得意的语气。 “宫中来令,皇上于十八日召我进宫!” 十八日? 祁黛遇一愣,那不就是今日?便宜爹这会在宫里? 养心殿。 祁才商一席官服,身姿修长,面容清逸,恭敬但不失优雅地向皇帝禀报着信县一行的情况。他的声音犹如泠泠泉水,温和又清凌。 蒋渊不时点头,对这个新得的臣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殊不知,在他满意祁才商的时候,祁才商也在暗自打量他。 以前官位太小,没资格面君。 太后千秋宴那次,又过于激动,没仔细观察。 后来上朝,从五品的官职离高高在上的龙椅之间隔着几十人,看得也不怎么清楚。 直到今日,终于能好好看一看。 人中龙凤、不怒自威、贵气逼人……嗯,作为皇帝,他万分景仰。 可若是作为女婿……除了一张还不错的脸,似乎也就那样。而只论脸,素来因外貌被误会为翩翩君子的祁才商对外貌这一块相当挑剔,于是,连脸也觉得不过如此。 当然了,这些小心思祁才商是绝对不敢表露半分的,他惜命得紧。 “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只是,你刚升官不久,若是再升,难免遭人非议,且朕还想留你在都水司锻炼几年。这样吧,你可有其他请求?”蒋渊道。 祁才商拱着手,突然红了眼眶:“微臣为陛下做事,本是分内,不该肖想任何赏赐。只是,微臣的确有个不情之请,家父家母农户农妇出身,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供养臣考取功名,微臣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让父母过上吃得起肉、看得起病的日子。奈何子欲养而亲不待,家父劳苦成疾早早去世,只剩下母亲一人。” “如今家母六十有六,常年病痛不断,微臣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思来想去,能解家母病痛的,怕是只有看到微臣为皇上尽心,得皇上尽用。陛下,微臣不敢奢求升官,只求陛下赐家母一个最低的诰命,也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他情真意切,微红的眼眶、颤抖的声音,配上那张足以欺骗所有人的脸,连全福海内心都忍不住感叹。 这位祁大人,可真是位孝子啊! 而蒋渊呢,听了祁才商的请求也不觉得冒犯,不过为家长女眷求一个诰命而已,算不得什么。祁才商已经是五品官员,倒也合规。 这般想着,蒋渊大手一挥,同意了。 “全福海,去一趟坤宁宫,让皇后下懿旨,就封祁卿之母……” “家母姓刘!” 蒋渊:“就封祁刘氏为九品孺人。” 祁才商立即谢恩,跪下去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差点没憋住。 那刚刚下台的袁浩袁大人,其母当初也只是封了孺人吧?当时家里老太太还羡慕得很,如今不用羡慕了。 而祁才商更得意的是,这封了诰命,以后逢年过节便能进宫问安,老太太可以带着儿媳妇一起进宫拜见皇后,这不就有机会看看遇儿了? 回去一说这个消息,婆媳两个不知道得多高兴。 今晚上定要让万氏给自己洗脚!祁才商退出养心殿的时候如是想。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秘事,全福海想着讨个喜,亲自去了趟衍庆居,告知祁黛遇此事。 听完,祁黛遇愣了好一会,好声好气地谢过全福海,又让人送上喜钱,回到屋子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时,才感慨连天。 她真是,有些佩服便宜爹了。真是什么便宜都不放过啊,连皇上的羊毛都敢薅,估计他那番表演,连皇帝都以为他是真孝子。 不等祁黛遇感慨完,石榴敲门进来了。 “主子,太后娘娘正往各宫分配掌事姑姑,分到衍庆居的那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掌事姑姑? 祁黛遇张了张嘴,她差点忘了这事!在夏宫的时候,由于聂婕妤小产的事,皇后提议挑一些在生育方面有经验或者伺候过皇子公主的老宫女,送去太后身边教导一番,然后送到各宫,以免再出现嫔妃有孕却不知的情况。 算算日子,这些人在太后宫里培训也有好些日子了。 如今就分派到各宫。 祁黛遇立即道:“好好迎接,记住,切不可怠慢。” 她心里有些愁,也不知道来的这位掌事姑姑,是个什么脾性? 第八十三章 关于掌事姑姑这事, 不少嫔妃心里其实不太乐意,今年刚进宫的嫔妃还好,反正她们在后宫里也没有什么熟人, 来个经验丰富些的姑姑,说不定能少不少麻烦。 对于像安嫔、庄嫔以及祁黛遇来说, 却实在算不上好消息。 自己宫里的人都是用惯了的,彼此知心知底, 这突然空降一个掌事姑姑算怎么回事?尤其是这掌事姑姑还是在太后身边训导过的, 换一种说法就是太后亲赐,那就只能敬着不能怠慢。 第170章 而对各宫的工人来说,也算不上好消息。尤其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大宫女, 本来可以说是主子之下,其余宫人之上的存在, 这下好了,突然来了个掌事姑姑, 那宫里的人事、财务,是交出去还是不交呢? 一时间,各宫人心都有些动荡。 衍庆居也是如此。 石榴、葡萄等人皆是一脸严肃,葡萄还好,她管着库房,这等重要地方主子肯定不会立即交给一个新来的人。石榴却是真的哭丧着脸。 在她想来,那掌事姑姑乃是由太厚身边的赵嬷嬷亲自带过的, 资历、经验、手段都比她强,接过她手里管人的权利, 再合理不过。 主子或许不想,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总要给太后娘娘面子, 看来她这差事,真要交出去了…… 分来衍庆居的掌事姑姑名唤言荷,身材偏高挑,长着一张圆脸,看着很亲切。 言荷由太监带进衍庆居,见到祁黛遇后,恭敬地屈膝行礼,“奴婢言荷参见惠昭仪。” 她行礼的姿势颇为好看,先是抽出腰间系着的帕子,轻逸向后一甩,动作行云流水。最吸睛的是她的手,手指十分修长,纤秾合度,白皙细嫩,指甲粉嫩有光泽,一看就保养得极好。 察觉到祁黛遇的眼神,言荷浅笑:“奴婢刚进宫时被分到了绣房做绣娘,在那儿当了五年差,因此格外注重手部护养,后来习惯了,也改不过来了。” 绣娘的手娇贵,不能有任何粗糙、伤处,否则容易刮花绣面,祁黛遇理解地点点头。 言荷:“奴婢手里有几张宫里老嬷嬷传下来的护手方子,主子若是需要,奴婢即刻奉上。” 这就是表忠心了。 祁黛遇让石榴去扶言荷起来:“正好,我也喜欢研究这些,等姑姑安置好了,不妨与我一起讨论。” 言荷冲着石榴一笑,顺势起身:“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言荷初到衍庆居的这几日,并未展现出任何野心。既没有接过石榴管人事的权利,也不曾找葡萄要库房的钥匙。就如她初来之日所说的,只是与祁黛遇交流着护手的心得,甚至用过祁黛遇给的“护手膏”之后赞不绝口。 言荷为人亲切,脸上常带着一抹笑意,与石榴、葡萄等人说话并不因资历更深而卖弄。 她今年三十有二,十二岁入宫进了绣房,在绣房做了五年绣娘后,因绣活出众,被提拔至养心殿伺候,专管先皇衣物,两年后,先皇又将言荷赐给了延庆长公主,此后言荷便一直在延庆长公主身边伺候,直到延庆长公主出嫁。延庆长公主出嫁后,言荷便留在了其生母先皇的敬妃娘娘身边。 敬太妃于三年前去世,言荷被调回了绣房当主管姑姑,如今又因为过往的资历被挑选出来,最后分到衍庆居来。 不得不说,言荷的宫女经历相当之丰富。在得知她竟为先皇绣过龙袍后,香梨恨不得当场跪下来拜师。言荷却大方笑道,“不过都是绣房里常教的技巧,以后咱们一同伺候惠主儿,有的时间教你。” 凭借着大方又亲和的态度,言荷很快融入了衍庆居。 至于石榴和葡萄担心的权利问题,事实上,在来的第一天,言荷便私下找了祁黛遇。 “实不相瞒,奴婢会分到衍庆居,是皇后娘娘打过招呼的缘故。”言荷解释道。 像她这样的资历,完全可以去宁妃宫里养老,或者去新妃里最得宠的聂婕妤那儿,一过去便能拿到管事的权利,却被分到衍庆居,里面自然有说道。 “穆敬太妃与太后娘娘私交很好,延庆长公主还曾在太后娘娘膝下养过一段时日,是以,皇后娘娘特地寻了延庆长公主打听奴婢的脾性,后遣人告知奴婢,将来的主子便是您。” 在皇帝的几个兄弟姐妹之中,延庆长公主是与其最亲厚的,因此皇后和延庆长公主的关系也不错,但祁黛遇却没想到,皇后竟专门为了她去向延庆长公主打听言荷。 “皇后娘娘说看重奴婢不争不抢,正适合惠昭仪这般心善平和之人,且昭仪体弱,容易生病,而延庆长公主也是从娘胎带出来的体弱之症,奴婢照顾了几年,跟着学了些药理知识,对此症有些经验。所以将奴婢指给了您。” “所以主子放心,奴婢来是照顾您的身体的,至于旁的,若是那些小丫头有什么做错了的,奴婢在一旁提点一二便是,管事一类的,奴婢从未想过。” 祁黛遇听完,自是感动不已。她没想到,皇后考虑得这么周到。 “那以后,就拜托姑姑了,石榴、葡萄几个还不经事,许多事劳烦姑姑看顾一二。” “自然,主子放心。” 等言荷出去了,祁黛遇脸上的笑容才淡下来。 言荷说的话,她信,也不全信。 皇后娘娘固然对她有真心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言荷或许是真来照顾她身体的,但这其中,有没有监视的意味,也不可知。 不过就算真的是监视,祁黛遇也不担心。她从未有过要害皇后的念头,衍庆居里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真不可见人的东西都在手机里)。皇后不是淑妃,只要她一直敬着皇后,皇后也不会害她。 第171章 很快,就到了年关,依旧是和去年一样,连着数天参加各种活动,每天光是下跪就得十几次,祁黛遇累得不行,要不是想着过年赏赐丰厚,她都想称病不去年宴。 今年的年宴,祁黛遇打扮得很低调,不止是她,其他妃嫔也是如此。 毕竟今年国内有灾情,皇后娘娘的“减度令”还没撤销,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 可约莫是祁黛遇这一年养得太好,皮白肤嫩,且容貌最美的淑妃又不在,即便她打扮得低调,在众人中,依旧很是显眼。 祁黛遇忘了,她生就一副“病西子”的容貌,打扮越朴素简约,越能将那种“婉约怜弱”之美展现,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关怀:美人可冻着了?美人慢点喝茶。 席上,连太后都问了一句:“给惠昭仪边上再添点炭火吧?” 对献上麻将的惠昭仪,太后还是有印象的。 祁黛遇:“……”其实她都感觉热了。 但还是起身谢恩。 唯一不为所动的,大概只有蒋渊了。 他喜祁黛遇之娇俏、灵动、胆大、特别,就是不喜她的“柔弱”。这是儿时造成的审美影响,改变不了。大概是解决了袁家的事,蒋渊最近的心情很不错,这会看见祁黛遇的打扮,又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 便接着太后的话道:“那就多搬几盆炭火到惠昭仪身边,千万别冻着了。” 祁黛遇忍不住深呼吸,咬牙切齿地谢恩。 等几盆炭火搬过来,祁黛遇瞬间被热气包围。她左右两边坐着的分别是安嫔和聂芷瑜,两人不约而同地往边上挪了点。 祁黛遇:“……” 没一会儿,祁黛遇就感觉自己背后出了汗。估计要不了多久,脸上也得出汗。 还好今天她用的自己的化妆品,防水力度超强,不至于花妆。 祁黛遇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去年年宴,皇帝让她剥金桔,害得她那么狼狈。 狗皇帝今年又想害她! 察觉到祁黛遇“幽怨”的眼神,上首的蒋渊举起酒杯掩饰自己勾起的嘴角。等太监颁布赏赐的时候,蒋渊回头吩咐了全福海几句。 全福海听完,下意识看向惠昭仪,心中称奇,能让皇上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突然吩咐这种事,惠昭仪也是独一位了。 上面的事,祁黛遇毫不知情,她终于听到了心心念念的赏赐。 今年倒是没有晋位这种好事,但该有的金银、布匹锦缎什么的都有。有这些,祁黛遇也心满意足了。 而年宴之上,唯一有晋位殊荣的,却是朝蓉。旨意是太后颁布的,从才人晋封为美人。 殿中诸人表情不一,不明内情的人只以为是大长公主驸马割袍断义举报袁家一事有功,所以朝蓉才得以晋封。而祁黛遇却知道,这次晋封,多半是给朝蓉的补偿。 毕竟玫婕妤小产一事真相已被查明,朝蓉是替淑妃和曹美人背了锅,当时还受了罚。然而这件事注定不可能公开,所以只能以这种形式当做补偿。 不过看朝蓉的表情,恐怕连她自己都误会了。 年宴结束,依旧是皇上、太后、皇后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千万慈宁宫守岁,其余人各回各宫。 祁黛遇照例给衍庆居众人发了红封,犒劳他们一年来的辛苦,连刚来的言荷也没落下。 大年初二一早,全福海来了,还带着皇帝给的赏赐。 “惠昭仪,陛下给各宫都赏了东西,你这边的格外丰厚。”全福海笑着站到一边,让人将东西呈上。 祁黛遇打眼一瞧,有些发愣。 的确丰厚,一箱又一箱的绸罗锦缎,一盒又一盒的珠宝首饰。 全福海恭敬道:“陛下说了,昭仪您穿鲜艳的衣裳最是好看。” 可这也太艳了吧? 祁黛遇看着那些箱子里桃红的、石榴红的、鹅黄的、葱倩的、晴蓝的料子,还有那个个华丽精美的首饰,颇为无语。 他是有多不待见她穿得朴素啊! 当晚,蒋渊莅临衍庆居。 第八十四章 蒋渊来之前, 祁黛遇正看着言荷她们收拾那些衣料和首饰。 东西实在太多,她白日里出去的时候她们就留在宫里收拾,等她回来, 还没收拾完。 分门别类、登记录册,收纳其实是个挺费时间的活计。 言荷边忙边道:“主子肤白, 穿什么颜色的料子都好看,只是冬日萧条, 若是换上那桃红的、石榴红的, 也显得鲜妍一些。等到了春日,却是鹅黄、葱倩最好,与百花齐放。” 祁黛遇无所谓穿什么, 她只要求一点:“只裁两三匹就够了,冬日的新衣还没穿遍呢, 我哪里用得着那么些衣裳,让人看去了少不得说我铺张。” 言荷笑道:“奴婢们自是晓得的。” 又让祁黛遇挑了几样喜欢的首饰, 用作日常所用,其他的就收起来,等之后需要搭配时再拿出来。 一天收拾不完,只能等明天继续,见时辰差不多了,祁黛遇准备去洗漱,她今日要洗头。 冬天最麻烦的就是洗头, 一般是五天洗上一次,祁黛遇三天就得洗一回。她上次洗头在腊月二十八, 本想二十九日再洗一次, 结果那天犯懒就没洗,除夕那日按着习俗又不让洗头, 算算时间到今天已有四天,她总觉得头皮痒。 第172章 给她洗头的是葡萄,洗的时候还忍不住道:“病从头寒起,要奴婢说,这寒天冷月的,半个月洗一回就够了,主子爱干净,奴婢们每日多给主子通上几百遍发,也是一样的。” 如今流行以油养发,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都喜欢用头油,将头发抹得乌黑发亮,在冬日里看起来倒是很有光泽,夏日就略显油腻了。嫔妃们洗漱有人伺候着,因此能五日洗上一回,宫女们则不同,热水都是要废柴烧的,所以像葡萄她们,都是半个月洗一回。 祁黛遇听了摇头,半个月洗一回头她无法适应。不是干净与否的事,就是觉得不自在,大约和她上辈子是南方人有关系,南方那天气,半个月洗一回头,头发都能养蟑螂了。 她宁愿麻烦些。 等洗完了,石榴又立刻抱着被子出来披到祁黛遇身上,怕她冷着。 祁黛遇就笑:“哪有那么娇贵,这屋里炭火旺着呢,我不冷。” 葡萄给她绞着头发,“还是注意些的好,主子到冬日易生病。您忘了,前些日子在院子里做雪鸭子,回来就咳嗽了,好在枇杷膏是熬着的,要不然又得病上一些时日。” 祁黛遇顿时心虚。 葡萄说的就是京城刚下大雪那几天,她又把夹雪鸭子的那套工具拿出来了,这次不仅自己夹,还带上了大公主,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夹了一走廊的雪鸭子。 结果她的身体还没大公主好,大公主什么事都没有,她夜里就有些咳嗽,为此,还推掉了和大公主一起堆雪人的计划。 “好好好,往后这些天,除了必要的行程,我都不出门了,可好?” “什么不出门?”蒋渊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屋外的通报被他拦下了,一进内室就听见了祁黛遇最后那句话。 祁黛遇被他这神出鬼没吓了一跳,就要下榻行礼。 蒋渊看她身上披着棉被,头发也没干,抬手阻止,“不用多礼。” 祁黛遇:“陛下怎么来了?”今天才大年初二,便是不去皇后那儿,也该去刚晋升位分的魏美人那儿才是。 蒋渊挑眉:“怎么?朕不能来看看你?”他顺势坐到祁黛遇身边。 “皇上想来,自然随时都能来的。”祁黛遇假笑。 却被蒋渊一眼看穿,“装模作样。”伸手就要去拧祁黛遇的脸,被她躲过,湿润着的头发滑了一缕下来,落到蒋渊手背上。 “在绞头发?” “嗯。”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蒋渊眼中带着笑意:“朕来帮你?” 他伸手接过葡萄手里的帕子,葡萄和石榴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皇帝和祁黛遇两个人。 祁黛遇推托:“这等事怎么能麻烦陛下……” 人却已经被蒋渊搂到怀里,大手压着她躺下,以他的腿为枕。 蒋渊居高临下,很轻易地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祁黛遇却由于光线缘故,看不清他。 这样的姿势,她很不自在,不安地动了动。 察觉到头发被拿起,干净的帕子穿梭其中,祁黛遇慢慢地松懈。 蒋渊的手法自然是比不上葡萄的,过程中弄痛了她好几下,每次她“嘶”一声时,蒋渊动作都会一顿,然后下一次会更轻柔一点。 饶是如此,等头发绞干,祁黛遇还是看见帕子上几根被扯断的头发。 祁黛遇:“……” 被她幽怨地看着,蒋渊难得有些尴尬,将帕子放下,又把祁黛遇按回去,“不是还得通头?”他拿起放在托盘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给她通着。 祁黛遇头发养得好,即便不抹发油也柔顺,木梳按摩着头皮,渐渐的,祁黛遇竟起了些困意,眼睛慢慢阖上,自是没有看见蒋渊的眼神。 烛光之下,她的肌肤被染上一层暖意,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腿上,不施粉黛的模样清新纯美。她的脖子很长,也很细,可能是肤白的缘故,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如果掐起来,应该会一折就断。 如此脆弱。 视线往下,刚洗完澡,她只穿着一件中衣,身上的棉被在刚才动作间滑落些许,中衣不知何时也半敞,露出里面的靛青色肚兜。 蒋渊尤爱蓝色,妃嫔们猜测他的喜好,也常穿蓝色系的衣裳,倒是她,他似乎很少见她穿蓝色。 其实她和蓝色很配,她长得柔美,而蓝色色调亦刚好偏冷偏柔,就如此时,靛青色的肚兜穿在她身上,更加给她增添了婉约,以及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蒋渊不喜柔美,此时心间也漏跳一拍。 然后,他抬手覆上那抹蓝色。 祁黛遇并没有真的睡着,感觉到蒋渊动作后立即清醒,睁开了眼。 她刚睁眼,蒋渊就停止了动作,定定地看着她,“今日不是让全福海给你送了些料子?朕记得最后一箱子里是衣物,你穿给朕看看?” “现在?”祁黛遇不太情愿,她刚洗漱完,不想再换衣服。 蒋渊看出来她不情愿,便道:“惠昭仪是困了,那好,那我们就早些就寝。”说着就要抱着她起身。 就寝? 祁黛遇立刻联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连忙道:“正好,嫔妾也想试试那些衣裳合身不合身,陛下眼光好,为嫔妾掌掌眼。” 第173章 几乎是落荒而逃,让言荷几个把那装衣裳的箱子抬进来。 还真有这么一箱,因是在最后,还没被打开,是以众人还没发现。 蒋渊不让言荷几个伺候,祁黛遇只得自己换。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衣裳不少,各个季节的都有,不过主要以春夏为主。随意展开一件,做工也是相当精致,没有女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祁黛遇心生欢喜,也没那么抵触这么晚试装了。 脸上带着笑,她回头问蒋渊:“陛下想看哪套?” 蒋渊随意指了一件。 祁黛遇便抱着那身衣裳去屏风后面换。 烛光绰绰,女子的身形投射在屏风上,曲线一览无余。 蒋渊好整以暇地看着,眼神却暗了几分。 这是一件芍药红交领掐腰的广袖襦裙,祁黛遇穿上后,艳丽的颜色显得她气色极好,多了几分娇俏之美。 “怎么样?”没有全身镜,祁黛遇也看不出好不好,只能问蒋渊的意见,为了方便他看全,还在原地转了个圈。 裙子立刻如芍药般绽放。 簇簇妖红裹露鲜,春工烂漫乞君看。1 蒋渊眸中印上一朵芍药,“好看。” “再试试那一件吧。”他又指了一件。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祁黛遇开心地拿着衣服去换,等展开看清衣服的样子却是一顿,耳朵“砰”一下红了。 迟迟没有动作,就听屏风另一边的声音道:“还没好吗?难不成,惠昭仪是要朕亲自帮忙?” “不用!马上就好!”祁黛遇急忙道。 手里这件衣裳,怎么说呢。 以她的观念来看其实不算什么,但以如今的观念看,相当大胆。 说是情|趣|内|衣也不为过。 绣着大片芍药花的抹胸长裙自腰部一分为二,露出纤纤细腰。外罩着一件同色的纱衣。裙子极薄,且这样的款式定是穿不成肚兜的,可若是不穿,就得贴身…… 祁黛遇穿好后,下意识抬手捂住,不肯出去。 屏风那一边又传来蒋渊的声音。 祁黛遇咬牙:“陛下怎送来这样的衣裳?” “什么样的?”那声音里明显有笑意。 “如此、孟浪!”以时人的观念,可不就是孟浪。祁黛遇百思不得其解,宫里的绣娘会做这种衣服吗? 身后突然传来暖意,却是蒋渊直接过来了。 他眼中的惊艳几乎让祁黛遇无处遁寻,偏偏这人似乎看不见她的窘迫一般,拉开了她的手。 祁黛遇想抽回手,却被他搂进怀里,下一刻感受到他胸口压抑隐忍的起伏。 “这是北漠那边女子流行的服侍,使团带了几件回来,朕想看你穿。”他低语着,气息喷洒在祁黛遇耳边。 看到这些衣服的第一眼,他就想看她穿。就像是看见一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被包裹进沾满密液的花丛里,她越是柔美素净,他越想看她艳丽张扬。 就如此刻,极致的反差带来的惊艳让他热血沸腾。 毫不犹豫地,长手一揽,抱着祁黛遇走向长榻。 下一刻,刚上身不久的裙子被撕烂了。 第八十五章 有情芍药含春泪, 无力蔷薇卧晓枝。1 第二天一早,祁黛遇差点起不来,苹果帮她上妆时, 她都睁不开眼。 石榴偷笑,言荷看见了, 问她笑什么。 石榴脸色微红:“陛下疼主子呢。”她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宫女了,昨晚上是她守夜, 屋里的动静, 听得她面红耳赤。 主子得皇上喜欢,她自然高兴。 言荷也笑:“主子才貌具佳,皇上喜欢再正常不过。”在她看来, 昨晚大年初二,皇上却来了衍庆居, 已经可以看出祁黛遇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说不定,惠昭仪日后, 比之前的淑妃娘娘还得宠。 听见她们谈论的内容,祁黛遇内心却毫无所动。 作为真正与蒋渊相处的人,她的感受更为真切。 蒋渊不知是什么缘故,对她的确产生了兴趣,可以说是喜欢,但绝谈不上爱。他们两个之前的关系,蒋渊更像是把她当做一个有趣的、可爱的、可以逗趣的宠物。 为什么会这么想? 祁黛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自然是因为她感觉到了, 蒋渊对她,只有情欲, 没有尊重。 尊重, 才是爱的前提。 从夏宫时的游船、露台,到昨晚换衣……这里面无论哪一个泄露出去, 她的名声都会尽毁。可蒋渊还是跟随本心那么做了。 试问,如果是皇后,是淑妃,他会如此吗? 不会。 但对祁黛遇,他却无所谓。 这一点,也许蒋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祁黛遇感觉到了。 但感觉到这些,她也并不生气。她从不奢求这位帝王的爱意,自然无所谓他对她抱着什么样的情感,现在这样最好,如果他真的爱上她,祁黛遇反倒感到惊恐。 现在这样就很好,在皇帝对她还有欲念时,多攒些财物,等日后年老色衰,也能舒适的活着。 大年初六,宗妇和诰命可请旨入宫拜见。 祁家老太太也带着儿媳万氏进了宫,先去慈宁宫外磕了头,又去了坤宁宫。 第174章 皇后专门抽出时间见了一面,以示对祁黛遇的恩重,但没多留,让梅意带着两人到了长春宫。 祁黛遇早早就候着了,见了两人亲切地迎上去。 这次进宫,两人做了充足的准备。 老太太虽是农妇出身,可能养出祁才商那样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宫里规矩多,她年纪大,学不来精细的,照猫画虎也能学个大概,再加上自信舒朗的态度,反倒让人不好挑错。 万氏更是如此。 以至于祁黛遇这次见到两人,只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等进了屋,只剩下祖孙三人时,老太太这才原形毕露,腰一塌,几乎是仰靠在引枕上,喘着气道:“这皇宫里还不如庄稼上自在呢,见了谁都得跪,这一跪一起的,老婆子我这膝盖都得废。” 说着又牵着祁黛遇的手叹气:“可怜我遇儿了。” 万氏就说她婆母:“在宫里呢,您说这些做什么?” “皇宫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儿,怎会委屈?”说是这么说,万氏却安抚地拍了拍祁黛遇的手。 她不是不心疼女儿,是怕婆母说错话,给女儿带来麻烦。 祁黛遇冲她笑笑,示意没事。 祖孙三人一起,说些家常话也是无限欣喜。 说大嫂郎天玉,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欢喜。”祁褚褚这么大年纪了,一直没有孩子,也是万氏的一块心病,如今儿媳妇有了孕,她只恨不能赶去云南卫照顾,哪还在意孙儿(女)的性别。 又说小女儿:“等开了春,也要给青珑相看了。” 祁黛遇大惊:“青珑才十一岁吧?”这么早就要相看吗? 万氏面上有些踌躇:“我和你爹的意思,是先找到好人家,先定下来。皇上还年轻,再过两年只怕又要选秀,青珑的年纪……” 她这么一说,祁黛遇就懂了。 两年之后,祁青珑就十三岁了,如果宫中选秀,祁青珑正符合参选的年纪,虽然不一定能选上,但万氏也担心意外发生。已经送了一个闺女到宫里,她是万万不想让小闺女也进宫的。 所以才想早早将祁青珑的亲事定下,哪怕晚些出嫁也是好的,至少能躲过选秀去。 万氏看祁黛遇的眼里有愧疚:“你当年,就是我们想得不周到。” “这事怪不了谁。”祁黛遇道。 当年祁才商初为官,原身还小,两人心疼闺女体弱,只想着在家里多养几年,一点也不着急给闺女找郎婿,再加上那时先皇年纪大了,已经好些年没有选秀,祁才商压根就没想到此事。 哪知原身十七岁时,先皇突然下令选秀,给祁家来了个措手不及。更意外的是,原身还被指给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 祁才商得了教训,这次一定要给小闺女先定下亲事。 祁才商和万氏考虑得也有道理,祁黛遇便道:“既是要选,那可得好好挑。如今父亲也是五品官员,比以往要自如得多。但要我说,家世倒是其次,人品却是最为重要的。” 万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你父亲的意思,是想给青珑相看那些六品、七品官员家里的孩子,一来,对方不敢糊弄,打听得也能真切仔细些。二来嫁女低嫁,日后男方便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也不敢欺负青珑。” 祁黛遇这才放了心,想来有她这个皇妃在,未来的妹夫家里也得掂量些的。 她又道:“便是定了亲,也不能急着嫁了,至少,得……十六了再说。”她本来想说十八岁的,但怕适得其反,就只说了十六岁。 万氏:“好!” 两人说了半天话,才发现老太太许久都没声音,回头一看,却见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靠着睡着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不禁失笑。 随着月份增长,皇后娘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精力也越发不济,皇后便将部分宫务交给了宁妃协理。 这天,秦璱珠来了衍庆居,祁黛遇正看着大公主练琴。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地坐着,苦大仇深地看琴谱。大公主喜欢唱歌,按理说应该很有乐理天赋,但实则不然,这首曲子,她已经练了三天,还不能完整弹下来。 别看大公主年纪小,但皇后娘娘定下的计划,无论再累再想玩,她都会认真完成,练字是,练琴也是。 秦璱珠一脸和乐看着大公主,边和祁黛遇小声说着话。 她是来分账的。 百味楼火锅分楼的分红以及百味楼那几道菜的分红。 “一共两千六百两。我让掌柜兑换了四方钱庄的银票,你且好好收着。” 祁黛遇:“这么多?” 秦璱珠笑道:“还不是多亏了你,分楼的进项和本楼差不多,甚至更高,再加上那几道菜的分红,就是这么多了。”她心情好得不得了,百味楼今年的进益比往年高了数成,她的收入也多了许多。 祁黛遇:“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年前,“芙蓉面”的分红也送过来了,除去分给皇帝、皇后的,还有说好了捐给养济院的,只她的两成,就有三千两! 第175章 要知道,“芙蓉面”才刚开业半年而已! 今日又进账两千六百两,祁黛遇简直美得冒泡。 两人说着闲话,不可避免地,就说起了分到各自宫里的掌事姑姑。 秦璱珠人缘好,各宫消息都灵通,她道:“何淑女、吕选侍屋里的事务都已经交给了她们的掌事姑姑,聂婕妤那儿,听说如今是春枝和那姑姑一起管着。令我意外的,却是冯才人和魏美人。” “嗯?” 秦璱珠道:“我本以为,冯才人不善言辞,魏美人脾气火爆,前者定是让掌事姑姑做主屋里的事务,后者不顺心说不定还得闹起来。哪知道却刚好相反,魏美人极其信赖她身边的姑姑,冯才人却嫌弃那姑姑指手画脚,听说都不许进屋,也不理睬。” 祁黛遇“啊”了一声,她想起冯绮那内向的性子,内向的人反而更重视自己的私人空间,最讨厌别人不经允许插足,估计是那掌事姑姑仗着身份想提点主子,反倒让冯绮不喜。 而以冯绮的性格,也不敢对太后派来的掌事姑姑斥责,就选择了不搭理的办法。 至于朝蓉…… “应是太后娘娘特地嘱咐过吧?”谁都知道,太后娘娘护着朝蓉,太后派过去的掌事姑姑,朝蓉定是敬着的。 “那你呢?分去你宫里的那个如何?”祁黛遇问她。 不曾想秦璱珠脸却一红。 看她这模样,祁黛遇更好奇了,“你快说呀!”她伸手挠秦璱珠痒处。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秦璱珠看了眼还在练琴的大公主,附在祁黛遇耳边,压低了声音,“我那姑姑,原在敬事房当差。” 什么意思? 祁黛遇一时没明白。 秦璱珠脸更红了,扭捏道:“她教了我一些,更易受孕的法子。”再多的,她不肯说了。也就是和祁黛遇关系好,才愿意说这样羞耻的事。 祁黛遇琢磨了好一会才明白,那姑姑原在敬事房当差,敬事房的宫女有一项职【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 太好看了】责,是教导嫔妃如何伺候皇上,但由于妃嫔们在进宫之前,家里都有人教导,所以这项任务很少去做。 所以秦璱珠说的,更易受孕的法子…… “噗!”祁黛遇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公主一曲已经快要弹完,却被她打断,眼神颇为幽怨。 秦璱珠更是羞耻不已,去轻拧她。 “不许笑!” 祁黛遇笑得更大声了,“秦姐姐,我且等着,快些抱上侄儿!” 许是掌事姑姑的法子真起了作用,刚进三月,启祥宫传来喜讯,秦璱珠有孕了。 第八十六章 “恭喜珠姐姐, 愿望成真了!” 启祥宫里,祁黛遇笑着道。一得到消息,她便赶了过来。 秦璱珠此时还有些恍惚,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莫名的, 两滴泪从脸上滑落,秦璱珠不好意思地擦掉:“让你见笑了, 我真的, 太高兴了。” 祁黛遇宽慰道:“你是信任我,才在我面前真情流露。” 秦璱珠:“我是真的高兴。在这宫里,我承宠不算少, 可从被指给皇上到现在,有八年了吧, 却一直未曾有过消息,我都以为这辈子没有子女缘分了, 谁知突然来了惊喜。” 在如今的后宫里,她是伺候皇上最久的,看着在她之后的人一个一个的怀孕,秦璱珠怎么能不羡慕呢? 太医也看过,都说身体没有问题,只是缘分未到。 久而久之,秦璱珠也不抱希望了。 正是因为不抱希望, 所以今时今日,才如此激动。 祁黛遇没想到, 平日里最乐观的秦璱珠, 内心也有这么多煎熬,心中感慨。 “遇妹妹, 我一定会好好疼这个孩子的,我会尽我所能,成为最好的母亲。”秦璱珠温柔又坚定地发誓。 祁黛遇:“我相信你!” “等孩子生下来,你就是姨娘!”秦璱珠道。 之前两人交流时,祁黛遇曾告诉她,以自己的身体情况,很难有孕。 此时秦璱珠这么说,也是担心祁黛遇黯然神伤。 祁黛遇:“好呀,那我这个做姨娘的,得给未来外甥多做些玩具。” 秦璱珠:“万一是外甥女呢?” 祁黛遇:“那就多做些棉花娃娃?” 两人都笑了。 正说着话,叶琼来了。 “早上喜鹊叫个不停,嫔妾就知道有好事,果然今日就听闻姐姐怀孕的好消息,恭喜姐姐!”叶琼给两人行礼。 “芝麻,快,再搬个凳子来。”秦璱珠招呼道。 祁黛遇打趣叶琼:“你就住在启祥宫,怎么比我来得还晚些?” 叶琼:“还说呢,嫔妾听闻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想去摘一些回来做花糕的,听闻秦姐姐有孕的消息,立即赶了回来,临出门又去换了身衣裳,这才耽搁了。” 这是在解释,她怕身上沾了桃花粉影响到秦璱珠,特地换了衣裳。 秦璱珠笑道:“还是你细心。” 叶琼眼神闪了闪,笑道:“姐姐猜猜嫔妾在御花园碰见了谁?” 第176章 秦璱珠:“宫里人那么多,谁都有可能去,我哪能猜到,你可别卖关子,快说!” 叶琼:“嫔妾看见,安嫔娘娘带着大皇子和二公主在御花园里呢。” 提起大皇子,秦璱珠和祁黛遇对视了一眼。 淑妃出事之后,皇上并没有剥夺她抚养大皇子的权利,大皇子仍住在承乾宫里。倒是原本也住承乾宫的吕选侍迁了出来,搬到了延禧宫东配殿。 淑妃被禁足,大皇子却没有禁足,安嫔将大皇子带出来,不违背规矩。 秦璱珠:“安嫔倒是对淑妃忠心耿耿。” 这话祁黛遇听着不可置否,她从录像里看到过安嫔与曹美人的暗中接触,她敢肯定,安嫔与玫婕妤的事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为何,却一点与其有关的痕迹都没留下,而淑妃,从始至终也没有提及安嫔。 因着这些,祁黛遇只觉得安嫔深不可测。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对另一个人忠心耿耿吗? 祁黛遇更怀疑,安嫔对大皇子好,是为了稳住淑妃。 淑妃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大皇子,但她自顾无暇,只能拜托尚且安全的安嫔多顾念着大皇子,为了这个,淑妃不会说出关于安嫔不好的事。 两人之间,更像是一场交易。 叶琼叹道:“也许是看大皇子可怜呢?” 祁黛遇:“你可别犯傻气,安嫔与淑妃有旧交,她对大皇子好,陛下不会说什么,但你若是接触大皇子,就不一定了。”叶琼的心软,在南山行宫时,她们就见识过,连害自己的人都愿意为其求情。 叶琼点头:“两位姐姐放心,我也只是当着你们说说罢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竹意的声音,却是来寻祁黛遇的。 祁黛遇连忙起身出门:“怎么了?” 竹意一脸焦急:“惠昭仪,皇后娘娘临盆了!大公主有些吓到,哭个不停,奴婢们劝不好,还请您随奴婢去一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临盆了? 祁黛遇一愣,皇后的确到了快生产的日子,只是谁也没想到是今日。 “好,我这就去!”她回过头对秦璱珠道:“珠姐姐,你有孕在身,就别过去了。” “不用担心我,你且快些去!” “惠昭仪我与你一起吧!”皇后生产是大事,秦璱珠怀孕了不用去,她却是要的。 祁黛遇:“好!” 而此时,翊坤宫里,宁妃才刚得知庄嫔怀孕的消息。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花瓶里的桃花,手中画笔顿在半空中。 她身边,阳雪和穗禾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娘娘……” 宁妃被这一声唤回神,“你说,本宫该不该送去贺礼?” 阳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记得,庄嫔曾与娘娘交好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渐渐地就疏远了。 便是不看在过往交情,只两人位分之差,娘娘作为妃位,也该赐下贺礼。 宁妃:“连她都有了身孕,唯有本宫,一直不曾有动静。也是,皇上不喜本宫,来翊坤宫甚少,本宫又怎能怀孕呢?” 长久的停滞令墨水低落,晕染了画纸。 画已作废,宁妃索性丢了笔,走到那花瓶面前,“明明父亲如今颇受陛下重用,明明淑妃已经被幽禁,皇上为何就是看不到本宫呢?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本宫!” 她手轻轻一挥,花瓶落地粉碎,里面的桃枝洒了一地。 阳雪和穗禾一抖,宁妃还是那样平静的表情,向前一步,将那几支桃花踩在脚下。 “去,挑一些好东西,送到启祥宫。” “是。” 阳雪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娘娘,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临盆了。” 屋内的身影霎时转身,那般幽深的眼神,阳雪不敢与其对视,将头埋得低低的。伺候宁妃越久,她越能感觉到,最重规矩、情绪素来平静的宁妃娘娘,那平静之下暗藏的疯狂。 良久,阳雪终于听到宁妃开口。 “去坤宁宫。” 宁妃赶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帝和太后都到了。 她环视了一圈,只见大公主正抱着惠昭仪抽噎,安嫔、聂婕妤等也都赶了过来。 坤宁宫里秩序俨然,太监宫女各行其事,接生嬷嬷已经进了产房,能听到皇后压抑的痛呼声。 宁妃镇定向皇上、太后行礼,可皇上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紧张地、期待地看着产房。 宁妃心口一闷,睫毛颤了颤,随之也看向产房。 祁黛遇抱着大公主,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大公主的后背。 这样的场景,大公主本不该在此的,但是皇后破羊水的时候大公主刚好在场,看到皇后痛苦的模样,大公主被吓到,眼看着皇后被送进了产房,她担心母后,怎样也不肯离开。 谁要是抱走她,她就会大声哭闹。 也就是祁黛遇来了,才让她镇定一点,却还是不肯离开。 此时紧紧地抱着祁黛遇,连皇上来了想抱她也不肯松手,似乎这会只有祁黛遇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第177章 “惠娘娘,母后会不会有事啊?”大公主瘪着嘴,眼睛肿得像鱼泡,她能听到母后的痛呼声。 祁黛遇:“不会的,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大公主别急,马上就能见到你的母后和弟弟了。” 皇后这一胎,前几个月反应很大,到后期却好了很多。而且一直有太医守着,应该不会有事。 大公主又想哭了,她想说,她不想要弟弟,就是因为要生弟弟母后才会那么痛苦的,但大公主也清楚,坤宁宫上下,每一个人都对母后肚子里的弟弟饱含期待。 似乎,弟弟是无比珍贵的,比她还要珍贵。 产房里的声音陡然强烈起来,太后十分紧张,杨嬷嬷给她按着手心缓解。 大约一刻钟过后,随着皇后一声尖叫,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 太后和皇帝纷纷站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接生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一脸喜色。 “陛下,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无论心中怎么想的,众人纷纷跪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蒋渊一脸笑意:“坤宁宫上下,赏三月例银!” 宫人的恭喜声更大了,全是真心实意。 太后喜不自胜,轻轻掀开襁褓看了一眼,“二皇子长得与皇帝极像!” “才这么小,哪里看得出像不像。”嘴上这么说,蒋渊却也凑过去看,脸上笑意越发明显。 “二皇子的名字可取了?” 蒋渊:“朕早就想好了,‘昇’字如何?” 太后:“昇?” 蒋渊轻抚二皇子头顶胎毛,“有此儿降生,愿四海昇平。” 太后讶然看他,这其中所含的愿景,可不小啊。看来皇帝对二皇子寄望深厚。 太后笑道:“蒋昇,好名字!” “我也要看弟弟!父皇,皇祖母,让儿臣看看弟弟吧!”大公主在边上等了许久,再等不住了。 蒋渊哈哈大笑,将大公主抱起来。 大公主小心翼翼地去看,第一眼,只觉得弟弟好丑,脸皱巴巴的,和父皇一点也不像嘛。 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弟弟平安出生,母后一定很高兴。 母后珍视的弟弟,她也会珍视的,她会保护好弟弟的。 第八十七章 二皇子出生了! 作为皇后亲生的儿子, 二皇子从出生之日起,就被无数人关注着。 皇上喜得麟儿,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 但又怕过于隆重二皇子压不住,只得生生忍耐下来。洗三宴却办得相当盛大,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纷纷赴宴,一睹二皇子风采。 坤宁宫里, 皇后微笑着听梅意禀报保和殿的盛况。 梅意:“娘娘, 皇上不知多喜欢咱们二皇子呢。” 兰意跟着去了,竹意照顾着大公主,菊意也留下来伺候, 这会便道:“二皇子是中宫嫡子,陛下自然重视!今日的排场, 可比当年大皇子盛大多了!” 这话有些张狂,但皇后并未阻止。 除去淑妃, 又生下皇子,皇后此时意气风发,心中也觉得自己的昇儿当得起皇上的重视。 皇后交代道:“令仪那儿也不可懈怠!”她想了想,“她若是害怕,还是送到衍庆居让惠昭仪帮忙照顾。” 坐月子期间需得休养,她无法长时间陪伴女儿,只每天见一面, 短短说几句话。皇后也是担心,坤宁宫的奴才见她生下皇子, 便不重视大公主。 梅意道:“娘娘放心, 有竹意看着呢。大公主最是懂事,那日还说要保护二皇子, 陛下和太后娘娘听了可高兴了。” 皇后心中熨帖,有此子女,夫复何求。 屋外有宫女拿了保和殿送来的贺礼单子,都是送给二皇子的。 菊意拿进来给皇后看。 “各位王爷、长公主府里都送了贺礼,尤其是延庆长公主府,那尊玉佛难得极了……”菊意正笑着说起各府送来的贺礼,袖子突然被梅意扯了扯。 她抬头看去,却见皇后娘娘的脸色不知何时淡了下来。 将贺礼册子丢到被子上,皇后淡声问:“府中这些天可发生了什么事?” 梅意去捡册子,眼尖地看见承恩伯府那一栏送的贺礼写着“南海红珊瑚一尊、麒麟碧玺串一对……”样样都是好物件,但承恩伯府断是拿不出来的。 毕竟,承恩伯府的支出皇后娘娘是严格把控的。姜府那边就更不可能。 梅意小心翼翼道:“娘娘临盆那日,二皇子出生的消息传出宫后,老爷大喜之下去临仙局喝了几盅酒,说了些胡话……” 然后第二日,许多人家便带着贺礼上了承恩伯府。今日承恩伯府送给二皇子的贺礼,只怕许多都是从那些里头挑的。 皇后深深吐了口气,她时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很顺利,但也许是顺利到老天也看不过眼,所以给她安排了一个这样的父亲。 袁家的教训历历在目,二皇子才刚出生他就大肆敛财,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皇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动了怒,“传本宫旨意,将承恩伯送到京郊庄子里住上几个月!”也好好清醒一番! 梅意;“是。” 第178章 不敢多打扰皇后休息,梅意和菊意退了出去。 出门后,菊意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忍不住道:“梅意姐姐,我总觉得,皇后娘娘待承恩伯太苛刻了些,再怎么样,承恩伯也是娘娘的父亲呀!” “慎言!”梅意昂昂下巴,示意她往远处走,等走远了,才叹气道:“你是不知道,承恩伯不求上进,整日吃喝玩乐,给娘娘惹了多少麻烦。”有些事,只有她和竹意两个家生子清楚。 当年姜老元帅如日中天,偏偏儿子不成器,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沾染,好不容易娶了妻,夫人生下两个女儿,又嫌其生不出儿子,竟干出了强抢商人妇的荒唐事。姜老元帅大怒,提着棍子找到儿子,活生生打断了儿子的腿,并警告儿子,要是再敢嫖赌,就亲手除害。 至此,承恩伯总算戒了嫖赌,但仍旧不求上进,功名是不考的,女人也不碰了——被姜老元帅那一顿打伤了子孙根,再无法令女子受孕。不沾这两样,承恩伯更是沉迷于吃喝玩乐,甚至不满足于只在京城,昭国各地都去了不少。而一路上,自然也没少惹事。 “夫人被老爷伤透了心,也不管事,只有皇后娘娘,从小养在元帅和老夫人膝下,才十岁出头就得主持府中事务。你说,有这样的爹,皇后娘娘心里有多累?” 菊意:“原是如此。”她又好奇道:“皇后娘娘还有个妹妹吗?怎么从未见过?” 梅意立即上手捂住了她的嘴,“娘娘妹妹早逝,还是不要提及此事,免得娘娘伤心。”其余的,却是再不肯说了。 皇后旨意传出宫去的第二天,承恩伯夫人请旨进宫。 进了内室,承恩伯夫人先是看了会二皇子,还抱了抱,脸上露出和蔼的笑。 皇后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见过母亲这样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 到底不熟悉生人,二皇子很快哭起来,承恩伯夫人连忙将二皇子交还给奶嬷嬷,“可能是饿了,快些带回去,别吹着风。” 等二皇子走了,承恩伯夫人才走到床前,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下来。 梅意搬了凳子过来,又退出去,给母女俩说话的空间。 皇后刚生产完,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做女儿家的,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想寻求母亲的关怀,哪怕连皇后,这时候也忍不住想朝承恩伯夫人说些抱怨、委屈的话。 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硬地变成了:“母亲今日来,是为了父亲吗?” 承恩伯夫人:“他到底是你父亲,这般被撵去了庄子,他觉得脸上没面。” 皇后:“他若真的在乎面子,就不该收下那些东西。”且不知那些人在背后如何嘲笑呢。 承恩伯夫人皱了皱眉:“总归你是皇后,你的旨意最大。我只是来带个话罢了。另外,你父亲不在府里,我一个人也冷清,我想着去翠竹庵清修数月,府中无人,你若有事,直接派人去姜府就是。” 不知是哪句话刺痛了皇后,皇后冷笑一声:“母亲去翠竹庵,真的是为了清修吗?” 承恩伯夫人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何意?” 皇后:“母亲,我刚生产完,你从进门到现在,可曾关怀过一句?翠竹庵有什么吸引着你,不就是供着姜婵的牌位吗?” “姜女赢!”承恩伯夫人不顾规矩喊了皇后的名字,她似乎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你已经是尊贵的皇后娘娘,要什么有什么,连你的父亲,你想撵出京城就能撵,婵儿呢,婵儿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上记得她的人都不多,若是我还不惦记她,还有谁惦记呢?” “再如何,你们也是嫡亲的姐妹,婵儿便是有错,也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些还不够吗?”承恩伯夫人流下一行清泪,“适才我看二皇子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婵儿活着,如今也该是当娘的年纪了吧?可是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皇后娘娘,您儿女双全,过得是世间最上等幸福的日子,与臣妇这点母女情分,便是舍去,也影响不了什么。” 皇后定定地看着她,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但皇后又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们母女俩,从来称不上亲近和睦。 她从小养在祖父母膝下,与亲生母亲接触甚少,姜婵却是由承恩伯夫人一手带大,两个女儿在承恩伯夫人心里,本就是有差别的。 “母亲,您一直都在恨我吧?”皇后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承恩伯夫人张张嘴,没有回答。 皇后却代替她说了,“恨我心狠手辣,没有放过姜婵。” 同胞的姐妹之间,或亲密无间,或感情平平,还有一种,则是仇人。 她与姜婵便是如此。 作为姜家的大姑娘,姜女赢被养在姜元帅和老夫人膝下,接受最好的教导,享受最好的待遇,而姜婵却总被忽视。 从小,姜婵就羡慕、嫉妒自己的姐姐。姜婵钦佩长姐的一切,又嫉妒长姐的一切,以至于总爱黏着姜女赢,又什么都与她抢。 第179章 从衣服首饰,到教书的女先生,甚至,到婚嫁的人选。 十四那年,晟王府蹴鞠大赛上,姜女赢赢得了晟王的称赞,那时便隐隐有消息说,晟王有意为世子求娶姜家大姑娘。 晟王世子,再好不过的姻缘,姜婵盯上了这桩婚事。 可惜姜婵有心无力,使得计策过于低级,被姜女赢看穿不说,还糟到晟王世子的奚落,更是差点连累姜府的名声。 老妇人怒不可遏,要将姜婵送到翠竹庵软禁。承恩伯夫人想让姜女赢为妹妹求情,只要姜女赢出面,老夫人定会放过姜婵。 可姜女赢拒绝了。 谁也没想到,姜婵会自尽。 承恩伯夫人痛失幼女,自是悲伤不已,甚至有些怨上大女儿,她时常想,若是大女儿宽容些,会不会姜婵就不会死。 此后多年,承恩伯夫人对大女儿态度冷淡。 而此时,听到皇后的话,承恩伯夫人心中一痛。在她心里,的确认为是皇后逼死了姜婵,可她又明白,当年之事是姜婵做错在先,这样的矛盾,让她无法正常对待皇后。 为数不多的母爱,也只有在看到大公主、二皇子——皇后生的孩子时,才倾泻一些出来。 “你这么想,就当是这样吧。”承恩伯夫人最后这样说道,“皇后娘娘好好休息,臣妇,先告退了。” 她终究无法面对皇后。 承恩伯夫人一走,皇后便紧紧闭上了眼。 她的手不断颤抖,许久都没有止住。 良久,皇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大约真是坐月子,让她收不住情绪,今日说了这些话。 有些事,不说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说了,徒增烦恼罢了。 暖房那边又传来二皇子的哭啼声,听到这个声音,皇后心一松,这才真的笑了。 母亲有一点说得对,如今她儿女双全,过得是最上等幸福的日子。 第八十八章 阳春三月, 正是春花烂漫时,趁着天气好,祁黛遇打算带着大公主到御花园放风筝。 放风筝之前先得做风筝, 风筝的骨架由小橙子动手,祁黛遇和大公主只需要先画出自己想要的风筝模样就行。 大公主自然是画她的“棉棉”, 祁黛遇这次没别出心裁,画的是最常见的燕子风筝。 两人到御花园时, 碰巧遇上了大皇子和二公主。 大皇子坐在草坪上, 二公主则在一旁花丛中摘花。 “二妹妹!”大公主向二公主打招呼。 “惠娘娘安。”见到大公主,二公主害羞地笑了笑,但还是先向祁黛遇行礼, 才对大公主道:“姐姐。” 二公主今年四岁,长得乖巧可爱, 就是胆子有些小。 祁黛遇蹲下来,“二公主好, 怎么不见安嫔娘娘?” 跟在二公主身边的是安嫔的宫女莆韮,听到祁黛遇的问话,上前解释道:“安嫔娘娘有事,让奴婢们带着两位殿下出来活动。” 祁黛遇看向大皇子,刚刚大皇子的奶嬷嬷抱着他向祁黛遇行过礼,这会又放回了垫子上。 大皇子一岁半了,能走能跑, 但据说极其不爱动弹,能让奶嬷嬷抱着绝不自己走, 这会正坐在垫子上, 盯着祁黛遇看。 他没怎么见过祁黛遇,有些眼生, 这会眼里全是好奇。 倒是不认生。 虎头虎脑的模样,极是可爱。 祁黛遇对这种幼崽毫无抵抗力,忍不住朝他笑,结果大皇子也对着她笑。 咧开了嘴,露出小乳牙。 祁黛遇发现他鼻子似乎不舒服,时不时要去揉一下,瞧见二公主手里的花,突然想起一事,便问莆韮和照顾大皇子的奶嬷嬷。 “大皇子不是对花粉不耐受吗?”之前大皇子还因奶嬷嬷吃了花糕呕吐来着。 按理说,正值御花园百花盛开的时候,不该带大皇子来这儿的。 莆韮脸色一变,却是去看大皇子的奶嬷嬷,“可是真的?大皇子对花粉不耐受?” 奶嬷嬷低着头,心中苦涩:“是有此事没错,不过大皇子症状较轻,太医也曾说过,可以带大皇子多适应适应,许是就和常人一样了。” 祁黛遇皱眉,那也不该直接带到全是花的御花园来,小孩子免疫力弱,而过敏严重者,致死都是有可能的。对花粉过敏的人,还可能引发鼻炎、哮喘等病状。 她看了那奶嬷嬷一眼,以安嫔和淑妃的关系,不至于不知道大皇子对花粉过敏的事,所以安嫔让人将大皇子带到御花园,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是看到气氛不对,二公主小声道:“母妃知道的,还特地叮嘱过我,不要让弟弟靠近花儿。” “只是弟弟非要出来玩……”说出这些,对二公主而言需要巨大的勇气,她眼眶都红了。 祁黛遇连忙安慰:“原来是这样。二公主,惠娘娘要带大公主去放风筝,我们一起好不好?” 大公主重重点头:“对,二妹妹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放风筝吗?二公主有些意动,却不敢同意,而是抬头看莆韮。 第180章 倒是大皇子,一听要放风筝,立刻抬起双手让奶嬷嬷抱:“放风筝!去看放风筝!” 莆韮只好道:“那就叨扰惠昭仪了。” 一行人便往宽阔的地带走去。 祁黛遇将自己的燕子风筝送给了二公主,有宫人帮着,两位公主的风筝很快在天上飞起来。 “飞了飞了!” “姐姐,你的风筝飞得好高呀!” “二妹妹你得也高!” 大皇子只涂个热闹,坐在垫子上热情地给两人鼓掌。 祁黛遇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由面露微笑,此情此景,倒像是春游了,她不禁用“手机”拍下这一幕。 放完风筝,祁黛遇送大公主回坤宁宫,顺便和皇后说了下大皇子的事。 “也许只是嫔妾多心了。”她道。 皇后摇头安抚她,“你的担心是对的,皇子的健康不容忽视。” 皇后立即吩咐梅意,去太医院请太医为大皇子详细检查一番,同时让人去一趟慈宁宫,请太后派一位嬷嬷到大皇子身边照顾。 祁黛遇有些惊讶。 皇后看见了,笑道:“怎么,疑惑本宫不亲自派人照顾大皇子?虽说大皇子也是本宫的儿子,但他养在生母身边,若是本宫干涉太多,未免惹得旁人猜疑,太后派人去就不一样了。” 祖母关心孙子,再正常不过的事。 祁黛遇大着胆子问道:“娘娘,您就不担心大皇子……” 其实她有想过皇后对大皇子的态度,根据她看剧的经验,皇后就算是故意将大皇子养废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看来,皇后似乎对大皇子并没有什么恶意。 “本宫不是不担心日后大皇子出人头地,只是本宫自信,大皇子出色。本宫的昇儿只会比他更出色。”说这话时,皇后脸上充满着自信坚定的光芒。 她的儿子,定是最好的。 她也会给二皇子提供最好的教育。 祁黛遇被触动到,正要说话,李禄在屋外求见。 “让他进来。” 李禄匆匆进来,一脸急色:“皇后娘娘,北历袭击边关,皇上震怒,下令姜老元帅整合大军迎敌!边关,要打仗了!” 皇后手中的书册瞬间掉落在地。 北历位处昭国北部,其国内环境恶劣,粮种困难,其皇室又常年争斗不休,上下混乱,百姓艰难。北历常常派军队骚扰昭国边境,抢杀夺虐,掳走粮食和女人,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十年前,姜元帅率军前往边关,与北历正式开战,这一仗打了两年,攻破北历四座城池,打得北历军队闻风丧胆。最后北历投降,破费巨额财富求和。 昭国军队撤出北历后,先皇并未让大军返回,而是命其镇守边关,以防北历出尔反尔。 蒋渊登基后,继续执行先皇的旨意,同样未让大军返回。 于是这一守,就是八年。 八年间,两国相安无事,谁曾想,如今北历再次来犯。 一时间,昭国群雄奋勇,谴责北历者有之,宣扬姜老元帅战绩者有之。更有热血的,直接要去报名参军前往边关参战,不过这事不太可能了,昭国的兵营有自己的制度,是不可能让新兵前往边关的。 总之,无论宫外还是宫内,视线都聚焦到了边关那边。 宫内也会如此,自然是因为那姜老元帅正是皇后娘娘的祖父。 自淑妃被幽禁后,皇后娘娘在后宫的权利达到了顶峰,再无人可以抗衡,想必,等与北历一战胜利后,皇后娘娘的位置只会更稳固。 身为皇后一党的祁黛遇就幸福了,小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这天她又去了启祥宫陪秦璱珠。 午膳的时候,指导启祥宫小厨房的厨娘做出了关东煮,用竹签串好了放在碗里,和秦璱珠一人抱着一碗吃。 吃饱了,两人瘫倒在榻上,祁黛遇摸了摸秦璱珠尚看不出有孕的肚子,“皇后娘娘怀二皇子的时候,反应特别大,我原本担心你也会那样,却没想,我这外甥和她娘一样,是一点儿不挑食的!” 秦璱珠就笑,“那可不,随了我!” 两人说着闲话,不可避免地说起边关的事,秦璱珠又想到什么,“对了,你可听说曾府的事?” 祁黛遇:“哪个曾府?” 秦璱珠:“京卫指挥使曾起鸣,就是宁妃之妹嫁过去的那家。” 杨洛娘啊!那个天仙似的姑娘,祁黛遇有印象了,“他家怎么了?” 秦璱珠一脸可惜:“曾夫人,就是宁妃的妹妹,过世了!说是生了病,大夫也束手无策。” 啊? 祁黛遇坐了起来。 “怎么会?她还那么年轻,我记得,年宴的时候……”祁黛遇一顿,她忽然想起来,去年年宴杨洛娘并没有来,她印象中的,都是前年的事了。 难道那时就已经不好了? “太可惜了。”祁黛遇感叹又感叹,美好的人总是引人怜惜,虽然她和那个杨洛娘一句话都没说过,但还是为她年纪轻轻早逝而遗憾。 “可不是嘛,这些天大家都关注边关的事,这件事倒是没引起什么风波,只是翊坤宫却是称病好几日了。”秦璱珠不由想,之前听闻杨洛娘许给曾起鸣时,淑妃还嘲笑过宁妃,讥讽杨家卖女求荣,如今杨洛娘嫁进曾府不过一年多,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就病逝了,也不知宁妃这个做姐姐的如何想? 第181章 翊坤宫里,一片肃穆沉静,所有宫人屏气凝神,正殿的门紧闭着,就连阳雪、穗禾也不敢踏进去。 这样的情况,从三日前,杨二姑娘病逝的消息传进来,宁妃气急攻心昏倒醒来后,就开始了。 无论谁进去,都会被宁妃娘娘轰出来。 他们都知道,宁妃是在为自己妹妹的去世伤心。 有小太监悄声走进来,阳雪正要呵斥,却认出那太监是负责杨府往宫里传信的太监,便迎了过去,“可又是有什么事?” 小太监悄声说了,阳雪脸色一白,良久后,艰难地往正殿走去。 一开门,屋内死气沉沉,宁妃静坐在画桌前,没有作画,只是静静坐着。 听到动静,宁妃抬头看过了,那双眼黑沉沉的,阳雪下意识一抖,颤巍巍地说出府里送进来的消息:“娘娘,夫人、夫人因二姑娘过世,悲伤之下服用了毒药……” “你说什么?”宁妃“唰”一下站起来,疾步走到阳雪身前,捏住她的下巴。 阳雪被迫抬起头,“府里传来消息,夫人快不行了……娘娘,你去求求陛下,让您出宫回府里一趟吧!” 话音未落,宁妃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第八十九章 宁妃伺候多年, 其父又是重臣,现如今其母将死,蒋渊开恩, 许宁妃出宫见其母最后一面。 马车一路疾驰到达杨府。 杨府大门大开,府中仆人跪了一地迎接宁妃娘娘, 宁妃看也没看一眼,匆匆往正房走去。 正房内, 杨夫人气短长出, 瞳孔灰败。 “母亲!”宁妃颤抖着手,迟迟不敢去碰触杨夫人。 听见声音,杨夫人眼珠转动了一下, 散发出微亮的光芒,又似乎想到什么, 很快熄灭。 宁妃泪流满面,“母亲, 你怎么如此狠心?” 毒药猛烈,侵蚀了杨夫人的喉管,她的声音嘶哑无比。 “洛娘死了。” 宁妃:“是,洛娘去世了,可你还有我啊!” “她是自杀的!”杨夫人情绪激动,一把抓住宁妃的手,苍白的手上青筋嶙峋, 指甲掐进宁妃肉里。 “她是活活自杀的呀!那个曾起鸣不是个东西,洛娘受不住了, 她是对我们绝望了, 你知道吗?她让雀儿回来找过我,她跟我说:阿娘救救我!咳咳——”杨夫人过于激动, 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却让她再忍一忍,等一等。” “她等不住了,她等不住了!” 杨夫人想到三日前,她听闻消息赶去曾府,她那么乖巧的女儿,闭着眼躺在冰冷的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了。从小如珍如宝捧在手心里的闺女,身上没一块好地方,那一刻,杨夫人恨死曾起鸣了。 她平生第一次不顾规矩体面去打曾起鸣,可那衣冠禽兽却让府中家丁拦住她,怪她没教导好女儿,竟然自缢,让他曾家糟了晦气。曾起鸣甚至扬言,不许洛娘进曾家祖坟,入曾家祠堂。 最后,还是杨恒赶到,曾起鸣不敢在杨恒面前放肆,消了气焰。最后两人达成一致,对外宣传洛娘因病而亡。 杨夫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想去报官揭发曾起鸣虐妻,却被杨恒禁足于府内。可她睁眼闭眼,脑海里都是洛娘哀求的眼神。 “阿娘,救救我!” 连着三日都是如此,杨夫人再受不住,喝下毒药。 她想,她得去陪洛娘。 想到此处,杨夫人松开了宁妃的手,平静地躺回去。 “母亲,您是在怪我吗?”宁妃红着眼道,“怪我和爹爹将洛娘嫁给曾起鸣?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曾起鸣是那样的人。” “是,是我对不起洛娘。但母亲,我从未想到洛娘会死,我只是想让她再忍耐一下,我一定会救她的!” 宁妃承认,她对洛娘的情感中是有些别扭异样在的,那些异样,可以称为“嫉妒”,也可以称为“胆怯”。但她发誓,她从未想过让洛娘死! 那是她的亲妹妹啊!她们幼时是那样好,那么快乐。 她怎么可能忍心看着洛娘死? “母亲,是我错了。早在雀儿进宫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办法将洛娘救出曾家的,都怪我软弱无能,不敢去求皇上……”其实现在想想,哪怕不求皇上,她也可以想其他办法救洛娘脱离苦水,比如,接洛娘进宫作伴,比如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洛娘去翠竹庵住上几个月为她祈福。 也许,离开曾起鸣得了喘息,洛娘就不会想不开。 “都怪我……”这一次,宁妃是真的后悔了。 杨夫人却摇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无神地看着床顶,“从一开始我便错了,你爹唯权是图,妻女在他眼里也可以成为夺权的工具……我嫉恨那个小贱人生下儿子,心中便赌气,要将你培养成全京城最好的闺秀,不比男儿的价值弱。” 她语气中全是悔意:“你从小,我就对你寄予厚望,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严格要求你。敏贞,你心里,是不是也怨娘啊?” 宁妃流着泪摇头。 杨夫人:“咳咳。你怨我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这一生,就为了争口气,现在想来,何其可笑。为了杨恒,与府中姨娘争风吃醋,自己也变得心理扭曲,为了让杨恒高看她们母女三人,她呕心沥血培养女儿,只为有一日女儿的联姻能帮助到杨恒。 第182章 后来,敏贞被许给太子做侧妃,杨恒果然对她软和了态度,那是他们夫妻少有的温存时刻,杨夫人太贪念了,于是又将期望放在了洛娘身上。 敏贞端庄良德,那洛娘就要单纯灵动,而刚好,她的小女儿样貌是那样出众。 杨恒对洛娘的期望,比对敏贞更高,尤其是,太子登基后,削减了宰相之权,杨恒动了将小女儿也送进宫的念头。 杨夫人为了满足丈夫,特地进宫和宁妃说了此事,却没想到,素来懂事的大女儿竟会那般抗拒,甚至还联合杨恒将洛娘嫁给了曾起鸣。 那是杨夫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些什么。 但那时,她仍对杨恒抱有希望,她想着,也许如杨恒所说,曾起鸣好不容易求得贵女,一定会对洛娘好的。 可谁也没想到,曾起鸣私下竟会对洛娘动手! 她的洛娘,她的洛娘…… “咳咳咳——” 杨夫人的咳嗽突然剧烈起来,毒药流入她的血脉,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宁妃焦急朝外喊:“大夫呢!大夫呢!” 手却被杨夫人握住,杨夫人的眼里再次有了些许光亮,“敏贞,咳咳,杀了……咳咳,杀了曾起鸣!杀了曾——” 像是被扼住了脖子,杨夫人身体猛然僵住,又轰然倒下,抓住宁妃的手无力地掉落。 “母亲!母亲!”宁妃犹如慌张失措的小女孩,规矩、体面,此刻被忘得一干二净,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去宫里请太医!去求皇上,将夏医令请来,快去啊!” 无人敢动。 直到有一人大着胆子,“娘娘,夫人她……走了。” “放肆!谁敢胡说,本宫要了你的命!”宁妃抱着杨夫人,大声怮哭。 “曾、起、鸣!”她一定会杀了他! 良久,宁妃从正房中走了出来,看见府内已经挂上的白布,她蓦然冷笑了一声。 “长姐。”正房外,一蓝袍的年轻男子向宁妃行礼。 杨建怀,杨家庶子,亦是杨府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杨建怀面容哀戚,“长姐,节哀。” 宁妃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朝杨恒的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也不容家丁通报,推开门,杨恒正在里面。 看到她,杨恒叹息道:“你娘糊涂,但事已至此……” “我要杀了曾起鸣。”宁妃打断他。 杨恒一愣:“什么?”随即皱眉:“敏贞,你不要胡闹,曾起鸣是有错,但现在不是动他的时候。”曾起鸣虐待他的女儿,也有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杨恒自然愤怒,他早就想好了,等他入了内阁,不再需要曾起鸣助力的时候,他定会收拾掉曾起鸣。 宁妃却突然问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洛娘死的时候,你有伤心过吗?” 杨恒一滞,有些不自在道:“当然,洛娘也是我的女儿……” “那我母亲呢?她刚刚去世,你却依然能够自若地待在这里!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权势,只有你那个儿子,根本没有我们?所以洛娘死你不在乎,母亲死你也不在乎!” “杨敏贞!”杨恒大声斥道,深感自己的威严被侵犯,又或许是被说中了心中的隐匿,他黑着脸:“你别忘了,让洛娘嫁给曾起鸣,还是你出的主意。” “是,都怪我……”宁妃苦笑了一声,都怪她当初昏了头,才导致今天要受亲人离世之苦。她何其后悔! 杨恒丢下手中的书,冷道:“若非当初你只是侧妃,若是你这些能争气点,多争得皇上的宠爱,或者生下一儿半女,你妹妹何须嫁给曾起鸣?” 看看承恩伯,有皇后这个女儿,多得意啊! 冷冷地看着杨恒,宁妃心中升起滔天恨意,她恨这个父亲的无耻。 但杨恒有一点说得对,如果她当初成为太子妃,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陛下会尊她敬她爱她,她的地位无人能动,她自然也不会嫉妒洛娘,也许,她会同意洛娘进宫陪着她也说不定。那样,洛娘就不用嫁给曾起鸣了,母亲也不会死。 皇后……皇后…… 宁妃从未有一刻像此时,如此渴望那个位置。 不再看杨恒,宁妃转头就走。 曾起鸣,她一定会杀。 皇后之位,她也要得到。 边关捷报连连传来,京城内外皆是繁荣之象,后宫之中,最近的气氛也相当不错。 只是皇后在坐月子,庄嫔又有了孕,皇上常去探望,却不能留宿,如此一来,倒是去惠昭仪、聂婕妤和魏美人处多一些。 是的,自从大长公主府及时投诚,魏美人也得以在皇上面前露脸。 朝蓉是气盛张扬,但在皇帝面前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姿态,那份嚣张便成了娇态,却是符合蒋渊喜好的。 一得宠,朝蓉难免故态复萌,不过她也知道如今皇后地位稳固,不敢放肆,只偶尔当着其他妃嫔们炫耀皇上多宠她。 祁黛遇和聂芷瑜都不是爱掐尖的人,一时间,后宫里不少人还真认为,如今圣上最宠的是魏美人。 如此一来,围绕在朝蓉身边的人就多了起来。 朝蓉好不得意。 第183章 可惜这股得意并未持续太久。 五月里,皇上突然封了一个舞姬为美人,还赐封号为“丽”,赐居咸福宫东配殿,又是配太监宫女,又是各种赏赐,声势之浩大,后宫瞩目。 一连三日,都是丽美人侍寝,皇上还免了其后宫请安。 如此殊荣,却是少见。 这丽美人究竟有如何魅力,竟让从不纵欲的皇上连着三日召其侍寝? 丽美人来请安这天早上,妃嫔们齐聚坤宁宫。 第九十章 坤宁宫里, 祁黛遇差点被晃瞎了眼。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又过年了,要不然这些妃嫔们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呢? 说起来, 自从“芙蓉面”在京城流行后,也被纳入了后宫采购的行列, 只是因其商品价格贵重,并非固定的配额, 而是各宫若是有需要就自行出银子, 内务府统一采购,内务府出面代表的是皇家,自然有优先购买的权利, 倒是给后妃们行了个方便。 像秦璱珠、聂芷瑜这样关系好的,祁黛遇私下就给送了, 但其余不太熟的妃嫔,却是不知道“芙蓉面”便是她的产业, 只能自己花银子去买。 没有舍不得的,那些东西的效果早就在私下流传开来,妃嫔们比宫外女子更在意外貌。 有“芙蓉面”的养颜水护肤,用“芙蓉面”的胭脂粉饼化妆。 祁黛遇打眼望去,只觉每个人都光彩照人。 尤其是朝蓉,她本就属于明艳的长相,今日更是珠光璀璨。最令祁黛遇吃惊的, 是她居然发现了散粉的妙用,给自己搞出了雾面妆容。 祁黛遇不由多看了朝蓉几眼, 只觉朝蓉要是在她原来的世界, 说不定有当美妆博主的潜质。 朝蓉发现祁黛遇在看自己,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没什么问题呀!难道是妆花了?她回头看宫女秋枝,秋枝摇头示意一切正常。 朝蓉不免瞪着眸子看回去,“惠昭仪看嫔妾做什么?” “看你好看呀。”祁黛遇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朝蓉一愣,更加不自在了,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倒是祁黛遇的这句话,让殿里响起了笑声。 秦璱珠笑道:“魏美人今日的确甚美,这一身打扮刚进来时,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何淑女:“魏美人花容月貌,嫔妾们一向比不过,今日魏美人之光彩,更显得嫔妾们如蒲柳之姿了。” 若秦璱珠是调侃打趣,那何淑女就是明显的奉承了。 朝蓉是美,可这殿里的惠昭仪、聂婕妤也不差。何淑女与朝蓉同住永和宫,不知何时起,以朝蓉唯马首是瞻。 叶琼淡淡道:“魏姐姐今日打扮这么盛重,可是因为那丽美人?” 她道:“听说丽美人如月中嫦娥,其容貌可谓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还能歌善舞,咸福宫的琵琶声,可是响了三日,难怪陛下喜欢。多了这位姐妹,以后宫里,更加热闹了。”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真的是在欢喜,却刺了朝蓉的眼。 朝蓉冷嗤一声:“什么姐妹?不过一个低贱的舞姬,也配与我等姐妹相称?” 在殿里的,也就朝蓉出身最高,且朝蓉一向自持身份高贵,瞧不上小门小户的人,更何况是一个舞姬?乐坊司的舞姬大多出身贱籍,再就是罪官之后,身份低微。 朝蓉本就不爽那丽美人得了皇上宠爱抢了她的风头,此时又听到叶琼夸赞丽美人,仿佛宫里无人比得过似的,心中愈发不满,直接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祁黛遇闻言皱眉,正要开口,却有人先她一步。 是宁妃。 宁妃肃着脸:“魏美人,丽美人乃是陛下亲封的嫔妃,你如此言语,岂把陛下放在眼里?” 朝蓉脸色一变,咬唇道;“嫔妾失言,宁妃娘娘恕罪。” 宁妃:“下不为例。” 殿中氛围有些凝滞,秦璱珠适时开口,几句话又恢复了热闹。 可没过多久,又有人道:“这丽美人倒是叫人好生苦等。” “如今人家正得宠,难免恃宠生娇。” 其实这就是故意为难丽美人了,请安时辰定在辰正,这会也才辰时三刻刚过,是她们今日来得太早,倒显得丽美人像姗姗来迟一样。 而这些话说完没多久,丽美人来了。 听见外面的通传声,所有人都看向大门处。 只见门帘撩起,先入眼的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接着是一只脚踏过门槛,视线往上,是盈盈一握的细腰,再往上,殿中一静,嫔妃们眼中纷纷闪过惊艳之色。 丽美人,不愧封号为“丽”。 其貌耀如春华、浓桃艳李、眼中生媚,可谓一颦一笑皆风情,连走路间都可见其娉婷袅娜、风情万种。 这是一个与后宫嫔妃风格截然不同的女人。 宫中选秀,要求貌美、才佳、良贤、品端,妃嫔们各有其美,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就是端庄,是为大气之美。为了训练秀女的端庄,殿选之前为在南山行宫学习数月的规矩,而那些“不端”之人,都会被剔除在外。 可丽美人不同,哪怕她规规矩矩向众人行礼,可媚骨天成,行礼的姿势也像是在勾人一般。 第184章 丽美人的容貌,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具诱惑力的。 难怪皇上连着召其侍寝三日,这样的美人,便是她们作为女人看了都脸红心跳。 越是如此想,众人看向丽美人的眼神越发警惕。 “看来人都到齐了。”就在众人静静打量丽美人时,皇后出来了。 “臣妾(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众人起身行礼。 皇后:“都起来吧。这便是丽美人吧?” 看见丽美人,皇后也怔愣片刻,随即笑道:“咸福宫的奴才可伺候得周到?” 丽美人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内务府送去的人自然是周到的。” “嗯。陛下说你喜欢凌霄花,本宫前两日让花房的人移植了几株送到了咸福宫里,你可还喜欢?” 丽美人:“皇后娘娘赐的,嫔妾欢喜不已。” “那就好。” 眼看着皇后和丽美人交流和睦,有人坐不住了,皇后何时还往咸福宫送东西了?难不成皇后很看好这丽美人? 朝蓉最忍不住:“凌霄花志存高远,倒是看不出丽美人有如此心志,我还以为,乐坊司的人只知丝竹之乐、靡靡之音呢。” 丽美人淡淡一笑,桃羞杏让,“魏美人,许久不见还是这般心直口快。” 朝蓉一愣,“你见过我?” 丽美人:“数年前大长公主府寿辰设宴,请了乐坊司前去奏歌伴舞,嫔妾有幸见过魏美人。” “哦。”那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之女,丽美人却是供宾客观赏的舞姬,朝蓉心中得意,正要说话,就听丽美人继续道。 “嫔妾还记得,驸马爷吃醉酒拉住一个乐姬的手怎么也不松开,还是魏美人您摔了杯盏,将驸马爷惊醒,避免了一桩笑话。那时嫔妾就想,魏美人真不愧是贵女,风姿飒爽,是嫔妾远远不及的。” 丽美人笑盈盈道,一双眼如狐狸一般,乌珠顾盼。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啊! 祁黛遇不由看向朝蓉,大长公主的寿辰宴会,驸马却当众醉酒调戏一个乐姬?这…… “你!”朝蓉被提醒,也想起了那一桩事,她现在还记得,那事之后母亲发了好大的脾气,嫌父亲丢脸,自己因为行事无状也被罚抄经书。 朝蓉眸中盛满怒火,她讥讽丽美人身份低贱却心比天高,结果丽美人反讽她大长公主府里纵情声马,驸马为老不尊。 朝蓉哪能受得住这气,正要站起来,却听皇后开口:“好了,丽美人今日第一次与大家见面,以后更是要与你们一起侍奉陛下,大家和和乐乐的才好,切不可拈风吃醋,无故生端,扰了宫中清净。” 朝蓉身后的姑姑默默扶住她的手,示意她压住脾气,接着托着她站起来,与众人一起行礼。 “臣妾(嫔妾)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请安在皇后娘娘的压制下安稳结束,众人依次离开。 祁黛遇和秦璱珠走在偏后的位置,看到丽美人刚出坤宁宫,皇上身边的太监就来了,还带着小轿。 “丽美人,陛下有请。” 皇上这会才刚下朝吧,就急着召见丽美人了? 看着丽美人的背影,朝蓉几乎是从鼻孔里冷哼出一句:“狐媚子!” 祁黛遇和秦璱珠对视一眼,默默往回走。 路上,两人不可避免地谈论起了那丽美人。 “好生漂亮的人,我都移不开眼,也就是我是一个女子,若我是男子怕是也忍不住动心,不怪乎陛下沉溺。”秦璱珠道。 祁黛遇也感叹:“是啊,那样的风情妩媚,的确独具一格。”她刚刚偷偷拍了好多张丽美人的照片。 “只是,也不知是福还是祸。”那般妩媚多情,于陛下而言是诱惑,于妃嫔而言却是绊脚石,只怕日后针对丽美人的人不少。 秦璱珠撑着后腰:“或许,她要是寻个庇护,日子会好过些。” 祁黛遇看她:“你是说,皇后娘娘?” 秦璱珠笑笑:“若是能得皇后娘娘照应自然最好,可各人心思难猜,丽美人如何想,谁又说得准呢。”她眼神暗了暗,这突然冒出来的丽美人,许是早就有庇护也说不准。 “我倒觉得不用太担心,只看今日她与魏美人说的那些话便知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比你当初强多了。”秦璱珠打趣道。 祁黛遇瞪她:“我当初如何了?我也没有很软弱好吧?” 她只是懒得应对! “是是是,你也不是泥团儿捏的,噗,哈哈哈哈,”秦璱珠笑个不停。 祁黛遇都怕她闪了腰。 等笑够了,秦璱珠又道:“对了,咸福宫和你长春宫挨得近,你平日行事也得注意一些。” 咸福宫就在长春宫后头。 “说起这个,我这几日琵琶倒是听了个痛快,听得我心痒痒,也想去学个什么乐器。” “那你不如跟着大公主一起学筝?” “好你个珠姐姐,我听出来了,你是说我连大公主那样的小孩子都不如!” 第185章 “我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吧,哈哈哈哈……” 第九十一章 祁黛遇说想学个乐器, 不是一时兴起。 其实上辈子,她从小还挺向往那些会各种才艺的人的,只是受经济条件限制, 报不起课外班。后来长大了倒是因为专业学了几年钢琴,但总归来说只是业余。 丽美人的琵琶实在好听, 连着听了几日,又将祁黛遇内心小小的骚动勾出来了。 好在今时今日, 她想学个乐器, 还是很容易的。宫里也不禁着这个,毕竟嫔妃想学这些,多半是为了让皇上高兴。在宫里, 任何能让皇上高兴的事都不会有错。 至于要学什么,祁黛遇还真听了秦璱珠的话——和大公主一起学古筝。 其实也是为了方便, 乐师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对于和小孩子一起学习, 祁黛遇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而大公主自然更不会有意见,她高兴地答应后,回去告诉了皇后娘娘这件事,转天皇后便给祁黛遇送了一张紫檀木做的古筝来。 祁黛遇:“……” 她一个初学者,委实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她原想着, 去内务府取一张普通桐木做的古筝就行。 收了这么好的古筝,祁黛遇压力有些大, 一时间, 玩心收了几分,态度认真不少。 白日里与大公主一起练两个时辰, 等大公主回了坤宁宫,晚上还要再练一个时辰。 这天晚上,祁黛遇刚艰难弹完一首,正准备歇一歇,边起身边卸义甲,回头却吓了一跳。 “皇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只见蒋渊一身常服,没有站直,而是半倚靠在屏风上,一脸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倒有几分不羁的风流。 “听到你这边的曲儿,就过来看看。吓着了?”他没说,本来打算去咸福宫的,却听到了她磕磕绊绊的古筝声,就转道来了衍庆居。 祁黛遇仍心跳如擂,轻拍着胸口,“能不吓到吗?一点动静都没有。伺候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皇上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这大晚上的深宫后院里,冷不丁背后站着一个人,她差点以为是什么鬼魂害命呢。祁黛遇有些恼羞成怒,声音便大了些。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蒋渊便走过去牵她的手,往矮榻走,“是朕不让打扰你的,想听你弹完。以前没觉着你这么胆小,嗯?” 祁黛遇不说话。 相比被吓到,她更不喜欢这种空间突然被闯入的感觉。但又心知肚明,这后宫里,皇帝哪里都能去,他不想让人通传,石榴几个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发出动静的。 见她眉间还蹙着,一双眼蕴着怒意,又敛着睫,活脱脱像是谁负了她的模样,楚楚可怜得很,蒋渊无奈,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提溜起她的腰,将人放在自己腿上。 哄道:“朕下次来,一定等她们通传了再进来,可好?” 难得他低声下气,祁黛遇见好就收,“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许食言。” 她有些坐不稳,手撑住蒋渊肩膀要站起来,却被蒋渊按回去,手也被握住了。 看到她手上还没卸下的义甲,蒋渊笑道:“听说你最近和永安一起学筝,朕还不信,却没想到还挺刻苦。” 她爱玩惫懒的性子也算是深入他心,此前每次过来,不是见她躺着就是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学筝,是一门正经的技艺,非刻苦练习不成,蒋渊得知后,原以为她只是突发奇想,给大公主作伴而已,要不了几日便会作罢,没想到大公主回坤宁宫了,她还在练。 倒像是真要学些本事的样子,稀奇又难得。 “只是,你刚刚弹的曲子,朕却未曾听过。” 祁黛遇眨了眨眼。她学古筝,是完完全全的新手,连最简单的曲谱都学得困难,她就想着,若是用自己熟悉的曲谱去练,或许上手会快一点。 她刚刚弹的,是《茉莉花》……蒋渊自然没有听过。 祁黛遇糊弄道:“随意哼的,让乐师谱了曲。” 蒋渊没深想,毕竟之前他也听过祁黛遇教大公主唱歌,都是些未曾听过的小调儿,可见她是有几分天赋的。 “你唱的那些,非大乐也非靡靡,清新童趣如稚子,可见你的内心也纯净。”蒋渊道。 那还不是因为她对儿歌最熟悉,祁黛遇想。 “再弹一遍给朕听吧。” 祁黛遇有些尴尬,她才学几天,一首《茉莉花》弹得磕磕绊绊,刚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当着蒋渊的面弹,若是没弹好,岂不是要被笑话? 她犹犹豫豫站起来,突然灵机一动,“其实,这首曲也有词,皇上想听吗?”若是边弹边唱,许是皇帝的注意力就不在筝上了。 蒋渊眸中闪过意外,“好。” 祁黛遇心中一松,坐到古筝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 随着筝音渐起,祁黛遇也张开了嘴。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祁黛遇弹唱的时候,蒋渊坐在榻上,静静地聆听,同时看着她。 她今晚穿着一件素白的裙子,弹筝时面容恬静、眼神如月亮般皎洁,像极她歌声里的茉莉花,芬芳美丽、又香又白,让他忍不住摘下。 第186章 蒋渊忽然想,惠昭仪为什么会升起学古筝的心思呢? 过来衍庆居的路上,全福海倒是有过猜测。 全福海说:“这丽美人一手好琵琶得了陛下的欢心,如今惠昭仪也学起古筝了,可见是将您放在心里呢。” 难道,真如全如海所说,她学古筝,是为了他? 思虑间,祁黛遇已经弹完了,正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看到她的眼神,蒋渊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祁黛遇忐忑走过去,皇上应该没发现她刚才弹错了几个音吧? “弹得不错。” 听到这一句,祁黛遇心里一松,低着头卸手上的义甲。 借着就听蒋渊道:“你与丽美人不同,她从小学这些,只有学到最好才能活得有尊严些。你不必如此辛苦,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从不要求后宫妃嫔个个身怀绝艺。 祁黛遇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好半天才明白其中意思,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蒋渊。 “皇上觉得,嫔妾学习古筝,是为了与丽美人争先,讨皇上您欢心?” 蒋渊以为她被戳穿心思羞恼,去抱她,“朕以后,多来陪你便是。” 却被祁黛遇挣开。 祁黛遇既生气又无语,生气自己是单纯想学古筝却被误会成要与丽美人相争,皇帝会这么误会,那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误会?比如皇后娘娘,送她那紫檀木的古筝是为了鼓励她吗? 无语是,她还不能给自己辩解。 总不能说:皇上您想多了,我就是自己想学而已。万一拂了皇帝面子搞不好还要治她大不敬之罪。 但被误解了,心里总是憋屈。祁黛遇便鼓着脸,做出一副羞恼模样:“陛下还是多去陪丽美人吧,最好陪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您放心,嫔妾心里绝无任何想法。” 赶紧走,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蒋渊却她这般,却更加确定她就是吃醋,将人圈在怀里,轻笑道:“阿遇,你这般真可爱。” 热气吐在祁黛遇耳边,她不自在地歪头,随即一僵,“你叫我什么?” “你闺名不是黛遇?朕以后叫你阿遇,好不好?” 祁黛遇有些呆愣。 阿遇、阿遇…… 上一世,她的家人、朋友都是如此叫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此时突然听到,鼻子有些酸。 蒋渊并未注意到她眼中朦胧,美人在怀,他现在只想摘下这朵茉莉花。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花上,祁黛遇的伤感即刻被打断,被动地承受着。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祁黛遇眼尾氲红,“不行……今天不行。” 蒋渊不解。 祁黛遇心中突然畅快起来,“嫔妾来了月事。”她带着那丝畅快观察蒋渊的表情。 果然见他脸色一顿,仿佛无法接受般,手向探去,直到真的触碰到一层阻碍,不得不信。 祁黛遇差点笑出声,无形的尾巴翘起来,又故意道:“嫔妾这里留不下陛下,陛下大可到丽美人那去。” 她这么说了,蒋渊哪里能走。 叹气道:“朕今晚就宿在这。” “哦。那就睡觉吧。”祁黛遇翘起嘴角,侧身要钻去另一个被子里。 却被蒋渊发现了她的幸灾乐祸。 蒋渊顿时扼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带着她的手往下,去舔|弄她的耳朵。 “自是有别的办法。” 手里的东西烫得惊人,祁黛遇脸上带了羞意,又被蒋渊吻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呜咽过后,殿里终于安静下来。 祁黛遇手酸得很,洗漱过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蒋渊无奈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可祁黛遇一睡熟就原形毕露,蒋渊刚有了睡意,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腰上。 蒋渊:“……” 光滑的肌肤如玉,某处再次滚烫,蒋渊的手在那条腿上游走,半晌,又颓然地放下。 他真是,自找苦吃。 一夜无梦,祁黛遇醒来时神清气爽,除了蒋渊离开前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份说不清的咬牙切齿外,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午后,祁黛遇照常与大公主练琴,练到一半,石榴进来了。 “主子,咸福宫的丽美人求见。” 祁黛遇一愣,丽美人怎么会来找她? 不知怎的,祁黛遇又想到昨晚皇帝的话,该不会丽美人也以为她学筝是为了争宠吧? 祁黛遇抿抿嘴,来都来了,也不好不见。 祁黛遇对石榴道:“将人带去厅里,说我稍后就过来。” 第九十二章 虽说只是美人, 到底是长辈,丽美人到衍庆居来,大公主也在, 自是要前去见礼的。 坐久了裙子难免有些褶皱,祁黛遇这儿备着大公主的衣裳, 两人便一起去换衣。 换完衣服,大公主歪着脑袋看祁黛遇:“听说丽娘娘甚美?” 祁黛遇笑着看她:“你听谁说的?” 大公主捂嘴笑——她前几日掉了颗乳牙, 觉得不好看, 笑起来时便捂着嘴。 “我就是知道,宫里新来了一位丽美人,长得特别好看, 父皇也很喜欢!”年纪再小,也是宫里的孩子, 大公主很清楚地知道在这后宫,父皇的喜欢意味着什么。 第187章 她对那个丽美人充满好奇, 也想见一见。 “我待会儿可要好好看看。” “人小鬼大。”祁黛遇点了点她的额头,牵着她一起出去。 正厅里,丽美人规矩地站着等候,她是跳舞出身,身段纤细柔软,肩背薄细挺拔,只背影就让人魂牵梦萦。 听到声音, 丽美人转身,向祁黛遇行礼。 “嫔妾见过惠昭仪。”又看到祁黛遇身边的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知晓这约莫就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大公主了。 丽美人行半礼:“公主殿下。” 大公主侧身避过这一礼, 也向丽美人行礼:“丽娘娘安。” 她说是要好看看,却并不冒昧直视, 只是在祁黛遇和丽美人说话时暗自观察。 心里嘀咕,丽美人好看是好看,但她觉得,还是母后和惠娘娘最好看! 祁黛遇将大公主的神情尽收眼底,觉得好笑。才五六岁的年纪,哪里欣赏得了丽美人的美呢? 大公主并没有待很久,她还要继续练筝,说明情况后便退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祁黛遇和丽美人。 祁黛遇也不想绕弯,直言道:“不知丽美人前来有何事?” 却见丽美人直勾勾地看着她,丽美人生就一双多情眼,哪怕只是正常看人,也让人觉得那双眼中饱含无限情意,被这样一个美人盯着,祁黛遇竟然有些脸热。 她有些羞恼,故作呵斥:“丽美人这是什么意思?” 丽美人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朝祁黛遇屈膝道:“嫔妾是来向惠昭仪道谢的。” “道谢?”祁黛遇不解。 “惠昭仪许是不记得了,前年宫中年宴上的歌舞表演,嫔妾正在其中,年宴结束后,全公公到了一趟乐坊司,说是惠昭仪夸嫔妾舞跳得好,陛下特地嘉赏乐坊司上下。” 前年年宴?祁黛遇不记得自己有夸谁呀? 她立刻调出录像,找到去岁年宴那一天的,在一众歌舞录像中,果然找到了丽美人,甚至可以看出,那时的丽美人虽然也如现在一般漂亮,但却是紧张的。 宫中舞蹈多是多人舞,那日宴会上祁黛遇坐得不算靠前,因此并没有看清舞姬的样貌,自然也没有发现丽美人。 虽然找到了人,祁黛遇还是不解,她确定自己没有当众夸过丽美人,全公公又怎会…… 等等,全公公? 祁黛遇将录像时间线往后拉了点,果然看到,她正欣赏丽美人的舞蹈时,全福海给她端来了那盘金桔…… 所以,这是送她金桔后满足了恶趣味,皇帝心情大好,又让全福海以她的名义赏了乐坊司上下? 想到那桩糗事,祁黛遇难免有些不自在。 “那也是皇上赏赐,无需谢我。” 丽美人轻轻摇头,“昭仪不知,那时嫔妾的姐姐发了热病,正等着银子救命,多亏了那些赏赐,嫔妾才请得起大夫,姐姐也得以救回来一条命。” 无论如何,皇上终归是因为惠昭仪才会赏赐她们。 那她感谢惠昭仪也是应当。 “本应早早就来道谢,只是前几日身子不太爽利,这才拖到了今日。” “你先起来。”祁黛遇还是不想揽这功劳,又有些好奇:“你还有一个姐姐?” 丽美人一笑,妩媚中带了些怀念,“是,嫔妾的亲姐姐。” 祁黛遇知道舞姬要么是贱籍出身,要么是罪臣之后,但贱籍很难有兄弟姐妹,丽美人既有亲姐,多半是罪臣之后。 她便道:“如今你入了宫,成为皇上妃嫔,想来她也能好过些。”家中罪名不至于一笔勾销,但脱去奴身应该不难。 谁知丽美人摇了摇头:“嫔妾姐姐虽熬过了那场病,却还是去了。” 祁黛遇:“……” 丽美人看到她眼里的抱歉,再次轻笑:“昭仪无需抱歉……还真是如宫人们所说,昭仪心地善良。” 丽美人顿了顿:“来之前,嫔妾想过,昭仪也许同魏美人之流一般,看不起嫔妾。” 她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对朝蓉的怨怼,仿佛对此并无所谓。 祁黛遇提醒她:“魏美人与你位分相同,且颇受太后娘娘关照。” 丽美人又笑了,“那又如何?是她看不起我在先,难不成还要我敬着她吗?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想必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 “我又不是生来便是舞姬,无非家道中落沦落至乐坊司,才成了人人看不起的奴籍,可我即便生来便是舞姬又如何?舞姬又凭什么被人看不起?同样是人,不过是为了活着,怎的就有贵贱之分?” 丽美人嘴角勾起笑,如同一只狐狸,“魏美人瞧不起奴才,可如今我这个奴才和她平起平坐,一想到她心中有多生气,我就有多高兴。” 她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要惊到多少人,祁黛遇同样吃惊,却不是震惊她言语的大胆,而是震惊,丽美人竟会有这样超前的想法。 祁黛遇心中有些雀跃,却还是谨慎地抿了抿唇:“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不怕我传出去?” 丽美人看她半晌,语气笃定:“您不会。” 第188章 从家中大祸后,丽美人看尽世态炎凉,这些年在乐坊司中,又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别的不说,识人这一项,她很自信。 而这惠昭仪,眼神纯净,绝非那种学舌之人。 丽美人:“嫔妾知这些话不太妥当,昭仪若是不想听,嫔妾以后不再当着您的面说就是。” “算了,没关系。”其实祁黛遇挺想听的,宫中一切讲究尊卑,而她信奉人人平等,这种观念不可能融于世间,她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刚刚陡然听到丽美人的话,她差点以为来了同乡,但很快清醒丽美人不是。可即便不是,她也很高兴了。 祁黛遇突然就有些喜欢这个丽美人了,她直觉,两人会很契合。 只是到底才刚认识,祁黛遇决定再看看,多了解了解。 “对了,嫔妾听见昭仪最近在练古筝?” 祁黛遇:“正是,说起来我想学筝还是因为你呢,你琵琶弹得好,听得我如痴如醉,所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当真是好听极了。我心之所动,也想学一门乐器,便练起了古筝。” 祁黛遇试探着说出事实,若丽美人心胸狭窄,必然会怀疑她学筝的用意。 丽美人突然靠近,还握住了她的手:“其实我不只是琵琶弹得好,我的筝也不错,昭仪若是不嫌弃,嫔妾可以教您!” 她离得太近,美貌被无限放大,祁黛遇能从那双充满情意的眼里看见自己微红的脸。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看谁都深情?”祁黛遇没头脑地说了心里话。 丽美人似乎愣了一瞬,接着便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百媚绽生。她竟勾住了祁黛遇的脖子,像极一条美人蛇,端的是无限魅惑。 丽美人吐气如兰,“昭仪放心,嫔妾看您比看陛下深情。毕竟,昭仪您如此柔美,嫔妾初见便心生怜爱……” 祁黛遇心脏怦怦跳,她看出了丽美人眼中的逗弄,将其推开,“原以为你是个规矩的,没想到如此没有正行。”明明丽美人才是古代人,怎么行为比她还开放大胆? 丽美人故作伤心,“嫔妾说的可都是真话……” 整了整衣衫,祁黛遇道:“我只信你要教我学筝这句话是真,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教起吧。” 可不能再和丽美人单独待下去了,这又娇又媚的,这会子祁黛遇都有些理解皇帝流连咸福宫了。 谁受得住啊! 丽美人去了长春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其他嫔妃宫里。 一个是现今最受宠爱的美人,一个是颇有圣宠的昭仪,两人容貌不相上下,昨日皇上还宿在了惠昭仪那,丽美人今日去长春宫是做什么? 该不会是要斗起来吧? 观望长春宫的人不少,有那等不及的,还派了宫人前去打探消息,等啊等,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听到消息却是一愣。 “你是说,惠昭仪和丽美人一起弹筝?” “丽美人和惠昭仪一起弹筝?”翊坤宫里,宁妃也得了消息。 穗禾:“是,筝声瞒不了人。” 阳雪觑着宁妃娘娘神色,“娘娘,丽美人擅自结交惠昭仪,可要奴婢寻她来问话?” 宁妃摇头:“暂时不宜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她此举也算是打消了一些人的疑虑。”虽这么说,宁妃还是为丽美人去交好惠昭仪的行为皱眉。 阳雪:“奴婢是担心,丽美人不好掌控,误了娘娘的事。” “本就是合作,我送她进宫,她帮我……何来掌控一说。”宁妃走至窗前,将桌上的兰花搬到窗台上。又回到书桌,将完成的兰花图撕碎。 “娘娘才刚画好的,为何要撕了?” “难看。”宁妃淡淡道。 不知为何,自母亲去后,她的画再不如从前。 许是,杀了曾起鸣,就好了。宁妃的眼神幽幽,落到窗台那盆兰花上。 第九十三章 很快, 又到了太后的寿辰,因去年办过整寿,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不宜再铺张浪费, 只在御花园“万春亭”设几桌宴,邀请几家宗亲进宫热闹热闹就行。 寿辰这天, 大长公主、晟王、晋王、淮王、景王、延平长公主、延庆长公主等都携家眷而来,小一辈的围绕着太后说些吉祥话, 逗得太后合不拢嘴。 皇上与几位王爷另寻一处比赛射箭, 几位王妃和公主则与皇后、后妃们一起说话,三三俩俩的,很是热闹, 显尽天家和乐。 秦璱珠也陪着聊了一会儿,面上微变, 与旁边的祁黛遇道:“我去更衣。” 有孕之后,更衣次数会频繁很多, 祁黛遇看她:“我陪你去吧?” 秦璱珠摇头:“皇后娘娘有意让你和几位王妃多说说话,我还是自己去吧,放心,我自会让人跟着。” 正好皇后朝祁黛遇招手,示意她过去,她只得道:“那好,路上小心些。” “你放一个万个心!” 秦璱珠带着香椿离了万春亭, 等更衣完,也不急着回去。 她自从有孕后便很少出门, 今日是太后寿辰, 不得不出来,既然出来了, 秦璱珠想多在园子里走走,赏赏花,多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第189章 正是月季花开的日子,秦璱珠边走边赏。 “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香椿扶着秦璱珠,表情小心翼翼。 看香椿紧张的模样,秦璱珠安慰道:“太医说了,如今我胎象稳固,适当走走有利于日后生产。”她身材丰满,虽然才有孕三月,肚子已经能看出来了。 秦璱珠将手放在腹部,脸上是温柔的笑。 她在意这个孩子,为了孩子的安全十个月不出门她也愿意忍着,可到底是最爱热闹的人,前两日太医给她请脉时说她心中郁郁,还是出门走走好。 “我也不多逛,咱们去摘几朵月季花就回去。”月季花美,她想摘一些回去插在花瓶里。 香椿眼尖,指着一个方向,“主子,去那边吧,那边清净,人少些!” 今日御花园人多,未免冲撞,还是去人少些的地方为好。 香椿指的地方是一座假山的造景,假山下种了一片月季,正开得红火。 主仆俩往假山那儿走去,秦璱珠走过去一瞧,发现假山后面也有一丛月季,开得更好. “摘这边的吧!”秦璱珠提着裙子走到假山后面,踮着脚尖寻找开得最好的花儿,有心仪的便指给香椿看,香椿便去摘。 很快,香椿捧了一怀的月季,粉粉红红的,好看极了,秦璱珠心思一动,从中摘下一朵,插在香椿鬓间,正欲说话,突然听到假山另一边传出了声音。 “宁妃娘娘确定真要这么做?” 这声音……秦璱珠听出来,这是延平长公主的声音。 是延平与宁妃在另一边? 秦璱珠捂住了香椿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香椿点头。 “我这么做,不是正合公主心意吗?”宁妃淡淡道。 延平轻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找我,都说宁妃娘娘人淡如菊与世无争,只沉迷诗画,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嘛。”她想到什么,试探问道:“难不成,令妹去世另有蹊跷?” 否则她实在无法理解,宁妃为什么要和她合作,对付曾起鸣。 宁妃脸上一冷:“这些与我们的合作无关。” 延平也并非刨根问底之人,无所谓笑笑:“好吧,不过我还是要确定一下,你能保证,皇上一定会废了曾起鸣?曾起鸣这个人品行虽然一般,但对皇上倒是忠心耿耿,也有几分能力,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柄,皇上可不一定会废掉这个心腹。我更不想白费力气。” 宁妃想到自己的计划,肯定道:“他会的。” “你确定?”延平还是不太相信,据她所知,宁妃并不得宠,她真的了解皇上吗? 宁妃看出延平眼里的不信任,心中有些不虞,她是不了解皇帝,但她可以肯定,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 具体的计划不可能告诉延平,宁妃只道:“便是我不行,也有我父亲。” 搬出杨相,延平果然放松了神情。 宁妃眼中闪过嘲弄,也不知是嘲弄延平这就信了,还是嘲弄自己得靠杨恒的名声才能取信于人。 延平:“既是杨相的主意,那我对这桩合作便真的有了兴趣。” 宁妃:“我只负责废掉曾起鸣,其余的我不会管,杨家也不会。” 延平:“这就足够了!” 声音渐渐远去,香椿看主子眉头紧紧皱着,“主子?”她只张嘴,没有出声。 秦璱珠摇头,示意再等等,等确定人走了,主仆俩才绕回假山前面。 “主子,刚刚可是宁妃娘娘和延平长公主?她们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嘘!”秦璱珠眼神一利,“将此事埋在心里,不许张扬!” 香椿:“是!” 告诫了香椿,秦璱珠自己却心绪不宁起来。 刚才宁妃和延平长公主谈论得不多,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确:宁妃不知为何对曾起鸣产生敌意,要与延平合作,对付曾起鸣。 曾起鸣是何许人? 京卫指挥使,官居三品,皇上心腹。 宫中皇林军、京卫、京郊虎贲营乃皇上亲军,其首领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宁妃身为后妃,竟然胆敢针对朝廷重臣…… 且不谈宁妃为什么做,那延平长公主又是为了什么? 得知此事太过突然,秦璱珠有些理不清其中思绪,她更犹豫不决的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身为妃嫔理应为皇上分忧,可是……秦璱珠咬唇,抚着肚子,若宁妃图谋更大,皇上会如何对待知情的她? 心事重重地回到万春亭,秦璱珠下意识在人群中找着宁妃,却见她早已回到万春亭,神色如常地站在皇后身边,与其余几位王妃说话,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刚刚她与延平一起出去了。 “珠姐姐。”祁黛遇走过来,“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收回视线,秦璱珠指着香椿怀里的花,“回来路上见月季花好看,便摘了些。” “原来如此。” “遇儿,我走之后,可还有人出去过?”秦璱珠突然拉住祁黛遇的手。 “嗯?”祁黛遇一愣,她出门一向开着录像,见秦璱珠问起,便打开“光屏”查看,正要回答,秦璱珠却摆手:“算了,只是我摘花时听到有人说话,还想着和其一起回来的,只慢了一步,就不见影儿,还说要找她去!现在想想也没必要。” 第190章 可祁黛遇还是察觉到了她脸色有异,“珠姐姐,你可是不舒服?” 秦璱珠勉强地笑:“是有些累了。” 宁妃的事,还是先别告诉遇儿,宁妃那个人……不能细想,与她沾边的事,还是少点好。 另一边,在秦璱珠收回视线的时候,宁妃看向了她。 眼眸下敛,宁妃回头,穗禾立即上前。 宁妃轻声道:“去查一查,刚刚庄嫔去了哪,经过了哪些地方。” 若是没记错,她们刚刚经过的假山那里,也有月季花。 当天夜里,宁妃得到禀报,庄嫔去更衣后就往摘种的月季花从那边去了,具体去哪宫人记得不太清楚。 “今日人多,记混也是正常的。”穗禾低声道。 宁妃皱眉,也就是说,庄嫔是可能去了假山处的。 她站起身,“随我去趟启祥宫。”又顿了顿,“去小厨房装一盒红豆糕。” 宁妃来得突然,秦璱珠一惊,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多半是暴露了。 香椿急道:“主子?” 秦璱珠苦笑:“她心思一向敏锐得很,罢了,请她进来吧。” 待宁妃进来,秦璱珠行礼:“宁妃娘娘安,不知宁妃娘娘要来,有失远迎,望娘娘恕罪。” 宁妃亲自扶起她:“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两人坐下,宁妃让穗禾将食盒呈上,“本宫记得你爱吃红豆糕,便做了些带来。” 秦璱珠笑得清浅,“娘娘恕罪,自嫔妾有孕之后,胃口变化大,吃不下甜腻之物。” 听她提起有孕,宁妃身形一滞,看向秦璱珠的小腹,“既然不喜欢,赏给宫女便是。” “多谢娘娘体谅。还不知娘娘这么晚过来是有何事?” 宁妃视线向上,对上秦璱珠的眼睛,“听闻庄嫔今日在御花园摘了几朵月季花,来讨要几只。” 秦璱珠眼神一闪,而就这么一闪,被宁妃捕捉到。 “你听到了。”宁妃肯定道。 秦璱珠装傻:“娘娘说什么?” 宁妃却直接站起了身,对殿中的宫女道:“你们出去。” 穗禾依言转身,香椿几个自是不肯的,宁妃看向秦璱珠。 心中叹了一声,秦璱珠吩咐道:“出去吧,想来宁妃娘娘也不至于对我做些什么。” 她同样对上宁妃的视线。 待大门被关上,秦璱珠以为宁妃要解释,谁知却见宁妃缓缓朝她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秦璱珠立刻起身避到一边,她的声音里充满震惊,不敢相信作出此举的人会是宁妃。 宁妃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唯有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仇恨。 “曾起鸣杀了我妹妹,导致我母亲含恨而终,我要为我母亲和妹妹报仇。庄嫔,曾起鸣的确是朝中官员,可要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整日虐待你的亲妹妹,你能忍吗?” “他做的禽兽事远不止此,桩桩件件骇人听闻,这样的人怎配为官,又怎配为陛下所用?” “庄嫔,我一定要杀他。我请求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第九十四章 “宁妃娘娘慢走。” 刚走出启祥宫没多远, 穗禾便瞧见启祥宫的小太监关上了宫门。 穗禾撇嘴,低声道:“娘娘特意找庄嫔,她会保守秘密吗?” 虽然不知道刚才在殿里宁妃娘娘对庄嫔说了些什么, 但娘娘敢上启祥宫,肯定是有把握的。 “本宫要的不是她一直守着这件事, 只需拖延些时间便可。”宁妃淡淡道,庄嫔虽然聪明, 却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本就有所顾忌,又怜惜洛娘遭遇,定要纠结一些日子。 宁妃这么晚匆匆而来, 为的也只是拖延。 “立即去告诉延平,速速行动。” 穗禾:“是。” 启祥宫里, 秦璱珠的确在纠结。 作为一个女人,她无法不怜爱杨洛娘, 如宁妃所说,曾起鸣的行为太过不耻,此等人简直不配为官,若是能将此人除去,未必不是为天下除害。但秦璱珠又纠结于,宁妃私自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事若被皇上知道绝对是违反宫规律法的…… “她可真是好算计。”秦璱珠苦笑,“只是猜测我听到了她与延平长公主的谈话, 便当机立断来我这儿,她定是料断, 我知晓曾起鸣做的那些事后会不忍告发。” 香椿担忧道:“那主子可不能中了宁妃的计策!主子要不直接告诉陛下?” “我怎么告诉?这其中还涉及到了延平长公主!”秦璱珠眉心紧皱, “此前百味楼那边有过消息,说延平长公主的驸马与晟王世子私交甚好, 那晟王世子任京卫指挥佥事,你说,如果曾起鸣废了,谁最有机会掌权京卫?” 这个问题太大胆,香椿不敢回答。 秦璱珠也不敢深想,延平、晟王世子都是皇室中人,皇室最多隐秘,而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她不知道将一切如实告诉陛下,陛下会怎么对她。 秦璱珠捂住肚子,她马上要做母亲了,她不能冒险。 “让我想想,再想想……” 随着天气渐热,又到了该去夏宫避暑的时候。 有了去年的章程,各种事有例可循,倒是方便了许多。 第191章 皇后照例将随行嫔妃的名册送去了乾清宫由皇帝做最后的决定,收到送回来的名册后,皇后让菊意去一趟衍庆居将祁黛遇找来。 祁黛遇来得很快,还带来了这十日大公主练的大字,交给皇后检查。 “自从你帮着本宫照顾令仪,这孩子身体倒是越来越康健了,从去岁冬到今春,不曾生病过一次。”皇后笑意满满。 那当然了,毕竟每天跟着她做广播体操,还补着锌、钙,别的不说,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大公主的免疫力提升相当大。祁黛遇暗自想。 然而皇后最满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惠昭仪并没有为了照顾令仪心情只带着令仪玩乐,相反,令仪比在坤宁宫时更加自律。 看着纸上工整的大字,皇后心中无比熨帖,作为一个母亲,没有比看见孩子健康快乐优秀的成长更幸福的事了。而令仪成长的背后,也离开不了惠昭仪的照顾。 皇后是真的很感谢祁黛遇,这会儿看着祁黛遇的眼神也充满了宠溺。 “这马上又要去夏宫了,夏宫地大物博,处处都是好景致,想必你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去岁你住的是‘上下天光’,今年可有心仪的住处?” 这意思便是,让祁黛遇自己选。 老实说,祁黛遇挺心动的,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可以的话,就让嫔妾今年继续住‘上下天光’吧,去年嫔妾让小橙子扎的秋千、滑梯,只怕还在那儿呢,也不用挪地了。” “你呀!总是这样惫懒可怎么好。”皇后嗔了她一眼,还是道:“罢了,你自己住的舒心便行。那去年行宫伺候你的人,也不换了?”免得又用新人还要再重新熟悉她的习惯。 祁黛遇就笑:“娘娘做主便是。” “哇呜呜!”正说着话,便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却见奶嬷嬷抱着二皇子进了屋。 “怕是二皇子想娘娘了,奴婢怎么都哄不好。”奶嬷嬷道。 皇后无奈接过:“这孩子在本宫肚子里的时候就闹腾,原以为生下来就好了,哪知还是这般闹腾。” 这事祁黛遇知道,二皇子生下后很黏皇后,却不喜欢奶嬷嬷们的照顾,明明吃奶的时候也吃得挺香,结果一吃饱,就要找皇后,让人不得不感叹母子之间血缘的神奇。 二皇子年纪小好受惊,每次一睡醒必哭,通常哄几下就好了,但偶尔怎么也哄不好,奶嬷嬷怕皇子哭坏了嗓子,只能抱着找皇后。虽然皇后也得哄半天,但至少还是管用的。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皇后抱着哄了半天,二皇子还是在哭。 “二皇子可是不舒服?”兰意担忧道,说罢严厉看向几个奶嬷嬷,“你们怎么照顾二皇子的?” 奶嬷嬷们跪了一地,嘴里叫屈:“今日二皇子饮食排泄一切如常呀!” 兰意皱眉:“娘娘,还是唤太医吧?” 皇后心里也担心,正要说好,就见祁黛遇将腰间的荷包拿起来在二皇子的眼前晃了一圈。 “二皇子看这是什么?” 哭声突然就止住了。 二皇子还想伸手去抓荷包,祁黛遇不如他意,提着荷包上下左右晃,哪知二皇子不但不哭,还笑了起来。 看见皇后惊讶的表情,祁黛遇解释道:“娘娘放心,这荷包里放的是瓜子,嫔妾原随身带着吃的。” 皇后哪是担心荷包里的东西,她是惊讶二皇子居然不哭还笑了。 祁黛遇:“……嫔妾想着,二皇子之所以经常哭,许是觉得无聊了。” 这话不是编的,虽说只是几个月大小的婴儿,也不会思考,但这并不代表婴儿就不会感觉无聊。有的婴儿对关注的需求较高,需要时刻有人陪着,然而犹豫年纪过小,视觉听觉发育都不完善,所以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时候,一些玩具挂件、或者是拨浪鼓等小玩具就很好用了。 既可以吸引婴儿的注意力,分散精力,还能锻炼其视觉听觉。 祁黛遇是看二皇子经常哭,身体又很好,才想到这一点的,刚刚便试了试,果然有效。 “不过,娘娘不放心,还是得找太医看看。”以免二皇子是真的不舒服。 皇后示意兰意去传太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二皇子往前一递,“你来抱抱?” “啊?” 皇后笑着道:“没关系,你抱抱。” 都快递到祁黛遇怀里了,她只好将荷包递给葡萄,让葡萄继续逗二皇子玩,自己将二皇子抱住。 二皇子似乎并未察觉到换了人,仍旧盯着荷包。 皇后惊奇不已:“二皇子认生,皇上有几天不来一抱他他便会哭,可你抱着他,他却不吵不闹。” 祁黛遇:“许是嫔妾姿势抱对了。” 皇后摇头:“你一向讨小孩喜欢。”当初令仪也是,一见了惠昭仪就觉得亲切。 祁黛遇:“……”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称赞之词。 “等你日后有了身孕,带孩子一定轻松得很。”皇后感叹道。 “娘娘!”就在这时,梅意匆匆进了屋,见祁黛遇在也没避着,“出事了!” 第192章 “今日晟王世子和曾大人觐见,皇上留用了午膳,哪知曾大人用了酒,竟冲撞了正好去乾清宫的丽美人!皇上大怒,曾大人正在乾清宫门前跪着呢。” 祁黛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曾大人。 就见皇后皱眉道:“曾起鸣?丽美人如何?” 梅意:“丽美人受了惊,仍在乾清宫里。娘娘,你可以过去?” 皇后思考半晌,摇了摇头,“外臣冲撞了陛下的妃嫔,不是什么好事,且此事此事就在乾清宫,皇上想必不欲更多的人知道,本宫若是也过去,难免壮大此事。你只需关注着即可,不许声张。” 梅意点头:“奴婢明白了。”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尚不可知,皇后也不再想,回头却见祁黛遇一脸担忧,“怎么了?” 祁黛遇:“皇后娘娘,曾大人冲撞丽美人,可对丽美人有妨碍?”她有些担心,毕竟,妃嫔的名声相当重要。 皇后一笑:“你想什么呢?曾大人只是冲撞了丽美人,又不曾做什么,陛下不会怪罪丽美人的。”且丽美人正得宠呢。 “只是,”皇后一顿,“那曾大人怕是要吃苦头了。” 皇上赏膳本是荣誉,可曾起鸣胆大妄为在宫中醉酒,还敢冲撞后妃,真是不知死活。 皇后垂眸,皇上是很重视那些心腹大臣,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有男人对自己的妃子生出脏念。 乾清宫,丽美人跪伏在地上,哭泣不停,美人落泪梨花带雨,尽是委屈。 “陛下不如赐死嫔妾吧?被那登徒子那般侮辱,嫔妾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嫔妾虽是舞姬出身,可也注重清誉,嫔妾再无颜面对陛下了!” 她对面,看见她这模样,蒋渊头疼不已。 “他又未曾真的对你做什么,只嘴上不干净,怎会有损你的清誉?你且放心,朕自会罚他。”出了这等事,蒋渊自是不开心的,不仅是因为曾起鸣贼心,更不满曾起鸣竟敢在宫里饮酒,真是胆子肥了。 “罚他?他是皇上重用的臣子,嫔妾不过一个小小的美人,嫔妾怎敢让陛下为了臣妾罚他呢。嫔妾只是恨,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他,谁知……”丽美人突然止住了话。 蒋渊眼睛微眯,“你说什么?” 丽美人自知失言,不敢再言语。 蒋渊却冷了脸。 第九十五章 看见皇帝的神色, 丽美人知道不妙,脸上的神色更委屈了。 “陛下可还记得,嫔妾之前和您说过, 嫔妾有一个姐姐?” 蒋渊颔首。 丽美人红着眼:“嫔妾的姐姐和嫔妾都是乐坊司的舞姬,有一次, 晟王府设宴,请了乐坊司的舞姬过去表演, 那位曾大人席间喝了酒, 竟想强占嫔妾姐姐,好在姐姐机敏躲了过去。原想着曾大人身为朝中大臣,光风亮节, 只是喝醉了酒一时糊涂,等酒醒后定会理亏。” “可谁知曾大人不但没有对嫔妾姐姐感到抱歉, 竟然仗着权势威逼!嫔妾那日去找姐姐,被他瞧见, 他又对嫔妾……”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 曾起鸣对一舞姬动了邪念,而又意外撞见舞姬更具风情的妹妹,立刻转移了目标。 丽美人一脸愤懑,“他是高高在上的京卫指挥使大人,嫔妾姐妹不过是低贱的舞姬,如何能与他抗衡?最终是嫔妾姐姐拼了一条命将此事闹大,曾大人顾忌我们是乐坊司的人, 这才罢休。” 乐坊司的所有乐姬舞姬虽然低贱,但严格来说, 都隶属于皇帝。曾起鸣想要强抢, 还闹出了一条人命,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定少不了受罚。 而刚好那时杨府有意与曾起鸣结亲,能娶到贵女,曾起鸣自然也不再惦记一个舞姬。 丽美人得以逃过一劫。 可因为得罪了曾起鸣,乐坊司的管事也不敢再用她。舞姬不能跳舞,便只能在乐坊司做一些杂活,丽美人又长得漂亮,可想那些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嫔妾本想着这辈子就那般过了,哪知有幸能遇到陛下,可是嫔妾却是万万没想到,今日又遇见了曾大人,他还贼心不死……”丽美人捂着脸呜咽。 她眼里流着泪,内心却一片冷意。 她不知道宁妃是怎么操作的,但曾起鸣今日的确进了宫,还喝了酒。她故意掐着时间过来,还穿了一身最寻常的绿色衣裳——正值夏日,宫女的宫装都是绿色。 曾起鸣醉酒,乍然看到她和其他宫女走在一起,还以为她从乐坊司进宫当了宫女,借着酒意耍横。 被出来迎她进殿的全福海撞了个正着。 于是有了现下的事。 听完丽美人之言,蒋渊神色冰冷,他没想到曾起鸣胆子这么大。 他没有问丽美人为何不报官这类话。 想也知道,便是报了官,京兆尹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舞姬而得罪京卫指挥使。 可是,曾起鸣逼死了一个舞姬却一点水花都没响起,那私下他还干了什么事? 若一开始,蒋渊对曾起鸣的不满只是因为其胆大包天意图不轨后妃,那现在,就是对曾起鸣这个人的怀疑。 天子生性多疑。曾起鸣的能力是不错,但要是其仗着是自己的心腹就欺下瞒上,罔顾法纪,却是蒋渊所不容的。 第193章 “你先回去,今日的事不许对外言语。” 丽美人见好就收,“嫔妾告退。” 她一走,蒋渊把全福海叫进来:“召徐可进宫。” 徐可,密查司统领,密查司乃秘密而立,负责一些暗中的情报收集。 一碗醒酒汤灌下去,曾起鸣慌了。 跪在乾清宫门前,看着边上守着宫门的小太监,曾起鸣赔笑:“公公,不知皇上有何交代?” 乾清宫的太监自是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只听皇上的命令行事,皇上让这位曾大人跪着,必是因为其惹了皇上不快,太监的脸色就不太好。 “陛下只交代了让大人跪着,其余的一概没说,咱家也不知道啊!” 曾起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得势的时候,这些太监见到他什么时候不是笑脸相迎,这会倒摆起脸子了。 曾起鸣心中唾骂几句没根的人,又恨自己昏了脑袋,和晟王世子一起用膳,怎么说笑几句就忍不住喝了酒呢?皇上赏酒是恩赐,可不是真让你喝的! 喝酒就算了,还办了糊涂事。 他也是真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小的舞姬竟然就是皇上新宠的丽美人。 曾起鸣内心惶恐,也不知皇上会怎么罚他,但怎么说他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而且也没对丽美人做什么实质性的事,皇上应该会网开一面……吧? 衍庆居里,祁黛遇也静静地等着消息。那日丽美人回了咸福宫后就闭门不出,连请安告假不去了。曾起鸣那日跪了三个时辰,被皇上下令送出了宫。 对外的说法事,曾起鸣言辞不当惹怒皇上才糟了斥责。 众人只道伴君如伴虎。 而祁黛遇这个算知道一点内情的心里就痒痒,难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皇上这么能忍吗? 哪知,就过了五日,京兆府外的陈冤鼓被人敲响了,来人来自滁州,声称是曾起鸣妻舅,状告京卫指挥使曾起鸣虐杀发妻、残害同乡举子。 曾起鸣原是个普通武夫,成过一次亲的事知道人的不多,但此前他一直想求娶世家贵女,打听过他往事的人也不少。所以曾起鸣发妻早早去世的事,京中还是有人知道的。 但都以为,那发妻只是病逝,却不知其是被曾起鸣虐杀。 虐杀发妻,这个罪名还是很严重的,而后一条残害举子也不是小事。 既是举人,那就是朝廷储备人才,在各项政策条例上都是有优待的,举人见到县令都可以不跪,可见其地位。可曾起鸣竟然残害同乡的举人? 一时间,京城人士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此案。 陈冤鼓一敲,状告人先行五十大板,京兆尹必须受理,又有这么多人关注,不得不传唤曾起鸣。 曾起鸣起初自是不当一回事的,所谓的妻舅,当年就不敢替妹妹撑腰,如今又有几分胆量?至于那举子,曾仗着举人身份欺辱过他,后来他跟随了皇上,使了些小手段就将人不声不响弄死了,那家人敢报官吗?连个屁都不敢放。 是以,曾起鸣真不把这事当回事,他只以为是那妻舅看他当了官想从他这骗些银子,废些银子的事而已,大不了他加倍,等了结此事,再杀了就是。 可人一到京兆府,曾起鸣就被拿下了,还不等他责问,又有人击鼓状告,告曾起鸣徇情枉法、贪赃受贿! 犹如打开了匣子,一桩桩状告送到了京兆府,什么强占乐坊司舞姬、渎职等等。 京兆尹听得后背冒汗,这些事加起来,已经不是他一个京兆府能管得了的了…… 无法,只能上禀天听,皇上的旨意下来得很快,着大理寺卿协办,若状告属实,按律法处置。 这意思就是,不用留情面。 曾起鸣到了这一步还没想明白,还以为是政敌故意害他,叫嚣着要进宫,要找皇上。 京兆尹让人将曾起鸣绑了,拖到自己面前,笑眯眯道:“曾大人,皇上忙着呢,有些事,您去牢里说吧!” 作为京卫指挥使,曾起鸣平日里不要太嚣张,连他京兆府的事都要插手,京兆尹忍他也很久了。 能当官的没一个是傻子,第二天的朝会,弹劾曾起鸣的折子不计其数,晟王一党的人自是使出浑身解数,而最令人没想到的是杨恒。 按理说,杨恒作为曾起鸣的岳父,是最应该帮助他说话的人。 哪知杨恒开口就是求皇上彻查曾起鸣:“微臣怀疑幼女之死另有隐情……” 百官面色不一,如今都知道曾起鸣涉嫌虐杀发妻,杨恒的幼女嫁到曾家不到两年就去世,莫非也是被那曾起鸣虐杀了?这虐杀农女和虐杀丞相之女,其中差别可大了。 果然,皇上当即道:“杨相劳苦功高,若曾起鸣真做出此等混账之事,罪该万死!” 接着便下令,查!严查! 有皇上的圣谕在,此案进展神速。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曾起鸣做下的恶事一一得到举证,连带着又牵扯出一批人,曾起鸣被判决秋后问斩,其余人也依律法得到判决。 第194章 作为皇帝的心腹,短短时间内头颅不保,有聪明的人已经猜到,曾起鸣的案子,怕是少不了陛下的手笔。只说那滁州来的普通百姓与那举子的家人,若没有依靠,怎敢来到京城击响陈冤鼓,必是有人保他们。 而天底下最能保他们的人是谁? 唯有那一人而已。 一时间,朝野风声鹤唳。 宫里,秦璱珠得知结果,失神许久。 才喃喃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香椿不解:“主子?” “我说她那日为什么会来找我,原来不是怕我高密,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秦璱珠到此时才明白过来,宁妃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纠结要不要告诉皇上的时候,宁妃已然出手,让皇上猜疑起曾起鸣。 “这件事里,似乎没有宁妃娘娘的影子啊?” 秦璱珠:“丽美人,是宁妃的人。” 她虽然纠结,却也留心着延平长公主府和晟王府的消息,得知晟王世子进宫,她便让人关注着乾清宫,曾起鸣嘴角调戏丽美人的事就发生在乾清宫门口,仔细找人打听不是难事。一开始秦璱珠还不敢确定丽美人是宁妃的人,但之后的事却肯定了她的猜测。 “丽美人只是个引子,为的是让皇上主动去查曾起鸣。” 香椿惊道:“宁妃娘娘也……”太可怕了。 这一环扣着一环,竟要了一个朝廷重臣的命。 “那也是曾起鸣自身站不住。”秦璱珠摇头道:“何况,她心思深沉,本宫早就知道了。” 宁妃能想出此计,她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当初那个吴淑女,也死得了无生息,丝毫看不出与宁妃有关。 第九十六章 秦璱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年的事。 吴淑女学着杨敏贞用雪水煮茶, 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面前卖弄风雅,结果弄巧成拙闹了笑话,惹得皇上不喜, 杨敏贞得知后道:“若她想读书只管找我便是,我定会尽心教她。” 那时所有人都说杨敏贞心胸宽厚, 嘲笑吴淑女东施效颦。 没过多久,吴淑女就病逝了。 当时的东宫里, 吴淑女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秦璱珠。秦璱珠喜欢交友, 为人又热情,便是再不好相处的人也有三分面子情,虽说与吴淑女关系一般吧, 但她听说吴淑女病了,便前去探望。 哪想到意外在吴淑女住处碰见了杨敏贞的侍女阳雪。 阳雪高高在上的模样秦璱珠至今印象深刻。 “就凭你还想模仿我家主子, 以为拿着一本诗经等候在太子殿下经过的廊下,太子殿下就能高看你一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我家主子是真的学富五车, 你怕是连‘诗经’两个字怎么写都不会吧?” “雪水煮茶,噗,你还真信了。瞧瞧,我家主子只不过略施小计,吴淑女你就成了整个东宫的笑话,你连给我家主子提鞋都不配。” “本是一个婢女,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得以伺候太子, 要我是你,安安分分地便也罢了, 谁让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吴淑女啊, 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瞧瞧如今整个东宫还有谁看得起你?要我说啊, 与其就这么遭人耻笑,不如死了算了。” …… 那时秦璱珠才知道,用梅花枝头的雪水煮茶这事是杨敏贞故意透露给吴淑女的,为的就是让她出丑。而阳雪的那一番诛心之言,彻底击垮了吴淑女本就羞愧的心。 那之后的第二天,秦璱珠再次去看望吴淑女,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吴淑女夜里没有关窗户,活生生冻死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秦璱珠才明白了看似淡雅的杨敏贞实则城府深厚,吴淑女学她言谈举止穿衣打扮,她便要让吴淑女丢尽脸面,那自己与她亲近,是不是也被看做别有用心? 自此,秦璱珠也不敢再与杨敏贞亲近,而杨敏贞也并没有因为秦璱珠的疏离有所疑惑,似乎,在她心中,这短暂的友情并不算什么。 感受到杨敏贞的态度,秦璱珠更不想和其交往了,慢慢地,两人之间也就真的淡了。 “罢了,总归此事已了,我也不可能再去和陛下说起此事。”秦璱珠垂眸。 还能说什么?说宁妃的这些筹谋吗?那皇上必定会质疑她为何拖到现在才说,是不是她也有参与?从曾起鸣进宫那天起,自己就再也没有告诉皇上的机会了。 “她还真是,机关算尽……” 翊坤宫,挂着杨夫人画像的案前,宁妃跪着磕了三个头。 难得的,宁妃嘴角含笑。 母亲,你看见了吗,曾起鸣的下场。 母亲,女儿做到了。你和洛娘能安息了。 穗禾:“这次倒是没想到,老爷会站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宁妃的脸色。 只见宁妃收了笑容,“你以为他是帮我吗?他是眼瞧着曾起鸣必死无疑,才站出来大义灭亲以示自己对皇上的忠心赤诚。” 陈冤鼓的事一出来,杨恒就知道曾起鸣的仕途到了尽头,第二天便在朝会上表示怀疑幼女死因,由此划清与曾起鸣的界限。毕竟,曾起鸣做了那么多恶事,事后难保没有人讨论杨恒作为岳父没有参与进去,可若是其女儿是被曾起鸣虐杀,那两人的仇恨就大了,外人也只会叹息杨恒倒霉将女儿嫁给了曾起鸣。 第195章 不得不说,杨恒老奸巨猾,只怕,连延平长公主和晟王世子还以为,杨恒早就和她商量好了吧? “收起来吧。”宁妃吩咐穗禾。 穗禾边收着香案边道:“如今曾大人下马,那京卫指挥使岂不是要落到晟王世子头上?” 宁妃这会心情很好,乐意解答:“哪那么容易。曾起鸣下马,不过是给了蒋易泽一个争取指挥使的机会罢了,他上头且有个指挥同知呢。” 再者,新任的京卫指挥使是谁,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曾起鸣那天是和蒋易泽一起进的宫,同被赐了午膳,却只有曾起鸣一人喝了酒,皇上会不会对晟王世子有所怀疑,谁也不清楚。 “那陛下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吗?” 宁妃摇头,“不会。只要蒋易泽和延平还有脑子,就不会暴露本宫。” 阳雪走了进来,“主子,丽美人推托,不肯见您。” 阳雪:“这丽美人也太过嚣张,奴婢看她那意思,是不想与咱们翊坤宫有牵连?” 宁妃:“当初说好了的,我送她进宫,她帮我唱这出戏,如今事情一了,我们也算互不相欠,她何必来巴结我?” 阳雪皱眉:“那,要不要……”毕竟丽美人的姿色在那摆着,若是放任不管,难免成为第二个淑妃。 宁妃只道,“不用管她。”丽美人成不了第二个淑妃,便是成了也不要紧,她已不在乎皇上宠爱谁了,她只想要登上那个位置。 而且,现在她不找丽美人,不代表以后不找。 不过,在筹划那个位置之前,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解决。 宁妃走到放满各种珍本的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书,拿出书里夹杂着的已经干枯的桃花枝,吩咐穗禾:“送去启祥宫吧。” 曾起鸣的事再大,说起来也是朝中之事,后宫里,前往夏宫的行程已经定了,各宫的箱笼也收拾得差不多,随时都能启程。 衍庆居这边,言荷主动请留看守,倒是让祁黛遇不用纠结留石榴还是葡萄,只另外让香梨和红桃留下——去岁是苹果和莲雾留下的,今年便带上她们。 桑葚和荔枝两个小姑娘也带上了,她们如今也有十四岁,可以当个大人用。 又是坐了几日马车,赏赏路上风景,与秦璱珠几人打打麻将,一天倒也过得快。因秦璱珠有孕精神不济,又把冯绮喊了来打麻将,秦璱珠只在边上围观。结果朝蓉听说后也过来了,见冯绮支支吾吾半天打不出一张,将人挤到一边自己上场。 本来嘛,祁黛遇、聂芷瑜和叶琼是一起常打牌的,只是玩个乐趣,加入了冯绮,冯绮害羞腼腆,她们就当逗妹妹的,哄着玩打发时间芭乐。谁知朝蓉一加进来,先是把冯绮挤走了,又吵着要玩大的,打了两圈,三人也打出了火气。 她们三人有默契,对付朝蓉一个再轻松不过。 于是这天,朝蓉珠光宝气地上了祁黛遇的马车,下去时连外衫都给输出去了,还是侍女另外拿了斗篷披上的。 妃嫔这边的热闹,蒋渊自然也知道了,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随即皱眉看向手上的折子。 边关来信,姜老元帅受伤…… 到了夏宫,祁黛遇还是住“上下天光”,其余嫔妃各有调整,最让祁黛遇高兴的是,秦璱珠住到“上下天光”后面的平安院里了。 之后两人见面就方便多了。 到了“上下天光”,还是去年伺候的那一批人,甚至连去年做的那些秋千、滑梯都还在,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重新刷了桐油。他们尽心,祁黛遇便让石榴赏了银钱。 宫人们自是欢喜。 还没收拾好呢,大公主已经来了,身后的竹意等人大包小包的。 祁黛遇失笑,“怎么不歇整几日再来?” 大公主噘着嘴,“我要在惠娘娘这儿住几日。弟弟太烦了!” 二皇子出生的时候还说要保护弟弟呢,这就变卦了,祁黛遇乐不可支。 不过是这些天都在同一辆马车上,大公主彻底发觉了婴儿的不可爱之处,母后教她读书,弟弟在哭,母后检查她写的字,弟弟在哭。古筝她不能练了,会吵着弟弟,他会哭。唱歌给他听吧,倒是不哭了,可一停他就哭。 大公主觉得弟弟太不可爱了,一点也不乖! “可是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呀!”婴儿又没办法说话,想表达各种需求只能用哭。 大公主眼睛睁得大大的,捂住漏风的牙齿摇头:不可能!她好乖的! 反正大公主是不想回去了,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又可以在惠娘娘这玩啦! 来都来了,祁黛遇便带着大公主一起布置她的房间,两人有商有量的。 大公主就发现了,惠娘娘特别好说话,而且很尊重她的意见,她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惠娘娘似乎都能理解,还会夸她。 母后虽然也尊重她,但有时候也仍觉得她说的是孩子话,并不当真。 像是决定了某件事,大公主突然握住祁黛遇的手,“惠娘娘,二妹妹也可以过来住吗?” 祁黛遇:“啊?” 看见二公主和她身边面色僵硬的安嫔,祁黛遇还有些没回过神呢。 二公主仍是怯怯的,但眼神里又有着期待。 第196章 大公主过去牵她:“二妹妹,我没骗你,我们可以一起玩秋千,还能玩滑梯、积木,还可以跳毽子!可有意思了!你和我一起住吧!” 祁黛遇看大公主一眼,对于想二公主也住过来,大公主的说法是,她还在宫里的时候和二公主说起了去年在“上下天光”的快乐日子,二公主听了很羡慕。大公主觉得,二妹妹很胆小,身体也不怎么好,要是她能和自己一样在惠娘娘身边多待一些日子,一定会开朗起来! 但这些,只是大公主的想法呀,祁黛遇又看向安嫔,这得要人家亲娘同意才行。 她想着,安嫔不可能同意的。 谁知道,却听安嫔道:“确实想麻烦惠昭仪一段时间。” 祁黛遇:“……” 第九十七章 虽说祁黛遇是挺喜欢小孩子的, 而且带一个大公主也是带,加上个二公主也是带。 但大公主是皇后所出,二公主是安嫔所出, 在祁黛遇心里,当然是皇后更重要, 给贴心上司带孩子能和给关系一般的同事带孩子一样吗? 万一二公主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 安嫔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 主动解释:“大皇子也来了夏宫, 淑妃拜托我帮忙照顾……” 淑妃被幽禁自是不能来夏宫的,但皇上不可能让大皇子在宫里受热,于是淑妃便请求让安嫔照顾大皇子, 皇上允了。 如此一来,安嫔就得照顾两个孩子, 偏偏四岁多的二公主和两岁的大皇子也玩不到一起,两个孩子在一起, 总是二公主要让着大皇子,哪怕明明二公主自己也想要,却得让着弟弟。 安嫔心疼女儿,又听女儿说想和大公主一起,便主动带着二公主来了“上下天光”。 “就和大公主一样,白日我让人将二公主送过来,晚上便接回去。皇后娘娘都能相信你, 我自不会担心。而且,你放心, 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累。”安嫔一向说话直白, 连要给祁黛遇报酬这种话都直接说了。 祁黛遇尴尬道:“倒也不必如此。”公主身边都有宫女,各种琐事都有宫女们做, 累是不可能累到她的。 安嫔又道:“二公主是我的女儿,我只想让她开心些。” 这句话里的意思就深了,是在表明,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利用自己的女儿做什么。 意在让祁黛遇放心。 话说到这儿,祁黛遇倒是不好拒绝了,心中对安嫔的想法再多,但她从未表露过,和安嫔之间在外人看来也是进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且如今安嫔在宫里的名声不错,若真的拒绝了,指不定又传出什么谣言。 而且……祁黛遇看了看二公主,小姑娘其实也很好看,就是胆子小,看着很不自信,想到那天她护着大皇子的模样,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若是在她这儿能变得自信开朗些,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祁黛遇便蹲了下来,朝二公主招了招手。 二公主先是看了下自家母妃,见安嫔点头,才朝祁黛遇走过来。 祁黛遇笑吟吟看她,“那以后二公主白日便到惠娘娘这儿来,和大公主一起读书一起玩乐好不好?” 二公主明明很兴奋,却又看大公主。 大公主牵着她的手,“二妹妹你快答应呀!” 二公主这才道:“好,谢谢惠娘娘,我会听话不给惠娘娘添麻烦的。” 真的太懂事了,祁黛遇忍不住摸了摸二公主的头。 “二妹妹,我带你去露台玩滑梯!”大公主牵着二公主跑了。 屋里便只剩下安嫔和祁黛遇,两人实在没什么话说,安嫔直接告辞。 “上下天光”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那真是无比热闹。 大公主听信了祁黛遇的话,觉得多晒太阳多锻炼,身体就会很健康,外面艳阳高照的,要拉着二公主在院子里玩。 大夏天的太阳多毒呀,祁黛遇怕她们中暑,而且晒黑了也不好看。 就让小橙子他们在院子里搭个凉亭,四周用纱做挡风,又搬了两个冰盆进去。 然后又让葡萄去皇后娘娘那讨了几根牛筋,将牛筋做成绳,带着两个公主跳皮筋。 她仗着两个小孩不懂,让她们当站桩固定皮筋,什么“周扒皮”、“马兰花”都跳了个遍,痛快极了。偏偏两小孩还很高兴,看她跳得流畅还给鼓掌,反倒让祁黛遇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身上出了汗,自行去洗澡换衣裳,让竹意几个陪着两位公主玩。 等再出来时,秦璱珠来了。 “你这儿可真是热闹!”欢笑声她在平安院都听到了,被勾得心痒痒,忍不住过来看。“可惜我如今不方便,否则也要跳一跳。” 多有趣啊! “多大的人了,还想着小孩玩的东西,也不害臊!”祁黛遇完全忘了刚才骗小孩的人是谁,脸不红心不跳地打趣秦璱珠。 让人给搬了躺椅在廊下,两人躺着看两个公主跳绳。 葡萄搬了个冰盆过来,凉悠悠的,热气很快散去了,石榴又呈上荔枝冰酿,两人一人端上一碗,小口吃着。 秦璱珠爱吃,如今也不敢贪多,只吃了几口尝了尝味,便放下了,看着祁黛遇悠闲自在的,打趣她:“我算是发现了,你的聪明劲儿全用在吃喝玩乐上。” 第197章 她指着那冰盆。 那冰盆并非普通的冰盆,上面做了机关,安装了几个扇叶,也不知是何原理,自己能动起来。那扇叶一动就有风,吹过盆里的冰,风便是冰凉凉的,在夏天可舒服了。 祁黛遇管这物叫“冰扇”。如此一来,就不用宫女在冰盆边上用扇子扇风,节省了不知多少功夫。 还有不用冰的,就叫“风扇”,只是那样吹出来的风就是普通的风,但也能解热,对不宜用冰的人来说极为合适。 做出来后,祁黛遇将“冰扇”送去了皇上那儿,“风扇”送去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那儿。 自是又得了赏赐。 听她这么说,祁黛遇就笑,这东西是她有一天刷手工达人的视频时看到的,当时就意识到这种不需要电也能做出来的东西有多好用,好不容易弄懂了原理然后告诉小橙子,让小橙子给做出来了。 送给皇上皇后那儿不是为了赏赐,是为了自己用的名正言顺。 “我也就这些小聪明了。” 说起来,她的“金手指”不可谓不大,只说能查找各种资料这一点就非常厉害了,但祁黛遇却没有完全利用这个功能的能力。 什么提盐、发电、造玻璃这些听起来很厉害吧?但相关资料摆在她面前她也看不懂啊! 她在上辈子,就是个普通打工人,知识、技能领域只限专业,工作几年,连化学元素周期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倒是为了让那些化妆品名正言顺出现在这个世界,她又上起了网课。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毕竟,这辈子她还是想活的舒服点。 吃喝玩乐上下点功夫她愿意,其他的,就算了吧。 看着祁黛遇自得自乐的模样,秦璱珠笑得温婉,“小聪明”又何尝不是大智慧呢。 想了又想,到底没和祁黛遇说宁妃与丽美人的事,对宁妃那人,离得越远越好。至于丽美人,她会在一边看着,定不让其生出什么坏心思对遇儿不利的。 秦璱珠是想着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所以不打算告诉祁黛遇。 谁知道,丽美人却主动来找祁黛遇了。 “你说……你是宁妃娘娘送进宫的?”祁黛遇嗓子有些干,抱着茶杯喝了大半杯。 丽美人没正形地歪着榻上,“她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我和我姐姐的遭遇,提出送我进宫让我帮忙对付曾起鸣。既能给我姐姐报仇,我当然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祁黛遇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曾起鸣醉酒调戏丽美人一事是丽美人与宁妃计划中的一环。 “宁妃娘娘的妹妹所嫁非人,被那般欺辱而死,曾起鸣也算死得其所。”祁黛遇至今还在为杨洛娘芳龄早逝而可惜,得知杨洛娘是被曾起鸣虐杀,这会听到曾起鸣是被宁妃设计,只想拍手称快。 这样的渣滓,死不足惜。 “宁妃可真聪明!”祁黛遇诚心称赞道。 丽美人:“我不管她真聪明假聪明,反正我的仇也报了,我和她之间的合作自然也结束了。我主动来和你说,也是怕你日后从别的地方知道了,误会我是宁妃的人。” 她眼中似有星光,祁黛遇不禁问道:“如今你大仇已报,还想待在宫里吗?” 丽美人:“你为何这么问?” 祁黛遇抿嘴,她能理解丽美人为了给姐姐报仇进宫,但一入宫门深似海,再也没有从前的自由了。 丽美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突然凑近她,如葱般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傻?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进宫吗?无数!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活,有的人锦衣玉食、不知疾苦,有的人连吃一碗饱饭都是奢望,更别提尊严。多少人想进来这金砖碧瓦的皇宫啊!” “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按着乐坊司的规矩,二十五岁时便得另找出路,我要么被一个当官的赎出去做妾,被那高高在上的正妻欺压作践;要么嫁给一个富商,若是能生个儿子许是也能安享晚年,若是生不出来……你猜猜我这些年为了保持神身段吃了多少药?” “倒是也能谁也不嫁,去地方的乐坊上当个教习也不错,可我一个肩不能提的女子,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会是什么下场?” 丽美人眼神渐冷,“这个世界,容不下低贱又漂亮的女子。我只有进宫一条路,只要能获得皇上的宠爱,我便能好好活着。” 也能锦衣玉食,也能有尊严的活着。 自由算什么?爱情又算什么? 她只要活。 祁黛遇不知该如何描述内心的感受,她只觉得,心里胀胀的,又酸酸的。 她愤怒,她悲哀,她无奈。 不知是为丽美人,还是为自己。 又或是为这天底下所有的女子。 良久,她看向丽美人,“或许你相信吗?有一个地方,男女平等,在那里,女子可以做任何做自己想做的事,建功立业、造福生民。嫁人与否、生育与否,都可以自己选择。” 她静静地看着丽美人,丽美人也看着她。 然后,丽美人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198章 “我信,我为什么不信?一定有那样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 在夏宫的日子总是比在皇宫里要轻松快乐的。 这天, 祁黛遇又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 她大嫂生了,生了个女儿。这可是祁家小辈里的头一个,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 大方地给寺里捐了三十两香火银子。 祁才商得意道,他已经给孙女取好了名字, 就叫“祁书韬”,意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韬武略不在话下。他觉得他孙女有这个本事! 万氏近来学了不少字, 也能给祁黛遇写信了, 在信里先是吐槽了几句祁才商给孩子取名太大,她觉得叫“珠”啊、“丹”啊什么的就挺好(祁才商在此句后备注:你母亲妇人之见!),又抱怨自己见不到孙女云云。 祁褚褚夫妇还在云南卫, 尚不知何时归来,估计数年内是看不到孩子了。 祁黛遇给回信:她觉得“祁书韬”这名字很好!若是觉得取名大了, 再取个小名唤着便是。 得了个外甥女,祁黛遇很是高兴, 然后大公主和二公主就发现了,这几天“上下天光”各种小甜点,都特别好吃!两个小家伙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肚子撑圆润了还想继续吃。 祁黛遇可不敢让她们吃坏肚子,连忙劝住了。 二公主来了也有些日子了,祁黛遇这才知道,二公主小名唤作“宝恩”, 从名字来看,安嫔对这个女儿也是寄予深深的母爱。 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 二公主从一开始的胆怯怕生, 如今已经能在祁黛遇面前自在说话、活动了。 但她性格的基础已经打下,和大公主比起来, 就是一个娴静敏感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总是心善脆弱的,说起话来也要注意尺度,以免其想多。 好在这方面祁黛遇很有经验,她和二公主相处得很好。 于是安嫔就发现了,每天一起床,二公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往“上下天光”跑,晚上回来,左一句“大姐姐”,又一句“惠娘娘”。自是有些吃醋的,但安嫔也发现了女儿好的变化,便如她当初承诺的那般,各种好东西往祁黛遇那儿送。 进入八月里,秦璱珠的肚子大了,圆嘟嘟像揣了个西瓜。 她偷偷告诉祁黛遇,自己问了太医,肚子里的多半是个公主。 “公主也好,都说女儿贴心,那日看着大公主和二公主跳皮筋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是个女儿,以后就能和她们一起玩了。” 依着规矩,皇子五岁入上书房,公主七岁入上书房。如此一来,皇子三岁左右就要开蒙了,自然也与玩乐无缘。 祁黛遇:“是啊,公主好,以后给她穿漂亮的衣裳,编好看的辫子!若是想成亲,便招一个俊朗的驸马,若是不想成亲,养几个面首也不错自在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本朝的公主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国富力强,公主也无需和亲,成年后就有自己的公主府,若是得皇上重视,还能有自己的封地。 听她这混不吝的话,秦璱珠乐不可支,只见那肚皮突然鼓起来一块。 秦璱珠一愣,“她动了!” 祁黛遇大笑:“看来她也认同我说的话呢!” 对秦璱珠来说,有孕自然是一件幸福的事,但也有苦恼,随着月份渐大,她出现了妊娠纹。妊娠纹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有的人生上数胎肌肤依旧光滑,有的人却长满狰狞恐怖的妊娠纹。 秦璱珠的妊娠纹算不上严重,但对重视容貌身体的妃嫔来说也的确是一件严峻的事,祁黛遇网购了一些精油,说是自己做的,让她涂着试一试,只能说,有一定的效果。 “算了,就这样吧,都这个岁数了,也不指望再争什么圣宠。”秦璱珠笑着道,她现在就是有女万事足,等孩子生下来,便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皇上日后也不会薄待她,圣宠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祁黛遇瞪她:“什么‘都这个岁数’,你才多大年纪呀。” 秦璱珠就比她大上三岁,如今也就二十五岁。 但她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秦璱珠的自我安慰,也就是秦璱珠天性乐观,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祁黛遇也不再劝。 随着一场大雨落下,吹散暑气,气温降了不少,今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前来得早些。 还来不及为秋收贺喜,边关传来消息,与北历一战大捷,北历皇帝驾崩,其第二子继位,愿签署受降书,以昭国为尊。 按理说,此战打出了昭国士气,北历又正是内斗混乱之时,若皇上下令乘胜追击,覆灭整个北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皇上旨意很快送出去:收兵,接受北历投降。 外人或有不解,宫里却隐隐有了消息。 姜老元帅在与北历最后一战中受伤,性命垂危。 消息送过来的时候祁黛遇正与皇后说话,眼睁睁看着皇后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皇上和太医来得很快。 太医进去诊断,蒋渊看着祁黛遇叹气,“姜老元帅两月前便受了伤,还未痊愈又上了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姜老元帅左胸中了一箭。” 到底年岁已高不复少时勇猛,战场上暗箭难防,本就有伤在身的姜老元帅身手自然没有之前灵活,中的那一箭靠近心脏,十分危险。 第199章 “朕已经让宫中太医加急过去,惠昭仪,皇后这边,你多多宽慰。”他不能久待,姜老元帅受伤的事还没传开,北历那边尚不知情,他得在此事传开前部署好一切,以免北历趁机生乱。 便是再心疼皇后,也得在此事处理完后再来。 几乎是皇上刚走,皇后便醒了。 “娘娘,”祁黛遇从梅意手中接过茶杯,递给皇后。 皇后摇了摇头,“陛下来过?” 祁黛遇便将皇帝说的话转告。 两行清泪顺着皇后的脸流下,这还是祁黛遇第一次看见皇后哭。 皇后红着眼,声音哽咽:“本宫自小养在祖父母膝下。” “嫔妾也听说过,娘娘骑马射箭不比男子差,都是姜老元帅教得好。”祁黛遇轻轻道。 “祖父戍守边疆,一心为民,他受了伤,未必不知道再上战场的凶险,但他深知自己在北历军中的凶名,若他出战,北历军队士气自降三分,我军战士便能多活一些人。” 祁黛遇:“姜老元帅,是昭国的英雄。”她也泪眼朦胧,对这样保家卫国的英雄,她永远钦佩敬重。 皇后缓缓抬头,“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1。然而祖父在边关性命垂危,本宫却连守候身侧的机会都没有。” 遥遥路途,深深宫海,将祖孙俩彻底隔开。 皇后都快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见到祖父是什么时候了,大约是自己刚被封为太子妃时? 那时祖父粗粝的手抚着她的脑袋,郑重又殷切对她说:“阿女赢,忠于君王、母仪天下、常省自身、以和为贵。” 那时她尚且沉浸在女儿家的羞怯中,并未细想祖父的殷殷嘱托,亦看不出祖父眼中的骄傲与疼惜,只道:“孙女才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呢,孙女只想跟着您去边关御马杀敌!” 如今回忆往事,竟都快记不清了。 长吁一口气,皇后挤出一抹笑,“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本宫。皇上既说了此事得瞒着,本宫自然也不能让人瞧出端倪,误了大事。” 她吩咐梅意,“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本宫最近操劳,精神不济所致。” 她行事有度,似乎还是那个临危不乱的皇后娘娘,祁黛遇却更想哭了。 不等过中秋,皇上便下令回宫,通知得草率,各宫难免有些慌乱,皇后及时出面,派出几个大宫女稳住场面,协调各处,很快各宫便收拾好了行礼。 回城车队走得快,祁黛遇担心秦璱珠受不住,特地去她马车里陪着,皇后娘娘也派了医女过来。 “倒是没想到,今年的中秋会在路上过,也算别有一番风味。”秦璱珠笑道:“却是可以看看这宫外的月亮和宫里的月亮比起来谁更圆了?” 祁黛遇配合地笑笑。 秦璱珠看出她情绪的低落,“遇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不能说,祁黛遇只道:“我是在可惜我腌的那些个李子,石榴疏忽,竟然忘装上!” 秦璱珠便笑:“难得见石榴粗心!你还说我好吃,你也不遑多让嘛!” 回宫之后,祁黛遇才知晓,皇帝下旨让云南卫指挥使裘胜带领亲卫速往边关,负责北历受降一事。 旨意一出,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难不成皇上担心姜老元帅功高震主,明明是姜老元帅带领边关军打赢了北历,却让裘胜接手,这不是抢功吗? 朝堂之上,也有言官请奏。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让裘胜顶住姜老元帅去世后边关会面临的压力。 衍庆居,石榴几个还在收拾行李,祁黛遇却怎么也坐不住。 大哥祁褚褚的岳父郎中豪乃云南卫指挥佥事,正是裘胜亲信,若裘胜此番前往边关带着郎中豪,那祁褚褚说不定,也在行列里! 边关尚未彻底平稳,祁褚褚这一去未必没有危险。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大哥,但祁黛遇还是忍不住担心。 只是,担心也没有用,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十日后,裘胜终于到达边关,与此同时,姜老元帅重伤不治身亡的消息传入了京城。 举国震惊,一时间,文人悲咏、武人长啸,百姓们莫不痛哭流涕。 皇上下令,封姜老元帅为忠勇国公,赐谥号“忠正”,葬入太庙。 并迎忠正公棺木入京,许百姓祭奠。 坤宁宫里,皇后娘娘又晕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翊坤宫, 宁妃临窗而立,听闻皇后晕倒的消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本宫记得, 承恩伯上个月出现在许县?”她问阳雪。 阳雪:“对,说是许县出了只蝈蝈王, 承恩伯前往许县买去了。”她说这话时,心中不免讥讽承恩伯之纨绔, 姜老元帅那般英勇, 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宁妃随手写了支素签,“送到府里给大公子,让他帮我办一件事情。” 她轻声道。 阳雪面色一变, 跪了下去,“娘娘, 这、这,承恩伯可是皇后娘娘的父亲……” “就是因为他是皇后的父亲!”宁妃眼中有一丝疯狂, “本宫失去了妹妹,失去了母亲,何其可怜,这宫里总要有人与本宫感同身受才是。” 第200章 姜老元帅一死,皇后必遭重击,趁其病要其命,若是承恩伯也…… 阳雪知晓自杨夫人死后主子心思渐左, 可也没想到主子竟如此极端,她还是劝道:“此事, 只怕大公子也不会愿意……” 宁妃:“他会愿意的。你只需告诉他, 若他不愿意,本宫自会找二弟。杨家,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用。” 同为庶子,杨家两兄弟只差三岁,杨恒虽更重视杨建怀,但若宁妃执意扶持杨二,杨建怀想继承杨家也没那么容易。那日廊下称她“长姐”的青年低眉顺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宁妃相信,杨建怀会办成这件事的。 见宁妃主意已定,阳雪不敢再劝,“奴婢这就去。” 皇后病了,大公主让竹意到衍庆居告诉祁黛遇,她要留在坤宁宫照顾母后,近日就不过来了。 “我昨日去了一趟坤宁宫,但皇后娘娘不想见人。”聂芷瑜叹道,她过来找祁黛遇说话。 姜老元帅作为姜家最重要的支撑,亦是皇后背后最重要的支撑,如今姜老元帅去世,虽皇上赐予无上荣恩,但可以预见的,姜家的势力会不如从前,毕竟,众所周知,姜家小辈中,并无才能出众之人。 作为皇后一派的人,自然也要长远考虑。 聂芷瑜今日来,也是想试探一下祁黛遇的态度。 “换做是谁,这会怕是也不想见人的。 ”祁黛遇很理解皇后此时的悲伤,“不过,皇后娘娘性子坚韧,会振作起来的。哪怕,是为了大公主和二皇子。” 她不知道聂芷瑜如何想,但她和皇后绑定很深,轻易不会背叛,且她也不想背叛。至少,到目前为止,皇后对她很好。 聂芷瑜一笑,“你说得对。”皇后还有二皇子呢。 “走吧,还说要和你一起去看看庄嫔的。”两人又往启祥宫去。 进殿之后,才发现叶琼也在,正陪着秦璱珠下五子棋。 “你们来得正好,秦姐姐输了正耍赖呢,你们来给我评评理!”叶琼笑道,说秦璱珠是“泼皮无赖”。 秦璱珠反驳:“你自己不小心将棋子弄歪了嘛。”她让芝麻给两人搬凳子来。 叶琼主动让出位置给祁黛遇,自己坐到下首。 “看在小皇子的面上,让姐姐一局便是!”叶琼笑着,走动间裙摆流逸。 聂芷瑜:“你今日穿的这身衣裳倒是好看。” 叶琼今日穿了件蔷薇红的裙装,裙摆上是用白色的线串了白珍珠织成的网格,走路时珍珠的光泽生辉,极是好看。 “是吧?秦姐姐也夸了我这身衣裳好看!”叶琼转了个圈,让她们看得更仔细,“我宫里的宫女做了几个月才做好的呢。”光几百颗大小一致的珍珠就收了许久。 祁黛遇也道:“好看!” 叶琼开心地坐下,笑容柔婉。 芝麻端了碟酸枣糕进来,这是给秦璱珠加餐的,她有孕后胃口大,一日除了三餐,还得吃几回糕点、汤水。 “你们也吃啊!”都看着她吃,秦璱珠也不好意思,“难道我宫里还供应不起几碟子糕点了?” 祁黛遇主动拿了一块:“别的不谈,你宫中小厨房的糕点味道绝佳!”她咬了一口,却皱起眉,“才说味道绝佳呢,这也太酸了!” 秦璱珠笑了,“我忘了,如今我们口味不一样,这酸枣糕里的酸枣我特地让厨娘腌制了许久,你们吃起来是要觉得酸的,芝麻,再去上几盘别的糕点吧!” “我吃着倒是觉得还好。”聂芷瑜慢慢嚼着,似乎一点不觉得酸。 祁黛遇和叶琼都惊讶地看着她。 秦璱珠心念一动,坐直了身子,“聂妹妹,你可是……有了?” 聂芷瑜脸一红,“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月还未换洗,姑姑说多半是有了,但正值多事之秋,又未到请平安脉的时间,我便想着过些天再请太医。”她也就是这两天才有所察觉的,可刚好姜老元帅去世,皇后正伤心,她不想在这时候声张。 “你傻呀,有孕是大事,便是你请了太医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你!香椿,去传我的令,就说我身上不舒坦,让贺太医来看看。”秦璱珠道,她月份大了,皇上专拨了个太医照顾,传唤要比别人方便些。 聂芷瑜站起身感谢:“多谢姐姐了。” “这都是小事!”秦璱珠摆手。 “姐姐也算苦尽甘来。”叶琼激动道。 祁黛遇和秦璱珠对视一眼,知道叶琼是在说聂芷瑜上次小产的事,那时聂芷瑜毫无经验,那孩子没得可惜,如今又有了身孕,想来多少能弥补些内心的伤痛。 聂芷瑜浅笑:“许是那孩子又回来寻我了。” 这话题有些伤感,秦璱珠道:“可见皇后娘娘给你们这些小姑娘赐下有经验的姑姑是正确的决定。”她就看叶琼,“何时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叶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不常来我宫里。” 说起来,她也住在启祥宫,可皇上来多半是找秦璱珠的,后来秦璱珠有孕,叶琼不是没希冀过,只是皇上再来只是坐坐,并不留宿。 第201章 秦璱珠哑然,叶琼相貌婉丽,不是皇上喜欢的长相,自进宫后,宠爱平平。 这话祁黛遇和聂芷瑜也不好接,她们俩算是得宠的,接话难免伤叶琼自尊,尤其是祁黛遇,尴尬得很,说起来,她和叶琼算是同一种风格的长相,只是祁黛遇更柔弱清冷些,皇帝一开始也不喜欢她样貌,后来不知为何却变了态度。 祁黛遇正尴尬呢,叶琼刚好提她,“我就不指望了,还是等祁姐姐的好消息吧。” 祁黛遇直接摇头:“我可不行,我有旧伤在身,有孕与我而言只有坏处。” 她的身体情况,只有她和皇后娘娘知道,体弱是常年在的,很难养好,怀孕倒不是不行,但祁黛遇自己不想,这一点皇后娘娘也知晓。 对外,她一直是说身体不宜有孕。就连秦璱珠也不知具体的情况,不是瞒着,只是不想秦璱珠担心。 “姐姐的旧伤还未根治吗?”进宫也一年多了,叶琼和聂芷瑜也听说过祁黛遇以前受过伤的事,却不知道这么严重。 祁黛遇:“能活下来已是命大,还奢望什么。” 聂芷瑜赞同点头:“是这个道理。” 叶琼却替她可惜,如今宫里,祁黛遇算是承宠多的,若一直不曾有孕,难免旁人说道。 几人说着话,贺太医来了,秦璱珠忙让他给聂芷瑜把脉。 祁黛遇让出位置,聂芷瑜也没推辞,朝她笑笑便坐下、 没过一会儿,贺太医一脸喜色:“恭喜聂婕妤!” 聂芷瑜确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秦璱珠满面笑容,“芝麻,快往乾清宫和慈宁宫报喜去!至于坤宁宫……” 她也拿不准这时候该不该去报喜。 “我去吧。”祁黛遇道:“正好我也去看看皇后娘娘。” 秦璱珠:“也好。”又对聂芷瑜道:“陛下得知了消息定会去看你,我就不留你了。” 聂芷瑜:“那我改日再来看姐姐。” 叶琼:“我送聂姐姐出去吧。”她扶着聂芷瑜。 三人往外走,秦璱珠又靠了回去,正想再吃一块酸枣糕,眼尖地看见地上有一物反射着光。 让宫女捡起来一看,是叶琼裙子上的珍珠掉了一颗下来。 “这丫头,给她激动的。”秦璱珠笑,定是刚才急着起身不小心刮落了。 随手将珍珠丢在小几上的针线盒里,这等小东西,等叶琼再来时给她便是了。 另一厢,祁黛遇到了坤宁宫。 “惠昭仪。”梅意刚从屋里出来。 祁黛遇:“娘娘可是在休息?” 梅意脸上有着明显的疲色,她摇了摇头:“娘娘这几日晚上都睡不着觉,适才睡了一会儿,又醒了。” 祁黛遇皱眉:“我那儿有些安神的香,若是娘娘需要我便让石榴送过来,晚上睡觉前点上,许是能让娘娘睡得好些。”她可以网购些助眠的熏香,只盼着能起一点作用,人不睡觉可不行。 若是旁人提议,梅意断不会同意,但若是祁黛遇,自是没什么不能信的,梅意感激地点头:“劳惠昭仪惦记。” 两人说着话,却见菊意急匆匆地往屋里走,没一会儿,屋里传来茶杯落地的声音,随即便是菊意的惊叫:“娘娘!” 梅意和祁黛遇立即往屋里赶,却见皇后娘娘身上盖着的被子上竟有一团鲜红! 皇后娘娘嘴边也有血迹——竟是吐血了。 祁黛遇走到床边,查看皇后的情况,“皇后娘娘……” 梅意立即吩咐传太医,又斥责菊意:“明知娘娘不好,你都说了些什么?” 菊意早跪下了,眼睛通红,“梅意姐姐,承恩伯、承恩伯路遇山匪,意外坠马,人没了!” 第一百章 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可以听见。 梅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皇后,只见再次听到这个消息的皇后咳嗽两声, 又吐出了一口血。 “娘娘!” 皇后神情崩溃,“梅意, 是不是本宫的错?” “不是的,不是的!” “若非本宫执意让父亲去庄子, 他也不会跑到外县去, 自然也就不会遇上山匪,更不会坠马。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的错……”刚失祖父, 又失亲父,皇后便是再坚韧的心也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 承恩伯再纨绔, 也是皇后的亲生父亲,也是皇后幼年时孺慕过的父亲。 “他定是听闻了祖父死讯, 为了赶时间走的山路,才会遇上山匪。”承恩伯没少被讥讽虎父犬子,心中却一直敬仰姜老元帅,姜老元帅的死讯传出,他会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奔丧。 可谁又能料到,如今的结局呢? 祁黛遇想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 “惠昭仪,你回去吧, 让我好好静一静,旁的人, 也不用来。”皇后脸色灰白, 却是不想与任何人说话的模样。 祁黛遇只得道:“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她慢慢地退到殿外,就在外面候着, 直到太医匆匆而来,直到皇上匆匆而来、 第202章 蒋渊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疾步进屋。 祁黛遇听到太医说皇后吐血是气血攻心所致。 这么大的动静,大公主自然也听到了,她想要进屋,却被祁黛遇拦住。 祁黛遇蹲下来,“大公主,你还记得你说过,要保护弟弟吗?现在皇后娘娘生病了,二皇子一个人会很害怕,我们去陪着二皇子好不好?” 大公主泪眼朦胧地看向殿里,“惠娘娘,母后会好起来吗?” 祁黛遇:“一定会的,所以,我们不要当皇后娘娘担心。” 大公主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主动牵起祁黛遇的手,“我们去找弟弟!” 母后生病了,她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不让母后担心。 祁黛遇松了口气,和她一起往偏殿走去。 皇后病了,宫中高位只有宁妃尚能担事,皇上便下令,让宁妃暂理六宫,安嫔、惠昭仪从旁协助。 祁黛遇没想到还有她的事,但为了皇后,她没有推辞。 宁妃叫两人去翊坤宫商议,将宴会礼乐、花草冰炭之事交给了安嫔,将各宫饮食采购、针线器具之事交给了祁黛遇。 好在之前皇后手把手教过她不少管事技巧,且膳房、茶房和司珍司等处的管事都是皇后的人,并没有人敢为难她,一切事物祁黛遇应付起来不算吃力。 但饶是如此,也让她的日子变得忙碌起来。 “真不敢想象,皇后娘娘每天得多累。”祁黛遇由着言荷给她锤肩,石榴给她按腿。 今日膳房采购出了漏子,算错一笔记账,祁黛遇去处理,结果那些个管事你推我我推你,半天扯不清楚,就和看戏似的,吵得人头疼。 祁黛遇也是深刻发觉,这后宫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在斗的。 言荷:“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主子可千万别小瞧那些太监宫女,他们毒起来极磋磨人。主子不比皇后娘娘威望深重,难保有人趁着这段时间兴风作浪,为己牟利,反倒坏了主子名声。” 祁黛遇:“多谢姑姑提醒。” 莲雾端了晚膳进来,“主子,先用膳吧。” “好。” 祁黛遇吃到一半,突然又想到:“姜老元帅的灵柩是不是已经到城外了?” 石榴:“是,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明日出宫亲迎姜老元帅灵柩,并允了皇后娘娘回元帅府为姜老元帅以及承恩伯治丧。” 祁黛遇点头,皇上这般也算是给极了姜府荣耀,给极皇后体面,也让那些以为姜老元帅身死姜家就会没落的人收起轻视之心。 “但愿皇后娘娘能早些振作。” 翌日,几乎是满城缟素,迎接姜老元帅灵柩归京,京城百姓自发为这位保家卫国的老英雄上香磕头,元帅府门前前往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而皇上亲临为姜老元帅上香,更是谱写了一段君臣佳话,文人才子莫不称赞。 蒋渊到底不能久待,临走之前,只握住了皇后的手,认真道:“阿女赢,朕等你回宫。” 他知晓她的伤痛,也竭尽所能给了她最大的抚慰,这话里的意思,也是希望她早日振作。 毕竟,她除了是姜家之女,亦是一国之后。 皇后福身:“臣妾明白。” 待皇帝走了,皇后掉落一滴泪,看着满府的白色只觉酸楚。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皇后眼中已经恢复清明。 “母亲和各叔伯都到了吧?” 元帅府管家弓着身子:“已在正房候着。” “随本宫过去。” 姜老元帅一生只有承恩伯这么一个儿子,而承恩伯只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如今姜老元帅和承恩伯相继去世,他们这一支再无男丁。皇后此次回府,除了治丧,还有意在族中挑选一子过继到承恩伯名下,继承姜家门楣。 姜老元帅有两个弟弟,即姜二老爷、姜三老爷,两人都在朝中为官,却都是虚职,手上并无什么实权。 姜家二房三房各有两个孙子,此番选人就在这四人里面。倒也不是不能在旁系里挑,只是到底不如这两房亲近。 皇后一进去,屋里一堆人行礼问候,皇后最先去看的是承恩伯夫人。 虽然承恩伯纨绔多情,承恩伯夫人总看不上眼,但到底两人多年夫妻,总是有情分在的,如今承恩伯骤然去世,承恩伯夫人也伤心不已,短短数日,白发横生。 皇后忍住心中酸意,“都起来吧。” 她没有说废话,直接道:“本宫的意思,三弟就不错。” 姜三公子,姜如蘅,算是姜家这一辈的男丁中才学比较出众的人,之前皇后默认公中出银子给姜如蘅捐了官,如今姜如蘅在朝中担任鸿胪寺从八品主簿。 姜二老爷一听幼孙被选中,不仅没有舍不得,反而高兴地立刻将人推至皇后身前,“还不叩首见过你长姐和母亲。” 姜如蘅的亲生父母也是一脸笑意。 左不过是在族谱上换了个爹娘,但前程却是大不一样,他们自然没有不高兴的。 姜如蘅依礼拜见皇后和承恩伯夫人。 承恩伯夫人取出早就备好的收子礼,“收下吧,之后我会让人在伯府里收拾出你的房间。” 第203章 “多谢母亲。” 皇后道:“鸿胪寺那边你不用去了,最近几月在家陪伴父母,明年开春去地方上历练几年再回京。” 文官想要上升,必是要去地方上任职历练的,皇后这是在给姜如蘅铺路。 “以后你便是本宫的胞弟,你的前程本宫自然会为你打算,去了地方上,不求有功但求无功。” 姜如蘅:“长姐的教诲,弟弟记住了。” 过继之事还要请姜家族长过礼,这就不需要皇后操心了,其余人都离开,屋里只剩下皇后与承恩伯夫人。 皇后走至承恩伯夫人面前,缓缓跪下。 承恩伯夫人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可怪我?怪我将父亲遣至京郊庄子,才让他去了许县,才会……” 承恩伯夫人打断她:“你父亲那个人什么脾性你难道不清楚吗?便是他在京城听到许县有那只蝈蝈王,也会赶过去的。此事怨不了谁,大概这便是你父亲的命。” “许县那一带的山路,山匪是近几年有的,你父亲身边的随从劝过他走官道,是他急着回来给公爹治丧,不听劝告走了山路。当时随从们与那些山匪激战,你父亲的马受惊,他从马上坠落,被马踩伤,这才丢了性命……” 皇后垂眸,此事她已查过,许县那帮山匪靠着深山躲藏,以山为家,劫持百姓只取其钱财并不伤人性命,因此许县的官府迟迟没有抓获,那日拦下承恩伯本也只是想劫财,但承恩伯急着回京直接令手下人动手,两帮人便打了起来。 承恩伯的手下那都是姜家军里退下来的老兵,身手矫健,时间充足收拾那些山匪是没有问题的,哪知承恩伯的马却受了惊。 如今那些山匪都已被抓获,都只承认劫财,不曾对承恩伯的马动手脚,即便猜测是意外,也没有任何证据。 皇后只能劝慰自己,当真是天意。 承恩伯夫人将皇后扶起来,“到了如今,姜家便只剩你一人,莫要想其他了,照顾好皇子公主才是要紧的事。” 她发觉了皇后脸色的不对劲,提醒她注意身体。 她难得地软了语气,许是因为,公爹、丈夫一死,便只剩下她们母女俩了吧。 皇后没有说自己吐血的事,只道:“我选了如蘅,也是看重他有几分才学,日后或许也能为姜家遮风挡雨,他便是为了讨好我,也一定会孝敬您的。日后,若您觉得寂寞,或许可以将他妻儿留在身边,也有人陪着。” 承恩伯夫人却摇了摇头,“你不是想让他去地方上?何须让他们夫妻分离呢。不必担心我,只你那些叔伯,定会让几个哥儿姐儿来陪我,若真要乖巧的,在我身边养几年也不是不可。” 见承恩伯夫人心里有成算,皇后心里也卸下了一块石头。 承恩伯夫人又想到一事:“跟随你祖父回来的那些将士,都对姜家忠心耿耿,今日他们前来拜祭,你或许可以见一见。笼络住他们,也算是为二皇子打算。” 皇后这次回府,为的就是这个。 那些人跟随姜老元帅多年,便是如今姜老元帅去世,未来很多年内,他们也会照拂姜家,自然也是二皇子天然的助力,她自不会放弃。 “我知道的。” 第一百零一章 皇后到底病了些日子, 直到进了腊月,人才缓过来。 皇后好了,这管理六宫的权利自然也该收回去, 这日,宁妃带着这几个月的账目往坤宁宫去。 还未进殿, 就看见皇后身边的菊意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在廊下走着。 迎面遇到宁妃,菊意行礼:“奴婢见过宁妃娘娘。” 宁妃好奇打量她:“这不是菊意姑娘吗?你这腿……何时伤着的?” 被人看着, 菊意下意识将腿回缩, 脸上也不大自在。 那日她匆匆进殿给皇后娘娘说了承恩伯坠马的事,导致皇后娘娘气急攻心吐了血,皇上知道后让人将她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 那板子打得实,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前几日刚能下床活动。 虽是能活动了,可腿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如今走起路来不大好看。 宁妃见她不愿说也不多问,只是一脸可惜:“皇后娘娘可曾让太医给你看过?可有药用?” 菊意抿着嘴,皇后娘娘近来病着,没有精神管这些,倒是也听说了她被打的事,只是让梅意送了些药膏给她,让她好生歇着, 等养好了在做活。 菊意倒是有心想让皇后娘娘帮自己请太医看看,可是刚挨了打, 她再不敢放肆, 只能等日后找机会再求皇后。 “本宫那儿倒是有一味上好的膏药,回头便让阳雪给你送过来。” 菊意低着头, “奴婢身份低微,当不起宁妃娘娘厚待。”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本宫记得皇后娘娘一向器重你,如今……也只是暂时疏忽,等日后得了闲,皇后必定会给你请太医。就算不为皇后娘娘,只本宫自己也看不得你遭罪呀,你才多大年纪,这腿脚真落下毛病,日后出宫婚嫁上只怕就难了。” 第204章 听着宁妃的话,菊意眼眶渐渐湿润,因为皇后娘娘吐血的事,这些日子坤宁宫上下没少给她甩脸子,以前都一个个“菊意姐姐”的叫着,可现在呢,就连看门的小框子都敢在背后议论她几句。 还有梅意,平日最会装老好人了,以前与她姐姐妹妹的亲近着,她挨了板子,梅意却冷着脸:“也别怪我不护着你,明知娘娘病着,你怎么能直接就将承恩伯的事给说了呢?这也就是没出大事,且陛下顾忌着娘娘素日疼你,否则你这项上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平日我多次嘱咐过你,凡事多想切忌冲动,那日我就在外头,不信你没瞧见我,但凡你先与我说一声,我们好商好量,斟酌着告诉娘娘,你也断不至于现在躺在这儿!” “你这些日子在屋子里养着,且好好想想吧!” 养病的这几个月,梅意来看她甚少,连兰意竹意也不怎么搭理她。 可见这些人虚情假意得很! 菊意心中埋怨着,却忘了梅意要照顾皇后,兰意顾着二皇子、竹意顾着大公主,哪有精力关怀她呢?总归她在坤宁宫里将养着,药也不缺,纵使平时饿了渴了,使唤个小宫女帮忙就是。 菊意忽视了这些,只觉得这些素日里的姐妹还不如宁妃娘娘给的关心多。 “奴婢这样,哪还指望嫁人。” 宁妃:“可别说这样的话,哎,也是可惜了,你们四个里,本宫向来觉着你容貌是最好的,若是没了这伤,日后放出去做过官太太也是使得的……” 她越这么说,菊意心中越怨。怨自己忠心耿耿却被打了板子,怨自己不过行错一次梅意几个却不帮着求情,怨皇后娘娘知道自己伤成这样也不给自己请太医,让自己落下病根。 看见菊意的脸色,宁妃眼神幽幽,见殿门开合有人出来,她不再多说,“罢了,本宫父亲倒是有几个门生,出身低了些,却也是一表人才,等日后你年龄到了,本宫倒是愿意和皇后提上一句,也算是做件好事。” 菊意眼睛一亮,她明年就二十四了! “以后闲着无事,也可来翊坤宫找阳雪她们说说话。”宁妃淡笑着,往正殿走。 梅意刚从殿里出来,向她行礼。 “嗯,本宫来交还各处账目。” “宁妃娘娘直接进去就是,皇后娘娘候着呢。”梅意见宁妃进了屋,这才找菊意,“宁妃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菊意已经收敛神色,嘴角一撇,“不过是看见我的腿,多问了一句。” 说起她的腿,梅意露出一个笑容,“娘娘刚才和我说呢,打算请擅长医治骨伤的毛太医来给你看看。” “菊意,经此一事,你也该稳重些了,咱们坤宁宫的人,毕竟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尤其是你和竹意,从东宫就伺候娘娘,竹意心思细,娘娘便让她照顾大公主,你呢,为人活泛,却总是顾前不顾后,你这样,娘娘怎么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梅意几乎是刨开了和她说,就是想告诉她,娘娘并没有放弃她,也对她寄予厚望,可在菊意耳朵里听得却是:她不如竹意。 “菊意,你……” “梅意姐姐!”菊意打断了她,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哽咽以及一丝怨怼,“我还要去茶房吩咐事呢,回来再说吧。” 梅意:“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将手里的差事一交出去,祁黛遇又变回了那个懒人。 正好下了雪,也不用去请安,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石榴几个知道她前些日子累着了,也心疼她,任由她睡觉。 每天早上,衍庆居静悄悄的,只等正房有了动静,宫人们才开始大点动作活动。 这天,祁黛遇睡得正香,却被石榴摇醒。 “怎么了?”她迷蒙着眼,看外面天色还暗着呢。 石榴:“庄嫔娘娘发动了!” 祁黛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坐起身找鞋,“不是还有些日子吗?” 言荷半跪着给她穿鞋,“这妇人生子没个准数的,到了月份什么时候生都有可能。” 也不上妆,匆匆盘了个头,换上衣服就往外走,石榴边走边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 “再带上汤婆子!”葡萄又忙塞了个汤婆子到祁黛遇怀里。 也就是长春宫和启祥宫挨得近,祁黛遇是第一个到的,启祥宫里已经忙起来了。 祁黛遇前脚刚到,叶琼后脚就来了,看她装扮也是匆匆而来。 “祁姐姐!” 暂且顾不上和她说话,祁黛遇径直去了产房,怕身上寒气惊扰,只隔着披风问:“珠姐姐,你可还好?” 秦璱珠的声音还算精神,“遇儿来了,我没事!产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接生嬷嬷也都在启祥宫住着,心里都有数呢!”她羊水一破,立刻将她移进了产房。 “嬷嬷说,孩子生下来还早着,你不如先回去睡上一觉!” 祁黛遇听她还有精力说笑,心下一松,“我哪还睡得着!太医应该也快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估摸在路上。” 秦璱珠这会是真不怎么疼,还能笑,“那你帮我招待陛下和皇后娘娘!” 第205章 祁黛遇并不懂接生的事,怕自己在产房碍事,也不敢多待。 出去后叶琼迎上来,“秦姐姐怎么样?” 祁黛遇拦住准备进去的她,“瞧着还好,你也别进去了,外头风大,这帘子一开一关的难免受风。” 叶琼神色一顿,“好!那我陪着姐姐。” 祁黛遇让石榴她们帮忙,先将正殿收拾出来,待会皇上皇后来了肯定要坐会的,叶琼就跟在她身边。 皇上昨晚宿在朝蓉那里,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朝蓉也跟着一起来了,路上遇到皇后,三人同时进的门。皇后一来,便接手了启祥宫各项事。 聂芷瑜那也派了人来看,但她有着身孕,皇后让她就待在宫里歇着,其他宫里也派人去通传,不用过来。 等天边渐亮,产房里还是没有动静。 接生嬷嬷出来道:“庄嫔娘娘这是头一胎,只怕还早着呢。” 皇后就笑:“看来这孩子是个慢性子。” 蒋渊早知庄嫔怀的是个公主,心里觉得公主是个慢性子也不错,文静。 他还要上朝,便让皇后照顾。 “陛下放心,臣妾看着呢。” 等朝会散了,庄嫔仍旧没有发作,太后来过一回,见离生产还早,又回去了,其他妃嫔也来过,也都回去了。倒是宁妃,多坐了一会。 叶琼只跟在祁黛遇身后,不敢看她。 宁妃偏头,看了眼阳雪,阳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宁妃就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会儿,让臣妾守着。” 皇后确实有些精力不济,见时辰还早,便点了点头,“过两个时辰本宫再来。” 路过祁黛遇的时候,皇后:“惠昭仪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吧。” 祁黛遇摇头,“嫔妾没事,嫔妾就留在这儿吧,万一有个什么需要,也好及时照应。” 知道她与庄嫔关系好,皇后也没坚持。 只让人将殿中的炭火补足些,别让人冻着。 祁黛遇自然是不肯走的,虽说如今宫里看着一切和睦,秦璱珠这一胎怀的是公主,按理说不会有人对她动手,但祁黛遇不放心,她必须要亲自守着才能安心。 她不但自己在外守着,还将言荷派进了产房,言荷年岁大,又有照顾公主的经历,倒是不必忌讳。 期间宁妃要去更衣。 “如何?”宁妃低声道。 阳雪:“叶美人那边只怕没有动作,惠昭仪派身边的宫女进了产房,实在不好动手……” 宁妃丝毫不急:“那就算了,不要打草惊蛇,日后再想法子。” 阳雪:“是。” 天色渐暗,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产房里秦璱珠又用过了一碗鸡丝面,终于有了强烈的痛感。 启祥宫陡然喧闹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从凌晨到半夜, 祁黛遇几乎坐了一整天,连吃饭都是让人送到了正厅,草草了事。 皇后娘娘回去休息好了又过来替宁妃, 看见祁黛遇脸上的疲惫,再次劝她回去休息。 祁黛遇摇摇头, “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她担忧地看向产房。 从产房传出动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可秦璱珠还是没有生出来, 就连皇后,也不复初时的淡定,数次派人进去查看情况。太后身边的赵嬷嬷也来过几次。 丑时刚过, 蒋渊也过来了。 皇后行礼:“陛下怎么过来了?” 蒋渊:“朕睡不着,不如过来看看。” 正好太医匆匆出来, 蒋渊皱着眉,问太医:“庄嫔如何?” 太医脑袋上全是汗, “庄嫔娘娘生产艰难,再这么下去,很是危险,微臣建议用催产汤。”妇人生产最是危险,尤其是没有过经验的,庄嫔肚子里的孩子出不来,时间耽搁久了, 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皇后闻言道:“这催产汤对孩子可有危害?” 太医低着头:“既是用药,求的便是让庄嫔娘娘快些生下孩子。”是药三分毒, 那催产汤更是猛药, 对庄嫔身体的伤害更大,但如今的情况,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最重要,其余的,反倒是其次。 蒋渊当机立断,“用药。” “是!”太医正要正要退下,又止住,“陛下,若是……情况危急,是保庄嫔还是小殿下?” 殿中一静,祁黛遇死死盯着蒋渊,两手情不自禁攥紧衣袖,害怕从他口中听到绝情的字句。 还好,蒋渊心里是有秦璱珠的,“庄嫔和孩子都不许有闪失,尤其是庄嫔!” 这话已经表明了态度,太医心中有数,急忙去备药。 没事的,没事的。祁黛遇在内心安慰自己,她心乱如麻,在“光屏”上各种搜索生产地时可能遇到的危险,各种各样的答案叫她脸色发白。 就连她原本的世界,科技那般发达,生存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事,如今秦璱珠的情况,让她怎么不担心? 雪越下越大,产妇秦璱珠的痛呼声也越来越清楚嘹亮,期间夹杂着接生嬷嬷焦急的指导、芝麻香椿等人担忧的抚慰。 第206章 极其嘈杂。 而产房外则是一种躁郁的、紧张的安静。 直到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彻启祥宫,打破寂静。 祁黛遇眼睛一亮。 “生了!庄嫔娘娘生了!” “是公主!生了位小公主!” 接连有人出来报喜,蒋渊心中石头落地,也露出了笑容,“公主好啊,公主好!” 皇后也笑:“大公主二公主日后有伴了!” 很快,新生的三公主被抱了出来,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陛下,皇后娘娘,三公主康健着呢,小腿劲儿十足,哭声也响亮!” 襁褓被掀开一角,只见那小小的人儿小脸通红,嗷嗷哭着。 蒋渊从接生嬷嬷手中接过三公主,“怕是有七斤重!1” 这样的壮实,难怪庄嫔生得艰难。 皇后:“壮实些好,好养活,日后也不易生病。” 她见祁黛遇还在原地,奇怪道:“惠昭仪,你不过来看看吗?” 却听祁黛遇道:“皇后娘娘,庄嫔……如何了?”她只看到了一个嬷嬷抱着公主出来,其他人呢? 皇后一愣,是啊,都顾着喜悦三公主出生,那庄嫔如何了? 似乎此时产房里的声音才传了出来,那是芝麻的惊叫:“主子!” 下一刻,一个嬷嬷连滚带爬出来,“陛下,不好了,庄嫔娘娘、庄嫔娘娘身下的血止不住……” “你说什么?!”祁黛遇和蒋渊几乎同时出声。 那嬷嬷一个劲儿地磕头,“庄嫔娘娘怕是、怕是……”她浑身都在颤抖,她出来时,庄嫔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 蒋渊一个抬腿踢了过去,“你们都是废物吗?太医呢?太医!” 太医匆匆出来跪下,也只是摇头,“来不及了……”催产药下去,加速了产程,却也让庄嫔运了气,下身流血不止,他用了止血补血的药,可是喝药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流血的速度…… 三公主平安降生,庄嫔娘娘却……太医脸色灰白,他知道,他这颗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可是妇人生产本就凶险,多少产妇倒在了这一关,有的甚至母子一个也保不住。可这些,皇上大约是听不进去的。 太医伏在地上,“庄嫔娘娘或许还有话说……”他只能这么道,但愿皇上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他家中人的性命。 蒋渊仍是不愿意接受这件事,皇后却要冷静得多,“陛下,臣妾进去看看庄嫔。” 蒋渊没应声,皇后便向产妇走去,路过祁黛遇的时候脚步顿住,“惠昭仪,你可要和本宫一同进去?” 祁黛遇站在原处,没有动作。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回想着那一句“庄嫔娘娘不行了!” 怎么会、怎么会……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明明殿里炭火旺盛,她却觉得冰凉彻骨。 眼前冒出一个又一个画面,有第一次见到秦璱珠的时候,那会儿未见其人便闻其声,畅快的笑声让她十分好奇,等帘子被撩起出现一张喜庆的有着小酒窝的圆脸时,一见便心生好感。 有两人一起赏雪炙肉、饮酒谈笑的画面,那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 有她趴在秦璱珠圆鼓鼓的肚子上听胎动,两人商量着要给秦璱珠肚子里的孩子取什么小名,秦璱珠还说等孩子生下来她要吃一顿最麻最辣的火锅…… 明明,明明昨天还一起说笑的人,怎么会…… 皇后又叫了祁黛遇一声。 祁黛遇眼睛眨了一下,她想出声,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抬起僵硬的脚,跟在皇后身后。 几乎踉跄着进了产房。 一进去,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 那味道几乎要淹没祁黛遇,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喘不过气来。 她都不敢看床上的人,才短短几个小时,秦璱珠的脸苍白得不像人,眼睛也肿得厉害。 “遇、遇儿……”秦璱珠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不可闻,是跪在她旁边的芝麻听见了哭着道:“惠昭仪,主子叫您。” 祁黛遇扑倒在床边握住秦璱珠的手,那手比外面的雪还凉。 “珠姐姐,我在!我在!”祁黛遇想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留着,滴在秦璱珠的手上。 秦璱珠仿佛感受到了她口不能言,挤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 “孩子,我的孩子……交给你……” “帮我……帮……” 她声音太小,祁黛遇必须歪着头将耳朵附在她耳边才能听到她说什么,可才听了几个字就没有声音,手中的手似乎也变得更凉。 “……”祁黛遇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抬头,将那只手握得更紧。 产房里的人“呜呜”哭了起来,夹杂着皇后的叹息。 芝麻和香椿泣不成声。 祁黛遇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任眼泪滑落。 祁黛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产房。 她听见芝麻跪在地上禀告皇帝:“……主子与惠昭仪一向交好,主子临终前……请求皇上,将三公主交给惠昭仪抚养,请陛下看在主子伺候多年的份上,圆主子最后的心愿。” 第207章 她听见皇后也劝皇上:“陛下便是再舍不得庄嫔,也要为三公主考虑,三公主还小,不能没有人照顾。” 她听见蒋渊道:“晋封庄嫔为庄妃,以妃位之仪厚葬,入皇陵。” “三公主交由惠昭仪抚养,晋惠昭仪为惠嫔,迁至长春宫主殿。” “惠嫔,还不谢恩?”皇后悄悄拉了拉祁黛遇。 祁黛遇木然行礼:“谢陛下恩典。” “庄嫔殁了?”宁妃披着被子惊讶道。 三公主出生的消息才传过来,又紧跟着传来庄嫔去世的消息——不,现在应该叫“庄妃”了。 阳雪点头,心中也是惊疑不定,“说是大出血,止不住……娘娘,咱们的人可没有动手。” 秦璱珠听见了主子和延平长公主的谈话,宁妃为绝后患,自然不能放过秦璱珠。 秦璱珠生产,便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可是叶琼那边退缩,她这边倒是留有后手——阳雪此前买通了一个接生嬷嬷。奈何祁黛遇把言荷派去产妇守着,专盯接生嬷嬷,宁妃不想暴露,便取消了计划。 她是想着,以后再找机会。 可谁想到,她没有动手,庄嫔竟然还是没了。 想到这儿,宁妃轻笑了一声,“看来,连天都在帮本宫。” 阳雪还在感叹,“这庄妃,也太倒霉了,伺候陛下多年好不容易有孕,都到临盆这一步了,孩子生下来,自己却没挺过去。” 皇上虽当场晋封其为庄妃,而非追封,算是给了尊荣,但人都没了,封妃又有何用。 “倒是那惠嫔运道好,白得了个公主,还晋了位分。”如今就成一宫主位了。 阳雪不无恶意地想,都说惠嫔因旧伤无法生育,莫不是故意接近庄妃的吧? 宁妃看她一眼,阳雪不清楚,她却是知道妇人生产的凶险的,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在秦璱珠生产的时候动手。 也不解释,宁妃下床,走至专门摆的香案面前,将上面的佛像移开,挂上杨夫人的画像,闭眼合掌。 良久,她才睁开眼,问阳雪:“这段时日,菊意可曾来过?” 阳雪点头,“来过一次,奴婢按照您吩咐的,并不故意亲近,只是将膏药给了她,又可惜她几句。” “恩,她还会来的。你如常待她就行。”宁妃道:“另外,找时间去一趟启祥宫,就说,本宫要见她。” 第一百零三章 启祥宫西偏殿, 叶琼披着被子坐在榻上。 主殿那边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来。 她本来也想在那边守着的,但皇后娘娘说天气严寒,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什么区别, 让她回宫休息。 叶琼心里装了事,就没推辞。 回到自己的寝殿, 将夏枝等人支到主殿去帮忙,屋子里只剩下自己时, 叶琼才掩面。 她今日, 本想对庄嫔出手的…… 还好惠昭仪拦住了她。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对庄嫔出手,毕竟进宫之后住在启祥宫, 她的确受了庄嫔不少照拂。 可是,她已暗中投靠宁妃, 宁妃的吩咐她也得听从。 只是,她真的一点私心也没有吗?叶琼自嘲, 若真的一点私心也无,她怎会投靠宁妃?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进这宫里,从来都是为了荣宠,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庄嫔和惠昭仪觉得她善良,她就真的得善良吗?可善良在这宫里,有什么用?皇上不会因为她善良就宠爱她。 进宫一年多, 当时秀女中最出色的四人,聂芷瑜已经是婕妤, 如今又有身孕, 他日晋封已是可以料到的事;朝蓉也成了美人和她平起平坐;冯琦虽仍是才人,可皇上隔一段时日也去她宫里一回。 只有自己。 叶琼在心中数过, 进宫一年多,皇上到她这儿不过三次。除了初次侍寝那一回,剩余两次多半是皇后娘娘劝诫才来的。便是来了,也不曾温情,仿佛就是来履行任务一般。 叶琼不明白,论样貌、论才情,她自问不比别人差。皇上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 叶琼不知道的是,皇上喜爱明媚娇俏、艳丽丰腴,也接受端庄大气、娴静温雅,唯独不爱柔美婉约。 偏叶琼就长得柔美小意,皇上不喜欢这一款,当初也是听皇后赞赏她在选秀时的品性才纳了她进宫。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叶琼再好,蒋渊对其第一印象不好,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去多加了解,自然也发现不了她的好。 于是,叶琼渐渐被冷落。 叶琼为荣宠进宫,自然不甘心被忽视,原以为被分到启祥宫,庄嫔又素有宠爱,也许能借其光芒,可明知皇上不常来她这儿,庄嫔却一次也没有为她筹谋过。 也是,庄嫔自身有宠爱,何须分宠给她呢? 叶琼也尝试过投靠皇后,可是皇后早已选定了聂芷瑜,对她的示好不冷不热。 至于淑妃?叶琼并未考虑。 叶琼告诉自己不急,她总能找到机会。 机会来得很快,她意外撞见了宁妃与其妹的争吵,听闻一件秘事。 宁妃这个人叶琼了解过,出身大族,家世尊贵,其父更是当朝宰相,初为太子侧妃,后为宁妃。宁妃素有“才女”之称,为人注重规矩,不与人交好,也不与人结恶,皇上、太后、皇后都很信任她,连宫宴这种事也放心交给她办,算是宫里的“特殊人”。 第208章 可这样的人,和叶琼有一个共同点,不受宠。 宁妃不受宠的原因宫人间有多种传闻,有一说是宁妃姿色平平,皇上不喜欢;有说是皇上想废除丞相,所以不能宠爱杨相之女;甚至还有的说,当年宁妃差点就成了太子妃,皇后娘娘为此心生嫉妒,不许皇上宠爱宁妃的…… 种种传闻真真假假,叶琼最相信的是宁妃姿色不被皇上所喜。 叶琼想,宁妃空有地位家世,却无容貌,而她有姣好容颜,只缺一个机会,如果能依附宁妃,未尝不是一条路。 只是,宁妃比叶琼想象得难接近得多。叶琼也是花费了许久的功夫,才暗中与宁妃有了往来,可即便如此,宁妃也迟迟不曾松口要帮她。 叶琼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依旧与庄嫔、惠昭仪等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可关系越好,她心中愈发不忿,只有她,只有她不受宠。 等庄嫔有孕后,叶琼更是不满。 她原想着,庄嫔既有了身孕,许是自己的机会就来了,毕竟庄嫔有孕无法侍寝,若是将皇上推到她这里,不也是一种固宠的法子?可庄嫔一次也没有提过。 叶琼想过也许是庄嫔没想到这一层,还特地在皇上有一次去主殿用膳时,送去了一碟子自己做的庄嫔爱吃的糕点,可皇上还是没来,定是庄嫔没有替自己说话。 叶琼对秦璱珠心生了些许怨怼。 然而这样的怨怼还不至于让她对秦璱珠下手,直到宁妃传来消息,依附她可以,拿庄嫔的性命当投名状。宁妃让她,在秦璱珠生产时下手,那时秦璱珠最虚弱,宫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新生的小殿下身上,她得手的机会最大。 叶琼不是很理解,宁妃放在威胁性更大的小殿下不管,却要庄嫔的性命是什么原因,但宁妃好不容易松口,她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叶琼摊开手,她右手的指甲缝里,有些许白色的粉末,这就是她今日准备的东西。这是一味毒,来自她家乡,此毒靠呼吸入体,对平常人用最多只会使人呕吐、腹泻,但若是配合松香使用,便会让人虚弱至极,如果那人正好遭遇某种危险:比如受伤、比如生产,便会全身血液激荡,流血不止。 她前端时间穿了一件绣满珍珠的衣裙,那些珍珠都用包含了松香的油脂抛光过,她故意落下一颗在主殿,后来她在主殿矮榻小几的针线盒子里见过那颗珍珠。 今日,她原是打算进入产房将这毒悄悄撒在秦璱珠周围的。 却被惠昭仪给拦下了。 那一刻,叶琼说不出心底什么感受,有遗憾,也有庆幸。 “难不成,你还真因为这一年多的虚情假意生出了真情吗?”叶琼自问,将指甲缝里的粉末剔除干净,“可别骗得自己都信了。这一次没有把握好机会,下一次可不能再心软。” 你的目标只有荣宠。叶琼告诉自己。 接着便听见主殿那边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叶琼松了被子,起身收拾自己去主殿贺喜,谁知没一会儿夏枝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主子!庄嫔娘娘——殁了!” 什么?! 叶琼一愣,很快想到莫非是宁妃另有后手? 她手中的簪子掉落,下意识扶住梳妆桌子。 夏枝以为她为庄嫔悲伤难忍,连忙去扶,“庄嫔娘娘是大出血……” 叶琼无言,她没有出手,结果却是殊途同归,这算什么? 庄嫔既死,也算是如宁妃所愿,可为什么她心中却有钝钝的隐痛呢? “扶我去主殿!” 刚走至门口,叶琼脚步又一顿,她咬住下唇,若是将庄嫔之死说是自己做的,那宁妃那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叶琼是在秦璱珠的葬礼上见到宁妃的。 皇上下令晋封庄嫔为庄妃,以妃位之礼安葬,妃嫔们自然也得前往吊唁。 叶琼找了机会,和宁妃走在一起。 “如此说来,你得手了?”宁妃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讶异。 叶琼低眉顺眼,“那珍珠,嫔妾会寻找机会处理掉的,绝不会留下祸端。” 她隐去了一些真相,只说自己在珍珠上动了手脚,庄妃日久闻着,身体留下隐患,生产时便激发了出来。 宁妃就觉得有趣,她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叶琼宁愿背上毒害庄嫔的把柄也要巴结上她,这般心志坚定的人,给些甜头也无妨。 宁妃便道:“你想让皇上多看看你,只需往惠昭仪相反的方向打扮。” 叶琼不解,惠昭仪和她属于同一种类型的长相,宠爱不少,她为何要与惠昭仪相反的方向打扮? 宁妃:“你没发现吗?先有淑妃,后有丽美人,便是初时无宠如今也有几分宠爱的魏美人,都是张扬明媚的女子。皇上不喜柔弱,你打扮得亮丽些,许是能让皇上注意到你。” 听了宁妃的解释,叶琼只觉得可笑。苦闷许久,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人,结果却是因为样貌? 可样貌是天生的,她总不能换一张脸去! 只是真因为这个无闻于后宫,叶琼不甘心。 她不忿道:“那皇上为何会宠爱惠昭仪?” 第209章 宁妃淡淡道:“那谁知道呢。惠昭仪早先也不受宠,也就是近两年才让皇上注意到了她,许是她身上有什么特质,让皇上能不顾样貌也愿意宠爱吧。” 关于这一点,宁妃自己也想过。 与一个人相处不可能只看容貌,毕竟以色侍人不会长久,又不是谁都有淑妃那样顶好的容貌,定是惠昭仪有什么让皇上喜欢的地方。宁妃与祁黛遇打交道不多,她暂且看不出来。 倒是叶琼冥思苦想,她与祁黛遇常来往,要说祁黛遇与其他嫔妃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惫懒”、“无争”了些?偶也有些惊人之语,可这些就能吸引皇上吗? 叶琼觉得不是。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只是她没有发现。 至少,如今她直到自己输在了哪里,她再改变就是,脸不能换,妆容却可以改变,换身衣裳也能有不同的风格。 “多谢宁妃娘娘指点。”叶琼行礼道,“日后宁妃娘娘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嫔妾一定万死不辞!” 宁妃淡笑道:“会有的。” 此人有野心,也心狠,还善于伪装,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帮助,才能实现心中愿望。 “你既和惠昭仪她们交好,便正常处着吧,不用在外透露和本宫的关系。”宁妃打算将叶琼培养成一条暗线,也许日后就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就算接纳她了,叶琼露出一抹笑:“嫔妾知道了。” 第一百零四章 衍庆居, 内室昏昏沉沉。 天青色帐子的床上,被子鼓囊囊的成了一团。 丽美人一走进去眉头便是一皱。 石榴跟在她身边,眼睛里有着红血丝, “主子不想与人说话,已经这样躺了三日了。” 主子这样的状态, 她实在担心。 皇后娘娘忙着庄妃娘娘的丧仪以及年节的事,聂婕妤又有孕在身, 石榴只得将丽美人请过来。 丽美人吩咐她:“你去把窗子打开, 透透气,这屋里憋闷得慌。” 石榴想说主子不让开,却见丽美人眼神坚持, 她叹了口气,是她请丽美人来劝的, 便都听丽美人的吧。 丽美人走到床边,本想直接掀开被子, 想到什么,眼中全是怜惜,只俯下身,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被子里的人缩成一团,头发凌乱,紧闭的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了许久。 人没有动, 丽美人却知道她醒着,“你不去吊唁, 也不去送葬了?既是姐妹情深, 连最后一程都不送,岂非让庄妃娘娘心寒?” 躺着的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瞪着眼,“我何时说不去了?” “那你就这个模样去?”丽美人示意石榴端水来。 祁黛遇耷拉着眉眼,“我只是想躺一会儿。” 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秦璱珠去世的事,那样好一个人,前几天还和她说笑呢,怎么就没了呢? 她心里堵得慌,只有躺着,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才能好过一些。 这样想着,眼泪又流出来了。 言荷和石榴端着水盆进来,言荷打湿了帕子,丽美人接过,覆在祁黛遇脸上。冰凉的触感碰上哭肿的眼睛,祁黛遇一痛,忍不住向后缩,却被丽美人按住。 “你可知道,只京中,每一年因生产去世的妇人有多少?不计其数!也就是在宫里,有太医随时能传唤着,才见得不多。”丽美人道,那些普通百姓,连大夫都看不起。 “你只问言荷姑姑,我不信宫里没有过这样的事。” 言荷道:“先帝的兰嫔娘娘,因难产一尸两命。” 祁黛遇闭上眼睛。 “我知道,庄妃娘娘的事你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当初,我姐姐去世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可我后来想明白了,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伤心可以,却也要向前看。”丽美人认真道。 她这话不太吉利,石榴刚要张嘴提醒,被言荷拦住。 丽美人继续道:“况且,再伤心,也不能忘了还活着的人。”将帕子拿开,让石榴再浸透一遍,丽美人指着窗外的声音让祁黛遇听,宫人们都在忙搬迁之事,不时有声音传过来,但听得最清楚的,却是婴儿的啼哭声。 “庄妃娘娘将三公主交给了你,可这几日你有管过她吗?那孩子刚没了亲娘,你这个养母又不管,她难道不可怜?” 祁黛遇掩面:“我只是,我只是……” 她只是无法接受,珠姐姐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却让她晋了嫔位。这让她如何对得起珠姐姐? 丽美人被气到翻了个白眼:“庄妃只会高兴!你升了嫔位才能更好地照顾三公主!谁也欺负不了她去!你真想对得起庄妃,就应该振作起来,好好照顾三公主,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她长大成人才是,也不枉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从石榴手里接过帕子,丽美人没有再次覆上祁黛遇的脸,只是递给她:“我也不多劝你,我知道你能想明白的。” 祁黛遇默默从丽美人手里接过帕子。 说是要振作,可看着秦璱珠的棺木合上,回来后祁黛遇还是郁郁寡欢。 也就是听到三公主的哭声才让她稍微振作了一点。 第210章 丽美人有一点说得对,她必须要照顾好三公主。 长春宫的主殿已经收拾出来了,里面烧着地龙,很是暖和,祁黛遇让言荷主殿收拾出一处暖阁,方便就近照顾三公主。 才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又换到新地方,三公主啼哭不止,祁黛遇让芝麻找了几件秦璱珠常穿的衣裳,做了个枕头给三公主枕着,或许是真感受到了母亲的味道,三公主总算不哭了。 芝麻、香椿的眼睛瞬间红了。 “你们两个日后就留在我宫里,负责照顾三公主。”祁黛遇道。 其他人都要被遣散重新分配宫殿,芝麻和香椿是秦璱珠的贴身宫女,她要过来不难,且理由是为了照顾三公主,皇上皇后不会不同意。 芝麻香椿十分感激,要给祁黛遇行礼,被她拦住了。 “珠姐姐之前跟我说过,芝麻是早就定好了婚事的,只等年龄到了便放你出宫成亲。至于香椿,珠姐姐也替你寻好了一门亲事,还没和你说……” 话没说完,香椿便跪了下来,“惠嫔娘娘,奴婢想留在宫里照顾三公主!” 祁黛遇:“我知晓你对姐姐的忠诚,可到底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在宫里终究只能为奴为婢,可出了宫却也是明媒正娶的当家太太。”秦璱珠替香椿寻的那门亲事很不错,家里有良田也有产业。 香椿仍旧摇头:“主子对奴婢好,奴婢无以为报,如今主子不在了,只剩下小主子,奴婢愿意一直照顾小主子,报答主子恩情。” 她态度坚持,祁黛遇也不再拦,“也好,我听说,百味楼的产业一直是你帮着珠姐姐打理,日后还是由你来,等以后三公主长大了,便交给她。” 香椿闻言有些惊讶,她原以为百味楼的产业惠嫔会亲自管的,倒不是疑心惠嫔,只是那百味楼也有惠嫔的分成,如今又抚养了三公主,接手百味楼也是名正言顺。横竖以惠嫔和她家主子的交情,断不会昧了百味楼去。 可现下惠嫔却让她继续负责,香椿眼框微热,“惠嫔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好打理,等三公主长大。” “恩,这几天你们也累着了,先下去休息吧,等歇好了才能照顾三公主。” 待人走了,祁黛遇静静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 祁黛遇以前不信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出和大人的相似之处,可真会看着三公主,却觉得哪哪都和秦璱珠像。 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也像她。 脸颊上的小酒窝最像。 三公主似是睡得不安稳,嘤咛了一声,小手在空中挥舞,祁黛遇将手递过去,立刻被抓住。 抓得牢牢的。 祁黛遇鼻子一酸,她又想哭了。 关于三公主的小名,秦璱珠之前和祁黛遇说过。 “我离家多年,最念的便是家乡,只是我这辈子,大抵是回不去了。等孩子生下,便唤思渝吧……不,愉悦的愉,也愿她一生欢喜。” 思愉,这便是三公主的小名了。至于大名,大约得等到成年的时候皇上来取。 或许正应了皇后娘娘那日说的,这孩子性子很慢。等适应了在长春宫的日子,思愉的慢性子便渐渐体现了出来。 暖阁里暖和,思愉便是尿了,那尿布也凉得慢,她也不哭闹,只等着嬷嬷自己发现。 可嬷嬷们担心常抱她,一起一放的容易着凉,只要她不哭,通常是不会抱的。而且冬天门窗关闭着,这么小的孩子住着的屋子里有些许尿骚味很正常。这就导致等嬷嬷们发现的时候,思愉的小屁股都在尿里泡了许久。 没几天,那小屁股就红彤彤的。 祁黛遇觉得好笑,自己在网上买了婴儿身体乳,一点一点给小家伙涂着。 祁黛遇涂的时候,思愉就睁着眼睛看她。其实这时候眼睛还没发育好,只能看个光影,可她就是看着,让人错觉是真的在看她。 葡萄般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你看,可爱极了。祁黛遇忍不住抱着她亲香。 “嗯,真臭。”可爱是可爱,抹了香香仍盖不住奶臭味也是事实。 思愉听着,打了个奶嗝,更臭了。 照顾婴儿是个累人的活儿,毕竟就那么点小,什么都得操心。 祁黛遇为了更好地照顾思愉,报了个线上金牌月嫂班,学习里面照顾婴儿的各种技巧与知识。 还挺实用的,比如宝宝排气操,等思愉吃过奶后来上一回,很快就能帮助排气,肚子舒服了,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 再比如各种科学舒服的抱姿,有时候在其他人怀里各种哭闹的思愉到了祁黛遇手里,立刻服帖了。 连照顾思愉的奶嬷嬷都说,三公主真是亲近惠嫔娘娘。 祁黛遇只是笑。 这年腊月,虽有庄妃的丧事,但年节总不会废,启祥宫挂了几日的白布被取下,又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与喜联。 除旧迎新,斯人易忘。 无论是谁,便是再伤心,也得将难过藏在心里,以微笑示人。 今年的年宴,因三公主生母刚逝,且还未满月,倒不必出席,祁黛遇要照顾三公主,也得以告假,不用出席年宴。 第211章 她人未去,念着她的人倒不少。 北历进贡了几张上好的皮子,其中有一张白熊皮,蒋渊让人给送了过来。 皇后娘娘让人温了一桌子菜送过来,聂芷瑜让人送了些瓜果。 丽美人更是在年宴结束后,给她捎了一壶酒。 “我要陪我姐姐喝一盅,你也陪你那秦姐姐喝一盅?” 祁黛遇笑着说“好”。 她突然想到,她穿越后第一次喝酒,便是与秦璱珠一起。 祁黛遇倒了一杯酒,洒在了秦璱珠以前常躺着的梨树下。 谁都可能忘记你,但我不会。祁黛遇想。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她怎么会忘记呢? 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真涩。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第一百零五章 初六的时候, 祁老太太和万氏进了宫。依旧是先去慈宁宫和坤宁宫拜见。 约莫是祁黛遇如今已是嫔位的缘故,太后今年留两人用了茶。 等再来长春宫时,老太太就说:“太后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就是年轻些,有气势些。”听说都五十岁了, 看起来还像三十多的人,哪像她这个老婆子, 说是老婆子就是真老, 离了黄土地也有些年头了,看着仍像农妇。 老太太语气里也有些惆怅。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她今日可是见了太后!回去便是一桩谈资, 不得让那些老姐妹狠狠羡慕一番。 老太太又和万氏一起打量这长春宫主殿,“这可比先前那儿大多了!” 那是自然的, 主殿有五间正房,还有东西配殿、小厨房、库房、宫人们住的后罩房。只库房就有五间, 除了装祁黛遇的东西外,还有秦璱珠的私物也搬过来了,但这些以后是要留给思愉的,祁黛遇只是代为保管。 整体上,主殿比衍庆居大了一倍不止。 最方便的是有地龙,冬日里也不用忍受炭火熏燎的味道,若是在地上铺了毯子, 光着脚走都是可以的。 搬过来的那几日祁黛遇心情不好,一应布置都是言荷她们完成, 除了书房完全还原了衍庆居的, 其他像餐厅、正厅、卧室都有改变,又因是新年, 用来布置的都是好东西,看着就很贵重精致。 老太太这看看,那摸摸,稀奇得不得了。 万氏则挽着女儿,“可能看看三公主?” 她们在宫外也得到消息,女儿抚养了三公主,此次晋位就是因为这个。 万氏欢喜得不得了,在她想来,这女子有无孩子傍身是完全不同的境地,这道理不管是放在平常人家还是皇家都是一样的。虽说三公主并非闺女亲生,但既然皇上都下了旨意由女儿抚养,便轻易不会更改,那这三公主就是女儿的孩子。 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于地位上,自然是更稳固的,只要不犯大错,后半生都无忧;于宠爱上,便是日后皇上宠爱新人,闺女也不必凄惶孤独,孩子就是寄托。 因着这些心思,虽然还没见过三公主,万氏却已经将三公主当成了自己的亲外孙女,喜爱极了。 等真见到了,更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地叫着。将将满月的孩子,褪去新生时褶皱的皮肤,变得白皙润弹,眼睛也能睁开了,圆溜溜的像黑葡萄,小嘴红红的,舌头也一吐一吐,时不时冒出一个小泡泡,这可爱的模样,谁来了也禁不住。 婆媳两个争抢着抱。 思愉也不认生,又或许是知道祁黛遇就在旁边并不害怕,谁抱都乖乖的,可把祁老太太和万氏稀罕的。祁老太太当场就把手上的一串佛珠撸下来,轻轻放在思愉的枕头边。 “这珠串是早先灵慧大师开过光的,在佛前沐浴香火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我带了几十年了,还是颗颗圆润光泽,本想着当传家宝传下去的,今儿就留个公主吧。”祁家祖上不富裕,也没什么值钱物件,也就这串佛珠有些价值。 灵慧大师曾是昭国最著名的大师,信徒无数,其开光过的物件当年百金难求,也就是灵慧大师不拘三教九流,只指点有缘人,祁老太太才有幸得了这么一串佛珠。 万氏也从袖带里拿出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一对拇指粗的银手镯,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平安锁。今年正是虎年。 “带平安镯,一生平安;带平安锁,锁住安平。我们三公主可要平平安安地长大。” 祁黛遇眼眶发热,“祖母,娘……” 万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东西,本就是外家该准备的嘛。” 听说庄妃娘娘家乡在川渝,那儿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如今还不一定知道庄妃娘娘去世的事儿,自然也不会想到准备这些。既是把三公主当亲外孙女,那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就得想得周全。 逗弄没多久,思愉又困了,也不吵她,几人离开暖阁去了外间。 万氏这才问起闺女在宫里过得如何,身体好不好,冬日是否还咳嗽? 祁黛遇一一答了。 万氏又说起了自家的事,先是大哥祁褚褚。祁褚褚跟着他岳父一起去了边关,将媳妇闺女也带过去了。 “你大嫂又有孕了!” 祁黛遇:“啊?”郎天玉生完孩子有半年吗? 第212章 万氏:“我已经写信骂过你哥了,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家里又不曾催,他还不好好疼惜他媳妇!这也就是在外面,这要是在家里我非得抽他!” 这种事,她也只能骂,也是向儿媳表明自家并非那种人,劝却是不好劝的,毕竟是长辈,也不好干涉人家小夫妻亲热…… 祁黛遇抿嘴:“那便让大哥找个好些的大夫,稳婆什么的也早日备着。”她如今对妇人生产有些抵触心理,便是不抵触,她也不赞同郎天玉这么快就又怀孕,才生完半年,身体都没恢复好呢。 万氏:“这是自然的。” 说完儿子,又说小闺女。 “你妹妹的亲事,要定下了。” 祁黛遇:“这么快?” 尤记得,去年万氏提起要给祁青珑定亲的事,祁黛遇还想着得要些日子慢慢相看呢。 “再不快可就来不及了。”等明年开春,只怕又要选秀,须得在选秀之前将亲事定下才行。 万氏笑着道:“也是运道好,去年不是举行了武科?” 前年文科声势浩大,去年的武科因着边关战事的缘故,关注的人倒不是很多,听万氏这意思,莫非,“是哪位武举?” 万氏点头:“那人名唤周远,中了武科第十三名,祖籍肃州,家中祖父任甘肃卫的千户,也算有几分家底。他家中四个弟兄,他行四,是家中幼子,虽是幼子,却并不娇惯,反而十分稳重。” 也正因为是幼子,不指望继承家业,对儿媳的人选就无须太挑剔。 祁家如今虽然蒸蒸日上,但到底根基浅薄,且并无亲戚人脉帮衬,姻亲上能选择的人其实不多——至少在京城,真没什么好选择。 倒是也有人愿意求娶祁青珑,可那些要么是望族给族中庶子求娶,为的事拉拢祁才商这个都水司员外郎;要么是些攀龙附凤之家,为的是巴结祁黛遇这个后妃。总归不是些正经过日子的人选。 万氏是不舍得让幼女嫁过去的。 这样一比较,周家是真不错,就连兄弟多也不是坏事,毕竟在时人看了,家里兄弟多,在世人看来便是人丁兴旺的证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帮手。 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婿人选,万氏还是很满意的。 “你爹带我去见过他,模样也是极周正的,只待找个机会让你妹妹自己去见上一面。”万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最满意的一点是,他如今进了兵马司,日后定是要留在京里的。” 而非回家乡去,如此一来,祁青珑自然也能留在京城。 祁褚褚和妻女在边关,祁黛遇在深宫,都是难得见上一面的,若幼女能留在身边,万氏自然高兴。 祁黛遇:“能进兵马司,想来能力是不错的。” 却还是叹气:“只是,我还是不愿意让青珑这么早就出嫁,若是可以,可否与他家商量,叫青珑在家中多留几年?若是不好说,推在我身上也是一样的,就说为我这个当了惠嫔的姐姐祈福。” 有她的面子在,想必那周家不会不同意。 万氏只道:“不用你的面子,你爹那人你还不知道,要是没考虑好这些,岂会和我说那人?你爹说了,那周远呢,也才十七岁,正是在兵马司历练的时候。他上头三个兄弟都已成亲,家中父母自是不急他的,若他与青珑都有意,便先把亲事定下来,等青珑及笄了,再商谈婚嫁之事。” 如今祁青珑十三岁,等及笄还有两年。及笄后商谈婚嫁,等走完纳采、下定那些流程,也得一年的功夫,怎么着也能拖到祁青珑十六岁。 祁黛遇这才笑了,“那就好。” 又说了会话,见时辰不早了,祁黛遇这才目送两人出宫。 许是今日见了生人的缘故,思愉格外活泼,平日天色一暗就能睡着的,今天却还有精神。 祁黛遇便将她抱到了榻上,拿着拨浪鼓逗着她玩。 正玩着呢,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圣上驾到!” 祁黛遇连忙穿鞋去迎。 “起来吧。” 蒋渊身上还带着些寒气,他听到屋里孩子的声音,没急着进去,先脱了大髦,石榴端着一盆热水过来,蒋渊用热帕子擦了手,这才牵着祁黛遇往屋里走。 “这几日都没瞧见你。”蒋渊边走边道,又回头看祁黛遇,“清瘦了些。”看着愈发柔弱,但蒋渊知道她为何会清瘦,也就没说什么。 又去看思愉,思愉对这个父皇不熟悉,蒋渊又不像万氏她们亲和,他自带帝王威严,气势唬人,才刚伸手要摸思愉,思愉小嘴一瘪,即将要哭。 祁黛遇立刻将食指伸出去,让思愉握住。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思愉又好了,还咯咯的笑,露出脸颊两边的小酒窝。 蒋渊:“……” 他语气意味不明,“这孩子你养得极好。”是真的好,没有一处看不出不精心的。 祁黛遇笑着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嫔妾别的本事没有,养孩子却有几分天赋。” 蒋渊就想到了皇后和安嫔都愿意让她照顾公主的事。而两个公主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在带孩子方面,的确有天赋。 第213章 他也笑了,开着玩笑,“改日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送你这儿来让你照顾些日子?” 祁黛遇不把这话当真,她疯了才会去接触皇子。 “没得把人当教养嬷嬷使唤的。”将身子背过去,却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第一百零六章 “生气了?”蒋渊探头看她, 叹道:“朕怎会真让你那般辛苦。” 见祁黛遇还是不说话,他幽幽道:“边关送来消息,有个叫祁褚褚的小将捉住北历一队探子, 朕正想着要怎么嘉奖……” 话音未落,祁黛遇立刻转过身看他, 一双眼亮晶晶的。 “话说,这小将倒是与你姓氏一样, 莫非和你是什么远房亲戚?”蒋渊眼中盛着笑意。 祁黛遇人已经扑了过去, 轻拧他腰间,“您就拿臣妾开玩笑吧!” 蒋渊桎住她的手,将人搂在怀里, “你如今气性越发大了,朕哪敢和你开玩笑呀。”说是这么说, 语气里却听不出生气。 祁黛遇却有些心虚。最初与皇上相处时,那是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掉脑袋,但相处久了,发现皇帝也是人,且算一个脾气不错的人,她心中本就不多的尊卑观念偶尔就会被挤去角落,表现在语言动作上,就显得大胆娇纵。 而蒋渊呢, 本身就喜好大胆娇纵的,祁黛遇这般反倒对了他的脾气, 久而久之, 祁黛遇有时忘形,还敢和蒋渊“你我”相称。 祁黛遇就如同一只猫一样, 不断试探蒋渊这个皇宫主人的底线,他越惯着,她胆子越大。 这会听到蒋渊的话,祁黛遇心中一激灵,暗自提醒自己,情意在时,耍小性子是情趣,情意不在了,再耍小性子就是放肆了。 她得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分寸才行。 于是她乖顺地趴在蒋渊怀里,“那也是皇上惯的,臣妾才敢耍性子。” 蒋渊果然受用,他的确喜欢祁黛遇这种时不时挠一爪子但又不出格的模样,她有自己的个性与美好,让他感到新奇逐渐被吸引,但她又敬畏于他,不会想着挣脱。 这是祁黛遇和其他嫔妃都不同的地方。 皇后端庄雍容,他视其为妻,给予爱重,但皇后受制于身份,得将悲欢喜怒隐藏,有时连他都看不出来皇后真实的情绪。淑妃倒是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可过于直白的情绪流露有时也会让人觉得烦躁。庄妃总是笑盈盈的,仿佛什么事都会过去,蒋渊和她待在一起时总是轻松快乐的,可惜世事无常,庄妃已经离世。聂婕妤娴静,去她那再烦闷的心也能静下来,偶尔去读一卷书、下一盘棋是不错的解乏法子。 而祁黛遇呢,蒋渊有时觉得,她像一只狸猫,疼爱她时她乖乖贴着,无暇管时她自己也能过得快活。 蒋渊记得,有一段时日,他故意冷落祁黛遇,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可祁黛遇又是火锅又是麻将每天过得不亦乐乎,似乎他一辈子不进她宫里,她也能过得很好。 老实说,那时蒋渊是有一点点挫败感的。他可是天子!九五之尊! 后宫的妃嫔都依附他而活,他长时间不去看望就悲秋伤月顾影自怜,只有祁黛遇,她对皇后都比对他上心…… 蒋渊就觉得,祁黛遇便是一只狸猫,也是一只表面乖顺实则野性十足的狸猫。这一点从她奔放的睡姿也能看出一二。 可这样的女子,虽然可恶,却也十分有趣,让他想征服。 看她变成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这也是蒋渊愿意宠祁黛遇的原因——哪怕她的模样不是他原本喜欢的。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有时竟觉得,她的确生得漂亮。 蒋渊眼中染上了些许情欲,却并没有动作。 庄妃去世不久,她与庄妃交情深厚,短时间内,她大抵是不想与他做什么的。 自己调整了一番,蒋渊这才开口:“朕知道,那祁褚褚是你的哥哥,裘胜已经将他提拔成亲卫,奏请擢其为忠显校尉。”怕她不懂,蒋渊特意补充:“从六品。” “你倒是有个好哥哥。” 祁黛遇乐得合不拢嘴,果然还得是武官升值快,她大哥这都快赶上便宜爹了! “臣妾哥哥早年不得志,家里人谁也想不到他能有今天,可见是裘大人慧眼识珠知人善用,才让哥哥发挥出本事。”祁黛遇奉承了几句裘胜,毕竟人家如今是祁褚褚的顶头上司。 “裘胜能力是不错,要不然朕也不放心把他调到边关。只是,到底不如忠正公有勇有谋……”提及姜老元帅,蒋渊深感可惜。姜老元帅威名远扬,有他在边关一日,便是天然的威慑,裘胜,到底差了些。 他目光倏而深沉,北历狼子野心,此番便是求和,但等过多几年其国内稳定,只怕又会生事。昭国虽以武立国,但这些年休生养息发展各地,却是以文官为主,朝中将领要么老矣要么无甚经验,可谓青黄不接。 去年时蒋渊便考虑到了这个情况特意开设武科,的确选出了一些好苗子,只是这些人还待历练。 未来几年,他会刻意栽培一些武将。 第214章 想到这儿,蒋渊眼神不免落在祁黛遇头顶,眼中染上了一抹笑意。 她倒是运气好…… 若那个祁褚褚确有能力,她日后也有得力的娘家了。 春花秋月,转眼间,已是一年过去,思愉学会了走路,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在祁黛遇要去请安的时候抱着她的腿不让她出门。 她也不哭闹,就是抱着祁黛遇的腿,坐在门槛上,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 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石榴最受不了三公主这样,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要不主子今日告假吧? 整个长春宫,也就祁黛遇能抵抗住思愉的可爱攻击。 毫不留情地伸手抵住思愉脑袋,“乖乖的,等我回来。” 抽腿就走。 往坤宁宫的路上,遇到了丽昭仪——刚刚过去的年宴上,皇上来了一次大晋封,聂芷瑜生下三皇子有功,晋封和嫔,丽美人晋封昭仪,魏朝蓉晋封婕妤,叶琼晋封婕妤,冯绮晋封美人,其余选侍、淑女也在其原本位分上升了一级。 “皇后娘娘今日让所有人务必到场,你可知是为了何事?”丽昭仪与祁黛遇并排走着,她知道祁黛遇与皇后关系近,这事问祁黛遇准没错。 祁黛遇没直说,只道:“今年是衍历七年了。” 丽昭仪反应很快,“这是要选秀了?” 距离上次选秀已经过去三年,如今又开春,选秀也该提上日程了。 丽昭仪:“我说呢,怎么年宴上皇上突然给这么多人晋封,原来是宫里要来新人,便补贴补贴我们这些旧人咯。” 皇上对位分算不得大方,像宁妃、安嫔,这是多少年都没动过的,其余人晋升,要么是生下皇嗣,要么是有宠爱,再不然就得等着像选秀这样的大事批发似的晋升。 丽昭仪算是圣眷浓厚的,所以直接从美人升到昭仪,但她若一直没有生下皇嗣,只怕得在昭仪这个位分上待上多年。 “要来新人,你不怕?”祁黛遇开玩笑问道。 “我怕什么?难道怕那些青涩的丫头不成?”丽昭仪魅惑一笑,满是风情,她的魅力,寻常人拍马也及不上,只怕新人再美,也威胁不到她。 “难道你怕了?”丽昭仪又反问祁黛遇。 祁黛遇:“我自然也是不怕的。”她本就无意争宠,抚养思愉后,整个人更是提前进入养老状态,连皇帝都不怎么搭理。 不过这一年里,皇帝到长春宫的次数也不多就是了。 等到了坤宁宫,发现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宁妃下首两个位置都空着,正是留给祁黛遇和丽昭仪的。 其实,依着封号,“惠”字还在“安”字前面,祁黛遇该坐在宁妃对面的,只是祁黛遇想着安嫔资历更深,便主动将位置让给安嫔,所以有了如今的座次。 而祁黛遇对面的,是聂芷瑜。 见她来了,聂芷瑜冲她点头一笑,祁黛遇回以一笑。 没过多久,皇后娘娘出来了,今天让所有人都来,果然是为了选秀一事。 “选秀事大,本宫一个人忙不过来,宁妃、惠嫔、安嫔,此事你们三人是有经验的,再加上和嫔,一起帮本宫协理此事。” 四人起身行礼:“是。” 皇后又道:“你们都是宫中老人了,待新人进宫不可仗着资历肆意欺压,需谨记本分以身作则,可都明白?” 众人齐声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大事一说完,皇后又照例关怀了几位皇子公主,便叫人散了。这一年的请安都是如此迅速。 祁黛遇没走,跟着皇后进了后殿,一进去,便闻见了一股药香。 她在心中叹气。 这一年,皇后身体每况愈下。姜老元帅的去世,对皇后娘娘的影响至今尚存,这种影响,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身体上,自那几次吐血后,皇后娘娘的身体就不大好。 心理上,许是因为姜家没有了姜老元帅这个依靠,皇后成了姜家最大的依靠,她得为姜家所有人打算,安排族中各种事务已是费心费力,还要管理后宫事务,以至于常常精神不济。 若是以前,皇后很愿意放下一些权力让旁人协理,可没了姜老元帅,她反倒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权力。仿佛,只有皇后的印章,才能让她更有安全感些。 心理上的压力犹如一根弦紧紧绷着,反而加深了身体上的病状。 与一年前相比,皇后消瘦不少。 祁黛遇不是没有劝过,皇后却只是笑着道:“本宫心里有数。” 先喝完菊意端来的药,皇后漱了口,才对祁黛遇道:“可是来问令仪的事?” 祁黛遇点头。 第一百零七章 过完年, 大公主也有七岁了,依着规矩,开春后便要到上书房读书。 “本宫也正要与你商讨此事呢, 你来看看,这是本宫给令仪选的两位伴读, 你觉得如何?”书桌上有两张画像,皇后分别说着画像上小姑娘的名字。 “一个是延庆家的楚桐, 那孩子你见过, 和令仪就差半岁。”延庆长公主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楚桐前年被皇上封为了郡主。延庆长公主与皇后关系好,楚桐郡主也来过宫中数次, 与大公主关系不错,选她做伴读再好不过。 第215章 “另一个是本宫自家侄女, 小名唤作玥岚,比令仪大上两岁。”皇后笑道:“总得有一个懂事的, 不让她们在上书房闹出乱子来。” 当公主伴读并非什么轻松的事,不仅得离家住到宫里,每逢休沐才能回家,还得负责照顾公主,陪公主读书玩耍。在家里也是被娇宠着的小姐,可当了公主伴读,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有身份的公主婢女。当然了, 若真成了公主伴读,这名声是极为好听的, 也成功地和皇家搭上了关系, 隐形好处无穷。 楚桐郡主本就是皇亲国戚,当公主伴读是锦上添花, 是皇后与延庆长公主交情的体现,她到宫中来,宫人们绝不会为难。 可姜玥岚只是皇后娘娘隔房的侄女,进了宫会如何,还真不好说。但皇后想抬举侄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祁黛遇便道:“皇后娘娘选的人,自然是没得挑的。” 皇后对姜家真的是竭尽心力在打算。 “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等楚桐和玥岚进宫,本宫打算让她们住在春熙殿,春熙殿后边便是寿安宫,有老太妃们住着,若有什么事也能照拂一二。只是春熙殿久未住人,还需让人打扫一番。令仪知道后,非说要亲自布置房间,本宫无暇管她,还得让你看着。” 祁黛遇:“是。” 说了许久的话,皇后脸上已然露出疲色。 祁黛遇到底没忍住:“娘娘,您宽些心,好好调养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表情真挚语气恳切,皇后心中有如一股暖流经过,“本宫没事儿,不过是年纪大了,身上添了些毛病,这很正常。” 哪里就年纪大呢,皇后如今也才二十七岁而已。太后娘娘五十岁都过了,身体依旧健朗着呢。 皇后还在笑:“等新妃入宫,都是些开得正好的花骨朵儿,更加要衬得本宫老气了。如今啊,就连你研制的那些化妆品,也盖不住本宫容颜渐老。”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落寞。 相由心生,她心中疲惫不堪,反映在容貌上就是多了些皱纹。前几日皇后还发现,她竟生了白头发。她才二十七岁,却生了白头发。 祁黛遇:“那臣妾再研制一些新品,专门为娘娘您一人定制。”她想,或许可以找找看有没有那种私人定制服务,应该是有的。 皇后眼神温和,“你有心了。” 回了长春宫,发现聂芷瑜和叶琼来了,聂芷瑜还将三皇子抱了来,正和思愉在地毯上爬。 主要是思愉在爬,她明明已经会走了,可看到三皇子就故意在他面前爬,逗他。偏偏三皇子是个不爱动的,无论思愉怎么逗,他都安稳呆着,不哭也不闹。 思愉觉得没趣,也不理三皇子了,自己玩着玩具。 “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今日可有事儿,没时间陪你们。”祁黛遇笑着道。 就见叶琼不好意思道:“是我拉着聂姐姐过来的,我有一件事要与你们说……我怕是有孕了……” 祁黛遇一愣,随即笑道:“这是好事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可请了太医看过?” 叶琼浅笑:“快三个月了……我之前算着小日子不对,便请太医来看,得知有了喜讯本想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只是我家乡那边风俗,前三个月得先瞒着……两位姐姐,你们不会怪我吧?” 聂芷瑜握住她的手:“怎么会,你谨慎是好事。” 祁黛遇也道:“是啊,你如今有孕,做什么可都得注意一些。” 叶琼能有孕,其实并不奇怪。在过去一年里,她还挺受宠的,祁黛遇也记不清何时起,她突然换了妆容打扮,本平和的眉毛修成挑高的模样,加深了眼影,整个妆容变得大胆艳丽,再加上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穿衣风格,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若说以前的叶琼是清丽的白玉兰,如今更像是暗夜里的昙花。 因着风格的改变,叶琼成功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在皇上去她那儿后,又努力展现自己的优势——她一手扬琴弹得极好,骑射本领也很是不错。去年十月秋狩时,叶琼借机展现了她出色的骑射,回宫后皇上便常去她那儿。 这孩子,多半也是在那时有的。 叶琼:“聂姐姐有三皇子,祁姐姐有三公主,等我日后也生下孩子,我们三人在这宫里就都能站稳脚跟了。” 她抚摸着腹部,这个孩子,是她筹谋来的,就等着选秀之前能怀上。叶琼知道,仅靠妆容的变换不可能长久绑住皇帝,毕竟她不总不能日夜带妆。等新人进宫,只怕皇上心里对她仅有的一点爱怜也会被分走。唯有怀上皇嗣,才是真正有了立足之本。 而肚中的孩子,要是是个皇子,更是有了可争之力。 听了叶琼的话,祁黛遇笑道:“皇后娘娘宽容,我们何时不能站稳脚跟了。” 叶琼:“是我失言,我……我只是担心……”她低下头看着腹部。 祁黛遇宽慰道:“如今宫中祥和安宁,一定不会有事的。”其实说起来,当初对孩子下手的,也只有一个淑妃而已,自淑妃被幽禁,再有怀孕的妃嫔,孩子都平安无事地生下来了。 第216章 有时祁黛遇都在想,若后宫能一直这么安宁就好了。 想到这儿,祁黛遇心中对皇后的敬佩更深。 叶琼心中苦涩,惠嫔与和嫔自然不知,她的担心,来自于宁妃。 去年皇上力排众议废除宰相,建立内阁,选拔数名官员入阁参与机密事务的决策,而宁妃之父杨恒更是成为内阁首辅之一,另一位首辅乃吏部尚书唐革涧。 虽说皇上更加信任亲自提拔的唐革涧,但杨恒也不容小觑。 叶琼的担心在于,宁妃一直无宠无子,若她诞下皇嗣,宁妃想将孩子抱养……她该怎么办? 并非叶琼杯弓蛇影,她能怀上这个孩子,就是靠宁妃给的坐胎方子。 叶琼看着祁黛遇和聂芷瑜,有许多话想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道还能指望她们帮助自己吗? 叶琼收了这样的念头。 今年的选秀,恰逢皇室有一批适龄男子还未娶亲,因此这次殿选,既是选后妃,也是给宗室子弟遴选新妇,最终选出二十人,入宫为妃嫔者,只有四人。 分别是湖广都指挥使之女宗嘉音,封宗美人,入住景阳宫东配殿;青州卫指挥使司之女纪元宁,封纪美人,入住景仁宫东配殿;曲靖卫指挥使司之女樊凝雁,封樊才人,入住永寿宫东偏殿;温州知府之女寇烟,封寇才人,入住永寿宫西偏殿。 四个人,竟有三个都是武将之女,有心人已经从其中嗅到了某种信号。 新人进宫第二日,于坤宁宫觐见,这一日,合宫妃嫔都到了。 朝蓉娇笑,“还以为只有我急着知道新妹妹们是什么脾性呢,原来各位姐妹也是一样的心思呀!” 安嫔:“除了魏婕妤你常告假不来,其他人可是日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你自己心思不纯,别带上其他人。” 朝蓉笑意一滞,这个安嫔,说话总是难听得很! 要是别人这样,朝蓉也不怕怼回去,可她最不愿意和安嫔斗嘴,只因安嫔总是那副僵硬的表情,她说得再多,看到那张表情不变的脸就憋屈。 于是朝蓉“哼”了一声,不理安嫔。 殿里其他人偷偷笑着,显然是对这幅景象见怪不怪了。 没过多久,新人们来了。 嫔妃们屏息以待,可看到进来的人,不少人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这就是新进宫的嫔妃吗?看着好像不过如此…… 平心而论,四个人姿容都很出色,放在人群里那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在场的老人们那都是见过淑妃美貌的,便是淑妃被幽禁了,也有惠嫔、和嫔、丽昭仪这样姿色的人,再次些的,还有魏婕妤、叶婕妤这样的。不得不说,她们的甚美已经被拉到很高了。 而这四人呢,最漂亮的一个也就和朝蓉差不多。 “这位英姿飒爽的,只怕就是樊才人吧?”吕才人看向其中一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织金内衫,外罩红色木兰花裙,装扮利落,和旁人明显不同。 樊凝雁,是这届秀女中名声最大的一位,传闻其耍得一手好枪,曾跟随其兄长剿除山匪,凭一己之力撂下六个山匪,十分英勇。 樊凝雁目光清明,“嫔妾樊凝雁,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 都说樊家将其当男儿养大,可如今瞧着,规矩却是一点不错的。 皇后笑着点头,“起来吧。” “本宫瞧着,这位纪美人,有些眼熟。”宁妃突然道。 众人都被她这话吸引,看向了纪美人。 实际上,从纪美人一进屋,祁黛遇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被这么多人盯着,纪元宁有些忐忑,下意识就笑了,露出两颊的酒窝,“可是嫔妾有什么不妥?” 不知道谁说道:“哎哟,刚才还不觉得呢,这一笑,恍惚间还以为看到庄妃了……” 第一百零八章 纪元宁像秦璱珠吗? 其实不然。 秦璱珠是那种珠圆玉润的美人, 圆脸杏眼,一笑时脸颊两边便露出两个酒窝,性格爽朗乐观, 常常开怀大笑,还有些话痨。 而纪元宁呢, 她身材偏瘦,鹅蛋脸, 鼻子很挺, 或许是刚进宫的缘故,与人相处时还见拘谨之处,被提及露出笑意, 也只轻轻抿嘴笑,只是在笑时同样有两个酒窝。 模样并不相似的两人, 只因都有不常见的酒窝,让人乍一看有些恍惚。 安嫔就道:“我是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像了。” 聂芷瑜也道:“我也觉得不太像, 纪美人不用惊慌。”她安慰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纪元宁。 纪元宁感激道:“多谢和嫔娘娘。” “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吧。”皇后打断了话题,让众人退下,只单独留下了祁黛遇。 却是为了春禧殿的事,“春禧殿本宫已经让人打扫好了,你带着令仪去看看吧。梅意和你们一起去, 库房钥匙在她身上。”公主伴读住的地方,各式布置由内务府出便可, 但皇后是为了哄女儿高兴, 也算是给大公主做面子,便开了自己的私库, 让大公主自己挑选。 大公主已经在院子里候着祁黛遇了,她今日将头发梳起来,只用一根玉簪固定住,穿着一身男装,从远处看去像一个清朗俊逸的小公子。 第217章 两人走在路上,大公主牵着祁黛遇的手,“惠娘娘,上书房的先生会不会很严?” 大公主这会儿和所有要上学的孩子们一样,还没上课呢,就已经害怕起老师来了。 祁黛遇心想,你惠娘娘我也没去上书房上学过,哪里知道先生严不严呢? 不过想来再严厉,面对着公主学生也是要收敛些脾气的。 “上书房的先生都是陛下专门挑选的翰林学士,个个学富五车,公主去进学,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只要公主学习的态度认真勤恳,先生们又怎会发脾气呢?”祁黛遇道。 大公主一听也是,很快放下心理负担,“我先去上书房探一探,等明年二妹妹和大弟弟也要到上书房读书了,到时候我就罩着他们!” 她双手叉腰的模样神奇极了。 祁黛遇忍俊不禁,正要笑呢,远处一个小团子像爆竹一样冲过来了。 “惠娘娘,长姐!”小团子气喘吁吁,胖嘟嘟的脸上一脑门的汗。 他身后,二公主步伐匆匆却不失规矩地走过来,先向祁黛遇行礼,“惠娘娘安,长姐。” 这才皱着眉对大皇子道:“与你说过很多次了,在宫道上不要跑,要是冲撞到了人,小心父皇罚你!” 大皇子朝二公主做了个鬼脸,肉嘟嘟的脸挤成一团,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大公主就捏了上去,“怎么不听你二姐姐的话?” 大皇子:“我这不是看见长姐和惠娘娘了吗!”大皇子努力挣脱魔手,捂住自己的脸,语气幽怨:“惠娘娘你偷偷带长姐去玩,不带我和二姐姐,你偏心!” 祁黛遇:“……” 她哭笑不得。 大皇子有些贪嘴,他不挑食胃口非常好,随着年纪渐长,就成了个圆嘟嘟的小胖子。 自从一次二公主去长春宫时带上了大皇子,吃了长春宫的点心后,大皇子就赖上了祁黛遇,每每二公主到长春宫,他定要跟着。 长春宫里三个女孩儿,也没人和他玩,他也不生气,自己抱着两盘子点心能吃一天。后来又听到祁黛遇讲大圣的故事,更加爱去长春宫了。 大皇子最爱做的事就是:去长春宫——吃点心——听故事——再带一盘点心回去。 久而久之,倒是和祁黛遇以及大公主越来越熟悉了。 放在以前,祁黛遇是绝对想不到她会亲近淑妃的儿子,但严格算起来,淑妃和她并无太大的仇恨,且稚子无辜,大皇子心思单纯可爱,她也愿意带着大皇子玩。 这会儿祁黛遇摸了摸大皇子的头,“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我是陪你大姐姐一起去布置春禧殿。这可是累活儿,你也要去吗?” “布置春禧殿?”大皇子尚不能完全理解是个什么布置法,只觉得是新奇的东西,当即道:“去!我去给惠娘娘帮忙!” 二公主好奇道:“是长姐的伴读要进宫了吗?” 大公主:“对!下月初五便进宫,二妹妹,你和我一起去,我们一块商量怎么布置!” “好!”二公主点头,她明年也要去上书房呢,也不知她的伴读会是谁,今日跟在长姐身边学习经验,日后她也要亲自给自己的伴读布置房间。 于是三个小朋友手拉着手走在前面,倒将祁黛遇落在了后头。 在春熙殿的时候身上沾染了些许灰尘,一回长春宫,祁黛遇本欲先沐浴换身衣服,却得知纪美人来了长春宫。 祁黛遇脚步一顿,“她来做什么?” 言荷蹲下,用帕子扫了扫她裙子下摆的灰尘,边压低声音,“纪美人刚进宫,许是听说主子性子好,特来拜见。” 祁黛遇转念一想就明白言荷所说何意。 新妃刚进宫,什么都不懂,正是无枝可依的时候,若是能找个依附,在宫里也能舒心从容一些。 她第一反应是:我如今也到了别人依附我的时候了?我站得这么高了吗? 然后就是不解。 祁黛遇能理解依附他人的想法,像她刚穿来的时候,不就迅速决定抱紧皇后大腿了吗? 只是她不明白,纪元宁为什么会找上她? 纪元宁住在景仁宫,去延禧宫或是钟粹宫可比到长春宫近得多。 言荷:“她如今尚未侍寝,等闲看不出资质,皇后娘娘必不会召见;安嫔娘娘素来无宠,不是依附的良选;和嫔娘娘与您都是优选,只是今日请安时的风波,纪美人只怕私下打听过,所以才来了长春宫。” 祁黛遇眉毛一挑,纪元宁是打听到她与庄妃私交甚笃,觉得自己和庄妃有相似之处,她更愿意接受示好? 祁黛遇内心莫名有些烦躁。 “先进去看看吧。” 纪元宁已经等候有一会儿了。从坤宁宫一回去,她便找宫里伺候的人询问“庄妃”是谁,得知庄妃是三公主的生母,生三公主时就已经去世,而后三公主交给了惠嫔抚养。 纪元宁拉着宫女问:“我和庄妃长得像吗?” 那宫女是新拨上来的,以前并未近身见过庄妃,只远远见过几面,在宫女心中,宫里的娘娘都是美人,美人们自是有相像之处的,于是宫女点头:“有四五分相像。” 第218章 纪元宁心思活络,她想着,能被封为妃位,还生下公主,那庄妃生前定是受宠的,若皇上见了她,未必不会想到庄妃,许是看在两人模样相似,也会宠爱她呢? 她又问宫女:“惠嫔娘娘为人如何?她与庄妃关系好吗?” 那宫女想了想:“惠嫔娘娘不怎么爱出门,奴婢没有接触过,不过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安嫔娘娘,都愿意将公主托付给惠嫔照顾,想来惠嫔为人定是好的。”她简单说了几句安嫔和淑妃、惠嫔与皇后、淑妃与皇后的关系——当然,这些也都是她听其他宫人说的。 “至于惠嫔与庄妃的关系,奴婢曾听闻,三公主是庄妃娘娘临死前特意请求皇上交给惠嫔娘娘抚养的,从这一点上看,两人关系一定极好!” 纪元宁闻言心中有了数。在南山行宫练习规矩时,教养嬷嬷便告诫过,如今后宫最受宠的便是惠嫔、和嫔和丽昭仪三人,若是得了这三人青睐,未尝不是一个更快适应宫闱的办法。 丽昭仪,听说是舞姬出身,纪元宁是看不上的。 和嫔其实是纪元宁心中的最佳人选,出身高,又有皇子傍身。 可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些秘事,却是要重新打算了。 纪元宁心想,新妃进宫,宫里的老人肯定要拉拢新人巩固自身地位和宠爱,和另外三人比起来,凭自己与庄妃四五分相似的容貌,念及旧日姐妹之情,惠嫔没道理不帮她。 所以她立即让人准备好礼物,赶来了长春宫。 祁黛遇一进殿,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屏风后悄悄观察的思愉。奶嬷嬷想拉她回去,她不肯,扒着屏风,露出半个脑袋,好奇打量着背对着屏风坐着的纪美人。 祁黛遇瞪了她一眼,才继续往里走。 “嫔妾给惠嫔娘娘请安!”纪元宁立刻站起身行礼。 “不用多礼,不知纪美人造访,久等了。”祁黛遇虚扶了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回身对葡萄道:“纪美人第一次来,怎么就上这等茶?我记得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了两斤六安瓜片,快去泡上!” 她不懂喝茶也不爱喝茶,皇帝皇后赏下的好多茶叶只能在库房里生灰,只要长春宫一有客来,便让客人帮着消耗,已经成习惯了。 可这些纪元宁不知道,只觉得惠嫔和皇后娘娘关系果然紧密,那般名贵的六安瓜片,一送就是两斤!又觉得惠嫔果然念及庄妃,所以才对她这么热情。 “早有耳闻长春宫的茶水点心是宫中一绝,今日有幸品尝,是嫔妾的荣幸!”纪元宁一笑,颊边的酒窝更明显了。 祁黛遇的眼神在那处停顿了一下,不由再次想到秦璱珠,在以前,启祥宫的茶水点心菜品才是宫中一绝,连皇上也爱吃启祥宫做的菜。 长春宫里的小吃,是她汲取现代人总结出的精华,可原来启祥宫的那些菜品,却是秦璱珠自身的美食天赋。 可人死如灯灭,这宫里记得珠姐姐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知为何,本来祁黛遇还有心思与纪元宁周旋,此时却有些不耐烦。 祁黛遇淡了笑容:“还不知纪美人来本嫔这儿有何事?” 第一百零九章 纪元宁并没有发现祁黛遇的情绪。 她浅浅笑着道:“素闻惠嫔娘娘心善性柔, 嫔妾初到宫中,难免惶恐,若是惠嫔娘娘不嫌嫔妾打扰, 可否允许嫔妾常来长春宫陪娘娘说说话?” 纪元宁料想惠嫔不会拒绝,哪知却听祁黛遇淡声道:“纪美人有所不知, 我是这宫里最不爱出门的人,不仅如此, 也不太喜欢别人来我宫里找我, 我这人爱清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纪元宁笑容一僵。 惠嫔爱清净? 皇子、公主每日玩乐的长春宫能清净? 祁黛遇还没说完:“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各位嫔妃也都是和善之人, 你大可不必惶恐,若真受了什么委屈, 尽管去坤宁宫,皇后娘娘自会为你做主。” 纪元宁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她想不通为何惠嫔要拒绝她的示好,难道惠嫔就这般自信圣眷会一直持续吗? 纪元宁露出委屈的神色:“是嫔妾唐突了。”她到底也是有心气的人,此番被拒绝自觉失了面子,坐立难安,“那嫔妾就不打扰惠嫔娘娘了,嫔妾告退。” 祁黛遇没有挽留,冷眼看着纪元宁离开。 待人走了, 她突然颓丧地瘫倒在椅子上,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第一眼看到这位纪美人心中便喜欢不起来, 甚至下意识地抗拒与其接触。 或许只是因为那句“与庄妃相似”。 怎么会相似呢? 珠姐姐只有一个,纪元宁何德何能比得上珠姐姐? 祁黛遇知道, 这样的想法对纪元宁太不公平,可她依旧这么任性地想了。 友情也有先来后到之分,或许她与纪元宁天生气场不和也说不定。 “母妃——”思愉慢吞吞走过来了,扒着祁黛遇的腿往上爬,祁黛遇一个抬腿,将人抱到自己身上。 思愉抬起手放在祁黛遇嘴边,“笑笑!” 她看出祁黛遇不高兴了。 祁黛遇配合地露出一个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谁教你的规矩,偷偷躲在屏风后面看客人的?没礼貌。” 第219章 思愉“咯咯”笑着往后倒,“不喜欢!到处看!” 祁黛遇一愣,思愉会说的词还不多,但她自然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刚刚来的客人进来之后到处打量,你不喜欢她?” “嗯!”思愉点头。 奶嬷嬷适时道:“纪美人来的时候,公主殿下正在偏厅玩积木,奴婢本想着抱着公主出来见礼的,哪知那纪美人进屋后四处打量,公主瞧见了,就不肯出来了。” “没规矩。”思愉低着头玩自己的手。 她是在说纪美人。 因大公主二公主常来长春宫,有时会带着思愉玩,两个人当着妹妹的面最喜欢办做大人的样子,给思愉讲规矩道理,有一回就说到了关于待客见客要注意的细节,其中一条就是到别人家去不要乱走乱看。 思愉记住了。所以适才瞧见纪美人肆意打量正殿布置,就觉得纪美人没规矩,不喜欢,不愿意出去见纪美人。 大姐姐还说过,她们是公主,不喜欢的人不见就是,这不违背规矩。 祁黛遇点点思愉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又笑:“你大姐姐说得对,不喜欢不见就是。” 那个纪美人,还是离远点好。 原以为等大公主去了上书房,长春宫会清净一点,谁知道不但没清净,反而更热闹了,一下学,大公主带着自己的两个伴读:楚桐郡主和姜玥岚来了。 这下好了,长春宫一院子的女孩儿,跳花绳的跳花绳,过家家的过家家,唯一的男孩子大皇子就可怜了,在找他大姐姐被忽视,找他二姐姐又被忽视后,大皇子怒了。 他吨吨吨地跑到了坤宁宫,将二皇子给带来了! 看见二皇子的小短腿跟在大皇子后面哼哧哼哧跨进长春宫时,躺在躺椅上的祁黛遇差点掉下去,“大皇子,你怎么把二皇子带来了?皇后娘娘可知道?” “母后当然知道!”大皇子叉着腰,“这下我就有伴了!” “可惜三弟还不会说话。”不然他们人也不少呢! 只见二皇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十分恭敬严肃地向祁黛遇拱手行礼:“儿臣给惠娘娘请安。儿臣来之前,已经得到母后同意,叨扰惠娘娘,还请莫怪。”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看得祁黛遇想笑。 尤其是看到另一边的楚桐和姜玥岚因着二皇子这番作态后不自在的神色后,就更想笑了。 若以为二皇子是那种年纪小却正经懂事恪守规矩的人就错了,这孩子只在有生人时这般“装模作样”,私下里,却是个黏人撒娇精! 反差极大! “我不会怪你们的,二皇子只管放心玩。”祁黛遇憋笑道。 二皇子又对楚桐郡主和姜玥岚拱手:“见过两位表姐。” 楚桐郡主和姜玥岚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玩偶回礼:“二皇子殿下。” 大公主忍了又忍,没有戳穿自家弟弟的本性,惠娘娘说过,在外面要给弟弟面子。 只有思愉,像是不认识二皇子一样,“二哥哥疯了……” 被二公主捂住了嘴,“嘘……” 你揭穿你二哥哥,他待会要抱着你哭的! 就这样闹了半个月,眼看着长春宫快要变成皇宫幼儿园,祁黛遇糟不住了,她到坤宁宫找皇后娘娘。 “臣妾觉得,大皇子、二公主天资聪颖,早一年半载进上书房也是可以的,正好,也能和大公主做个伴。”最好再让上书房的先生们多加点学习任务,大公主还有时间去长春宫,说明学习任务不够重。 皇后忍俊不禁:“本宫还想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她有两个孩子已是时常头疼,见祁黛遇天天周围一圈孩子,她就在想,祁黛遇能忍到几时。 祁黛遇嘟嘴:“原来皇后娘娘在看臣妾笑话。” 皇后:“孩子们喜欢你,本宫哪里好拦着呢?”也实在教人惊奇,整个皇宫怕是只有祁黛遇这么遭孩子们喜欢。 不过也确实不能真让人累到,皇后道:“昨日陛下就和本宫说了此事,打算让大皇子和二公主提前入学。只是给两人挑选伴读还需要些时日,你还得再辛苦些天。” 皇帝也有这个想法?祁黛遇眨眼,该不会是听到了长春宫传出去的欢笑声,害怕两个儿子玩物丧志吧? 可能性很大。 “咳咳、咳咳!” 祁黛遇正心虚自己有没有教两个皇子不好的东西,就听到皇后突然咳嗽起来。 “娘娘?”祁黛遇立刻起身。 “本宫没事,咳咳——”皇后愈发咳嗽严重,梅意连忙顺着皇后的背脊,向外喝道:“快去将药端来!” 院子里脚步嘈杂,进来的没有端药,却是皇上身边的太监,“皇后娘娘,陛下让奴才来通传,京郊爆发时疫,未免时疫传进后宫,需严禁各宫行走,皇子、公主一律停学,并命各宫自查是否有感染时疫的人,若有的话,需及时转移至空殿控制。” 小太监说完,殿里一静,祁黛遇心惊肉跳看向皇后,只见皇后硬生生忍住咳嗽,面色惨白严峻,“你去回皇上,本宫知道该怎么做,请皇上放心。” 第220章 待小太监一走,皇后立刻发号施令,一项项安排吩咐下去,封禁、查人、清扫、喷药…… 等一切安排好了,皇后才对梅意道:“去找一个没进过殿的宫女,请夏医令过来。” 梅意颤抖着身子:“娘娘……” 皇后:“速去。”又抱歉地看向祁黛遇:“得让你陪着本宫了。” 她是这几日开始咳嗽的,若时疫已传入宫内,说不定她…… 祁黛遇混乱过后,反倒镇定了下来,京郊的时疫想传入宫里没那么容易,皇后咳嗽不一定与时疫有关,可能只是春季感染风寒。 空气中的气氛宁静而胶着,祁黛遇细心发现,皇后看似镇定的表明之下,交叠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皇后娘娘也会怕吗? 祁黛遇下意识握住了那双手,“娘娘,会没事的。” 她认真说道。 皇后一愣,忽而笑了。 夏医令来得很快,问了皇后娘娘最近的状态后,开始诊脉,“娘娘应该只是受凉染上咳疾,并非京郊时疫。” 梅意仰头松了一口气,皇后面容也明显轻松很多,下一刻却听夏医令道:“只是娘娘心脉瘀阻、身乏体弱、积郁成疾,长此以往恐怕不妙啊,此番感染咳疾,也有此中缘故。” 这人身体一弱,各种病就找上来了。 祁黛遇心中一沉,她知道皇后近一年俩身体抱恙,却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体弱的弊端,她再清楚不过,她这具身体就是因为体弱,免疫力低,受热受冷都容易生病,这几年她十分注意,夏日再热也不敢贪吃冰。 而皇后如今不但体弱,心脉也出了问题。 皇后有些怔然,她的身体,已经溃败至此了吗? 嗓子有些涩哑:“还请夏医令为本宫医治。” 夏医令眉头紧皱,治病的本事他有,可对皇后,光治病不行,心脉瘀阻,是忧思过度、身体内憋闷的情绪沉疴过重所致,他给出的方子再完美,皇后娘娘无法开阔心胸,根本不可能恢复康健。 皇后看出了夏医令的为难,“夏医令只管开药便是,本宫会配合的。”汲汲营取,若没有个好身体,岂不白为他人做了嫁衣?皇后到底头脑清醒,很快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不行。 “皇后娘娘心中有数,微臣就放心了。”夏医令道。 菊意走上前:“夏医令,奴婢随您去抓药。” 第一百一十章 宫外时疫肆虐, 祁黛遇难免担心起祁家人来,哪知忧心忡忡回了长春宫,才知道祁才商先一步给她送了信进来, 与信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几包药材。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祁才商早就察觉了京郊的不对劲, 已让万氏准备了充足的药材,粮食也不用担心, 之前她送过去的那些五谷杂粮还能供全家人吃上几年。随之送来的药是京城里的王大夫配的, 是京郊那边病人都在喝的药。祁才商担心时疫传入宫里,宫中药材不够,立刻让人送了进来。 几乎是前脚刚将东西递进宫里, 后脚皇上便下令封宫。 祁黛遇看完信才反应过来,祁才商作为都水司员外郎, 需要常常巡查京郊河堤,知道时疫的消息倒是比她这个被关在后宫的人要快得多。 祁家人无忧, 祁黛遇的心放下大半。 长春宫里,唯有一个小太监有些咳嗽,要被带去专门隔离出来的宫殿,祁黛遇让石榴给那小太监准备了些碎银子,又让小厨房做了些好存放的干粮带着走。 也是在告诉那个小太监并没有放弃他。 剩下的人暂时看不出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一时间,各个宫里都传出了烧艾草的味道, 长春宫亦是,小厨房大锅里板蓝根汤不间断地煮着。祁黛遇偷偷往煮过艾草的水里倒了些消毒水, 好在艾草味道也够浓, 宫人们没有发现端倪。 整个春日,就这么在封禁中度过了, 直到京城疫情被控制住,再没有新病人,各宫的大门才再次打开。 见长春宫的大门打开了,思愉就忍不住想出门玩,她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呢。 祁黛遇便打算带她到御花园去逛逛,谁知皇帝身边的全福海突然来了,“惠嫔娘娘,皇上请您和三公主去西苑明武台看蹴鞠呢。” 蹴鞠? 全福海:“这不是太后娘娘寿辰快到了,延庆长公主便提议举办一场蹴鞠赛,皇室公子、贵女们分组对抗,添些热闹的气氛。皇上便让奴才来请各位主子过去,这不,还要往咸福宫去!” 听他这么说,祁黛遇也不留:“我知道了,待收拾一番,我与三公主便过去。” 既是去看蹴鞠,身上的衣服就得换一身了。祁黛遇给自己和思愉都换上便于行的衣裳,坐着软轿往西苑去。 到明武台的时候,那里已经十分热闹了。 “惠嫔娘娘!” “给惠嫔娘娘请安。” “这就是三公主吧?长得真可爱!” 打招呼的有王妃有宗室,也有一些新妃,祁黛遇一一打过招呼,走到太后和皇后面前行礼。 第221章 思愉有样学样。 “哀家许久不见思愉了,这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哀家都快认不出来了!”太后笑着张开双手,思愉立刻扑进太后怀里,“皇祖母!” 太后将思愉抱在自己腿上,听着她童趣的问题,耐心地解答。 不少人便往这边看,落在祁黛遇身上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皇宫里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区别在此时不就显现出来了? 祁黛遇没有理这些眼神,她在打量皇后娘娘,几个月不见,皇后的脸色红润了许多,眉宇间也少了些愁绪,看着身体好了不少。 不由咧嘴。 皇后纳闷:“怎么笑得这般灿烂?” 祁黛遇:“臣妾看皇后娘娘气色好,心里高兴,自然笑得灿烂。” “什么高兴?”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是皇上来了。 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下来行礼,“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今日来的都是家人,不必拘礼,自在说话就行。”蒋渊上前去和太后说话了。 祁黛遇这才注意到,聂芷瑜和纪元宁是和皇上一起来的。纪元宁身上还披着皇上的披风,妃嫔们的眼神都快把那披风盯穿了。 祁黛遇挑眉,问聂芷瑜什么情况。 聂芷瑜的位置和祁黛遇挨着,也方便两人说话。 “皇上早上命我去乾清宫侍奉笔墨,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往西苑这边来,走的是经过御花园的路。”聂芷瑜悄声道。 聂芷瑜写得一手好字,皇帝常召她侍奉笔墨。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纪美人正在锦鲤池旁喂鱼,听说是自己亲自做的糕点,十分吸引鱼群,甚至有一只锦鲤抢食跳上了岸,将纪美人衣裙打湿了。皇上不忍其耽误来西苑的时辰,便将自己的披风给了纪美人。” 祁黛遇:“……” “你做这副表情作甚?”聂芷瑜丝毫没有被纪元宁抢了皇上关注的怒意,“这些新人刚进宫就碰上了时疫,数月不曾面圣,有一二心急的也在所难免。” 祁黛遇:“我只是……不太理解她的思路。”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得意的纪元宁,“以及,为她默哀。” 默哀?聂芷瑜思考片刻,大概理解了这个词要表达的意思,叹了声气道:“这位纪美人,大约还不太了解陛下的脾气。” 将披风给了纪美人是怜惜? 非也,那是不想毁了太后娘娘的好心情。 纪元宁的手段太过低劣,且触犯了皇上不能容忍的底线,待今日一过,她想要的圣宠不会到,到的只怕是圣怒。 “行了,总归与你我无关,看比赛吧?那马儿跑得最快的,是淮王长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要进了!”随着聂芷瑜话音刚落,淮王长女果然一杆打进! 顿时鼓声锣响为其欢呼。扒着栏杆的孩子们热烈地鼓掌。 欢快的气氛感染祁黛遇,她也不再去想纪元宁的事,专心地看比赛。 这蹴鞠大赛分成红蓝两方,每一方十六人,骑马执杆,在半个时辰内,哪一方将鞠赶如对方营帐的次数多,哪方就获胜。 因涉及战术、骑术、反应力和团队配合,蹴鞠大赛往往十分激烈,现场感染力十足,很受昭国百姓喜爱,有的地方甚至每年都会举办蹴鞠大赛。 祁黛遇只看了一会儿,就彻底投入进去了,她嫌在台上看太远,还打开录像放大倍数看! 另一边,皇后也笑着看着比赛,就听太后道:“哀家记得,你当初骑术了得,还夺得过晟王举办的蹴鞠大赛头筹!” 蒋渊也道:“皇后的骑术是姜老元帅亲自教的,便是朕也自愧不如,倒是有好些年不曾看皇后策马了。” 他说自己骑术不如皇后是自谦之语,但也能听出是真心赞叹皇后骑术了得。 皇后浅笑道:“臣妾如今不如年少时勇猛,乍一看高大的马儿还有些怕呢。倒是瞧着这场上的女孩儿们,比臣妾当年还要出色。” 蒋渊将皇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正是有皇后飒爽英姿在先,才有这些女子们今日的策马奔腾。皇后母仪天下,深得朕心。”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皇上皇后真是伉俪情深啊!”的赞许。 见皇后身前的茶喝完了,菊意给倒上,悄声对梅意道:“梅意姐姐,我再去泡些茶来。” 梅意:“嗯,快去快回!” 这明武台后面便有一座茶房,这会儿里面的人不少,菊意进去的时候,淑妃身边的穗禾刚好出来,两人错身而过瞬间,菊意从袖子中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穗禾不动声色接过,淡定离开。 “菊意姐姐。”菊意心刚落回肚子里,就被人喊了一声,心又高高提起,回过头发现是惠嫔身边的莲雾。 “是莲雾啊,你也来添茶的吗?”菊意慌乱挤出一抹笑,“到我这儿来吧,正好我们说说话。” 本是出于礼貌才喊人的莲雾有些讶然,以往对人爱答不理的菊意今日怎么这般热情? 不是莲雾多心,自家主子与皇后娘娘交好,皇后身边四个大宫女,其他三个都是好性子,尤其是竹意,因为大公主的关系与长春宫来往最多,是最熟的。梅意和兰意呢,待她们也亲切。 第222章 唯有菊意,以前真是鼻孔看人,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受了罚,倒是收敛了些傲气,却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按下心中异样,莲雾走到菊意身边,笑着道:“菊意姐姐今日戴的这只簪子真好看!” 那厢穗禾离开茶房,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明武台,而是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拆开荷包。 荷包里是一张药方,穗禾一看便知,这药方是皇后用来调理身体的药方。 穗禾脸上浮出笑意,宁妃娘娘应允菊意帮她挑一户好人家,要求便是告知一些关于皇后的事,比如饮食喜好,比如身体状况。 一开始菊意还不肯,可是这一年在宁妃刻意的嘘寒问暖与好处下,菊意渐渐动摇。 直到数月前,菊意得知皇后给她寻的亲事,对方是一个皇商,虽然家缠万贯上无长辈,但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年纪,且结亲过一次,膝下有个三岁的女儿。若嫁过去,便是继室继母。 菊意不太愿意。士农工商,她不想嫁进商人之家。 宁妃得知后,便许诺给她挑一个官宦人家,嫁进去便是正经的原配太太。 菊意由此松口,今日便送来了皇后用药的方子。 穗禾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菊意想的是这药方是太医令定下的,宁妃娘娘断然做不了什么,如此她也不算背叛皇后。 可宁妃娘娘的目的,岂止这个药方呢? 菊意做下这第一回 ,那第二回第三回,就不得不做。 收好方子,将荷包仔细地放进袖袋中,穗禾返回明武台。 宁妃似有所感回头,见穗禾垂眸,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场中的蹴鞠大赛,只在喝茶的时候,茶杯掩住嘴角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随着蹴鞠大赛接近尾声, 场中形势已然明朗。 以淮王长女为核心队员的红队分数更加领先,直到比赛结束的锣声敲响,蓝队也没有扭转局势。 红队获胜, 红队所有人上台接受奖赏。 看着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红队成员,蒋渊心情大好, 当即点了其中两名男子赐予官身,又赐封淮王长女为华云郡主。 皇上嘉赏完是皇后, 皇后笑着道:“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大可说出来, 本宫尽量满足。” 有人要了孤本有了要了名家书画,只剩华云郡主。 华云郡主行礼道:“臣女自幼仰慕皇后娘娘,曾听闻皇后娘娘骑术冠绝京城, 却因年少不曾亲眼所见,臣女私心, 愿一睹皇后娘娘马上风采!” 华云郡主的眼神里充满希冀与恳切。 皇后没有想到华云郡主会提出这样的愿望,一时没有回答。 众人都知道皇后多年未曾骑射, 技艺有所退步再正常不过,可毕竟今日人多,若不如众人意难免传出些不好的传闻。 聂芷瑜主动给皇后解围:“皇后娘娘今日穿的也不是骑装,恐怕不太方便,华云郡主不如换一个愿望?” 华云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突兀,只是实在好奇, 她自己擅骑术,愈发敬佩骑术好的人, 而女子中, 只有皇后娘娘在骑射一道上名声最显,她心中一直遗憾自己生不逢时, 不曾看到皇后娘娘当年的风采。 “是臣女唐突了。”华云郡主抱歉道。 看着年轻而朝气的华云,皇后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了多年前尚还年轻的自己,那时自己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身上没有责任,尚且怀揣着期许和憧憬。 那时的她,可以纵情骑马、射箭,甚至敢和祖父比酒,在喝醉后大放厥词,要随祖父去边关上阵杀敌,当一名令北历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期许变成了当一个合格的、陛下离不开的、百姓称颂的皇后。 皇后眼神一暗,垂眸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令仪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讶、有探究。 皇后的心突然一震,她意识到,不仅像华云这样的小辈不曾见过她骑马的样子,她的女儿也没有见过,所以在听到自己的母亲还有那样的盛名时露出了这般惊讶的表情。 皇后莫名生出一股火热,她道:“既是本宫让你们提要求,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转身看向蒋渊:“陛下可同意让臣妾试试?” 蒋渊自然不会拒绝,吩咐全福海:“朕记得御马监有一匹叫飞雪的上等好马,去牵过来给皇后。” 华云郡主喜不自胜:“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臣女心愿!” 大公主也高兴道:“母后要策马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母后策马,太棒了!” 皇后笑道:“陛下,那臣妾先去更衣。” 皇后要策马! 这个突生的意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也顾不上讨论刚才的蹴鞠大赛了,纷纷想要再往前站点,好更清楚地观看。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骑术还有没有当年之勇,那一年我就在现场,至今记忆深刻。” “不是有传闻说,就是那年在晟王府的大放光彩才让先帝选了皇后当太子妃的吗?” “真的假的?” “是有这么个传闻,当时还说呢,本来太子妃是要定宁妃娘娘的,结果突然就定下了当今的皇后……”宗妇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就有人偷偷看向宁妃。 第223章 “其实宁妃娘娘若能当上皇后应该也不错,当年宁妃可是有名的才女,百家求娶呢。”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先皇为太子选妃,岂会只因为一场蹴鞠赛就决定人选,考量多着呢!宁妃娘娘虽然出众,无奈皇后娘娘才是天命之女,你们只瞧瞧,如今天下百姓谁不知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且皇后娘娘坐镇中宫,后宫诸人无一不信服,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本事!” “就是!而且皇后娘娘生下了长公主和二皇子,地位牢不可破,宁妃至今无子呢……” 众人讨论间,皇后已经换好了衣服,牵着马儿走进下方场地。 祁黛遇有幸抱着思愉站到最前面一排,看着皇后轻巧一跃,翻身上马。 “好!”不知是谁带头喝彩一声,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只皇后这上马的矫健就看出其功底,虽有奉承之嫌,却也不乏真心夸赞。 祁黛遇倒是夸得很真心,她至今上马时还胆战心惊呢,想要如皇后那般自如也不知道得练多少年。 谁也不知道皇后要怎样表现自己的骑术。 只见全福海在皇后上马之后,递上了一把弓箭和箭筒。 这是要在马上射箭?众人心头抛出疑问。 接着就见皇后将弓箭背在身后,一手拿着球杆,另一手一甩缰绳,马匹向前而去。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速度,随后越来越快,皇后的身体随着马匹奔跑上下起伏,马蹄下滚起尘烟。 突然,马匹一个转身,远处的侍卫一杆将鞠球打向皇后的方向,皇后纵马奔去,持杆逼着鞠球向营帐方向而去,在鞠球离对面营帐还有百步1时,皇后猛然一杆击鞠,鞠球飞速朝着营帐而去。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皇后突然猛拉马绳,马儿受力前蹄向上,皇后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姿势,抽出背后弓箭,对着鞠球一箭射出! “砰!” 还未落进营帐的鞠球轰然炸开! 明武台上,所有的喧嚣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不少人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有那忍不住的,直接惊叫出声。 “天哪!” 他们看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竟然在急速奔跑的马背上射中了百步外飞速的鞠球! 这一幕展现的不仅是皇后高超的骑术,还有箭术! “好!”蒋渊大声叫好,脸上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皇上这一声像是开启了疯狂称赞皇后娘娘的阀门,各种称赞、惊叹不停。 华云郡主脸色绯红,整个人激动到不行,“皇后娘娘,太厉害了!” “皇后娘娘太厉害了!”祁黛遇也忍不住道,刚刚射中鞠球的那一刻,她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厉害!”怀里的思愉也不断鼓掌,还试图拉祁黛遇的袖子,“母妃,去!” 祁黛遇连忙摇头,“这个母妃不行!” 这个真比不了,恐怕在场没有一个女子能与皇后娘娘相比。 祁黛遇下意识去看其他妃嫔的反应,大多和她一样,是震惊、赞叹。 也有不一样的,宁妃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只是相比以往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深沉。 樊才人也不同,她脸上充满了敬佩以及跃跃欲试,似乎恨不得立刻去试上一回。 皇后直接骑着马来到明武台下,浑身散发着祁黛遇从未见识过的自信光芒,是那般张扬肆意。 “母后!”大公主兴奋地跑了下去,二皇子紧随其后。 马匹高大,两个孩子身量小,两人仰望着马上的母后,只觉以这个姿势看母后,是那样陌生,却又那样自豪。 “母后,你真厉害!儿臣也要练习骑射,以后像您这般策马射箭,百步穿杨!”大公主大声道。 皇后翻身下马,抚摸着女儿发顶,笑道:“好。” 这时,蒋渊也从明武台上下来了,其他人紧随其后。 皇后正欲行礼,手被蒋渊握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阿女赢,朕仿佛见到了初见时的你。” 没有人知道,坊间流传晟王府一场蹴鞠大赛定下太子妃的传闻,其实有五分真。 那一日,蒋渊私服观赛,亲眼看见了姜女赢在蹴鞠场上的英姿,那般明艳飒爽,怦然心动。 事后,父皇要为他定下太子妃,在姜家女和杨家女中,蒋渊毫不犹豫选了姜女赢。 连皇后也不知,她是他亲自挑选的太子妃。 只可惜两人夫妻多年,太多的因素掺进这段情谊里,两人都变了太多太多。 有时蒋渊也会怀念当初的皇后,却也知道,皇后回不到从前了,正如他,也不再是当年。 听见皇上的话,皇后睫毛一颤,心中五味陈杂,想说些什么,可惜此时不是时候。 太后与其他人已经围了上来。 延庆长公主直言:“先前还说自己技艺退步了,原来是在骗我等!” 皇后就笑:“的确是生疏了,可不知怎的,骑上马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自己都没想到,多年未曾练习骑射,她还能做到这一步。 也许,是因为孩子们在看着她吧,她不想让令仪失望。 太后:“可见你功底扎实,姜老元帅教得好啊!” 女子在骑射上能有如此造诣,实在难得,更可贵的是,这人更是当今皇后。太后知道皇帝如今正推行武举,今日的事传出去,定能激发昭国儿女们习武热情。 第224章 因此,太后不吝赞美,其他人也纷纷跟上,赞美的话就没重复过。 好不容易,皇后借口自己去更衣,让祁黛遇陪着一起去。 “快,扶着本宫。”祁黛遇刚走到皇后身边,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祁黛遇下意识照做,握住皇后的手,才发现那手颤抖得厉害,她愣了一下,扶着皇后慢慢出去。 直到看不见人了,皇后才苦笑一声,“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多年未练习,她差点拉不开弓,虽然那一箭成功射中,可手也脱力得厉害,不仅如此,久未骑马,她双腿也在抖,几乎走不了路,只得让祁黛遇扶着她离开,否则说不定会闹笑话。 皇后强撑的模样让祁黛遇心里一酸。 祁黛遇认真道:“皇后娘娘,您是臣妾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她发自内心的佩服。 皇后看着祁黛遇,忽而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蹴鞠大赛在皇后娘娘惊艳的一箭中结束, 此事果然很快传出宫去,成为京城百姓热谈的话题。 不知多少人感叹,皇后娘娘有姜老元帅遗风, 若是男儿身,姜家只怕又要出一个将军。而有这样贤淑且英勇的皇后娘娘, 是昭国之幸。 京城百姓有新的谈资,后宫中嫔妃们也有新的谈资。 蹴鞠大赛结束的第二天, 纪美人被皇上斥责行事无状, 夺其美人位分,送往慈恩寺带发修行给太后娘娘祈福。 昨天纪美人还披着皇上的披风让嫔妃们羡嫉不已,怎么突然就惹怒了皇上, 还被罚得这般重? 什么带发修行,不就是让人出家吗?慈恩寺虽是皇家寺庙, 但生活清苦,只有犯了错的女子才会被送进去。 有妃嫔派人去打听, 昨日御花园的事也不是秘密,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很快大家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而知道具体情况后,也令众人一阵后怕。 纪元宁之所以遭殃,并非她争宠有错,而是她争宠的手段触及了皇上的底线。 皇上与和嫔去西苑的路线是随机决定的,怎么那么巧纪美人就等在御花园喂鱼?只有一种可能, 她收买了乾清宫的宫人,得知皇上会往御花园走。 而收买乾清宫的人, 是为探测帝踪, 皇上绝不会容忍。 果然,有心人发现, 没过多久,乾清宫悄然换了一批人,全福海全公公走路也一瘸一拐。 而御花园那边也仗责了几个养鱼的太监,说是他们玩忽职守,让湖中锦鲤撑死了。这就是皇上的迁怒了——纪美人给鱼喂的点心定是加了“料”的,所以才让那些锦鲤争先恐后。 谁也没想到,新妃们才进宫几个月,就折了一个人。这事给另外三位新人敲响警钟,顿时都老实起来,也不敢再闹出些什么争宠的戏码,更别提生出什么恃宠而骄的心思,倒是让一些存了心思看新人争斗的妃嫔失了兴味。 祁黛遇也没想到皇上的惩罚会这么重,她对纪元宁依旧不喜,可一想到还那么年轻的姑娘从此要与青灯古佛相伴,又有些不忍。那若隐若现盛着笑意的酒窝似在眼前,叹了口气,祁黛遇站起身。 “石榴,将我前几日做的那套养颜膏拿出来,我们去一趟坤宁宫。” 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后,祁黛遇就见皇后娘娘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呀,心总是这么软。” 祁黛遇被那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她不是心软,要是那纪元宁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她绝不会帮其说话,可说到底,不管是先前到长春宫想要依附她的行为,还是御花园争宠,都算不上什么“大错”。 皇上要罚纪元宁,是因为纪元宁触及了帝王的多疑敏感,祁黛遇却不能这么想。 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女去那样清苦之地,也许要不了几年就魂销玉断,祁黛遇自问不忍。 而且,她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建议。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皇后道:“罢了,本宫会给慈恩寺的人打声招呼,暗中照拂纪氏的。” 其实皇后并不同情纪元宁,她自然是站在皇帝一侧的,但祁黛遇帮其求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允了便允了。 只是在心中感叹惠嫔心地善良,这么多年,祁黛遇的“善良”已经在皇后心中根深蒂固了,皇后深知,在宫中多年还能有如此心性有多么难得。常言道“论迹不论心”,不管惠嫔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但只看她做的事,那她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这样的人,皇后愿意信任。 “这些年,你一直给京城里的养济院捐银,许多孤、老之人都受了你的恩惠,有不少人还为你在庙里请了长明灯供奉。” 每年“芙蓉面”两成的利润,数千两银子,足以让养济院数百孤、老不再担忧温饱,甚至不少人还能学习一门谋生的手艺。据皇后所知,惠嫔的父亲祁才商每个月都会往养济院送几本书,休沐之时也会去教那些孤儿读书习字,祁夫人也常送些衣食过去,显然是得了惠嫔嘱咐。 祁家人的心善,从上至下。 这些事,惠嫔自以为做得隐秘,但皇后和皇上都知道,也是因此,皇上愈发重用祁才商。 皇后以为祁家人是得了祁黛遇的吩咐,但祁黛遇压根不知道祁才商和万氏的作为! 第225章 她只想着每年那么多银子捐出去了,得让人去看看那些银子到底有没有花在实处,这种事当然是交给亲人最委托,便知会了祁才商一声。 可祁才商多精啊,他无比心痛傻闺女每年都要送出去那么多银子,但也知道此事是过了皇上的耳朵,没有回转的余地,那既然要做这种好事,自然要想尽办法多得些好处。 比如,给闺女挣个好名声! 祁才商忽视了祁黛遇“暗中观察即可”的嘱咐,他大大方方地去养济院了!并且力致于告诉养济院所有人,你们每天吃的饭穿的衣喝的药,都是花宫里的祁娘娘银子! 他不仅给祁黛遇挣名声,他还给自己挣。在朝为官嘛,哪能没个好名声呢,尤其是他这种清流!于是乎,他每个月都送去几本书——书可是金贵东西!还亲自去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他还自己老娘和媳妇也去送爱心。 这些事,祁才商并没有在信里和祁黛遇说,祁黛遇自然不知道。 于是这会儿听到皇后的话只有吃惊:“这……臣妾何德何能,臣妾只是……”她还挺担心皇帝皇后以为她沽名钓誉别有居心的。 皇后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做了好事,合该受人景仰。” 见皇后真的没有怪罪之意,祁黛遇这才放下心,然后心中便生出了隐秘的欢喜,做了好事被人惦记着自然是开心的,有一种奇异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又和皇后说了会儿话,祁黛遇拿出了那套护肤套装,这便是她先前承诺过皇后的,专门为皇后定制的护肤品,她费尽心思弄清楚了皇后的肤质、耐受等,等了这么久,直到前两天才收到这样一套。 “还是和之前一样,皇后娘娘先找太医瞧过,再让旁人试用后再使用。”祁黛遇谨慎道。 皇后笑着道:“本宫自是信你的。”她让梅意将东西收下了。 因皇上要去京郊虎贲营巡视,今年的夏日,是在宫里度过的。 宫里不比夏宫,天气热得厉害,皇上又不在,妃嫔们也就不怎么出门了,各自待在自己的宫里。 长春宫这边,聂芷瑜和叶琼也不常来了,只住在后面咸福宫的丽昭仪偶尔天黑没那么热后过来教祁黛遇习琴,顺便说会儿话。 叶琼的月份也大了,她首次遇喜,害喜有些严重,格外喜欢吃酸,尤其爱吃长春宫做出的酸梅果脯,祁黛遇便让厨娘做了好些给她送去解馋。 送果脯的莲雾刚走,兰意突然来了,神色十分严肃。 “惠嫔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还请您随奴婢走一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出事?祁黛遇惊疑不定:“皇后出了何事?” 兰意有些犹豫,“娘娘今日突然腹痛不止,且头痛难忍,昏了过去。太医来看,说皇后娘娘是中了毒。太后娘娘已经到了坤宁宫,下令严查此事,而皇后娘娘近日饮食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用了惠嫔您送的养颜膏……” 以皇后对惠嫔的信任,兰意不愿意相信是惠嫔做了什么的,但太后震怒,下令将惠嫔带去坤宁宫,她不得不这么做。 祁黛遇一怔,心中慌乱片刻,很快镇定。她送过去的东西有没有毒她最清楚不过,而皇后中毒,如果真的是因为那盒养颜膏所致,那必然是另外有人动了手脚。而这背后之人,不仅是冲着皇后,也是冲着她来的。 祁黛遇深吸一口气,“我这就随你去。” 往外走时,她看了葡萄一眼,在背后比了个手势:查查书房。 葡萄隐晦点头。 长春宫的书房,因为里面摆着各种工具器具,除了祁黛遇平时无人进去,就连打扫,祁黛遇也不假手于人。 里面的所有东西摆放都有规律,不管是多了少了祁黛遇都会发现,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偷偷在里面安装了插电池版的监控。 若有人想陷害她,在书房动手脚是最有可能的,以防万一,祁黛遇便让葡萄先进去搜查一番。 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还没有醒过来。 虽然召了祁黛遇过来,但也许是因为此前祁黛遇给太后的印象不错,太后对祁黛遇的态度还算软和。 “皇后中毒,哀家让人查了皇后近日饮食用度,不同寻常的只有你送给皇后的这养颜膏,哀家让太医验过,太医说你这养颜膏里添加了奇兰叶,正是致使皇后中毒的东西,惠嫔,你可有话要说?” 奇兰叶? 祁黛遇压根没听说过这东西。 她微皱着眉头,“臣妾送皇后娘娘养颜膏时,因担心不合娘娘肤质,特地叮嘱过请太医检验并让宫女先试用,若是那养颜膏里有毒,太医怎会没看出来呢?且也不曾听闻有宫女中毒。” 她刚说完,就见兰意神色尴尬。 兰意:“娘娘信任惠嫔,便没让太医来瞧,直接用了……” 此前生病多时的确损害了皇后容颜,皇后心态再强大也是个女人,看见眼尾皱纹心中难免有些焦急,她知晓祁黛遇在养颜一道上的天赋,又信任祁黛遇不会害自己,这次就没召太医,也等不及让宫女试用,自己就用上了。 哪知道就半个月的功夫,出了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祁黛遇听完兰意的话一阵无言。 第226章 皇后如此信她本是好事, 可这种信任却给包藏祸心的人提供了对付两人的机会,叫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思考片刻,祁黛遇看向太医, “这奇兰叶是何物?” 她一脸未曾听闻过此物的模样,太医也不敢妄加揣测真假, 只低着头说出自己知道的东西。 “奇兰叶是域外一种特殊植物,形似兰花, 花瓣上布有深蓝色诡异花纹, 能散发奇香,引人采撷,其根茎中空, 内含汁液,域外的商人发现, 若将奇兰叶中的汁液入药,尤其是加入女子常用的脂粉之中, 能润滑肌肤,可起延缓肌肤衰老之效。多年前,此物在域外十分受欢迎,也传入我昭国境内,颇受追捧,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若使用此物过量会致使中毒,症状轻者腹痛、头痛、昏迷, 严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此后便有规定,不许此物再流入我国境内。” 祁黛遇:“太后娘娘, 既然此物已经被禁止, 臣妾身在后宫又如何弄到呢?” 太医:“当年域外传进来的奇兰叶不少,并未全部销毁干净, 或许有的人私下还收着。” 太医的意思是,如果有心要寻,也不是寻不到,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祁黛遇:“臣妾与宫外来往不多,也就是偶尔与家中有书信往来,除书信外,宫外递进来的物品都是要经过内务府查看的,且需登记。若如这位太医说的,臣妾想要寻奇兰叶,只能拜托娘家人,既如此,太后娘娘大可派人前往内务府查看这几年臣妾娘家送进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奇兰叶便是。” 太医又道:“以皇后娘娘如今的症状看,所需的奇兰叶数量不少,若是送进宫自然会受注意,但若是已经提取后的奇兰叶汁,装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容器里,就很难被发现了。” 这太医说的话几乎句句都在针对祁黛遇,祁黛遇不免看了他一眼,她刚到时就很奇怪,为何来的不是夏医令,而是这位瞧着脸生的太医。 祁黛遇抿着唇,“太后娘娘也可派人去臣妾宫里搜查。” 不管相不相信惠嫔,太后必是要派人走一趟的。 而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里,祁黛遇也没闲着,她开始查看书房的监控留存视频。 她此时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垂眸坐着安静等候的样子。 太后心想,无论皇后中毒的事与惠嫔有没有关系,惠嫔这份镇定的心态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因为长春宫书房只有祁黛遇会进,其余时间都是空无一人的状态,那监控是电池款,每隔一段时间就得需要更换电池,祁黛遇也会顺便检查监控内容。从没有任何不对,那如果书房有问题,只会发生在最近,祁黛遇查看监控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三天前,有人瞒着她进过书房。 赵嬷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长春宫的芦苇。 芦苇是谁呢? 是思愉到长春宫后内务府拨过来专门伺候公主的小宫女,十四岁出头,因着年纪尚小,做的都是些轻省活计,比如洒扫、浇花,亦或是陪着思愉玩乐。 长春宫氛围好,祁黛遇有时候还会和宫女们一起在院子里跳绳、踢毽子,这个芦苇祁黛遇有印象,还记得她毽子踢得好得了自己几颗银裸子。 赵嬷嬷进来后,先是隐晦地看了祁黛遇一眼,然后才对太后道:“老奴听从您的吩咐搜查长春宫,发现这个宫女行迹鬼祟,便令人押住仔细盘问,这宫女胆子小都抖露出来。老奴在长春宫廊下花坛的土里,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用帕子包住的一物,那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罐,罐身上还有些泥土。玉罐里装着一些深蓝色的液体。 赵嬷嬷将玉罐交给太医,太医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罐,罐中猛然散发一股异香,十分浓烈。 太医忙不迭盖上盖子,“太后娘娘,这香的味道,正是奇兰叶自带的奇香!” 太后终于变了脸色,眼神如利刃般看向祁黛遇:“惠嫔,此物从你长春宫搜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祁黛遇问赵嬷嬷:“敢问赵嬷嬷,您去长春宫之后,是发现这小宫女神色异常才觉得不对劲?” 赵嬷嬷:“正是。” “那请问我的几个贴身宫女呢?” 赵嬷嬷不假思索:“老奴说要搜查,她们都很配合,神色也都很正常。”就是有些慌张,但突然被搜宫,有些慌张再正常不过。而看到花坛里搜出来的东西后,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于是祁黛遇面向太后:“那臣妾就不懂了,如果是臣妾要害皇后,还是用的所谓的奇兰叶,此等重要的东西为何不交给贴身宫女或者掌事姑姑去做,反而是要交给一个小宫女?”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不容易被人察觉,”祁黛遇率先抢白,“可问题是,这个小宫女是伺候三公主的,到长春宫堪堪一年的时间,为了所谓的‘反其道而行之’,臣妾至于冒风险交给一个信任不多的人吗?” “再有就是,给皇后娘娘送养颜膏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臣妾都不处理掉这奇兰汁水未免也太心大了吧?” 祁黛遇慢慢跪下去,“太后娘娘,此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合理。奇兰汁水如何进的宫、又为何会在臣妾宫里出现,恐怕这背后另有隐情,臣妾不过是替人背了黑锅。” 第227章 太医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太医,说得多了未免令人生疑,便低下了头。 倒是赵嬷嬷道:“可这些,焉知不是惠嫔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祁黛遇一听就懂赵嬷嬷这是在给她递话,她顺势道:“真正害皇后娘娘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臣妾。臣妾害皇后娘娘目的何在?一般来说,要加害于人,要么是为了报仇,要么是为了获利,总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下手,可臣妾与皇后娘娘没有任何仇怨,一直以来皇后对臣妾关照有加,臣妾只有感激的份,又怎会害皇后?至于获利,害了皇后,对臣妾又有什么好处呢?” 宫里谁人不知,惠嫔一直受皇后庇佑,若论这宫里最支持皇后的人,必然是惠嫔无疑。 祁黛遇冷笑一声:“想陷害臣妾的人算漏了一件事,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人比臣妾更希望皇后娘娘凤体康健,长命千岁!” 不管最初那次“救命之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几年之间,她和皇后的利益早已绑在了一起,祁黛遇没有说谎,她绝对是宫里最不希望皇后出事的人。这样的好上司,可遇不可求。 祁黛遇一番言论逻辑完美,连太后都挑不出错。 可奇兰汁水是从长春宫搜出来的又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太后看向芦苇,沉声道:“将这宫女拉到慎刑司。”到底是嫁祸还是惠嫔心机太深,这宫女进了慎刑司,一切都会明了。进了慎刑司,要么说出真相痛快点死,要么硬抗着百道可怖刑罚想死都死不了。宫里最嘴硬的人进去了最多也只能抗到第十二道就松口,这个小宫女只怕连第三道都过不了。 人被拖下去,太后又看向祁黛遇,“至于惠嫔,暂且禁足于长春……” “太后娘娘,皇后醒了!”却是梅意匆匆进来,梅意看了祁黛遇一眼,对着太后跪下:“回禀太后,皇后娘娘说,中毒一事,她相信绝对不会是惠嫔所为。” 祁黛遇一怔,鼻子蓦然一酸。 太后也没想到皇后醒来后第一句话是为惠嫔证明清白,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了,“既然皇后这么说,那惠嫔你就先回去吧,梅意,快带哀家去看看看皇后!” 祁黛遇想说她也去看皇后,却见梅意隐晦地朝自己摇头,祁黛遇只好作罢。 出了正殿,祁黛遇看见大公主等在院子里,她走过去。 大公主红着眼睛望着她,“惠娘娘,是你害母后昏迷的吗?” 祁黛遇蹲了下去,大公主如今的身高,她蹲下去已经要仰视了。 “大公主觉得是我害的皇后娘娘吗?” 坤宁宫有些宫人是这么说的,说惠嫔一直以来都是在装模作样,就是为了欺骗皇后降低皇后戒心。 “不是。你不会害母后的!”大公主坚定地说。她绝不相信惠娘娘是那样的人。 祁黛遇笑了:“对,我永远都不会害皇后娘娘。” 看着祁黛遇的背影,大公主强忍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但她很快抹去,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厉,乍一看竟有些皇后平日的模样。 大公主吩咐竹意:“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绑了,等父皇回来禀报上去。坤宁宫里,留不得这样的人。” 母后曾告诉过她,她是公主,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存在之一,她有权处置犯错的人。 惠娘娘也告诉过她,她年纪还小,有些事自己说自己做,不一定能最好的解决问题,不如交给大人。她大可以直接让人收拾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发泄自己的不满,但传出去或许会有人说她年纪虽小却心狠毒辣,既如此,就让父皇来处置那些人。 这宫里,没人比父皇更厉害。 皇后中毒的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妃嫔们反应不一。 延禧宫里,安嫔正在串珠子,听到消息一顿,手中的珠子掉了一地。 那张素来僵硬的脸因太过震惊罕见有些狰狞。 “你说什么?皇后是因奇兰叶中毒?” 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回到长春宫, 言荷、石榴等人就迎了上来。 “主子!”石榴一脸担忧。 刚被搜查过,长春宫里有些混乱,宫人们在暗处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着。 言荷在祁黛遇开口问之前道:“您一走, 奴婢就让香椿带着三公主去钟粹宫了。”她反应快,直觉出了事, 立刻先将思愉送去聂芷瑜那儿,以免惊吓到孩子。 祁黛遇点点头, 又示意进屋再说。 等进了屋, 言荷关上门,石榴、葡萄、苹果、莲雾四个大宫女围着祁黛遇站着。 石榴:“主子,到底出了何事,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中毒了,兰意请你去坤宁宫, 还不许任何人跟着,之后赵嬷嬷又来搜宫, 莫非……” 祁黛遇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葡萄,“可曾发现什么?” 她走之前,让葡萄去一趟书房。 葡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物,“您走之后,奴婢就进了书房搜查, 因您以前告诉过奴婢书房那些工具都是做什么的,奴婢都记得。” 书房东西很多, 有她无聊时做的各种陶罐、泥塑, 也有她用来掩人耳目的各种器皿,书房祁黛遇虽然不让别人进, 但她“装模作样”的时候却不介意让石榴她们看着,毕竟要装得像一点就得有“目击证人”。 第228章 见葡萄好奇,还会给她讲解那些工具的名字,以及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祁黛遇每一次的“失败品”都会销毁干净,而做出来的成品,自己留着的都会分门别类写好标签,断不会弄错。葡萄跟着看久了,也大致能分辨——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让葡挞去搜书房的缘故。 “这东西奴婢是在榻下找到的,像是不小心滚进里面的,但奴婢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书房的东西。”葡萄将那物递到祁黛遇身前,方便她看,却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木葫芦,葫芦身上纹身驳杂,看着很久。 这东西别说是和书房,和整个长春宫都格格不入。 祁黛遇在手上裹了一层帕子,拿过那木葫芦,葫芦很轻,顶部有一个豆米大的凸起,祁黛遇摸索着那块地方,感受到有轻微的异样感。 她道:“去拿一根针来。” 石榴立刻去拿。 走到窗户边,借着透进窗户纸的光亮,将针插进那异样之处的地方,用力一挑,“嗒!”那凸起的地方弹了起来,又掉到地上轱辘,苹果眼疾手快用帕子盖住。 所有人都看向祁黛遇手中的葫芦身。 自那隐秘的顶盖被拿下来,从葫芦里就飘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并不浓烈,却很让人着迷,恨不得深深吸上一口。 祁黛遇将葫芦拿远了一点,伸出另一只手,言荷立刻将自己的帕子盖在祁黛遇手上,祁黛遇将木葫芦倾斜,很快就见里面流出些淡蓝色的粉末。 那香味,便是这些粉末发散而来。 “拿些水来。”她道。 石榴立刻倒了一杯水,祁黛遇将手中那些粉末倒入杯中,没过多久,粉末融化,整杯水成了深蓝色。 “是奇兰叶汁。”祁黛遇道,“这香味,和从花坛里搜出来的奇兰叶汁的香味一模一样,这些粉末,应该是奇兰叶的花粉。” 还真是有意思,在花坛里埋了还不够,还要往她的书房里放。 石榴气急:“那个芦苇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主子!” 又有些奇怪,外面花坛也就罢了,谁都能去,若是趁晚上值夜时动手的确能做到,可这书房在正殿里,芦苇一个小宫女,根本没进来的机会…… 就听祁黛遇道:“不是芦苇。” 葡萄:“主子的意思是,进书房的另有其人?” 言荷:“娘娘心里可是有了怀疑的人?” 整个长春宫里,能进正殿的人其实不多。太监首先就被排除,就连小李子小橙子也得在祁黛遇叫他们进来时才能进来。宫女之中,除了言荷这个掌事姑姑、石榴等四个大宫女,就只有香梨、红桃、桑葚、荔枝四个二等宫女,以及香椿和照顾三公主的两个奶嬷嬷能进来。而香椿和奶嬷嬷在时,必然有其他人在,毕竟她们不能算是祁黛遇的宫女,定是要防备些的。 所以,说到底,能有机会进正殿、进书房的,只有九个人。 而主子让她们五个人跟进来,就是对她们的信任,那么内贼,就在剩下的四个人里。 会是谁? “不管是谁,我定要剁了她的手不可!”石榴难得有这样的脾气,说出这等狠话。 不仅是生气有人包藏祸心背叛主子,更是心寒。 香梨和红桃不用说,打从衍庆居就一直伺候的,几人都是以姐妹相称。而桑葚和荔枝,她与葡萄是将两人当作接班人培养的,等日后她与葡萄出宫,两人就会接替她们继续照顾主子。 石榴想不通,这里面有谁会背叛。 祁黛遇也无法理解,她自问是个脾气顶好的上司,从不苛待宫人,好说话也省心,也足够大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背叛她? 她冷着脸,“去吧,不要惊动任何人,将红桃带来。” 是的,祁黛遇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人,正是红桃。 她借着打扫正殿的借口,趁人不注意溜进书房,慌忙中将木葫芦丢进榻下。 红桃很快被带进来。 她脸色看着很正常,甚至眼眸中还有几分担忧,似乎担心祁黛遇。 行礼后,红桃关切地问道:“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黛遇开门见山,将木葫芦拿出来,“红桃,此物你看着可眼熟?” 红桃的目光落在那木葫芦上有一瞬间僵硬,她扯出一丝笑,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娘娘,这是何物?奴婢未曾见过,何谈眼熟。” “是吗?这东西,不是你放入我书房里的吗?” 红桃只觉耳边一声炸响,心跳如雷响,她脑子飞速运转,完全无法理解惠嫔为什么会知道是她将木葫芦放进书房的?!明明她做得那般自信,她可以确定当时没有一个人发现! 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惠嫔是在诈自己? 红桃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一定是惠嫔在诈自己。惠嫔察觉出有人背叛,但无法确定是谁,于是将怀疑的人一个个叫进来,现在是自己,也许下一个就是香梨,就是桑葚。 于是红桃跪了下来,红着眼眶:“奴婢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娘娘吩咐过不许人进书房,奴婢怎敢违背您的命令?” 装得还挺像,要不是祁黛遇有监控差点就信了。 第229章 “看来你是不想说了。”祁黛遇心忧皇后,也不想再做多余的掰扯。吩咐言荷道:“将人关在屋子里绑起来,不许睡觉,直到肯说出来为止。” 祁黛遇微微俯身,俯视红桃,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我从前好说话,那是把你当自己人,可你自己不守规矩,就别怪我心狠。”她坐直身子,姿态是那样高高在上,配上那张清冷淡漠的脸,让人忍不住心中发寒。 “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猎人为了驯服性情凶猛的猎鹰,一脸多天不让其睡觉,直至野性消磨。我那时变好奇,猎鹰不睡觉就能消除野性,那人不睡觉会如何呢?”祁黛遇看了红桃一眼,吩咐言荷:“将人关在屋子里绑起来,用木针顶住上下眼皮,不许睡觉。” 言荷低头:“是。” 红桃还要反抗:“娘娘,奴婢没有做错什么,您为何要这般对奴婢……唔。”她试图大叫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却被葡萄捂住了嘴。 待人被拖走,石榴脸上还留着余怒,“主子,依红桃的身份,不可能弄到奇兰叶这等奇物,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到底是谁要害您和皇后娘娘?”那背后之人害皇后不说,还想挑拨主子与皇后的关系,当真可恨! 祁黛遇也在想这件事,按理说,皇后坐镇中宫,虽严厉但也公正,妃嫔们便是私下有所不满也不至于要害皇后性命。可如果不是私人仇怨,难道……是为了皇后之位? 到底看了不少宫斗剧,祁黛遇的联想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但她很快又皱了眉头。 为了皇后之位?皇后与皇帝感情深厚,又有儿女傍身,地位稳固得很。便是没了皇后,这宫里又有谁能争那皇后之位呢? 宁妃还是……聂芷瑜? 宁妃有家世资历,聂芷瑜有皇子且她家世也不错,可宁妃一直以来都是与世无争的模样,聂芷瑜又从进宫就投靠了皇后,两人谁都不像是会对皇后动手的人。 祁黛遇心烦意乱,想知道是谁,还是得等红桃开口才行。 她也决定自己要再翻翻以前录下的视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延禧宫里,安嫔屏退众人,独自进了寝殿,确定门窗关好后,她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床榻上有一个暗格。安嫔上手去摸那暗格上的小锁,心里一凉。 有人动过这锁。 但安嫔仍抱着希望,将暗格打开,直到看见里面一个小木葫芦不翼而飞,眼神终于沉重起来。 她的奇兰叶花粉,不见了。 安嫔紧闭双眼,双手指甲掐进被褥之中,只觉脸上僵硬的皮肤隐隐作痛,那撕裂般的痛感让她错觉回到多年前。 那时,她生下二公主没多久,肚子上长满妊娠纹,脸上也出现星星点点的斑纹。 对宫里的妃嫔来说,容貌是最重要的竞争力之一,眼看着脸上的斑纹无论用什么药都去不掉,安嫔想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她母亲家乡的一种奇物,名叫奇兰叶。 奇兰叶被禁止传入昭国,但安嫔的母亲本就是外域人,弄到这东西不难,安嫔进宫时带了一些。 世人皆知提取奇兰叶的汁液入药,可润滑肌肤,起延缓衰老之效,但很少有人知道,若将奇兰叶的花粉溶于水中,用水敷面,可使容颜回春,任何疤、斑纹都可消除。 但如此神奇的东西自然有其副作用。奇兰叶汁中毒,轻者腹泻头痛;重者肠胃溃烂、心脉於阻。而奇兰叶花粉,因为用的人不多,副作用并不清晰。那时的安嫔走投无路,只想让容颜回到从前,哪里还管有没有副作用。 而且她那时想着,只用一点,一点就好,绝不过量。 后来,她脸上的斑纹、肚子上的妊娠纹果然消退了,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就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慢慢的,连笑都做不到了。 安嫔不敢透露自己使用奇兰叶花粉的事,太医也只说她是“口癖”,约莫是生产后的后遗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若问安嫔后悔吗?她并不后悔,对她来说,顶着一张僵硬的脸总比顶着满脸的斑好。 于是她将奇兰叶花粉藏好,从未示人。 可是,如今那个木葫芦,不见了! 如果导致皇后中毒的奇兰叶来自于她…… 相比查到她这里,安嫔更担心另一件事。 无论是奇兰叶汁还是奇兰叶花粉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所有想要尝试的人都告诉自己,只用一点就好,但奇兰叶致命的吸引力,会令人上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嫔不敢再想下去, 她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搞清楚,暗格中奇兰叶花粉为什么会不见。 能进来她的寝殿有机会拿走奇兰花粉的人不多, 安嫔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几个人,接下来, 她要做的便是在这几个人里将那个人找出来!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 想祸水东引! 长春宫和延禧宫都在抓叛徒, 坤宁宫也不例外。 皇后醒来后,短暂的清醒了片刻,除了帮祁黛遇说话, 给梅意的另一条吩咐便是:注意坤宁宫诸人的动向。 那盒养颜膏,如若不是在长春宫就有了问题, 那必然是在坤宁宫被人动了手脚,可坤宁宫和其他地方不同, 皇后需要管理各宫,每天来往坤宁宫回话的各处管事络绎不绝,还包括递牌子进宫的各诰命夫人,如此一来,要查的范围就大了许多。 第230章 皇后:“宫里宫外都要查,尤其是宫里,甚至兰意、竹意她们, 还有李禄,都不可掉以轻心。”她不是怀疑这些人中的谁, 或许有谁被利用了也不可知。 梅意是从小伺候她的姜家家生子, 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皇后身上,绝无背叛的可能, 皇后也最信任梅意。 梅意点头:“奴婢都明白。” 皇后依旧感觉腹痛恶心,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脸上的肌肤有些细微的撕裂痛感,鼻间似乎能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让她有些烦躁。 “看来是本宫病了太久,也让一些人滋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皇后苦笑道,过去一年各种琐事的繁碌加上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病痛,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对坤宁宫的管理也松懈了许多。 梅意自责道:“都是奴婢的疏忽,才让娘娘受罪。” 皇后:“哪能怪你。”她不怪任何人。 梅意作为大宫女的领头人,要管的事也不少,梅意又忠心,整日操心调养她的身体;兰意听她吩咐照顾着二皇子;竹意照顾着大公主;而菊意,得去各处传话再回坤宁宫回禀,也没有空闲。 这坤宁宫的管理,自然就松懈了。 皇后:“等此事了了,花湖几个也要提拔起来了。”花湖花蕊,是皇后培养着日后要用的宫女,“等你和菊意嫁出去,本宫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四个“意”里,兰意和竹意已经确定要留在宫里的,头发都梳起来了,而梅意和菊意,皇后已经为她们寻好了亲事。 梅意自己有中意的人,是她的表哥,有几分才学,前两年考上了秀才,也一心等着梅意出宫。皇后会放了梅意一家身契,恢复其一家良民身份,并给梅意准备好丰厚的嫁妆。 菊意性子傲,吃不了苦头,原也可以配个官身,奈何腿脚上有了问题,能挑的就不多。皇后好不容易定了一个皇商,虽是二婚,但上无长辈,菊意嫁过去就能掌家,有菊意这层关系,那一家的生意稳当得很,男方只会供着菊意,断不会让她受委屈。前面虽然留下了女儿,但只三岁,菊意亲近教导着,孩子自会拿她当亲生母亲,等日后生下一儿半子,日子就更舒适了。商人身份是低些,但过得绝对是富贵日子。且身份低也不算什么,等菊意有了儿子,以后也能考取功名改换门庭。 皇后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梅意担忧道:“奴婢还是去封加急信,催夏医令快些回来吧?” 皇上去京郊阅兵,带上了夏医令,所以夏医令才不在宫里。 梅意心想,也许害皇后娘娘的人就是趁着皇上和夏医令都不在,才敢动手的呢。 皇后正想说不用,可紧接着就是一阵心悸。 她捂住胸口,脸色白得异常,梅意连忙喊人。 长春宫。 某一处暗房内,红桃原以为,不睡觉而已,与仗责、拔甲、烙炭那些刑罚相比至少不用受身体上的苦楚,熬一熬许是就过去了。 因此她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张嘴也是说“主子冤枉了自己”之类的话。 然后她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小李子将她绑了起来,又命人将窗户全部封死,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然后拿着两根木针撑开她的上下眼皮,让她无法闭眼。她的头发也被缠在一根绳子上,那绳子吊在悬梁之上,只要她一低头就会扯痛头皮。 小李子对着她冷笑:“主子心善,不忍叫你受刑罚,你且受着吧。”他将一坨布塞进红桃嘴里。 主子心善?红桃更相信是因为惠嫔不敢动私刑,所以才用这些见不到伤痕的方法。 眼看着门被一点点关上,最后一丝光亮也没有了,红桃莫名有些心慌,但又很快镇定,只要熬上几天就好了,拿不出证据,惠嫔也拿她没办法。 一开始,红桃只是眼睛有些干涩酸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 慢慢的,她开始有些困了——屋子里太安静黑暗,困意轻易就席卷,可是眼皮被撑开,她根本无法闭眼睡觉,只能强撑着。她也不知道撑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困,哪怕是无法闭眼也阻止不了她想睡觉,可意识刚断,头皮就是一阵剧烈的痛感,她又清醒了! 睡不着,睡不了。 红桃内心越来越烦躁压抑,而相比饥饿渴、无法睡着,这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带给她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可屋子里只回荡着自己的呜咽声。 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让红桃心中发寒。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各种恐怖的传说。 “啊!!!” 小李子求见了祁黛遇。 “主子,红桃要招。” 祁黛遇长舒一口气,终于要说了。 其实,离将红桃关进去,只过去了两天,但祁黛遇已经迫不及待。 红桃被带进来时,精神明显有些错乱,看着有些疯癫,一见到祁黛遇就癫狂地向她爬过来,被小李子小橙子按住。 看见她的模样,祁黛遇有些不自在,生出微微不忍的感觉,又很快硬下心肠,冷眼盯着红桃。 “主子,娘娘!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两天没有吃饭,红桃身体虚弱,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祁黛遇让人给她喂了半杯水。 第231章 红桃匆匆喝完,脸上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茶水,“是阿喜,延禧宫的阿喜!那东西是她拿给奴婢的!” 阿喜?延禧宫? 祁黛遇心中一惊,是安嫔!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安嫔的心机深沉在之前玫婕妤一事上祁黛遇就领教过,如果是安嫔动的手,的确有可能。 只是,她眉头微皱,安嫔为何要害皇后? 安嫔自生下二公主后得了怪病,几乎没有什么圣宠,皇上便是去延禧宫也只是为了看看二公主,极少留宿。而且安嫔家世平平,所以至今也只是嫔位。难道安嫔和皇后之间有什么过往恩怨吗? 祁黛遇不太确定。 安嫔比原身入东宫早,有什么原身不知道的往事很正常。 祁黛遇犹豫,皇后那里的情况不太好,她差人去问过,皇后心疾发作,无法理事。那幕后之人还不知道她发现红桃,必会按兵不动,可若此时将红桃交出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等得皇上回宫! 皇后出事的消息已经送了出去,估计也就是这几日皇上定会赶回来,依皇上对皇后娘娘的重视,定会严查。 理清楚这些,祁黛遇让小李子将红桃带下去看好,切莫走漏风声。 小李子咧嘴笑:“主子放心吧,奴才做事周全着呢。”这话不假,他虽比小橙子油滑些,却也机灵许多。 小李子上前要捂红桃的嘴,石榴还是没忍住,恨声问道:“红桃,你究竟为何要背叛主子?” 祁黛遇也忍不住看过去,这个问题,她也很好奇。 只见红桃低着头,肩膀颤抖,不知是笑还是哭。 “是,主子对宫人们是很好,可我跟着主子,我永远都没有出头之地!连桑葚和荔枝那两个小丫头都爬上来了,我凭什么不可以?我哪里比苹果、莲雾差?”同样是一开始就伺候主子的,同样都是二等宫女,凭什么苹果和莲雾就能被提拔,她依旧还是个二等宫女?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阿喜说,她年纪到了要被放出宫,安嫔身边就空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安嫔早就觉得红桃机灵,若是红桃帮安嫔办成一件事,安嫔就会向惠嫔开口将红桃要过去。 石榴怒不可遏,“就为了这个?”就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选择背叛? 她忍不住上手打红桃:“主子对你的好你不记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红桃后悔不已,却仍是道:“你一进长春宫便是大宫女,自是不在乎!” 石榴还要再打。 “行了。拖下去吧。”听完红桃的理由,祁黛遇是接受最良好的那个。职场尔虞我诈,告状背叛再正常不过。只是以前她以为这个世界尊卑分明,主仆间的忠诚不能和职场关系等同,但她忘了,是人就有野心。 红桃为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背叛,在旁人看起来可笑,但也许对红桃来说,为了争上大宫女的位置,付出什么都愿意。 终究是她识人不清。 是她被鹰啄了眼!安嫔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内贼会是阿喜。 安嫔心思缜密,治理延禧宫也是有自己手段的,并未费多少功夫就揪出了阿喜。 阿喜被带到安嫔面前时,脸色灰白,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什么时候的事?是这几年被收买,还是一开始你就是别人安插在本宫身边的棋子?”安嫔问道。 阿喜跪在地上,“是奴婢对不起主子。” 安嫔便明白了,阿喜是皇上登基后,她入住延禧宫时分来的,从那时起,她就是一颗暗棋,这些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和蒲英等人看着没什么不同,但她背后真正的主子发号施令了,她就行动了。 “还真是费尽心思啊,让本宫猜猜,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安嫔定定道:“是宁妃?” 阿喜面色不变。 “还是,淑妃?” 阿喜睫毛轻颤。 安嫔抬手摔了桌上茶杯,“好啊,淑妃!是我小瞧了她!”想想也是,皇上刚登基那会儿,能在后宫按插人手的人也就那几位,她与淑妃亲近,淑妃自然也会防备她。只是她没想到,袁家败落、淑妃被幽禁还能沉住气,到今时今日才动用阿喜。 见事情败露,阿喜也不装了,“您怀二公主的时候,接生嬷嬷还是淑妃娘娘找的,您身上有斑纹的事接生嬷嬷自然知道,可后来您的斑纹却消失不见,淑妃娘娘察觉不对,便让奴婢小心留意着。那暗格数年未动,奴婢也是一次打扫屋子时意外发现的。告诉淑妃娘娘后,淑妃让奴婢不要动作,直到前些日子,才让奴婢将那暗格里的木葫芦拿出来,放到长春宫去。” “安嫔娘娘,是奴婢对不起您。只是,奴婢的性命是淑妃娘娘所救,淑妃娘娘要奴婢做的事,奴婢不能不做。娘娘也不用指望奴婢会告发淑妃,奴婢宁死也不会背叛淑妃娘娘的。” 安嫔咬牙切齿:“你为淑妃做事是应当,本宫不会放过你也是应当。” 她站起身,“淑妃被幽禁还能使手段,只凭她自己可做不到,看来本宫要去承乾宫一趟才行。” 她心中疑问不少,需得见了淑妃才能解惑。 好在如今皇上不在宫里,皇后又病着,安嫔避过耳目进入承乾宫不难。 第232章 入夜后,安嫔提了一盏宫灯,进了承乾宫,蒲英跟在她身后。 与数年前富丽堂皇的承乾宫相比,如今的承乾宫十分暗淡,院子里角落荒草丛生,想来负责打理的宫人并不精心。也是,如今承乾宫里就住着一个被幽禁的淑妃和大皇子,皇上从来不过来,又有什么打理的必要呢? 也就是还有大皇子住着,否则这承乾宫恐怕会荒废成冷宫。 走近正殿,安嫔隐约听见了欢笑声,她细细辨认,是淑妃和大皇子在说话。 大皇子:“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惠娘娘宫里的点心了!” 淑妃:“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也不看看你如今脸上有多少肉!你都快成小胖墩啦,再这么下去,你父皇会不喜欢你的!” 大皇子:“才不会!父皇每次见到我都喜欢捏我脸上的肉,惠娘娘说了,我活泼可爱,父皇可喜欢我了!母妃你是做错了事父皇才不来看你的,我又没有做错事,想见父皇直接去乾清宫求见就能见到!” 淑妃:“惠娘娘、惠娘娘!她祁黛遇就是给了你些点心吃,就将你迷住了,到底谁才是你母亲?” 大皇子:“坤宁宫的皇后是我礼法上的母亲,母妃你是生我的母亲,其他娘娘是我的庶母,哎呀我母亲太多了!” 淑妃:“你这孩子要气死我!” 大皇子;“母妃你别生气,生气会长皱纹的,那样就不好看了。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会孝敬你的,惠娘娘说,皇子长大了皆会封王,到时候我就有自己的王府,我就能将母妃接到王府去,母妃你就不用只待在这小小的承乾宫啦!” 淑妃:“你能不能志向大点,就当个王爷有什么用?” 大皇子:“王爷多好呀!我就要当王爷!” “嗒嗒”,殿门被敲响了,来开门的小宫女看见安嫔一愣,立刻回身禀报。 只听见大皇子像个小炮竹一样冲出来,冲着安嫔笑,“安娘娘怎么来了,是来看我母妃的吗?那你可快些进来,别让人看见了,父皇知道了会罚你的!” 又朝安嫔身后看,嘟哝道:“怎么没把二姐姐也带来?” 再次进这承乾宫正殿,安嫔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等见到榻上坐着的人时,更是一怔。 上一次见淑妃,已经是将近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淑妃刚被禁足,虽然狼狈却不掩其风韵,可如今…… 如今的淑妃,时间与低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旧美如牡丹芍药,只是那牡丹,成了大号的…… 安嫔的吃惊是她那张僵硬的脸都掩盖不住的,淑妃被看得不自在,瞪着眼道:“这么盯着本宫做什么?”不就是胖了几十斤吗? 娘家被抄,自己被禁足,淑妃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只是肝火旺盛,她日日生气,吃得就多,偏偏膳房那边得了吩咐不能苛待她,但想要上好的吃食也没有,送来的肉菜里都是没人爱吃的肥肉。天长日久的被困着,淑妃越来越胖。 不过淑妃觉得,她就算胖了,也是个胖美人。 这也的确是实话。 淑妃猜到安嫔来承乾宫是为了什么,便让大皇子先回去,“记得温书,你那字丑死了,多练练等你父皇回宫了才会夸你!” 大皇子:“母妃你的字还不如我呢!”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这孩子!”淑妃等大皇子一走,收了脸上的笑意,意味不明地盯着安嫔:“安嫔娘娘来本宫这破落的承乾宫有何要事啊?” 安嫔深知淑妃的性子,也不与她绕弯子,“你疯了不成,敢对皇后下手?” 淑妃眼睛都未眨一下:“我袁家覆灭的事,离不开皇后的推手,皇后出事,我自然高兴。” 她恨不得皇后死。 安嫔:“你就不怕连累到大皇子吗?” 淑妃:“为什么会连累大皇子,皇后中的毒不是出自你手中的奇兰叶吗?与本宫有什么关系。” 阿喜绝不会出卖她。 安嫔咬牙:“你为什么要嫁祸给我?我们之前说好了,我帮你照顾大皇子,你隐瞒玫婕妤之事有我参与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不好吗?你被禁足了,日后大皇子长成,若想争那个位置,不也需要我的帮助?” 提起大皇子,淑妃反而情绪激动起来。 “帮我照顾大皇子?安嫔,本宫倒是做到了隐瞒你的事,可你敢发誓,对本宫从无二心,对大皇子真心照顾吗?”淑妃眼神怨毒。 安嫔一滞,她…… 淑妃一把揪住安嫔的领口,“安嫔,你素来聪颖,本宫也愿意把你当军师,是,本宫脾气是不好,对你也说不上亲和,可为了大皇子,本宫愿意保你,可你是怎么回报本宫的?大皇子对特凛体质,你却故意让人带着他去御花园这种花多的地方,害得他差点犯了喘鸣之症,你以为本宫当真不知道此事?” 安嫔:“我……” “你想除掉大皇子,也想除掉本宫,才能真正没有后顾之忧,对吧?”淑妃冷笑:“你了解本宫的性子,本宫难道就不了解你吗?”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从未动用阿喜,她手里,必须要有能拿捏住安嫔的把柄。 第233章 安嫔承认,自己小瞧了淑妃。 安嫔深呼吸一口气:“是,我承认,我的确有过这种念头,但你也看见了,大皇子活得好好的,我并非不念及旧情之人!” 她早已想明白,只有让大皇子活下,好好的长大,对她和二公主的好处才最大。她没有圣宠,二公主也不被重视,等日后二公主的婚配或许也需要大皇子出力。所以她早就下定决心,会好好照顾大皇子的,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二公主有的,大皇子都会有,甚至有的比二公主还要多! 所以刚才大皇子见了她只有高兴! “你以为你将下毒的事嫁祸给我,你就会高枕无忧了?你与虎谋皮,除了害自己害大皇子,还能有什么结果?” 淑妃一愣,不自然道:“你在说什么?” 安嫔:“事到如今你还瞒着我吗?你被困在这承乾宫,如何知道外界的事,又如何能插手坤宁宫?这宫里能有此能量的,除了翊坤宫那位,还能有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淑妃沉默不语。 宁妃找上她是在一个月前。那时宫里还在封禁, 宁妃在一个夜晚避开人来了承乾宫。 对于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人找上自己,淑妃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是的, 哪怕她如今是被幽禁的一方,她也看不上宁妃——明明是不得圣宠却做出一副与世无争、孤芳自赏的清高样, 还把自己塑造成才女,嗤, 人家真正的才女要么写实著书要么是某家大拿, 可宁妃不过是读些酸诗画些画就自诩才女,也不嫌害臊。 要淑妃说,宁妃就是长得一般又不得圣宠, 只能从别的方面往自己脸上贴金。 因着这样的心理,听到宁妃说要和她合作, 淑妃只是冷笑。 直到宁妃道:“袁家败落,你族中子弟尚且在那毒障虫害之地受苦, 若是没有人暗中相助,只怕你袁家连个香火都保不住。你想指望大皇子长成后救人,可你觉得大皇子真能长成吗?皇后能眼睁睁看着长子挡在嫡子的前头?” 宁妃的话无疑击中了淑妃内心,她甘心困于承乾宫中,无非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大皇子身上,只要等儿子长大了,袁家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可正如宁妃所说, 皇后会容忍大皇子吗? 反正淑妃自己是容不下二皇子的,之前若不是安嫔劝着, 她早在皇后怀孕时就忍不住下手了。 她心中对皇后的厌恶持续太久太久, 也许从一开始在东宫,她为侧妃, 皇后为太子妃时就种下了。明明自己更貌美,蒋渊到自己房里的日子也更多,可一旦她与太子妃发生冲突,蒋渊一定站在皇后那边。 蒋渊是宠爱她,可却只给太子妃身为正妻的尊重。 而后蒋渊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她成了淑妃,两人之间的利益矛盾也越来越大,几乎不可调和。 淑妃不信皇后会好心容下皇长子。 也许,安嫔带大皇子去御花园的手笔就是皇后的示意呢?说不定安嫔早就投靠皇后了!淑妃甚至冒出了这样的猜测。 事关儿子,淑妃当局者乱。 “你想怎么样?”淑妃问宁妃。 宁妃只是淡笑:“如果皇后没了,二皇子还那么小,恐怕也立不住,到时候便只有大皇子独占鳌头了。” 淑妃没想到宁妃志向这么宏大,竟然想直接对皇后动手,她也不傻,惊奇道:“你想坐上凤位?” 她觉得宁妃在痴心妄想,可很快又若有所思,还别说,宁妃的期望不是不可能。 她虽然困于承乾宫,可大皇子还能出去,朝中、宫里大事还是能知道的。听说宁妃之父杨恒已是阁老,如果皇后薨逝,中宫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着,势必要选继后,宁妃有家世有资历,又有杨恒在朝中出力,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继后。 淑妃转着脑子,盘算着皇后活着还是去世对她更有利,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要皇后死——袁家倒台的事,皇后可没少出力! 甚至想到皇后要是栽在了如透明人般的宁妃手上,她都要大笑出声了! “说吧,你想要本宫做什么?”淑妃不认为宁妃来一趟只是单纯暴露自己的野心。 却听宁妃道:“我需要你等,等我的消息。” “然后你就得知了惠嫔给皇后送了养颜膏的事?”安嫔问道,她感觉不对劲,淑妃似乎还有隐瞒。 淑妃眼神闪了闪,“宁妃只告诉了我这些,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安排。” 安嫔深呼吸:“我不知道宁妃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你想死也别拖我下水,用你那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脑子想一想,宁妃敢找上你自然给她自己安排了后路,东窗事发她全身而退,你呢?皇上对皇后有多珍重你心里清楚,你以为凭借你现在的模样还能唤起皇上心中半分怜惜?这宫里新人那么多,皇上早把你忘在脑后了!” “你自己到时候死了不算,大皇子怎么办?一个被幽禁的母妃本就令他地位尴尬,若是再传出生母毒害嫡母,他日后还有何颜面示众?皇上又会如何待他?” 安嫔不愧最了解淑妃,淑妃还真抱着几分皇上心里还有她的念想。 第234章 淑妃脸色清白交加:“大皇子终归是陛下的儿子!” 安嫔:“本朝被幽禁被贬为庶人的皇子王爷还算少吗?” “袁雅馨,你儿子本来可以当一个尊贵王爷,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他刚才还说等日后长大了要将你接到王府好好孝敬你,你就不担心将来他怨你恨你毁了他一生吗?” 淑妃一滞:“我……”儿子抱着肉嘟嘟肚子发誓的模样还在眼前。 可再是后悔,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哪里还有余地呢? 安嫔看出了她的动摇:“你现在及时回头,反咬宁妃一口还有救。阿喜不会背叛你,只要她咬定是宁妃教唆的她,故意将祸水东引至我身上,你我都不会有大祸!” 那奇兰叶是她的没错,可是她只用到过自己的身上,从没害过别人,顶多获一个管教不力识人不明之罪,而淑妃更是被排除在此事之外。 见淑妃还在犹疑,安嫔再下狠招:“皇后中了毒,性命垂危,你的愿望已经快达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你自己赔进去。但你想想,等皇后去世,宁妃真的上位了,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大皇子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这些话才真是让淑妃狠狠一颤,如果是她,绝不会留下一个知道这么多秘密的人。 “你说得对,皇后得死,宁妃也不能活。”淑妃喃喃道。 安嫔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我言尽于此,皇上最多两日就会回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三年前我对你说的话依然奏效,我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我们母女二人的荣耀日后还要仰仗大皇子,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护着大皇子。” 时辰不早,安嫔不敢多做逗留,转身离开。 等出了承乾宫地界,蒲英才低声问道:“淑妃能扳倒宁妃吗?” 安嫔僵硬着脸:“不重要,只要把宁妃扯进来,我的嫌疑自然就消除了。”皇后 、淑妃亦或是宁妃,她们的下场安嫔都不在乎,她要的只是阿喜改口。所以,即便淑妃还有事瞒着,她也不在乎。 幽幽的目光望向了翊坤宫的方向,真想不到,这宫里还藏着一个佛口蛇心的人。 翊坤宫里,宁妃正跪坐在一座佛像前,她虽跪着佛像,面上却并无尊敬之意。若是移开佛像,便能瞧见佛像下的暗格里,放着两幅画。正是宁妃亲手画的杨夫人和杨洛娘的画像。 宁妃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睡觉之前得在这佛像前跪上半个时辰,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宁静片刻。 “母亲,如今皇后怕只是强弩之末了。” “奇兰叶,可真是意外之喜,本来只想让淑妃当替罪羊,可她却主动告知安嫔手里有奇兰叶的事,倒是省了我许多功夫。从菊意之前给的皇后病脉与药方里,可以看出皇后本就患有心疾,那奇兰叶又能加重此症,便是夏医令赶回来,皇后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宁妃眼中闪过极浅的笑意,她本来准备的是另一种毒。得到皇后病案后,她私下找了大夫,特意根据皇后的身体情况炼制了一味毒药,那毒药短时间内会形成心疾好转的假象,最迟不过半个月,便会使心脉逆流而亡。 结果淑妃那个蠢货主动暴露自己在安嫔身边安插了人,还自告奋勇要嫁祸给安嫔和惠嫔,淑妃动作越多,她危险越小,便乐得作壁上观。 “母妃,是你在保佑我吗?”宁妃轻声道,事情进展顺利,宁妃只觉得上天都在助她。 正喃喃自语,屏风后穗禾悄声走了进来,“娘娘,菊意想见您。” 宁妃偏头,这个时候菊意还能找到机会出来,看来坤宁宫的形势已经相当不好了。 “让她进来吧。” 菊意是一种惊慌无助的姿态进来的,“宁妃娘娘,皇后要查了,我该怎么办?皇后让梅意彻查,肯定很快就会查到我的,一旦被发现,我就完了!” 菊意从不怀疑皇后的手段,她能在养颜膏里添东西,无非是仗着身份便利和皇后的信任罢了,但也正是因为身份,在皇后决心要查的时候她暴露的几率也大了许多。 今晚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想从宁妃这儿得到解救办法。 “您说过,事发了您会救我的,您一定要救救奴婢!” 宁妃让穗禾扶着菊意起来,“你急什么,本宫既然说了会救你,自然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本宫且问你,那些东西你可都处理干净了?” 菊意点头,“我不敢留着,全都烧干净了。可是能进皇后娘娘寝殿拿到养颜膏的人就那么几个,坤宁宫的宫人们又多,难保没有谁察觉端倪,我……” 宁妃:“既然已经处理干净了,找不到相关的证据,便是怀疑到你身上也无用。不过你说得对,这万一要是有人注意到了你的行踪,对你也不利。这样吧,你先回坤宁宫,去找李禄,他会帮你的。” 李禄?菊意眼睛一亮,随机看向宁妃的眼神又有些恐惧,宁妃连李禄都收买了吗? 作为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后宫太监副总管,李禄的确有能力替菊意隐瞒一些踪迹,菊意心下稍安。 第235章 “多谢宁妃娘娘。” 宁妃淡笑:“皇后娘娘那里正需要你,你最好不要在外待太久,穗禾,你送菊意回去吧。” 她看了穗禾一眼。 穗禾垂眸,在菊意没发现的视角,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皇后那里,已经不需要菊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穗禾和菊意刚走, 阳雪匆匆走进殿里。 “娘娘,安嫔去了承乾宫。”淑妃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早就被她们收买了,因此安嫔一过去, 阳雪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阳雪低声道:“淑妃不一定靠得住,若她暴露您……皇上可就要回宫了。” 她们趁着皇上和夏医令不在宫里这段时间做了不少事, 等皇上回宫后可再没有这样的便利。 “是啊,皇上就要回宫了。”宁妃叹道, “所以, 得让有些人自己站出来,将事情揽过去才行。”她只思考了片刻,“我让你收着的东西可还在?” 阳雪点头:“自是在的。” “那就送过去。”毒药既然做出来了, 自是要有用武之地。 阳雪一惊,“娘娘?” 宁妃看她, “怎么?坤宁宫那位都敢下手,换了承乾宫反倒不敢了?” 阳雪一想也是, 都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奴婢知道了,定将事情办好。” 如果一开始,阳雪与穗禾还胆颤心惊,等经历的事越来越多,手上沾染的鲜血也越来越多后,两人反倒没那么怕了。若宁妃娘娘得偿所愿, 那便是泼天的荣华富贵;若是不成……她们也早就回不了头了。 翌日,坤宁宫。 祁黛遇忧心皇后, 一早便赶了过来。 其他嫔妃也陆续而来, 中宫出事,她们这些妃嫔自然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是过来忧心几句也是表示对皇后的关怀,否则等皇上回来,岂不是觉得她们无心无肺? 况且太后娘娘还要来坤宁宫呢,她们不也得表现表现? 果然,太后看到妃嫔们时,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无论此时状况是好是坏,这些妃嫔们都得尊着敬着,这才是规矩。 殿中的情形,祁黛遇没心思关注,只一瞬间有些难过,这宫里真正担心皇后娘娘安危的有几个人呢? 只怕还有人盼着皇后快些死。 就在这时,寝殿里传出了些动静。 皇后是被生生痛醒的,整个心脏犹如被利刃一刀刀划开又搅碎,那剧烈的痛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的太医都被叫来了坤宁宫,太后发了脾气,可太医们却依旧束手无策,只开了止痛的药方,让熬成药先让皇后喝下去——得撑住等到夏太医回来。 皇后用了药,好歹止住痛意,太后疼惜道:“皇帝和夏医令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又说起被带去慎刑司的芦苇,“已经招了,说是受了安嫔身边阿喜的蛊惑,好一个安嫔,竟藏了如此歹毒心思,哀家定饶不了她!”说话间已经让人去延禧宫。 却没想,安嫔自己来了坤宁宫,身后还绑了一个人,正是阿喜。 祁黛遇心里一惊,安嫔这是做什么?自投罗网?还是贼喊捉贼? 只见安嫔一身素衣,头发上也只插着一根素钗,一进坤宁宫便跪下。 “臣妾管教不力,不知身边的宫女暗投他主包藏祸心毒害皇后娘娘,请太后责罚!” 太后沉着脸,“你说阿喜暗投他主,意思是皇后中毒一事与你无关,你也是被连累了?” 安嫔摇头,唯一能泄露出情绪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自责与愧疚,“此事臣妾脱不了干系,使皇后娘娘中毒的奇兰叶,正是出自臣妾手中。”她哽咽着交代了奇兰叶的由来以及自己曾用过奇兰叶的事。 “臣妾当年行岔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至今仍在后悔。”安嫔抚着自己那僵硬的脸,所有人都忍不住盯着她的脸,想着若是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会如何。 朝蓉猛地摇头,不再去想,要是她的脸变成安嫔那样她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安嫔继续道:“可正因为知道奇兰叶的毒性,臣妾从不敢让这东西示人。听闻皇后娘娘是因为奇兰叶中毒,臣妾立刻发觉不对,这才知道东西不见了。” 安嫔指着阿喜,“这两日,臣妾好不容易查出来,是她将臣妾手中的奇兰叶花粉偷走,便立刻来了坤宁宫请罪。太后娘娘,奇兰叶花粉与奇兰叶汁毒性不同,后果无法预料,若单按照中了奇兰叶汁的毒来治,只怕是不够的。” 太后立刻招了一个太医来问。 那太医一脸恍然大悟,“难怪!微臣们按照解奇兰叶汁的法子解毒,却行不通。” 又为难道:“可是,这奇兰叶是域外的东西,本朝知之甚少,那奇兰叶花粉的毒效更是没有记载,便是知道了原因,也无从可解啊!” 太医又问安嫔:“敢问安嫔娘娘,你当时是怎么解毒的?” 安嫔苦笑:“若能有解,我的脸又怎会至今僵硬木然呢?当初我知道使用后会有不好的作用却心存侥幸,明明用量极少,可仍有这般严重的后果,且这东西,一旦用了就仿佛再也舍不了…… 第236章 她那时明知不能再继续下去,可就像仿佛中了魔一样,不受控制地要将融入水中的奇兰叶花粉涂抹全身。以至于一旦升起这样的念头,便将自己绑起来,靠自己的意志力抵抗。足足过了数月,那念头才终于淡下去。 听了安嫔的话,祁黛遇心都凉了。会让人上瘾的毒,她想到了原本世界的罂粟,那玩意一旦沾上便是有九条命也生不如死,奇兰叶花粉与其何其相像!皇后现在的症状明显重于当初的安嫔,显然是用量更大,安嫔能戒掉,皇后能吗? “此事臣妾逃不了干系,甘愿受罚,但臣妾绝对不曾生过害皇后娘娘的心思,还请太后主持公道,找出真凶!”安嫔磕头。 太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难解的毒,甚至这毒还会让人上瘾。 于是看阿喜的眼神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 赵嬷嬷不用太后吩咐,将阿喜拖了出去。 阿喜已经暗中得了淑妃吩咐,并未顽强抵抗,“奴婢说!是宁妃,宁妃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从一开始就是宁妃的人,宁妃野心盛大谋求皇后之位,奴婢跟在安嫔身边多年,知晓她的秘密,为了给宁妃分忧主动告知,宁妃知道安嫔手中有奇兰叶花粉后,就想出了栽赃嫁祸的法子。”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宁妃。 祁黛遇更是心里一动。 见自己被提及,宁妃脸上只有惊讶没有慌乱,她淡然地跪下为自己辩解:“臣妾不曾做过此事,这宫女的话错漏百出,且不谈她从来不是臣妾的人,便是如她所说,臣妾如果知道了安嫔手中有奇兰叶,一定会第一时间禀告皇上和皇后。” 阿喜被打得只能趴在地上,她冲着宁妃道:“宁妃娘娘,给皇后下毒不是您长久以来的筹谋吗?您恨皇后抢了太子妃之位,又生下嫡子嫡女,您早就想皇后娘娘死了!还有惠嫔,您嫉妒惠嫔貌美受宠,同样没有孩子皇上却宁愿将二公主给惠嫔抚养也不给您养,您让奴婢去收买长春宫的红桃和芦苇,不就是为了嫁祸给惠嫔吗?” “红桃?”太后眉头一皱,看向赵嬷嬷,“不是只有一个芦苇吗?那个红桃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祁黛遇也不敢再瞒着,上前道:“太后娘娘,臣妾前日回宫后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对劲,若有人想陷害臣妾只收买一个洒扫的宫女,这种手段未免太浅显,臣妾恐有后招便将长春宫的人都细细查了一遍,发觉臣妾身边的奉茶宫女红桃有些不太对劲。这两日臣妾便盯准了这个红桃,于昨天晚上终于抓住她露出的马脚,本想着今日来回禀您的。” 三言两语解释完,祁黛遇拿出那个木葫芦:“此物是红桃坦白后从长春宫后罩房的宫墙脚下挖出来的,应该就是安嫔所说的奇兰叶花粉。太后娘娘,红桃已经被臣妾拿下,随时可以传唤。” 安嫔一见那木葫芦便道:“正是此物!” 太后让人接了木葫芦送去给太医,让太医继续想办法解毒。 “宁妃,你有何话可说?” 此时的宁妃眼尾有些红,背脊却依旧挺直,似乎蒙受冤屈也不愿折了风骨。 “太后娘娘,臣妾自进宫后对皇后娘娘一直尊敬有加,这满宫的宫人也不是瞎子,臣妾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臣妾不满皇后的传言?臣妾这些年,极少踏出翊坤宫,与各位嫔妃虽说关系平常却也不曾交恶,和惠嫔更是甚少有往来,又怎会无缘无故嫉恨她呢?” “臣妾不知道阿喜为什么会说臣妾指使的她,可若是仅凭阿喜所言,没有任何证据就定嫔妾的罪,嫔妾不服,也绝不会认。” 宁妃这样的态度,倒让不少人相信了她。 毕竟宁妃的为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叶琼就挺着浑圆的肚子撑着后腰道:“是啊,事关重大,怎能轻易听信一个宫女没头没脑的话?” 与叶琼隔了两个人的祁黛遇看了她一眼,眉间微蹙,叶琼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帮宁妃说话? 叶琼的话仿佛打开了匣子,又有人道:“与其说是宁妃娘娘,嫔妾更觉得是安嫔,说阿喜是别人安插的眼线,那阿喜伺候安嫔你这么多年,你竟然从来没怀疑过吗?而且宁妃与安嫔又没有什么往来,安插人在安嫔身边做什么?” 这也是阿喜话里最说不通的地方。 安嫔对这种质疑岿然不动,只坚持着自己的说法,“阿喜若是宁妃的人,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往来,只需严查这几年阿喜与何人往来便是。” 这话也有道理,太后发令去查。 而趴在地上的阿喜却是突然一抖,抬头看向安嫔,她不是宁妃的人自然查不出什么,可与淑妃那边的联系就不一定能瞒住了。 阿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安嫔根本不是要帮淑妃娘娘,只是要撇清她自己的嫌疑! 阿喜能想到这一点,宁妃自然也想到了,宁妃抬眼看去,眼神与安嫔对上。 两人眼中,皆是漠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后娘娘!不好了!”就在殿中众人还在各自思考的时候, 有宫人急匆匆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规矩,一下子跪在地上。 第237章 “太后娘娘, 承乾宫传来消息,淑妃、淑妃娘娘自缢了!” 那宫人因太过害怕说得并不清楚, 声音都在颤抖,但话的意思殿内众人都听明白了, 一时间惊讶有之, 茫然有之。 茫然的多是新妃,她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淑妃是哪位。 安嫔的反应是最大的,她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那个宫女, “你说谁,自缢了?” 那宫女不敢抬头:“淑、淑妃娘娘……” 殿中的氛围有些诡异, 淑妃在这个时候自缢,怎么想都不对劲。 太后脸色一沉:“赵嬷嬷, 你去一趟承乾宫。” 太后的眼神在安嫔和宁妃身上来回打量,在深宫浸淫多年,虽然这些年不问世事,但太后还没老糊涂。才把阿喜这条线给拔出来,安嫔和宁妃都有嫌疑之际,又冒出一个淑妃,太后直觉不对劲。 赵嬷嬷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脸色沉重:“回禀太后,淑妃的确自缢而亡, 据伺候淑妃的宫女说, 半个时辰前淑妃找借口让她出门,待她回去后就看见淑妃已经……” “而且, 那宫女还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看模样,应该是淑妃的绝笔信,皇后娘娘中毒一事,可能是淑妃的手笔。” 赵嬷嬷呈上一张信纸。 太后一看便怒道:“放肆!” 那盛怒的模样让人好奇信纸上究竟写了什么,祁黛遇离得近,暗中对着信纸打开了摄像头,看清上面的字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怒气。 “姜女赢,本宫在地狱等你。” 祁黛遇极力忍住情绪,冷静道:“太后娘娘,这信是否是淑妃亲手所写还需调查。”不仅是信,还有淑妃的死,也得调查。 淑妃死的时机太过蹊跷,就算有这信,祁黛遇也不能完全相信。 宁妃突然道:“安嫔为何对淑妃之死如此惊讶?” 安嫔看向宁妃:“臣妾与淑妃有旧情,听闻其死讯,自然惊讶,宁妃这是何意?” “是吗?”宁妃又恢复了一贯淡然的模样,“看来安嫔与淑妃还真是感情深厚。” 安嫔心里一颤,发觉自己中了宁妃的语言陷阱。 果然,就听聂芷瑜道:“以前安嫔就与淑妃形影不离,淑妃被禁足后为了你见其特意向皇上求情,之后也是对大皇子照顾有加,这般深厚的情意,安嫔,这两年你难道私下就没有见过淑妃吗?” 叶琼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如果皇后娘娘中毒一事是淑妃所为,淑妃出不了承乾宫,必得要有一个人为其帮手,这帮手……”她看向安嫔,那眼神的意味在明显不过。 短短时间,形势大变,安嫔的嫌疑直线上升。 试想,奇兰叶花粉是安嫔的,安嫔又与淑妃交好,淑妃留下的绝笔信里充满对皇后的恨意,这几个条件总和起来,安嫔远比宁妃有嫌疑。 安嫔心思急转,“淑妃禁足令是皇上金口玉言,臣妾怎敢违背私下里见淑妃?” 宁妃又出声了,“你的确用不着见淑妃。” 叶琼道:“大皇子!安嫔,你与淑妃若有什么联系,只需通过大皇子便可!” 淑妃是被禁足了,可大皇子却是可以自由出入承乾宫的,这也代表着,淑妃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大皇子告诉安嫔,安嫔有什么东西,也可以通过大皇子给淑妃! 这下子,所有人看安嫔的眼神都不对了。 仿佛已经认定安嫔就是与淑妃同谋毒害皇后的凶手。 安嫔真真是呼吸一滞,她不由看向宁妃,那双眼异常平静,只在与她对视时泄露一丝嘲弄。 那丝嘲弄的意思是:你输了。 安嫔自诩聪明,有时也遗憾自己不是一个男子,否则也能读书科考、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她受限于家世,不得不依附淑妃,为淑妃出谋划策以得到淑妃指缝里漏出的三瓜两枣。可虽然得了淑妃恩惠,但安嫔心里多少是瞧不上淑妃的。 安嫔认为,淑妃能宠冠后宫,是因为命太好,上天给了淑妃美貌、家世,就连嚣张跋扈自恋的性格也是皇上所喜欢的。而安嫔自己,只有那点聪明。 凭借着那点聪明,安嫔常觉得自己是后宫最清醒的人,可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这后宫里,有一个人,藏得比谁都深。 安嫔静静看着宁妃,她的确是输了,不是输在算有遗策,而是输在了,她没有宁妃狠。 安嫔心知肚明,淑妃不可能自缢,她绝对是被谋杀,而要杀淑妃的人就是宁妃。 只有淑妃身死,宁妃才能全身而退且把所有的罪行安在淑妃和安嫔身上。 安嫔忽然塌下肩膀,如果此时她的脸能做出正常表情,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是苦笑。她没有料到,以前为自己立下情深义重的人设在今天成为她与淑妃无法分割的铁证。 如果,她能向宁妃那样心狠一点就好了,直接杀了淑妃和阿喜,也许她还有辩解的机会。 淑妃的事打乱了调查的节奏,但又让皇后中毒一案明朗起来,淑妃与阿喜之间的联系很快被查出来,而得知淑妃去世,阿喜毫不犹豫咬断舌头自尽,如此一来,更加证明了阿喜与淑妃之间的关系。 第238章 安嫔无法自证不知情奇兰叶被偷一事,当然,她可以一直不认,但会得到怎样的判决还需要等皇帝回来。 众妃一直待在坤宁宫也是吵闹,太后让众人都回去,祁黛遇请求留下来,她以照顾大公主和二皇子为借口,太后也就同意了。 等人走了,祁黛遇进了皇后寝殿。太医们在研究对付奇兰叶花粉之毒的办法,皇后这会还在昏睡着,梅意见祁黛遇进来,让开位置。 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色,祁黛遇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不懂医术,就连想用自己的金手指帮助皇后解毒都做不到。事实上,她已经用“手机”七弯八绕地联系了一位私人医生。系统不会允许她泄露穿越奥秘,她能发出去的都是设定好的术语,仅凭这些,那位医生根本给不出建议。 祁黛遇也想过,毒性催发了皇后的心疾,她是否可以买救心丸一类的东西,可又怕药不对症反倒害了皇后。拿出来给太医看又给不出理由。 “我怎么当初就没学医呢!”祁黛遇喃喃道,她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废物了,怎么小说里的穿越女一个个都那么厉害,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个去世、生病呢?明明她的金手指也不弱。 祁黛遇突然有些痛恨自己这几年的躺平,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抱着金山却不利用的傻子,直到遇到困境才后悔。 梅意没听清楚她的话,“惠嫔?您还好吧?” 祁黛遇摇头:“我没事,我去看看大公主。” 梅意将人送出去,正要回寝殿,就见一人匆匆而来,附在梅意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 皇帝是在这天深夜赶回的,一回宫就赶到坤宁宫里,彼时皇后醒来过用了药又已经睡着。 蒋渊脸上的胡茬明显,一看就是没有心思打理,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会皇后苍白的脸,眼中似有风暴酝酿。片刻后,蒋渊让出身位,让夏医令为皇后诊脉,来到正厅。 祁黛遇这会儿得到消息也从偏殿过来了。 蒋渊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让人给她搬了椅子。 “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朕。”蒋渊的声音很平静,梅意兰意等却下意识跪了下去。 梅意跪伏在地上,从惠嫔给皇后送养颜膏说起,一直说到今天太后审理宁妃、安嫔的事。 以及,淑妃自缢。 听到淑妃自缢,蒋渊左手握拳,良久才道:“皇后可有什么安排”他知道,哪怕皇后中了毒,但清醒的时候一定有过布置。 梅意:“皇后娘娘让奴婢查坤宁宫的内贼……”她顿了一下,闭上了眼“今日午后,在花房一口井里发现了菊意的尸体。” 一得到消息,梅意便懂了,菊意便是那个内贼,愤怒伤心且不谈,只是菊意一死,便断了找到幕后真凶的线索。 蒋渊皱眉:“皇后知道此事?” 梅意:“奴婢不敢不告诉。” 梅意道:“陛下,菊意可能被任何人收买,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淑妃!” 皇后和淑妃分庭抗礼的那几年,菊意没少做得罪淑妃的事,甚至淑妃被幽禁时,菊意还嘲笑过,怎么可能被淑妃收买? “陛下。”祁黛遇起身,屈膝行礼:“淑妃死的时机太过蹊跷,请您下旨,给淑妃验明尸体。” 说这话的时候祁黛遇很忐忑,她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毕竟以前的淑妃真的很受宠,淑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并不低。 再有就是,时人对尸体相当敬畏,淑妃归为妃位地位尊崇,若为其尸检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这个请求,祁黛遇必须得说。 她怀疑淑妃并非自缢,也许,找到淑妃死亡的真相,就能抓到那个真凶。 沉默,良久的沉默。 蒋渊盯着祁黛遇,似乎在斟酌、考虑她的说法。 然后蒋渊道:“朕不在宫里,皇后中毒、淑妃自缢,坤宁宫伺候皇后的宫女也死于非命。好,好得很啊。朕竟不知,朕的后宫里都藏了些什么心思歹毒的人。” “不是说淑妃、宁妃、安嫔都有嫌疑吗?全福海!” 全福海弓身:“奴才在。” 蒋渊平静道:“将承乾宫、翊坤宫、延禧宫所有的宫人带到菊意尸体所在的那口井前,一个个杀!” 他倒是要看看,在生死面前,还能藏住多少阴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子一怒, 整个皇宫都得震三下。 蒋渊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骇人听闻之语,全福海脑袋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丝毫不敢说出任何劝谏的话, 因为他心里清楚,但凡他现在多嘴一句, 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全福海默默退出去办事,心中叫苦不迭, 造孽哟真是造孽!三个宫的宫人加起来得过百, 真一个个杀了都能把那口井填满! 这其中必然有不少无辜的人,可皇上摆明了是要以杀止恶,他们就只能死。也有不死的办法, 只要那不无辜的人心理防线崩溃,将所有隐秘都说出来。 这个做法的好处, 祁黛遇也很快想明白,但想到那个画面仍旧忍不住心中发寒, 可更令她胆寒的还没完。 第239章 只听蒋渊又道:“将所有嫔妃及其贴身的宫女太监全都带到现场。让她们都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在这宫里玩弄心术、谋害尊位,会是什么下场!” 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无非是争一件首饰夺一匹布料,蒋渊并不把这些争宠伎俩放在心上,甚至这些桥段在他政务繁忙想解乏时,还能当个乐子瞧。 有时斗得过火, 也有皇后会处理好一切,后宫之事本就该皇后管理嘛!要是有皇后管不了的, 闹到了他跟前, 贬位、受刑乃至于赐死,顶多在蒋渊心里掀起片刻波澜, 过不了多久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说到底,后宫所有的女人,蒋渊真正在乎的,极少。而这其中,皇后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个。 不论是出于情意还是地位。 而皇后中毒一事,最让蒋渊震怒的地方在于,作为后宫权利顶峰的皇后也有人敢下手,那这背后的人,会不会有一天也敢对他这个皇帝下手? 只这一点,便让这位帝王怒不可遏、杀意横生。 百来条命算什么?蒋渊甚至想把整个皇宫筛一遍。 于是,天还未亮,所有妃嫔并一些宫人都被带到了御花园处那口废井前。 这儿附近原有个戏斋,因着去年大雪压到了亭盖,这边又偏僻没什么人来,开春后内务府修缮戏斋后当做一处花房在用。 这会有这么多人来,内务府总管徐继来如临大敌,他尚且摸不准皇帝的意思,既是要围观行刑,肯定是为了立威,可这么多妃嫔要是吓出个好歹,他这个总管约莫也要做到头了。 徐继来也是个圆滑的,他让人从那戏斋处搬了许多椅子凳子出来,又叫手下的小太监跑一趟坤宁宫,无论如何带两个太医过来,如此要是妃嫔出了事,也能即刻让太医看看。 徐继来做这些事的时候,嫔妃们还迷糊着呢,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做什么? 在场位分最高的是和嫔聂芷瑜,就有人忐忑地询问聂芷瑜。 聂芷瑜没有回答,只皱眉看大着肚子的叶琼,“你待会儿就跟在我身边。” 叶琼点点头,小声道:“姐姐,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聂芷瑜:“只能是为了皇后一事。”她说着眼神又寻祁黛遇,长春宫的言荷还有小李子等人也被带过来了,却不见祁黛遇。聂芷瑜记得祁黛遇昨晚应该是留在坤宁宫的。 正想着,就看见祁黛遇跟在皇帝身后来了。 众妃急忙行礼,然后就见着几队禁卫军押着一批宫人出现,而后是宁妃、安嫔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 宁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她们的宫人全部带走,事情发生得太快,全福海到翊坤宫的时候,她连做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禁卫军押走阳雪穗禾等人。 可在那时宁妃仍心存侥幸,如果只是带去慎刑司,阳雪穗禾挺上几日,她自会想办法将她们救出来,可等听到皇上让她也跟着,并且被带来这废井之处,宁妃终于生出慌乱之感。 蒋渊眼神略过宁妃和安嫔,看了一眼摆好的椅子凳子,倒是没有说徐继来。 施施然坐在最中心上首的椅子上,甩了甩腰间的玉佩,道:“带上来。” 祁黛遇趁机走到了言荷她们身边,言荷扶住祁黛遇胳膊的功夫点了点头,意思是:三公主已经安顿好了。 祁黛遇这才放心,她也坐了一把椅子,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手有些抖。 只见禁卫军统领卫蒙带着几个人抬过来一具尸体,那尸体头上血肉模糊,肢体也呈现出诡异的弯折。 乍然见到这样恐怖的画面,不少人发出尖叫,又在皇帝看过去后生生忍住,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 全福海用他那副尖细的嗓子道:“这是坤宁宫的菊意,菊意胆大包天给皇后娘娘下毒,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可恨她却被人杀死丢在这废井里,而杀她的人就藏在你们之中!” 全福海指着承乾宫、延禧宫和翊坤宫的宫人们,不少人白了脸。 全福海做了个拱手行礼的姿势,“陛下旨意,若是想活,便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若说的东西有价值,可饶一命,若是……那就别怪咱家刀下无情了。” “谁先来呢?”全福海的眼神在这些人身上扫过,被扫到的人惶恐后退。 选人的顺序自然不是随心定的,淑妃死得蹊跷,按常理说伺候她的那个宫女最可能知道些什么,得多留一会。 而宁妃与安嫔之间,安嫔的嫌疑更重,以延禧宫的人开刀,效果更好。 于是全福海眼神落在了延禧宫管事太监身上。 只见禁卫一刀下去,血光四溅。 祁黛遇眼睛一闭,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她却感觉那太监就死在自己身前一样。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言荷、石榴等人的抽气声。 “啊!!” 尖叫声、求饶声四处响起,有那胆子小的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妃嫔里也晕了两个,蒋渊一抬手,徐继来便让手下将人抬走。 叶琼撑着后腰,只觉心慌意乱,腹部也隐隐传来痛感,聂芷瑜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强忍着恶心恐惧向皇上开口。 第240章 “陛下,叶婕妤还怀着身孕,这等血腥场景只怕对皇嗣不利,可否让叶婕妤先回去?” 叶琼也可怜兮兮道:“陛下……” 蒋渊虽然生气,却没有失了理智,到底顾及叶琼腹中胎儿,便道:“将叶婕妤送去那边戏斋。” 可那边离这儿不远,便是看不到画面也能听到声音,叶琼还想说什么,可触及蒋渊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走之前,叶琼下意识回头看向宁妃那边。 又匆匆低头,她咬着唇,宁妃若栽在今日,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叶琼一走,蒋渊让全福海继续。 下一个就是安嫔身边的莆韮。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莆韮手撑着地向后退,眼神惊恐地看着安嫔,请求她能开口救下自己,可话音刚落,长剑已没入心口。 莆韮睁大着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歪了下去,刚好倒在蒲英身边,待长剑拔出来时,血渐了蒲英一身。 蒲英的嘴不停颤抖着,瞳孔中全是莆韮倒地的身影。 全福海刻意略过她,禁卫又杀了几个宫女太监,这才来到蒲英面前。 眼见禁卫已经提起长剑,蒲英尖叫:“别杀我!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如果是正常的审理流程,或者哪怕被带入慎刑司受刑,蒲英都不至于背叛安嫔,毕竟像她们这种贴身宫女,尤其是从小就伺候主子的,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主子身上,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背叛。 可刚才延禧宫的人一个个死在面前给蒲英的冲击太大了,蒲英的理智全然崩溃,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对安嫔的忠诚,脑中只回荡着全福海那句“若说的东西有价值,可饶一命”。 “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蒲英明显是被杀怕了,只抓着全福海的衣摆求饶,都顾不得看安嫔一眼。 安嫔……安嫔攥紧的手松开了,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何况与蒲英莆韮有着多年的主仆情分,刚才莆韮死时她就险些忍不住,这会听见蒲英的话,竟生出一丝轻松。 她的确没有害皇后,但她手中沾染的血也不少,等皇上知道那些,只怕也不会饶了她。安嫔不怪蒲英,她只是有些担忧,若皇上赐死,她的宝恩该怎么办呢? 有蒲英开头,又有数人求饶,他们在各宫伺候,多少都知道一些秘事,全公公说了,只要说出有价值的东西就能保命,万一他们知道的东西就能保命呢? 全福海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浑水摸鱼,只要有人举手就让人带下去审,反正审出假的来一样没命。 慎刑司的雨公公早候着了,他们审讯也是有一套法子的,并不把人混在一起,而是分开,如此便可核对证词,以防作假,偶尔还能得到更详尽的补充。 这些人为了活命,真真是什么都说,大到曾帮主子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小到太监们私下喝酒赌博,还有哪个太监和哪个宫女对食这样的事也没瞒着。 他们不仅说自己宫里的,还说其他宫里的,宫人们私下有自己的人际往来,有些事主子以为他们不知道,其实暗中早已传遍。 一张张证词纸送到蒋渊面前,看着那些证词,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纸上,记载了各个宫的隐秘事。 玫婕妤小产的事安嫔也有参与,不仅如此安嫔还设计过参选秀女。 皇后在承乾宫安插过人,大皇子身边的嬷嬷就是皇后的人。 宁妃与延平有隐秘来往。 …… 各宫事中,有蒋渊在意的,也有蒋渊无所谓的,可几乎每个宫都谈不上干净。 看下来,最干净的竟然是长春宫。 蒋渊不由看了一眼祁黛遇,关于长春宫的证词里,全是什么“惠嫔沉迷麻将,长春宫上行下效,宫人们通宵打麻将精神萎靡”、“长春宫敲打声不断扰人清静盖因惠嫔要在院子里搭一个蹦床”、“惠嫔哄大皇子吃糖其实是喂大皇子吃可以拉出虫子的药”…… 真是,离谱中又带着别样的纯净。 蒋渊看见,祁黛遇脸色很不好,她似乎很害怕,指甲都掐进手心了。 想到她胆子小,蒋渊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去端一碗糖水给惠嫔。” 第一百二十章 心中的意动只是片刻, 蒋渊眸色很快沉下。 全福海察言观色,这次禁卫的长剑,来到了伺候淑妃的那名宫女面前。 宫女名小祥。鸣翠身死, 点翠及其他宫人也被各种借口逐出了宫,小祥是新送到淑妃身边伺候的人, 说是伺候,更多的是起到监视看管的作用。毕竟淑妃乃戴罪之身, 只是为了大皇子才保留淑妃位分, 并不能享受妃位待遇。 被分到一个罪妃身边,注定了小祥前途灰暗,她虽然不甘心, 但也没有生出什么磋磨淑妃的恶胆,直到宁妃找上了她。 效忠宁妃后, 小祥要做的就是在宁妃娘娘需要的时候打开承乾宫的大门,好让宁妃的人进入与淑妃交谈。这原算不上大罪, 直到阳雪将那颗药交给小祥,让她给淑妃喂下。 眼看着那柄杀了多人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小祥也越来越恐惧。 她心里清楚,她做的事即便说出来了她也活不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或许会死得慢一点?而不是像刚刚那些人一剑下去就没了呼吸。 第241章 小祥不自觉地在场中找宁妃的身影,她想大喊, 一切都是宁妃让她做的!是宁妃胁迫她! 小祥的崩溃被宁妃看在眼里,她终于无法维持那副淡然。 不能让小祥开口, 宁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眼神落在了阳雪脸上,同时转动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阳雪早已涕泗横流, 看见宁妃的动作,眼中充满乞求,可回应她的是宁妃眼底的狠厉。 阳雪很清楚,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与穗禾是杨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杨家,一旦娘娘的事暴露,她一家人都会死,但如果,只舍弃她的命,家人或许还能安然无恙。 禁卫的剑离小祥越来越近,就在小祥要开口的那一刹那,阳雪以一种绝望的姿态站了起来,状若疯魔。 “啊啊啊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阳雪崩溃着,大喊着,全福海让人去抓阳雪,阳雪看似挣扎着却猛然冲向禁卫手中的剑! “噗!” 长剑刺入心口,阳雪的叫喊戛然而止。 “阳雪!”淡然的宁妃不淡定了,她站起身,踉跄着朝着阳雪的方向冲过去,侍卫们想拦,但又怕真的伤到她,一时有些顾忌,这反倒让宁妃真的跑到了阳雪的尸体前。 “阳雪……”穗禾跪倒在阳雪尸体身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娘娘,阳雪她,她……” “阳雪!”宁妃面露痛苦泪流满面,如同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她愤而看向皇帝,“皇上,您为了找到害皇后娘娘的凶手不惜杀这么多无辜之人,若皇后娘娘知道您的做法,难道不会良心难安吗?您说是为了还皇后娘娘公道,那这些宫人的公道又何在?” 宁妃的话像是因为过于伤心口不择言,可那些因恐惧窝成一团的宫人听完之后脸上都露出愤恨的表情,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却要在此刻面临死亡的威胁。皇后娘娘被害是可怜,可无辜的他们就不可怜吗? 蒋渊眼睛微眯,“宁妃,回来。” 说着看了一眼全福海,全福海立刻去扶宁妃,却被宁妃一把推开。 一贯以才女形象,给人以清高、淡雅印象的宁妃,此刻沾染鲜血的衣袍增添暴雪寒梅的冷傲风骨,她钗发凌乱也不顾,似乎只想为自己的侍女讨一个公道。 “陛下,臣妾明白您想肃清宫闱,可造这么多的杀孽真的是好事吗?若是传了出去,百姓会如何看待皇室?又如何看待您呢?” 宁妃话中的深意所有人都明白,这么多宫人被杀,几乎可以预料到会在京城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而此事起因经过传出去,只会让后宫的阴司成为百姓们的谈资,到时皇室颜面何在?威信又何在? 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吗? “难道,皇上想让天下百姓说您暴虐残忍吗?” 宁妃的问句掷地有声,跪在地上的穗禾不停颤抖,她知道宁妃是在兵行险招,但万一宁妃娘娘真的惹怒了皇上,只怕都不用等那些事被翻出来,一切就都完了! “暴虐?残忍?” 蒋渊笑了一声,他发现今天的事真的刷新了他过往许多认知,他第一次知道,宁妃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这么和他说话。 宁妃顶住蒋渊视线的压力,定定道:“臣妾是先皇赐给陛下的侧妃,是陛下亲封的宁妃,入皇家玉碟,臣妾深知臣妾的话不动听,可臣妾绝对一心是为皇上着想,为皇室清名,还请陛下三思!” 蒋渊站了起来,他走到宁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帝王的眼睛里盛满怒意,是对竟敢有人违逆自己命令的不满,是对宁妃说的那些话的不愉。 “为朕着想,为皇室清名。宁妃,你以为你是谁?”蒋渊用玉佩挑起宁妃下巴,声音冷淡又透露着漫不经心的鄙夷。 “朕,想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朕,想要你死,你也得死。” “你算什么东西,配评价朕?” 他是帝王,坐拥天下,有着无上权利。他的功过,自有史书记载,自有后人评价。 宁妃瞳孔一缩,蒋渊的话将她的体面撕下,将她刺得体无完肤。尤其是在这么多嫔妃,这么多宫人面前,无疑是一种侮辱。 明明是盛夏,明明穿着衣服,可宁妃却觉得冷得厉害,是透骨寒凉。 蒋渊:“全福海,掌嘴。” 他不但要把她的体面私下,更是要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 从四周看过来的隐秘打量让宁妃浑身发抖,她没有看回去,却也能感受到那些眼神里的嘲笑、同情。 全福海从怀里掏了一张帕子,包住手,“宁妃娘娘,对不住了!” 正要抬手,不远处传来一声“住手!” 所有人看过去,是太后来了。 声势这么大,慈宁宫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只是太后年纪渐大,睡得沉,这才来得迟了些。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看到太后前来,众妃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也许,只有太后娘娘才能劝住皇上。 第242章 太后的确是来劝皇上的,她能理解皇上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想法,但身为太后,她也要考虑到整个后宫。宫女太监从来不是轻易就能捏死的蝼蚁,被太监宫女欺瞒甚至祸乱的朝廷不在少数。宫人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皇帝一下子要杀这么多太监宫女,其他的宫人或许大部分会被威慑,但难保没有那心生恨意暗中使坏的人。 太后绝不容许皇上出现意外。 自然而然地,她并不赞同皇上为了皇后如此大张旗鼓。 对太后而言,一万个皇后也没有一个皇帝重要。 两人转移到戏斋,谈了一炷香的时间,再过来时,蒋渊脸上的怒意已经消了。 宁妃仍旧跪着,脸上是为阳雪流的泪。 太后便让赵嬷嬷去扶,“你这孩子,这是何苦?”宁妃先前的那些话,太后也听见了,平心而论,她还是很赞同的,这也是太后一贯赏识宁妃的地方,有大局观念,识大体。 宁妃却没有起身,她缓缓道:“今日的事,是为了查明毒害皇后娘娘的真凶,皇上既然让人押下承乾宫、延禧宫和我翊坤宫的宫人,自然也是怀疑安嫔与臣妾。” “臣妾不该插手此事,可阳雪与穗禾从小伺候臣妾,臣妾待她们如自己妹妹一般,阳雪已死,臣妾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穗禾再有危险。陛下,臣妾的清白,臣妾自己来证。” 宁妃露出一抹凄惨的笑,随即忽然起身,冲向那持剑的禁卫,在禁卫惊恐的眼神中握住剑身,捅向自己。 “啊!” “娘娘!” “宁妃!!”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全福海尖着嗓子,让太医救人。 蒋渊也没想到宁妃会以命自证清白,那决绝的姿势却无半点作假,蒋渊有些被震惊到,今日的宁妃当真是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竟生出第一次认识宁妃的错觉。 而另一边,祁黛遇也被宁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些许动摇。 难道宁妃真的与此事无关? 有了宁妃这一茬,剩下的宫人除了穗禾都被带走,他们会接受审讯,但暂时逃脱了死亡威胁。 祁黛遇和聂芷瑜简单说了几句话,各自回宫。 天边已经露了鱼肚白,今日的宫道上出奇的安静,言荷等人还沉浸在之前的血腥里,也没有说话。 祁黛遇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有些木然机械地走着。 直到突然听到了压抑的、伤心欲绝的哭声。 石榴扶着祁黛遇的手不由抓紧,惶恐道:“主子,这声音……”才死了那么多人,她很难不想到一些可怕的事。 祁黛遇也被吓了一跳,但细听那哭声,不像是成年人,倒像是小孩子的,还有点耳熟。 她让小李子他们在附近找找,最后在一口水缸里找到了发出哭声的人。 “大皇子?”祁黛遇一愣,看见大皇子穿着单衣,蜷缩在水缸里抽泣着。 小橙子忙把大皇子抱出来,祁黛遇蹲下,握住大皇子冰凉的手,“大皇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冷不冷?跟着你的宫人呢?”就算承乾宫的人都被带走,但皇上肯定单独派了人看着大皇子的。 小胖墩哭得眼睛都肿了,“惠娘娘,母妃死了,我没有母妃了!” 小孩的哭声总是惹人伤心,祁黛遇心中一酸,“大皇子……” “惠娘娘,他们说,我母妃是坏人,她犯了错才会死。先生说,犯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可是我不想母妃死。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把母妃接到王府里,我不想母妃死!” 大皇子哭得几乎要抽过去,他理解不了大人之间的仇怨,也不了解生母在最敬重的母后中毒一事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只知道,那个会让他少吃点,让他好好争气的母妃不在了。 他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祁黛遇想说一些宽慰大皇子的话,可看到孩童稚嫩纯真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祁黛遇正欲让石榴将大皇子送回去, 就听大皇子停止哭泣,抽抽搭搭道:“那天,我听到母妃和安娘娘说话了, 宫里都在传,母妃与安娘娘合谋给母后下毒, 惠娘娘,这是真的吗?” “你说什么?你听到淑妃和安嫔说话?”祁黛遇一惊, “大皇子,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们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是昨天,不对,前天!安娘娘来找母妃, 母妃让我回自己房间,我都快回去了, 半路上想起来惠娘娘你送给我的木马车还没拿呢,我就又回去了!”结果就看见正殿的门紧闭着, 大皇子还以为是母妃和安娘娘背着他偷吃——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他从父皇那带回承乾宫的点心,母妃不让他多吃结果自己偷偷吃被他看见了。 大皇子想着,安娘娘来做客肯定是带了东西来的呀?做客就是这样的规矩,指不定带的就是点心,母妃真可恶,偷偷吃独食! 大皇子心想这次一定要抓住母妃, 好好嘲笑她!于是他没有立刻进殿,而是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 他才多高点身量, 屋里的人根本没有察觉。 只是淑妃与安嫔的对话,大皇子记不太清楚了, “我就听见了安娘娘骂了母妃,她还威胁母妃!” 第243章 祁黛遇没有直接相信,小孩子想象力丰富,有时候大人的话到了小孩子耳朵里总会变成另一个意思,甚至有些事在经过孩子的转述时会增添各种莫须有,这并非孩子撒谎,只是他们单纯的认为就是这样的,毕竟认知能力和表达能力都不够完善。 祁黛遇深知,和小孩说话不能用诱导性、假设性的话术,她耐心道:“安嫔和淑妃声音很大,你觉得她们在吵架?” “嗯!可凶了!” “那安嫔吵架的时候会怎么说?” 大皇子努力回想:“安娘娘说母妃没有脑子!还提到了我,说我当不了王爷,我会被父皇贬位庶人!”他当时听得快气死了!他才不会被父皇贬位庶人! “安娘娘还骂了宁娘娘!说宁娘娘不让母妃活,不让我活……”大皇子忽然捂住了嘴,他还想起一句,他听见母妃说“皇后得死,宁妃也不能活”,泪水瞬间积满眼眶,母妃真的害了母后呜呜呜。 而祁黛遇只剩惊讶,宁妃,宁妃!宁妃果然参与了这件事! 宁妃装得那么好,以死证明清白,祁黛遇差点就相信了宁妃无辜! 这时,边上的莲雾“哎呀”一声,她小声道:“主子,奴婢想起来,蹴鞠大赛那一天,奴婢去茶房的时候好像看见宁妃身边的穗禾和菊意在递什么东西,当时奴婢没多想,只以为是茶包一类的,现在想来却奇怪,奴婢那时叫了一声菊意,她吓了一跳,然后对奴婢十分热情,和以往大不同!” 要不是这会听大皇子提起宁妃,猜到宁妃可能与皇后中毒一事有关,莲雾压根想不起来这件事。 宁妃、淑妃、菊意,祁黛遇回想这几天宁妃与安嫔的各执一词,脑海中仿佛有一根线连了起来。 她吩咐石榴:“你将大皇子送到太后娘娘那儿去。”承乾宫是待不了了,倒是太后那儿,定不会忽视大皇子。 石榴:“是。” 回到长春宫,祁黛遇让人准备热水,她需要理一理思路。很神奇的,这次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她只当时感到恶心,这会儿回来了,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想想之前看到秀女被杖责都要做上几天噩梦,祁黛遇自嘲自己成长了。 一边泡澡,一边翻看这几天的录像。她之前无聊的时候看了不少刑侦剧,尤其是微表情心理学方面的,也看了不少相关的书,毕竟在这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够正常表情管理的妃嫔们面前,只有通过微表情能分析一二她们的内心真实想法和情绪。 祁黛遇够不上专家门槛,但也勉强有入门的资格。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且桩桩离奇严重,嫔妃们再好的表情管理也绷不住,还真让祁黛遇看出了不少东西。 但这些,只能印证她内心的猜测,当不了证据。 洗完澡出来,葡萄来报,“香椿有话和您说。” 香椿? 祁黛遇一愣,芝麻出宫后,香椿就一心照顾思愉,可是思愉出事了? “快让她进来!” 香椿进殿后先给祁黛遇吃了一颗定心丸,“不是三公主的事,是关于宁妃娘娘……” 别人不清楚,香椿却知道宁妃娘娘可不是外界以为的人淡如菊。 主子说过,宁妃心思深,且狠,轻易不要招惹。 可前几日惠嫔被栽赃的事却让香椿无比纠结,惠嫔娘娘人好,对三公主视如亲生,便是为了三公主,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惠嫔遭难。 直到刚刚听到宁妃自杀以证清白的事,香椿终于下定决心,她得把那件事告诉惠嫔,千万不能让惠嫔相信宁妃的假面目! “奴婢之前,和庄妃娘娘意外撞见了宁妃与延平长公主的谈话……” 香椿将自己知道的事告知祁黛遇,“……后来宁妃还找过主子,没过几天,就发生了曾起鸣杀妻一事,主子还说,这些都是宁妃的布置!惠嫔娘娘,宁妃绝非您以为的真性情,她极善伪装、心思缜密,最擅长的就是洗清她自己的嫌疑将一切过错推托到别人身上!” 香椿情绪激动,将东宫那位吴淑女的死因也说了出来。 可她说了这么多,却见祁黛遇一言不发,只是眼眶发红。 “惠嫔娘娘?” 祁黛遇只问她:“我且问你,你需仔细想想,珠姐姐的死,与宁妃有没有关系?” 以香椿所说的宁妃为人,秦璱珠知道了宁妃与延平的谈话,难道宁妃会放过秦璱珠? 若不放过,秦璱珠生产时,便是最好的良机。 祁黛遇想到录像里叶琼的异常,以及秦璱珠生产那天叶琼的举动,一个令她震惊愤怒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 香椿哑然,她想说那日她就在产房,的确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主子却是产后突然雪崩,可看见惠嫔的神色,她又不太确定起来,是啊,宁妃当真会放过主子吗?以宁妃的城府,难道想不出骗过所有人的手段? 祁黛遇见香椿也不确定,“你即刻回启祥宫,将珠姐姐生前用过的东西还有其他遗物仔仔细细查一遍。” 随后站起身,“言荷,随我去一趟坤宁宫!” 如果宁妃是害秦璱珠死亡的凶手,她绝对不会放过! 坤宁宫里,夏医令的回归,的确给皇后带回生的希望。 第244章 夏医令作为太医院医术最高超之人,所见所闻也比旁人多,对付奇兰叶花粉的毒,他的意思是:“微臣的确知道一味药,可解奇兰叶花粉之毒,只是那药药性强烈,以皇后娘娘如今的身体情况断然受不住,便是想其他办法滋养凤体,最多也只能再撑数年。” 蒋渊收到消息赶过来,就听皇后道:“给本宫用药。” 她微笑道:“能再活上几年,是本宫赚了。” 蒋渊目色沉沉,没有说话。 祁黛遇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已经用了药,脸色比之前好很多,奇兰叶花粉使皇后中毒,却也因其特性让皇后的肌肤焕发新生,皇后脸上的皱纹全都消失了,皮肤白皙光泽,几乎连毛孔都看不到、 皇后本就长得不差,变化使她的美貌更上一层,再加上常年修得的贵气雍容,叫人晃不开眼的同时又自行惭愧不敢直视。 祁黛遇进去后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行礼。 “你来了。”皇后靠着床柜,朝着祁黛遇微笑,在祁黛遇开口前,她道:“是为了宁妃?” 祁黛遇一惊:“娘娘,您知道?” 之前的确不知道,可这些天,也足够皇后调查到一些事情了,再加上这两日的动静以及女人特有的直觉,皇后基本确定,真正想害她的人,是宁妃。而淑妃,估计是被糊弄的伥鬼。 皇后微叹:“太后是本宫派人去请的。” 祁黛遇这才明白为什么太后和皇上说了几句话,皇上就不继续追查了。 祁黛遇不解:“为什么?”如果当时太后晚来一点,也许宁妃就暴露了! 皇后正色道:“因为本宫是皇后,不论皇上心中如何所想,可在外人看来,皇上就是为了妃嫔内斗一事屠杀宫人性命,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背负‘残暴’、‘滥杀’之名。” “可陛下不一定会在乎这些!” “本宫在乎!”皇后十分严肃,“本宫与皇上夫妻一体,得想皇上未曾想、忧皇上未曾忧的事。” 祁黛遇完全无法理解皇后这种心理,皇后有这么爱皇上吗?她不觉得这是出于爱。 “而且,就算查出了是宁妃又如何呢?”皇后放轻了声音,“奇兰叶是安嫔的,偷奇兰叶花粉的阿喜是淑妃的人,给本宫下毒的是菊意,宁妃最多只有个教唆之罪,说不定她早就安排好退路,只说自己无意和淑妃说了几句玩笑话淑妃便当了真,如此一来,能拿宁妃怎么办?” 祁黛遇:“可皇上,皇上会……” 只要皇上狠得下心,执意要杀宁妃就行啊! 皇后眼神里有些许怜爱,似乎是在怜爱祁黛遇天真,“傻姑娘,没有确切的证据,皇上是不会杀了宁妃的,朝中还有个杨阁老呢。” 皇上不会在意一个宁妃,但会很在乎一个阁老。 祁黛遇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宁妃疑似害死秦璱珠,又对皇后下手,让她看着这样的人一身清名活着,她做不到。 皇后看透了她的想法,“你放心,本宫自然不会放过宁妃。只是本宫也和你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更好的痛击敌人。宁妃今日以死相拼,可陛下不糊涂,这次的疑点定然会在陛下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日后,我们机会多的是。” 她没说的是,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反击。 有些争斗,不止在后宫。 祁黛遇沉默了一会,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皇后娘娘,如果我能对付宁妃,您愿意让我试试吗?” 皇后惊讶挑眉,“你想到了办法?” 祁黛遇:“我不确定行不行,但我想试试。” 皇后忽而一笑,“好,你既然有办法,那就去试,大不了,本宫给你兜着。总归本宫还有几年活头,必定能护住你。” 祁黛遇眼睛一亮,“那臣妾可真做了?” “嗯。你若是有需要的话,梅意她们都会配合你的。” 祁黛遇得到答案急匆匆走了,梅意将温好的药端来:“娘娘您这么放心惠嫔与宁妃对上吗?” 总觉得以惠嫔那良善的性子斗不过宁妃的。 皇后这时脸上才浮现了一些疲惫,“梅意,夏医令说,本宫活不了几年了。”少则三年,多则七年,她的生命,只剩这么多就要走到尽头。 梅意眼眶一红。 “可是,本宫的令仪、昇儿还那么小,本宫必须要替他们做打算。在这后宫之中,本宫最信任的,只剩惠嫔了。”就连皇上,她也信不过。不过皇上如今大约也信不过她了。 “可是惠嫔心底善良,性子又软,难以成事,本宫得趁自己还活着,好好教她。这次对上宁妃,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她靠自己就能收拾宁妃,那就证明本宫没有看错人,若她不行,至少也能让她知道妃嫔之间的争斗能到什么程度。” 于皇后而言,祁黛遇知根知底,有良好的信任基础,且品行端正善良,最关键的是,她知道祁黛遇没有生育的想法。祁黛遇一直在避孕,且庄妃死后,她对生产一事更是有了阴影。如此一来,祁黛遇身边,便只有一个三公主。 第245章 这样的人,才能让皇后放心托付。 皇后喝完药,口中苦涩无比,她最多还剩下七年,这七年里她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罢了,还是帮帮她吧。慎刑司那个小祥,可查出来她家中情况了?” 梅意:“查出来了。”尚宫局的宫正是她们的人,想调查一个宫女的籍贯不难。 “那小祥家就在周边朗县,家中父母健在,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只是两个妹妹都被送进大户人家做丫头了。 皇后道:“派人去她家里,切下她哥哥一根手指头,送进慎刑司。” 梅意低头:“是。” 皇后垂眸,皇上想要以杀止恶的办法没错,可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 宁妃想要她的命,那宁妃这条命,她更愿意自己收。 不过,想到祁黛遇跃跃欲试的模样,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那丫头争气,便让给她吧。 翊坤宫里,宁妃惊险之下保住了命,太医说,她那一剑深入肺腑,若是再上点,只怕就刺进心脉了。 也是这差一点,救了她一命。 昏迷间,宁妃曾痛醒片刻,只那片刻,她确定自己活了下来。 苍白的嘴角微弯。 看,老天都在帮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到长春宫, 葡萄立刻迎了上来。 “主子,陛下来了。” 这时辰?祁黛遇看了看天色,昨晚闹了一宿, 皇帝这时候不在乾清宫休息,到她长春宫来做什么? 慢吞吞进了屋, 就见皇帝躺在矮榻上,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假寐, 思愉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玩着积木, 听见祁黛遇进来,一咧嘴,露出几颗小乳牙。 思愉一动, 蒋渊就睁开了眼睛,他看过来的时候, 祁黛遇慌忙垂眸,又想起他冷着脸冷漠无情说“杀”的模样, 鼻尖似乎又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 祁黛遇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嗯,过来。”蒋渊朝她伸出手。 祁黛遇忍住不适,将手递过去,在榻沿坐下,“陛下怎么来了?” 蒋渊动了动身子,将脑袋枕到祁黛遇腿上, “嗯。” 奔袭几十公里连夜赶回宫,又折腾一夜, 今天早上又去坤宁宫, 蒋渊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本来是要回乾清宫休息的, 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了长春宫。 一进殿,看到审美独特的布置和榻上一堆奇奇怪怪的布玩偶,不再像以前只觉得怪异,反倒多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葡萄已经机灵地抱走了思愉,屋里只剩两人。 “给朕按按头。” 听见他吩咐,祁黛遇将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察觉异样,蒋渊睁眼,挑眉:“你在怕朕?” “……不是。” 手被蒋渊握住往下拉,祁黛遇不得不俯身,脸与蒋渊近在咫尺,心也怦怦跳起来,那不是心动,那是害怕。 面前这个男人,他英俊,他有能力,他性格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如果放在她前世的世界,也是青年才俊。可青年才俊们再好,祁黛遇喜欢可以正常追求,不喜欢可以拒绝可以远离。 但面前这个男人,她无法选择喜欢或者不喜欢,她只能“喜欢”。 但凡她表现出一丝不喜欢,惹怒了男人,她的下场和昨天那些犹如家畜的宫人没什么区别。 蒋渊的手抚住祁黛遇的脸,轻笑道:“昨晚吓到了?阿遇,别怕,【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 看了】你和他们不同,朕不会那般待你。” 她们和你也不同,她们都各自有自己的秘密、丑陋,但你如同你表现出来的,虽懒散享乐、别无才艺,却简单善良。 所以,他自然不会那样对祁黛遇。 蒋渊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那般轻柔,给祁黛遇一种,她不再是珍宠而是珍爱的错觉。 祁黛遇不明白蒋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她只是突然在想,以前淑妃当宠的时候,皇上也是这样看淑妃的吗?再以前,皇后娘娘刚进东宫的时候,皇上也是这样看皇后娘娘的吗? 她慢慢坐直身子,两只手按上蒋渊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轻轻道:“陛下,臣妾刚刚从坤宁宫回来,皇后娘娘告诉臣妾,是她请太后过去的,臣妾不明白问娘娘为什么这么做,娘娘说,因为她是陛下的妻子,她与陛下夫妻一体,要想陛下未曾想,忧陛下未曾忧。” 蒋渊坐起来,静静看着她,等着她下文。 祁黛遇心中发紧:“皇后娘娘那么好,那个下毒害她的凶手,您一定不能放过!” “只是这个?”蒋渊笑了。 祁黛遇暗自松了口气,“嗯!” 等皇帝走了,祁黛遇独自坐了许久,蒋渊告诉她,虽然暂且放过了那些宫人,但下毒案还会继续调查,只是采取了更加温和的手段。但一旦抓到凶手,他绝不会姑息。 但根据皇后的分析,如果她们不插手,这个凶手最后多半要落在安嫔头上。 皇后的意思是谋定而后动,既然她们已经锁定了宁妃,日后再寻机会反击。 但祁黛遇大约是看多了电视剧小说,她不敢放任敌人有反扑的机会,一想到宁妃可能害死秦璱珠,甚至还狡猾地要把毒害皇后的罪名嫁祸给她,她就怒火中烧。 第246章 真当她是棉花捏的不成? 第二天一早,祁黛遇就出了门,这次是去启祥宫。 自从秦璱珠去世后,她再也没来过启祥宫,只叶琼每次去长春宫找她。 叶琼住在启祥宫的西偏殿,宫人见了她热情地迎她进去,“惠嫔娘娘来得不巧,叶婕妤昨日有些受惊,现在还睡着呢,还请惠嫔娘娘稍候,奴婢前去通传。” “嗯。” 没让祁黛遇等太久,叶琼穿着家常衣裳,头发简单梳着个单髻,她脸色有些苍白,显得一张脸很小,同时散发着孕妇独有的温柔。 叶琼:“姐姐别怪我不得体,实在是昨日吓着了无心打扮,反正姐姐也不是外人,我就不收拾了。” 她笑着,却见祁黛遇只是盯着她不笑也不说话,顿时有些尴尬,“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祁黛遇仍然没说话,只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是一颗看起来很普通的珍珠,那珍珠上有个极小的孔。 可看见这颗珍珠,叶琼整个人都僵住了,撑着后腰的手攥紧,许久才僵硬笑道:“这是……何物?” 祁黛遇冷声道:“这颗珍珠,是在珠姐姐的遗物里发现的,里面含有松香,我没记错的话,你有一件绣满珍珠的裙子。” “是有一件没错,不过我很久没穿了,祁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叶琼躲避着祁黛遇的眼神,“我身体实在不舒服,祁姐姐如果你真有事我们改日再说吧,春枝……” “你和宁妃对珠姐姐做了什么?” 祁黛遇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叶琼耳边,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她和宁妃的联系一直很隐秘,祁黛遇怎么会知道?可祁黛遇问的那么自信,让叶琼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哪里漏了破绽,但她还想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琼,珠姐姐对你不薄吧?你一进宫就被分启祥宫里,不用像其他人一样给主位请安,受主位欺压,珠姐姐带着你结交妃嫔,助你站稳脚跟,你为什么要害她?”祁黛遇难掩激动,有着一丝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愤怒。 诚然,在这后宫里她真正交心的朋友不多,秦璱珠是一个,后来的丽昭仪与她三观契合,也算一个。 聂芷瑜和叶琼不到交心的地步但也能一块谈笑风生,她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叶琼的事。 她从来没想过,叶琼一直以来的友好都是假象! 叶琼披着善良的面皮与她们交好,却在背地里依靠宁妃,甚至还对秦璱珠下手! “我没有!”祁黛遇太过笃定的神情让叶琼以为她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心慌加上心虚,叶琼:“我没有害秦姐姐!” “是,我承认我是差点走上歧途,但我没有做到最后那一步。”叶琼眼泪落下,“我想争上位,我想要荣宠,这有错吗?秦姐姐帮不了我,我只能选择依靠宁妃,我也没想到宁妃的要求是让我害秦姐姐,我是犹豫过,但我真的没有。” “即便你告诉皇后告诉皇上,我也没有真的伤害秦姐姐。” 叶琼的表情太真挚,如果这个时候还在演,那叶琼的演技也太好了。 可即便叶琼没有害秦姐姐,叶琼真是宁妃的人这件事,也让祁黛遇心冷,她极力压住心中种种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和宁妃搭上线的?” 到这一步,叶琼有些自暴自弃,“就是前几年的年宴,我意外听到了宁妃和她妹妹交谈……” 祁黛遇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她原本直接来找叶琼摊牌,为的就是看能不能从叶琼这儿得到些宁妃的把柄,毕竟以叶琼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肯定不会任由宁妃控制。 此时听叶琼一说,祁黛遇陷入沉思,所以,宁妃从一开始就知道杨洛娘被曾起鸣家暴的事吗?甚至,杨洛娘是被宁妃做主嫁给曾起鸣的…… 心中对宁妃又鄙夷了一番,就见叶琼突然停止了说话。 叶琼这会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你,是在套我的话?” 被发现了,祁黛遇也不慌,“有没有害秦姐姐,你自己心里清楚。”她看了一眼叶琼隆起的腹部,“你说你投靠宁妃,是为了荣华,为了位分,这一点我不认为有错我也不会指责你。但是,你与秦姐姐,与我,与芷瑜是诚心交往还是别有所图,我现在秉持怀疑态度。” “我们以后还是少些来往吧,”她站起身,“至少,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祁黛遇无法肯定叶琼真的没有害秦璱珠,但同时她也无法肯定叶琼害了秦璱珠,这个疙瘩会永远留在她的心里,让她再像以前一样和叶琼交往,她做不到。 看着祁黛遇的背影,叶琼张了张嘴,她承认,她一开始的确有所图,甚至也真的为了讨好宁妃对秦璱珠起过杀心,可是,这些年的姐妹情深,也并非完全没有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泪缓缓留下,叶琼捂住隐隐作痛的肚子。 祁黛遇并没有为叶琼的事伤神,一回长春宫她就将所有精力投入了另一件事。 之前她一直在想要怎么对付宁妃,见过叶琼后,祁黛遇有了一个主意。 一个连自杀都敢的女人,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可以击倒她的地方。但据香椿所说,宁妃对杀了杨洛娘的曾起鸣十分愤恨。明明杨洛娘的悲惨是宁妃一手造成,可宁妃又给杨洛娘报仇,这是不是代表,杨洛娘在宁妃心里,地位很特殊? 第247章 祁黛遇翻找了很久,终于在几年前的年宴录像上,找到了杨洛娘。 看着那长得和仙女似的女孩,祁黛遇心中叹息,心中像杨洛娘道了声抱歉,祁黛遇打开了剪辑软件。 顺便又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一款鸟型无人机,带投影功能的那种。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天夜里, 夜深人静时,长春宫寝殿的一个窗户悄悄被打开。 祁黛遇倚靠在窗边,研究手里的无人机, 被压在桌子上的说明书全是褶皱,教学视频也也被她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现在,她要开始“试飞”。 小鸟型的外表给了无人机最好的伪装, 祁黛遇还让小李子给收集了一些羽毛, 粘了上去,这样虽然会稍微影响无人机的性能,但在这个没有无人机概念的世界, 也足够用了,何况还是在黑漆漆的夜晚。 绕着皇宫飞了一圈, 也没有巡查的侍卫发现异常——或许有,但他们只以为飞过去一只鸟。这给祁黛遇增加了很大底气。她又操作着无人机飞到翊坤宫, 落到宁妃寝殿的窗户处。 如今翊坤宫里除了穗禾,其他宫人都是内务府临时拨过来的,人不多,更谈不上忠心,守夜的太监在宫门处早睡熟了,而守在屋里的穗禾也没有发现窗户处停了一只“鸟”。 确定好地点,祁黛遇又操控着无人机返回长春宫, 又再去翊坤宫,再回长春宫, 如此反复几次, 算是设置好固定路线。这样一来,她只需要定好时间, 无人机就能自己飞到目的地,并在规定时间内返回。 而这个操作,她只需要通过“手机光屏”就可以。 祁黛遇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睡觉。 一切准备就绪,好戏该登场了。 翌日,祁黛遇交代了小橙子和葡萄一件事,两个人有些惊讶,“娘娘,这……能行吗?” 祁黛遇:“你们照做就是,其他的不用管。” 小橙子和葡萄忠心耿耿,也不再问,“主子放心,这事交给奴才,一定不会坏主子的事。” 到了夜里,见时辰差不多了,祁黛遇让石榴去请皇上,“就说我有事要和陛下说。” 这么热闹的戏,当然不能少了皇上。 等石榴一走,祁黛遇打开了那扇窗,意念在眼前别人都看不见的光屏一动,无人机静静起飞。 祁黛遇有些紧张,剪辑好的视频她已经载入了无人机,到时候那段视频会通过投影功能投射,那可是她亲自录制、配音、剪辑的视频,一定要发挥作用啊! 此时翊坤宫里,宁妃喝了药已经睡下,穗禾端着空碗出门,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有些生气,内务府临时送来的宫人伺候上并不精心,明明时辰尚早,可都各自回了寝屋,穗禾正想着去喊一个小宫女将空碗洗净,却见惠嫔身边的葡萄突然来了。 穗禾心中一突,“葡萄,你怎么来了?可是惠嫔娘娘有什么事,那守门的太监怎么也不通传,这群偷奸耍滑的,待娘娘伤势好了,非得治治他们不可!” 穗禾难掩尴尬,怎么说宁妃娘娘也是现在后宫里唯一的妃位,可如今却无人可用!想到承乾宫原来的宫人还在慎刑司,穗禾又生出恐惧,这两日,她除了照顾宁妃,就是在暗中周旋,借着杨阁老的权势,阻止那些人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 这是宁妃娘娘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生机,穗禾自然不敢放松,她现在可谓身心俱疲。 葡萄轻笑道:“我来找穗禾姐姐自然是有要事,宁妃娘娘受了伤,这日后少不得身上得留疤痕,我们主子那儿有一盒祛疤的膏药,效果极好,之前莲雾意外烫伤了用了几日一点印儿都没留下。穗禾姐姐,你且随我去取吧?” 穗禾听了有些心动,娘娘身上的伤口不小,日后留下疤痕的确令人头疼,而惠嫔在那些护肤上的本事如今宫里人人都有耳闻——毕竟连皇后娘娘都愿意用惠嫔制作的养颜膏。 可……穗禾看向葡萄的眼神闪了闪,之前惠嫔被冤枉还是她家娘娘出的主意呢,穗禾有些心虚。 “还是算了吧……” “穗禾姐姐,宁妃娘娘之清风竹骨,我心里敬佩得很,我们家主子便是不说,对宁妃娘娘也是一向景仰的,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害怕我家主子害宁妃娘娘不成?” 才出了这么大的事,谁敢害人啊? “走吧,也就抬一脚的事,快去快回,你还能早些回来照顾宁妃娘娘!”长春宫和翊坤宫离得很近,葡萄不由分说拉着穗禾往外走,穗禾无奈至得将托盘暂且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结果刚踏出宫门,后颈一痛,眼前就黑了。 葡萄这才松了一口气,看见小橙子身边躺着那守门的太监,“你赶紧把他们两个藏好,我去开窗!”她提起裙子又跑回院子,按照祁黛遇的吩咐,打开了宁妃寝殿的窗户,又返回去帮小橙子藏人。 一心执行命令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头顶飞过一只“鸟”。 寝殿里,微微的蓝光投射在屋子中,半空浮现了一个虚幻的、透明的女子,正是杨洛娘。 祁黛遇自己设计好台词进行视频录制,又利用ai换脸技术将脸换成杨洛娘的脸,再收集了年宴上杨洛娘说贺词的声音进行声纹录制合成,可惜素材太少,声音只有三四分像,再加上点空灵音效,在这种环境下,足以以假乱真。 第248章 窗户打开的声音并没有吵醒宁妃,直到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姐姐,姐姐……” 有些熟悉的声音另睡梦中的宁妃皱眉。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洛娘?洛娘好痛啊,姐姐!” 宁妃睫毛颤抖,似乎在挣扎着醒来。 “姐姐,你救救洛娘好不好,洛娘听话,洛娘不会和姐姐争宠,姐姐你救救洛娘……” 床上的宁妃猛然睁开眼睛,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刚刚是梦到了洛娘吗? 对于这个妹妹,宁妃的情感很复杂,还年幼时,她们的感情很好,洛娘就像一个小跟屁虫,整天跟在她的身后,洛娘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听人夸自己的姐姐,在洛娘的心里,京城没有一个贵女比得上姐姐杨敏贞。 后来,杨敏贞入了东宫,再难见到家人,和杨洛娘的感情淡了不少,等再见时,杨洛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虽青涩却也能看出日后芳华无限,那时,宁妃隐隐约约生出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之情。这种嫉妒之情,在听到杨夫人说想要让杨洛娘进宫的时候再也藏不住。 于是宁妃与父亲杨恒商量,将杨洛娘嫁给了曾起鸣,得知杨洛娘竟被曾起鸣虐待时,宁妃有震惊有心疼也有一丝诡异的愉悦,她说不清那种愉悦从何而来,也为自己有这样的念想而羞耻,可种种情绪结合起来,让她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帮助自己的妹妹。 直到听闻杨洛娘死讯,再随后,杨夫人也服毒自杀,心中的愧疚情绪达到顶峰,宁妃这才惊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并没有惩罚自己,而是选择惩罚曾起鸣,为杨洛娘报仇。 曾起鸣死后,宁妃自觉已经为杨洛娘报仇雪恨,她不再欠杨洛娘了。 可为什么,刚刚做那个梦,她会颤抖,会流泪呢? 伤口很痛,嗓子也干涩得厉害,宁妃叫了声“穗禾”。 没有人回应她。 宁妃忍着疼痛一点点坐起来,撩开床帘想再喊人,可看到屋子里那个人影时,瞳孔猛然一缩,巨大的惊恐包围她,一瞬间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杨洛娘! 刚刚不是梦,是洛娘在叫她,洛娘来找她了! 可是,洛娘明明已经死了,她是个死人了! 杨洛娘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是极其不正常的惨白,浑身散发着蓝光,犹如从某个幽深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恶鬼!对,是恶鬼! 这样的认知让宁妃的理智崩溃,她急切而又狼狈地往后退,想退到床铺角落,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盯着杨洛娘,她看见杨洛娘张开了嘴,“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宁妃听见自己开口,“我已经替你报仇了!曾起鸣,曾起鸣他已经死了!” 杨洛娘还在说话,“姐姐,他打我,打得我好痛啊,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姐姐,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曾起鸣?我是你的妹妹啊!”她的声音奇怪地变了调,“你恨我,你嫉妒我,你不想让我好过!” “姐姐,你在害怕,你知道自己容貌不如我,你怕我进宫分享你的宠爱,你怕陛下眼里再也没有你,你怕你再也不是爹娘心中的骄傲,你害怕以后人人只知杨洛娘,不知你杨敏贞!” “我没有!”被戳穿心思的宁妃尖叫,她顾不上胸口的伤口隐隐渗血,“我怎么可能会嫉妒你!我是杨家的嫡长女,我是陛下的宁妃,我怎么会嫉妒你!” 杨洛娘的身影忽然放大,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何止是嫉妒我,你嫉妒每一个比你好比你优秀的人!你嫉妒淑妃比你得宠,嫉妒皇后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姐姐,你真以为陛下看不出来你阴暗的心思吗?” “啊!!”宁妃被忽然靠近的杨洛娘吓到,惊于躲避却不小心摔倒在地,她挥舞着双臂,挡住自己的头,“你胡说!太子妃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是姜女赢,是姜女赢横插一脚,抢了太子妃之位,我才冠京城、品行无双、百家求娶,我才应该是太子妃,我才应该是皇后!” “所以,姐姐你就对皇后下毒,你以为皇后死了你就能登上后位吗?” 说完这句话,“杨洛娘”突然消失了,殿中一片漆黑,宁妃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四面八分全是“杨洛娘”! 数不清的杨洛娘异口同声。 “姐姐,你在痴心妄想!” “姐姐,你在痴心妄想!” “姐姐,你在痴心妄想!” 诡异的画面彻底冲破宁妃的心理防线,她惊恐地大叫,又带着被“杨洛娘”嘲笑的愤怒。 “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等皇后一死,宫中再无人是我的对手,陛下不可能永远不立继后,到时候,皇后之位一定会是我的!”宁妃状似疯魔,胸口的血已经红透了衣衫,“皇后就要死了,她恐怕到死也不会想到,她的命会丧在我手里!” 宁妃还不知道夏医令已经找到救治皇后的药。 她像是在给杨洛娘炫耀自己的战绩,“这些年,太后和皇后没少让我协理宫务,这后宫里不只有皇后的心腹,也有我的,我已经让穗禾行动了,那些被抓到慎刑司的人,根本不足为惧,等小祥一死,凶手只能是安嫔,我自杀在先,谁会怀疑我?” 第249章 “陛下,陛下不会杀我的,有父亲在,陛下不可能杀我。母亲,洛娘,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恨父亲,但父亲还有用,我还得留着他,等以后,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母亲,我会成为皇后的,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一定会成为皇后的,我才是你最得意的女儿,我才是!” 失血过多令她浑身发冷发软,眼冒金星,宁妃趴在地上,几近胡言乱语,她并没有注意到“杨洛娘”已经不见了。 直到寝殿大门被推开,光亮照进来,照在蜷缩在角落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宁妃身上。 宁妃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光亮之处。 她看见了……脸色铁青的皇帝。 时间回到大约一炷香前,长春宫里祁黛遇等来了皇帝。 祁黛遇难得主动派人寻她,蒋渊如今正是对她充满好感的时候,自然不会不来。 “你的宫女说你有事与朕说,是何事啊?” 言荷捧着一个盒子上前,祁黛遇指着那盒子说出准备的说辞,“这是臣妾准备的祛疤膏,臣妾想着,也许宁妃娘娘用得上。” “你要送给宁妃?”蒋渊有些惊讶,虽说宁妃不像是毒害皇后的人,但到底没有完全脱离嫌疑,祁黛遇与皇后关系好他是知道的,她竟然还想着给宁妃送祛疤膏? 祁黛遇抿了抿唇,“臣妾听说宁妃娘娘伤得很重,受伤之处日后恐怕会留下疤痕,没有一位女子愿意自己的肌肤上留下丑陋的疤痕,臣妾也只是将心比心罢了。如果宁妃娘娘真的是害皇后娘娘的人,陛下说过绝不会留情,这祛疤膏宁妃也用不上。但倘若宁妃娘娘不是,她平白受了这番苦,这祛疤膏就当臣妾替皇后娘娘的聊表歉意。” 看见她认真的表情,蒋渊不由想到她给养济院捐赠的那些银子。 她总是这么善良。 蒋渊:“这样说的话,你自己派人给宁妃送去就行,还特意找朕来做什么?” 祁黛遇横了他一眼,娇态顿生,“臣妾可不敢擅自送东西。” 那模样看得蒋渊忍俊不禁,“原来是想让朕证明你的清白啊?” 在他看来,祁黛遇是被之前的事吓到了,再不敢随意往其他宫里送东西,这次送祛疤膏,也是特意过他这个皇帝的手,这样日后要闹出什么事来,他就是见证。 “那皇上答不答应嘛?”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祁黛遇内心有些焦急。 蒋渊这会儿是乐意纵着她的,“你都特意求朕了,朕自然得答应。”他说着就要叫全福海把祛疤膏送到翊坤宫去。 却被祁黛遇拦住,“陛下,宁妃娘娘受伤到现在,臣妾还未曾去探望过,宫里其他姐妹也忧心宁妃伤势,只是因着……也不敢打扰,眼下时辰还早,不如臣妾陪着皇上,一起去一趟翊坤宫,也顺道将这祛疤膏送去?等明日再有妃嫔来问,臣妾也好告诉她们宁妃娘娘的情况,好让她们安心。” 她都这么说了,蒋渊也不好拒绝,正好,宁妃受伤后他也抽不出时间去看,就现在过去看看吧。 长春宫就在翊坤宫边上,离得很近,踏进翊坤宫,院子空无一人,隐隐约约能听到寝殿传来的动静。 祁黛遇点击了光屏上的返回按钮,无人机投影关闭,“小鸟”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自动返回,众人只觉得一只鸟从头顶飞过,并未察觉异样。 见连个守夜的太监都没有,蒋渊皱起眉头,等靠近寝殿,听见里面传出宁妃的尖叫,脚步一顿。全福海手提宫灯,正要开门,却被蒋渊拦住。 “等等。” 宁妃的声音在安静的夜空里十分清晰,那些石破天惊的话让跟着来的宫人头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一个个无声地跪了下去。 祁黛遇心中高兴不已,面上却装作惶恐,也要跪下去,却被蒋渊握住了手。 宁妃的话越来越猖狂,站在蒋渊身边的祁黛遇清楚地听到蒋渊喉间的一声怒极后的冷笑,然后,蒋渊一脚踹开了面前的大门。 “宁妃,你死不足惜!”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帝出现得太过突然, 宁妃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扣押住,头晕眼花的她只听见皇上冷笑。 “来人,传朕旨意, 宁妃心思歹毒不堪妃位,夺其位分革其封号, 送入慎刑司审讯!” 下一秒,她晕了过去。 即便如此, 蒋渊也没有改变主意, 全福海立即挥手,让人将宁妃带走,此时也没人顾忌宁妃身上还有伤了——谁都知道, 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宁妃完了! 等宁妃被带走后, 气氛有些安静,祁黛遇的手还被蒋渊握着, 有些疼。 “陛下?”她轻声道,紧接着就见蒋渊眼神锐利地看向她。 祁黛遇心一跳,面上表情却如常,还浮现了一丝委屈,她抬起胳膊,“手,疼……” 她知道蒋渊在怀疑什么, 这个时间点她突然请他一起到翊坤宫,又这么巧撞见宁妃自己暴露毒害皇后的事, 而宁妃刚刚的状态明显不对, 要是蒋渊不怀疑她在其中做了什么那才奇怪。 可祁黛遇并不担心自己的境遇。 一来,她要来翊坤宫的理由合情合理, “简单善良”这个人设虽非祁黛遇刻意塑造但也莫名其妙早早立住了,在皇帝皇后心里根深蒂固,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她关心宁妃没什么不对。 第250章 二来,这会儿无人机应该已经飞回了长春宫,等她回去之后就会丢进“手机回收站”销毁,皇帝就算把皇宫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她“装神弄鬼”的证据,而她一整天都在长春宫里只现在跟着皇上来了翊坤宫根本没有接触过宁妃。就算小橙子和葡萄的行踪被发现,但两人并不知道祁黛遇具体做了什么。 最后就是,她还有皇后娘娘这条退路,如果小橙子和葡萄真的被发现,皇后娘娘一定会救下他们。 而蒋渊,的确对祁黛遇产生短暂的怀疑,但这疑虑又很快消散。 倒不全是因为信任祁黛遇的善良,在蒋渊看来,以她的心机,根本比不上宁妃,怎么可能设计这样一个局? 蒋渊内心其实更怀疑此事乃皇后所为,祁黛遇只不过听从皇后吩咐,引他过来罢了。 看祁黛遇委屈巴巴的,蒋渊手松开些许,却并没放开她的手,“朕先送你回去。” 蒋渊如他之前说的,一旦找到毒害皇后的人绝不容情,甚至于第二天早朝,杨恒才拱手想要说话,蒋渊就道:“怎么,杨阁老这次又要大义灭亲了吗?” 杨恒当即白了脸。 “子不教父之过,生为人父,却教导出如此歹妇,杨恒,你岂堪内阁首辅之位?如此家风,如此人品,还想当天下学子之师,若天下学子都学了你去,这朝堂之上,还剩多少忠心傲骨?” 这话太过诛心,杨恒“噗呲”跪到地上,大汗满头。杨系一派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出头求情。 蒋渊:“杨恒,你乃毒瘤也!” 一句批语,彻底断了杨恒仕途,当日朝会结束,杨府就传出杨恒有卒中之象,次日,杨恒自请辞去官职告老还乡。 后宫,坤宁宫里,祁黛遇扶着皇后慢慢走到榻前坐下。 “宁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祁黛遇欣喜道。 宁妃被带进慎刑司醒来后,也反应过来自己中计,她还想反抗,急中生智说是有人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说她是被操控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是有人想嫁祸她。 可最有嫌疑的安嫔已经被控制住根本不可能对她下手,而宁妃也解释不清她说出的那些事里很多她本人才知道的细节。 宁妃入慎刑司后,那个小祥也承认了宁妃曾交给她一份毒药,让她喂给了淑妃。淑妃“自缢”是她伪装的结果。 紧接着,被内务府拨去翊坤宫临时伺候的一个宫女主动坦言,她听见主殿有动静就去查看,结果却看见宁妃娘娘寝殿里闪着幽幽蓝光,宁妃还说什么“妹妹”、“对不起”之类的话,像是遇了鬼一样,那场景太过吓人,给她吓跑了。 于是宫里就传出了各种传闻,说宁妃害死了很多人的性命现在人家成了鬼找上门了;还有说宁妃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被冤魂缠上疯魔了。 鬼神之说总是动人心魄,到处都在传那宁妃受了伤正是阳气虚弱之时,才会让冤魂侵身。 是的,祁黛遇也没想到,宫人们自发给这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圆上了! 而宁妃的宫女穗禾被带进慎刑司后,本来想揭发葡萄哄骗她的事,结果听闻宁妃被杨洛娘的魂魄缠上发疯,心灰意冷下,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等杨恒也辞了官,宁妃似乎终于意识到再无寰转的余地,这才承认自己做下的事。 祁黛遇:“皇后娘娘,那个小祥,是您暗中施压了吧?” 她怀疑,最近宫里那些传闻背后也有皇后的推波助澜。 皇后赞赏地看了祁黛遇一眼,“总不能让你孤军奋战。”她自然要帮衬着处理干净。 皇后做的比祁黛遇想到的还多,她让人砍了小祥兄弟的一根手指送到小祥面前,在家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恐惧下,小祥什么都招了,还是皇后让其先按耐不动,等祁黛遇这边的结果。 还有穗禾,穗禾在慎刑司能听到宁妃的情况,也是皇后的暗中授意。 至于宫中那些宁妃见鬼的传闻,的确有皇后的手笔。 想到宁妃那明显不对劲的自我暴露,皇后看祁黛遇的眼神幽幽,她心中自然有许多疑惑,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这倒让早准备好一套说辞的祁黛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主动道:“皇后娘娘,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只知道,你做得很好,就足够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后不需要知道祁黛遇用了什么手段,且应该为祁黛遇有这样的手段高兴,这证明,她没有看错人,祁黛遇并非无能之人,她有自保以及反击的能力。 “此桩事了,宫里各种还得运转,只是本宫身子大不如从前,再想像以前那般亲力亲为是不行了,你与和嫔可得多帮帮本宫。” 祁黛遇面色一苦,皇后不听她撒娇,“惠嫔,本宫在这宫里最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见皇后这么说,祁黛遇也收起玩笑神情,认真道:“臣妾明白。” 离开主殿的时候,祁黛遇见大公主正在院子里射箭,箭都是特质的木箭头,箭靶挂在不远处的树上,虽是新学,但大公主的姿势也已经有模有样。 第251章 二皇子板正地坐在石凳上,给自家姐姐数中箭的次数。 见祁黛遇出来,大公主放下弓箭,“惠娘娘!” 祁黛遇掏出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又拿着她的手打量,大公主的手并不细嫩,前有学古筝留下的旧茧,后有握弓的新血泡,“等练完了箭到长春宫,我给你把这血泡挑了再涂上膏药,免得日后留疤。” 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惠娘娘,你支持我练箭?” 祁黛遇笑:“当然,可是谁说你了?” 大公主:“皇祖母来看母后时瞧见我在练箭,她说我是公主,不用受练箭的辛苦也能过得很好,还说学这些东西容易伤着自己。” 祁黛遇:“那你想学吗?” “想!”她可想了,“我想像母后一样,策马射箭!母后也同意我练习呢,这些木箭头,就是母后专门让人给我做的。” “我不仅想学射箭,我还想学枪,想学武术!”大公主神情一暗,“惠娘娘,如果我学会这些,是不是谁也伤害不了母后了?你说过,想要不被人欺负,得自己先立起来。” 她的想法很简单,等她学会了武术,谁敢伤害母后,她就揍谁一顿!等那些人被她揍怕了,就不敢伤害母后伤害弟弟了。反正她是公主,揍谁都可以! 祁黛遇没有回答大公主的问题,只是鼓励她:“既然你想学,那就学!只是学习这些真的会很苦,你要有坚持下去的毅力。”她心里叹息,看来皇后这次中毒,对大公主影响很大。 “我会的!”大公主坚定道:“我一定会坚持的!” “坚持!”二皇子也跟了一句。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祁黛遇和大公主同时笑了。 笑过之后,大公主又露出苦恼的神情,“对了惠娘娘,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二妹妹?” 祁黛遇一怔。 宁妃害了皇后一事水落石出,可皇上并没有轻饶安嫔的意思,蒲英交代了安嫔此前做过的一些事,安嫔就被软禁在延禧宫里,连二公主也不得探视。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感情一向不错,之前大公主以为是安嫔毒害皇后,心中难免迁怒二公主,可如今真相大白,大公主又觉得二公主可怜。尤其是她听到有宫人私下传闻安嫔会被处死,那样的话,二妹妹一定会很伤心的! “大公主,你先别急,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和祁黛遇猜想得差不多,在蒋渊心里,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一个妃嫔,但却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所以对那些生养的孩子的嫔妃,蒋渊总是会多一份纵容。 二公主虽然不受宠爱,但到底是蒋渊的女儿,如今年纪还小,如果处理掉安嫔,二公主必定伤心不已。于是被软禁在延禧宫的安嫔接到了一份圣旨,禁足延禧宫,直到二公主出嫁。 也就是说,安嫔的生命从此有了倒计时,但这样的结果,对安嫔而言是最好的恩赐。但她心知肚明,这份恩赐不是给她的,而是给二公主的。 半个月后,慎刑司运了一批尸体出宫,杨敏贞的尸体混在其中,一身血污和其他尸体看不出区别,这些尸体会被运往乱葬岗。无人收尸、无坟无墓,对于当下的百姓来说是最凄惨的人生结局之一,也不知杨敏贞当初做下那些事时有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结果。 而那些的确无辜的宫人,也被逐出宫外。 宫里少了一批宫人,内务府奏请小选,皇后将此事交给了祁黛遇处理。 等小选完,新的宫人去往南山行宫接受教导,时间已经来到八月中旬。 外面秋雨纷纷,长春宫内岁月静好。 思愉窝在祁黛遇怀里,两人在一起做陶艺。 前些日子祁黛遇给思愉讲了“沉香救母”的故事,哪知思愉对哮天犬非常感兴趣,更是提出想养一只狗狗。她是想到了就说,底下的人却得跑断腿,要养一只模样好性情温顺的狗,得千挑万选再经过训练了才敢送来。 祁黛遇哄她开心,两人这会就打算做一只陶艺小狗。 石榴从宫外回来,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主子,叶婕妤发动了!” 祁黛遇一愣,算算时间,“……还不到日子吧?” 这才八个月啊。 石榴:“估摸着还是让先前的事吓着了。” 祁黛遇抿唇,生产本就是大事,又是早产,还是得去看看的。 她哄思愉:“小狗的腿就交给你啦,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思愉一定做好了吧?” 思愉:“当然!我超厉害的!” 贴贴思愉的额头,祁黛遇洗净手,又换了身衣裳,去了启祥宫。 她耽搁了一会儿,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倒是皇上还没来。 祁黛遇之间朝着聂芷瑜和丽昭仪的方向走过去, 聂芷瑜朝她笑笑,两人眼里都有些许无奈和担忧。 叶琼那件事,祁黛遇没瞒着聂芷瑜,谁知聂芷瑜道:“其实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深想,后宫尔虞我诈是常事,想收获一份真挚的友情太难,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很不易了。我倒是庆幸,她悬崖勒马没有真的伤害庄妃姐姐,否则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几年的情谊。以后……就正常相处着吧。” 第252章 这是聂芷瑜的态度,而祁黛遇她心里也很复杂,不知该拿叶琼怎么办?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做不到。可真的形同陌路,又狠不下心,毕竟过去三四年,她们真的相处得很愉快。 于是就这么别扭着。 产房里传来了叶琼的痛呼,这样凄惨的声音又让祁黛遇想到了秦璱珠生思愉的那一天。 冷意从脊椎骨慢慢往上爬,祁黛遇只觉浑身发冷。 好在,叶琼虽是早产,但这胎却生得很快,接生嬷嬷出来报喜,“叶婕妤生了个小皇子!” 那股冷意瞬间就消失了。 听见小家伙的哭声,祁黛遇突然笑了。 管他呢,论迹不论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从启祥宫出来的时候,雨停了,天空碧青如洗。 祁黛遇驻足欣赏片刻,拍了张照片。 刚进长春宫就听见了思愉自言自语的声音,“这是左前腿,这是左后腿,天天你有腿了呀!” 祁黛遇舒颜一笑,按下发布键,大声道:“思愉,我回来啦!” 【雨停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