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志》 第一章,重头 瞻明道观坐落于雍州东南的罗东岭上。这个罗东岭还有一个别称,叫做一半山。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名字,还是因为罗东岭的后山。 事实上,罗东岭没有后山,只有一个高达上千丈的悬崖。和前面郁郁葱葱的景色完全不同,在后山这里,只有狰狞嶙峋的崖壁。这个样子,就像是原本一座完整的山峰,被一把巨大的利刃从中间切开了一样。 在这个崖壁上的半中央,有一个不大的山洞。而从山顶上,只有一条仅容一个人通过的羊肠小道延伸到山洞这里。山中风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从这条没有任何防护的羊肠小道上滑落谷底,粉身碎骨。而这个山洞,正是瞻明道观中弟子犯了错误之后,用来面壁思过的地方。 而此时,一名身穿青色道袍,头发胡乱披着的少年正在这个山洞中反复走动。左右看了一会儿,少年活动了一下身体,从山洞的后室走了出来。 和洞口那里的表现不同,进入山洞里面才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呈现出葫芦状的山洞。共有两个洞室,一大一小。在更小一点洞室的尽头,是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在这个小洞室的上方,还有着几条罅隙,外面的光芒透过这些罅隙静静洒落下来,在地面上染出一条一条的光斑,让山洞里的空间显得清幽无比。 这名少年看着这个山洞,安静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在光斑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真诚,更让他熠熠生辉一样。 这是一个和地球有着相似历史,但是又完全不同的世界。 比起地球来,这里虽然同样被称为九州,但是这里的九州广阔不知亿里。而在九州之外,更有其他三个大陆,同样面积广大,几无穷尽。 比起地球,这个世界中天地灵气浓厚,所以修行人非常多。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修行人都能够得偿夙愿。一方面是因为修行人自己寿命和资质的限制,另一方面,则是与品阶关系密切。 这个品阶是当年封神之战后,天上两位道君共掌的道庭立下的规矩。将九州修道人共分为九品,一品最高,足以登上道庭,与天地同寿。九品最低,但也算是脱离了凡夫俗子的界限。至于怎么入品,当然是各有各的缘法。 不过对于少年这样入了山门修道的凡俗来说,想要入品,就要参加十年一次的大堂试。这个大堂试由各个道门宗派的大山长主持,如果能通过大堂试,就能被大山长灌顶,学习真正的道门心法。 虽然一名修道人能够参加几次大堂试没有限制,但是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过了大堂试,又有什么意义? 可以这么说,对于道门中修行中的人来说,大堂试是一道天堑,一边是长生大道,一边是凡夫俗子。道门中没有谁是特殊的,可以越过大堂试直接拥有品阶,就算如方玄这样的穿越者来说,同样如此。 方玄刚从地球穿越过来。 在地球,他为了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被一群匪徒杀害。然后穿越到这个世界,附身在现在这个躯壳中,变成了另外一个方玄。 这个世界的方玄是个孤儿,被父母遗弃,被师傅收养,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的师傅俗家姓刘,现在是瞻明道观的掌门人,法号青云上人。在青云上人身边,还跟着六个弟子,其中方玄是大师兄。在他下面,还有三名师弟,两名师妹。 这个世界原来的大师兄是个木讷老实脾气,对于师弟师妹们宽宏大量。只可惜,这样的宽宏大量没有得到师弟们的善意回报。 几天前,他被两个师弟算计,误闯了师母的房间。虽然没有冲撞到师母,但是却看到了大师妹洗浴的景象。 结果被青云上人责罚,命他到罗东岭后山的山洞里面壁思过,不经允许,不得出来。 原来的方玄面壁思过的过程中,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居然就这样死了。刚好被现在方玄附体,重新活了过来。 方玄从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里掌握了很多信息。比如说他现在所在的瞻明道观属于人教的青玉宗,除了瞻明道观之外,这片山脉中还有十一家道观,都归青玉宗统一管理。 还比如说,即将到来的大堂试,距离现在不过十天。 问题是,先不说大堂试是一个怎样的情况,方玄需要现在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出去。如果继续呆在这个山洞里,什么大堂试都与他无缘。 就在此时,在山洞外,隐约传来一阵阵歌声。那个声音清脆婉转,倒像是一直百灵鸟在歌唱一样。随着这个歌唱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最终在洞口那里出现。 “大师兄,你好些了没?” 不等方玄回答,这个身影已经像是蝴蝶一样跑了进来。看到她从那些光斑上踏过的样子,方玄的心中忽然想起一个成语。 浮光掠影。 转眼间,浮光掠影的主人已经来到了方玄的面前。这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有着粉扑扑的小脸,还有微微翘起来的小鼻子,亮晶晶的双眼里充满了天真无邪。看着方玄的时候,小女孩还在笑,无忧无虑的样子。她的头发原本应该用绳子捆扎在头顶,不过现在全都散了,那根绳子还被她拿在右手。在她的左手中提着一个木质的食盒,食盒的体积和小女孩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反差,不过看上去小女孩根本不在意这个食盒的重量。 把食盒接到手中,方玄只觉得双手一沉,要不是当时悄悄的用力,说不定就要出丑。有了这个小教训,再打量这个身高不到方玄肩头的小女孩,方玄的小师妹琅琊,少年的心中多了不少感慨。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琅琊笑嘻嘻的问着,然后扭头看见了那个神案,啊了一声,急忙走过去跪在风火蒲团上祝祷了几声。无非是请祖师爷原谅自己莽撞之类,等到发现自己手里的头绳,小姑娘又是啊了一声,忙忙碌碌的把头发扎好。然后对着神案又拜了拜,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接着扭头看着方玄问:“大师兄,什么叫做开革?” 还是没等方玄回答,或者说,从前的方玄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琅琊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所以很快,她又接着说:“我刚才带着饭盒来的时候,听见师父和大师姐还有师娘说,再过十天就是大堂试,如果不能过大堂试,按规矩就要被开革。还说这是大山长的意思,刚刚立的规矩,不养闲人什么的。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方玄安静了片刻,反问:“师父还说了什么?” “我还说,如果你不能过大堂试,那还是不去参加的好。到时候我给你做个保,你下山也能有个前程。” 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个中年人看起来约有四十来岁的年龄,眉目端正,看上去有种自然而然的慈祥。看见方玄,这名中年人接着说:“你的天分不高,虽然这些年也很刻苦,但是想要通过大堂试,仅仅只靠毅力还远远不够。今年在孤秀峰的大堂试,每个道观只能派五名童子参加,我想了想,不如你退出,给小师妹一个机会。” 方玄看着这位中年人,同样也是瞻明道观的掌教青云上人,心中微微有些动荡。说起来,这个青云上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方玄还是不错,衣食住行,虽然不是多好,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方玄。如果是以前的方玄,听了师父的这番话,多半就答应了。 不过,现在的方玄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他在地球上的他在地球上的父亲,祖父,都是国学大家。方玄的祖父方玄从小的要求就是,勇猛精进,直面本心,面对问题绝不退缩逃避。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教育,方玄才会在其他人只想逃跑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了那个孩子。同样,在这个世界中,方玄一样不会退缩。 “我要去。” 方玄等青云上人说完,坚定的回应。 青云上人微微一愣,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名大徒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方玄能够这样坚持己见。虽然心中有些不耐烦,不过另一方面,却有些欣慰。处处退让忍耐,可不是道门的作风。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当然不会拦你。” 青云上人想了想说:“你要参加大堂试,就要比你的师弟师妹们中间一个更强。关于大堂试的内容,我还有些印象,在这里对你试着测试一次,你同意吗?” 方玄心中一动,自己正愁不知道大堂试要考些什么,现在就有现成的套路可以磨练。想到这里,方玄点头,说:“好。”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 青云上人说:“一个包含‘道理’的故事,不要太长。这是大堂试的第一步,你对道理解多少,能不能把你理解的道说清楚,你能不能把你理解的道精炼,只用一个故事就够了。” 第二章,故事 方玄对讲故事并不感到陌生。 实际上,在地球上,将佛道发扬光大的,不是什么经文典籍,而是一个个小故事。普通人没有什么经历和能力去理解什么大道理,所以,把大道理浓缩进小故事,还要让普通人能够听懂,这可不是什么小本事。 同样,方玄的祖父培养方玄国学基础的时候,也是从一个个小故事开始讲起。所以讲故事对方玄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困难的地方在于,他要选择什么故事讲出来。 在这些故事里,合乎“道”,而且言简意赅,意境深远的,方玄最熟悉的就是庄子。在庄子的文章中,到处都是生动灵活的小故事,诸如庖丁解牛,鲲鹏展翅,庄周梦蝶等等。因为这些小故事通俗易懂,很容易被人理解,所以比起枯燥的《老子》而言,庄子对于“道”的扩散反而更加显著。 想了想,方玄没有在这个身体的记忆中找到庄子这个人物,同样也没有找到庄子的诸多典籍。这让他暗中松了口气,看着青云上人,方玄微微鞠躬,表示已经准备好了。 对于方玄居然这么快就做好了准备,再次出乎了青云上人意料。他走进了大洞室,坐在洞室里风火蒲团上,非常认真严肃的说:“你说。” “东郭子曾经问庄子,道在何处?庄子说,无所不在。” “东郭子又问,具体一点的话,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道? “庄子说,在蝼蚁里。东郭子很奇怪,问,怎么会那么低微?庄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在饭渣里。东郭子就有些不耐烦,又问,怎么越来越卑微了?庄子又说,在粪尿中。 到了这个时候,东郭子就不再问了。” 方玄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师父,问:“这个故事可以吗?” 青云上人安静了片刻,想要说些什么,不过似乎又有什么触动,重新闭目沉思。 看到青云上人这种表现,方玄心中再次放松了一些,看来这个世界确实没有庄子这个人。 倒是另外一边的琅琊从蒲团上跳起来,问:“大师兄,庄子是谁?东郭子又是谁?” 方玄回答说:“庄子是庄子,东郭子也是庄子。” 青云上人原本就因为方玄的这个故事心中有所领悟,正在感应心中的波动。等到听见方玄的这个回答,忍不住睁开眼睛,问:“我是不是庄子?” 无我无相,这其实已经是佛门的范畴,不过出身国学世家的方玄对这些本来就已经算是融会贯通,所以只是一笑,回答说:“师父是师父,庄子是庄子。” 青云上人只觉得方玄说的这些话虽然简单易懂,但是却有着说不出的玄妙感觉。他刚才只是在蒲团上略微思索,就感到自己的修行大有进益,到了这个时候,青云上人的心中就有些变化。 之前他只想着方玄跟着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愚钝,虽然为人勤苦,但是在修道上始终不能寸进。修道这种事情,只是勤劳没有任何意义,说到底,还是要有悟性。如果没有悟性,只是一味勤劳,最终依旧不过是镜中水中月。 因此,青云上人这次来,想的就是让方玄能够主动让出大堂试的机会。毕竟在此之前,方玄的师弟师妹们都表现的更好。尤其是琅琊,小小年纪已经能够掌握一些粗浅的道法。 这么一来,青云上人觉得,与其让方玄这样毫无希望的去参加大堂试,到时候给道观丢脸,还不如让琅琊提前参加大堂试。就算琅琊这次不能过,至少也是一次经验。 不过现在方玄的这个故事,和刚才的那些回答,又让青云上人心中有些犹疑不决。 一时间,山洞中安静无比,琅琊此时只是蒙着头想为什么东郭子也是庄子,顾不上说话。 过了片刻,青云上人抬起头来,看着方玄说:“方玄,我也知道你的辛苦。不过,大堂试考的不止是刚才那些,还要考道法。你在道法这方面……” 能够感受到青云上人的关切和慈祥,虽然听起来有些絮絮叨叨,但是这样的话才让方玄的心感到温暖。只不过,这种时候,实在无法退让,方玄的手猛然一握,低着头说:“我可以。” 青云上人愣了一下,似乎对方玄这种倔强有些不适应,再次安静了片刻,这才说:“如果你真的能够过大堂试,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道法这种事情,无法一蹴而成。你这些年甚至一直没有感应出道法,距离大堂试不过十天大的事件,你在这几天里,就能施展出道法?” 方玄心中有些不安,他连道法是什么都不清楚,现在确实无法回答。 想了想,少年咬牙说:“给我三天时间。” 青云上人看着方玄,慢慢展露笑容,他轻轻的拍了拍方玄的肩膀,说:“也好,三天时间。如果你三天内能够施展出道术,不用说,我也会除了你的禁制,让你离开后山去参加大堂试。不过如果三天时间你还是不能施展出道术,说不得,你只有自己退出大堂试。为师我与秦王的太宰还有些渊源,到时候把你送去那里,也算是有个着落。” 方玄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动。原来这个身体上还有着禁制,也就是说,想要掌握道法,只能在这个山洞中进行。除了这个山洞,他哪里都不能去。 在这个身体的记忆中又搜索了一遍,方玄问:“我可以请小师妹来教我道法么?” 琅琊正好把庄子,东郭子什么的想了个大概,听见方玄这个问题,小女孩笑嘻嘻的站起来。装成老成持重的样子拍了拍大师兄的肩膀,说:“好啊,你问我,我都告诉你。” 青云上人看到这里,心中疑惑更深。从前的方玄因为愚钝,反而有了比别人更加强烈的自尊心。虽然知道自己的师弟师妹对道法都有掌握,但是方玄宁可自己不会,也不愿意向师弟妹们请教。甚至不到青云上人那里询问,只是一个人默默读书。 如果方玄天资聪慧,无师自通,这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没有到那种聪明的地步,却硬撑着,所以现在几乎不能参加大堂试,多少也有些咎由自取的味道在里面。 但是现在,这个方玄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能够讲出充满“道理”的故事,就连求学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想到这里,青云上人重新打量了一下方玄。 方玄身上的禁制没有变化。也就是说,他没有离开山洞,也没有什么妖怪进入这个山洞掉包,确实还是青云上人的大徒弟。感应到这里,青云上人一边点头,一边微微皱眉。随后对琅琊说:“你也不要教的太晚,上山的路晚上风大,以你现在的能力,还差上一点。再过一个时辰,一定要回去。” 琅琊点头,随后和方玄一起拜别青云上人,这才转头看着方玄,说:“好,你想知道什么,都来问我。” 看着小女孩好为人师的样子,方玄也是一笑,恭恭敬敬的问:“道法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小女孩有些为难,她琢磨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我想着有什么道法,就有什么道法感应。可你要问我为什么会用这些,我可回答不上来。” 一边说,琅琊一边举起手来,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小小的掌心雷在她手中骤然迸发。这个掌心雷说到底只是一个样子,没有什么实际威力,毕竟琅琊也没有入品,对于道法也没有太多的钻研。但是即便如此,也让方玄吓了一跳。这种属于超自然现象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方玄面前,对于刚刚从地球穿越过来的他来说,依旧有些难以适应。 “师父说过,基础的道法总共有五种。分别是雷法,火法,水法,土法,合地水火风的意思。另外还有一个是瘟术,不要觉得瘟术可怕,学习瘟术不仅仅只是散瘟,同样也有治病救人的意思。” 琅琊想了想,围着这个山洞一边转圈,一边说:“我现在雷法和火法已经有了感应,能够施展一些,瘟术就完全没有感应。至于水法和土法,虽然有了一点感应,但是距离施展还早得很。师父也说了,我现在不能贪多,先把雷法和火法的感应掌握好才是正理。” 随着她的脚步,一团团火不断在她身边炸开,然后迅速消失。就像是刚才的掌心雷一样,仅仅只是徒有其表,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不过即便如此,方玄依旧觉得目眩神迷,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就是道法?” 他在心中问自己:“我来到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为了这个?而是继续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没有任何犹疑,方玄对着琅琊鞠了一躬,说:“请你告诉我,道法怎么施展?” 琅琊皱着眉头,使劲想了想,回答说:“你要想着道法,然后,要符合‘道理’。我不知道那些合乎的道理究竟是什么,反正就这样用出来了。” 听到这里,方玄有些失望的点头。 道法就在前面,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偏偏方玄找不到摘取道法的路径。 第三章,眼不见 罗东岭的后山小路一直通向瞻明道观主楼,这个主楼,是青云上人的起居修炼之所。想要从后山山崖上出来,就一定要从主楼前通过。 青云上人从后山出来后,走到山崖顶端稍微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走进自己的木楼之中。一个年龄看上去约有十七八岁的少女站在楼上,对着青云上人微微施礼,说:“师傅回来了。” 琅琊身上穿着宽松的道袍,让她看上去就像是被一个麻袋包住的木偶,而在青云上人面前的这个少女,穿的却不是道袍,而是一件凡俗的衣裳。 嫩绿色的罗衫外套着一个浅黄色比甲,看上去让这名少女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额头上的刘海微微发卷,把一半的眼睛都遮挡了起来,当她低头时,刘海会遮挡住别人的视线,让人无法看见她的眼睛里究竟有些什么。修长挺拔的鼻子让整个面孔生动无比,即使不说话,也会让人觉得生命气息不断涌动。除此之外,没有被道袍遮掩的双手留着非常长的指甲,看上去就像是指头延长了一样,显得纤细无比。指甲上虽然没有涂抹什么东西,但是却自然而然的有种温润光泽,看上去如同玉石一样。 青云上人左右看了看,微微皱眉,问:“你那几个师弟呢?” 那名少女垂着头说:“他们正在温习功课,大堂试在即,都不会有什么闲心玩闹。” 看了一眼少女脸上的表情,青云上人摇头说:“你先回去,方玄的事情,还不到你操心的时候。” 说完,青云上人直接上了楼,随手布下禁制,然后走到神案旁。在神案的另一侧,房顶上垂下一幅大字,上面写着一个大字,“道”。 这个字看上去笔法遒劲有力,只是挂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在神案这边,还摆放着几个风火蒲团,青云上人的妻子,云翳道姑此时正在蒲团上打坐。 听见青云上人走上来的声音,云翳道姑睁开眼睛,笑了笑,问:“看你的样子,没有成功。怎么,方玄那里还有什么反复?” 青云上人点了点头,把刚才在山洞里的那些情况说了一遍。 云翳道姑听了青云上人复述的那个故事,也是错愕了一下。过了半天,才赞叹说:“这个故事,真是玄机莫测。第一次听的时候,是一种想法。回味一下,又是另外一种想法。等到现在再品味一下感觉又有不同。大道至简,只怕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青云上人说:“我和你的感觉差不多,刚才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坐在那里参详了片刻,就觉得自己的心境有了一些不同。我倒没有想到,方玄居然还有这样的领悟。” 云翳道姑安静了片刻,说:“他的基础应该是比较扎实的,和他的那些师弟相比,方玄看的书更多,在修炼上费的时间更长。所以如果突然开窍,能够把那些知识融会贯通,说出这样的故事,倒也不算太难。只不过,光是会讲故事可没用。” 青云上人点头说:“就是这个道理,修道这种事情,光是有个基础没有作用,修练不出道法,最终也只是枉然。” 云翳道姑说:“既然方玄已经同你定下了这个约定,那就静观其变就是。道法自然,我们也不需要强求什么。只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方玄真的能够修炼出道法,后面怎么安排?” 青云上人安静了片刻,说:“琅琊现在的能力,参加大堂试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方玄真的能够修炼出道法,他过大堂试的希望就会大增。这样的话,就要从他的那些师弟中摘出一个来。” 云翳道姑笑着问:“你想摘出哪个?” 青云上人回答:“不用我去想,到时候,他们自己就会有了结果。” 云翳道姑颔首,说:“就是这个道理。” 三名师弟陷害大师兄,方玄可以算是后知后觉,可他们的师父青云上人怎么会被蒙蔽?说到底,让方玄到后山去,也是对方玄的一种保护。毕竟大堂试在即,他的师弟们现在已经变得不择手段,一次陷害不成,以后恐怕还会有后续动作。 青云上人在大堂试之前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只是让方玄到后山了事。不过对于其他的几名徒弟,不惩戒一次怎么能成? 而他和云翳道姑所说的,就是让这三个人自己争夺两个名额,如此一来,这三个人之间就要有一番争夺。所谓自作自受,说的就是这个样子。 青云上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夕阳将落,说:“先看看方玄这三天,能不能给我一个惊喜。” 云翳道姑又是一笑,不再说话,而是双目虚闭,重新打坐起来。刚才听了方玄的那个故事,让云翳道姑心中也有所感悟,现在正好抓紧时间认真体会一下,说不定能够很大的进步。 在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说话的时间里,那名守在主楼下的少女皱着眉头,慢慢向着偏前院走去。 瞻明道观是个三进的大院落,青云上人的主楼在最后一个院子里。第二进的院落里,几个房间沿着院墙排布。青云上人的这几个徒弟,就是住在二进院子的这些房间里。 除此之外,在二进的院落和后面的主楼之间,还有一条回廊通向另外一个小楼。那里是云翳道姑的起居场所,也是当初方玄被师弟们陷害的地方。 这名少女直接走进了第二进的院子,不像她刚才说的那样,那三名师弟根本就没有去读书,而是围坐在院子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等看见少女进来,这三名穿着同样青色道袍的男子急忙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喊着:“大师姐。” 少女微微点头,走到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事情可能有什么变化,原本师父是要去后山让大师兄退出大堂试,这么一来,我们每个人都能参加大堂试。但是刚才看师父的样子,大师兄那边可能发生了什么,结果让师父改变了主意。” 听见少女的话,其中一名年龄约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些不屑的说:“一个呆子而已,就算再有变化,又能怎么样?师父大概过于执着师徒情分,所以才没有把话说死。等过上几天,师父自然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大师姐,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 少女微微皱眉,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错。我倒愿意相信是我的一场虚惊,好了,各自回去。我这边还要再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 那几名师弟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些悻悻,随后各自对着少女施礼,转身各回各的房间。也不知道是偶然或是故意,这三个人的房间并不在彼此的隔壁,而是彼此之间至少隔着一个房间。好在瞻明道观里的这种房间不少,大可以让他们一一住下。 等到这些人各自进了房间,少女环顾左右,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到了让人心里发慌的地步。就在青云上人扭头看着夕阳的时候,少女同样也在夕阳血一样的光芒中安静站着。青云上人想的是方玄究竟会不会带来一个惊喜,而少女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仙鹤的啼鸣,接着,一只巨大的仙鹤如同阴云一样从天空掠过。在这只仙鹤的脚踝上,挂着一个铜铃,只是这个铜铃对普通人来说就如同铜钟一样大小。随着这只仙鹤在空中飞过,铛铛的铜钟声从远处跟着慢慢过来,直到将整个瞻明道观卷在里面。 “还有九天了。” 少女抬头看着仙鹤,这个时候想的,和青云上人想的一模一样。 琅琊在山洞中同样听见了这个钟声,“呀”的一声跳了起来,说:“不好了,时间居然这么晚了。大师兄,我先回去,明天再来教你。你有什么不懂得,现在先想好,明天一起问我。” 方玄苦笑,看着琅琊蹦蹦跳跳的身体转眼间从洞口那里消失,心中想的却是:“我什么都不懂,这下该怎么办?” 又过了片刻,听见那个响彻山岭的钟声慢慢消失,方玄感到有些饿了,这才想起刚才放在一边的食盒。打开来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普通的食物,至于菜,倒是有两条拇指宽的咸肉,还有一条看上去黑乎乎的鱼。 方玄微微皱眉,这些食物再怎么样也没有多少重量,和刚才那种沉重的感觉完全不符。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个看上去木纹清晰的食盒,通体使用黄铜打造。 由于食盒之前一直放在伙房的角落,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方玄之前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食盒,他重新把目光收了回来,一边吃着冷冰冰的饼子,一边抬头看着小洞室上方。此时夕阳西下,小洞室上方的裂隙中不再透出光亮,两个洞室中只有大洞室里的蜡烛火苗一动不动,到这时,才真正体现出那种沉闷抑郁的感觉来。 “这个道法,究竟是什么啊?” 第四章,进退难料 站在山洞中,听着外面风声呼啸,头顶上方月光如同水流一样从罅隙中照耀进来。方玄终于从下午的一片混乱中解脱出来,脑海里开始慢慢回忆。 他在地球上的从小就开始接触四书五经,不过他的祖父从来不限制方玄的学习方向。相反,作为国学大家,方玄的祖父一向鼓励方玄从道家入手,兼修佛门,精读儒典。 因此方玄对于道家的典籍,包括一些冷门的道典都有涉及。虽然年龄所限,不可能过于熟悉。但是比起同龄人来说,这些知识已经丰富的太多。 现在穿越过来,虽然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地球上的华夏历史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是道门这些体系,对于方玄来说,却非常熟悉。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个身体阅读过的道典,在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现象。 这个世界别说没有《庄子》,就连《老子》《易经》这样的道家经典典籍都没有。那些被“老、庄”浓缩的道家思想,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体现。这里的道家思想还处于一种蒙昧和混乱的状态,甚至可以说,虽然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这里的道家思想依旧非常原始。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中的灵气非常浓郁的缘故,方玄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这也是这个身体掌握的一部分知识。因为灵气非常充裕,修炼起来非常容易,所以对于道家思想的提炼和把握,反而没有那么积极。 想到这里,方玄笑了一下。他有着超越这个世界时代的道家思想,这究竟是好是坏,还有待验证。只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掌握小师妹琅琊所说的道法。 道法究竟是什么? 方玄想了想,决定首先尝试一下打坐。他在地球上曾经学习过一些道家的打坐吐纳方法,不过以地球上的环境,这种打坐吐纳除了能够让方玄镇定心神,恢复精神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倒是在这个世界,如果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灵气充足的话,那么正统的道家打坐说不定能够产生一些不错的效果。 坐在大洞室里,方玄深呼吸了几次,然后舌顶上腭,双手自然放在双膝上,打坐入定。 最开始,与地球上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一段时间后,方玄渐渐感到周围的空气正在按照某种说不出的韵律悄然动荡。大约一刻钟后,这种动荡变得更为明显,甚至在方玄的耳边形成了类似水波一样的声音。 在道家和佛门的入定概念里,这种动荡和声音都属于幻象,是一个人在彻底进入“静”这个状态前,一种对外界的特殊感应。而道家和佛门真正的目标,是在这些幻听幻视之后的状态。 道家的“虚无清静”,佛门的“寂灭无相”。 在地球上,方玄就算进入幻听幻视的境界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最终进入“静”的状态,十次中不到一次。而在这里,第一次打坐入定,就迅速进入了幻听幻视的环节。 没有喜悦烦恼,方玄将这些情绪全部压制。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在那一瞬间,那些巨大的甚至让方玄身体发生摇动的波动和声音骤然消失,确切的说,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方玄正处在一个无上无下,没有方向距离,没有光明色彩,甚至连时间都没有的空间里。在这里,一切都是安静的,凝滞的,处于虚无和真实之间。 就在此时,方玄意外的发现,在这个环境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这个纯粹的精神世界中,还有一个如同卷轴一样的东西正在方玄的周围载起载浮。因为这个卷轴的出现,以至于让方玄根本无法在“静”这样的环境中停留太长时间。 就像是一个水潭中投下细小的石子能够让整个水潭的平静被打破一样,当方玄注意到这个卷轴的同时,清净也跟着被打破。下一秒,他已经睁开眼睛,从打坐中自然而然的清醒过来。 不过很快,他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在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东西。借助大洞室中的没有任何波动的烛光,方玄愕然发现,他手中多出来的,居然就是刚才打扰他的那个卷轴。 这是一个只有一本书高度的小型卷轴,看不出材质是什么,摸上去光滑冰凉。手感沉甸甸的,但又不会让人觉得非常沉重。方玄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卷轴,发现这个卷轴卷的非常紧密,除了一个小角之外,其他的地方被紧紧的粘合在一起无法打开。 方玄看了看那个被打开的小角,上面也不是完全空白,倒是有条如同树枝一样的纹路蔓延其中。但是这些纹路更为细密,也更加尖锐。 方玄见过这样的纹路,在龟甲上,确切的说,在甲骨文的龟甲上。古代的人通过炙烤龟甲,通过观察龟甲背后的裂纹,来进行各种占卜,并将占卜结果镌刻在龟甲上,那就是早期的甲骨文。 而现在,这个奇怪的卷轴能够展开的角落上,就是这种龟甲背后的龟纹。 这些龟纹究竟要表达出什么,方玄无法猜测。但是他相信,这些龟纹所表达的,多半就是对未来的某种预测。只是不知道这些预测究竟说的是什么时候,又是否和方玄有关。 当他随手把这个卷轴展开的角落合上后,卷轴在瞬间变得的透明,接着渐渐的从方玄手中消失。不过方玄有种感觉,这个卷轴应该就在他的周围,但又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一些不错的发现,这让方玄多少松了口气,他躺在薄薄被褥中,长吐了口气。疲倦袭来,他在山洞外的风声中安然睡去。 当罅隙中开始出现晨光,小洞室中也开始变得渐渐明亮。与此同时,在远处开始传来咚咚的鼓声,接着,这个鼓声越来越大,就像是昨天傍晚的钟声一样,将整个山岭都包围进来。 叶玄活动了一下身体,心中有些微微的诧异。俗话说,晨钟暮鼓,不过这个世界里,却是暮钟晨鼓,也不知道有什么说道。 一阵清脆的歌声在这个鼓声中传来,那是小师妹的声音,鼓声虽大,但是却怎么都掩盖不住那一阵阵歌声。过了片刻,那个歌声越来越清楚。但是这个声音在即将到达这个山洞之前,变成了低声的争吵。 方玄皱眉走出了山洞,扭头向上看去,在这条羊肠小道的上面,琅琊正在和一个年青人争执着什么。 确切的说,琅琊想要下来,但是那个年青人始终堵在道路上,不肯让路。叶玄隐约听见那个年青人对琅琊说:“大师兄愚钝不堪,小师妹何必和大师兄一起胡闹?” 琅琊也没有什么解释,只是反复的说“你让开”之类的话。刚好此时看见叶玄探出头来,琅琊高兴地大叫:“大师兄,三师兄不让我下去,怎么办?” 听见琅琊的喊声,那个年青人身体微微一顿,随后扭头看了下来。 这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人,星目剑眉,面如朗月,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即使山上的大风,也无法让这个年青人的头发有一丝散乱。藏青色的道袍穿在这个年青人的身上,更加衬托出这个年青人出尘脱俗的味道。只不过,在看到叶玄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忽然有种不易察觉的杀机掠过。叶玄看着对方,沉声问:“陶慕,你在干什么?” 这个陶慕,是他的师弟。青云上人这里以入门时间论辈分,叶玄入门时间最早,接着是栖霞,也就是那位大师姐。栖霞之后,陶慕是第四个入门的男弟子,虽然比叶玄年龄大上一些,不过按规矩依旧要喊叶玄大师兄。 除了叶玄外,他的这些师弟师妹全都出身不俗,琅琊据说还是某个郡王的后代。也正因为这样,除了琅琊少不经事外,其他的师弟和师妹对叶玄都有些敌意。 不过,敌意居然大到要陷害师兄,甚至大到刚才的杀机流露,这到让叶玄想通了一些事情。 不过很快,陶慕收敛了表情,对叶玄说:“大师兄,我听说你在静修,所以到这里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刚好小师妹到了这里。我怕她给你添乱,所以专门挡在这里不让她下去。” “你胡说,我要给师兄教道法,是你不让我下去。” 琅琊气咻咻的说着,然后拿出一本书在空中晃了晃,说:“瞧,我手上拿的是道法书籍,你带什么来了?什么都没带,怎么帮忙?” 叶玄嘴角微微一翘,说:“你们都进来。” 陶慕微微皱眉,不过也没有拒绝,跟着琅琊一起走进山洞。 等两个人走到山洞里,就被地面上出现的一把看上去杂乱,但是却有序的树枝吸引了注意力。这些树枝有长有短,排布在地面上,像是八卦,但却比八卦复杂的多。 这正是《易经》的基础,由八卦发展后出来的六十四卦。 第五章,一个教训 无论是琅琊还是陶慕对于道法,都有着不同的感应。相应的,对于合乎“道理”的东西,也有着特殊的感应。由八卦衍生出来的六十四卦,现在虽然只被方玄推演出其中的三个卦象,不过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两个还没有真正涉足到道门中的人看得目眩神迷。 那是一种比八卦更为周密,完善的体系,每个卦之间都有着特别的联系。虽然只是用树枝粗糙的摆放,但是比起那些精雕细刻的卦象来说,更有一种直指人心,震撼感知的巨大冲击力。 这是方玄早上起来以后,闲着无事进行的一项工作。昨天看了那个卷轴上的龟纹后,他忽然想起道门中的《易经》也可以预卜未来,然后进一步发现,这个世界中,居然连六十四卦都没有演化出来。 所以,方玄一大早就在山洞中找了一些树枝排布六十四卦。 不过,这种卦象的推演难度远远超出方玄的意料之外。在地球上,灵气稀薄,各种感应同样感觉不大,因此可以很随便的在哪里画出六十四卦来。 但是,在这里,灵气磅礴,感应几乎是接踵而至。任何一点差错,下一秒方玄的身体多少就会受到惩罚。因此从一大清早到现在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方玄总共只摆出了这三个卦象。 琅琊对道法感应最为敏感,因此看到这些卦象后,理解也最为迅速。几个呼吸间,琅琊就已经把这些卦象全部看完,隐约感觉到了下一个卦象该如何推演。 但是陶慕不同,他在道法感应上差了琅琊很多,只是看了头两个卦象就有些支撑不住,一阵阵头晕目眩。接着又强逼着自己看了第三个卦象,卦象感应立刻如同海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拥挤了过来,在那一瞬间,陶慕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一个大锤砸过一样,晃了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到了这种时候,陶慕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道基发生了危险的变化,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多年的修炼就要毁于一旦。他用力抿了一下嘴,有些恨恨的盯了方玄一眼。陶慕没有想过这些卦象真的是方玄摆放,连他都经受不了这种冲击,更何况没有什么根基的方玄。 想来想去,陶慕只想着这几个卦象多半是师傅藏私,昨天下午私下里给方玄的好处。不过就算这样,方玄一定还是不能学会。想到这里,陶慕又看了一眼方玄,忽然看见,方玄的身体周围隐约有些雷光波动。这已经是有了感应的前兆。 意识到这个,陶慕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恼火,对于师父居然有这样让人快速感应的法子,心中又有些庆幸。幸好今天早上赶来,如果再晚一点,真不知道方玄会是怎么样子。 方玄抬头看着陶慕,平心静气的问:“你还不走?” 这句话本来平常,但是从前的方玄可没有说过这么平淡但是充满信心的话,只是这一句,就让陶慕整个人都感到身体微微发寒。陶慕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方玄的话有些不以为意。他还想找个借口在这里多留一会儿,那三个卦象的威力现在已经表现的清清楚楚,多看一会儿,就会多一点的进益。 不过方玄可不会给陶慕这个机会,他扭头吩咐琅琊说:“小师妹,帮我送客。” 琅琊嘟着嘴,恶狠狠的看着陶慕说:“快走,三师兄,大师兄都让你走啦。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告诉师父,让他治你一个罪过。” 听到这里,陶慕知道今天恐怕也就到此为止,如果只是大师兄一个人倒还好说,但是加上小师妹,只怕就有些难办。 只不过,让大师兄一个人在这里享受这样的好东西,实在是让人发狂。好在光是感应道法还不够,想要积攒道力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三天的时间对大师兄来说远远不够,只看三天以后,在师兄师弟面前,师父又怎么能够藏私?到时候,说不得要和几个师兄弟联合起来,把大师兄彻底废了。 想到还要和师兄弟联络,商议,说不定还要大师姐点头,陶慕只好拱手说:“大师兄果然深藏不露,就等三天后,我们师兄弟再一起讨教大师兄的进益。” 说完,陶慕不再多说,急匆匆转身就走。到了洞口那里,猛然被风吹过,他的精神才振作了一些。略微晃了一下,扭头又贪婪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卦象,这才真正的离开。 那边陶慕走后,琅琊嘿嘿一笑,先是蹦跳着跑进大洞室,恭敬对着神案那里磕了几个头。这才扭头看着叶玄,努力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大师兄,你有进步了吗?” 叶玄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琅琊已经自顾自的接着说了起来:“我猜,你应该能够感应到道法了?师父从前讲了一次,我当时就能感应到道法。师父说我比别人聪明百倍,这么一说,过了一个晚上,怎么也有百倍的时间了。大师兄,你一定感应到了,对不对?我看见你在外面摆的阵法,那果然是道法感应以后才能做得?” 叶玄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琅琊又扭过头来看着方玄,笑嘻嘻的说:“大师兄,我来这里呢,就是为了看看你是不是已经感应到道法了。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师父都说我聪明,我的估计就是没错,对?” “聪明百倍”的琅琊继续不听叶玄的回应,转身哼着歌又蹦蹦跳跳跑出了大洞室,看着小洞室里的三个卦象,说:“既然知道你肯定能够感应到道法,我就想啊,你肯定要看道法方面的书。所以呢,我今天来,还专门带了这方面的书过来,给你看看。” 洞口,从头到尾,没有给叶玄说哪怕一个字的机会。不过看起来这不是琅琊的问题,而是叶玄从前的这个身体,一向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所以大家都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 叶玄听了,随便拿起一本看了看,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 那个孤单的少年一心想要从道经中找到感应道法的窍门。虽然始终没有结果,却因此对道经记忆得更加深刻。也因此,将几乎整个道观里的经书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琅琊拿来的这本道法书籍。 问题是,仅仅只是记住,却始终没有学会道法。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就在刚才排演六十四卦的时候,方玄已经能够非常清楚的体验到所谓的灵气反应。虽然距离操纵这些灵气,形成完全的道法还有段距离,但已经可以说,这个身体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想了想,方玄说:“这边事情没有完结,你来帮我。” 琅琊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那三个卦象,听见方玄说起这个,欢喜着说:“好啊,我正想下一个该是怎么一个步骤,你告诉我,怎么办才好?” 方玄抬手摆放了一个短枝条,作为起始的第一笔。这一笔决定着以后整个卦象的位置,大小,方位。在他放下短枝条的的同时,周围灵气骤然动荡,一道道烟雾从洞顶垂落,然后消失。直到方玄把短枝条完全的放好,那些灵气感应这才慢慢消失。 方玄没有急于摆放第二个短枝条,之前的各种灵气反应已经让他知道,没有进行充分的测算和计划之前,最好不要贸然行事,以免自讨苦吃。不过刚才那一根短枝条的拜访对琅琊来说已经非常重要,这可是推演六十四卦之一的开始,而且是实际在身边观察,各种道理明显深刻了很多。 比起刚才观察三卦只让琅琊有着粗略的感应,方玄对新卦象的摆放就像是一把披荆斩棘的宝剑,一下就在琅琊的面前开辟出一条灿烂无比的道路。在此之前,琅琊以为自己已经学得足够,但是到了现在,她意识到,自己距离“足够”相当远。 琅琊的眼睛亮晶晶的,扭头看着方玄,说:“大师兄,你真厉害!” 说完,她又刻意的重复了一遍:“恩,真的很厉害呢。” 这边说话,方玄正好拿起另外一根短树枝,往地上放去。只是这根树枝摆放的角度距离稍微有些问题,之间地上忽然冒出一道道雷火,沿着方玄的手指猛然冲了上来,把方玄击打得身体剧烈晃动。 过了半天,方玄的头发都有些发直,这些雷火才从少年的身体上渐渐消失。 “这简直是用生命来推演啊。” 方玄如此想着,大概也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推演出六十四卦。仅仅只是他这样还不通道法的人,稍微一个差错,都会受到如此猛烈地反噬。那些能力更加强大的人,恐怕一个推演差错,受到的反噬可能会大上千百倍,甚至无法承受。 方玄是有着地球上深刻的记忆,脑子里有着六十四卦成熟的范本,推演卦数都会如此艰难。更何况那些根本不知道推演方向,完全只能一步步摸索的前进,因此可能付出的牺牲足以让那些强者都为之却步。 第六章,各自的猜疑 方玄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身体,又吼了两嗓子。这才重新盘坐下来,继续进行卦象的剩下的摆放。看到这里,琅琊的眼中有些泪盈盈的光芒闪过,她说:“师兄,不要那么着急,时间还有很多呢。” 方玄摇头,如果说在此之前,他推演六十四卦仅仅只是一时兴起,到现在,他推演六十四卦,就变成了一种必须要紧迫完成的事情。 那些反噬惩罚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如果等到过上一段时间,自己有了长足的进步后再来推演这些卦象,那个时候的反噬只怕会更加剧烈,可能一个错误就会在转瞬之间让自己烟消云散。 反而是现在,灵气感应虽然剧烈,但因为方玄本身没有什么道法,还不至于致命。而如此多的灵气感应,反而能够让方玄更为清晰的感觉到天地灵气的变化。每一次的错误,同样能够让方玄开始明白这些反噬的缘由,体会到身体脉络如何在这样的灵气感应中变化。 如果说,琅琊这样的人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道法感应,那么方玄就是从更为本质的角度考虑“道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道法。理解的越透彻,对于道法的感应越是敏锐,方玄能够感应到,自己距离掌握道法,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又过了片刻,方玄把第四个卦象也推演完毕。在那瞬间,地面上四个卦象自己泛滥出璀璨光芒,这些光芒流动不已,生生不息,看上去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 琅琊看着这些光芒,双眼瞪的溜圆,嘴巴张的大大的,无法合拢。那种在光线中澎湃而出的灵力和道法感应,让琅琊直接沐浴其中,不到片刻,琅琊的身体上也开始不断爆发雷光火。短短时间里,琅琊在光芒中大叫:“大师兄,好厉害,我现在道法好像变得厉害起来了呢!” 看到这里方玄微微一笑,心中一时也是激荡不已。脑海中原来记忆过的的道法书籍不断回荡旋转,不多时,那些基础道法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此时方玄身上雷光火交替闪动,不是过于明显,但是显然,他之前面对的那张窗户纸,已经被戳破了。 等到洞室中光芒散尽,地面上的卦象重新恢复正常,从光芒中走出来的琅琊咯咯笑个不停。又过了片刻,琅琊收了笑容,看着方玄说:“怎么样,我说什么了?师父果然没有骗我,我就是聪明百倍。嘿嘿,对,大师兄?” 方玄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琅琊的脑袋。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琅琊有些不适应,她用力把方玄的手推开,然后皱起鼻子说:“不许乱摸,我是大人。” 方玄又是一笑,不等他说话,琅琊已经接着说:“大师姐连看都不能看,所以我一定摸都不许摸。” 顿了顿,琅琊又说:“不行,我要和师父说一下,你摸我的脑袋,让师父好好罚你。” 说完,又是不管不顾的离开山洞,只留下方玄独自站在那里发出一阵尴尬的笑声。 片刻之后,方玄回过神来,重新低头看着地上的卦象。 就在刚才,他已经感觉出,这些卦象四个一组,各有巧妙不同,只是现在方玄自己等级太低,还无法体验出具体的能力。正是因为这样,方玄才要趁现在,再多推演出一些卦象。这些卦象推演的越多,他对道法的感应和控制就会变得越加强大,而他所能掌握的能力也就更多更为细致。 但是这一次,再去看那些卦象时,方玄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全身上下像是力气被完全抽空了一样,站立不稳,跌坐在地面。不及多想,方玄努力盘腿坐好,在片刻之后,就已经让自己的身体彻底放松,整个人开始入定。 方玄这次入定的速度比起昨晚更快。在短短的几次呼吸中,他的精神已经进入自我封闭的空间里,到最后,他的整个身体肌肤也变得僵硬起来,粗看上去,就像是个尸体一样。 又过了片刻,山洞外重新传来一阵喧闹,青云上人带着两名女徒弟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猛然看见方玄入定的样子,琅琊明显有些慌乱,她想要跑过去看看方玄的情况,不过她的师姐栖霞一把将她拽住。 “不要乱动,师父自然有决定。” 栖霞沉声说着,双眼不由自主的看向方玄身边的那些卦象,心中犹如乱打鼓一样砰砰跳动。可以说看到这些卦象,谁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越是对道法钻研深刻,越是容易受到影响。 几乎在一瞬间,栖霞已经读下了三个卦象,等到了第四个卦象的时候,身体也猛然一顿。就像是有千百万的雷声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响一样,栖霞的身体从拽住琅琊的姿态,迅速变成了依赖着琅琊才不会倒下。 另外一边的青云上人袍袖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悄然托住了栖霞的身体。随后青云上人又低声持咒,一汪清泉从洞室上方的罅隙中骤然出现,泼洒在栖霞的脸上,让栖霞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重新看了一眼地上的卦象,青云上人压制住内心的躁动,说:“你们先后退,方玄身上的禁制还没有被破坏,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边说,青云上人一边走到方玄面前,看着方玄坐在那里,如同泥塑木胎,一动不动。 刚才青云上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同样首先看到的是地面上的那些卦象。 以他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四个卦象数日按源自八卦,但是比八卦更加繁复精细。事实上,相比自己的弟子,青云上人受到的影响更大,当时就觉得有些天昏地暗,身体如同被惊雷击中一样。 好在青云上人道法比起自己的徒弟又高上了很多,因此只是瞬间,就心境清明,缓了过来,还能有空帮上栖霞一把。 与此同时,青云上人心中只剩下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大徒弟居然会做出这样近乎于寻死的事情来。 推演八卦,那可是圣人都做不了的事情。数千年来,有多少强者想要完善八卦,却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说到底,这样的推演本身就是窥探先天玄妙,稍微推演就会引动先天玄机,到时候一步差错都会受到道法反噬。这种先天玄机的反噬可不是过了就算,错误越大,反噬越强,而是不死不消。换句话说,但凡做这样的推演,略有差错,可能就是人死魂灭的结果。无论怎么挽救都挽救不了。 而这个方玄,多半是觉得感悟道法没有结果,又受到三天的时间限制,因此铤而走险,居然开始做这种连圣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先天玄妙可不会因为推演的人品级高低而有所选择,只要有了差错,方玄就要受到反噬。 不过这么一来,受到的反噬多了,相当于从另外一个方向上感应到了道法。 方玄这么拼命倒也正常,不过他居然能够想到用这种方法推演八卦,而且连续四卦全部推演出来,差错不大。如果说是幸运,天下只怕没有谁能够比方玄更为幸运的人了。 只是以方玄现在的能力,推演出四卦已经是他的极限,幸运也有尽头,先天玄机怎么可能让人如此容易获得? 而且很明显,在推演完这是个卦象后,方玄没有做任何停顿,也没有等待师父到来给他提供帮助,就直接推演下一个卦象。结果因为这样,受到先天玄机更为直接的惩罚,全身灵气一泄而光。好在这个孩子还有些智慧,知道这个时候用入定来解决危机。 看到这里,青云上人再次微微点头,说:“好了,方玄没事。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说完,青云上人转身就走,同时对两个女徒弟说:“你们也跟我来,不要打扰方玄。他在入定,最忌讳这种无端扰乱。” 琅琊再次看了方玄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陷入沉默,跟着青云上人转身离开。 至于栖霞,她更多的看向地上的那四个卦象。比起师弟陶慕,栖霞的实力同样高了很多,即便如此,她也只能清楚记住头两个卦象。无论怎么看,第三个卦象在她脑海中还是模模糊糊,至于第四个卦象,更是渺无踪迹。 青云上人似乎知道栖霞想些什么,哼了一声,说:“那是先天玄机,能得到多少都是定数,不要强求。越是强求,越是求不到,反而还要受到惩罚。” 先天玄机?! 栖霞原本心中有这样隐隐约约的想法,但是一直不敢相信,直到青云上人说出来,栖霞的脑海中才再次响起一个炸雷。 那个方玄居然开始领悟先天玄机?而且明显领悟的更多!地上这四个卦象,就是证明。 这个消息让栖霞的眉头微微皱起,昨天晚上的隐约忧虑现在果然成真。重新认真看了一眼被罅隙光芒照耀的方玄,栖霞猛然转身,跟着师妹和师父一起离开。 第七章,洞试 方玄可不知道在他入定后,洞室里发生了这些事情。他此时正沉浸在虚无与现实的空间中,那个奇怪的卷轴再次浮现在他的身边,但是方玄不再刻意在意或者刻意忽视那个卷轴,而是任其自然的在身边随意经过,就像是顽石不在意蝴蝶的飞舞,朽木不知道虫豸的爬过一样。如此一来,卷轴反而成为他空间的一个部分,对他无法构成干扰 就在在他还在保持清静无为的状态中,那个卷轴掀开的一角,开始慢慢镂刻上刚才被方玄推演出的四个卦象。这四个卦象覆盖了那些蔓延的龟纹,并且沉浸入整个卷轴之中,又在卷轴的背面浮现出来,就像是镂刻在上面一样。 伴随着这个过程,那个卷轴又开启了一部分,那上面没有出现新的龟纹,反而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等方玄仔细观看,那些文字就变成一道道细小的光芒,直接投射到方玄的意志深处。 紧接着,方玄终于清楚了一部分的缘由。 这个世界没有六十四卦,而刚才的方玄推演卦象,完成了其中的一部分。而这部分的卦象足以让这个还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卷轴解开一部分封印。这部分封印里是一部道法,但只是这部名为“云罗道法”的上半部分。想要得到整部道法,估计还要完成另外四个卦象也推演出来。 这部云罗道法到底品质如何,现在的方玄还是一抹黑,到目前为止,他仅仅只知道天下修道者的品级划分。至于天材地宝,道法丹药怎么划分等级品质,方玄可真是一窍不通。 好在这个云罗道法已经直接进入方玄的脑海中,只是转眼间,方玄已经理解的七七八八。在此之前,通过推演六十四卦,方玄已经学会了那些基础道法,现在一切更是是水到渠成,转眼间这个云罗道法的上半部分已经被方玄掌握。方玄沉默片刻,忽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洞室说:“心尘久昧,身躯劳锁,今日光明如水,洗我苦伐病累。” 说完这个偈子,方玄长身站起,只觉得全身上下灵气浓郁,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轻松自如。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四个卦象,心中一动,已经知道这四个卦象暗藏了什么能力。 四个卦象组合在一起,产生出能够“更多储存灵力”的一种特殊能力来。这个能力对于别人有没有用,方玄并不清楚,但是对他而言,却有着特别的效果。 他的这个云罗道法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其他的基础道法,需要耗费更多的灵力。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基础道法,方玄感觉自己的使用起来,消耗的灵力也非常大。 现在把这四个卦象又暗中思索了一遍,少年忽然觉得身体里好像突然出现了无数孔洞,腹中饥饿难耐不说,整个身体也变得虚弱很多。紧接着,各处灵气不断涌来,过了片刻,方玄这才觉得身体渐渐有了力气。 感应到天地间灵气居然充沛到了这种地步,方玄也是有些咋舌,不等他多想,洞口那里忽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紧接着,琅琊首先跳进了小洞室,看见方玄醒来,高兴的大叫:“大师兄,原来你醒了。真巧,真好,我还以为你没有醒呢。” 说完这些,小丫头蹦跳着绕过方玄,进了大洞室,又是规规矩矩的对神案叩头。 在琅琊的身后,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接连走了进来。看见方玄苏醒,青云上人也是一愣,随后笑了笑,说:“方玄,三天的时间已经过了,我今天就来考核你的道法。” 方玄同样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么一次入定,居然就这样过了三天的时间,难怪刚才感到肚子里饿得难受。想到这里,他急忙躬身说:“我已经做好准备。” 青云上人颔首,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云翳道姑进了里面的大洞室,同样对着神案拜了几下。随后转身,各自坐在一个风火蒲团上,抬头看着方玄。对于方玄脚下的那几个卦象,云翳道姑也是看了一眼后决不再看,显示出极大的定力来。 跟在青云上人之后的是栖霞,穿着民间衣物的栖霞看了一眼方玄,尽力不让自己去看地上的卦象,深呼吸几下,同样到了大洞室里拜了祖师爷,然后在云翳道姑的身后站好。 方玄看见栖霞时也是一愣,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死亡,有一定的原因和这个大师妹有关。方玄现在到不至于迁怒于人,不过看见栖霞时,心中也有些微微的动荡。 紧接着,方玄的三个师弟也跟着走了进来。这三个人隐约以陶慕为首,站在陶慕左右的,一个叫做胡曦,一个叫车并。三个人的年龄有些差距,但是在道法上差距不大,此时进入山洞之后,根本顾不上去拜大洞室里的神案,反而只顾着去看地上的四个卦象,眼睛一眨都不眨。 只是这样的时间注定不长,几个呼吸后,这三名师弟一起发出声音,猛然坐倒在地,看上去精神虚弱不堪。大洞室里的青云上人没有出手帮助,在进入这个山洞前他已经告知这三个弟子相关的厉害,既然他们被贪念控制,那么受了伤害也怪不得青云上人。 等到洞室中安静了一些,青云上人点头说:“好,你来。” 方玄再次躬身,等他站起来的时候,身边火光迸发,转眼间这些火光已经练成一条线,将方玄的整个身体包围。猛然看上去,方玄的身上如同镶嵌一条火环一样。 青云上人扭头看了一眼云翳道姑,云翳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平静的看着方玄施展道法。 看见青云上人没有说话,方玄知道这个道法表现恐怕不够。实际上,青云上人在考校方玄,方玄又何尝不是利用自己的师父来考虑未来的事情。 琅琊说过,只要不能通过大堂试就要被逐出山门。方玄既然已经通了道法,对于“道理”又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现在所想的,显然已经不是参加大堂试那么简单。他现在的目标已经替换成“完成大堂试,入品”。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目标,所以方玄知道,仅仅只是释放出道法还远远不够。虽然还不知道大堂试的竞争有多激烈,但是方玄能够想到,品阶可没有这么容易获得。所以,他必须在道法上有着更好的表现,才能脱颖而出,获得品阶。 这一点,方玄与清运上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青云上人原本不认为方玄能够施展出道法,但是在看了方玄推演出的卦象后,青云上人对方玄的期望就高了很多。要么不参加,要参加就是要冲着胜利的目标前。所以现在虽然方玄已经施展出相当巧妙地道法,但是青云上人还是有些不满意。 如果方玄仅仅只是以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通过大堂试。他需要做的更好。 方玄笑了笑,身上火光猛然蒸腾而起,一时间像是无数只火蛇从他的身上扑出,与此同时,整个洞室里的温度也开始提高。这已经说明方玄的道法到了一定的程度,不再是那种虚有其表的基础道法。 青云上人微微皱眉,方玄身上的这些火焰,倒是可以和九品下的道僮道法媲美,按说已经足够。不过今年的这一次大堂试,佼佼者众多,录取人数却少的可怜,想要获得品阶,方玄的道法表现还是不够。 方玄没有继续提升自己的道法威力,一是这种基础道法无论怎么提升,都不可能在本质上有所改变。二来他能够感觉到体内的灵气消耗剧烈,提升道法威力到最后只怕会难以为继。 这么想着,方玄身上骤然火灭,紧接着,在他头顶忽然凝聚出一片小小的乌云。小雨簌簌而下,山洞中一时间又多了一些清凉。 青云上人的眉毛轻轻一跳,方玄这样的道法转换,从火到水,中间没有任何滞涩,显得极为轻松自如。能够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九品下的道僮恐怕也无法比拟。 但是,这依旧不够。 方玄也是微微皱眉,转眼间清风徐来,将那些乌云吹散。随后又是一阵雷光闪烁,到最后身体表面浮出一层层泥土。片刻之间,地水火风,四种道法都被他演练完全,不过青云上人还是没有点头。 事实上,方玄表现的越是出众,青云上人就越看好他,同样要求也变得更为严格。 方玄也能够明白青云上人这不算故意刁难,想要入品可不容易,可现在这样把所有道法施展完还不能通过,他也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 青云上人也是微微皱眉,方玄的表现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意料之外,完全可以说比起其他弟子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但是,上人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让方玄能够入品。方玄现在这样的表现,确实非常不得了,但是距离进入品阶,似乎还有一步之遥。 第八章,拳法道法 方玄展现的道法虽然出众,但是距离通过大堂试始终差了一线。青云上人也在苦苦思索,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让方玄跨过那个障碍,稳稳的进入到可以拥有品阶的范围中去。 他重新看了身边的云翳道姑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焦急。 大堂试考试的不仅仅只是那些开始修道的人,对道观本身同样也是一种考验。哪个道观中能够入品的人多,得到的品阶高,毫无疑问这个道观就会得到大山长的奖励。这种奖励也许是人,也许是物,无论是什么,都会让道观在下十年有一个更好的开端。至于那些考的差的道观,再想得到什么,需要耗费的精力物力会大了很多。 换句话说,大堂试对于修道者来说是一个分水岭,对于那些道观来说也是一个分水岭。有些道观在大堂试后越来越兴盛,有些道观则在大堂试后凋敝乃至消亡。 瞻明道观已经有两次大堂试没有出现一个过关的修道者了,而现在道观只有眼下这些没有入品的徒弟,说是江河日下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青云上人对于这一次大堂试才会这么看重,以至于前几天想要让方玄主动退出他当时,把机会让给更有希望的琅琊。 不过现在,方玄的表现反而让青云上人更加焦躁。他盯着方玄,眼角余光忽然扫到那三个坐在地上愤愤不平的徒弟身上,心中猛然一动。 道法争胜,说到底,还是要落在争胜上。 而方玄现在虽然表现的煌煌大气,却少了那种必求一胜的信心和决心。说到底,方玄对可能的竞争还是准备不足,没有自己的师弟那样为了追求胜利不择手段的决心。 大道虽然有九九,但是能够攀登上去的道路却只有一条。别人有了品阶,你就没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煌煌大气还是留到有了品阶的时候再说。没有品阶,就如同蝼蚁一样,没有人会去关心蝼蚁的机心,和好坏善恶。 想到这里,青云上人看着地上的三个徒弟说:“你们对方玄看起来有些不太服气,既然如此,今天可以趁现在讨教一下。出了这个山洞,如果还有蛮缠,到时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之前看见方玄身上不断绽放道法,陶慕原本已经心如死灰,想着师父多半会同意方玄去参加大堂试。结果现在突然听青云上人这么说起,心中又活泼泼的溢出一丝希望。 他大概也能猜到师父有心让自己去给方玄“磨刀”,但是,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被磨刀石磨坏的刀也不乏其数。 方玄现在虽然已经能够使用出道法,不过这种基础道法并不能不能用来伤人,相反现在方玄对学会的道法还不适应,如果现在倾尽全力把方玄打倒,青云上人多半也不会见怪。 既然已经和方玄到了这种近乎撕破脸面的地步,再进一步又能怎样? 陶慕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猛然跳了起来,对方玄躬身说:“既然师父这么说,我就向大师兄讨教讨教。” 话音刚落,陶慕手中忽然发出一道掌心雷,对着方玄就丢了过来。这个掌心雷虽然没有什么威力,但是光华徇烂,很是能够迷惑他人的耳目。紧接着,陶慕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匕首,对着方玄合身扑上。 另外一处,胡曦,车并不用陶慕提醒,一起冲了上来。火焰与石块飞舞之后,各自手中的兵刃明晃晃的闪耀,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这个样子,不仅没有被青云上人阻止,反而抬手阻止了琅琊。 想要争夺那一线希望,只有这样殊死一搏,全力以赴。 如果以为大道那么容易就能得到,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大堂试了。 看到这个景象,方玄忽然一笑,这个笑容在掌心雷的照耀中,显得格外明晰。他虽然还有云罗道法,但是那只是半部,还不熟练,现在用出来毫无意义。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眼看着的陶慕的匕首就要扎到眼前,方玄左右手各自一引,太极图的阴阳双鱼就在方玄的脚下生成爆发开来。 当初在地球上,方玄也学过一些太极拳的皮毛,勉强能够打完一套陈式太极拳。只不过那只能算是小孩子跟着爷爷的胡闹,谈不上有多么认真,行气运气的手段也摸门不着。如果还是在地球上,敢用这样的太极拳和人对打,只怕一瞬间就要被人打的落流水。 只不过,这样的皮毛在这个世界却变得完全不同。 方玄之前就知道,六十四卦能够引发灵气感应,而在地球宋朝才出现的太极本身变化万千,加上这个世界的灵气浓重,想必太极图刚一出现就会产生更大的灵气感应。 这个想法一点没错,太极拳的起手式刚一出来,周围灵气立刻风起云涌,起了感应。如果不是这个山洞本身有着禁制,这样的感应只怕会直达天际。 有了灵气感应,方玄自然而然就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在脉络中运转,几乎是呼吸间,体内灵气已经在身体里运行了一个周天。当时方玄就觉得身体似乎劈开了一重隐形的枷锁,身体里似乎也有很多东西被生生的推了出去。现在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通透自如。 因为这一层进步,方玄的太极拳法威力瞬间放大,只是劈空一抓,就把陶慕的手腕引动,直接劈向身侧的车并。另一只手正是所谓的揽雀尾,手腕一转,周围气流遄动,又把胡曦的短剑也引了过来,同样攻向车并。 与此同时,太极图外接连出现之前方玄推演的四个卦象,隐约中还有一阵阵虎啸龙腾发出。 这种不是道法的表现如果放在九品的道僮眼中也不算多么可怕,但是对于陶慕他们三个人来说,方玄突然拥有的拳法却变得如同高山一样无法逾越。 车并被接连攻来的两把武器打的手忙脚乱,别说攻击方玄,自己都变得危险万分。那边陶慕和胡曦看上去不仅没有能够攻击方玄,反而成了方玄延长的手臂一样。 随着方玄好整以暇的在又在阴阳双鱼中挥动双臂,身体缓缓移动,陶慕和胡曦手中的武器也不受控制的不断攻向车并。车并退了又退,却总是逃不出两人的攻击范围。 等到过了一会儿,车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虽然不断后退,却只是围着方玄转圈。结果到了现在,车并又转了回来。 那一边的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在看见阴阳双鱼的一瞬间,一起站了起来,两眼中说不出的惊愕。至于方玄挥舞出太极拳,反而不在他们眼中。拳法对于道法而言,终究只是末节,只是这个拳法中隐含的“道理”,却足以让这两人悚然动容。 阴阳双鱼生生不息,又不停旋转,引动灵气不断动荡。过了一会儿,就把方玄周围的的灵气抽调一空,又不断从洞口和罅隙那里引来新的灵气。甚至连青云上人他们所在的大洞室,虽然有着禁制,但是却一样有了鼓动。 琅琊在青云上人身后高兴的拍手,连说:“好啊,大师兄好厉害。” 顿了顿,琅琊又拽着云翳道姑的袖子问:“师母,我也想试试和师兄打斗一下,行吗?” 青云上人心中一动,扭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琅琊和栖霞脸上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是点头问:“你们也想去试试?” 栖霞用力点头,她只觉得自己双手微微发抖,那种面对强大的对手而产生的激动几乎让她不能自持。她一心想要变得更强,而现在,大师兄已经成为她必须战胜的对手。 青云上人笑着点头,说:“那你们就去。” 话音刚落,栖霞和琅琊交替冲出,带起的风把云翳道姑的衣服都刮得猎猎直响。不说云翳道姑在那里莞尔一笑说了什么,这两名女子冲入战团,没有任何招呼,就对着方玄攻了过去。 方玄站在阴阳鱼中,正好把一路太极拳打到中间,只感到灵力在体内不停涌动,隐约间的禁锢被这些灵力席卷一空,全身上下正是说不出的畅快。 此时栖霞和琅琊接连攻来,方玄凌然不惧,反而笑着说:“来得好。” 一边说,双手一卷,就把两名女子一起卷进战团,脚下阴阳双鱼更是耀目灵动。 比起方玄的三个师弟,这两名女子的实力明显高出一个等级。琅琊是先天道法感应的身体,而栖霞则另有缘故,两个人进入战团,就对方玄造成了极大的压力。琅琊也是通晓了四卦的人,身上道法爆发开来,犹如江河倒挂一样,轰然不绝。那边栖霞更是神出鬼没,灵动异常,方玄抓了栖霞几次,都没有将对方抓入灵力洪流之中。 不过,方玄本来就是个越挫越勇,迎难而上的性子。遇到这样的场景,反而激发了勇气决心,身上所剩不多的灵力全数涌了出来,转瞬间他身边的灵力已经如同江河涌动,把栖霞他们全部包裹。 到最后,方玄一路陈式太极拳堪堪打完。收手之后,身边灵力全数爆发,直接将栖霞他们震出数丈开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忍不住抬起头来,仰首长啸,啸声穿林振岳。说不出的豪迈。 陶慕三人倒在地上,全身筋酥骨软,虽然看着方玄,脸上却一脸灰败。这一次,他们败得不能再败,这一次在山洞中无法阻止方玄,在将来,只能被方玄踩在脚下。 第九章,利见大人 看见方玄气力用尽,坐在地上重新入定,青云上人微微点头,说:“既然如此,就走了。” 一边说,一边抬腿向着山洞外走去,等到陶慕他们近乎连滚带爬的出了山洞,青云上人又随手布下一道新的禁制。从现在开始,除了青云上人本人,就连云翳道姑都进不了这个山洞。 一行人默默上了山崖,青云道长看着自己的这些徒弟,说:“没有意外的话,方玄这次肯定要参加大堂试,另外琅琊和栖霞也要参加,剩下的两个参加名额,你们三人之间自己选择。” 说完,也不管自己的那三个徒弟面面相觑,青云上人带着云翳道姑上了小楼。 既然对大师兄已经到了要杀死对方的地步,那么就看看你们之间又会有多么相互仇恨。 青云上人一边想着,一边坐在烽火蒲团上,脑海里开始回忆在方玄脚下出现的那个太极阴阳图。过了片刻,他赞叹说:“确实是先天玄机,方玄这个孩子,居然有这样的机缘。真是了不起。” 云翳道姑也是微微一笑,说:“如此一来,你的一个弟子能够晋升九品道僮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看看这次,还能不能再像三十年前那样,重振辉煌。” 青云上人安静了片刻,袖子里手指碾动,像是在计算什么。又过了片刻,上人微微摇头,沉声说:“重振辉煌?我刚才掐算,未来总是有些难料。别说方玄晋升一定板上钉钉,品阶争夺可没有这么确定的事情。说不定一个意外,就会横遭波折。当年麟儿何尝不是天纵英才,却在大堂试前一天遭人暗算,到现在还躺在那里不生不死。” 听到青云上人说到这里,云翳道姑脸色也是一片黯然,轻轻的拍了拍上人的手,说:“麟儿的事情,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形势比人强……” 这番话说到后面,最终只能变成一阵唏嘘。 又过了几天,方玄始终没有离开后山的山洞,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 这一天,距离大堂试已经不到四天。 青玉宗的大山长按照规矩,要对整个青玉宗下属的各个道观进行一次巡查。大堂试和世俗的考试不同,所有结果都要直接上报给远在九天之上的道庭,并且由道庭统一发下道牒证明身份不同。这种事情来不得半分虚假,如果有那种弄虚作假的现象,整个青玉宗都要受到惩罚。 正因为如此,通华真人才要在每个道观停留一阵子,看看这个道观中有谁能够参加大堂试,还要核对一下参加的人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一天,雨过天晴,山色如涛。林间的道路还有些泥泞,不过周围鸟语香,生机勃勃,又有一种额外的快意。通华真人赤着双足,带着一行人一路走向罗东岭的瞻明道观。这次他去瞻明道观这么晚,也有一番计较。 按照大堂试里不成文的规矩,那些需要认真对待的道观要早早前去,讲说一些大堂试的规则等等,说不定还要挤占一些其他道观参加大堂试的名额。越是接近大堂试的时候去,越证明青玉宗对这样的道观没有了什么期望,这些道观做不做准备都无所谓。说不定连这些道观参加大堂试的名额都要被剥夺一部分。 按照原来的计划,通华真人前往瞻明道观的时间应该更晚,两次大堂试都没有什么结果的道观,其实已经被记入青玉宗的放弃名单里。不过这一次,通华真人破例的改变了一下行程。甚至原本要从瞻明道观剥夺走的两个名额,通华真人也准备根据实际情况通融一下。 原因无它,还是因为前几天在罗东岭那里不断产生的先天玄机感应。 所谓先天玄机,是指那些先天就有,只是始终没有被人发现的“道理”。比起那些后人自己加上去的“道理”,撰写的道藏,先天玄机的“道理”更为精粹直接。因此,拥有更多的先天玄机,能够给青云宗带来的变化简直无法想象。 道门到现在不知道多少年,对“道理”的挖掘可谓深之又深,至少通华真人还想不出,道门还有什么先天玄机没有被发现。 偏偏就在前几天,通华真人入定的时候,接连感受到连串的先天玄机变化。又过了几天,一种新的先天玄机又一次出现。 如果是别处也就罢了,这两次全部出现罗东岭,这就让通华真人更为在意。 出于这样的考虑,通华真人放弃了原来的计划,选在这个时候前往瞻明道观。 罗东岭前山真可以算是青山翠柏,灵气盎然。就连眼界颇高的通华真人,也不由得连连点头。等到快要走到瞻明道观的观门时,青云上人已经带着观中众人在门外迎接。 看见通华真人前来,青云上人急忙上前稽首,说:“有劳真人前来,真是蓬荜生辉。” 通华真人已经是五品上的大人物,距离成为地仙也不过一步之遥。而青云上人只是七品上的修道者,与通华真人之间的距离遥远无比。因此,通华真人对于青云上人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回礼,而是点头说:“既然来了,那就进去。” 青云上人把通华真人向着道观中迎去,看见通华真人后面的两个人时,微微一愣。跟在真人后面的,一个是天芒峰冲虚观的观主拂珠道长。还有一个,是拂珠道长的儿子,许一平。 对于别人,青云上人没有什么额外的态度。但是对于拂珠道长和许一平,青云上人看上去明显有些恼怒。他看着这两个人,说:“你们倒还好意思来。” 拂珠道长和许一平都是一脸傲然,对于青云上人的话,就仿佛过眼烟云一样,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跟着通华真人进了瞻明道观。青云上人用力一攥,将手中的铜柄拂尘捏成两截,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那边云翳道姑也是一脸黯然,身体微微颤抖。 青云上人重新看了看自己的那几个徒弟,方玄还在后山没有出关,现在的这几个徒弟,琅琊一脸好奇。栖霞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其他的三个徒弟,现在看上去居然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到这里,青云上人内心再次动荡不已,指着这三个徒弟说:“你们,居然是你们……” 不等青云上人继续往下说,前面的通华真人已经扭头过来,吩咐说:“青云上人,进来,我有话要说。” 青云上人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说:“真人,无论什么话,我都不会当着拂珠道长和他儿子的面说。” 对于青云上人这么当面顶撞,通华真人也是一愣,扭头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对的拂珠道长,嘴角一翘,玩味的问:“这里面又有什么公案?” 青云上人躬身说:“二十年前的大堂试,我的儿子刘麟原本才华横溢,很有机会得到品阶。但是在大堂试的前一天,被这个许一平叫去说是请教,结果彻夜未归,等我们找到刘麟的时候,是在罗东岭后山的悬崖深处。那个时候,刘麟全身上下骨骼全碎,我们虽然用种种法子保住了刘麟的性命,但是直到现在刘麟还没有清醒过来。” 通华真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他扭头看了拂珠道长一眼,说:“既然是这样,你们就一起退下。” 拂珠道长抗辩说:“那个刘麟多半是晚上不识路从山崖上摔落,当时我们解释了很多次。就连宗主也没有继续追究。真人,您可不能听信青云的一面之词。” 通华真人微微一笑,问:“冲虚地仙真没有追究么?” 拂珠道长立刻呐呐不能言,如果宗主真的没有追究,那么以许一平的资质,二十年前就应该过大堂试。问题是,许一平不仅二十年前没有过,十年前的那次也没有过。转眼间二十年过去,别看许一平现在外表器宇轩昂,实际年龄已经接近五十,这次再不能过大堂试,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正是因为这样,拂珠道长才想尽办法要让许一平过了这次大堂试。经过各方打点,青玉宗的宗主冲虚地仙那边已经点头,这次不再阻拦许一平过大堂试。但这还远远不够,那些竞争对手如此之多,还需要做一些其他的手脚。 现在听见通华真人的问题,拂珠道长想了一会儿,才说:“此是此彼是彼,真人不要一概而论。” 通华真人哼了一声,说:“害人终害己,这个道理都想不通,就算有了品阶,也没有什么前途。” 许一平脸色通红,扭头看着青云上人的几个徒弟,脸上隐约闪过一线青色。 看到许一平的表情,陶慕微微哆嗦了一下,急忙走上来,躬身说:“师父,你们说的都是些陈年往事,继续这么说下去,正事都要耽误了。” 通华真人扫了陶慕一眼,以真人的能力,又怎么看不清楚其中的缘故。他哈了一声,摇头说:“你要是不出现,我还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小聪明。” 沉吟片刻,通华真人说:“也罢,既然做个了断,总要彻彻底底才好。” 说完,真人并指如刀,在陶慕和许一平之间虚虚一划。只听得“噗”的一声,许一平和陶慕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第十章,小纠葛大波澜(求推荐) (这一章终于到3万字了。3万字之前也不好意思求票说话什么的,现在到了3万字,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求票求支持了。 大家有推荐票的现在就支持一下小黑,小黑又开始了新的征程,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让小黑能走得更远。 最后说一下书友群群号,276773375。欢迎大家加入,有意见可以直接提,虚心接受。) “佛门讲因果,道门说纠葛。往事纠葛不清,现在必有感应。” 通华真人划出那一条虚线后,朗声说:“许一平暗中纠结瞻明道观的徒弟,想要做出一番反复。既然许一平这次想要过了大堂试,那就是要和往事纠葛做个了断。我就顺便做个主,把现在的纠葛也一起了断。” 说完,通华真人不管不顾,直接进了道观之中,对着神案后的“道”字拜了三拜。盘坐在风火蒲团上,静默不语。 青云上人看了一眼陶慕,问:“陷害方玄的,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们三个人的主意?” 不等陶慕回答,青云上人微微摇头,说:“算了,我也不问这些,大堂试之前,我不想多生事端,大堂试之后,你们好自为之。” 陶慕的脸上一片黯淡,不仅如此,就连车并和胡曦的脸上也同样黯淡。 青云上人不管这些人,而是带着云翳道姑进了道观中,把准备好的文书拿了过来,请通华真人过目。那上面无非是这次参加大堂试的人有几个,来历如何,擅长什么道法,对于“道理”的感悟又是怎样。 这样的评语作用非凡,很多时候,大山长往往根据这样的文书就能决定第一**堂试被筛选下的人。通华真人接过文书看了一会儿,点头说:“很不错,青云上人,你做事很公平。” 说完这些,通华真人将手指慢慢从这些文字上掠过,青云上人知道这是在用特殊的道法辨别真伪。主要还是通过感应,确定每个参加大堂试的人,是否和评语相符合。 等到真人的手指触及到琅琊的名字上时,他的手指猛然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忙个不停的琅琊,说:“先天道法之体,上人,你居然有这样的徒弟,我真是小看你了。” 不等青云上人回答,通华真人继续向后掠过,陶慕和胡曦的名字被他几乎忽略。倒是在栖霞的名字上又顿了顿。安静了片刻,真人抬起头来,看着栖霞,说:“这个孩子,也很有趣。” 最终,真人的手指到了方玄的名字上,再也不能前进。过了很长时间,通华真人才问:“这个方玄,是死是活?” 青云上人猛然一愣,感应了一下对方玄下的禁制,没有什么异常,急忙回答说:“这个方玄做了一些错事,被关在后山面壁。但是生命无碍。” 通华真人轻轻的敲打着这张文书,没有继续纠缠在方玄的生死上,而是说:“你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关于道理方面的评论,难道说,这个孩子在道理上,已经到了你不能评论的地步?” 青云上人躬身说:“正是如此。” 通华真人眉毛猛然一挑,之前关于先天玄机的想法隐约有了轮廓,他说:“既然如此,就让他来见我,我要当面考校一番。” 青云上人面有难色的回答:“方玄正在闭关,现在恐怕不能前来。” 此时,呆在外面的陶慕猛然眼睛一亮,大声说:“真人,我的师父在说谎,那个方玄之前已经死了,现在的方玄,只是一个冒牌货。” 通华真人笑了笑,阻止了青云上人,而是看着陶慕,说:“继续,我在听。” “那个方玄根本就无法感应出道法,但是在短短三天里,不仅感应出了道法,而且道法精湛。真人,这种事情您觉得可能吗?” 通华真人微笑着回答:“石人有时也会开口。” “石人会开口,但是死人绝对不会悟出道法!大师兄身体里的毒……” 陶慕情急之下说的话让众人一起动容,到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的急忙要把嘴捂上。只不过这个动作已经证明了一切,看到这个动作,通华真人双眼一缩,紧紧盯着陶慕不放。身上雷光不停泛滥,过了片刻,陶慕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通华真人眼中已经把他看成死人一样。 真人扭头看了一眼四周,说:“这个陶慕刚上山的时候,就有人暗中对他施了瘟法,又让他拿着另一种毒药去毒害方玄。那种毒药能够让人无法与道法感应,还能在特定时间,让人死去。毒药的能力是如此诡异凶恶,必定不是青玉宗的人能够做到。仔细想想,倒有些像是南蛮那边的手段。” 顿了顿,通华真人又说:“中了瘟法的,不止是这个陶慕,还有些人也中了瘟法。我们青玉宗里居然有人与南蛮勾结……” 说到这里,通华真人看着车并和胡曦,皱眉说:“你们这大堂试也就不用参加了。” 不管两人脸色惨白,通华真人说:“这件事情我要立刻禀报宗主,等待宗主定夺。” 说到这里,拂珠道长上来说:“真人,如果真是有瘟法,不论这个陶慕怎样,他说的话倒是应该斟酌一下。” 通华真人盯了一会儿拂珠道长,扭头看着青云上人,说:“这个瘟法变化莫测,不过陶慕说的倒也不错,按说现在的方玄根本无法感应到道法,生死也悬于一线。但是你又说方玄没有大碍,这个里面……” 许一平听到这里,急忙站出来说:“这个说不定是障眼法,青云上人找了另外的人来冒充方玄。” 说到这里,许一平也被通华真人瞪了一眼,这一样凌厉至极,看上去像是知道了什么。许一平的心头也是一抽,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实在容不得他退缩下去。 要说许一平的资质也是不错,当初在青玉宗仅次于刘麟,也算是数得上的人才。如果不是因为刘麟的事情,说不定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了品阶。 只是他一直没有弄懂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结果因为宗主那边暗中控制,结果连续两次大堂试都没有通过。 现在许一平的资质虽然不错,但是底子里已经接近五十岁,和那些真正天赋卓越的修道者相比,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 问题是,就这次青玉宗而言,其他几个道观中很有些惊才绝艳的佼佼者,大量的入品阶名额只怕已经被这些人占满。现在留给其他道观的,实际上只有寥寥几个入品的名额。 而许一平想要确保自己能够拥有品阶,就只能想办法削弱自己竞争对手的实力。 当初许一平知道方玄还没有领悟道法,依旧不放心,要陶慕想办法陷害方玄,让方玄不能参加大堂试。如此一来,瞻明道观那里,除了一个栖霞或许有些麻烦外,其他的三个男弟子都不算困难。等于说,至少瞻明道观这次已经无法对许一平获得品阶构成威胁。 可问题是,陶慕那边前几天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方玄忽然间变得无比强大。就算是青云上人的五个徒弟联手,也无法与方玄对抗。 如果陶慕所说没错,方玄表现的如此强大,那么可能被挤下去的更可能是许一平。从这个角度上说,许一平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方玄去参加大堂试。到了现在,通华真人将许一平和陶慕之间的纠葛斩断,又让他受了重创。在大堂试前三天受到这样的重创,能够获得品阶的希望更是渺茫。 许一平也知道,越是到了这种地步,越是不能后退半步。咄咄逼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后退一寸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因此虽然通华真人瞪了过来,不过许一平没有退缩,而是接着说:“我这也是为了整个青玉宗的大堂试公平考虑,如果真人你之前感应方玄是活人,也就罢了。可是真人你之前也方玄的生死有着怀疑,现在青云上人又说方玄闭关不能相见,这里面的蹊跷不能就这样一了了之。到时候如果是个假方玄到了大堂试那里,又侥幸有了品阶。到时候直达道庭,被道庭发现问题责罚下来,那就不是真人一个人受罚,而是整个青玉宗上下都要糟糕。不管我与瞻明道观有什么瓜葛,只是这件事情上,还望真人慎之又慎才是。” 通华真人微微皱眉,说:“你说的也是个问题,青云上人,你要怎么说?” 青云上人哼了一声,说:“我只说他是一派胡言。我要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过了大堂式,那才是对青玉宗最大的折辱,甚至是对道门的折辱,这是其一。如果过了大堂式,得了品阶,我瞻明道观一时间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到时候道庭责罚下来,我反而受到更大牵连,这岂不是自讨苦吃?这是其二。有这两点,我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通华真人听了,又是皱眉。青云上人虽然说得有理,但是却不能打消别人的疑虑。说到底,只要方玄出来见上一面,通华真人自然有办法分辨出真假。可现在,青云上人只说方玄闭关,怎么也不肯让方玄出来,这个样子,只会让人越想越怀疑。 另外一边的拂珠道长看了,沉声说:“不如这样,这一次先把方玄的名字抹去。但是让他依旧留在青玉宗里,等到下个大堂试,再做计较。有这十年时间,也能分出真假。再一步说,听说方玄刚刚通晓道法,现在想必还不太稳妥。给他十年,让他潜心琢磨,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事。” 听拂珠道长这么说,通华真人看了对方一眼,皱眉说:“也是个办法。” 说完,真人伸出手指,就要把方玄的名字从纸上抹去。 第十一章,赌注(求推荐) 眼看着方玄的名字就要被抹去,青云上人大声说:“真人,你怎么能够这样偏听偏信。方玄是我瞻明道观的弟子,怎么处置也应该我瞻明道观做决定,拂珠道长本来已经逾越,说难听一些,拂珠道长对瞻明道观来说就是个外人。外人不干家事,怎么真人你居然也会听一个外人来干涉我瞻明道观的家事?” 听到青云上人的问题,通华真人手猛然一定,方玄两个字堪堪被抹去“玄”字最后的一点。 到了这种时候,青云上人与拂珠道长之间的矛盾已经昭然若揭,甚至到了近乎你死我活的地步。那边拂珠道长说什么也要让自己的儿子许一平获得品阶,而青云上人也不会再有半步退让。 看着拂珠道长,青云上人接着说:“二十年前,我与你拂珠都是七品中的上人,二十年后,我只是七品上的上人,你却已经是六品下的道长。说来说去,总是因为刘麟那件事情,我心中一直郁郁不能伸张,导致道心不稳,进步缓慢。当年那件事情为什么被压了下去,还不是因为冲虚观原来的观主已经是四品地仙一级,更加掌控着青玉宗的赏罚事务,对我施加很大压力,让我退缩。二十年前我认了,二十年后,芜菁地仙依旧在青玉宗掌管大局,但是我却不会再退让一步。” 说到这里,青云上人扭头对通华真人说:“真人,如果今天还要像二十年前那样不了了之,那我青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就让我的残魂去天上道庭告个冤枉。” 听到青云上人这么说,通华真人倒吸一口凉气。修道长有了品阶之后,就能自毁身体,到天庭告状。虽然这么一来,告状的修道长连灵魂都要被打的粉碎,再无回头的机会,但是天庭必然也有感应,会派遣真君下凡。到那种时候,一旦查明真的冤枉了青云上人,整个青玉宗只怕都要遭殃。 听见青云上人这么坚持,通华真人皱眉说:“青云,你这样做很是不妥。我让方玄晚上十年,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是你的弟子真有问题,你一个人担保又能起什么作用?到时候如果真的道庭发现问题降罪下来,你一个小小七品上人就能承担一切吗?” 青云上人猛然一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刚才他的分析还能让通华真人听进去的话,后来他说的告上道庭,就明显意气用事,破坏规矩。这样的话只会让通华真人反感,对事情的解决反而没有任何帮助。现在通华真人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说明真人心中开始起了厌倦。如果继续在告上道庭这方面纠缠下去,到时候就算是通华真人允许方玄继续参加大堂试,最后方玄也只会被淘汰下来。那就跟青云上人的本来目标大相径庭。 看到青云上人气势低落,另外一边的的许一平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看到这个眼色,原本一脸苍白的车并和胡曦也突然有了精神。他们赶快冲上来,跪在通华真人的面前,大声说起关于方玄的种种问题。 车并说方玄使用的是瞻明道观从未有过的道法,胡曦说方玄一直在后山面壁,但是能够去后山的只有几个人而已。到最后,就连已经感觉未来渺茫的陶慕也插嘴说,曾经看见方玄面前摆着几个异乎寻常的卦象,可以肯定那些卦象绝对不是普通修道者能够推演出来的。 这种种线索合在一起,似乎已经能够完整的证明,原来那个方玄已经死了,现在的方玄很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这些话如同一股股浪潮袭来,将青云上人击打的连连后退,脸上青气勃发,指着自己的三个徒弟,连声说:“你们这群恶徒,你们这群贼人……” 说了半天,气急攻心,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就在此时,另外一边的云翳道姑走了上来,轻轻的拍了拍青云上人的手。然后扭头对着通华真人稽首说:“真人,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的丈夫说的是怎样,就是怎样。” 通华真人猛然看见云翳道姑眼中毅然决然的样子,神情一凛,手中雷发,当时就把云翳道姑禁锢在原地。那边琅琊哭叫着扑了上来,把云翳道姑紧紧搂住,然后扭头看着几个师兄大吼:“你们都不是人,一个个狼心狗肺,大师兄对你们那么好,师父师母对你们更是比亲人更亲,你们就这样对待师父师母的恩情吗?” 那边陶慕哼了一声,说:“恩情?恩情是给方玄的,我们还受用不起这样的恩情。” 旁边跪着的车并和胡曦原本已经无望参加大堂试,可以说修道的前途尽毁。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后悔居然拜入了瞻明道观,当时就把所有的仇恨对准了青云上人。在他们想来,如果青云上人能够强大一些,现在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再加上之前他们两个也通过陶慕与许一平有过联络,与虽然许一平和陶慕的纠葛被通华真人一手斩断,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些纠葛是根本斩不断的,比如家族前程。到了现在,车并和胡曦脑海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师父恩情,只想着怎么让方玄的名字被抹去,好帮许一平这个忙。 正因为如此,虽然琅琊在那里哭喊,根本就没有让这两个人有一点悔意。相反,因为琅琊,栖霞和方玄的出众,到让这两个人心中恨意更深。 等陶慕说完,车并跟着说:“师父师母给我们的恩情,我们自然要回报,但是方玄这件事情上,我们更要为整个青玉宗考虑。” 另外一边的胡曦对这样道貌岸然的话很是赞同,连连点头说:“就是,我们可不会只考虑瞻明道观一家的利益,整个青玉宗才更重要。” 云翳道姑原本想要用死来证明青云上人所说无误,结果被通华真人道法禁锢,又被琅琊这么死死搂住,决死的心也慢慢软化。低头看着重新扑回自己怀中痛哭的琅琊,云翳道姑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说:“傻孩子,你又何必如此?” 琅琊抬头看着云翳道姑说:“我不傻,大师兄说过,别人对我们的好,我们要用千百倍去还。如果不还,内心就不能通透,前方就阻碍重重。” 听了这句话,通华真人猛然一怔,只觉得身边有什么人放声大喝一般。之前心中隐约有些不够透彻,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地方,此时顿然觉得豁然开朗。 可不就是如此吗?越是斤斤计较,越是阻碍重重。越是内心清净通透,前方越是平坦无垠。越是执着于方玄的真假,反而可能让自己无法自拔。方玄现在已经成了拂珠道长和许一平的心霾,未来一定会成为他们更进一步的阻碍,自己何必还要参上一脚。 再加上刚才就连云翳道姑都以死明志,两名有品阶的人都做到这种地步,其中的意义就更有不同。 想到这里,通华真人说:“也罢,既然云翳道姑作保,我就信了。” 眼看着通华真人转身要走,那边的拂珠道长急忙拦住真人,说:“真人怎么能够厚此薄彼?方玄究竟是生是死,是不是本人还不一定,真人就这么离开,岂不是让其他的道观齿冷?” 通华真人听了,叹了口气,扭头看着青云上人,问:“好,上人,无论如何,你也要让我见见方玄,才能看出真假。” 青云上人有苦难言,方玄此时还在闭关,谁知道需要多久,现在要是唤醒方玄,说不定对那个孩子的道行就有折损。可如果不能唤醒方玄,眼下这一关就难以过去。 拂珠道长越俎代庖,说:“真人还有很多道观要去,不能在你们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如果一炷香的时间里,那个方玄还没有出现,上人,你自己说怎么办?” 青云上人皱眉,他本性善良,若非如此,也不会当初收留还是孤儿的方玄。而且,青云上人也知道,一旦道行受损会给一个人将来带来怎样的麻烦。所以,即使被现在的徒弟围攻,也不知道将来方玄会不会像自己的师弟们一样背弃师父,至少现在,青云上人绝对不会叫醒方玄。 别人怎样对我不重要,只要我心坦坦荡荡。 想到这里,青云上人躬身说:“这个方玄确实是在闭关,见不得。” 通华真人脸上有些恼怒,没有说话,抬腿就要往道观外走去。 不料,一直没有说话的栖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道观的门口,安安静静的拦着众人。 通华真人愣了一下,说:“你要做什么?” 栖霞盯着真人,说:“我要你还我师父,师母的清白。” 通华真人不怒反笑,问:“你说清白就清白,你用什么来证明?” 那边拂珠道长急忙说:“真人你看,这个瞻明道观一个个都只会用这种方法耍赖,真要他们拿出证据,却一个个都拿不出来。不用说,那个方玄一定是假的。” 就在此时,道观后的院落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是方玄,我在这里。” 话音刚落,方玄就从二进的院子里走了出来,身边隐约散发芝香。到了前面,方玄看着拂珠道长说:“道长可敢打赌?” “我是真的,道长就自毁修行。我是假的,我这就跳崖自杀。” 第十二章,天地不仁 被一个还没有入品的少年如此逼迫,对拂珠道长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如果不是因为通华真人就在身边,拂珠道长说不得现在就要让这个少年血溅三尺,知道侮辱有品阶的人是什么后果。 不过现在通华真人和青云上人都在一边看着,现在动手,反而显得自己以大欺小,底气不足。因此拂珠道长只是哼了一声,说:“你这少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这样六品修道长的修为,岂是你一个凡俗的性命能够交换的。快走快走,不要站在这里堵路。” 听到拂珠道长这番话,别人也还罢了,那边的通华真人心中却是暗叹,这个拂珠,已经自毁前程了。 佛门说因果,自己种下的因,就要自己去承担果。道门的纠葛虽然有些不同,但是也差距不大。这边是拂珠道长首先咄咄逼人,差点逼迫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双双自杀,这就已经形成了纠葛。现在方玄提出打赌,在通华真人看来,不过是了结这段纠葛而已。 但是拂珠道长不仅没有自知之明,反而用借口逃避,这段纠葛最终就会成为拂珠的心结,再也没有解开的机会。到了六品之后,小小的心结都可能成为更进一步的天堑。而现在的这个心结在拂珠道长那里出现,就已经意味着拂珠道长这一生的品级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 通华真人抬头仔细看了一眼方玄,微微摇头,如果真的答应了这个少年的赌注,固然纠葛了断,但是自毁修行和不了断又有什么区别?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方玄心性过于悍勇。不给别人留退路,也不给自己留退路,如此一来,反倒让人觉得有些不好。 想到这里,通华真人说:“方玄,做人留一线,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方玄躬身说:“真人,如果一个人对我很好,我要不要应该拿个棒子去打他?” 通华真人摇头说:“当然不能,他对你好,你就应该去报答,怎么能够恩将仇报?” 方玄没有抬头,接着问:“那么真人,如果一个人用棍子打我,我是不是还要对他表示感谢,还给他更多的酬谢?” 通华真人差点脱口而出“你这叫有病”,不过好歹估计身份,说:“当然不能。” 方玄这才抬头,看着通华真人问:“真人,那么请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通华真人猛然一愣,安静了片刻,说:“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方玄朗声回答:“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不给瞻明道观留退路,我为什么要给他留退路?” 通华真人又愣了一下,这个世界没有孔子,也没有这样著名的问答。结果现在被方玄这么一说,反而让通华真人一时片刻只顾着感悟话中的真谛,反而忘了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安静了一段时间,通华真人又说:“拂珠道长好歹也是六品……”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方玄已经打断了真人的话,大声说:“真人,我听说这个天地是非常久远的存在,对天和地而言,无论是凡俗还是神仙都只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六品还是凡俗,只要没有进入与天地同寿的阶段,从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方玄完全没有预料到刚才这句话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老子》这本书,更谈不上有那句著名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等方玄突然说出这句话后,通华真人的脑子里猛然“砰”的发出一个响声,那就像是某个塞住的地方就此被拔开。与此同时,方玄身边云气缭绕,虽然没有光芒声音,比不上太极图出来时那么喧嚣,但也极为引人注目。 “后天玄机,这就是后天玄机!” 通华真人只觉得激动不已,当时身体内灵气激发,一时间控制不住,在他的身后,一条水桶粗细的电龙冲天而起,直奔九霄。在空中发出一个尖锐的叫声后,这才慢慢消失。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真人急忙低下头去,重新触摸方玄的名字,感应了一番。 随后就对着方玄问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完全只能是方玄本人才知道,只是因为方玄的名字在这里,能够被通华真人感应,因此真人才能知道答案。对这个身体早已熟悉的方玄自然是随口回答,没有一点错误。 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拂珠道长也明白,这个方玄就是本人,绝不会错。 拂珠道长又不是不知道好歹,看见方玄引动后天玄机,心中就已经有了判断。其他道观的修道者虽然出众,但是能够引动后天玄机的却只有方玄这一个。光是这一点表现,估计在大堂试中至少也是一个九品中的结果。如此一来,许一平这一次的大堂试,恐怕更加危险。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像方玄这样,毁了别人前程的,结下的仇恨只会更深。 拂珠道长狠狠瞪了方玄一眼,说:“小子,我们等大堂试以后再好好计较。” 说完,带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许一平转身就走,甚至顾不上与通华真人告别。 通华真人不以为意,点头对方玄说:“你的名字我已经记下了,好自为之。” 还不等通华真人走远,琅琊已经又哭又笑的扑了上来,抱着方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用力拽着方玄,像是怕他这次又离开了一样。 那边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也如释重负的走了过来,云翳道姑拍了拍方玄的脑袋,又摸了摸琅琊的头,很是宠溺的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完,云翳道姑扭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栖霞,说:“你也过来,你也是好孩子。” 栖霞红着脸走了过来,被云翳道姑拍了拍头,虽然努力维持,不过眼神中也是一片温柔。与刚才站在门口对峙时那种毅然决然,甚至不惜一切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青云上人倒是有些担忧的说:“方玄,刚才那个拂珠道长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方玄笑了一下,拂珠道长说的无非就是如果方玄不能入品,按照规矩就要被逐出山门。到时候方玄只是一个凡俗,拂珠道长完全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不过,这又怎样?修道不能迎难而上,反而畏畏缩缩,那又何必去修道? 看见方玄只笑不答,青云上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今天方玄算是说的多了,平常少年一天能够说上四句话都是奇迹。 扭头看着那三个徒弟,青云上人冷笑一声,说:“你们三个,志向高远,我这个小小的瞻明道观实在供奉不起。你们这就走,恕不远送。” 说完,青云上人袍袖一挥,就把三人挥出道观。不等三人跌落地面,吱呀一声,道观的大门就此关闭。直到此时,三个人这才一起轰然落在地面,抬起头来,一个个蓬头垢面。彼此对望一眼,脸上只有“绝望”二字。 如果只是逐出山门,他们回到家族中好歹还有些地位,像现在这样等于背叛师门,别说能不能回到家族里,说不定还要被家族派人追杀,免得让修道的人迁怒,让家族蒙受灾祸。 转眼间已经夜色深沉,通华真人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打坐修行,今天先是琅琊说的那番话,后来是方玄引动的后天玄机,都让通华真人感触颇多,正好趁着现在,认真感悟一下,说不定能够让自己更进一步。 清风掠过,通华真人心中忽然一动,睁开眼睛,掌管青玉宗奖惩大权的芜菁子已经坐在旁边的风火蒲团上。修道长到了四品地仙以上,都可以加“子”代表地位和尊敬。芜菁地仙已经是四品中,距离青云宗的宗主冲虚子也不过一步之遥。虽然没人知道这一步还要多久,不过现在尊称芜菁子倒也合乎情理。 看见通华真人睁开眼睛,芜菁子微微点头,说:“你看见我来,自然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顿了顿,芜菁子又说:“刘麟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拂珠来求我,看在曾经同门的份上,我帮他求了冲虚宗主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 不管通华真人信不信,芜菁子自顾自的接着说:“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拂珠自己种下的纠葛,他自己来了解,怨不得别人。所谓自作自受,也是应当。这件事情与瞻明道观无关,我也不会继续追究下去。” “倒是那个方玄,我不管他有什么原因,一个凡俗居然敢对拂珠这样有品阶的人咆哮威胁,如果这也不惩罚,长此以往,那些凡俗谁还把我们看在眼里?” “我和冲虚宗主也商量过,我们也不全断了方玄的道路,这次大堂试,就把这个方玄削夺两阶。这个事情到了道庭那里,也会通过。” 说完这些,不等通华真人说话,芜菁子已经长身而起,信步而走。那些墙壁,木柱,石头似乎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障碍。芜菁子穿身而过,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通华真人坐在那里发愣。 第十三章,纠葛缠身 (求票啊,明天周1三更)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蜡烛火苗没有丝毫跳动,通华真人心中微微有些发冷。 所谓品阶,是指修道人除了划分为九品之外,每一品有上中下三阶。 而芜菁子所说的削夺方玄的两个品阶,就意味着如果方玄在大堂试没有进入九品上,无论九品中或下,都会因为品阶被削夺而无法入品。 这听起来似乎还留了一线生机,如果方玄考上了九品上,就算是被削夺两阶,依旧还能是个九品下。 但是通华真人却非常清楚,就算是这一线生机,也只是幻影。道门大堂试与科举考试有很大的不同,九品下,每次大堂试录取人数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 因为九品下的修道人,一定在修道方面有了很大的阻碍,所以只能进步到这一步,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什么前途。没有哪家宗派愿意长期养着这些没有前途的闲人,要知道灵气虽然无限,但是天材地宝总是有限,就算是九品下,按规矩也要分到一部分的天材地宝。把天材地宝分到九品下的修道人手中,从某种角度上说,完全是种浪费。 换句话说,就算是方玄考上了九品上,被削夺两阶后,变成了九品下,但是这样一来,就无法保证能够入品。 通华真人垂目思索,芜菁子这么做,必然还有后手,可以说已经完全断了方玄的入品之路。而方玄一旦被逐出山门,就只是一个凡俗,肯定会面临拂珠道人的反扑。 想到这里,通华真人又是一笑,那个方玄表现虽然出色,依旧只是一个凡俗。自己又何必为了一个凡俗思前想后,不管能不能入品,和他通华真人又有什么相关? 一边思索通华真人就要重新入定,就在此时,心中忽然又是一动。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句话猛然又出现在真人的心中。 不管怎么说,今天这番感悟也是源于少年的那些话,可以说,从少年那里得到了“德”。可是如果自己就这样听之任之,岂不是以怨报德? 到了这里,通华真人只觉得后背猛然出了一层冷汗。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刚才差点撒手不管,偏偏他之前入定是因为得了方玄那几句话的触动。所谓纠葛,其实当时已经在真人身边种下,只是真人并不自知。如果真的做了错误的选择,只怕立刻就会和拂珠道人一样,立刻被纠葛上身,到时候心结一起,就再也没有消除的机会。 把这些重重关系仔细梳理一遍,通华真人长身而起,说:“大道如江河,苦渡不由人。借你东风过,还你囚龙索。” 随后,通华真人面前窗户一层层无风自开,清风不断从窗外吹来,让桌上的红烛不断摇曳。等红烛火苗渐渐恢复平静时,通华真人已经从这个房间中消失。 道门讲究清净,因此瞻明道观这边虽然为了下午的事情有些动荡,到了傍晚仙鹤铜钟的声音响起,就已经恢复平静。青云上人与妻子回到小楼中休憩,最为活泼,最有天赋的琅琊都知道这个时候要打坐修行,不能有耽搁。整个道观的二进院子里,转眼间已经鸦雀无声。 方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了看,也就是寻常的装饰。虽然称不上华贵,倒也不算是破旧。窗纸封的严密,屋子里好几天没有人打扫,没有发霉,但总还是觉得有些憋闷。方玄开了后窗,一股山风迎面扑来,不远处几簇绿竹在夜空中微微摇曳。在后窗的下面,隐约有光芒闪烁,方玄知道这是禁制,避免外面的蚊虫滋扰,也有驱邪的作用。 发了一会儿愣,方玄用力搓了搓脸。随后一头倒在床上,很快沉入梦乡。 到了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天,今天这才算是真正的好好休息一次。前几天一直在山洞中入定,虽然灵气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补充,但是入定毕竟不是真正的睡眠。事实上,一开始入定可以迅速缓解疲劳,但是时间一长,为了维持入定,反而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这个道理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这个世界里同样通用,因此,入定了几天的方玄现在精神上也相当疲倦。 到了深夜时分,方玄忽然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惊动,下意识的睁开眼睛,依稀看见有个黑黝黝的人影正盘坐在屋中的蒲团上。 用力摇了摇头,方玄刚想要坐起来,却觉得身体好像被什么禁锢一样,根本无法行动。倒是那个人影感应到方玄的动静,扭头过来,沉声说:“这些话,我说你听,别的什么都不要做。” 方玄停止挣扎,安静下来。 “你这一次大堂试,不仅要达到九品上,而且一定要超过其他道观所有参加大堂试的人。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获得挑战八品道人的资格。只有战胜八品下的道人,成为超九品,你才能真正入品。” 说到这里,那个人影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接着又说:“这里面各种缘故,现在说不清楚,将来也不必在意。你帮了我一次,我也就帮你一回。彼此了断,干干净净。若是真的能够挑战八品下的道人,你大可以去选宗内那些大道观的道人,那样你还有一线胜利的机会。越是小道观,对品阶越是在意,静修苦练,最是难以对付。” 说完这些,那人似乎动了一下,转眼间方玄只觉得困顿无比,重新合眼沉沉睡去。等到第二日一早,方玄在漫山遍野的鼓声中醒来,昨晚那些事情仿若做梦一般。但是那些话却没有消失,而是被方玄牢牢的记住。 想了想,他走出门外,隐约看见柴房那边有炊烟升起,几名中年妇女把早饭做好后,从侧门匆匆离开。琅琊蹦蹦跳跳的出来,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给自己挽着头发,看见方玄,笑嘻嘻的行礼说:“大师兄早。” 说完,首先跑到柴房那里,端出早饭,就准备给青云上人所在的小楼送去。看到这里,方玄心中忽然一动,隐约间想起一些事情。 虽然道观里一般会让最小辈的弟子服侍师父,但是原来的方玄就不愿意这么做。当初琅琊六七岁哭哭啼啼来到瞻明道观的时候,方玄就负责照顾琅琊,并且帮助琅琊做了很多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琅琊对方玄最为亲昵。就算是方玄被师弟陷害,琅琊依旧相信自己的大师兄。 方玄急忙走过去接过琅琊手中沉重的食盒,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一起走向小楼。又过了片刻,栖霞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了一眼方玄他们的背影后,栖霞沉默着走向柴房,把剩下的早餐端了出来。随后站在院落中,仰头看着大树,双手慢慢挥舞。如果方玄在这里,一定能够看出,栖霞的动作正是他之前在山洞中使出的太极拳。只是栖霞没有琢磨透太极阴阳鱼的真正含义,所以这个太极拳始终无法圆融通透,更谈不上吸引先天玄机。 事实上,不仅仅是栖霞,就连方玄自己对太极阴阳鱼也了解的不是非常彻底,那些知识对他而言等于需要重新经历一遍。对付自己的几个师弟师妹,以他现在了解的皮毛已经足够,但是想要在万千人中争到第一,还要越级战胜八品的道人,只是现在的这些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进一步,不止是为了入品,更是为了自己的生命。 转眼间两人到了小楼附近,不等方玄呼唤,楼上青云上人的声音已经传来:“方玄你先上来,琅琊,你去把栖霞一起喊来。大堂试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始,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们交代一下。” 琅琊放下餐盘,蹦跳着离开,嘴里还哼着歌儿,听起来无忧无虑。方玄带着早餐上楼,正看见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坐在那里,似乎有些忧心忡忡。 方玄拜了师父师母,把早餐摆好,然后站在青云上人的面前,鞠躬说:“请师父教我战胜八品下道人的方法。” 青云上人的脸色猛然改变,他抬头看着方玄,问:“你知道了什么?” 方玄摇头,说:“弟子只知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青云上人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有两种先天玄机随身,按说在这次大堂试里,怎么都是一个九品上的资格。不过既然你要战胜八品下道人,那就是要成为超九品的人物。你究竟知道什么暂且不论,想要成为超九品,你现在确实还有些不够。” 安静了片刻,云翳道姑在旁边说:“如果只是战胜八品下的道人,倒也不是没有取巧的办法。有些道人八品下觉得前进无望,自暴自弃,道心下降的非常厉害,实际上距离九品上不过一线之隔。你要是能够成为九品上的第一,战胜这样的八品下,也不算太难。” 青云上人想了想,说:“先不说战胜八品下的道人,先说你怎么成为九品第一,这才更加实际。” 第十四章,大堂试(求票) (求票啊,明天周1三更) 青云上人看着方玄,说:“你的故事一项,应该足以称得上出类拔萃,偶然言语都能深含‘道理’,让人有所动念。能够在这一方面强过你的,整个青云宗也不会太多,至于那些参加大堂试的弟子们,和你相比恐怕差距更大。所以在故事这一项上,你成为第一,这个我不用担心。” 顿了顿,青云上人接着说:“大堂试分为斗心,斗智,斗力三个阶段。故事道理,是斗心。典籍掌握,道义抒发,是斗智。虽然你也曾经苦读各种道书,但是瞻明道观中的典籍始终不够,和那些大道观的相比差距很大。你在这方面恐怕会吃大亏,这也是我一直着急的地方,到时候,你在这些弟子里说不定只能排到前十之后。一去一来,只能算是扯平。甚至只能勉强排入前五。” 方玄微微点头,之前在山洞中,青云上人为什么会这么严格的要求自己,现在也有了完整的答案。如果在道法斗力上不能有所突破,他恐怕连九品中都入不了。 青云上人说:“到了后面斗力,你有先天玄机护身,道法拳法随身而动,这原本也是上品的能力。所以之前我觉得你能够进入九品上,也是这个缘故。不过你现在既然提出要成为大堂试九品第一人,现在的这个斗力,就要更加出类拔萃才行。这么说,你在斗力这一项上要有远远超出第二名之上的实力,这才能够让你成为九品第一。” 方玄再次点头,鞠躬说:“请师父教我。” 青云上人扭头看了一眼云翳道姑,这才重新说:“要想拥有这样的实力,说到底,还是只能从你的先天玄机入手。” 说完,青云上人坐直了身体,不再说话。 方玄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到这里忽然不往下继续,愣了一下,脑海中很快找到原因,一时间顿时心中五味杂陈。看着青云上人,方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原来这个世界的先天玄机有着很多限制,如果方玄不愿意,就算他是青云上人的弟子,师父也不能要求方玄把关于太极图有关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这是先天玄机,比起天材地宝来说更是难得。不仅如此,先天玄机本身也有一些奥妙,一个人多了,另一个人就少了。 如果是别的道观,只怕那些观主会想法设法把自己徒弟掌握的先天玄机掌握到手。但是青云上人这个人,说他迂腐也罢,遵守规矩也罢,他就是不愿意占自己徒弟的便宜。即使这个先天玄机可能让他获得很大的突破,甚至进入六品道长的行列,青云上人总是信一个道理,自己心中通通透透,那才是修道的本意。 想到这里,方玄再次恭恭敬敬的鞠躬,说:“先天玄机,我现在一个人无法更进一步,与其在这里固步自封,还不如大家一起参详。” 青云上人安静了片刻,微微一笑,说:“你这样坦荡,我很是高兴。” 云翳道姑也是笑了起来,说:“先吃饭,等吃完饭,我们一起探讨。” 方玄点头,看着师父师母,心中突然多了许多温暖。不管怎样,能够有这样的师父师母,对刚刚到达这个世界没有多久的他来说,真是一种最大的幸运。 过了片刻,琅琊和栖霞一起上来,青云上人随手布下禁制,说:“先天玄机,很容易引动灵气感应。如果被别人偷听了去,也是一件**烦。” 方玄倒是无可无不可,关于这个世界,青云上人显然比他更有经验。几个人吃完早餐各自坐定,方玄就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圆形。正想说出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只是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得双耳轰鸣,胸口发闷,怎么都说不下去。 知道这是先天玄机造成的感应,方玄同时心中又有些庆幸。八卦推演六十四卦还能有所解释,这个太极图刚画出来就能说出条理,甚至阐发道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这里可是有道法的世界,一不小心,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就要露馅。 好在方玄的这个表现让青云上人看在眼中,不疑有他,急忙阻止说:“不忙,不忙,先天玄机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所知。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图形的?” 方玄低头想了想,说:“推演八卦时,偶然有一些想法。” 青云上人点了点头,说:“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八卦推演,远远没有穷尽,而你能够不断推陈出新,才符合道门的精神。” 几个人坐在那里,又开始对太极图进行推演探讨,有意无意的,把之前六十四卦的先天玄机给忽略了。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已经到了大堂试的开始的时候。 不等早晨的鼓声漫天而来,方玄一大早已经推开了房门走了出来。在他后面,院子另一方向上,栖霞也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此时的大师姐已经不再是那种俗家打扮,而是穿着一身笔挺的青色道袍。长长地青丝用乌木簪紧紧的挽在后脑勺上,偶有几根发丝漏出,匍匐在栖霞洁白如雪的脖颈上,反而显得这个脖颈修长优美,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因为没有青丝遮挡,方玄这次倒是看清了栖霞的面貌。见她下巴尖尖的,脸色白腻如玉,和她的脖颈颜色相得益彰。一张嘴小巧端正,嘴唇纤薄。此时正好栖霞也看见方玄,急忙施礼说话,隐约看见嘴中两排细细的牙齿宛如细碎的珍珠一样润泽可人。方玄当时不由得心中一动,暗想:“这个师妹,实在是个绝色美女啊!” 这时朝阳恰好从东边升起,光芒从房脊上方掠过,斜斜的照耀在栖霞的脸上,只见栖霞脸上略微有些光芒反折,反倒显出这张脸玲珑剔透,就像是透明的一样。看到这里,方玄心中一怔,不敢多看,急忙转头向着别处。 就这么怔忪之间,居然漏听了师妹说的那几句话。 栖霞刚才说的是:“这几天相处,深感师兄为人坦荡,之前很多冒犯的地方还请师兄多多原谅。太极图让我进益颇深,我欠师兄的一个情,将来师兄有需要的时候,只要提出来,不管什么,栖霞无有不从。” 说完这些,栖霞感觉自己倒像是倾诉情义一样,脸上一红,再也说不下去。又施了个礼,转身就走,恰巧没有看见方玄扭头看着别处的样子。 正在此时,琅琊也推门走了出来,看见方玄和栖霞,笑嘻嘻的说:“大师兄,大师姐,你们也这么早。我昨天晚上想了一个晚上,打坐也不行,睡也睡不着。结果到了早上却熬不住睡着了,你们说我这样行不行?” 看着琅琊完全没有紧张的笑脸,方玄可真没看出琅琊哪里紧张,怎么看琅琊说这些话,更像是一种炫耀。而不是真的向自己的师兄师姐请教问题。 栖霞上去给了琅琊额头一个凿栗,把光着额头的小丫头打的哇哇直叫,随后栖霞说:“别管别人,谨守本心。就算这次不过,两年以后,按照师父的吩咐,你再拜上山来,到时候你就是大师姐了。” 琅琊用力点头,说:“嗯嗯,大师姐说的对。我其实也在犹豫,我这次要是过了,就不能当大师姐,那可真不过瘾啊。” 方玄也是一笑,刚要说话,忽然听见后面吱呀一声门响。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并肩走了出来,对着三人微微点头,随便说了几句。就听见远处咚咚的鼓声响起,慢慢的卷动而来,转眼就把整个山岭都布满。在这个声音中,三只巨大的仙鹤陆续降落在瞻明道观的院落里,这却是为了保证大堂试的人不受干扰,不会迟到,而被宗门那里派遣来的通灵白鹤。 三人对着师父师母鞠躬告别,随后找了挂着各自名字号牌的仙鹤,翻身坐了上去。这些仙鹤比起地球上的同类大了至少三倍,一个个站起来接近两丈上下,背部宽大,羽毛厚重轻柔。坐在上面,说不出的舒适。 等三个人坐好,仙鹤对着天空啼叫几声,各个振翅,转眼间飞了起来。翻扑了几下翅膀,就已经飞到半空。 青云上人站在道观中仰头看着三人,过了片刻,这三人连着仙鹤都消失不见后,上人这才低下头来,长吐了一口气。那边云翳道姑上来轻轻拍了拍上人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那边仙鹤飞得极快,不多时就已经到了一个突兀而起的高高山峰面前。这个山峰四面都是峭壁,顶端距离地面有好几千丈,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把宝剑倒竖在地面上一样。阳光照耀在上面,散发出璀璨光芒。隐约可以看见山间还有道人沿着岩壁边的小路上上下下。在这个山峰的周围,更多的仙鹤从四面八方飞来,骤然看去,数量不下一千。 此时仙鹤已经飞的很高,即便如此,也只是到了眼前山峰一半的高度。随着仙鹤此起彼伏的啼叫,它们猛然抬起身体,以和地面垂直的角度,犹如离弦之箭一样,向着山顶猛然冲去。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跃出云层,金色的光芒浩浩荡荡,照耀环宇。 第十五章,阐发(第一更) (第一更送到,求票啊) 方玄从仙鹤上一翻而下,轰然落地,在他身边,琅琊和栖霞都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没有一个像他那样搞得那么声势浩大。这个时候,抬眼望去,天空中的仙鹤还在不断落下。在青玉宗的总山门前,这些仙鹤此起彼伏的鸣叫着,听起来就像是在吟唱着一首首古老的歌谣。 从远处看,方玄脚下的山峰孤零零的,似乎没有多么广阔,只有到了山顶上,落在山门前,才会发现,原来这个山顶居然是如此巨大。数千人还有仙鹤聚集在平台上,一点都不觉得挤迫,而这个平台,不过是整个青玉观的一个小小角落。在这个山顶的平台周围,整个青玉观沿着山势如同孔雀开屏一样展开,大小仿若一个城郭一样。 确切的说,方玄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是山顶,但不是真正的山顶。真正的山顶比这个平台至少高了上百丈,在那里还修建了一个数十丈高的木楼。云彩都要从这栋木楼下面经过,远远望去,就像是木楼在云海中穿行一样。 那里是青玉宗的宗主冲虚地仙修持打坐的地方,也是整个青玉宗的中心枢纽。 从冲虚地仙所在的重一楼往下,就是青玉观的其他一些大人物起居场所。普通的道观,如瞻明道观的餐饮之类,由凡俗负责打理。而青玉观的这一切,则完全交给那些低品级的修道人打理,如同青云上人那样的观主,在青玉观中最多只能做个书房管事,六品上的道长才能进入青玉观的上层。 方玄跟着人群慢慢走到山门前,在这里,几名八品道人已经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不同的名帖。修道者们不断走过去,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让这些八品道人分配去哪个地方。今天参加大堂试的总计有上万人,如果让上万人一个个讲故事,只怕到了明天也讲不完。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方法,让几名青玉观的大人物分别主持一个位置,将参加大堂试的人分流开来。 方玄走过去报了名字,其中一名八品道人翻动手中的册子,找到方玄的名字后,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说:“你去乙字房等候。” 看到这个小动作,方玄大概猜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手脚。左右看了看,到也没有什么不妥,越是点头和两名师妹告别,整洁衣冠走向通往乙字房的通道。 平台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在一炷香后渐渐平定下来,各个考生都已经去了不同的房间,整个平台上,只有近万只通灵白鹤在那里站立。过了须臾,这些白鹤一起对着天空啼叫,声震四野,大堂试正是开始。 直到这个时候,通华真人这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出来,扭头看着考场那边。由于在此之前,他已经去过各个道观见了不少人,为了避嫌,他不能参加第一轮“斗心”的考核。就在他看着那些考场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风云激荡,一道华彩直冲云霄。当时心中就是一动,说:“咦,这一次居然这么快。” 话音未落,一个八品道人飞奔而来,将一张纸贴在平台附近的玉柱上。这个青玉观有近千年的历史,加上历年来修道人的不断修持,灵气浓郁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一旦讲述故事能够引发后天玄机,那会带来非常明显的表现。故事讲得越有道理,所能带来的变化就会越显著。事实上,这些不同程度的变化才是用来甄别这些考生“道心”的标准所在。 以往大堂试往往要到后面,才会出现刚才那种巨大的灵气感应变化,而这一次,刚刚开始考试没有多久,就出现了这么剧烈的变化,难怪通华真人要说太快。 不仅是太快,而且太过强烈。这样的变化已经接近后天玄机阐述时带来的感应,比起前几次的大堂试那些灵气感应,简直不是一个层次。 而那名八品道人赶来贴的纸,就是这个故事,贴的位置越高,代表将来的名次越高。通华真人带着一群人走了过去,看着那张纸。来自辰字房,讲的是一个人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醒来时不知道是蝴蝶梦见了自己,还是自己原本就是一只蝴蝶。只有短短几十字,但是却让人看了以后,难以自拔。 自我和非我的标准究竟是什么?真正的那个亘古不变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这个故事讲出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做出回答,但是答案却显而易见。那个亘古不变的标准就是“道”,唯有超越了生死,时间一切的道,才是真正的标准。 这个道理并不难以理解,但是能够在短短几十字里,把这样的道理说得这么透彻的,青玉宗近千年来,没有一个能够达到这种地步。难怪灵气感应到了如此强烈的地步。 通华真人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砰砰直跳,好像那个梦见自己变成蝴蝶的人就在身边,所谓活灵活现,莫过于此。长长吐了口气,看看身边几个修为更低一点的真人,此时脸色都有些惨白,那是心中与故事中的道理产生感应,心情过于激荡的缘故。 沿着这张纸往下一看,“瞻明道观”,“琅琊”几个字历历在目。通华真人眼角轻轻一跳,琅琊虽然是先天道法之体,但是年龄还小,肯定说不出这样的故事。这个琅琊背后,一定有人教导。而能够把这样的故事都给了别人的,那个背后教导的人,在道理这方面,只怕深不可测啊。 “今年青玉观的大堂试,水准很高啊。” 在通华真人旁边,一名穿着青色道袍,但是袍服上有着金色滚边的老人看了这个故事后赞叹说:“我今年也去过其他几个雍州和冀州的其他几个道观,那几次大堂试虽然也有好苗子不断出现,但是说到‘斗心’这一项,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只有眼前这个故事了。说不定,这一次整个青玉观的大堂试,这个故事都是排名第一了。” 通华真人笑着说:“永德地仙说的极是,不过多等等,说不定还有惊喜。” 这个永德地仙是道德宗派下来巡视雍州和冀州大堂试情况的四品中地仙,等级比起青玉宗的宗主略低,但是地位很高。由于现在通华真人暂时没有什么事情,所以与永德子一同行走。 听见通华真人的话,永德子眼睛一亮,说:“真人这么说,想必是心中有了把握。” 话音刚落,忽然整个青玉观的山顶灵气都开始动荡,一道道旋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地表光华冲天而起,又从天空散落下来,骤然看去,宛如火树银一样。 永德子看着这样的变化,脱口而出:“后天玄机!” 不多时,一名七品上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把一张新的纸贴在比琅琊那个故事更高一点的位置上。此时那些真人和道长们已经顾不得矜持,一个个围上来观看。这个故事说的同样简单,说是一个屠夫,精益求精,最终练会了精妙的解牛本领。 “以无间入有间,以无间入有间……” 永德子看着这个故事,喃喃自语好几遍,抚掌赞叹说:“好好好,这个故事真的很好,这就是一个人入道前后的完整故事。不仅说了得道前是什么样子,也说了得道后有什么结果,而得道后居然还做他的屠夫,这才是道法自然啊。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动静,难怪难怪。“ 说完,永德子转身对着通华真人躬身作揖,说:“如果不是真人劝我,我几乎要错过这样的好故事,这个礼,你能当得。等下讲故事的人出来,我也要对他施礼才对。” 通华真人倒也真的承受了这一礼,扭头看着那张纸的后面,“瞻明道观”和“栖霞”的名字果然又在上面。通华真人心中又是一阵赞叹,那个背后讲故事的人,恐怕更不简单啊。 想了想,通华真人扭头问:“瞻明道观的方玄,在哪个房?” 永德子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后面的名字,果然发现其中特点,微微皱眉问:“这个瞻明道观,名字实在陌生的很啊。” 另外一边的一名六品道长走上来说:“方玄在乙字房。” 通华真人的身体微微一凝,又问:“乙字房是哪位大人看顾?” “乙字房正是本宗宗主冲虚地仙看顾。” 通华真人听了,心中暗叹,这个芜菁子,果然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方玄拿下啊。 永德子倒也明白这里面的缘故,那些修道者到了高深地步,都会对周围的灵气感应造成很大的压制。等级越高,压制越强。刚才琅琊和栖霞的故事虽然精妙,但是如果在冲虚子的乙字房,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反过来说,就算是方玄讲出一个和栖霞同样精妙的故事,触动了后天玄机,在冲虚子的压制下,也无法造成周围灵气剧烈变化。以至于排名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除非方玄能够讲出一个比栖霞更为精妙的故事,问题是,栖霞的故事已经触及到后天玄机,想要比栖霞的故事更为精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真是个傻孩子。” 通华真人心中说不出是赞叹还是埋怨,如果方玄不给自己的师妹讲这些故事,现在就算是有冲虚子的压制,只怕方玄也要力拔头筹了。可他对自己的两个师妹不藏私,不隐瞒,这种情怀…… 第十六章,遇强愈强(第二更) 方玄走进乙字房中,只看见前面一排排的人,一个个看上去器宇轩昂,说不出的骄傲气势。只是这些气势在进入这个房间的瞬间,就有种明显的改变。方玄并不会什么望气,但是他身上有两个先天玄机,最近几天几乎每时每刻身体都在遭受灵气洗伐,对于这种微妙的灵气变化再熟悉不过。只是一眼,就已经猜出,估计乙字房里有什么大人物在那里坐镇,这才让所有进入乙字房的人身上气势被压制。 如果是别人,此时心中多半会有些忐忑,甚至是气馁。但是方玄在地球上就知道一个道理,困难不可能因为自己后退就减弱半分。越是看上去无法突破的困难,越要迎头撞上,所谓迎难而上,说的就是这个。 更何况,早在进入这个乙字房之前,方玄已经知道自己必须要考到九品第一。那不用说,一定有人背后做手脚,碰到眼前这样的局面,倒也在方玄的估量之中。 有了这样的想法,方玄面对现在的情况,倒也不慌不忙。站在后面看了看,看见众人都是顺序去递了自己的名帖,然后前往前面的大厅里等候,虽然有上千人,倒也算是秩序井然。看了看房间里人数众多,方玄没有急于上去递上自己的牌子,而是找了一个角落,盘坐在放着的风火蒲团上,打坐起来。 这个房间中人数众多,所以在角落中有人莫名其妙的打坐,倒也不足为奇。那些人不断前去,然后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来。其中有几个明显和周围的应试者有区别,不过到了现在,一样是满脸灰败,显然在斗心这一项上,没有能够通过。 没有能够通过斗心,那就是直接被淘汰的结果,根本不会有后面的斗智和斗力。 换句话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通过乙字房的斗心考试。所有对自己有信心或者没信心的前期探路者都只有一个下场:失败,然后直接被送出青云宗。 乙字房渐渐的冷淡下来,那些原本喧闹的考生开始彼此谦让着,似乎这样能够让自己在青玉宗多待一段时间。又似乎是在等待某种奇迹的出现,可以让自己至少能够通过这样的考核。 到了这种地步,一直坐在角落中的方玄渐渐变成了焦点。方玄在打坐中依稀能够感觉的众人的视线,睁看眼睛,左右看了看,微微一笑,说:“现在人少了?” 一边说,一边长身而起,大步走到收牌子的道人那里,递了自己的名牌。 此时他的前面还剩两人等待考核,房间里刚进去的那个人刚好走出来,脸色依旧灰败。这个样子更是让那两个人胆战心惊,至于方玄走了过来,这两个人也顾不上打招呼。 盘坐在这两人身边,方玄心中重新思索,这里的压制固然强大,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能够在这样的压力下,依旧有巨大的感应,那反而能够更加证明故事的优秀。 因为禁制的缘故,在乙字房中,这些人无法感应到外面的灵气变化。这固然可以让他们不会因此而相互干扰,但是方玄也无法知道自己的两个师妹说的故事到底有什么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道人喊:“方玄,轮到你了。” 方玄点头,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小房间的门外,隔着屏风对里面施礼,说:“瞻明道观方玄,前来参加大堂试。” 原本方玄以为对方说不定会让他在门口站一会儿之类的方式来刁难他,不过作为乙字房的考官的那位大人物显然没有这么小心眼,直接回答:“你进来。” 方玄点头,绕过屏风,走进去,正看见远处有个人散散漫漫的坐在那里。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房间虽然小,但是考官却好像坐的很远。他只是散漫的坐在那里,但是却有一种庄重的威仪。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方玄,但是方玄却能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人看透了一样。 考官漫不经心的说:“坐,坐下来,说。说完了,就走。” 看得出来,这名考官根本就不相信方玄能够制造出什么波澜,又或者是这名考官对自己格外自信,因此第一时间就把方玄前进的路封死。 只不过方玄从来不信这种强压的阻碍,对方的阻碍越大,他就越要变得更将强大。于是少年看着对方,直言不讳的说:“你这样不是要学习的态度。” 考官愣了一下,问:“我需要向你学习什么?” “我有你不曾了解的道。” 考官笑了起来,说:“你有我不曾了解的道?我听说你曾经讲过,在天地的眼中,我们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那么,你怎么会有我不了解的道?” 方玄回答:“我听说巨大的鹏鸟要飞向大海的时候,扇动翅膀能够激起数千里的水,因为它实在太大,所以只有乘着巨大的旋风到来时,才能借助风势飞往万里的高空。地面上那些麻雀和蝉嘲笑鹏鸟,说‘我向着远处飞一段时间,吃饱了肚子就可以落下,哪里需要飞向大海呢?’。先生觉得,您是鹏鸟,还是麻雀?” 考官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原来倾斜坐着的身体也开始竖直起来。方玄无法感觉到变化,但是这个考官,也就是青云宗的宗主冲虚子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两肋那边,仿佛有种猎猎的风声。那是被方玄描述的那种波澜壮阔的景象而触动的缘故,在那瞬间,冲虚子的眼前似乎还能看见一只硕大无朋的大鸟正在狂风暴雨的推举下,穿云破雾,直达九霄的情景。 按说这已经算是一个故事,但是冲虚子却来了兴趣,于是说:“好,我现在这样坐好了,你可以跟我讲道了吗?” 方玄说:“不能,虽然你很有礼貌,但是你的心中并不是真的想要听我说的道。” “轰“的一声,就像是一个炸雷在冲虚子的脑海中炸响。他现在已经是四品上,但是也进无可进,或者说继续向上却找不到目标。虽然一心求道,却总觉得有些障碍。而现在,方玄的话倒像是一个锤子,猛然在冲虚子的心中砸开一条裂缝。 原来不是没有目标,而是自己自满,从而蒙蔽了自己的视线啊。 想到这里,冲虚子规规矩矩的坐正,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想要认真听你讲的道了,可以跟我讲了吗?” 方玄说:“不能,你的态度虽然恭敬,但是你还没有做好学习的准备。” 冲虚子站起来,一个人走出去,转了一圈,看样子把衣服重新换过,甚至专门洗漱过一次,然后坐回到方玄的面前,问:“现在可以了吗?” 宗主自己出去再进来,这已经足以让人觉得惊讶万分,更为重要的是,由于冲虚子离开,压制乙字房的气势也跟着散去。结果在此之前,一直被冲虚子压制的灵气反应,在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毕竟在方玄之前,也有不少聪明人士,他们说的那些故事,也都很有“道理”。只是这些感应一直被压制,所以无法展现出来。但是现在一旦失去压力,这些感应几乎同时爆发,加上彼此应和,这种感应效果完全不亚于一次后天玄机。只见在乙字房的上空,数十道光环交替闪亮,天空中庆云滚滚,山顶上香雾弥漫,那些通灵白鹤同样打破沉默,开始同声啼叫,声音似乎能够直抵九天。 别人可不会知道这样的结果其实是之前数百名考生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只知道,前面乙字房默默无闻,以为不会出现什么感应,结果现在一出现,就展现出如此浩大的场面。那只能是方玄一个人的本事,他的话,突破了冲虚子的压制,居然还达到这么剧烈的感应。 站在平台上的永德子看见这个场面,不停赞叹说:“佛门说天乱坠,道门虽然没有天乱坠,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也相差仿佛了。” 话音刚落,忽然乙字房中突然爆发出新的光芒,最初这道光芒并不强烈,也并不明显。但是却像是有着生命一样呼吸变化,每一次呼吸,都会变得更大一些。隐约像是朵,但又有所区别。到最后,整个乙字房都被这样一团似非的光芒倒罩下来,显得玲珑剔透。 永德子心中砰砰乱跳,他扭头看了一眼同样呼吸困难的通华真人,两人眼中同样有着惊惧和肯定。那是先天玄机,虽然还不完满,但那确确实实是先天玄机。 与此同时,方玄和冲虚子在乙字房中浑然不觉,正一起低头,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木筹。 如果是瞻明道观的几个人到了这里,就能看出,方玄正在重新排演六十四卦中的前四卦。只是这一次,方玄对着四卦又有了更多更详细的了解,所以因此激发的先天玄机感应,就变得比以往更为剧烈。 感应程度也许比不上那些先天玄机,毕竟这只有四卦,是不完整的先天玄机。但是从本质上而言,却有完全的超越。 第十七章,斗心第一,斗智第七(第三更) 方玄之前在于青云上人他们共同参详太极图的时候,也从青云上人那里了解到,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推演六十四卦。 所谓先天玄机,是指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存在。比如天和地,比如确定这个世界的八卦,这些东西一直存在,区别只是人们发觉没有而已。换句话说,六十四卦和太极图在这个世界也是订立一切的基础之一,只是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发现。 而后天玄机,则是一些道理的抒发。理论上,所有人对“道”的认识都算是后天玄机,但是越接近“道”的本质的认识,因此产生的灵气感应越剧烈。也只有这些达到了一定程度灵气感应的认识和理解,才会被成为真正的后天玄机。 而方玄推演的这六十四卦,就像是揭开“道”的帷幕一样,需要的不仅仅是知识和运气。同样需要“力量”,而这个“力量”正来自于他的等级。等级越高,越是能够给方玄更多的力量。而方玄现在连九品都没有正式进入,所以能够推演出四卦已经是极限。 而现在大堂试,明显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方玄又不知道乙字房外发生了什么,只能现在把这四卦摆放出来。另一方面,所谓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也清楚,先天玄机知道的太多不是坏事,但是把先天玄机全部独享就绝对不是好事。现在通过这个考官向外界散发一些消息,对于方玄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结果冲虚子只是看了第一个卦,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方玄最后熟练的摆放完头四个卦象,冲虚子依旧安静的看着第一个卦。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名上人探头进来想要看看是不是正常后,冲虚子头上汗如雨下。尝试着伸手去触摸一下那个卦象,也许是想要把卦象换个方向,但是这个对方玄来说可能是一次剧烈痛苦的变化,被冲虚子改动后,产生了极为可怕的结果。 之间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一条雷光凝就的巨龙在九天之上骤然到来,先是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接着垂首而下,对着乙字房就喷吐出剧烈的电流光芒。 乙字房虽然有无数禁制足以抵御内外多重道法攻击,甚至能够屏蔽内外灵气感应变化,但是在这样的雷龙倒卷面前彷如碎纸败革。只听见“咔”的一声,如同瀑布一样的雷电已经将整个乙字房的房顶全部击碎,房屋碎片在电流中只是瞬间就被点燃消失。随后,电流不再受任何阻碍的直冲下去。 就在此时,乙字房中又有一条电龙升起,桀骜不驯的向着天空猛然冲起。遇见天空雷龙电光,两个相互撞击,转瞬间整个青玉观所在的山顶光芒无比,就仿佛一个太阳在这里发光发热一样。这样的光芒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慢慢散去。 普通的道人上人也就罢了,但凡真人以上,连同道德宗来的永德子都在同一时间对着乙字房大声恭贺。 在这样的恭贺声中,冲虚子披头散发的站了出来,脸上似笑非笑,说:“既然给我讲了道理,也请你给我首诗,好让我离开的通透。“ 方玄不知道这个“离开”是什么意思,地球上的道教青诗流传虽然多,但是方玄不是很喜欢这种卖弄辞藻的诗篇。相反他对禅宗那种平实的偈语倒是记得挺多,一时之间想不了太多,随口把一个禅宗鼎鼎有名的诗歌念了出来。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这首诗本来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符,一个是夜晚渔翁垂钓,一个是白天宗主晋级。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这首诗的意境却得到另外的挥发。大道如水,而冲虚子是那个渔翁,虽然没有钓到什么鱼,但是却带走了满船月光。至于是白天或是夜晚,这对大道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冲虚子听了这首诗,心中又是一阵激动,说:“这就好了,这才是完满了。好一个满船空载月明归,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冲虚子身体慢慢变得淡薄,片刻之后,就变得渺渺茫茫。 “等我回来,必然要报答你给我讲道的情。” 留下这句话后,冲虚子就彻底从青玉观的山顶上消失。与此同时,除了茫然不知的方玄外,青玉观上下的道士一起大声诵经,声音朗朗贯穿天地。 通华真人此时已经赶到乙字房这里,因为这里已经被天上雷龙击碎,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屏障。看见方玄不明所以,通华真人笑了笑,仰头说:“冲虚地仙悟通大道,进入三品仙人,此时被道庭召唤,直上九天。到了道庭那里,还要被真君订立仙位,接受真君授道。我们青玉宗,也会因为这个变化而地位高升,撇开其他宗派成为雍州第一道宗指日可数。” 说到这里,通华真人扭头看着方玄,安静片刻说:“越是这样,你越是危险。” 方玄安静了片刻,已经明白了通华真人的意思。他已经让冲虚地仙上了道庭,如果等冲虚地仙从道庭回来,那么方玄这边就必然会得到大量的回报,至少性命可以得到保证。但是,在冲虚地仙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人,只剩下这段时间可以动手。如果对方真的恨他入骨,那么最近一定会抓紧时间动手。 方玄想到这里,心中没有半分胆怯,到生出了一股豪气。他扭头看着青玉观外的滔滔云海,平静而坚定的说:“我等着。” 通华真人微微点头,说:“我在最后一关等你。” 方玄施礼,说:“多谢真人提醒。” 通华真人又是一笑,转身三步两步已经到了永德子身边,两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开。 冲虚地仙直上九霄,这边管理青玉宗的权利暂时就落在了芜菁子的手中。只不过刚才方玄先天玄机闹出的动静太大,就算是芜菁子想要从中作祟也是不能,最终毫无意外的,方玄成了大堂试第一关斗心的第一名。 等第一关结束,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各个道观的人各自坐在一起,吃起带来的午餐。 此时方玄四顾,原本上万人的规模,只是瞬间就只剩下几百人零零落落的坐在不同地方,彼此之间相距遥远。当时心中就有些唏嘘,十年劳苦,只是一个故事不能过关就这样断送,想起来其中的残酷真是不亚于战场厮杀。 琅琊得了一个第九,栖霞得了一个第三。琅琊还好,一直笑嘻嘻的,输给栖霞和方玄并不让小丫头觉得难受。但是栖霞又有不同,少女的脸上多少有些郁郁,输给方玄并不让她难过,但是她的故事居然输给了其它道观中一个叫做李重阳的人,就让她觉得有些受不了。 三个人在角落随便吃了一些干粮,此时方玄已经悄然成为大名人,周围那些道观的人都在暗中对着这里指指点点。 等到吃完饭,方玄站了起来,听见青玉观周围叮叮咚咚的玉磬响起,这是下午第二关开始的信号。剩下的几百人已经不用再分开,而是陆续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考场。到了这个时候,才有和那些科举考试有些类似的地方。每个人几张试卷,一个单独的小屋子,两个时辰内答完。 方玄看了一眼试卷,嘴角微微一撇。 这些试卷说到底就是默写经文,不需要什么道理阐述。听起来并不难,但是那些题提示根本不多,最多只是一个句子,也不知道是哪本书里的。这就要求考生能够立刻找到这本书这段话,然后写出来。对于考生的阅读量和记忆力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当然,就像是讲故事一样,逼迫考生更多的阅读熟记道经,也是处于让考生打下良好基础的目的。九品之后,琐事会渐渐增多,如果现在不能掌握尽可能多的基础道经,到了将来才真的是悔之晚矣。 这些道理青云上人也都说过,方玄也能理解。不过现在看了这些考卷,还是有些犯嘀咕。 这几张考卷的总共有六个试题,头四个试题方玄的脑海里都有,很快就能写出。唯有后面两个试题,搜遍地球和这个世界方玄身体里的所有记忆,都不知道来自哪本道经哪段话。 苦笑了一下,想象青云上人之前的提醒,果然没错。 方玄没有多想,重新回忆了一遍自己记诵深刻的四道题,又在草纸上抄写一遍,补了漏字之后。这才把四道题誊抄上了试卷。看看没有涂抹痕迹,卷面清洁,方玄也算满意。至于后面两道题,他本来就不会,也就不去强求。 斗智一项,没有什么主观改动,因此收卷之后时间不多,就给出了结果。 这一次,方玄第七,栖霞第六,琅琊第十五。倒是那个李重阳的人,得了第一。两相综合之下,已经到达了魁首地位。 方玄又看了看,在这个只剩下**十人的榜单后面,才看见了许一平的名字。 第十八章,一对所有 现在的成绩对方玄来说还算不错,至少比起之前青云上人估计的要好很多。青云上人以为方玄在两轮之后,综合排名要到八名以后,不过这一次方玄在斗心上实在过于出类拔萃,以至于超出同济太多,所以虽然斗智只排名第七,最终方玄居然还能跻身前三。 他与那个叫做李重阳的考生差距不大,想要成为九品第一看上去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困难。不过越是这个时候,方玄越是警惕。他的那些敌人无论是谁,如果想要对付他,必然会在最后的时间里竭尽全力。历史上功亏一篑的事情多得是,越是这种胜利在望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 琅琊倒是无忧无虑,这次能够成为九品道僮,她就破了青玉宗年龄最小进入品阶的记录。不能成为九品道僮,两年后她还会被瞻明道观召回。反正这个“不能入品就被逐出山门”的规定也是临时起意,各种条款都不清楚,一些规则存在漏洞也很正常。不过两年后琅琊就是瞻明道观里的大师姐,到时候“作威作福”,这对她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至于栖霞,同样是因为斗心的后天玄机给她带来很大的优势,,所以总排名并没有落下多少,始终在前十二名之内。以栖霞的道法感应,这一次入品问题不大。 方玄被惩罚,这个消息只在青玉宗上层的几个大人物之间流传,普通道长上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所以这一次瞻明道观派来的三名考生全部排名靠前,这个成绩有多么引人注目不用太多描述。总之,只要看看其他道观的人是怎么方玄他们就能感受的出变化。 方玄倒是浑不在意,他依旧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妹坐在平台的一角,平静的吃着干粮。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但是大堂试还没有结束。道法的考核在半个时辰后就会开始,这种持续高强度劳心劳力的考核方式,能够最大限度挖掘出考生的潜力。 三个人坐在那里说了一会儿话,一个高挑个子的青年走了过来,虽然同样穿着道袍,不过在腰上佩带了两个玉佩,在夕阳的光线照耀下,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响声。看到方玄后,这个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笑容,用一根玉簪扎住头发,双眼炯炯有神的年轻人走上来施礼。 “方玄师兄果然惊才绝艳,中午的时候就想来见见,只是赶着第二轮考试。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这就赶着过来拜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天虚观的李重阳。” 方玄微微点头,说:“你好。” 对于方玄这种不冷不淡的表态,李重阳倒也不以为意。他接着微笑说:“这次大堂试,想必就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争夺了,到时候,还希望方玄师兄手下留情才是。” 方玄看着对方,端正了态度说:“请你全力以赴,彼此共勉。” 李重阳的神情僵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说:“是是,师兄说的对,我实在是唐突了。” 说完,对着方玄他们又礼貌的告辞,随后扬长而去。栖霞看着这个李重阳又到了其他的那些考生那里,这一次那些考生没有像方玄这样直截了当,很快李重阳和对方就笑呵呵的说到了一起。看到这里,栖霞扭头过来,看着方玄,端正了态度说:“大师兄,不管以后怎样,今天这一场,我一定全力以赴的与你斗上一场。” 方玄又是一笑,没有回应,而是重新合上双眼,开始回想刚才的那四卦排演,以及冲虚子的表现。冲虚子只用了一个卦象就直接跃升一级,登上道庭,这只能说明这些卦象的威力远比方玄所知的更为强大,而方玄现在还没有把这四个卦象看懂吃透。正好趁现在这样的闲暇时间,好好回想一下那四个卦象的奥秘。 一刻钟后,那只巨大仙鹤带来的漫天钟声从远处传来,与此同时,新的玉磬声也开始在远处响起,剩下的所有考生一起站起,按照道人的引领,陆续走入一个巨大的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越有**十丈高下,占地更是广阔,虽然上百名考生在这里,依然显得松松落落。在方向两边的二楼有着一排围栏,围栏之后站着那些道人。通华真人和永德子早已到场,又过了一会儿,芜菁子也走了进来。 随后,几名道人交替唱名,示意考生做好先后准备。等到所有唱名结束,一脸严肃的芜菁子微微点头,说:“开始。” 一名七品上人站了出来,说了一遍规矩,无非是最后一场,一定要尽心竭力之类。 青玉宗大堂试第三个环节斗力,原本还保留着一些传统的测试方法。比如利用晶石来测量一个修道人的灵力高深与否,用一些目标来测试修道人道法的威力。或者使用其他一些方法来显示出修道人的道法掌握情况。 不过到了最近几次大堂试,这种有些呆板的测试方法已经被渐渐弃用。说到底,道法运用存乎一心,一个略通道法的人可能比一个只会机械使用道法的人走得更远,灵力储备也会因为不同的际遇而有变化,简单的评测方法根本无法体现出一个修道人的真实情况。 当斗心已经开始变得更为灵活有效时,斗力也必然会因此发生改变。现在青玉宗的斗力已经和其他很多道观一样,采用更为直接地战斗。 第一名按顺序从第二名开始往下接受挑战,无论是谁,能够连续战胜更多的对手,就能站在更高的位置。至于这种车轮战是否公平,没有人去考虑。 想要比别人站的更高,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辛劳。 想要第一,就必须展示出第一的实力。 方玄是第三个出场的,在他前面,李重阳已经战斗过一场,正在场中等待方玄的挑战。方玄伸手示意,一名六品道长过了询问缘由。 “我要一个人,对他们全部。” 方玄平心静气的说着,一边挥动手臂,将身后所有的人,连同李重阳一起囊括了进来。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大话,但是场外观战的人除了倒吸一口凉气之外,居然没有人加以嘲笑。之前能够让冲虚子升级已经说明了方玄“心和道理”的力量,在道法上,方玄更为出众并不让人奇怪。相反,方玄说出这样的话,才能显现出他的气魄和豪情。 那名道长有些犹豫的扭头看了一眼场外的通华真人,这个时候通华真人的眼角也是一跳。别人对方玄不熟,通华真人当初可是在瞻明道观耽误了一段时间,知道方玄掌握道法不过才几天的时间。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虽然出卖自己的师父师兄,但是说到方玄的情况可不会有半分含糊。 仅仅只是掌握道法几天的时间,就来挑战所有的对手? 这是自不量力,还是过于小看青云宗的对手? 通华真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好。” 你若要战个痛快,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方玄点头,看着脸上有些惊讶的李重阳,说:“请。” 那边李重阳眼角微微抽搐,他那边有些渠道可以知道一些内幕,方玄什么时候学会道法对李重阳来说也不是秘密。和通华真人那种身处局外,无喜无悲又有不同,李重阳的心中满是愤怒。 你要别人全力以赴,原来只是因为根本就看不起别人吗? 李重阳连休息也不休息,猛然站了起来,脑海中只有怒火沸腾。 “既然如此,那就别后悔!” 想到这里,李重阳似乎身上卸下了一层枷锁。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想要和方玄保持某种善意的关系,甚至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帮助方玄一把。那么现在,他已经不准备这么做了。 方玄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从现在开始,李重阳要让方玄知道,先天玄机并不只有方玄才有。 不等所有的人情愿或是不情愿的入场,李重阳已经对着方玄发动了凶猛的打击。一道石墙骤然从方玄的面前树立而起,完全遮挡了少年的视线。 几乎在瞬间,石墙已经软化如泥,向着方玄重重砸下。 在石墙之后,数十道电流犹如银瓶乍破,铁骑迸出,在空中画出各种各样的线条,紧追而上。 对于这样凶猛的远距离攻击,少年就明显有些措手不及。只听轰的一声,石墙已经将方玄压在下面。 紧接着,电流不断从石墙与地面的空隙中钻入,击打在方玄的身体上。 这个变化让旁观的通华真人都是一愣,倒是他身边的永德子赞叹一声说:“这只怕也是先天玄机?今年的大堂试果然不虚此行,别处没有,倒是在青玉宗这里接连看到先天玄机的盛景,回去以后,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羡慕我了。” 听到这里,通华真人眼睛一缩,猛然盯着李重阳腰间的那两个玉佩,此时还能看见,李重阳都上的玉簪,脚踝和脖子那里都有玉光闪烁。如果加上双手手腕,这已经是六处玉光。远远看去,正是南斗六星的结构。 第十九章,九品第一 看到李重阳身上南斗光芒频频闪耀,通华真人心中当时就是一沉,之前他以为琅琊是先天道法之体,已经是非常罕见的天才。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李重阳居然是先天玄机之体,天生符合南斗玄机,更是远在琅琊之上。 难怪自己之前根本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先天玄机之体根本无法测度,就算是名字写出来,也只能知道一个大概。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道会不会给方玄的前进带来什么波折。 在场地中间,李重阳怒极攻心,一口气将体内的灵力挥霍的七七八八,一心想要一次解决掉眼前的对手。等现在眼看着方玄已经倒下,生死不知。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嘴角一翘,说:“原来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就看见那道石墙上猛然被砸出一道裂缝,接着方玄的一个拳头轰出墙壁,最后,方玄就这样平静的从碎裂的土块中慢慢站了起来。 “好险。” 方玄如此说着,但是不是在那些土块包围中,而是一瞬间就已经高速欺近到李重阳身边。他的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李重阳的耳朵说出来的。 你若是不来,那么我就去。这是方玄在山洞中闭关时想出的道理之一。 他没有见过这些道法的远程有效攻击,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在山洞中呆的那几天,青云上人以为方玄在闭关,却不知道少年只是入定一天就已经醒了过来。推演剩下卦象又遭到剧烈反噬后,方玄当时就把目标转向了太极图上。在山洞中他不停练习太极拳,让体内灵力不断运转。好在食盒中还有些干粮和清水,方玄这几天倒也没有什么耽误,到了后来,一身太极拳不说灵动自如,但是运用方法却掌握了不少。 后来方玄又在山洞中设想自己的对手会是怎样,对于那种远程攻击,少年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和应对方式。虽然李重阳这次攻击看上去凶悍异常,远远超出了方玄的预料之外,但是还不至于让少年陷入绝境。 早在那堵石墙要倒下来的时候,方玄脚下已经悄悄放开太极图,等到电流攻击到来,方玄身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保护。这些保护虽然不能确保方玄完全不受伤害,但是保证方玄重新恢复战斗能力却没有什么问题。 等到李重阳那边灵力不能继续,道法同样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方玄挣脱石墙压制,冲了出来。脚下阴阳鱼骤生骤灭,身边四个卦象同样一闪,在那瞬间,方玄体内的灵力全力释放,将他的速度推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几乎一次呼吸的时间,少年就已经跨过十几丈的距离,冲到了李重阳的身边,伸手对着李重阳就是一卷。 那边李重阳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无形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从那时起,李重阳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在巨大的洪流中跌跌撞撞。 先天玄机之体固然强大,只是先天玄机也分上下。现在看来太极远远高于南斗玄机,因此即使李重阳现在身上玉光不停闪亮,一旦踩入方玄脚下的太极图中,也只能被方玄的太极拳随意调遣。 这一刻,同时站起来的除了永德子还有另外一个方向上的芜菁子。两个人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原本以为方玄在斗心时展现的先天玄机已经足够惊人,却万万没有想到,方玄居然还有第二个先天玄机。 更为可怕的是,如果以等级论,太极图的等级甚至比起推演卦象的等级更高。 推演的卦象已经足以让冲虚子登上道庭,现在方玄的另一个先天玄机,又能产生怎样可怕的效果? “青玉宗,青玉宗……” 永德子不断喃喃自语,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按说这样的话听起来一定会让通华真人感到骄傲高兴,但是通华真人现在却只感觉到一阵阵寒意从后背不断泛起。 很明显,道德宗也看上了方玄的先天玄机,倒是会有什么变化,现在恐怕谁也预料不到。 方玄哪管这些事情,他将李重阳带入自己的太极漩涡后,没有片刻停留,大步向前,直接扑入到那些考生之中。 除了洞中自己演练,青云上人当初和方玄推演过好几天的太极玄机,现在方玄对太极理解的更是深刻。阴阳互生之后,天苍地黄,宇宙洪荒的原始意境也渐渐附着在方玄脚下的太极图上。 想那太极那乃是混沌初开,天地开辟时候的先天玄机,所谓一生二,这个二就是阴阳两仪。既是万物初始,也是万物根本,可以说是无所不包。方玄等级所限,还无法将太极中道理完全抒发,但是对上那些同样没有入品的对手,当真如虎入羊群一般。 那边进来的考生刚刚看到方玄被李重阳打倒,紧接着场面就骤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看见李重阳被方玄虚虚牵扯着,拖拖拉拉的冲了过来,众人当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个别强硬一点的,直接就冲了上去,结果被方玄劈空一抓,就被抓进了少年身边的太极图中。虽然还不至于浑浑噩噩不知所以,但是这些被卷入的考生身体同样如李重阳一样,任凭四周灵气卷动,不能自己。 还有一些眼见方玄有这样的本事,当下就向着左右散开。这边方玄又有新的感应,太极图犹如漩涡转动,被卷进来的人越多,太极效果越是惊人。当下想也不想,不去考虑太极拳的架势,任由灵力在身体里周天循环,一双手只管劈空乱抓。 那些逃开的考生起初还能躲开一下,不过总有一些考生逃跑不及,被方玄扯入太极图中。渐渐的,犹如滚雪团一般,人数越来越多,方玄的劈空抓力也是越来越强。到后来,只听得嘶嘶风声渐渐出现,方玄只要随手一抓,就必然有所擒获。那些考生就算与他隔着七八丈的距离,都要不由自主的腾空飞起,然后落到方玄身边。 这个考场虽然巨大无比,但也不是无边无限,那些考生到后来当真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一股脑的都被方玄劈空抓了进来。, 此时虽然考场上好多盏大灯悬空浮动,将周围照耀的光明通透。但是在方玄的太极图中,所有被卷进来的考生只觉得天昏地暗,不知道上下左右南北西东。 到了后来,方玄脚下的太极图骤然扩大,运转了几个周天的体内灵力汹涌而出,整个考场中的考生都被他抓了七七八八。随他去往哪里,那些被困住的考生也只能跟着乱忙忙的到处奔跑。 看到这里,通华真人长舒一口气。以方玄现在的表现,他不是斗力第一还能谁是? 这个九品第一肯定跑不脱了。只要后面战胜了八品道人,获得超品的资格,并且成为青玉宗的道僮。那么无论身边的永德子有什么样的心思,都只能说遗憾了。 就在此时,方玄在地上又是胡乱一卷,终于把一直逃脱在外的栖霞也卷入自己的太极图中,最终所有的考生都被方玄裹入一个太极图中,七仰八倒,身上灵力道法虽然没有消耗,却怎么也发挥不出来。只能看着方玄站在太极图中,双手双脚随意挥洒,说不出的自如惬意。 一炷香之后,方玄猛然收了拳势,太极图瞬间绽放光明,直接将那些考生远近不同的纷纷震开。只剩下方玄一人站在最中间,平静的睥睨众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最愤愤不平的李重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玄,确实有着无法逾越的实力。 但是,李重阳的愤怒,却没有削减一丝,反而变得更为炽烈。 即使有先天玄机之体,李重阳依旧比同一道观的人更加努力,别人休息时他在学习,别人戏耍时,李重阳还在努力。 他虽然道法感应极早,而且天资聪慧,但是却从没有把自己看的多么了不起。相反,他付出的比一般人反而更多。他相信,所有付出都有收获,付出越多,才能收获越多。仅仅只是一个先天玄机之体,并不是一切。 但是现在,方玄的表现让李重阳的付出转瞬间好像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一个人只用几天的时间可以掌握这么强大的道法,那么李重阳这辛苦的几十年又该怎么算? “我不甘心!” 李重阳的心中怒吼着,对自己,同样对着天和地。 在那瞬间,他身体上的玉光变得比以往更为锐利,李重阳心中夹带全部的怒火,用力站起。 “我还没有输!” 李重阳大吼着:“我还要战斗,我要打倒你,无论你是谁!” 一边喊着,李重阳开始向着方玄的方向冲去,一开始跌跌撞撞的几乎摔倒。但是慢慢地,他身体里涌动出的怒气,勇气,骄傲以及灵力融汇到一起,让他变得更为坚强。片刻之后,李重阳终于开始奔跑,而且奔跑的速度不断加快。 第二十章,这十年 李重阳一边奔跑着,一边压榨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处灵力,在他的身上,玉光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强烈到给人一种无法继续的地步。 李重阳能够感觉到这些,他知道身上的玉石可能无法承受这样的负荷,但是,他不在意这些。这一刻,李重阳只想要变得更为强大,直到将对手彻底击垮! 他要向自己证明,所有的付出都有意义。他还要证明,方玄的那种强大,仅仅只是短瞬的辉煌。在这样的辉煌之后,李重阳要把方玄打回原形。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更为勤奋的努力,这就是李重阳所奉行的规则。 看着李重阳,方玄嘴角微微一翘。对方的不甘,少年全部看在眼里,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李重阳付出的虽然多,但是和方玄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相比,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有着先天玄机之体,感应道法自然快速无比,剩下的努力无论再多,那好歹也是有了自己的目标。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让自己距离目标更近。 但是,比起这些,最痛苦的是,连目标都没有的努力。 整整十年,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感应不出任何道法,无论是自身的问题还是经受了瘟法的缘故,都是一样。没有道法,就谈不上目标。就像是在漆黑的房间中,只能毫无目的的摸索。每一次的努力的结局必然都是失败,每一次以为自己将会迎来光明,最终却受到更深的伤害。 对别人来说那已经是绝望的深渊,早已失去勇气继续前进。但是原来的方玄没有任何气馁,他一直坚持着,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每一次的失败,同样是方玄从头来过的开始。没有半步退缩,不管前途是不是黑暗,他要一直走下去,绝不回避。 那也许已经不是付出,但是比付出更为痛苦,更为艰难。在这种看上去永无止境的痛苦煎熬中,还要承受师弟们的耻笑,师父师母的惋惜。 谁能想象这一切对一个少年来说是怎样的重担?其中的辛酸又有谁能理解? 现在,方玄能够感应到这个身体原本的辛酸,也能感觉到这个身体拥有道法后的不屈,那种不屈就连他的心神都一起撼动。不知何时,方玄眼中留下泪来,那不是退缩畏惧,而是对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尊敬和赞赏。 与此同时,少年看着冲上来的李重阳,笑了起来。 你的付出确实值得尊重,但是,那终究不能抗拒我前进的步伐! 我要成为九品第一,任谁也无法阻挡! 李重阳刚刚冲了上来,方玄脚下又是阴阳鱼乍现,只是此时两个人体内灵力其实都所剩无几,方玄无法把李重阳卷的七荤八素,那边李重阳事实上也无法对方玄造成什么伤害。 到后来,电流,火光,水,山石。两个人用着最基本的道法相互交锋,那些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不具备杀伤力的道法,在这两个人身边却显得杀机四伏。稍有差池,可能就是生死相隔。 但是,这样的道法战斗几乎在同时停止,两个人体内的灵力已经被彻底榨干,再也无法使用。 就此休战? 怎么可能! 刚刚发现道法无法使用,没有丝毫停留,方玄的身体就紧随而来,对着李重阳的身体就是一顿乱打。那边李重阳毫不示弱,什么道人风范全部抛开,对着方玄也是一顿乱打。两个人连嘴带手,没有丝毫顾忌,也没有什么架势,就在那里像是疯子一样近身搏斗起来。 一场道法大赛突然变成街头少年的乱打,其他的考生看傻了眼,就连通华真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刚想命人阻止这种没有风度礼仪的战斗,另外一边的永德子摇头说:“不要阻止他们,这才是道啊。” 通华真人一愣,问:“这也是道?” 永德子看的眉飞色舞,回答说:“你没看见吗,他们身上都是通通透透,淋漓酣畅的道啊。” 听完永德子说的这些,通华真人只能承认,他和地仙之间的理念实在差距太大。 意识到通华真人可能无法理解,永德子说:“你能看见方玄吗?他没有什么先天玄机之体,他的道是无论如何也要披荆斩棘的前进,就算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也要站起来求取胜利。你再看李重阳,他的道就是付出越多得到越多,他要捍卫自己的道,即使像这样毫无道人风度的乱打也决不放弃。” 顿了顿,永德子摇头赞叹说:“能够这样坚定的维护自己的道,不惜一起代价,把一切都抛开,把所有的敌人都一定要杀死的决心和行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了。那些道人们一个个打到一半就顾忌身份地位,又或者是只想自己的性命要紧,能停就停,能跑就跑,连捍卫自己道的勇气都没有。那样的道人能有什么前途?只有今天,在方玄和李重阳身上,我才能看见这么清楚通透的道。” 说到这里,永德子安静了片刻,又说:“我以为我很有勇气,但是现在和他们相比,我的勇气其实非常渺小啊。” 通华真人听到这里,背上疙瘩炸起。 维护自己的道,不惜一切代价。 那才是真谛呀! 台面上的两个人可不知道永德子怎么看他们,这两个人已经真真正正打出了真火。没有任何招,也没有什么假象。什么凶狠恶毒的招式都毫无顾忌的统统使了出来,你打我一拳的结果必然是被我踹上一脚。打到后来,两个人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就连道袍都被撕得破破烂烂。 就在此时,许一平绕了上来,大喊着:“李师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这个声音,方玄和李重阳反而同时收了手脚,对着许一平怒吼:“滚!” 话音刚落,两人一个攻头,一个打腿,一起轰向许一平。 许一平在道法上也不是没有造诣,刚才虽然被方玄的太极图卷入其中,但是受到的损失并不大。此时身体内灵力依旧充盈,道法随时能够用出。可是不知道怎么,明明是面对毫无灵力的方玄和李重阳,却被对方气势所慑,连一点防守都没有,就直接被两人轰飞。 倒是在其他围观的考生中,同时传出一声“好!” 驱赶走了搅场的混蛋,方玄和李重阳没有丝毫停顿,又是对着对方一顿无所顾忌的乱打。打到最后,李重阳又是哭又是笑,嘴里不停喊着:“痛快啊痛快!” 方玄没有喊没有笑,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疼痛和愉快,许一平的每一拳每一脚,在给他带来疼痛同时,似乎也在把方玄的灵魂夯打进这个身体。 如果说在此之前,从地球穿越而来的方玄灵魂和这个身体原本还有些疏离,导致在道法上总有些莫名的隔阂。那么从现在开始,经过这次淋漓尽致,不顾脸面的前进,让这个灵魂和身体渐渐的混为一体。不再区分彼此。 “打啊!” 在场边最先喊出声的反而是芜菁子,他已经看了很久,全身上下不停颤抖,心中一团团火焰几乎让他感觉到明显的疼痛。被各种规矩,斡旋,平衡压抑已久的心灵,此时正在放声高歌。这个外人无法听见的歌声,让芜菁子发出了怒吼:“打他!使劲!干掉他!” 听见芜菁子近乎市井**一样的宣泄,整个场地周围的人们都在狂呼乱吼。 考生也好,道人也好,一个个都从两个人战斗之中感受到了彻底的痛快。那种不假于人,不借外物,勇往直前,绝不退缩的痛快。 那是一种曾经被道门规矩隐藏,因为风度礼貌而被忘却的痛快。人们没有学会道的时候,就是这样用自己的生命搏杀出前进的道路,不断有人倒在这条路上死去,但是更多的人因为这条路活了下来。这是人们骨子里的骄傲和勇气,不断被人忘记,然后不断被人记起。 整个演武场中一片喧嚣沸腾,就在此时,身体灵魂彻底合为一体的方玄忽然意识到某些变化。云罗道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消失,于此同时,就像是什么被撕开一个角,大量的灵力瞬间灌入他的身体。 少年猛然发力,一团团云朵从他的身后不断泛出,直接将接近力竭的李重阳弹飞。另外一边发现异常,突袭而上的栖霞也在瞬间被云朵包围,原地踏步许久,也无法摆脱那些云朵的纠缠。 不仅如此,几乎场中所有准备冲上来发动攻击的考生们,都陷入了云团的包围,无法更进一步。这些云彩无臭无味,似乎也没有什么力量,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道法,让这些人始终不能冲到方玄的身边,从头到尾,似乎都在原地踏步。 所谓云罗,取得是彩云罗织的意思。现在方玄的云罗道法只学了一半,还没有透彻,无法显出彩云,不过就是现在这些白云,目前看起来也尽够了。 看着李重阳渐渐清明的双眼,以及如同猪头一样脸上发出的微笑,方玄也是报以笑容。 “我赢了!” 第二十一章,九品道僮 方玄是九品第一,毫无疑问。 通华真人已经不担心芜菁子会不会半途作祟,事实上,通华真人身边的永德子看上去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这边芜菁子做了什么手脚,让方玄被黜落,那么最高兴的一定不是许一平和拂珠道长,而是那位来自道德宗的永德地仙。 想想就知道,两种先天玄机在身,这样的人说是亿万中才有一个也不过分。以方玄现在的实力,以及能够想象到的未来,无论他到那个宗派,只怕都要被小心照顾。道德宗乃是天下人教道门魁首,对于方玄这样的人只会更加重视。 芜菁子只要不是头脑发热,根本不顾青玉宗的利益,就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想到这里,通华真人抬头看着对面的芜菁子。那边芜菁子笑了一笑,转身洒脱离开。这个笑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通华真人点头对走上来的几个八品道人吩咐了几句,随后带着永德子离开这个房子,到别处休憩。 等方玄离开后,场地中还需要进行剩下那些考生的斗力。好在方玄之前没有消耗多少人的灵力,因此后面的战斗倒也顺利。 等到晚上,整个斗力的结果最终揭晓。方玄得了斗力第一,同时也是大堂试九品第一。按说本应成为九品上的道僮,只是之前冲撞道长,行为不端,削夺两阶,最终成绩是九品中。 无论是芜菁子还是通华真人都非常默契的忘记了方玄应该要挑战八品道人这件事情。之前方玄已经展现了自己极大的潜力和实力,在这样的潜力和实力面前,有些规矩是可以忘记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道德宗的永德地仙虎视眈眈,为了整个宗门的利益,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解读。 永德子看了一眼最后的道僮清单,在九品上那里没有找到方玄的名字,当时就是一愣。等到在九品中看见方玄的名字后,永德子扭头看了一眼通华真人。等到看见方玄之所以只是这个品阶的原因后,永德子低低说了声:“可惜。” 这个可惜说的也许是方玄本来可以更好,也许是说永德子本来可以想办法插手这件事情,让方玄被青玉宗黜落,倒是后带走方玄。具体如何,也只有永德子自己才知道。 这一次瞻明道观来了三个人,结果方玄和琅琊一人得了一个九品中,而栖霞总成绩原本排名第十六位,也是一个九品中。结果方玄被削夺到了九品中,剩下的排位依次向前一位,结果栖霞刚好拿了九品上的最后一名。 如果不是斗智那个环节失去的成绩太严重,这一次瞻明道观栖霞和琅琊可能会排名更前。不过就算如此,三个考生全中,这也是了不得的结果。等这些道僮回去,青玉宗这次恐怕要对瞻明道观有更多的倾斜。 方玄盘坐在风火蒲团上,听琅琊和栖霞在身边交头接耳。栖霞虽然看上去老成持重,但是这一次大堂试居然一次成功,而且是个九品上的结果,对于栖霞来说也有很大的影响。一时间栖霞也放开了矜持,与琅琊低声说着什么。就连不怎么能够经常见到的笑容,现在看起来也多了一些。 与此同时,那些能够留下的考生一个个都走过来,对着方玄施礼。虽然方玄只是一个九品中,但是谁都知道方玄真正的实力如何,因此就算李重阳也对方玄表现的恭恭敬敬。 看着李重阳脸上的伤势还没有消除,方玄淡淡一笑。倒是李重阳高高兴兴的坐了下来,在他的带动下,那些上榜的考生们都围坐在方玄身边,隐隐间以方玄为首。到了这个时候,考生之间已经不再需要隔阂和猜忌,彼此之间倒是亲密了很多。 看见方玄似乎不太喜欢说话,李重阳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倒是琅琊有些焦躁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耽误这么长的时间。一名曾经参加过上一次大堂试的考生对整个程序流程还有些熟悉,就大概的介绍了一下。 原来整个大堂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考核阶段,最终会出现一个成绩。但是这个成绩并不能由青玉宗自己说了算,而是会一式三份,一份交给白鹤上报道庭,一份交给永德子带回道德宗,还有一份由青玉宗自己保存。这是大堂试的第二阶段。等到道庭确认了名单上的成绩,发下旨意,方玄他们的道僮身份才算是被道庭任何,被确定下来。。 等道僮身份获得,接下来就是醍醐灌顶。这是大堂试的第三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 那人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原来这种醍醐灌顶只有当年入榜的人才知道,而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结果,所以也无法说得过于详细。 听完这些,方玄又是一笑,知道短时间里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闭目入定。 等到第二天一早,那只在晚上带着铜钟飞掠青玉宗的白鹤从天空落下,带回来道庭的旨意。这一次青玉宗大堂试的结果已经被道庭认可,榜上的人道僮身份都已经被核实确认。 就在其他人一片欢腾之际,方玄猛然睁开眼睛,一名上人走了过来,说:“方玄,跟我来。” 按说九品中的他不应该第一个被醍醐灌顶,不过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方玄施礼告别众人,跟着这名上人在青玉观中绕过几个庭院,最终到了一个阁楼前停了下来。 “代宗主,大山长正在里面。” 方玄施礼表示感谢,随后抬头挺胸,走进这个阁楼。等进了木楼,方玄这才发现里面空间大的惊人,在远处都是一排排的书架,摆满了各种经文。通华真人方玄认识,此时正坐在一个风火蒲团上看着这边微笑。还有一个中年道人,随便的坐着椅子,两只脚翘到了桌子上,对于方玄的进来毫不在意。 方玄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道人,只见对方四十来岁的样子,脸庞清瘦,头发随便挽着,倒是嘴唇下方的山羊胡打理的很是整齐。至于面孔,方玄只知道对方双眼炯炯有神,但往下细看,脑海中却怎么都没有印象。而且看得多了,方玄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一抽一抽的疼。 说起来,这个情况方玄也在冲虚子那里遇到过。虽然当初在乙字房那里方玄也曾经与冲虚子说过不少话,甚至批评过冲虚子,但是现在仔细想想,除了知道冲虚子开始很是散漫外,宗主究竟是什么样子,方玄居然一点都记不得了。 看见方玄盯着芜菁子看,通华真人微微一笑,说:“四品地仙已经有了神通,以你现在的实力,想要看清芜菁子的相貌,不过是枉然而已。” 听见通华真人这么说,方玄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一笑,站在那里对两名青玉宗的大人物施礼,说:“弟子方玄,见过代宗主,大山长。” 通华真人又是一笑,说:“既然已经是道僮,俗家的姓名就舍弃了。从现在开始,就用法名来称呼你了。青玉宗在法名这一项上和其他宗派不同,全是自己来取,也没有什么规矩和避讳。这桩事情不要疏忽,虽然法名对前程影响不大,但是一旦取了,一生都是这个法名,更改不得。到时候法名被人经常叫起,就会和你产生纠葛,割舍不下。所以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你还有三天时间考虑自己法名的事情,不要过于着急。” 方玄听了,知道这是通华真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于是站在那里,安静的倾听。 对于方玄这个样子,通华真人很是满意,他把手边的一个玉盒打开,等里面的涌动的气息散开,几十个样子奇异,但是看上去新鲜欲滴,非常诱人的果实摆放其中。 “这是九品仙果,给你们这些道僮食用,一人一颗,可以增加三十年寿命,还能涤荡身体里的污秽。” 看着方玄,通华真人很认真的说:“吃了这颗果子,你就不再是什么凡俗,以后为人处事,先要从修道人的角度考虑。当初那种莽莽撞撞的行为,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方玄脸上微微发红,他也知道,当初逼迫拂珠道长有些过份。虽然也说了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但是当时如果和缓一点,现在的他说不定就是名正言顺的九品第一了。 方玄走上一步,拿起一颗九品鲜果,放在嘴边刚想咬上一口,却不料整个果实转眼间便成缕缕清气,直接灌入了方玄的嘴中。并且一路下行,不多时就进入方玄的脉络之中。 “这些果实能够在你脉络中停留十二个时辰,回去以后自己好好揣摩感应,对你有很大好处。” 看着方玄,通华真人接着说:“在我身后,都是道经,你去挑选一些,能够选中什么,那就看你的运气如何。挑选经文的时间不长,切忌贪婪。” 第二十二章,半部道经(求推荐) (求推荐求收藏啊,新书好辛苦啊) 这个从外面看大约有四层,二十丈高下的木楼,正是青玉宗的藏经阁。当然,真正珍贵的经书不会在这里储藏。在这个藏经阁里,有着从九品一直到六品的各种典籍。不止是道法,道经等等,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诸如修身练体,阴阳合修的书籍。 通华真人在案几上放了一个香炉,里面线香无风自燃,指着那根线香,通华真人说:“你自己去看,去选择,最多只能带三本书出来。等你出来,我在这里可以回答一些问题。不过注意,你必须在这柱香烧完的时间里挑选书籍和询问问题。” 方玄低头看见案几上还有一排长短不同的线香,心中微微一动,问:“排名越后,时间越短么?” 通华真人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挥手说:“快去,快去,你的时间不多了。” 方玄躬身答应,大步走向那一排排书架。 看着方玄的背影,通华真人微微皱眉,说:“我以为在道庭那里,方玄的身份还要夹缠不清,不过真是奇怪,这一次道庭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芜菁子扭头扫了通华真人一眼,问:“为什么这么说?” 通华真人回答:“那一天我触碰方玄的名字时,确实感应到方玄已经死亡,以我五品的实力,都能感觉的到。到了道庭之上,那些仙人真君怎么会感觉不到。所以我本来还想方玄这边还有些反复,所以急急忙忙把永德子送走,免得听他聒噪。不过这次道庭没有出现任何反复,倒显得我多疑了。” 芜菁子微微皱眉,说:“他身上有两种先天玄机,你感应出了问题倒也正常。” 两个人却不知道,当初通华真人感觉到方玄已经死亡,那是因为方玄的灵魂与身体还有些梳理,所以在感应上有些不同。但是在昨晚的那场战斗红,方玄的灵魂和身体在之前已经李重阳被捶打到了一起,不分彼此。现在方玄就是方玄,就算是道庭中的真君,也是这种感应。可以说,现在的方玄已经彻底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员。 芜菁子想了想,又问:“瘟法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通华真人摇头,说:“这件事情,沿着陶慕向上,就断了联系。除了瞻明道观那三个人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感染了瘟法,但是我这边无法到每一个道观那里进行感应。所以事情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步。” 芜菁子问:“许一平身上有瘟法痕迹吗?” 通华真人摇头说:“我只是看了陶慕的心中记忆,知道他们三个前后给方玄下毒,结果自己也感染上了瘟法。但是我本人对瘟法这一项并不熟悉,无法感应到别人身上有没有瘟法痕迹。” 芜菁子点头,重新抬头看着在书架中行走的方玄,说:“纠葛一起,唯有寻那源头一刀斩断,否则万难终结。瘟法这件事情,最终只怕还是要落在方玄身上才能有个头绪。” 通华真人说:“就是这个道理,青玉宗上下多少道观,多少弟子,怎么无缘无故就偏偏挑中了方玄?没有解开这个疙瘩,瘟法的事情根本无法从根子上解决。” 方玄不知道身后两名大人物说了些关于他的事情,此时少年正在这些书架中徜徉。第一个挑选道经,其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他没有任何头绪,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最适合九品学习,什么道经拿到手也没有意义?这些东西通华真人都没有说,按照佛门的说法,这就是看缘法如何。如果缘法到了,总能选到最合适的。道门的说法就是大道感应,心中有了那种感应,自然就是最合适的,没有那种感应,就算是拿到天书也是枉然。 不过方玄倒也不是一个人在挑选,他能够隐约的感觉到,那个一直在他精神空间内沉浮的卷轴也悄然出现在身边。虽然不知道这个卷轴究竟是个什么,但是看起来连通华真人和芜菁子都无法感知到这个卷轴,那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卷轴一开始并没有干预方玄的行动,只是安静的在方玄身边隐匿沉浮。不过等方玄转了一个圈,看了几个书架后,卷轴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方玄能够清楚的看见书架中有些道经上开始闪烁淡淡的灵光。这些灵光一闪即逝,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波动。少年看了一眼通华真人,那两个人还在门口那里说话,桌子上的线香已经烧掉了三分之一,对于道经上的灵光,那两名大人物似乎毫无察觉。 方玄随手抽出一本曾经闪过灵光的道经,翻看了一眼。似乎是讲一种雷法感应,但是现在让他感觉很是高端,完全看不懂讲了什么。倒是这本道经自己迅速翻转,只是因为在方玄手中拿着,才不显得多么突兀。过了须臾,等方玄把这本道经重新放回原处时,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个卷轴似乎已经把这个道经里的一切全部记住。 说是莫名,倒也正常,那个卷轴在方玄的精神空间中存在,其实已经算是方玄精神的一部分,彼此之间有这种种感觉,才是最正常不过。再想想昨天晚上斗力到了后面,身上突如其来多出的那些灵力,想必也是这个卷轴的功劳。 既然彼此都是一体,那么卷轴记住那些道经,对方玄来说只会好不会坏。 有了这样的感应,方玄就不再迟疑,而是迅速的抽出每个有灵光反应的道经,匆匆翻阅,接着又放了回去。那个样子就像他觉得什么都好,却始终举棋不定一样。但是只有方玄才知道,这些道经中的东西,最终都被身边的卷轴完全学去。 这个藏经阁巨大无比,方玄前后翻看了十几本道经,也只能算是沧海一粟。眼看时间不多,虽然卷轴学会了不少道经,但是方玄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三本合适自己的道经。犹豫了一下,方玄空着手走回。 通华真人似乎毫不意外方玄毫无收获的结果,他微微一笑,问:“看了那么多,始终没有找到你想要的?” 方玄想了想,说起茫然,没有谁能够比这个身体熟悉这种感觉。也没有谁能够比这个身体更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如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去找自己能懂的。这就是这个身体原来的经验,与其贪图那些高深的道经,不如从基础看起,从最简单的道经开始看。看懂的每一部分,最终都是自己的,而那些高深的道经看不懂,就永远都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方玄躬身说:“我要找的书不在这里。” 通华真人愣了一下,回头环顾整个藏经阁,反问:“你要找什么样的书?” 方玄回答:“简单明了一点。” 这个回答让通华真人很是意外,扭头看了一眼芜菁子,随后问:“要多简单?” “讲给不识字的老人听,老人能够听懂。讲给牙牙学语的孩子听,孩子能够听懂。” 这句话说得简单,结果芜菁子先跳了下来,对着方玄鞠躬,一脸严肃的说:“你告诉我哪里有这样的书,我也要。如果你有这样的书,就算是半部,我也愿意用你所需要的一切去交换。” 所谓大道教化,那种高高在上的道经固然需要,但是只有能够把高深道理放进最简单的文字里表达出来,那才是真正“道典”。方玄所说的那种书,比起整个藏经阁里所有的道书,都要珍贵的多。就算是芜菁子,这辈子也没有看过几本这样的书。 所谓返璞归真,正是如芜菁子这样的地仙修练的目标。 就像是冲虚子一样,到了地仙这个阶段,其实已经到了瓶颈。虽然向上一步就能飞升道庭,但是这一步何其艰难。如果找不到路途,这一辈子也就到此位置了。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见到方玄所描述的那些看起来简单,但是去融汇了大道理的道书,说不定当时就能有所顿悟。就像冲虚子一样,一个简单地鲲鹏展翅故事就能让他警觉。一个简单的卦象,当时就能让他飞升。 如果说芜菁子一开始对方玄还不够重视的话,在听见方玄的要求后,整个身体都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酥麻起来。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视野其实都已经比别人更加高远。所以芜菁子这才跳起来,反过来对方玄鞠躬施礼。 看着地面不断前进的人,反而比一直看着天空的人有着更为远大的心胸。 方玄皱眉,想了想,他脑海中倒是有庄子的养生主,大宗师这样的名篇。不过这里面需要改动的人名地名实在太多,一时片刻也拿不出来。更何况现在是他要学习,而不是要告诉别人怎样。 倒是此时,通华真人说话:“这样的书,我倒是见过半本。” 不等芜菁子提问,通华真人接着说:“这本书的前面一半是佛经故事,后面一半是道门小品。所以我才说,那是半本。” 第二十三章,未来的打算 (求推荐求收藏啊,新书好辛苦啊) 一听说半本佛经,半本道经,芜菁子就微微皱眉,说:“能够写出《佛道说》的人确实惊才绝艳,但就是那样的人物,也只能写出半本道经,半本佛经。” 感叹到了这里,芜菁子对通华真人说:“虽然《佛道说》里面有些佛经典故,不过方玄是九品第一,道心坚固,看看也没什么。我们道门也是兼收并蓄,绝不固步自封。就把那本佛道说给方玄。” 通华真人微微点头,伸手在空中微微一招,一本薄薄的册子就到了他的手中。真人翻动了两下,随后递给方玄说:“写出这本书的人,叫做释虚,佛道双通,也是一个不世出的大人物。如果活到现在,只怕也有一品的地位。” 方玄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这个释虚再怎么不世出,却已经死了。 通华真人看着方玄收好这本册子,又说:“这本佛道说,如果只看道经,都是一些平实道理。只看佛经,也不过寻常。除非你能够圆融佛道,才知道这本书原来也是包罗万象。” 看见方玄有些惊讶的目光,通华真人笑了笑,洒脱的说:“不要惊讶,佛门虽然排斥我们道门,我们道门可没有这么小气。大道无处不在,求得到,才是根本。不要局限在求道的方法上,而是着眼与求道的结果中。” 所谓有容乃大,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道门不会排斥所有能够让自己前进的方法,所以才会始终走在前面,不惧怕任何竞争。想到这里,萧焚心中似乎也打开了一个结。 通华真人看着那根线香渐渐将要熄灭,又说:“你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见到,没有从藏经阁里拿出道经的九品道僮。这样也好,过于依赖道经典籍,对你现在来说好像捷径,但是将来却会让你被禁锢,再也动弹不得。大道,到时候只会就会离你越来越远。” “我自寻我道?” 方玄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通华真人和芜菁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说:“就是,就是。我自寻我道。这句话说得很是贴切。你就去寻你的道,做你自己的方玄。” 方玄懵懵懂懂听着,一颗心活活泼泼的跳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叫做醍醐灌顶。醍醐说的多半就是那个仙果,有了仙果,就能被涤荡污秽,或者说是与凡俗划清界限。至于灌顶,那应该是得到经书,以及让大山长给自己拨开迷雾,指出方向所在的过程。这个拨开迷雾的过程,看起来也只有大山长这样到了五品以上,看的更多更远的人才能做到。 虽然这一次,通化真人没有什么答疑解惑,而且方玄也没有得到什么道经。但是少年却觉得不虚此行,眼前豁然明亮。刚才还觉得没有目标方向,现在忽然发现,其实无所谓目标方向。按照自己的方法踏踏实实走下去,就是最远大的目标。至于道经,反而是末节了。 躬身施礼之后,方玄转身离开。等出了藏经楼,他也不去招呼自己的两个师妹,而是独自走到庭院中。那里已经站着好几只通灵白鹤,方玄找到挂着自己名牌的那只白鹤,坐了上去。那白鹤不用任何招呼,振翅而起,在空中啼鸣三声,随后就向着瞻明道观的方向飞去。 等回到瞻明道观,青云上人和云翳道姑早已知道结果,正在头进院子里坐着说话等待。等看见方玄回来,青云上人讶然发现方玄身边居然没有带着两个师妹。不过这个惊讶转瞬即逝,方玄在一边已经说:“师父,我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修炼。” 青云上人也知道醍醐灌顶的事情,点头说:“你还是去后山石洞。” 方玄躬身施礼,随后大步走向后面。 等到了石洞中,方玄没有片刻迟疑,进了大洞室,开始打坐起来。 等他入定进入自己的精神空间,又看见那个卷轴载起载浮。这一次他随手一招,卷轴就到了他的手中。摩挲片刻,方玄渐渐有了一些明悟。 这个卷轴乃是从地球跟他一起过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封印了绝大部分。具体是什么名字,有什么其他作用,现在还不清楚。想要解封,除了之前六十四卦那样的先天玄机推演之外,还要有大量的灵力,同时还需要这个世界的各种典籍知识。 换句话说,只有把这件原本是地球的法宝逐渐转变成这个世界的法宝,才能一点点除去地球上的封印。 不过这个法宝目前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它应该是件先天宝物,对天机感应很深。现在的龟纹可以模糊的预知未来,至于预知多久,具体是什么事情,只有等方玄自己摸索。除了这个功能外,这个宝物本身还有些道法,可以给方玄学习。不仅如此,这个宝物还能储存灵力,紧要的时候,给方玄提供必要的灵力补充。 感受到了这里,方玄放开卷轴,左右观察,这才发现自己的精神空间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是那种无上无下,灰蒙蒙一片,犹如混沌世界一样,而现在已经变得具体了很多,至少有了上下的区分。与此同时,方玄也能感觉到,那些灵力不断汇聚而来,一部分灵力沉降,一部分灵力上升,从而使这个精神空间中的上下界限越来越清晰。这一切,就像是天地开辟之初的样子。 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精神空间的变化,方玄不由自主的醒来,左右看了看,此时依旧在山洞中。身体周围有股说不出的酸臭味,但是身体上下感觉格外轻松,想必是那个仙果的功劳。之前通华真人说这个仙果可以涤荡污秽,果然没有妄言。 从地上站起来,方玄又闭目打了一趟太极。刚刚在精神空间看到的天地开辟情形,此时让他对太极的感悟更深,这趟拳打完,只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脱胎换骨了一样。到了这个时候,方玄终于确定,之前仙果的效果已经被完全吸收,而自己此时终于算是真正的与凡俗区分开来。 重新坐回风火蒲团,方玄心中开始盘算。 这个身体之前对道门的种种理解,此时一股脑的翻涌出来。 求道,首先要的是道心。道心坚固,才能一往无前。但是仅仅只有道心还不够,求道从来都不是什么顺利的事情。艰难险阻,还有魔障作祟,想要克服困难,就要用上道法。而身体里的灵力,正是支撑道法的基础。而品级的高低,决定着能够储存多少灵力。 这个世界灵气浓郁,有了道法感应并不困难,所以修道的人很多。但是反过来说,因为修习道法太过容易,道心的修持反而严重滞后。如此一来,就有些南辕北辙。这也是这个世界有能力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真正能够修到一品的大人物却少之又少的缘故。 方玄自己有两个先天玄机,在道心修持一项上有自己的方法和目标。推演六十四卦,感悟太极,有这两项已经足够。而修道过程中的艰难险阻,是方玄必须解决的问题。 “我需要有足够克服困难,战胜危险的道法。不仅仅是道法,丹药,装备,一个都不能少。” 方玄如此想着,他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以他现在的道心,直奔三品都不是问题,但是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支撑他到这一步。 想到这里,方玄低声自语:“我的基础和储备还是远远不够。” 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各种法宝。 想要真的进入三品,这些东西都需要,越多越好。但是方玄只是孤儿,瞻明道观也只是个小道观,根本不可能给他准备好这些东西。想要在修道的路上走得更远,只能依靠自己去争取这些东西。 站起身来。少年环顾了这个洞室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瞻明道观虽好,但是始终是个小地方。想要得到更多,就要走出去。到这个世界中闯一闯,锻炼自己的同时,为自己的前进做好充足的准备。 道观和以往一样清净,方玄走上小楼,青云上人已经知道方玄出关,正坐在楼上等候。看见少年精神焕发。青云上人微微一笑,说:“坐。” 方玄躬身施礼,坐在青云上人的对面。 上人左右看了一眼,说:“琅琊和栖霞已经回去了。她们在自己家里修炼一阵子,你的师母陪她们前去,顺便指点一下她们。你有什么打算?” 方玄躬身说:“我想下山走走。” 青云上人点头,说:“也好,那你就下山。” 方玄想了想,又说:我想下一次大堂试进入八品。” 七品以下的升级都是通过每十年进行的大堂试来进行,九品的大堂试最先开始,然后是八品,最后是七品。方玄想要在参加八品的大堂试,就是在十年之后。 这个时间听起来好像非常遥远,但是青云上人却知道,这对一名道僮来说,时间却非常紧张。 想了想,上人说:“九品是打基础的时候,基础打得越牢,将来走的越远。十年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一些?” 方玄微微一笑,回答:“我只争朝夕。” 青云上人安静片刻,问:“想好你的法名了吗?” 方玄回答:“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为玄德。我的法名,就叫玄德。” 第二十四章,周游 雍州是九州之一,幅员极为辽阔。当年周天子西狩之后,分封天下,雍州这边被秦、嫍、樾、缑黎等诸国占据。后来周朝衰败,各地诸侯四起。秦国自秦王胥旸起,用了数百年的时间,逐渐将雍州的其他诸侯国一一灭去,最终统一了整个雍州。 到了方玄这个时代,九州各个大诸侯国之间依旧征战不休,周天子只能在九州中间,被称为皇庭的地方蜗居。好在这个时候各州之内的纷争已经结束,战争主要集中在各个诸侯国的边境地带。在雍州腹地,不见刀兵已经很久,倒也算是安逸自在。 雍州西北是一片不毛之地,气候寒冷干燥。不过很有几条大河从这个地方流过,河流曲折的地方,水草丰美,环境也相对温暖湿润,很是适合居住。这些曲折的地方被雍州人称为“水荡”,大的水荡可以容纳四五个城池,近百万人口位于其中。小的水荡也能容纳七八万人口。因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所以这里的人们也算是比较富足。 这一天清晨,鸡鸣刚过一次,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微微有些光亮。辰山关外的一家道观此时已经有些声音,在道观中修行的人们正准备起来做早课。在道观的侧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方玄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头上戴着斗笠走了出来。 他从瞻明道观出来已经有两年时间,走的时候青云上人显得极为洒脱,刚开始少年还有些不舍,不过想想自己总还要回去,这种不舍的心情也就慢慢淡化了。一开始,他还和自己的师父联系频繁,依稀知道琅琊回到了瞻明道观继续修行,而栖霞则留在秦国的都城。到了后来,联系就开始慢慢少了下来。到现在,一个月差不多才会又一次联络。 作为正规道宗出来的道僮,方玄身上带着道庭发下来的道牒。有了这个道牒,方玄可以在雍州的各个道观中打尖住宿,餐饮也不需要什么销。除此之外,每个月方玄还可以用这个道牒,到大的城池里那些道观中,领取他的道僮薪俸。 薪俸虽然不高,但是对方玄来说也算是聊胜于无。不过道牒的作用也仅限于此,如果想要乘坐交通工具,方玄只能自己掏钱。否则就只能靠自己步行。另外,如果没有来得及赶到下一个道观,风餐露宿是一回事,是用普通人家的食水之类也要付钱。 在山上对这个世界还有些模模糊糊,等到下山之后,周游一圈,方玄现在对这个世界,至少对雍州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此时他正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同样处于熙河水荡的另一个城池波阳城。 熙河是秦国境内的第三大河流,共有三个水荡,波阳城和辰山关在第二个水荡中,彼此相隔数百里。好在有水路,从辰山关顺流而下道波阳城不过三天的时间。 方玄昨天从辰山关中的道观里领了这个月的薪俸,刚好够他坐船前往波阳城,所以今天一早,在道观里用了早餐,方玄就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等到鸡鸣三遍,阳光在天空渐渐布散的时候,方玄已经走到了码头那里。这个世界中的凡俗对于修道人的态度还算尊敬。尤其是看见方玄这样,在道袍外袖口处有着两道紫色滚边的人,更是尊重。那两道紫色滚边是天上道庭的一个标志,代表着方玄是有品级的修道人。 在码头那里,有一艘大约四层楼高的大船,此时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上船。看见方玄到来,那些人主动地让开一条道路,在江边还有一些早上起来收拾鱼笼昨晚收获的孩子们,此时有些好奇的看着方玄。 方玄平静的走上了大船,等水手过来,少年掏出装着钱财的布袋,说:“给我一个清净一些的房间,小一些也无所谓。早晚两次,我只要干粮和清水。” 一边说,方玄一边拿出碎银。一事一清是道门的规矩,用了别人的东西,最忌讳巧取豪夺,又或者分文不付。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付的少得到的多,那就能够回避就尽量回避。否则一旦起了纠葛,对未来的修行就会形成大大的阻碍。这些事情,那些水手也懂。所以尊敬是尊敬,但也不会对方玄又额外照顾。 收了方玄的碎银,那名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的水手带着方玄上了大船的四楼。在回廊中左绕右绕到了一个只容一个人坐卧,连行走空间都没有的小房间中。 “四楼这里摆动最大,所以很多人不愿意住在这里。我们水手倒是都住在上面,只是平时的话。我们各司其职,也不会有什么喧闹。” 水手如此说着:“这里虽然狭小,不过船上空间有限,好歹是个单间,也没有什么打扰。” 方玄看了看,很是满意,说:“很好,就是这里。等到晚上的时候,你们送饭来,平常时间就不要打扰我了。” 水手笑着说:“这个规矩我们当然知道,那你先歇着,我就不打扰了。” 方玄看着水手离开,关上房门。这个小房间里摆着一个窄窄的床,床边与房门不到一尺,勉强能够转个身子。想要吃饭,恐怕都要坐在床上,或者走出去吃。不过这个房间在床的另一侧,还有个窗户,因此空气倒不显得憋闷。 摘了斗笠放好,方玄脱鞋,到床的另一边把窗户打开,一股水腥味立刻扑面而来。这个小房间位于大船后边,接近船尾的地方。窗户正对着船尾方向,周围没有什么遮挡,加上房间位置很高,因此视野极为开阔。方玄向外看去,远处的沙鸥已经开始在晨光中出现,远处的江面波光粼粼,偶尔有一些渔船正在慢慢离开码头。还有一些昨晚在江中夜钓的渔船正在回来。一艘这样的渔船已经靠岸,抽开隔板的鱼舱中,一尾尾鲜鱼正在活蹦乱跳。在岸边,几个城里出来的厨子或是管家正在询价,大声的喧哗让码头这边喧闹无比。 在方玄之前上船的时候,周围还比较安静,只是片刻工夫,整个码头就像是突然苏醒一样,变得生机勃勃。不只是这个码头,整条熙河都苏醒了过来。远处上游的江面上,一艘艘楼船的影子也能看见。这些楼船同样用来载客,除了楼船外,一些吃水很深,明显载有大量货物的乌篷船也开始在方玄视野尽头出现。 虽然只是一条熙河,但是现在看起来已经可以称得上气势雄浑。若是到了雍州第一大河的水荡那里,看看千帆竞渡,又该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方玄长长的吐了口气,在地球上也不是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按说也没有什么可惊讶。但是实际面对这样的场面时,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激动。想想看,光是一艘载客的楼船就有四层楼高,可以承载数百人,要用四个个风帆,另外还要加上六十名桨手才能乘波而下。如果上百艘这样的楼船出现在视野中,那种震撼不比地球上的大场面小多少。 观赏了一会儿景色,方玄正要关上窗户,修持大道,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在他的正下方,一个窗户同样被打开,两个女子的脑袋探了出来,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这个世界还没有到男女大防的地步,普通女子出来抛头露面,也是正常。这倒和方玄在地球上差不多。当初方玄乘坐火车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和某个美女坐在一起,搭话之后两个人就这样熟悉起来之类。那个时候也是少年心性,想想这些倒也正常。 等到了这个世界中,方玄开始修道,性子变得沉稳很多,这样的心思也就少了很多。不过有些事情,越是想,越是碰不到。等到不在意的时候,反而就会多了起来。 方玄这边想到从前,稍微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关上窗户,下面的两名女子已经随着一只白鹭的冲天飞起,而将目光转了上来。 看见方玄,其中一名女子皱眉,说:“喂,那个人,你怎么住在我们的上面?” 方玄笑了笑,这种事情完全是水手安排,他又不是刻意想要怎么样。索性没有回答,直接关了窗户,坐回床上打坐起来。 不料没有多长时间,就依稀听见房间下面有些扰攘。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像在说,怎么能够让一个臭男人住在她们头上。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声音,比较低沉,也许是水手,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在解释。 方玄要是想,有些道法足以听清下面到底在吵些什么。不过他对凡俗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搭理。 他想避开事情,不过事情不会避开他。下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最后又猛然消失。片刻之后,方玄只听见四楼的木板发出咚咚的响声,最后这个响声到了他的门外停下。 “喂,那个人,你出来。” 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不耐烦。 第二十五章,前后不一 一念起,万法随身。一念落,清风明月。 这句话是在《佛道说》那个小册子里出现的,在佛经小故事的结束,在道门小故事之前那个位置上。在这个用最简单的语句说清楚最复杂关系的小册子里,突然出现这样一句话,确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在这句话的下面,有着通华真人写的一个批注。说这句话是整个册子承上启下的关键,看得懂了,就能佛道圆融。看不懂,佛是佛,道是道,虽然都能知道一些道理,但是这本册子的本意却不能得道。 方玄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这句话,心中也有些领悟,但是迷迷糊糊的,总是不能确定。 在雍州周游,方玄也问过一些道观的主持,只是这些主持各有各的观点,最终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后来方玄也就舍弃问别人这句话意思的念头,就如同通华真人所说的那样,自己的道自己去找。刚才在窗户那里看到江水工长天一色,江上船只熙熙攘攘,周围人也是忙忙碌碌。当时方玄心中就有些感悟,因此正坐在那里入定,寻找那一丝灵机。对于下面船舱里发生了什么,虽然能够听见,但也不太愿意去理会。 就在此时,自己房间的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人不客气的声音。结果把方玄脑海中本来有的东西转眼间全部破灭。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泥人也有火气。方玄随手一挥,这个房间中就有一股旋风出现,把那个虚掩的房门推开。 此时船舱上方开了不少天窗透气,清晨的阳光就从这样的天窗中一点点洒落下来。正好斜斜的照耀在方玄门外这名女子的头顶身上。只见这个女子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依稀可以看见白纱下的脸部轮廓很是小巧,白纱上的双眼像两个琥珀一样晶莹剔透,在白纱遮盖外的肌肤看上去更是白腻,如同雪覆满了这个女子的脸庞。这个女子没有扎起头发,而是任凭长长的青丝披散在身上,这个样子本来显得潦草,可是配上女子的那种凶巴巴的眼神,却显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味道。就仿若在这里叫门的不是这个女子,而是刚才方玄走错了路,不小心闯入女子的闺房一样。这个女子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褂,长长的水袖把她的手掌全部遮住,只剩下青葱一样的小小食指伸了出来,正好指向方玄。那个小手指同样白腻,看上去近乎透明,似乎是白玉雕凿的一样。 方玄微微皱眉,这个女子穿着的湖蓝色外衣,倒像是佛门那边的习惯。而且披头散发,不做修饰,也是这个世界佛门观想宗的教义所在。虽然通华真人也说过,道门不拘方法,只要能找到大道,无论道门佛门都是一样。不过方玄还是不太愿意在这种时候碰上佛门子弟,道门不囿于门户,但是佛门可不见得如此。 那个女子猛然看见门开,也是一愣,又看见方玄在床上打坐,眼中又有些生气。她见到的人多了,像眼前少年这样没有礼貌,实在不多。不过猛然看见少年道袍上的紫色滚边,女子眼睛又是一缩。那是道门有品级的标志,仿造不得。 如果只是凡俗,那名女子倒也无所谓,只是碰上这样有品级的人,却感到有些棘手。心中更是大悔,刚才如果听了姐姐的话,或者至少把姐姐带上来,现在也不会这么窘迫。 方玄看着蒙面女子,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名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居然还在指着对方,当下一惊,急急忙忙把手指收了回来,脸上一片绯红。那片红晕似乎连白纱都透染上去,与她那娇俏的鼻子相比,显得更加动人。 想了想,蒙面女子说:“这位道长,我这次过来,没有什么大事。” 等近处听了,这个蒙面女子的声音清丽无比,宛如百灵鸣叫,挺起来很是动听。不过想想刚才多半也是她在下面吵嚷,这百灵鸟吵起架来,看来也是挺厉害的。 方玄笑了笑,戏谑的问:“何必前倨后恭?” 不等女子回答,方玄又说:“没有事,那就各自忙各自的。” 说完,袍袖一挥,一道旋风又从外面吹拂,直接将房门合上。 这番做派,当真是把这个女子气的发抖,站在门外双目圆瞪了一会儿,只想着要冲进去把方玄痛打一顿才解气。不过想想方玄的身份,正要冲进去,被痛打的多半是自己。只能对着那扇关闭的木门挥了挥拳头,转身气哼哼的走了下去。 等走到楼梯那里,这个女子又是一愣,低声自语说:“咦,我这么走了,事情还没说呢。” 旁边一个水手把头扭到一边,忍不住就想要笑上一会儿。刚才和这两个女宾客说了,上面住着一个修道人。偏偏还不相信,现在上来,可不是自讨其辱是怎么的。 女子知道身边的那个水手在暗笑,心中更加气恼,却又发不出来,只能急急忙忙跑下楼去。 方玄原本想着那个女子走就走了,终于能够安静一会儿。不成想片刻之后,就听见楼下响起一阵哭泣声。那个女子还在那里喊着:“姐姐,求你帮我出气,我快要被气死了。” 少年搓了搓脸庞,这才想起,原来和这个女子上下距离不远,说句难听的话,只隔着一层木板。这里把她赶走了,可是自己还是不得清净。 想到这里,方玄只能苦笑,索性放弃了入定的念头。重新把窗户打开,躺在窗户的下面,看着楼船上空的云霞起伏,白云青天。 又过了一会儿,楼下渐渐安静下去。方玄打了个哈欠,忽然听见号子声响,接着身体猛然一动,窗外的云彩蓝天开始不断移动,却是这艘楼船终于开始启航了。 想了想,方玄随手翻出那个卷轴,又看了看。两年时间,虽然在外面周游,但是方玄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天材地宝之类,只是这些周游开阔了视野,又能去一些其他大的道观观看典籍,所以也不算白费。倒是这个卷轴这两年吸收了不少灵气,又学习了很多典籍,到现在还是没有解开新的封印。想来想去,估计要继续推演出四个卦象,才能让这个卷轴进一步解封。总要把云罗道法的下半部学会才行,毕竟再过几年就是八品大堂试,没有天材地宝,至少要有一套完整的云罗道法。否则八品大堂试真的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只不过这个先天玄机推演哪有那么容易,这两年方玄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不过一次比一次的反噬更加厉害,那种感觉就像是上天在警告方玄,时候未到,强行推演只会自取其害。结果到现在,方玄连第五卦都没有推演出来,距离将六十四卦完全推演,不知道要过多久。 随手翻动着这个卷轴,方玄忽然看见最早解封的那一部分,那些龟纹似乎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个卷轴的龟纹原本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像这样完全是一条条抽象的纹路,鬼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 方玄看了一会儿这些龟纹,心中有些迷惑,这两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拿出这个卷轴过,可是龟纹发生变化,这倒是头一次。这也就是说,在自己的未来,将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又想到上一次龟纹出现后,方玄开始推演六十四卦,从而掌握了道法。这一次龟纹发生变化,是不是也和这些所谓的先天玄机有关? 方玄还要细想,思绪很快被楼下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打断。听起来楼下的那个女子在不断地用木杖戳打天板,方玄眼看着自己的面前的地板一跳一跳,只能苦笑。 就在此时,方玄又隐约听见那个女子咯吱咯吱笑出来的声音,好像还在和某个人说:“就是要这样,当面打不过他,我就要这样让他不舒服。” 方玄手掌一翻,把卷轴收起,手枕着头,抬头看天。只把这个敲击声当成音乐伴奏一般,过了一会儿,下面那个女子果然没有了力气,敲打声慢慢停了下来。 接着那个女子又说:“哎呀,真没有意思。姐姐,你说我们这次去了,能有收获吗?” 那个女子的姐姐声音估计非常低,所以根本听不清楚,方玄心情沉静,所以勉强能够听见“草庐”两个字,其他的一概不知。 蒙面女子过了一会儿,又说:“哎呀,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什么缘法因果,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果然做了沙弥,就变得神神叨叨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你去考什么品级,还是我原来那个漂漂亮亮的姐姐才好。” 方玄听了,又是一笑,眼看着天空中云彩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却是楼船的四个大帆都已经吃满了风,此时熙河上风势正大,楼船再无需桨手,就这样顺风顺水而下,直奔波阳城。 第二十六章,大庙(求推) 方玄原以为楼下的那个女人多半还会要闹腾一下,不过事实证明,那个女人多半有着和琅琊一样的小孩子心性,什么事情都是短短热度。虽然对方玄不忿,不过在船上三天,居然也没有找方玄的麻烦。就这样楼船相对安稳的沿着熙河到达了波阳城。 由于幅员过于广大,秦国统一了雍州之后,又重新分出了四十八个郡,每个郡都有郡王管理。熙河这个水荡归于曈昽郡所辖,而波阳城正是曈昽郡的郡府所在。由于交通便利,加上周围土地肥沃,因此波阳城比起周围都兴盛了很多。在城中约有三十来万人口,也可以算是一个大城。 这一天接近傍晚,楼船上的桨手慢慢把把船停靠在码头上。方玄在楼船上看了一会儿,先看着两个蒙面的女子下了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又等了一会儿,看着楼船中的人下的七七八八,这才收拾了一下,走下船去。 在船上晃荡了三天,刚刚下船,腿脚还有些发软。方玄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右手方向那里,有个穿着青色道袍,同样有着紫色滚边的人手里举着个幡子,大声呼喝。听了片刻,方玄嘴角一翘,原来这个人居然在招收徒弟。 想了想,方玄走了过去,和对方见礼。对方看见方玄也是个有品阶的道门子弟,收下了被打扰的些微不耐,和方玄交谈了起来。 原来道门这边有个规矩,进入七品之后,就要单独去经营一家道观。一是为道门广布做出贡献,在一个也是为了积累经验,为将来进入更高的品级做准备。 而和方玄说话的这个人,法名咎虚,是道德宗的一个弟子。这一次道德宗大堂试刚刚进入七品,成为上人。现在按照道门的规矩,在波阳城中开设道观,刚才招收门徒,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当然,如果他最后道观开不下去,也不会被撸去品级,不过这辈子多半也就是七名的命了。这一点,方玄在青玉宗那里倒是见过,那些呆在青玉观中的道人和上人倒是不少,不过比起青云上人而言,这些人还真是到此为止。 说到这里,咎虚上人见天色已晚,今天估计还是招不到弟子,索性收了幡子。随后带着方玄向着波阳城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起开设道观的事情。 道观选择也有不同,越是穷乡僻壤,道庭给予的资助越多。毕竟开设道观是为道门广布教化,多给一些资助也是应该。但是到了大城市,道庭给予的资助就少了很多。因为这样的大城市本来就是道观林立,不可能厚此薄彼。在一个,大城市中还有很多富户,开设道观完全可以通过化缘的方法换回开支。 反正这两个地方各有利弊,总体来说相对平衡。 那个咎虚上人离开位于牧野的道德宗山门后,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波阳城。后来觉得波阳城这里道观不多,就停了下来,想要在这里开一个道观。 在城里开道观,首先要到官府报备,然后由官府给出一个无主的地块来。至于之后搭建道观之类的事情,就只能由咎虚上人自己考虑。 所谓事到临头才知难,咎虚上人从前只是在山门中修行,哪里经历过开辟道观的事情。等到真的做了起来,才觉得混乱不已,一时间不知道头绪。 好在他已经身为七品,不至于像个孩子一样慌乱无措。最初的几天过去,咎虚上人也就慢慢找到头绪,开始步上正轨。一开始要修建道观,这个咎虚上人倒是从郡王府那里得到了一笔善款,道庭那里的资助也慢慢到位。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一个小小的道观就搭建了起来。不过这只是开始,咎虚上人想要扩建自己的道观,就只能依靠道观自己的力量。 除此之外,咎虚上人还需要收几个徒弟,这也是道观的目标之一。 招收的徒弟多,徒弟拥有品级的多,说明咎虚上人这个道观开的成功。 两个人说了这些话慢慢天色将黑,已经到了这个“小道观”的门前。 方玄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很肯定的说:“给你画地的人肯定和你有仇。”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道观实在太小,说是一个道观,还不如说是一个一进的院子。平时参拜,修持,打坐在正厅。咎虚上人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应该是住徒弟的,不过现在空空荡荡。 当然,道观小也无所谓,毕竟到目前为止,这个道观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到了上人这个阶段,修道人的时间不再以一年计算,而是以十年计算。时间长了,道观发展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两侧已经被其他的住户占据,不过十几二十年以后,道观还是可以扩建的。 地方小不算大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隔着一条街道,这个道观的正对面,一个佛门的寺院气势恢宏的耸立在那里。骤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人看着小孩子嘲笑不已一样。 咎虚上人听见这句话,也有些脸红,当初急着想要开辟道观,连地方都没有怎么仔细挑选。说是城中紧要位置,就兴高采烈的答应了,结果居然是这种地方。说来说去,还是经验不足的缘故。好在此时天色已经黑暗了不少,也没人能够看见他的脸红。 方玄隐约听见对面的寺庙中僧人正在晚课,诵经声在夜风中不断飘荡,听起来给人一种平静安详的感觉。 站在原地又听了一会儿,方玄微微皱眉,不过没有说话,而是跟着咎虚上人走进了这个道观。 打尖的行脚道僮道人,也会给道观带来收入。道庭会根据道牒的位置为道观发放补贴,方玄就见过有些道观不怎么接待外人,专门接待这些行脚道人的。 方玄和咎虚上人进了道观,拜了“道”字,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就各自回房修炼打坐。 隐约听见寺庙的佛唱声一直绵延不绝,其他地方也有佛唱响起,彼此相合,倒像是能够将整个波阳城都笼罩进去一样。依稀间又与波阳城外的涛声隐隐呼应,就像是整个天地都在这时变成了佛唱一样。以方玄现在的实力,一旦入定,说不定就要在这样的佛唱中随波逐流,不能自拔。听到这里,方玄对这个波阳城中的情况差不多也就有了了解。 这漫天佛唱就算是萧焚这样入了品阶的人都无法抗拒,对于那些普通百姓只怕影响更大。说不定整个波阳城大半百姓富户都已经成为了整个波阳城中寺庙的信徒,香火鼎盛下,这些寺庙暗中对整个波阳城的影响也在悄悄扩大。 而波阳城作为曈昽郡郡王府所在地,世俗力量也不可小觑,那个郡王多半也不愿意看着佛门就这样做大。因此当听说道德宗有人想要在波阳城中开设道观,当下就批下了这样的地段给咎虚。这个位子刚好正对着那个寺庙,就像是眼中埋了个钉子,让人难受。 不过看起来郡王和道德宗能够支持咎虚的已经到此为止,无论两边都不看好咎虚的道观,只是这样让那个寺庙不舒服罢了。 想到这里,方玄微微一笑,虽然有了品阶的人高高在上,不过最终还是要咋世俗红尘中打转。谁也无法超脱,谁都不能幸免。想想自己将来说不得也要做个上人,也免不了要有单独出去开设道观这一说,方玄忽然产生了兴趣。八品到不了就不强求,不过各种经验都多一点,也不是坏处。反正只是云游,也没有什么紧要事情,当初虽然也想过什么天材地宝,不过以他九品道僮的身份哪里轮得到。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倒是雄心勃勃,不过也未免可笑。转了两年,倒不如在这里暂时落脚,看看这个咎虚是怎么处理各种事情,也算是人生经验。 再加上龟纹也表明最近方玄这边会有些变化,很可能与先天玄机有关。如果始终在路上奔波,只怕有什么玄机变化,都要被错过。 拿定主意,方玄径直睡去。到了第二天一早,少年走到柴房洗漱一遍,又个咎虚上人打了清水过去。刚好咎虚上人正在做早课,那漫天佛唱能够让方玄不能自已,到了七品上人这个地步,已经不再受影响。看见方玄端水过来,咎虚也不推辞。本来客人是不需要做这些事情,但是方玄这么做了,也就表明想要在这个道观中挂单一段时间。 既然在这里挂单,那么品阶低的方玄为上人服侍也是应有之意。咎虚洗漱完毕,又把早课做完,这才问:“你今天有什么要做的吗?” 方玄微微一笑,说:“我想去对面转转。” 咎虚想了想,说:“也好,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找徒弟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事情。我这边收拾一下,就和你一起去那边的寺庙看看。” 第二十七章,拜访 这个世界的僧道之争远没有地球上那么严重,尤其是道观,广开大门。管你什么僧人道士,都一一接纳。有些行脚僧人到了道观借住,也没有什么推脱。而且道士也愿意和僧人说说法理,虽然彼此之间还有很大差距,但是有些东西相互印证,总是不错。 因为道门这么做了,佛门寺庙那里虽然还有门户之见,但是也不会做的太过,免得过于小家子气。所以方玄说要到对面寺庙走走,咎虚上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更加上如果方玄要在这家道观中呆上一段时间,就算是街坊邻居也要彼此拜访说明一下,好相互照应。方玄此时去对面寺庙,也是应有之意。 方玄微微一笑,回到柴房那里,准备了早餐。道门不忌荤腥,但是对食物也没有什么特别追求,两人随便吃了一点。又各自默坐,就算是拜访他人,也要等到对方早课做完,庙门大开时才显得礼貌。 又过了半个时辰,听见那几乎连整个波阳城都撼动的佛唱慢慢结束,咎虚上人这才睁开眼睛,说:“这个波阳城中总共有二十八处寺庙,一个个都是香火鼎盛,香客如云。所以这里的人们对佛门很是虔诚,想要在波阳城中收徒,实在是难上加难。正因如此,我才在码头那里收徒,想着南来北往的人,也不一定都要去学佛。不过做起来,却又有一些困难。” 方玄微微一笑,说:“不是招不到,是留不住。” 咎虚上人点头,这个道观狭小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总会有些人不在意这些。但是对面寺庙的漫天佛唱实在过于可怕,那些新招来的徒弟在这里呆不了两天,就会心神动荡,直接投了对面的寺庙。结果这么一来,咎虚上人招的的那些徒弟,反而是给对面做贡献。 方玄又是一笑,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道观,直奔对面的寺庙而去。 按照周礼,郡王的府邸大门不能超过两辆马车并排的宽度,往下依次缩窄。不过诸侯四起,礼乐崩坏,秦王的王宫大门宽度都已经超过了周天子的皇宫城门宽度。往下虽然又节制,但也节制的不多。不止是王宫,就连普通的寺庙,也不怎么尊重周的礼法。 昨天在黑夜中看不太清,只觉得这个寺庙模模糊糊的挺大,像是一个庞然大物。等早上到了近前,方玄才看出这个寺庙究竟有多么庞大。别的不说,光是大门就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与其说是大门,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牌坊。在上面挂着一个银白色的匾额,上面题写着三个大字“广恩寺”。在寺庙大门的右侧,莫名其妙的树立着一根拴马桩,但是这根拴马桩又没有任何人拴住马匹,倒是用朱红的布裹得严严实实,孤孤零零的杵在那里。 此时刚刚过了僧人的早课,时间尚早。但是即便如此,寺庙大门刚刚打开,就有不少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涌了进去。一时间就连这个寺庙的大门都快堵住。 这个情形方玄倒是在地球的大超市那里见过,尤其是遇到做活动的时候,那个场面和这里倒是交相辉映。倒是他身边的咎虚上人,却有些感慨。道德宗远在牧野,那里曾经是上古封神之战的战场,死在那里的强大修士妖魔不计其数,戾气极重。后来道门道德宗就把道观建立在那里,镇压戾气。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道德宗身为天下道门魁首,但是周围却人迹罕至。想要出现这种香客盈门的场面,那真是想都不要想。 “佛门总是讲些因果,这些香客,可就是他们的因了,只是不知道,将来他们怎么还这个果。” 听见咎虚上人这么说,方玄也是默然。光看见香客如织,布施如云,不过这些香客布施都是起因,不能还了结果,因果纠缠下去,只怕到最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道门就是因为不愿意有这样的纠葛,以后纠缠修行,不能善了。所以才对香客没有什么追求,愿来就来,愿走就走。布施祈愿,就要问清缘由,能够还了这个纠葛的,就尽量现在还掉。既不空口许愿,也不拖拖拉拉。 不过这些事情,距离方玄还早,他现在连上人都不到,却去考虑佛门的因果怎么还,实在有些操心太多。想到这里,方玄淡然一笑,说:“因果是他的因果。纠葛是我的纠葛。” 咎虚上人也是一笑,两人并肩走进了寺庙的大门。因为他们两人袖子上都有紫色滚边,虽然波阳城中的百姓大多信佛,但是对有品阶的人还是尊敬有加。也不用两人说话,这些善男信女都各自让开,让出一条道路来。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让咎虚和方玄两人显得更加惹眼。 果然,不到片刻,就有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说是沙弥,不过月白色的袖子上还没有标记,不能算是佛门中有品阶的人,算不上真正的沙弥,只能说是一个半大的出家人。小孩子差不多十二三岁年龄,看上去眼睛甚是明亮,咕噜噜转着,看上去机灵可爱。跑过来对着咎虚上人施礼,说:“上人驾临,不胜荣幸。方丈正在偏殿等候,请随我去用些茶水。” 那个咎虚上人想必也来过几次,对这个小孩子倒是熟悉,上去摸了摸对方的光头,说:“空弦,你什么时候才有戒疤?” 佛门头顶的戒疤和袖子上的标记一个道理,没有进入品级之内,是点不了戒疤的。 那个叫做空弦的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戒疤点的太疼,要是不疼,我就下次点上。师父说我下一次山门会的时候,应该就能成为九品沙弥了。” 方玄听了,眼睛微微一跳。佛门进入九州后,与道门相互适应,也慢慢的学会了一些道门的手法。这个山门会就相当于道门的大堂试,而九品沙弥的地位也与道门的道僮相仿佛。 看着这个小和尚还没有琅琊大,居然就有这样的把握通过山门会,只能说这个小和尚也算是天资绝艳的那种。 咎虚上人呵呵一笑,也不多说,跟在空弦的身后向着寺庙的偏殿走去。 所谓佛不来拜道,道不去参佛,这是古来的规矩。 说是佛门的人到道观后,不会去正殿拜“道”字。反过来,道门的人进入寺庙后,也不必去正殿拜佛像。正因为如此,咎虚他们进入这个广恩寺后,不去正殿,而是直接去没有土偶木像的偏殿。 到了那里,正看见一个胖大和尚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说:“上人这次来,带什么了吗?” 咎虚也是一笑,说:“我带了一袖子的清风。” 那个和尚不以为杵,说:“那可真巧,我这里还有一屋子的月光做酬答。” 两人看上去完全没有竞争对手那样的紧张,反而像是老朋友一样斗了斗嘴,随后那个和尚扭头看着方玄,问:“这位朋友少年英姿,居然也是有品阶的人,实在不得了。上人这次来,是带他来转转?” 咎虚点头,说:“就是这样。” 又招呼方玄过去介绍了一下,这个胖大和尚法名觉思,看上去不算起眼,但已经是一名五品的佛门护法,距离四品尊者近在咫尺。平时都是这个觉思以方丈之名,守在外面的偏殿,迎来送往。 方玄这边施礼,三个人在偏殿的门口说了一会儿话。刚才那个叫做空弦的沙弥此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原本应该让人进入偏殿的觉思也没有招呼两人进去说话。这里面种种奇怪之处,咎虚和方玄也不强求怎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咎虚和方玄就要告辞离开。 觉思原本看上去像是如释重负,突然间似乎又听见了什么,急忙上前拦着咎虚上人,说:“上人这次来,我们也有个不情之请。” 咎虚看了一眼方玄,这才问:“广恩寺如此巨大,我一个小小道观,怎么帮得上忙?” 觉思笑着说:“能帮,恰恰就是上人的道观,能够帮上我们的忙。” 顿了顿,觉思又说:“以上人的慧资,本来就大有前途,何必困守在小小草庐中。之前我也曾经说过,广恩寺在城中另外一个地方有块土地,地方比这里大上一些,但是地方偏僻,没有几个人愿意在那里修行。所以那块土地就这样荒废下来。我就是想,和上人的道观交换一下我们在那块地面上起一个道观,上人把这个道观的地面让给广恩寺,你觉得怎样?” 炒地皮? 方玄第一个概念就是这个,广恩寺已经如此浩大,每天香客如云,在广恩寺对面的位置上,更是寸土寸金,难道广恩寺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过那边咎虚上人已经回答:“觉思方丈这句话已经说过一次,何必再说?道门随遇而安,住在哪里,并没有什么影响。护法的这个念头,还是打消了。” 第二十八章,道是谁的道,法是什么法 (明天更新三章,万字左右,求推荐啊。每天都是满满的节操,至少6000多的更新啊。) 一开始方玄用着地球上的观点来看广恩寺觉思护法的行为,但是听见咎虚上人说完话后,心中忽然一凛,这才发现事情透着蹊跷。 倒不是咎虚的话有什么,而是咎虚推辞这件事情,让方玄忽然醒悟过来。虽然天上有道庭,但是人间的道观可是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建立。世俗官府不说,每一个道观的建立,都会在天上道庭那里备名。没有道庭的许可,道观就算想要扩张改建都不可能,更谈不上擅自更换地方。 这个觉思护法怎么都已经身为五品,这个道理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明知道咎虚不可能这么搬迁,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往深了说,咎虚上人的道观只开了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此之前,道观修建还要些时间。更早一些,道观所在地是个无主荒地,否则也不会被官府送给咎虚。既然早就是荒地,为什么广恩寺没有早作打算,偏偏咎虚建立的道观之后,才提出交换。 而且一次交换不成,还要第二次提起。如果这是凡俗,今天提明天提也就罢了,但是对于有了品阶的人来说,说过的话总要算数。广恩寺再问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想到这里,方玄就对这个觉思护法感到有些不满。尤其是在咎虚上人再次明确拒绝后,这个觉思护法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挡在两人的前面。虽然没有继续劝说,但是场面已经冷了下来。 咎虚上人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他只是不愿意纠葛上身,所以才好说话,但是现在的场面就让咎虚有些生气。这里虽然是寺庙,但毕竟还是九州之内,依旧归道庭管辖。在道庭之下,这个觉思护法这么做,明显有些猖狂了。 “护法准备留我们下来不成?” 听见咎虚上人这么问,觉思护法脸上多少有些讪讪,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表情,说:“实不相瞒,贵观所在的地方,原本埋着我寺一个大人物的骨骸。这件事情本来是秘辛,也不好提起。只是我们一直避免有人在那里修建什么东西,以免对别人有了妨害。只是没有想到,官府这边居然让上人在那里修建道观,我们这边实在不好阻拦。也就想着,等贵观修建起来后,进行一个交换。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件事情,当真到了紧迫的时候,否则我也不至于提起这些。” 咎虚上人听了,扭头看了方玄一眼,觉思说的应该不错,但是肯定有隐瞒。骨骸能够对别人造成妨害,甚至现在到了紧急的时刻,只能说明那具骨骸的原来主人并不正常,甚至可能发生了某种魔变。而现在,很可能这个骨骸有了新的变化,其中因果牵扯太大,广恩寺害怕到最后不可收拾,因此才会在这个时候一而再的提起这件事情。 所谓魔变,是修行人无法抵御心中魔障,身体发生变化的一种说法。六品以下的修行人无法克服心魔,最多也就是修为无法寸进的结果。但是六品以上的修行人,无论佛道,只要无法克服心魔阻碍,轻者修为尽废,重者就会产生魔变。 但是这件事情,咎虚上人可无法做主,无论是不是真有魔变的尸骸,这个道观不可能说搬就搬。只是觉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又不好直接拒绝。因此咎虚看了一眼方玄,想看看方玄有什么说的。 方玄皱眉,沉声说:“你的因,你的果。”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觉思护法心中却是一动。方玄的意思是,既然当初已经发现那个大人物的尸骸有问题,广恩寺就应该早一点负责。就算是买下那块地也好,至少也不会出现今天的结果。但是广恩寺既不和波阳城中的道观说起这些,共商对策,也不买下这块地。说白了,恐怕还是因为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广恩寺的声誉有很大的影响。到时候,香客减少,广恩寺的收入只怕也要一落千丈。 而方玄这么说,意思就是,道观不会搬走,骨骸出了问题,还是寺庙的责任。 这个要求听起来蛮横无理,但是广恩寺如果不是犯错在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要求。 想了想,又或者是听了虚空中某些传来的话后,觉思护法说:“也罢,既然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我广恩寺就提出个佛道斗法,不知道咎虚上人敢不敢应?” 咎虚听了,微微一叹,想着避免出现纠葛,这个纠葛还是自己上了身。如果这就拒绝,只怕这个纠葛就永无穷尽了。只是想要答应,又没有什么胜算。 原来这个佛道斗法,是道门和佛门的弟子为了解决世俗的利益,相互进行一种赌斗的方法。如果是武斗,多半就是比比看是佛法高明还是道法强大。如果是文斗,又有另外的规则。这边觉思向着咎虚上人提出佛道斗法,无论胜负都会被道庭认可。若是胜了,道庭自有奖励,若是败了,道庭虽然不会惩罚,但是咎虚以后的路可就难走多了。 方玄在雍州行走了两年,也曾见过佛道斗法,因此对此倒也算了解。看见咎虚为难,方玄忽然说:“那就斗,若是我们输了,这就把道观拆了离开。若是我们赢了,你又怎样?” 被方玄两次顶嘴,觉思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还是喊着方玄的法名说:“玄德道友这么说,必然也有想法。那就说来听听。” 方玄心中盘算一阵,说:“如果我们赢了,你们就停了早课晚课的诵经,改为默念。” 听到这里,觉思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诵经虽然是必须,但是广恩寺的诵经也有一番奥妙在里面,忽然听见方玄这么说,觉思直以为眼前这个少年道僮已经猜出了什么。 不过片刻安静之后,觉思毅然点头,说:“好,就是这么做。既然是我们广恩寺提出斗法,那么就请你们提出斗法的方式。” 咎虚心中又是一叹,武斗?他只是一个七品中的上人,而他眼前的这个佛门护法就是五品上,这里面的差距根本无法弥补。文斗?又能斗些什么? 方玄又说:“那就文斗。你来说道理,我去说佛法。如果你说的道理有了天人感应,那就是我们输了。如果我说的佛法天乱坠,那就是你们输了。” 佛门对道门素有成见,但是道门向来敞开怀抱。所以如果是佛门说道,多半像是盲人摸象。但是如果道门说佛,却还有些门路可寻。另外一点,方玄从前在地球上虽然懂的佛经不多,但是家庭教育的结果,却背诵了一些佛经。就目前而言,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不料觉思听了以后,脸上有些奇怪的笑容,说:“只是天人感应,是不是还差了点?” 看见觉思这个笑容。咎虚心中一沉。刚才还觉得方玄的主意不错,现在想来,这个觉思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虽然不知道觉思要说什么道理,但是天人感应,似乎并不困难。 方玄看着对方,也是一笑,说:“我虽然不才,只是一个九品道僮,倒也想先听听有什么道理我没有听过。” 这种阵前试探从来都是压制对方气焰的不二法门,事先显露一些自己的实力,让对方患得患失,到时候真正斗法的时候,说不定就要阵脚大乱。 看见方玄对佛道斗法也算是熟门熟路,觉思举起手掌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要听大的道理,还是小的道理?” 方玄回答:“我这个人比较愚笨,只听得懂不大不小的道理。” 觉思点头说:“我听说,天地虽然永恒,但却也有寿命。大道虽然无限,可是也会衰败。” 听到这里,咎虚上人忽然觉得心脏砰砰乱跳,似乎完全不受控制。这句话与道门所说的明显相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又很有道理。 觉思又说:“我还听说,道门知道天地开辟的情况,却不知道天地终结的情况。这不是很可笑吗?有始无终,那怎么会是大道呢?” 说到这里,天空中忽然霹雳雷响,不到片刻,晴空中簌簌雨下。而地面上,咎虚上人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个不大不小的道理,已经引发天人感应。 到了这里,觉思看着方玄,问:“施主,觉得这个道理如何?道门有道,佛门也有道,虽然我说的是佛门的道,不过也是道理。” 方玄安静了片刻,说:“这个道理真是很好,不过我觉得应该可以更好。” 顿了顿,方玄反问觉思:“我想问问,什么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只是一个问题,天空中云消雨散,隐约中还有香气袭来。 觉思木立当场,脑海中始终都是方玄的问题,想要回答,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这个问题好像越来越清楚,可是答案却越来越遥远。等到从这种迷惘中清醒过来时,方玄和咎虚已经走得远了。 第二十九章,菩萨感应(节操求推) (明天更新三章,万字左右,求推荐啊。每天都是满满的节操,至少6000多的更新啊。) 方玄把咎虚上人带回了道观,两人相对默坐,过了片刻,咎虚上人长吐了一口气。又看见方玄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勉强笑了一下,说:“倒是让你见笑了。” 微微摇头,方玄说:“动摇人心罢了,品级越高越容易受到伤害。像我这种品级低的,反而没有什么。” 咎虚上人点头,随后长叹口气,说:“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和尚说的道理其实也就如此,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天人感应,就连我的道心都受到动荡。” 方玄笑了笑,说:“因为那里是广恩寺。” 咎虚上人安静了片刻,也明白了方玄的意思。青玉观那里被方玄的前辈反复修持,灵气浓郁,一个简单地道理就能让天地变化。道德宗的山门那里也差不多这种情况,而广恩寺中灵气可能也被那些高僧反复修持,因此对佛门的道理感应最为明显,简单道理也能风云变色。更可以乘机动摇人心,而咎虚的品级到了七品,剧烈的灵气感应对咎虚的道心影响越大。如果道心略有瑕疵,就会向刚才那样,道心摇曳,不可控制。 虽然明白道理,但是咎虚上人心中却没有轻松多少。 既然广恩寺有这样的氛围,那么这里被广恩寺和其他一些寺庙天天佛唱,恐怕整个波阳城中对佛门的道理感应都会非常敏锐。到时候就算在咎虚上人的道观里,该有的天人反应一样会有。这佛门说道,没有问题。可是道门说佛,怎么能成? 想了想,咎虚上人抬头问方玄:“你刚才说的那个,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说的是什么意思?” 方玄低垂着双眼,说:“我在雍州游历时,曾经在荒山中见过一位高僧坐化的枯骨。在这名高僧的身前,写着一些文字。其中就有这句话,给我印象深刻。” 咎虚上人皱眉说:“为什么要不立文字呢?” 这个问题方玄没有回答,在地球上,佛门禅宗认为“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如果用文字写出来,就会把“悟”的东西扭曲,变得毫无意义。 这种“悟”显然更为符合佛法,至少是符合广恩寺这里的佛法,所以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足以让觉思护法当场哑口。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足以让咎虚上人缓过劲来,他说:“如果真是哪位大德高僧,能够死前发悟。那样的佛法,倒也可以和广恩寺的那些和尚抗衡,只是要说到天乱坠,玄德,你这实在是夸口了。” 方玄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说话。云游雍州两年,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对于雍州的佛门,方玄也有一些了解。如果到时候广恩寺中说佛法,以他在地球上所学的那些,说到灵气感应强大,真是天乱坠,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如果不加大筹码,怎么能够换来广恩寺停止早课和晚课的佛唱?方玄还要在这个城中呆上一段时间,天天被佛唱打扰,他根本无法入定,更谈不上有所进益。 将方玄只是笑笑,咎虚上人微微点头。刚才他也是有些过于紧张,现在想想,这个玄德道僮,多半心中也有定计。倒是有一条,如果这次佛道斗法,道观赢了。道庭那里只怕要有不少奖励,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不过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想到这里咎虚上人说:“那就这样,这个佛道斗法可不是小事,就算是广恩寺那边也要做很多准备。你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广恩寺那边有了什么消息,我再来叫你。” 方玄点头,回到自己的房中打坐。这个时候距离晚上还早,广恩寺的晚课没有开始,以方玄现在的实力,也只能乘着这段时间,补补修为。 第二天一早,等早课结束,广恩寺的佛唱刚刚结束,那个叫做空弦的小沙弥就已经笑嘻嘻的到了道观门口。也不用他多说,咎虚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况,站了起来,对着一起用完早餐,在那里默坐的方玄说:“玄德,我们这就去。” 方玄睁开眼睛,说:“就是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除了道观,空弦沙弥鞠躬说:“两位施主,我们这就走。” 方玄昨天从回到道观后,就一直没有出门,等今天出门,这才看见广恩寺居然在一天之内,修建了一个两丈高的高台。这个高台宽有五丈,看上去硕大无朋,而在木制高台的周围,一群善男信女已经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个景象,咎虚上人的脸色发沉,说:“好大的阵仗。” 空弦沙弥只当没有听见咎虚说了什么,依旧笑眯眯的走在前面,把方玄他们引到了高台后边。此时觉思护法已经在那里等候,除了觉思之外,还有七八名和尚,看上去一个个气势不凡,看样子修为都在六品左右。方玄看到这个景象,心中也是暗惊。道门虽然人才层出不穷,但是只是一个波阳城,只是一个广恩寺,居然就有这么多六品,整个九州佛门的实力,也可见一斑。 片刻思索后,方玄和咎虚上人就被引到和尚对面的的一个刚刚搭好的草棚下,在那里已经有了几名道门修士。寒暄之后,方玄才知道这是波阳城中其他道观来的人,也算是助威。 又过了一会儿,方玄隐约听见在广恩寺大门那里似乎有些喧哗,不过身边咎虚上人没有什么反应,方玄也不好冒冒失失的站起来四处观看。 咎虚上人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大门那里略微安静下来,他抬头看着对面的觉思护法,问:“可以开始了么?” 觉思护法回头看了一眼大门那里,随后点头说:“可以。请问是我们先来,还是你们先来?” 咎虚征询方玄的意见,方玄垂目说:“请他们先声夺人。” 看见方玄如此反应,咎虚知道方玄心中估计已经有了定计,笑着说:“就是如此。” 于是觉思身边就有一个枯瘦的和尚,法名觉新,也是个护法,慢慢走向高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这样从虚空中一步步往上走,直接走到了高台上。这个样子让周围善男信女赞叹不已,都在那里大声呼叫,倒是让方玄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地球哪个明星的舞台边上。 没有废话,觉新盘坐在高台上,就对周围人说起道理。高台上应该布设了什么法术,觉新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一字一句都能迅速传播出去,清晰无比。 至于那些善男信女是什么反应,草棚中的道人们都没有什么兴趣,觉新说的那些话,道理倒是充分。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先天玄机,加上这里不是广恩寺里,因此对道人们产生的触动也不算剧烈。这些道人都在看着天空,就要看看这次天人感应会有怎样的表现。 和觉思当时就能让风云变色不同,觉心这次讲道,一开始天空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一炷香之后,周围乌云慢慢卷动,天空中隐约传来各种声音,雨点落下时,甚至带着一点香气。这些香气渐渐浓郁起来,就如同地面上朵朵开。有过了片刻,觉心快要说完道理时,天空中雨点停止,黑压压的乌云此时裂开了一道道的缝隙,头顶阳光从这些缝隙中穿过,带着淡淡金黄洒落,其中一束光芒正好洒落在觉心的身上,隐约间甚至可以看见觉心背后出现了一层光晕。 这个觉心虽然只有五品,却能够通过这番道理,在某种程度上引动天机,让他说出来的后天玄机变化产生类似先天玄机的感应,虽然不算过于剧烈,但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咎虚看到这里,心中就是一沉。原本他想着方玄找到一个高僧的尸骸,从那里得到一些佛法知识,按说这些佛法知识用来参加这次佛道斗法已经足够。但是现在看看觉心已经有了天人感应。那个高僧就算再厉害,留下来的佛法,又怎么能够达到天乱坠的地步? 这一次佛道斗法,只怕道观这边胜机渺茫。 不仅仅是咎虚这么想,其他几个道观前来助威的道人也都显得有些丧气。至于咎虚或者是方玄能够说佛法获胜,这些道人是想都不想了。 等到空弦沙弥过来邀请,咎虚索性就要当场认输,也显得坦荡。不料身边方玄伸出手来,扯了一下咎虚,说:“我来。” 咎虚听见方玄居然没有认输,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已经看见方玄长身而起,大步走向高台。 “我还以为你们要给我一个惊讶,听听也不过如此。” 方玄平静的对着身边的沙弥说:“你们比我想象的更加坐井观天。” 空弦瞪着大眼睛,问:“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方玄轻轻敲了敲空弦的光脑袋,说:“你现在就会知道,什么是坐井观天。” 说到后面,少年身上突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豪气。 第三十章,天花乱坠(第一更) (新的一周,今天三更9000+,求票) 方玄可没有护法那种平步青云,直上云霄的能力,上一个木台和觉心比起来不知道要迟钝多少。看得台下那些善男信女们一个个纷纷摇头,如果不是顾念方玄的品阶,恐怕早就大笑起来。 不过方玄对下面的反应本不在意,爬上木台后,方玄看着下面的那些围观人群,沉声说:“今天我说的是佛法,不是道理,你们就散了。” 台下众人听了,当时就觉得方玄有些妄自尊大。就算是道法,也求一个传扬天下,怎么偏偏佛法就不能?虽然还是没有大的混乱,不过下面有些嗡嗡声却是难免。 在广恩寺大门那里,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屋,在木屋中,广恩寺的主持空海尊者正在和一个穿大红冠冕的中年人说话。忽然听见方玄在木台上这么说,空海尊者的身体微微一顿。显出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姿态来。 按照周朝的规矩,天子尚紫,诸侯穿黄,再往下就是红色。那个大红冠冕的中年人正是曈昽郡的郡王御俱,此时看见空海尊者有这样的反应,微微一愣,问:“这个道僮,也会让尊者这么重视?” 空海尊者微微一笑,说:“虽然是道僮,却很有慧根。” 不等御俱细问,空海尊者又说:“此前发生的因果,现在暂时不提它,等他说完佛法后,我再和郡王说说前后的事情。” 御俱听了,再次点头,不由自主的扭头看着木台上的方玄。只见这名少年看上去虽然有些英武气势,不过总的来说,也不过普通道僮,实在看不出空海尊者怎么会这么重视。 方玄说完那句话后,也不顾台下是什么反应,背朝外面,反对着广恩寺的大门而坐。看着台下那些有些迷惑的僧人,方玄说:“我说的才是佛门真理。” 这句话说出来,真正是台下大哗,就连咎虚上人,此时也觉得方玄说的太过。一个道僮说能引动先天玄机,也有可能,毕竟都是道门一系。但是一个道僮敢说自己说的佛法是佛门真理,那这个世界只怕都要乱套了。 方玄也不理那些僧人的反应,后面跟了一句:“你们可曾听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地球上号称天下佛经总纲,虽然只有短短几百字,却言简意赅,博大精深。同时也是大乘佛教教徒和居家修士日常背诵的经文。其中唐玄奘的译本最为出名,有种说法,读懂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就懂了一半的佛法。 不过这么重要的佛经,方玄却在云游雍州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听见僧人诵读过。这两天也听了广恩寺的早晚佛唱,依旧没有听见吟诵多心经的。这只能说,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个经法。 方玄倒也能够理解,就如同六十四卦到现在也无法推演出来一样,这个世界的灵气感应太过浓重,如多心经这种地位的佛典,哪怕说出一点,可能都会让天地变色。品阶越高的人,越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正所谓有口难言。不过普通僧人,哪里能够说出这样的佛典? 这样一来二去,多心经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倒也正常。 那边的空海尊者在一听见多心经这个名字后,整个身体顿时大震,也不顾和曈昽郡的郡王御俱礼貌,立刻转身对着方玄的方向端端正正的坐好。 看见地面上僧人有些迷惑不解的样子,方玄暗暗点头,知道果然这个世界没有多心经。于是同样坐好,开口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句话刚刚结束,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声的喊:“不要说了。” 一边说,就看见有人驱赶着一队队的牛马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上络绎不绝的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一身绸缎,身上明晃晃的好像到处都是珠宝,以至于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的具体长相。等到这个人走到木台下,对着方玄深深鞠了一躬,说:“你如果不往下说,这些财富都是你的。” 随着他的话,那些车马不断被掀开,只见一车车珠宝玉石绫罗绸缎。除此之外,对于修道人特别有吸引力的天材地宝都都好几大车。看上去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看到这样的景象,就连咎虚上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至于那些凡俗百姓,更是安静无比。 方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应,接着说:“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刚刚说完第二句,那个满是财富的人看上去狰狞万状,好像呼喝了什么。但是这个声音转眼和他这个人一起消失的干干净净,就连那些金银财宝也跟着毫无影踪。 此时觉心和觉思已经猛然站起,两人眼中充满惊讶。与此同时,在木屋中,空海尊者也是一脸凝重。郡王御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些幻象好生奇妙。 此时,方玄也感到嗓子隐隐发甜。灵气感应已经开始对他有了影响,五脏六腑都似乎开始有些变化。只是这种时候,更是不能后退中断,一旦中断,当真是前功尽弃。 顿了一下,方玄张口说出第三句:“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刚刚说完这句,方玄在台上猛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令人惊讶的是,那些鲜血还在空中就已经分崩离析,随后每一个血点都变成一朵血色莲,在空中绽放开来。到了地上,这些莲瞬间消失,却有一缕缕香气四处弥漫。 此时已经跪坐在木屋中的空海尊者忍不住拉开木窗,大声说:“道友,不必说了,不必说了!” 方玄吐完之后,嘿然一笑,就在此时,从长街的另一头,又有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也说:“不要说了。” 紧接着,一个妖娆到了无法描述的女人从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她的身边周围云气翻腾,骤然看上去,像是不着寸缕,又有种说不完的端庄。她的相貌好像没有什么特点,更像是木木呆呆的面具,但是只是看着这样的相貌,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对方。这个女人的每一步都带有极大的吸引力,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让人觉得无法自拔。 觉心猛然和那个女人投过来的眼神对上,只觉得心中大震,整个身体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像是用了很大的毅力才让自己没有向着女人的方向前进。同时他扭头看着觉思,大声说:“邪魔外道!” 空海尊者看到那个女人出现,终于念诵了一声佛号。刹那间,只见空海身上到处都是雷光闪动,在广恩寺的后院,也有隐隐的声音传来。不到片刻广恩寺后忽然绽放金光,一个斗大的“佛”字从那里跃升出来,转眼间到了木台上,将方玄笼罩其中。 “当初佛祖说法,就有无数的魔头出现,想要让佛祖失去本心,又想阻止佛祖说法。” 空海忽然对御俱说:“我们佛门本来就是镇压邪魔的地方,这个广恩寺更是修持多年,普通邪魔别说近前,就算是被广恩寺佛光一照,也要烟消云散。玄德道友只有九品,引动的邪魔品级也是极低,按说它们根本就无法到达这里。可是现在,这些邪魔居然不顾一切的前来,连自己消亡殆尽都不在意,只是想要阻止玄德说法。这个多心经,这个多心经……” 说了两遍多心经,空海再也说不下去。倒是御俱双眼微微发直,死死的盯着那个妖娆又端庄的女人,问:“她真是邪魔?” 空海只是唱了一声佛号,没有回答。 在木台上,少年轻轻摩挲了一下袖子里暗藏的卷轴,刚才和那个女人四目相对时,心中确实产生了极大的动荡。一时间甚至有些魂不守舍,头脑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身边佛光突然出现,只怕当时自己就要滚下木台。 尽管如此,那个女人依旧走了过来,对着方玄施礼,说:“如果你不说,我就是你的。” 方玄没有回答,而是用更大的声音说:“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只听见那个女人放声嚎叫,转眼间已经变成狰狞可怕的样子,对着方玄恶狠狠的扑来。只是被那个佛光所阻,根本无法前进。过了片刻,就变成一缕缕黑烟散去。 方玄身上原本被灵气感应伤害,除了感觉五脏如同被焚烧一样的疼痛之外,身体到处也感觉如同被锯子拉扯,几乎无法保持神智清明。现在被广恩寺的佛光一照,全身疼痛立刻消解了大半,原本想要吐出来的鲜血,也因此被他重新吞了下去。 少年不敢等候,急忙又连续说出几句多心经里的句子。这个时候,他的中气已经不足,说出来的经文也是断断续续,同时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等当他刚刚说完这些,从西方天空中隐约传来鼓声,琵琶声,歌声。一队队天女在空中飞过,手中篮将无数鲜泼洒下来。 你说道法天人感应,我说佛法天乱坠! 第三十一章,郡王与沙弥(第二更) “幸好你只是一个九品道僮。” 这是方玄被人从高台上架下来后,咎虚上人对方玄说的话。在这句话后,方玄很快入定,连自己最终是怎么回到道观里的都不知道。 因为有了品阶,所以才能说出多心经,同样的道理,因为只有九品,所以说多心经导致的天地感应才不会到无法遏制的地步。 至于那些邪魔外道的出现,虽然多少出乎方玄的意料,不过也同样证明了多心经的重要。 方玄现在更在意自己的精神空间会不会受到影响,同时那个卷轴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一次坐定,再没有什么佛唱打扰,不过等他回到自己的精神空间后,却发现在那里,已经有佛唱回响。 这是方玄的精神空间中第一次出现声音,在此之前,这个精神空间仅仅如同天地开辟一样分出清浊,但是也仅限于此。等到佛唱出现在这个空间中是,清气下沉,浊气上升,方玄的精神空间中又分出一个位置。在那个位置上,太极阴阳鱼缓缓旋转,太极图四周的八卦,已经有天地山泽四个卦象变得清晰无比,水火风雷四个卦象也有了眉目。 这两年方玄也曾经问过那些有了品阶的的修道人,知道自己心中天地开辟并不奇怪。吃了九品仙果,都会有这样的结果,同样也是有品阶和凡俗的重要区别。但是其他人心中天地里没有太极轮转,倒是有八卦显现,一旦八个卦象全部聚齐,那就是天地开辟已经完整。或者说道心已经稳固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演化。而外在表现上,就是九品圆满,可以进入八品。 方玄精神空间中因为有着太极轮转,阴阳互生,所以天地越来越厚,但是其他卦象刚一出现就因为阴阳轮转而迅速消失。如此两年有余,除了天地卦象越来越明亮,其他卦象一个都没有修炼出来。这也是方玄到现在没有寸进的主要缘故。 而现在,因为今天有了比起以往更为剧烈的灵气感应,加上那些佛光原本就有固本培元的作用,所以另外两个卦象终于巩固下来。这也意味着,方玄有了极大的进步。 看到这里,方玄心中一喜。如果是以前,想要有这种程度的进步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天材地宝。而现在说了一次多心经,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八卦俱全也有了眉目,比起那些天材地宝,实在实惠了不少。 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精神空间里的天地,其他四个卦象估计还需要一些其他的际遇。 观察完这些,方玄又将目光投到那个卷轴上,果不其然,多心经此时已经被卷轴吸收,卷轴的边缘又开启了一部分。卷轴的背面,似乎也能看见一个字的上面一点。这些字,大概就是这个卷轴法宝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具体名字是什么。 一开始方玄仅仅以为一个多心经的结果就这么多,心中还有些失望。只是忽然间意识到,在自己的精神空间中发出的佛唱,其实就来自这个卷轴。再沉念一想,多心经已经从这个佛唱的背景中显现出来。原来所有的佛唱,都是在反复唱诵这个经文。 之前方玄在木台上说多心经的时候,没有把经文最后那段“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那段咒语念出。因此这个多心经现在只是佛经,却没有佛法。 多心经是观自在菩萨的经文,也就是地球上所说的观世音菩萨。经常吟诵这个经文,邪魔退避,但是要加上后面的咒语才能起到全部的效果。而方玄刚才藏私,没有说出最后的咒语,连带着自己精神世界里的多心经也不齐全,因此无法发挥佛门法力作用。 不过佛经本身长期吟诵,也有积累佛法的作用。而现在方玄的精神世界中,这个多心经正在反复唱诵。每唱诵完一遍,方玄就有一些收获。 看起来,这个卷轴对于先天玄机之类的需求最多。但是得到道门的玄机之类只会给出道门的经法,得到佛门的经文,只能用佛门的方法表现出来。 无论结果怎样,现在的结果对方玄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 同时他还印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卷轴上的龟纹,确实和先天玄机有关。 又仔细揣摩了一会儿多心经,一时间千头万绪,却又不知道从何抓起。隐约中知道佛法与道法又有些不同,佛门品阶晋级也有一套程序。其中积累功德最为重要,只是这个功德究竟从什么地方而来,要怎么积累,方玄也是迷迷糊糊。毕竟他是道门中人,佛门的那些事情跟他还有些距离。更何况方玄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如何在道门这一项上进步,而不是扭头去学佛法。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方玄非常明白,一会儿道,一会儿佛,最终什么都得不到。想到这,他索性不再考虑什么佛法进步。。 方玄慢慢从入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睁眼看见咎虚上人正在面前的风火蒲团上默坐。在另外一边的蒲团上,空弦沙弥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抓耳挠腮,看起来这样的枯坐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难熬。 想到这里,方玄忍不住对这个探头探脑,脸上笑嘻嘻,眼睛咕噜噜乱转的小沙弥笑了一下。随后说:“上人,我好了。” 咎虚上人听见方玄说话,睁开眼睛看了看方玄,说:“你实在心急了。” 方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不管是不是心急,能够赢了这场佛道斗法,保住道观,还能够确保广恩寺以后早晚不会唱佛,那就够了。至少以后修行不受影响,比起未来,现在多付出一些也是应该的。 咎虚看方玄没有多说,也是笑了笑。他本来也是一个清静性子,如果不是因为要修建道观,招收徒弟,就算一个人枯坐一整天也没有问题。兴建道观对他而言不仅是一次考验,同样也是一次改变。至少这不是什么坏事。 想了想,咎虚扭头看着空弦说:“你师父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了。” 空弦急忙规规矩矩的坐好,对着方玄鞠躬说:“玄德道兄,我的师父是广恩寺的主持空海尊者,想请道兄醒后,能够到广恩寺中交谈一下。” 方玄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他还以为这个空弦是觉思护法的弟子,没想到来头更大。不过想想当时空弦迎接他们的时候,把觉思称为方丈,而不是师父,就明白自己已经误会了。片刻惊诧之后,方玄说:“广恩寺我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空弦看了一眼方玄,认认真真的施礼,说:“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方玄对这个空弦很有些喜爱,点头说:“那你去。” 空弦再次规矩的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等空弦离开,整个道观中又安静了下来。咎虚和方玄两人又默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时分,道观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皂色长袍的书生走了进来,这个书生头上用一个红色的帕子裹缠头发,身上衣服还有着一圈大红滚边。说明他在世俗官僚中虽然没有什么地位,但却是郡王府中的贵人。 这名书生对着方玄鞠了一躬,说:“可是玄德大师么?我家主公有请,如果方便的话,请这就跟我走。” 这句话听起来带着一种胁迫的味道,方玄的眼角微微一跳,问:“你家主公,是郡王吗?” 这名书生名叫代洛川,正是曈昽郡郡王的幕僚。郡王这一层的贵胄,对于道观和寺庙并不会特别亲近。只不过今天方玄在广恩寺那里口吐莲,舌绽惊雷,倒是让曈昽郡的郡王御俱感到很是惊奇。 不过,也仅仅只是惊奇而已。 青玉宗的本宗不在曈昽郡,波阳城也没有什么青玉宗的道观,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方玄都没有在曈昽郡留驻太长时间的理由。所以,出于礼貌,御俱可以见一见方玄。再往深交,也不大可能。 而代洛川对方玄这样的九品道僮也不放在眼中,御俱要他来请方玄,代洛川就有些心中不满。如此一来,见到方玄时,就把这种不满跟着带了出来。 等到他听见方玄的问题,当时就是一愣,盯着方玄,说:“我家主公,正是曈昽郡郡王。” 方玄看见代洛川那种有些倨傲的样子,心中也变得不满。他这个人从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果是郡王亲自来,少年自然也不能缺了礼数。不过既然只是一个没有官身,同样也没有品阶的书生,还敢对方玄表现出这样的态度,那可实在没有必要好脸相迎。 道门的尊严是每个道门子弟一点一滴培养出来的,方玄可不会忘了这个规矩。 想到这里,方玄随意的挥了挥手。 看见代洛川有些迷惑的样子,方玄重新垂目,说:“等我有空,我会去看他。” 第三十二章,大不同(第三更) 普通百姓多半对有了品级的修道人尊敬有加,但是对于郡王这个等级的大人物来说,又有不同。很多七品上人觉得再无上升的可能,都会离开宗派,选择一个世俗的大人物投靠,也算是不枉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因此虽然郡王可能在道门佛门中没有什么品级,但是身边却有一大群八品乃至七品的修道人。 不仅如此,由于贵族掌握更多的资源,所以也能给让自己的亲人得到更多的支持。因此很多道门和佛门有品阶的大人物都是从贵族体系里出来。郡王虽然没有品阶,但是对一个道僮来说,却显得已经非常高大。 正因为如此,听了方玄这句话,代洛川的眼睛一瞬间瞪的溜圆。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道僮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区区道僮而已,对郡王相召没有任何恭敬,反而如此傲慢。 想到这里,代洛川忍不住就要出言威胁。方玄忽然说:“你在道门子弟面前如此骄傲,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那边的咎虚上人听到这里,倒是睁开了眼睛,问:“狐假虎威,是怎么个**?” 方玄垂目,把战国策中著名的典故说了出来:“一只狐狸对老虎说,我才是百兽之王,如果不信,就让我坐在你的身上,看看那些动物究竟怕谁。老虎信以为真,就让狐狸坐在自己的身上到山林中行走,那只狐狸看见其他动物果然四处逃避,就很是洋洋得意。” 这些话说完,方玄抬起头看着脸色变化不定,眼中倒是想要喷出怒火的代洛川,说:“喏,就是他这个样子。” 咎虚上人也抬头看了一眼代洛川,嘿然一笑,说:“狐狸还有些机智,倒是他么,却不知道有个道理,叫做骑虎难下啊。”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笑,重新闭目端坐。 在一边的代洛川心中愤怒不已,但是在道观中也不敢造次。现在无论怎么气恼,最终只能哼了一声,勉强把胸中的怒火压了下去,他狠狠的瞪着方玄,说:“虽然我只是一只狐狸,不过我希望您这样高贵的动物不要碰上真正的老虎。” 说完,代洛川挥了挥手,带着手下的人迅速离开,就连郡王原本送给方玄的礼物都没有留下。 当天夜里,果然没有佛唱,方玄与咎虚吃完晚饭,发现柴房中的水,米都已经不多。两个人消耗虽然少,但该有的开支还是要有,毕竟灵气不能弥补一切。 听完方玄说起这个,咎虚点头说:“也好,我们明天去通云观一次,那里可以直达天听,按惯例我们也可以从那里取些银钱回来。另外,与广恩寺佛道斗法的事情,也要看看道庭有什么说法。” 与此同时,代洛川也带着人回到了郡王府。此时已经天已经漆黑下来,郡王府里灯火通明,等到代洛川刚一到府中,就有人上来说:“代先生,郡王请你回来后马上去书房一趟。” 代洛川点头,急急忙忙到了郡王的书房,正看见御俱在案头画着什么。代洛川不敢太过接近,就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那边郡王放下笔来,看了一眼代洛川,问:“没有请来?” 代洛川躬身说:“不仅没有请来,还被人羞辱了一番。” 御俱皱眉,说:“那就把你怎么被羞辱的,一一说来,让我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代洛川不敢隐瞒,毕竟王府的几个人当时就在身边,隐瞒了什么到时候郡王一问就知,反倒显得自己心中有鬼。于是就把道观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就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御俱心中恼火,扭头看着代洛川,问:“代洛川,你怎么不说话,一个道僮如此辱没你,你不说些什么吗?” 代洛川垂首说:“是非对错,都由主公定夺。我是错的,主公必然责罚,我是对的,主公也必然会给我主持公道。” 御俱微微点头,说:“你先下去,到账房那里支取五十金,这是我对你的补偿。” 代洛川躬身答谢,转身离开。 御俱看着代洛川离开,重新提笔想要继续画下去。只是这一笔实在难以定夺,勾画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心中更是烦躁。索性把毛笔猛然投在地上,说:“请郡宰来一下。” 在门外立刻有人应了,约莫一炷香之后,曈昽郡的郡宰,刘志穿着便服急急忙忙的走进书房。对着御俱施礼说:“见过郡王。” 御俱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如此,随后把今天代洛川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这个玄德实在可恶,如果不好好的惩戒一番,到时候我郡王府的人出去,岂不是一点威严都没了?” 刘志低头想了想,说:“容老朽分析一下,首先,这个代洛川本身就有问题。他如果恭敬一点,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听说有教养的人,看见道僮也会很有礼貌。代洛川显然不是其中一个,王上不能因为玄德的错,而放过代洛川。” 御俱听了,微微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刘志又说:“当然,这个方玄也有错误。既然是王上相请,坦坦然然的来一趟有什么不可以,故意在那里装神弄鬼,把自己当成真人之流。说他一个不自量力也不是错。只是他好歹也是有品阶的人,虽然不在王上眼中,却也在道庭那里留有名姓。所以想要治他的罪过,总要有些理由才行。这到不急,只要他在曈昽郡,就总有机会。” 说到这里,刘志扭头看着书案上那张纸,微微一笑,说:“一直听说王上最善丹青,只是平时也没有机会学习揣摩。看来今天王上正在勾描,却不知道要画些什么?” 御俱听了,笑了起来,说:“说到处理曈昽郡的政务,还是要依赖你这个郡宰。不过要说到丹青,你还真和我差距很远。” 一边说,御俱一边将书案上的那张纸抬了起来。旁边的刘志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仕女图。这个仕女图中,没有别的景物,只有一个女子身边云烟缭绕。看上去好像没有穿什么衣服,不过云烟遮挡下,到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只是这个女子的脸,却没有被画出来。看看其他地方的墨渍已经干涸,就知道御俱在勾描女子的脸庞时,一定举棋不定,纠结了很久。 看到这里,刘志微微一笑,说:“王上的丹青果然让老朽眼前一亮,寥寥数笔,就让一个人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说句实话,就算是老朽看到这样的画时,也是心中一动。想着如果能够见到真人,那才是真正的幸事。只是,这个脸面……?” 听刘志说完,御俱长叹一声,说:“这个脸面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不管我怎么想,就是觉得画不出她的神韵。在这里耽误了半天,也只有现在这个样子。” 刘志文:“王上为什么不把这个女子亲自请来府中,对着勾描,多看几眼,什么神韵也都画出来了。” 御俱坐回了椅子,轻轻敲打着书案,说:“这个女人,是个邪魔啊。” 刘志白天忙于曈昽郡的政事,没有去广恩寺参加佛道斗法,因此对上午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隐约知道有这样一个狐视媚行,却又端庄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女子出现。但是具体情况一概不知。等现在御俱提起,刘志愣了一下,问:“她是邪魔?” 御俱点头说:“我也觉得不像,不过好端端一个女子,怎么会是邪魔?我总想着当面问一问,看看究竟。只不过她好像只有在玄德说法时才出现,所以我才想,让玄德到府里再说一次法,等那个女子出来,再说其他。没想到,这个玄德居然这么不领情面,真是该杀!” 刘志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按照御俱现在的说法,郡王现在已经被邪魔迷惑了心神。为了让邪魔再出现一次,就连一名道僮都想杀害。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不过…… 郡宰垂着头,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如果御俱真的这样,对郡王府当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是个灾难。不过对刘家,那倒是一件好事。 嘴上随意敷衍了几句,郡宰急忙告辞离开。 刘家的宅院距离郡王府不过半里地,因此刚才刘志才能那么快赶来。到达刘府,刘志刚刚下了车,就伸手找来管家,说:“去找郡王府的代洛川,就说郡王恼他居功自傲,办事不利,想要责罚与他。是我好说歹说,才把这个责罚拖延了下来,只是让他千万小心,见机不妙,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看着管家急急忙忙走了,刘志轻轻一抚掌,自语说:“这下,就切断他一条胳膊了。” 又站在院子里想了想,说:“叫刘玉过来,就说我在书房等他。” 此时的刘志并没有发现,在刘家黑暗的角落中,还有一个人安静的看着这里。 第三十三章,陈年往事 第二天一早,咎虚就带着方玄出了道观。这一次,在街上遇到的民众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往那些民众看见方玄和咎虚上人时,虽然很是尊重,但是眼中比较冷漠。而这一次,他们看见两名道人时,立刻连连施礼,很有几个民众想要走上来和方玄他们搭话。 看到这里,咎虚上人笑着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方玄也是一笑,没有回答。又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在喊,扭头看去,只见空弦沙弥正跑了过来,见到两人,小沙弥急忙施礼,笑嘻嘻的问方玄:“我的师父问,玄德道兄这次有时间了吗?” 方玄扭头看了咎虚一眼,咎虚微微点头。少年随后对空弦说:“好,我这就跟你过去一趟。” 空弦听了,拍手说:“好啊,好啊,我们这就走。” 方玄这次去广恩寺见空海尊者,倒也不是为了显摆自己对佛法多么了解,而是为了之前道观下骨骸的那件事情。关于一位高僧骨骸可能魔化,这件事情方玄虽然之前已经说了要广恩寺来负责,但是作为修道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能坐视不理。 空弦带着方玄从广恩寺的侧门进入,也不前往前面的大殿,而是直接左拐右拐,一直走到了广恩寺后面的碑林那里。这些碑林上有着不少文豪笔迹,用来记述广恩寺的一些事迹。也包括那些历史上有名的高僧如何。在碑林的中间,建有一个高达三丈左右的佛塔。这个佛塔占地约有半亩的样子,很是宽大。在迎面的门楣上,刻着一个斗大的佛字。 到了这里,空弦就不再继续前进,而是示意方玄自己进入这个佛塔里。 少年点头,大步走了进去,只见佛塔里面空空荡荡,穹顶上到处雕刻着佛像。就连四壁和石柱上也是,这些佛像或坐或站,密密麻麻,给进入佛塔中的人很大的压迫感。从正天顶的上方,还有一些刻意雕凿出来的空隙,阳光从这些空隙中投射进来,在地面上又形成了一个光线组成的“佛”字。 方玄左右看了一眼,一时间没有找到什么空海尊者,又仔细看了一眼,终于从一根石柱的下面,看见了一个和坐佛姿态一样的和尚。因为在阴影中,所以一时间居然看走了眼。 似乎意识到方玄的目光,那个和尚睁开双眼,露齿一笑,说:“玄德道友,倒是好眼力。” 方玄微微皱眉,问:“昨天广恩寺后面的那个佛字,就是这个佛塔的效果?” 空海尊者站了起来,说:“也是,也不是。” 不等方玄说话,尊者又说:“道友来这里,和我请道友来这里的目的,是一样的。佛道斗法虽然是道友赢了,但是那个骨骸,也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 方玄微微低头,表示礼貌。又听见空海尊者不继续说骨骸的事情,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你知道这个多宝佛塔中,总共有多少佛吗?” 方玄没有抬头去数那些佛像,而是微微一笑说:“这里无论多少佛,其实都只是外相。雕凿刻字,都是虚幻,这个佛塔中只有一个佛,那个佛,在大师心中。” 空海笑了起来,说:“我昨天说道友有慧根,与佛有缘,那些人还不太相信。今天道友在这里,说出了答案,这才是真的有缘。就算是我们寺庙中的出家人,也有许多没有通过‘眼障’,数不清这个佛塔中的佛,绕不出心中的桎梏。” 看着方玄,空海尊者接着说:“广恩寺从前,也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天资聪慧,与佛有缘。也是与道友差不多的年龄,第一次进入这个佛塔中,用了三次机会,就猜出了答案。” 方玄听到这里,已经隐约知道,尊者所说的那个少年,多半就是埋在道观下的那个高僧骨骸。 空海尊者抬头看着佛塔上空的罅隙,眼光中有种无法遮掩的的沧桑和伤感。过了片刻,他才低下头看着方玄说:“那个出家人,原本法号静观。只是他很不喜欢这个法号,就给自己换了个法号,叫做不休。后来大家都叫他释不休。” “释不休虽然聪明无比,但是却从来不因为聪明而懈怠,他比其他的出家人更加刻苦用功。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名六品珈蓝。” “以他的悟性和能力,再这样发展下去,百年之后,成为三品罗汉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个时候,释不休做了一件事情。” 空海尊者虚指着广恩寺大门的方向,说:“应该说是两件事情,他把当年的秦王胥佢打了一顿,然后又救了胥佢一次。外面的那根拴马桩,就是当初胥佢为了逃命,临时拴马用的木桩。” 方玄听到这里,微微叹气,说:“这么说,释不休的心,已经不在佛门里了。” 空海听了,安静片刻,也叹了口气,说:“想来也是他发现自己太过聪明,以为自己什么事情都能解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出家人事惹红尘,就是着相,果然心不在佛门,玄德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安静了一会儿,空海接着说:“后来胥佢成了秦王,给了广恩寺很多好处。释不休让广恩寺一一收下,不必拒绝,自己却到广恩寺对面的那个地方,坐化了。” “按照他的说法,秦王奖励广恩寺是报救命之恩,接下来就要报被辱之仇。广恩寺虽大,但是也得罪不起秦王。如果真的等到秦王报仇,只怕整个广恩寺都要毁了。” “释不休坐化后,秦王胥佢果然没有为难广恩寺,后来还有不少赏赐,广恩寺才有现在这样的兴盛。” “只是因为释不休承受了秦王的仇才带来广恩寺现在的繁盛,所以他虽然坐化,我们却不能置之不理。但是秦王那边肯定还有些心结,所以我们又不能把释不休的的身体搬回寺中,以免秦王那里有什么变化,连整个广恩寺都造成影响。只能把他在原地埋了,经常检视看顾。” 方玄微微皱眉,对于释不休这种果断的行动略有好感,不过这种好感很快就被淹没在之前的厌恶之中。 如果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牵扯进入世俗的争夺,更不要随便和世俗发生冲突。那些一时痛快产生的纠葛,毁得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宗派。 这个道理方玄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在雍州云游一路,就已经有了了解。他不相信一个三十几岁的六品珈蓝居然还看不清里面的问题。 说到底,这个释不休事前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又觉得自己过于聪明,对佛门已经没有什么眷恋,所以才随意插手凡俗事情。 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不管品级多高,方玄要是碰到,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 不过,既然对佛门已经没有什么眷恋,那么后面为了广恩寺坐化,就有些说不通了。 方玄想到这里,抬头看着空海尊者,与此同时,空海尊者也在看他。不用空海接着说,少年已经猜到释不休尸骸魔化的原因。那是因为怨气。释不休之所以坐化,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做的事情实在过于麻烦,而广恩寺也救不了他,索性一了百了。正是因为这种被逼无奈下的坐化,让释不休尸体内始终有一股积怨不能散发。 “一个六品珈蓝而已。” 方玄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说“而已”这样的话,就算是六品,与他之间的差距也非常巨大。不过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六品珈蓝就算魔化,在面对广恩寺这样的庞然大物时,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 对于方玄这个表态,空海从另一方面提醒说:“他是佛门六品。” 听到这里,方玄又是一愣,佛门六品,意味着佛唱对珈蓝能形成滋养。整个波阳城每天两次的佛唱是如此浩大,时间又源远流长,这里面能够对释不休造成的滋养远远超过方玄的想象。 “释不休究竟是死是活?” 方玄忽然问。死了的话,只是积怨让身体魔化,那么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成为邪魔,佛唱就无法形成滋养,反而会具有很大的杀伤力。反过来,如果是活着,那才有可能形成滋养。 空海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们每天的佛唱,也是为了镇压他身上的魔化。只是现在佛唱一停,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怎样。” 听完这些,方玄对着空海施礼,也不告别,转身就要离开佛塔。 在他走到门口时,空海尊者忽然说:“刘家的几个公子,很是不错。” 方玄听见,微微皱眉。空海尊者说的这句无头无尾的话,让人实在琢磨不透,像是在好心提醒,又像是在说明什么。可是如果真的想要说明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了?这已经不是在打禅机,完全是一个猜谜了。 除非,空海尊者不想得罪这个刘家,才会做出这样的提醒?可他究竟想要提醒的是什么? 第三十四章,再二再三 离开广恩寺,方玄一时间也不想回到道观,他来到外面游历,可不是为了天天在道观中枯坐。见识风土人情,扩展见识,也是游历的一部分。 就这样,少年在波阳城中转了一圈,路上行人看见他时,都纷纷施礼。好像在一夜之间,方玄就成了整个波阳城中的大名人。 少年不以为意,在城中走了整整四个时辰,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眼看着太阳西落,这才回了道观。到了道观中时,咎虚上人早已回去,此时正在打坐。听见方玄行动的声音,咎虚上人睁开眼睛,问:“如何?” 方玄微微一笑,说:“还好,知道刘家究竟是哪一个刘家。” 咎虚点了点头,对于刘家什么的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而是直接说:“道庭有了奖赏,那些灵药宝物,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送到,这里没有能够飞往九霄的白鹤。只能从别处山门那代为转送。听说东西不少,对你应该很有用处。” “我这边还需要休养身心,建好这个道观,打好基础。所以那些灵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途。只要道观修建的好,回到道德宗,也是大功一件,那些东西都不会少。” 方玄安静听着,没有拒绝咎虚好意。 咎虚又说:“倒是一个好处,我们可以现在就获得。” “这个道观,能够有个自己的名字。有了这个名字,就等于在道庭中有了登记,从此就不能被随意撤销。而且从明天开始,道庭就会安排世俗中人打理我们的食宿。那些销我们都不需要操心,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能够从杂事中解脱出来,想到这里,全身都轻松了很多。” 方玄听了这个好处,也是一笑。虽然他不拒绝做饭收拾道观这些杂事,但是如果能够不做,他也不介意偷懒。 就在此时,道观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请问玄德大师回来了吗?” 咎虚上人一笑,说:“今天她来了好几回,你都不在,现在总算回来了。” 方玄走出厢房,往道观门口看去,当时就是一愣。 出现在方玄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在船上遇到的那个蒙面女。这名少女这次没有蒙面,脸上眉目如画,目墨如漆,肌肤胜雪。看上去就像是高人烧制的人偶,当真是脸上每一点,每一个线条转折都恰到好处,不能多也不能减,天然就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丽。 虽然上次见面时少女脸上蒙着白纱,但在那之前,方玄在楼船顶舱上也曾经惊鸿一瞥,那个少女的姐姐只看了小半个侧脸,印象不深。这个少女当时可是完全把头扭了上来,方玄也算看了个全部。因此现在看见,立刻就认了出来。 在这她眼中,曾经有的那种骄傲神情现在也少了很多,只是那些恭敬的表情在看见方玄的一霎,顿时变成了愤怒。瞪着方玄,她恨恨的说:“居然是你。” 方玄微微一笑,问:“怎么原来蒙面,现在却不蒙面了?” 听到方玄这么说,少女下意识地一摸脸,想了想又不对,哼了一声说:“我在外面不能被人认出来,当然要蒙脸。这波阳城就归我家管,我有什么可害怕?” 方玄听了,点头不语。能够说出这样话的,除了郡王府的人,就是刘家的人。 今天在城中闲逛,少年也不是全无目的。他打听了不少事情,空海尊者所说的那个刘家,听起来好像毫无头绪,其实也很好打听。整个波阳城姓刘的不少,但是出名的也只有一家,甚至可以说波阳城中大部分刘姓居民都是由着一个大家族出来的。而这个刘家的本家在城东,家主刘志既是曈昽郡的郡宰,也是波阳城的城主。家里有四男一女,据说一个个都很是聪明。至于郡王府,家里有两男一女,和秦王有姻亲关系。 刘志还好,这个御俱根本就是个公子,还是为老不尊的那种,别的什么都不会,却最会收妾,家中妻妾成群,结果三个夫人被他气得一个个念佛吃斋。 不过刘志和御俱表面上倒还是和和气气,彼此映衬,把曈昽郡上下打理的通顺。 就算在秦国,曈昽郡的绩效也能排的上前五之内。 正是因为如此,也有消息说,曈昽郡的郡王可能不久之后就会因功累迁,前往秦国更大的郡成为郡王。 按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还能打听的更多,但是方玄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对波阳城有个大概的理解也就罢了。 那少女看着方玄,本以为眼前的少年会因为刚才那样的夸口而刮目相看,却不料这个少年道僮只是点头,别说刮目相看,连声音都懒得发出。当下,少女心中一团火又腾腾的升了起来,她盯着方玄,说:“我父亲请你去一趟。” 这个请字说的咬牙切齿,听起来可不像是在说请,而是在说“你怎么不去死”一样。 方玄当下也是一笑,问:“你家是哪家?”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居然连自报家门都没有,放在贵族子弟这份上,那真是失礼之极。当下猛然红了脸颊,觉得羞臊无比,看都不敢看方玄一眼,垂头说:“我父亲是郡王御俱。” 方玄倒觉得这个少女表现可爱至极,就连红脸也不是瞬间就红的,而是从脖颈上开始向上晕染,原本洁白无瑕的下巴上浮现红色的波光,然后一直红到耳根。 再往上,等少女一低头,那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说开始这个少女的就像是玉石雕凿一样的温润,那么现在这种脸红则让少女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娇俏。 听见少女说她的父亲是曈昽郡的郡王御俱,方玄的眼角微微一跳。昨天是郡王,今天还是郡王,看起来这个郡王铁了心要让自己前去。 难不成真有什么事情?方玄想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咎虚上人。咎虚抬头说:“是你的纠葛,你去就是了,有天大的麻烦,珑虚道观都给你担着。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道庭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句话说的当真是豪气干云,方玄听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广恩寺。如果广恩寺当时的主持能够有咎虚上人这样的气魄,又怎么会有释不休这样的结果? 不过道门护短是有了名的,尤其是咎虚上人的这个道观刚刚得了“珑虚”这个名字,已经被道庭记录在册,就算是方玄也有专门的记述。无论方玄做了什么事情,道庭都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有了咎虚上人这句话,方玄也就不再推辞,而是对少女说:“那我们走。” 少女闻言抬头看了方玄一眼,说:“我还有个小请求。” 方玄正在拢着头发,因为他只是九品,还没有带道冠的权利,所以只能用帕子裹住头发。今天走了一天,头发早就脏了,此时要去见郡王,再怎么样也不该这么风尘仆仆。因此刚才施展了道法,让自己的头发湿漉漉的,把灰尘洗掉。又有清风徐来,转眼间把他的头发吹干,清清爽爽,正好梳理。 听见少女的话,方玄侧头看了对方一眼,说:“你说,我听着。” “你那天讲的佛经很厉害,但是我没有听见前面,能不能在我家里念一遍?” 少女说到这里,心中砰砰直跳。 她可不觉得方玄能够答应,这个经文虽然被方玄说过,但是据说记录下来的不多。只有空海尊者那里有个复本。其他的和尚虽然听得多,但想要复述却万万不能,就算是想要写出来,要么笔头折断,要么一团墨渍,总是不能完成。 这种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之前方玄在高台上讲述多心经的时候,邪魔乱舞。如果不是多宝佛塔的佛法,这个多心经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完的。所以,其他人想要再写一遍多心经,同样要面对邪魔阻挠,除非有了大毅力能够克服心魔,否则根本无路可走。 只是波阳城中寺庙虽多,能够修到如空海尊者那个品阶的,只有他一个。低品阶的僧人在心中默祷都会引来心魔搅扰,想要写出来更是不可能。 本来昨天御俱对方玄有些怒气,只是对那个妖娆的邪魔实在着迷,偏偏其他的和尚写不出来,也念不出多心经,自然也见不到那个邪魔。没办法,只能让少女亲自前来,看看能不能请动方玄。 按说郡主本来不需要为这种事情出面,只是这个少女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御俱定了规矩,如果方玄能够来念经,那么御俱就要把那些妾室全部赶走,只是真心对少女的母亲。 正因为如此,少女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方玄答应下来。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也做好了方玄提条件的准备,只要方玄提了,少女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拒绝。 她实在害怕看见自己母亲枯坐在佛堂中,那张孤独悲伤的脸。 看了看脸色已经紧张到微微扭曲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过少年还是笑了笑,说:“你想听?那我就去念给你听。” 看见少女骤然放松的样子,方玄又笑着说:“给你经文可以,你好歹也要告诉我你叫什么。” 少女听了,脸色很是犹豫了一阵,说:“我叫瑶嫍。” 第三十五章,护持 郡王府中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至于方玄和瑶嫍同乘一辆马车回来,反而不那么重要。这让方玄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只是少年实在想不出,御俱要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见一个女邪魔。 等到了郡王府的大厅,郡王没有出现,倒是瑶嫍走回后宅后,转身又带着侍女走了过来。又有几名侍女上前,给方玄拿来热腾腾的手帕,供他擦手擦脸。这些绢帕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猛然闻到,很是提神醒脑。 方玄在雍州游历过两年的时间,虽然对这个世界还不是过于了解,但是对有些东西却有了大概的掌握。什么样的木头是最顶级的木头,什么样的丝绢是最好的丝绢,诸如此类。毕竟所谓的天材地宝比“最好更好”的存在,如果连最好是什么,想去寻找天材地宝岂不是可笑? 等现在方玄坐在郡王府中,冷眼左右观瞧,只见整个郡王府的大厅中到处都是最好的陈设,就算是盛着那些柔软绢帛的木盘,也是顶级的漆器。所谓世俗豪奢,不过如此。 又有几名侍女端上来一些零食,这些零食远没有地球上样繁多,不过方玄本来就不在意这些,随手拿起几块随便吃了。又重新用帕子擦了手和脸,开始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入定。 瑶嫍看见方玄这个样子,心中有些着急,刚想问问方玄为什么不赶快吟诵,不过暗中像是有人说了什么。这才让心急如焚的瑶嫍止住了脚步,安静的坐在大厅角落里。 前一天吟诵多心经的时候,有多宝佛塔的佛光护持,这一次再吟诵,固然灵气感应可能会小了很多,不过那需要精心准备。 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方玄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心中的那片大地上,一颗颗参天大树轰然倒塌,一片片草地迅速枯黄。少年微微一愣,贴近仔细观察了一下,原来和邪魔无关,只是这些参天大树的年龄到了,天道循环,一个个也就枯死了而已。 看到这里,方玄心中忽然想,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可活。这个精神世界原本只是太极轮转,并不清明。因此之前无论方玄有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查探不出。倒是这一次,四卦俱全,天地分明。若想知道别人还很艰难,可是想要感知自己还能活上多久,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一动念,少年就已经知道了死期距离自己还有多久。猛然感受到那个数字,方玄只是一愣,只感觉好像晴天霹雳一样,之前的从容随意现在哪里还能看见?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他只能再活二十八年。 当初那个方玄本来已经死了,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个尸体。可以说寿命只是零而已。虽然接连有两种先天玄机帮助方玄勉强维持生命,但是真正的寿命,还是那枚九品仙果带来的额外三十年。只是在此之前他在外云游,没有什么进步,可以说已经虚度了两年的光阴。 如果他这次不能过了八品大堂试,再得到一枚仙果,增加自己的寿命,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简直无法想象。 就算是方玄这样心中有着满腹经文的人,如果没有争分夺秒,抓紧每一个时间让自己前进,最终依旧只是归于灰烬?懂得道理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我只争朝夕。” 方玄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初他下山时,和青云上人说的这句话。可是现在的一切,却是对他这句话最大的嘲笑。只争朝夕?他等于浑浑噩噩的到了现在,何尝只争朝夕过? 想着这些,方玄精神猛然一震,只觉得精神世界中漫天佛唱变得有些不同,就连那个在空中不断轮转的太极图,似乎也多了一层杀伐气息。 所谓只争朝夕,是与天挣命,争得过,才有长生。记忆中的道经佛经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像他现在这样懒懒散散的,看上去潇洒,只是残害自己的生命罢了。 尽快了结了这里的事情,立刻想办法大步向前才是道理。想到这里,少年从自己的精神空间中退出,猛然睁开双眼,左右看了看。问:“谁来给我护持?” 没有人回应,郡王御俱本来就只是个公子,对于多心经的重要意义根本就不了解。在他想来,只要方玄到了郡王府中,念诵多心经,把那个女邪魔再引出来一次就行。至于后面手尾,郡王府中那么多的修士,怎么都能平安解决。 正因为如此,根本没人给方玄护持,郡王府中的修士不下十几名,不乏道门的七品上人,佛门的七品比丘。甚至还有一名六品下的道长,这样的阵容倒也算是鼎盛。不过这些人更多的是在保护郡王,或者准备擒拿那个女邪魔,至于方玄如何,谁又在意? 方玄微微皱眉,又问了一句:“谁来给我护持?” 还是没有人回答。 少年心中渐渐翻起一阵怒火,扭头看了一眼瑶嫍。少女同样有些莫名其妙。 她对佛门的知识了解不深,只知道多心经其他和尚写不出,念不出。但是多心经究竟有多重要,当真是一窍不通。甚至还不如御俱,因此被方玄这么一看,瑶嫍反而觉得奇怪。 就在此时,一个听起来是刻意压制的低沉嗓音在侧门响起:“我来做你的护持。” 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用某种特殊的工具发出来的一样,根本听不出性别。 方玄微微一愣,扭头看着声音发出来的反向,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侧门屏风后走了出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但是这个人依旧带着高高的斗笠,斗笠下有厚厚的白纱垂下。这些白纱虽然看起来不重,但是却格外的长。就连来人的整个身体都挡住,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具体身姿。至于这个人的长相,更是无人能见。只能隐约看见白纱后这个人的双眼,很是晶莹透亮。 方玄看了对方一眼,隐约猜到这个人大概就是当初在船上遇到的另外一个女子。瑶嫍说在船上不好公开露面,说不定还包括这名女子。不过方玄也知道郡王的女儿只有一个,那么这个在船上被瑶嫍叫做姐姐的女子,又会是谁? 方玄很快把这些八卦心抛开,沉声说:“你只是一个沙弥,怎么帮得上我?” 被方玄识破行藏,那个女子到不以为然,在白纱之后平静的回答:“我的佛心不高,不过护持你却已经足够了。” 一边说,从白纱后已经伸出一只手来。如果说瑶嫍的手宛如玉石雕凿,那么这个女人的手更像是冰雕的一样,不用于瑶嫍手指那种润泽的光泽,这个女人的手指反而隐约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倒是这个女人手中拿着的那串手珠,让方玄可以听见不远处有人低声惊叫的声音。甚至在大厅之外,还有人正在用吟唱佛号。显然,虽然方玄还没法认出这串手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对于那些等级更高的修士来说,这串手珠绝非凡品。换句话说,虽然这个女人可能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有那个佛珠护持,就已经相当于一个大德高僧在方玄身边护持。 方玄看到这里,微微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开始。” 那名女子收回手,沉默的走到方玄的侧后方,那里已经有人准备好了椅子。倒是瑶嫍一脸惊讶,想要和那个女子说些什么,不过被那个女子沉默的瞪了一眼,最终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回原地。 此时在大厅的门外,身上很有些狼狈的代洛川正恶狠狠的看着灯火辉煌的大厅。不多时,从黑暗中走出一名侍女,看上去还有十**岁年龄,样子很是端庄。看见代洛川后,眼中全是惊慌,低声问:“你怎么来了?要是被郡王知道,怎么是好?” 代洛川恨恨的说:“这要多谢里面那个道僮,否则我怎么会被郡王打了三十大板,还要我闭门思过?郡王府这么大,一旦闭门思过,没有两天,我只怕要被郡王忘记的一干二净。以后什么雄心壮志,全部都成乌有。可惜当初没有听刘志郡宰的提醒,要不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好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了未来。这个仇,怎能不报?” 顿了顿,代洛川又说:“郡王府我已经呆不下了,绿珠,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情义。我也想还你这个情义。我这里有包**,无色无味,倒入茶中就算是修道人也觉察不出。你帮我把这杯茶倒入那个玄德的茶水中,到时候他一喝,必然暴毙。这个玄德在道庭都有记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道庭怎肯干休?那时郡王府肯定陷入一片混乱,你就趁这个机会,跟着我一起走了。” 那个叫做绿珠的侍女身体颤抖,说:“这样是杀人啊,如果道庭知道这些……” 不等她说完,代洛川已经截口说了几句。这个代洛川少年就以智慧闻名,加上面貌英俊,年少多金,口中又有些甜言蜜语,在郡王府中很得他人喜欢。那些侍女被选入郡王府后,很有些女子被代洛川说的神魂颠倒,倾心于他。正是因为如此,代洛川才能从那些侍女口中得到很多消息,从而在郡王府的幕僚中脱颖而出。只是这两天御俱一心只对那个女邪魔有兴趣,那些侍女也就得不到什么消息,刘志提醒代洛川的时候,才有代洛川不肯相信,直到现在这个结果。 现在代洛川已经被郡王迁怒,但是他那些甜言蜜语的本事可没有因为挨了棍子而落下。 在这个黑暗角落中,代洛川又和绿珠说了好些情话,说的绿珠双眼中柔情一片。最后对代洛川说:“郎君,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就已经足够。我这就去茶房那里,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看着绿珠的身影渐渐消失,代洛川原本充满情意的脸迅速变得冰冷起来。过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忽然又有人说:“代兄好高明的手段,这个苦肉计,只怕连郡宰都被你骗过了。” 第三十六章,不爱不恨 猛然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代洛川心中也是一紧。这里是郡王府内,加上他本身身手了得。结果居然有人走到了附近,却一点都没有发觉。如果被这个人说出刚才的那些事情,代洛川只怕要被道庭直接扑杀,连同自己在外面养的妾室,后代,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想到这里,代洛川心中已经产生了杀意,他缓缓转身,做好了扑击准备。不料他看到对方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是看见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猛然瞪大。低声说:“怎么会是你?” 来人发出了一个短浅的笑声,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郡宰以为你是郡王的幕僚,却不知道,你的真正主子,却在郡宰府中。我若是没有猜错,只会是刘志的第三个儿子刘协。郡宰的眼里盯着郡王的位置,刘协的眼里盯着自己哥哥刘玉未来郡王的位置。不错,不错,谁都以为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说到这里,来人轻轻的拍了拍手,说:“你想要在郡王府中,杀死玄德。让道庭直接迁怒郡王,刘志多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在一边推波助澜,怎么也要让御俱离开。只是秦王又不是傻子,就算御俱离开,在旁边上蹿下跳的刘志也不见得就能多好过。如此一来,刘协就更有机会,代这也算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说完这些,这个黑暗中的人转身就走,一边说:“只不过,想要把这个计划完善,光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比如你,就应该现在死掉,才能万无一失。“ 代洛川只是听着对方把自己的企图说的通通透透,心中只感到惊慌无比。想要扑上去杀死对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不仅如此,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等到那个人渐渐远走,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后,代洛川发现自己正在僵硬的行走着。就像是一个没有魂魄的人偶,绕开别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即使他非常想要别人看见他,帮助他。 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像是平常那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将身上剩下的毒药拿了出来,平静的到入茶杯中。代洛川拼命的想要阻止这一切,这样的抗拒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他的两只手变的有些颤抖,让一点毒药洒在了茶杯外面。不过,这已经算是最后的挣扎,最代洛川眼睁睁看着自己用颤抖的手举起茶杯,有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最终将这杯茶一饮而尽。当茶水流入他的咽喉时,代洛川甚至能够听见牙齿与茶杯之间不断发出的“咔咔”出的触碰声。 过了片刻,代洛川的身体轰然倒地,他的房间里似乎卷起了一阵风,蜡烛猛然摇动了几下。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现在没有人在意代洛川的生死,郡王御俱的身边坐了好几名修士,甚至还有两名僧人。此时他坐在大厅对面的一个凉亭中,周围已经被那些道长和上人布下了禁制,以方玄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发现御俱。那个将自己完全蒙住的女子突然出现,让御俱有些惊讶,甚至让他有了一会儿犹豫。不过在面部片刻的扭曲后,御俱还是下定决心,不去中断这一切,而是要让方玄念出多心经。 此时,那个女性邪魔的影子总是在御俱心头萦绕,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方玄安静片刻,对未来作了一个小小的盘算。这才开口说了多心经的第一句。大厅里没有任何异常,第一次念诵多心经时,出现的那个富商邪魔并没有出现。 这让御俱有些不安,他用力挺直了身体,左顾右盼。似乎那个邪魔会在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方出现。 方玄垂着眉毛,说出了第二句多心经。昨天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灵气感应,让他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不过这一次,由于精神世界中天地已成,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好了一些,到现在为止,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事实上,这一次多心经念出来,什么异常都没有,听起来就如同在地球上朗诵一样。这个变化让方玄感到有些不太满意。刚才还盘算过,想要用多心经换点什么回来,加速自己的修行。但如果像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什么反应,那么什么交换都没有了着落。 只是他在佛门没有什么跟脚,也不知道佛门有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补益自己的缺陷,在这里虽然有些着急,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倒是在方玄身后的那名女子,刚才似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声,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惊叹。 脑子里纷繁杂乱,并不会让方玄表面上有片刻迟钝,紧接着,他又念出了两句多心经。就在此时,少年身后的那名女子猛然伸手抚在他的后背上说,说:“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这句话,方玄之前念多心经的时候,听见空海尊者说过,听邪魔说过。只是这一次,被身后近在咫尺的女子这样打断,着实令方玄有些惊讶。那名女子的手掌异常冰凉,虽然隔着纱布和方玄身上的道袍,被女子啊这么一碰,少年只觉得后面好像突然变得寒冷无比,半个身子都出现反应。 与此同时,在这个大厅的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涟漪波动。又过了一个会儿,隐约间听见“砰”的一声,禁制被从里向外破开。在禁制里点燃的蜡烛,灯笼光芒猛然向着四面八法绽放开来,一时间显得格外耀眼。 就在这样的光芒中,曈昽郡的郡王御俱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看上去呼吸困难,向着方玄这个方向伸出手。像是要说些什么,又像是要向方玄求救。 看到这个情景,在方玄身后的那个女子霍然站起,说:“怎么会让邪魔进了自己的本心?” 与此同时,方玄也看见在凉亭中其他几名修士一个个紧闭双眼,盘坐在地,对御俱的变化似乎好不关心。同为道门,又在世上游历两年,见识过一些特别的情况。看到那些修士的情况,方玄隐约能够猜出,这几名修士现在道心摇曳,心魔暗生。所以不得沉念打坐,想要克服这一次魔障。 只是这种魔障本身就是自身的各种执念而成,自己越是强大,魔障也越是强大,对自身造成的伤害也更加巨大。只是片刻,一名约有七十来岁,很有些仙风道骨的上人猛然喷出一口血来,虽然睁开眼睛,但是已经谈不上神智清明。到了这种情况,却是心中天地崩塌,一切重归混沌的迹象。 再加上听见刚才那个女子说的邪魔进了本心,方玄心中立刻敞亮,前因后果也有了大概的估计。想必是自己当初在高台上说多心经的时候,群魔涌动,尤其是那个女性邪魔,就连自己都差点道心动摇。换成普通人,恐怕更加不能自持。这个御俱多半就是其中的一个,回到家中,对邪魔念念不忘,只是又求之不得,所以才会三番四次的让幕僚乃至自己的女儿前来请方玄说法。多半想要通过这个方法,再看那个邪魔一次。 只是御俱却不知道,因为他的贪念,那个女性邪魔其实已经潜入到他的心中,迷惑了他的本心。让他对这个邪魔日思夜想,却始终都无法得到。这一次方玄说佛法,让御俱心中邪魔产生了感应。又因为御俱是主家,那些上人和和尚对御俱没有什么心防,结果那个邪魔迅速潜入其他修士心中,导致众人道心摇曳。 与此同时这个心魔有想要从御俱的身体里出来,阻止方玄继续说下去。又似乎畏惧什么,这才有些举棋不定,看上去在御俱的身体里纠缠不已。 方玄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那个女子似乎也有些着急,但是却有显得无能为力。 如果邪魔来到外面,就像是昨天在广恩寺前的时候,那倒是非常容易扑杀。道门还有些手段,能够擒拿住这些邪魔。但是现在邪魔在他人身体里,想要用什么雷霆手段,首先是这个人会受到损害。只是现在被邪魔上身的是御俱,不可能不在意他的生死。 但是,如果没有其他的法子,被邪魔这么控制,御俱也活不了多久。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郡王府前面都变得一片混乱,瑶嫍想要冲上去看看自己父亲的情况,却被那名包裹严实的女子一把拽住。加上其他人纷纷逃开,转眼间御俱身边已经空了一大片。之间曈昽郡的郡王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再这样下去,生死难料。 在方玄身后,瑶嫍已经开始大声哭泣,那些在外面隐藏准备抓住邪魔的上人们却束手无策,就连之前一直镇定的那名蒙面女子,听起来也有些呼吸急促。 看到这里,方玄忽然心中一动,说:“我来救他。” 第三十七章,一杯水 方玄的声音,在这个混乱的大厅中根本无法听清。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蒙面女子却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少年,说:“郡王的安全谁来保证?” 方玄微微一笑,说:“我自然有办法保证郡王的安全。” 说完,他重新坐好,闭目继续吟诵多心经起来。这个多心经刚才被那名女子打断,就是感应到郡王那里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看见方玄说了解决问题,却又在这里不管不顾的念经,那名女子眼中猛然泛起一层怒气。 现在她也看出,方玄的这个多心经才导致了郡王御俱被邪魔纠缠,此时最好的办法是暂时不去吟诵多心经,等邪魔不那么凶暴,恢复正常后,再徐徐图之。 但是现在,方玄又开始吟诵,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听见御俱放声大吼,只是声音已经完全改变,不再是当初那个郡王,而是一个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两种声音的奇怪声音。这声吼叫听起来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似乎想要扰乱方玄念经。但是少年不为所动,继续往下念诵。 御俱的身体猛然发生了一个古怪的扭转,整个脑袋完全扭向身后,身上的那些绫罗绸缎都被他撕烂,在那里低沉着说:“闭嘴,不要再说了。” 这句话的声音变得更加凶戾,倒像是御俱整个人都要变成邪魔了一样。那个蒙面女子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复杂难言。御俱这个样子,已经不是邪魔侵占本心,而是现在连身体都要占领的迹象。一旦被那个邪魔完全占据了身体,就算是四品的尊者只会束手无策。因为那个时候,郡王就是邪魔,邪魔就是郡王,两者没有什么区别。 郡王的声音中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只是方玄的精神世界是太极先天玄机作支撑,比起其他修士不知道要稳固多少。再多惑乱,在方玄的心中被那太极阴阳图轻轻一转,就消失一空。 不等郡王再说什么,方玄已经接着向下说去。 这多心经是大自在菩萨的经文,对那些由心魔而成的邪魔伤害最深。正是因为如此,方玄之前在高台上诵经时,才有各种各样的邪魔出现阻止方玄说下去。这一次方玄二次说法,虽然已经有了“天机泄露”的关系,让灵气感应没有那么重,但是对于心魔而言,伤害总是一样。 之间郡王猛然倒地,在地上不停打滚,身上的衣服已经渐渐遮不住他的身体。在光芒照耀下,御俱身体表面已经开始浮现浅浅的鳞甲,一个奇怪的文字也在慢慢浮现。 蒙面女子死死盯着那个文字,知道一旦那个文字全部写完清楚,形成所谓的“烙印”,就是御俱的身体完全被邪魔占据,混为一体的时候。看到这里,她心中又怒又急,盯着方玄说:“不要再念了!” 一边说,一边猛然伸手,直接就向着方玄的嘴捂了过去。这也是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的缘故,杀了方玄事后还有很多因果无法解决,堵了嘴却能现在暂时保证安宁。 此时方玄正好说到快要结束,整个多心经到了最为繁复同时也最为精奥的部分,猛然被那个女子的手往嘴上一捂。当下声音猛然一顿,又闻到女子的手上有种说不出的香气,虽然冰冷冷的好像不是人类的手掌,但是不知怎的,居然让方玄想起了地球上的雪糕。当下,少年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就是一舔。 女子此时还在看着场中的情景,听到声音暂且休止,心中略微放心下来。就在此时,猛然感到手心中多了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在那里好像小虫子爬过一样,接着整个手心都有种滑腻腻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女子忍不住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收回手来。只见手心中有一点水渍,却是方玄唾液的痕迹。这个情况让素有洁癖的女子更加怒火旺盛,她扭头看着方玄,大声说:“你,你好大的胆子!” 到了这个时候,连伪装声音的法子都不顾,女子就这样直接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听她的声音,也很是年轻,与瑶嫍似乎相差不大。声音虽然带着惶急,却依旧有种冰冷冷的气息在里面,就像是春天雪水初融时,小溪中偶尔会发出细碎冰块撞击的声音。女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那些细碎冰块撞击发出的,只是这个声音清楚异常。 方玄完全顾不上聆听女子的声音,而是继续祷念多心经。这多心经原本就不长,转眼间就到了最后一句。在多心经最后,有一句话,念做“揭谛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这句话是多心经之前所说一切的总结。在经文中又称咒语,有了这段咒语,经文才能发挥镇压邪魔的作用。没有这一句,多心经只是佛法纲要,提升对佛门的理解,没有实际的作用。 之前方玄在高台上,一是因为被灵气感应伤害,无法继续念诵最后一句。二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些想法,因此顺水推舟,没有将多心经完全念完。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方玄倒也不再考虑太多,张嘴就念出那最后一句咒语。 这句咒语乃是观自在菩萨的持念咒,平时不用吟诵多心经,只需要常常吟诵这句咒语,自然能够灵台清明,不惹尘垢。念得多了,甚至有菩萨感应。当下方玄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中念出时,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异常,整个天地间只是充塞着他的声音。 当然这是方玄的感觉,距离方玄不过咫尺的那名蒙面女子虽然看得见方玄嘴唇翕张,却根本听不见方玄说了什么。漫说是她,就算是大厅附近的其他修士和尚,也没有一个能够听见方玄究竟说了什么。众人只知道,这个院落里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虽然能够看,能够走,但是声音却陷入了绝对的“无”。这种无的状态过了一会儿才消失,紧接着各种生意突然从四面八方而来,让这些人都有些应接不暇。 与此同时,御俱身上不断出现黑色烟雾,这些烟雾没有上升,而是不断沉入地底。至于郡王本人,那些鳞甲和文字都已经消失不见。过了片刻,御俱睁开双眼,问:“这是怎么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名蒙面女子看向方玄的目光又有了完全的不同,刚才她无法听见方玄说了什么,但是事实已经证明,方玄刚才说的那些,对邪魔有着很大的克制力。虽然御俱本身没有品阶,在他身上的邪魔等级必然也不会太高,但是毕竟已经入侵身体,居然还能被这样驱逐出去。更为重要的是,方玄不过是个九品道僮,说明刚才那个咒语对于普通修士都可以念诵出来。这里面究竟蕴含什么,方玄可能还不知道,但是对于这个女子来说,却是再清楚不过。 不及多想,女子迅速褪下自己腕上的串珠,递给方玄,说:“我和你交换。” 方玄讶异的抬头,就听见女子说:“你告诉我后面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这串珠子,就是你的了。” 少年这才意识到刚才他吟诵咒语的时候,多半有什么问题,让这个女子根本就没有听见。当下微微一笑,抬手接过串珠。这个咒语本来就是他要用来交换一些宝物,供他修炼所用。此时既然有人送上门来,他也乐得收下。 至于这个咒语与那个串珠是否等价,这是另外一种说法。 倒是有了这个串珠,以后方玄再去用心中的道藏佛经交换什么,也就有了标准。 接过串珠,方玄张口说出咒语,倒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听见。反正这个女子也没有说只能说给她一个人听,大便宜不必去占,小空子倒是可以钻钻。 女子还是没有听见方玄说了什么,虽然这个道僮看着她说话,好像也没有费什么力气,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是在他张口说出的瞬间,女子就觉得耳边骤然回到“无”的状态,什么声音都没有。等方玄说完,之前还在凉亭中和心魔厮杀的一名六品道长忽然“咦”了一声,就这样站了起来。看上去神清气爽,却是完全克服心魔之后的表现。 原来方玄刚才第一次念诵咒语,虽然主要对着郡王御俱,但是对凉亭中其他与心魔抗衡的修士也有影响。只是他的品级太低,而修士的心魔与修士品级相当,也是七品,所以以方玄的实力当时无法为修士解除魔障。这种触动对于修士来说却同样紧要,毕竟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心中厮杀,对手哪怕一点点的破绽,都可能让整个战局发生改变。 到了道长这个层次,随着方玄两次说出咒文,对心魔影响更是剧烈。因此在瞬间,就摆脱纠缠,醒了过来。此时看见方玄,那名道长也不多说,直接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杯递给方玄。 “你帮我克服心魔,我也要给一些谢礼。这杯混沌水,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不过可我看你五行缺水,最是需要这个。” 第三十八章,自来投 被人骤然端上来一杯混浊无比,看上去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水,方玄看在眼里,就有些恶心。这个混沌水的名字虽然好听,只是究竟是什么,以方玄现在的眼光根本看不出来。倒是他心中一动,那个卷轴又悄然出现在空中。当初在青玉宗藏经阁里,就算是芜菁子也没有发现这个卷轴的存在,更何况方玄眼前的这个六品道长。 隐约间在卷轴微微一转,在杯子中洒下一片灵气,紧接重新消失不见。方玄知道这是卷轴对他的提醒,微微一笑,接过这个牛角杯,说:“那就多谢道长的好意。” 说完,猛然抬头,一饮而尽。 在他旁边的那个蒙面女子看见方玄喝下这杯看上去脏兮兮的水,忍不住发出一点声音。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这名女子也知道方玄说的那个咒语,只怕不能这么泄露出去。所谓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多,这个咒语的效果也会变得越差。偏偏这个咒语对女子意义重大,说不得,只能半蹲下身体,侧着身体,对方玄说:“你对着我耳朵说,不要告诉别人。” 就算是先天玄机,一旦推而广之,也会渐渐无法引动灵气感应。佛门不二真言同样如此,当初唐玄奘得了多心经,从大唐一直到达印度,中间多少磨难,都被他一一越过。这可不只是毅力的问题,同样还有许多机缘。等到多心经被教化大众,每个人都能念了,反而变得没有什么效果。 蒙面女子有个不得不做的事情,与心魔牵扯太深,因此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方玄再说出那句咒语,以免咒语效果进一步减弱。 方玄微微皱眉,不过没有拒绝,而是对着那个女子耳朵大概的位置,低声附耳说了一遍。那个女子何等聪慧,只听了一遍,心中就记忆清楚。站起身来,对着那边的御俱施礼说:“郡王,我这边有要事在身,就不在这里停留。” 说完,也不等御俱说些什么,转身就从大厅后面的屏风绕开,转眼间消失不见。 方玄看着这名女子的背影,手指触摸着袖子里的那串佛珠,忍不住苦笑一下。 此时已经有人给御俱送来的衣裳,又赶紧给他穿好,还拿着帕子给郡王擦拭了一下。郡王这才站了起来,看着方玄,问:“你就是玄德?” 方玄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曈昽郡的郡王,御俱年龄倒是不大,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皮肤保养的极好,就像瑶嫍一样,或者说瑶嫍如同郡王一样,皮肤自然而然的有一层珠玉光芒。只是经过刚才被邪魔侵占的过程,这位郡王的脸色苍白。除此之外,就算是方玄也承认,御俱生了一副好皮囊。所谓的面如满月,眼似星芒,鼻如悬胆这些放在御俱身上,当真算是平常描述。虽然没有修士那种培养出来的仙风道骨,虽然刚才的混乱让御俱的头发都少了很多,但是仅仅站在那里,这位郡王依旧显得清逸脱尘,潇洒无比。 之前方玄看见瑶嫍,当时也觉得惊艳。现在仔细看看,只觉得瑶嫍也没有从御俱身上得到多少气质。按照地球上的话说,如御俱这样的男人,到哪里都是黑暗中的灯火。 “这才是天生**骨啊。” 方玄心中嘀咕了一句,随后低头说:“是,我是玄德。” 直到此时,他也没有站起来,而是一直平静的坐在那里。这个样子说是倨傲也不为过,自然让御俱很不高兴。 曈昽郡的郡王扭头看了周围一眼,说:“你的佛法,倒是让这里一片狼藉。” 这大概也算是强词夺理,方玄想要分辨两句,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郡宰刘志求见。 与此同时,一名侍女端着一杯茶水走了上来,替方玄换下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名侍女的双手似乎有些发抖。茶杯在盘子里咯咯作响,方玄听到这里,扭头看了这名侍女一眼。只见这名侍女面色苍白,额头上到处都是汗水,眼中的紧张谁都能看见。 少年只当是刚才郡王被邪魔占据身体,对这些下人形成的威慑,倒也不以为意。 等茶水放下,凉亭那边陆续又有几名上人恢复过来,走到方玄身边,到了谢意。各有报答,只是那些东西就是些芝草之类,倒也谈不上多么名贵。不过想想,这些上人在各自的宗派中都已经没有什么前途,自然谈不上有多好的东西。在郡王这边得到的也就是一些凡俗好处,至于天材地宝,那也轮不上他们。 方玄倒无所谓,不拘多少,拿在手中,微微一顿。那些芝草中哪些是好的,哪些有点问题,在一顿之间,就被卷轴刺探一空。随后方玄把那些好的直接放入嘴中嚼下,坏的就丢在一边不要。这个动作当真是利落干脆,只是在周围那些上人的眼中,却是方玄只用片刻就能感应出芝草好坏,这种本事只怕就算是丹鼎派的道僮来了都做不到。 那名道长法号修珉,看见方玄这样的洒脱,也能感觉到方玄将来只怕前途不止这么一点,心中就有些想法。径直走到方玄身后,刚才那个女子的位置上坐了下去,说:“玄德的脾气倒是不小。” 这句话是点醒方玄刚才对着郡王过于持才傲物,等下最好弥补一下。方玄听了,只是苦笑,垂头回应说:“不瞒道长,我实在站不起来了。” 修珉道长听了,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原因。说来说去,多半还是那杯混沌水的缘故。 所谓混沌水,是天地初分,定八卦五行时,诞生出的水。水中阴阳还没有彻底分开,清浊不明,所以也被称为混沌水。这样的水号称天下水母,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剧毒的**,一滴就能毙命。但是对有能力的修道人来说,只消在那里慢慢打坐,一番消化,却能对修行有所进益。只是还有一点,别说八品道人,一般的九品道僮构建心中天地后,都能八卦俱全五行圆满,并不缺水。因此对他们来说,心中天地自己产生的水更为透彻,这混沌水虽然是好东西,却没有什么太大作用。运作消化产生的进益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不过修珉道长刚才看了一眼方玄,就发现方玄无论是八卦还是五行都缺水。当时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就把放在自己一片天地里的一杯混沌水拿了出来。结果方玄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这杯水对他会产生什么,当时就一饮而尽。现在想来,多半是这杯混沌水在方玄的身体里起了反应,这才让方玄无法行动。 想到这里,修珉道长一笑,说:“原来如此,那你先坐在这里,郡王那里,我来解释。” 话音刚落,御俱就带着刘志走进了大厅,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方玄还坐在原地不动,眼中就有些厌恶。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扭头看着刘志,问:“郡宰这个时候到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刘志同样左右看了一眼,刚才郡王府内部有人通风报信,说是郡王被邪魔占了本心,危在旦夕。身为波阳城的大家族,刘志对曈昽郡郡王这个位置窥觑已久,一直在想办法将御俱赶走,自己取而代之。之前还故意派人给代洛川通风报信,想要挑拨御俱和代洛川之间的关系,最终让御俱对代洛川疏远,最终渐渐孤立御俱。 这些事情还都在筹划之中,正想着到一个必要的时候,来个雷霆一击,让御俱再也不能反手。只能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同时还让秦王不再派下新的郡王。到时候再把曈昽郡好好经营一番,未来又会如何,那就是另外一番说法。 只是刚才猛然听见这个消息,正所谓天上掉馅饼,如果御俱真的被邪魔缠身,那么后面自然不用刘志多做手脚。想到这里,他急急忙忙的赶来。心中想着,既然已经被邪魔缠身,以御俱的身份,最多也就是挣扎一下,必死无疑。御俱死后,又要做什么手脚,让御俱的几个儿子都不能继承郡王的位置。这些事情反反复复,结果不知不觉间,刘志就已经到了郡王府。 等到了郡王府,看见御俱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精神还好,刘志心中就是一凉。好在这一次他只是赶来这里,别的手段都没有用出,所以倒不怕御俱有什么疑问。只要刘志能够解释清楚为什么自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前来,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这种问题虽然简单,却很难回答。刘志总不能说,听见御俱有问题,所以不请自来。 想了想,刘志说:“我来这里,却是为了一件喜事。” 御俱微微皱眉,他虽然看起来正常,但是刚才邪魔入侵已经让他身体损耗严重,需要尽快休息。所以才对方玄的行为没有什么追究,就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现在忽然听见刘志这么说,摆明要讲上一段时间,御俱心中更是不喜。 第三十九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御俱虽然是个公子,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笨蛋。能够成为郡王,并且被秦王信任,说明御俱还是有些眼色的。 因此刘志这个时候到来,本身就已经让御俱觉得有些怀疑。他请方玄过来,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却不可能告诉他人。而刘志这个时机过来,实在过于巧合。如果刘志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御俱自然就会有些想法。 正是因为知道御俱会这么想,又怕御俱认真起来,顺藤摸瓜,把之前的所有计划完全打乱。刘志才需要想一个合适的理由,过了眼下这一关。只是仓促之间,哪里能够想到这么严丝合缝的理由,只能随口说了一句喜事,脑子里又在想着后面怎么说才好。 听见刘志说了喜事,御俱有些不耐烦的说:“有什么喜事,赶快说了。” 刘志垂着头,说:“我想和郡王求一门亲事。” 方玄进入郡王府,到后来混乱一片,其实时间不过一个时辰。此时正是戊时,虽然已经天黑,还不算太晚。往常这个时候,御俱还在郡王府中看侍女歌舞,要到再晚一点时间,才会安歇。求亲这种事情,白天确实不太好说,倒是现在提起来,也算是时候。 御俱听了,眉毛紧锁,想了想说:“你的两个女儿早已出嫁。这要是提亲,是为了哪个儿子?” 刘志急忙躬身说:“实在是为了我的大儿子刘正。” 御俱扭头看了一眼面目苍白的瑶嫍,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 刘志的三个儿子里,大儿子正在清虚宗的宗门中学道,据说已经是个道僮,到底怎样,还不太清楚,总算算有个将来,娶了瑶嫍也不算坏事。道门虽然不禁婚姻,不过对婚配这件事情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嫁给刘正,瑶嫍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什么勾连。 御俱自己虽然**,却不愿意自己的女婿同样**,免得误了瑶嫍。所以道门合婚这一项,倒也算是让御俱满意。 只是这个刘正的九品道僮身份…… 想到这里,御俱说:“刘正也算是个选择,不过,这个品阶似乎低了一些。” 刘志原本也没有这个求亲的心思,不过现在箭在弦上,如果表现的不那么紧迫,那么他今晚这个时候来,反而显得更加突兀。想到这里,刘志急忙说:“其实刘正两年前在清虚宗的大堂试里,已经得了八品中的位置。” 八品道人,这倒不是很罕见,不过刘志现在不过三十多岁,按照十年一次大堂试来算,就算刘志十七八岁过了九品,中间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进入了八品。即使不能说是非常了不得,但也可以肯定,刘正的前途不止如此。 不知怎么回事,御俱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方玄,看见少年此时居然已经入定,心里更是烦躁。御俱本来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又是个多情种子,**倜傥,自然喜欢结交那些说话得体的人物。那种看上去不喜欢说话,又感觉没有什么其他本事,只喜欢读书修道的书呆子,绝对不在御俱的眼中。 所以看见了方玄如此,御俱对刘正会是怎样就有些怀疑,想了想说:“既然已经是八品,先让他来到我这里走走。我也看一看,然后再做定夺。婚姻一事马虎不得,还要从长计议。” 与此同时,方玄正在看着精神世界中的天地演化。那杯混沌水被卷轴吸收了七八分,只有一点留了下来。不过就算是这一点,对于方玄来说都有莫大的帮助。 他的精神世界中,原本天地山泽四卦已经完备清晰,水火风雷四卦只是有个框架。混沌水本是万水之母,正所谓柔之原始,进入方玄身体里,转眼间就将四卦中的水填补完整。 转眼间,方玄心中的世界开始出现涛涛洪流,这些水流经各个高山大泽,地面上的草树木因为这些水分的滋养,开始变得更加郁郁葱葱。 又过了片刻,那个卷轴中光明一闪,又飞出来一个道牒。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在方玄的精神世界中一晃后消失不见。不过此时方玄早已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原来是另外一篇道法,名叫《瘟水法》。 看了这个名字,方玄也是一片恍然,这个瘟法虽然是道法中的一种,却不在地水火风四个框架内,独行一帜。当初方玄身上两道先天玄机,也没有掌握瘟法,现在看来,原来这个瘟法与水有关,或者还和地有关,是个复合道法。难怪就连琅琊那样的先天道法之体都无法施展出瘟法,实在是因为琅琊对土法和水法都没有什么掌握,那就更谈不上感应到瘟法。 这篇瘟水法似乎和之前的云罗道法有些不同,或者说可能在品质上不如云罗道法,只是一个七品前使用的瘟法。因此也没有区分上下之类,转眼间方玄就已经学会掌握。 直到现在,方玄五种道法已经全部掌握,虽然还有三个卦象不得齐全,不过至少现在已经摸到八品的边缘。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把其他三个卦象补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遇而安,浑浑噩噩的等待机遇。 一边想着,方玄一边看着那个卷轴。在卷轴上,那个角落的龟纹看上去没有什么改变,不过在龟纹的下面,却多了一行细小的文字。 “合婚在彼,利涉风雷” 方玄看着这行字,实在想不出这句话的具体意义。就这样慢慢睁开眼睛,正好听见御俱说的那句话来。心中当时就是一动,卷轴的龟纹没有变化,多半是指最近没有什么先天感应或者能够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事情发生。但是那些多出来的文字,多半还是会和自己的进步有关。不管这些文字究竟说的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所以等听见御俱的这些话后,并不知道御俱本意就是推脱,方玄忍不住插嘴说:“自己的婚姻,不是应该自己来定么?” 忽然听见方玄插嘴,几个当事人一起扭头看他。瑶嫍的眼中全是激动,她原本对这样的婚姻就没有什么兴趣,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帮腔,心中自然感激。御俱看着方玄,眼里的愤怒已经非常明显。道门干涉世俗是非常忌讳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御俱和刘志之间,又不是简单的世俗人家。一个个也有自己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人的地位还要超过方玄。俗话有说,闲言碎语惹因果,贸然插嘴动纠葛。偏偏方玄之前就让御俱不满,多种因素下来,御俱更是对方玄没有什么好感。这时听见方玄这么说,御俱反而有了一种“我就要这样做”的想法。 倒是另外一边的刘志,看了一眼瑶嫍,瑶嫍此时看着方玄,眼中全是感激。只是这种感激被刘志看来,却像是有了情意一样。看到这里,刘志心中咯噔一声,暗说:“幸好今天来了,要不然事情只怕又有变化。” 之前刘志给自己的儿子提亲也就是敷衍而已,等看到瑶嫍和方玄,刘志又有了新的打算。以瑶嫍现在的身份和姿容,就算是不嫁给眼前这个玄德,嫁给一个七品上人也不是问题。只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桩婚姻到时候御俱有什么事情,瑶嫍的夫君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这个上人的整个宗派都会闻风而动。到时候别说赶走御俱,只怕刘家在波阳城的根基都要被连根拔掉。 幸好现在想起了这件事情,刘志暗说侥幸的同时,急忙对御俱说:“小孩子的事情,我们大人用不着和他们啰嗦什么。如果郡王有心,我这就让刘正回来。到时候,郡王见了,一定喜欢。” 御俱再次看了方玄一眼,对于自己女儿的表情视若无睹,点了点头说:“也好,见见面也好。怎么都是八品的道人,比起那些自不量力的人来说,实在有前途多了。” 方玄听了,倒也不去争辩自己有没有前途,而是垂目说:“我们这些修道人,一个个都是与天争命,和天地较量,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自不量力。” 这句话也说出来,那些上人脸色都是一变。方玄这句话说的简单,但是却很有道理。大家都求个长生,一个八品道人难道就会比一个七品上人更有前途? 就算是六品道长都不见得能善始善终,现在去谈什么更有前途,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坐在方玄身后的修珉已经说:“玄德说的倒也不错,我们道门求取婚配,一向讲究情愿。如果双方有任何一方不情愿,到时候纠葛一起,再谈进步那真是千难万难了。” 方玄微微一笑,抬起手,就要端起刚刚拿上来没有多久的那杯茶水。就在此时,忽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禀报:“郡王,代洛川死了。” 御俱愣了一下,问:“怎么死的?”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代洛川是服毒而死。至于他究竟为什么自杀,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 第四十章,谁是盘中餐 方玄正要喝茶,就听见代洛川死亡的消息。当初代洛川去道观的时候,也没有自我介绍过,总是一脸倨傲的样子,被方玄夹枪带棒的讽刺一顿后,当时就悻悻而走。所以到现在为止,方玄也不知道代洛川究竟是谁。 只是在郡王和郡宰正在商量事情的时候,下人都能为了代洛川的死进来禀报,只能说明代洛川这个人在郡王府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不过这和方玄可没有什么关系,至少他是这么认为。刚才虽然插嘴了一下,不过方玄心中想的却不是什么郡王府的婚事,而是满脑子想着,等今天晚上过了,自己要去做些什么来推进自己的进步。 不过同样的消息对御俱和刘志来说,却有完全不同的影响。御俱觉得有些惋惜,同时更加迁怒于方玄,毕竟没有方玄这件事情,多半就不会有代洛川受罚。而刘志则觉得背后汗如雨下,他来到这里本来就可以用汗如雨下来形容,因此对很多消息都比以前更为敏感,想的更多。 为什么代洛川的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报告上来。刘志一想到这个,就有种自己做得一切都被郡王看穿了一样的错觉。郡宰在一瞬间以为,御俱早已知道代洛川私下交游外人,只是趁这个机会,暗中下手杀了代洛川。换句话说,代洛川虽然死了,不过御俱想要震慑的目标正是刘志。 御俱会不会这么有权谋眼光,刘志现在不敢去赌,他只能垂着头说:“真是可惜,这个代洛川不过小小的过错,还不至于死啊。” 御俱听了,心中更是气恼,现在只觉得方玄怎么看怎么别扭。别人请了道僮来,总是希望得到一些好事。结果御俱请了方玄来,先是被邪魔占据了身心,跟着就是代洛川死了。说难听一点,真是坏事连连。 就在此时,刚才那名给方玄端茶的少女猛然冲了出来,用手指着方玄,哭喊着说:“是你,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洛川!” 方玄愣了一下,他连代洛川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牵扯到害死对方? 说完,趁着方玄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什么防备的时候,侍女劈手从案几上抢下茶杯,仰头喝了下去。只是须臾,那名侍女就对着代洛川房间的方向倒了下去,一边哭着说:“洛川,等我,我要给你复仇。” 说到这里,这名侍女七窍流血,死在当场。 方玄倒是有瘟水法可以临时吊命,只不过这个**实在过于猛烈,几句话的时间,侍女就这样死了。这件事情让人莫名其妙,方玄仅仅猜到这个侍女多半和那个代洛川有什么私情,听到代洛川死去,就这样毛毛糙糙的想要出来报仇。可问题是,这种报仇有什么作用? 御俱看在眼中,微微皱眉,他也能猜到这里面的一番因果。只是郡王府中的侍女和幕僚有了私情,这本来就是丑闻。对于自负**的御俱来说,更是劈面耳光。到时候,到了咸阳都要被人暗中嗤笑。加上这名侍女的死,这个玄德简直是接二连三的给郡王府招灾。想到这里,御俱脸色更是阴沉,说:“修珉道长,你把这个狂徒镇压,等我们查清楚经过,再做定夺。” 这话说出来,别说是方玄,就连修珉都是一愣,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 等看见御俱面沉如水,知道郡王已经动了真怒,当下修珉也不去争辩。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修珉直接轻轻一拍,就让方玄的身体一紧,什么道法感应全部中断。这时修珉道长才对方玄说:“这件事情其中蹊跷,等明天查出个结果,肯定就能还你一个清白。” 方玄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心中一时大急。这个御俱摆明了要让自己吃个大亏,只是一直没有借口而已。现在有了借口,虽然回头还是会还自己一个清白,只是那个回头不知道要多少时间。 御俱倒也不是完全头脑发昏,他也只是想要惩戒一下方玄,消除内心火气而已。等看见方玄已经被制住,御俱冷笑一声,对刘志说:“你晚上辛苦一下,明天一定给我一个结果。” 刘志听了,急忙说:“是,我知道了,郡王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 御俱听了,转身就走。瑶嫍在旁边为方玄分辨了几句,反而让御俱更是愤怒。不消片刻,这个大厅中大部分人就已经走了。 刘志走过来对着方玄一笑,说:“玄德大师尽管放心,我们必然秉公执法,绝对不会冤枉他人。只是还有一条,如果玄德大师真的做了什么,就算是道庭,也不会插手。” 方玄听了,心中一惊,知道这个飞来横祸多半没有那么简单。修士对世俗出手,道庭多半不会干涉。反过来说,如果修士真的做错了什么,从而被世俗治罪,只要有了充足的证据,道庭同样也不会过多干涉。 作为一个郡宰,想要勾连证据,可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这个郡宰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不过方玄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想要站起来抵抗一番,只是混沌水的威力还没有消除。猛然挣扎,只是让他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刘志点头,说:“去掉精干的仵作来,还要叫上衙役,先把玄德大师送进牢中等候。等我们这边查清楚源头,到时候再做计较。” 说完,刘志转身离开,一开始一脸严肃,等到了郡王府的门口,面色就好了很多。等回到自己的家中书房里,刘志的脸上更是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说:“好了,这真是意外之喜。” 在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父亲因为什么事情,居然这么高兴。” 一边说着,一个年青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刘志的第二个儿子刘玉。如果方玄看见多半也会认为这个刘玉有一副好皮囊,说是英俊挺拔等等毫不为过。刘志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是满意无比,就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玉听了,问:“父亲的意思是,把事情尽快查清,给玄德一个清白?这样一来,玄德也要欠我们刘家一个人情,将来说不定就是一个助力。” 刘志挥了挥手,说:“一个小小道僮,能够帮得了我们什么?给他一个清白,哪里有坐实他图谋不轨来的的好。” 刘玉一惊,左右看了看,沉声说:“父亲,这件事情就算是我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听了,也知道那个方玄必然是冤枉的。我们在这里坐实了方玄的罪证,若是道庭知道了,那可不是好解决的问题。到时候道庭降罪下来,我们怎么是好?” 刘志嘿的笑了一声,拍了拍刘玉的肩膀,说:“冤枉玄德的人是御俱,可不是我们刘家。我们刘家又没有主动去挑起事端,只是按照郡王的意思行事。就算是道庭有了责怪,首先也是御俱的问题,和我们关系不大。” 刘玉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父亲的意思时,到时候只需要把责任都退到郡王的身上去,那他就再也做不得这个郡王了。” 刘志点头,说:“所谓天助我也,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在这件事情之前,我还要给你大哥写封信,让他回来镇住局面。另外还要想办法帮你大哥娶了御俱的女儿瑶嫍,免得另生事端。” 不说瑶嫍还好,一说瑶嫍,刘玉的脸色就变得非常不好。刚才虽然也听刘志说起提婚的事情,只是当时没有想到这个提婚是给刘正的。说起**倜傥,波阳城中御俱排名第一,那么第二多半就是这个刘玉。他从小就非常聪明,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加上有个郡宰的父亲,在波阳城中横着走都没问题。只是他虽然纵意丛,却有一个目标,正是瑶嫍。 瑶嫍天真直率,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气。刘玉第一次见到瑶嫍时,就已经有了一番心思。等到现在忽然听见刘志说提亲的人不是他而是刘正,刘玉的心中就是一沉。如果说什么世俗地位,文才之类,刘玉不会比刘正差多少。但是这方面瑶嫍更是不会缺乏。偏偏刘正能够带来的长寿安宁,是刘玉带不来的。 不过这样的思索只是一瞬,刘玉急忙收拾表情,躬身说:“父亲的这个法子是极好的,不过玄德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哥哥的事情稍微晚上一些也可以。” 刘志听了,点头说:“是这个道理,今晚我熬个通宵,看看有什么办法把证据落实。到时候要叫那个玄德有口难辩。” 刘玉说:“那我今晚也在府中帮忙,父亲也不用过于操劳。” 两人当下相视一笑,完全是一幅完美的父慈子孝图。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心中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在书房远处的黑暗角落中,一个黑暗的人影静静的盯着那两个人,眼中似乎有火焰要喷发出来一样。 第四十一章,不好过 (虽然很难受,不得不说,本书已经扑了。作为全职写手,小黑不得不开始准备新书了。本书更新速度降到2日一更。) 方玄这样的道僮的游历,在沿途的各个道观或是寺庙挂单住宿时都有记录,而且道牒上也会留有相应的印章或是主持之类的文字作为印证。所以郡宰刘志根本无法在方玄的历史日程上动手脚,这等于直接把方玄蓄意杀死代洛川的可能性抹除。 很简单,方玄之前就没有来过波阳城,和代洛川之间完全没有交会的可能。他甚至不知道代洛川在什么地方,为此去杀人,实在说不过去。 除非,这个郡王府中有人主动要求方玄去杀人,如此一来,才算是有了可以入手的地方。而且这个人必然是在道牒山没有登记的那几天里,对方玄提出的要求。 刘志想到这里,轻轻的用扇子敲打了一下手,看着眼前的地图说:“唯有从水中入手。” 刘玉听了,已经明白刘志的意思,那是要去调查一下方玄之前从水路上过来时的情况,看看能不能从这方面找个由头。作为整个曈昽郡的郡宰,大小事情都被刘志处理的井井有条,一方面是因为刘志本身确实很有才能。另一个方面,却是因为刘家在整个曈昽郡有着一整套完备的消息收集体系,所以刘志才能往往防患于未然,在很多大事出现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而现在,这套消息收集体系在半夜开始迅速运转开来,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波阳城的码头问到。等到这些消息慢慢汇总到郡宰的面前时,就连刘玉在旁边看的也有些变色。 方玄到达波阳城的时候,那艘船上还有两名贵客,是两个蒙面的女子,穿着僧袍。到了波阳城后,就立刻下船离开。不过有码头上的人回忆,这两个人最终一起上了一辆郡王府的马车。 刘志抬头看了刘玉一眼,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前段时间瑶嫍悄然从郡王府中消失,当时刘志就为自己手下的无能大发雷霆。这两天瑶嫍又再一次悄然出现,按照刚才的消息,瑶嫍显然应该就是和方玄同一条船回来,并且就是那两名贵客之一。 如果不是探查方玄的跟脚,刘志根本就没有料想到这一点。 万事就怕巧合,尤其到了刘志这个时候,已经为得到郡王做了很多事情,更是小心谨慎。此时看了这个记录,忽然又想到晚上看见瑶嫍的目光,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当时我看瑶嫍,已经看见她的眼中很有些异样,只是这个异样是对着那个玄德。当时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想,就算那个玄德再怎样不得了,现在也不过是个九品道僮。以瑶嫍的眼光,怎么能在一个时辰内看中玄德?总要有几天的反复才是道理。现在看来,只怕两人在船上就已经认识,来去也有几天时间,这就说得通了。” 刘志低头看着这些消息,随口说着,完全没有发现另外一边的刘玉脸上已经变得有些狰狞。 安静了片刻,刘志随手又翻动了一下这些消息,说:“在船上怎样,总还要等到找到那艘船,问问水手才能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除了瑶嫍,还有一个贵客是谁?我们在郡王家中也有不少眼线,怎么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个事情?” 想到这里,刘志的心微微一沉。之前只觉得御俱不过是个四处寻问柳的荒唐王爷,只要刘志努力一些,郡王到自己的头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现在看看,刘志忽然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了一些动摇。如果真的是一个荒唐王爷,怎么会把内宅经营的这么水泄不通? 瑶嫍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刘志也不知道瑶嫍什么时候回来,和她一起的那个贵客又是谁。很明显,御俱只让刘志知道该知道的,那些不该刘志知道的,根本就不会有一丝风声透出。 那么,这个郡王究竟还藏着什么? 想到这里,刘志开始有些想要打退堂鼓,在方玄这件事情上,有利可图才是道理。他抬起头看着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刘玉,说:“这个方玄,如果真的和瑶嫍有些关系,我们这样的下手,可能反而不好。说不得,这次只有放过那个玄德一次。” 刘玉忽然摇头,说:“放不得。这件事情里有太多的蹊跷,那个神秘贵客究竟是谁,这次瑶嫍出去究竟做了什么。这一切恐怕只有那个玄德才知道,而且瑶嫍行踪过于诡秘,究竟对我们刘家有什么影响,我们更是一点不知。” 说到这里,刘志已经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意思。随着现在他们对郡王开始了重新认识,这才发现对现在的局势完全是一抹黑。如果御俱在暗中布置什么,那么到时候刘志要做些什么,只怕当时就是全族覆灭的祸患。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要尽可能多的知道御俱做了些什么,至少要掌握御俱在波阳城中有没有什么布置。而现在,只有方玄这边说不定可以入手。 刘志想了想,说:“也好,你来操办一下,不过要注意,这个玄德,说不定就是个诱饵。” 刘玉点头,拿了一大堆案宗走了出去。一开始脸上一片平静,等走进黑暗之中时,脸上已经是一片狰狞。他低声自语说:“刘玉啊刘玉,一个小小的道僮,比起刘正要容易多了。若是连玄德道僮都收拾不下,将来怎么和刘正去抢瑶嫍?” 说到这里,他嘴角一阵牵动,眼中多了一种叫做的贪婪的东西。 方玄此时正在波阳城大牢中,这个波阳城大牢分为地下三层,地上两层。最上面这一层都是给富家老爷,贵族子弟临时“羁押”用的,越是往下,罪行越高。到了地下三层,那都是十恶不赫的重犯,就算不被处斩,却也不要指望能够活着出来。 而方玄身为道僮,是个有品阶的修士,虽然没有什么世俗地位,那些狱卒倒也不敢慢待。那些衙役把暂时无法行动的方玄抬到这里后,就直接上了二楼。这里总共有十个房间,都不算大,里面也没有什么奢华的地方,但是胜在干净。不仅如此,还有人专门拿了风火蒲团放在方玄的那个房间中等候。等方玄坐在蒲团上后,这些狱卒一个个离开,转眼间周围安静无比。少年左右看了看,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之外,没有其他陈设。墙壁被粉刷的很是赶干净,在一侧墙壁上的窗户里,甚至连防止逃脱的栏杆都没有。夜晚的风不是很大,带着一丝熙河的水汽卷了进来。 被人莫名奇妙的陷害,然后被一个郡王迁怒,最后身不由己的进了这里。这对方玄来说是一次很大的震撼。在此之前,他总是以出家人自居,觉得和世俗之间相对超脱。另一方面,他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是道僮,与世俗有了云泥之别,因此也有些看不起世俗。这也是当初他拒绝御俱邀请的缘故,所以持才傲物,他总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本。 结果今天到了这里,他才发现,他瞧不起世俗,可他自己又何尝被那些世俗的人看在眼里?他是道僮不假,可他也仅仅只是一个道僮而已。 “如果我是道人,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如果我是上人,他们怎么敢来陷害我?如果我是道长,他们又会怎样?” 方玄扪心自问,最终得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实力决定一切。什么道心佛心,什么道藏佛经,什么先天玄机,在不够强大之前,都没有任何意义。想要不再受到这样的折辱,想要让自己活得更长,更能接近大道,他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为了强大,必须不择手段。就连青玉宗也没有完全拒绝各种弟子的各种手段,许一平就是最好的例子。得了道的,就是好的。没有得道,什么都是妄言。 想到这里,方玄心中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急躁。既然已经定了目标,就一步一步向着这个目标走下去就是。因为今天已经多次入定,所以现在方玄到不急着入定休息。而是盘坐在风火蒲团上,一边等着混沌水的效果慢慢完结,一边开始盘算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 目前阶段,他还差风火雷三个卦象不能齐全,如何凑齐这三个卦象,还需要和其他道门的人交流一下。说不得,还要拿出一些道藏进行交换。不过只要凑齐了三个卦象,九品稳定下来,道藏的的支出倒也可以接受。接下来,就是提升精神世界里的演化速度。 大堂试九品的考试虽然严苛,但是当初青云上人在方玄离开时也曾经说过,八品的大堂试其实最为艰苦。毕竟有很多九品的道僮没有急于参加后面的八品大堂试,可能要修炼个几十年的时间,只有心中觉得可以了,这才去参加八品的测试。因此这一次的大堂试参加人数可能不会太多,但是因为参与的道僮一个个都精心准备,因此竞争最为激烈。 而方玄想要这次一举成功,就要在八年内达到别人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的修炼程度。 就在方玄想着后面如何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接着一名青年人带着一队狱卒推门走了进来。 第四十二章,破禁(谢谢读者) 谢谢~哥哥我夜带刀~的帖子,感动。一本书对于作者来说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希望中断的。 对于喜欢我的各位读者朋友来说,没别的方法报答,只有努力写更好的书。 关于凌天志,和灾厄一样,假如以后有机会,会完善的,请关心的读者朋友放心。小黑的每一本书都做了大量的设定,就这么废弃了,自己也觉得好可惜。 “我叫刘玉,是曈昽郡郡宰的次子。” 那个年青人看着方玄,温文尔雅的说:“玄德大师的事情,比较棘手。毕竟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把你请来,确实有些仓促。如果现在公门的人过来审讯大师,那就变成公对公的事情,局面再也无法挽回了。” 说到这里,刘玉示意狱卒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接着说:“我虽然有了功名,但是谨遵父亲的要求,在家中读书,还没有在公门中做过什么事情。算是半官半民的身份,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最佳人选。我的父亲让我过来做一些询问,我也没有推辞的理由。” 说到这里,刘玉伸手拿出了一叠纸,翻动了两下,问:“大师是几天前从辰山关前来波阳城的,在此之前,应该不认识两名死者,是吗?” 方玄微微皱眉,如果是正常的秩序,现在应该连这种询问都不能有,直接就将他放回道观,解除禁制。但是现在这个刘玉出现,虽然说话得体,不过这么做得目的,本身就已经把方玄当成了嫌疑人。再想想之前郡宰刘志说的那些话,一个不好的苗头油然而生。 刘玉似乎根本不知道方玄已经被禁制,无法说话,等了一会儿,点头说:“记录下来,玄德大师无话可说。” 方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中已经做出判断,对方这一定是要栽赃陷害了。虽然不知道这个郡宰和这个刘玉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是不是和郡王御俱有关。但是对方敢于这么做,说明他们一定有做这些事情的依靠。 另外一点,对修士的栽赃陷害需要冒很大的危险,如果真的想要这么做了,那么对方说什么也要杀人灭口,不能留给被诬陷的修士任何反口机会。否则将来方玄向道庭告上一状,就算是郡王多少也要被申饬,至于这个郡宰的儿子,必死无疑。 方玄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如果他真的死了,道庭也不见得会为一个死了的小道僮出面。 只是一个问题,方玄就已经做出了一个完整的判断。现在要做的,不是回答或者不回答,也不是洗刷自己那些莫须有的冤屈,而是先保住生命。保住命就有未来,保不住,都是镜水月。 刘玉并不知道眼前的方玄想些什么,他还在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看着狱卒颤颤巍巍的记下刚才说的那些话后。刘玉扭头看着方玄又问:“大师在从辰山关过来的时候,应该没有见过郡王府中的任何一个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一点,大师可不能随便说话。” 看看方玄还是没有反应,刘玉重新看着狱卒说:“记上,大师不置可否。” 到这里,刘玉的表现就有些诛心了,不过方玄刚才已经下定主意,索性根本不去考虑这个刘玉想要怎么诬陷自己。对方虽然还没有表现出杀意,但是真等到杀意炽烈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方玄首先合上双眼,两耳不听刘玉又说了些什么,而是开始迅速思考,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该如何做,才能先保住性命。 作为修士,与世俗的区别,毫无疑问在于道法上。有了道法,修士才能真正的出类拔萃,没有了道法,修士在世俗中并不会得到他人的多少尊重。说到底,世俗的人尊重修士,最终还是因为尊重修士的实力,而不是大道之类玄而又玄的道理。 所以,想要保住性命,首先要恢复使用道法的能力。只有有了这些,方玄才能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也只有展现出这些实力,方玄才能吓阻这些世俗中的人。 可是道法这边,他已经被禁锢,当下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摆脱这个禁锢。 隐约听着刘玉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诛心,方玄知道图穷匕见的时候不久就要到来。到了这种时候,再也顾虑不了其他,猛然下定决心,沉入自己的精神空间中。道法禁锢,最终还是要从道法上寻找解决的办法。 刚一进入精神空间,方玄已经看见,在自己的那片天地周围,隐约有着一圈灰色的箍边。虽然少年自己的天地此时看起来无边无际,但是无论有多大,总能看见那圈箍边死死的扣在上面,阻挡着灵气的进出。 想要破除这样的禁制,唯有破坏这条箍边。 方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卷轴。卷轴载起载浮,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方玄现在面临的危局。 看到这里,换做别人多半就已经绝望,但是方玄心中忽然一动。这个卷轴已经和自己的精神世界浑然一体,他要是死了,这个卷轴多半也会消散。当初参加九品大堂试的时候,不是生死之际,这个卷轴都会释放出灵力帮助自己获胜。现在这个阶段,卷轴不可能坐视不理。而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说明卷轴已经提供了帮助,而自己还没有发觉而已。 有什么是卷轴提供,而自己却没有发觉的? 方玄脑子又是一转,转眼间已经想到了刚才卷轴提供那个《瘟水法》。 水虽然是至柔的,但同样也是最凶猛的。水势一大,什么禁锢限制,都是一扑而过,否则也不会有什么海啸洪灾。换句话说,克制禁锢,用水最为合适。 想到这里,方玄也不管自己的瘟水法谁什么等级,六品道长释放的这道禁锢又是什么等级,一动念就已经到达了那条禁锢的边缘,伸手对着禁锢一指,一道水流就从他自己的天地中骤然喷发,对着禁锢直冲过去。仔细去看,这道水流同样混浊无比,却是方玄这个天地中刚刚诞生的混沌水。 禁制固然可以让方玄无法调用天地灵气,以至于他外面的身体也无法使用出道法。但是在方玄自己的小天地中,有太极图转化不休,使用道法也没有什么阻碍。 只听“嗤”的一声,那条混沌水的水线居然转眼间就将整条灰线刺出一个洞来。 方玄看到这里,心中大喜,又是随手乱指,转眼就将这条灰线上刺出七八十个窟窿。到了这个时候,方玄心中忽然又是一惊,知道外面的身体面临危机。顾不了多少,上去对着灰线就是一扯,只听见滋滋啦啦的声音传来,转眼间整条灰线断裂开来。那边卷轴又是一动,就把这条灰线都吸收干净。 方玄顾不上考虑太多,迅速离开精神世界,猛然睁眼,正好看见几名狱卒正拿着几张沾满了水的草纸走过来,而刘玉已经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少年的鼻腔和嘴巴早已经被堵的严严实实,喘不过气来。 若是到了上人阶段,就算不用龟息术,这样的法子毫无意义。只是方玄不过道僮,还需要呼吸,这个方法却是非常好用。而且没有任何外伤和毒死的痕迹,杀人灭口更是不留痕迹。提出使用这种方法的人肯定已经非常了解道僮这边的情况,换句话说,是早有预谋。 好在方玄已经解开道法禁锢,虽然腿上依旧酸软无法站立,但是对付这几个狱卒却已经足够。只见他右手只是一搅,身体下方的太极图就已经绽放开来。跟着周围灵气大作,几名狱卒原本也算强健,结果此时根本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挤在一起。 方玄用左手扯下封住自己口鼻的纸团,深呼吸了几口气,右手微微一停,让那些狱卒停在原地。随后少年沉声问:“是谁让你们来的?” 那几名狱卒看见方玄忽然解脱禁锢,当时就是大惊。毕竟杀死一名道僮非同小可,若是胡作非为,就连全家都要陪葬。因此急忙想要解释,却不料刚要说出口,一个个只觉得口干舌燥,只能呵呵叫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等方玄上去营救,一个个扑地而死。 看到这些尸体,方玄心中又是一惊,对方不管是谁,必然是经过一番周密的考虑。正想到这里,房门忽然被再次推开,一群人簇拥着刘玉冲了进来,看看地面上的尸体,刘玉大喊:“好你个玄德,我只当你刚才在闭关思过,却不料你居然凶性大发,杀了这么多普通人。也罢,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绳之于法,为这些可怜狱卒报仇。” 方玄冷眼看了刘玉一眼,只见对方眼中全是愤懑,完全不像作伪,心中又想了想。只不过现在显然不能再这里久留,继续待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危险。 想到这里,方玄随手一抖,太极图再次出现,将对方那些人远远推开。紧接着少年顾不上考虑太多,双手猛然一撑地面,整个身体借助力气就从窗户那里冲了出去,转眼间消失在楼下的黑暗中。 刘玉一边让人上去追杀,一边垂下头来,像是在看地上的尸体,只是嘴角却有一丝冷笑。 这个玄德只要一逃,那就相当于负罪潜逃,真是最好不过。 第四十三章,明王像 混沌水是天地分开,八卦订立之后产生的万水之母,乃是至阴至柔的东西,最善蚀骨销金。方玄精神世界中的混沌水虽然无法转移到外界,用来对付同样禁锢道法感应的那些禁制,却是再好不过。更加上方玄精神世界里的天地分开后,这个混沌水也是刚刚诞生不久,里面清浊不分,最是原始。而且有着方玄身体里太极混合,清浊搅扰在一起,如同漩涡一般,所以更具有腐蚀一切、钻透一切的能力。比起现实世界中那些已经谈不上最原始的混沌水而言,威力更加强大。就算是六品道长的禁锢,也奈何不了方玄精神世界中混沌水的冲击。 方玄感悟到了这里,心中又是一个动念,已经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最为偏僻的地方留出一个位置,专门用来存储这些混沌水。其他修士如何,方玄不去管他,现在他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六品以下的修士再也禁锢不了自己就够了。到时候无论什么禁制,只要拿那些储存好的混沌水一钻,那就够了。 想到这里,方玄睁开双眼,左右看了看。此时此刻,可能整个波阳城都在到处寻找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走远。事实上,他现在还在波阳城中的监牢里,而且是在地下三层。 刚才他从楼上跳出,虽然双腿无力,但是却及时的使出云罗道法。 这个云罗道法当初在大堂试的时候,就能产生朵朵白云,让人根本无法近身的能力。这两年方玄虽然在其他方面上没有什么进步,但是太极和云罗道法这两样却没有丝毫轻忽。经常揣摩之下,这只有一半的云罗道法到已经慢慢显出它的威力来。 之间白云一转,就已经出现一个大小和方玄相仿佛的人类外形来,虽然没有口鼻,但是黑暗中谁又看的清白?那团人形的云彩直接飘飘忽忽的向着大牢外的高墙那里涌去,黑夜中猛地一看,倒更像是一名修士的样子。 另外还有一团白云把方玄一罩,上面光线照下来,全都照在那朵云彩上。只是凡人又没有心中天地,哪里能够看透,只是瞬间,就把注意力转向那个正在向着大牢外飘去的“方玄”身上。还有一团云彩兜在方玄的身下,倒也无法让方玄腾云驾雾,但是延缓他落地的速度和力量却也足够。因此最终少年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大牢的角落中,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大牢中动荡不已,狱卒和衙役齐出,到处寻找方玄的踪影。却不知道,方玄还在大牢之中。又过了一会儿,方玄隐约感到双腿不那么沉重,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些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自己现在更加不能出现,也不能进入道观里。等到时间稍晚一点,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方玄忽然看见一名狱卒正在提着食盒向着下面的牢狱走去。由于刘玉的吩咐,整个大牢中的狱卒都走的七七八八,现在看守地下牢狱的狱卒不过三四人,方玄看在眼里立刻做出决断。当时就用云彩裹足,蹑手蹑脚前行。跟着那名狱卒直接下了地下一层。紧跟着,云彩又是一卷,把这名狱卒卷的七荤八素,少年乘机一直走到最下面一层。 到了地下三层,只觉得一阵阵阴风扑面而来,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当真臭不可闻。 挂在墙壁上的几盏灯火只有两三盏还在微弱的亮着,地上湿漉漉的,也说不清那是些什么水。偶然有几滴水从上面滴落,似乎也不大干净。只是在这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显得这一层中安静无比。 等方玄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连个守卫的狱卒都没有,看上去极为松懈。 方玄当时还有些奇怪,觉得这个地下三层和上面一层连守卫都没有,若是下面的囚犯疯狂起来,直接冲了上去,该如何是好。 等到他到了里面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整个地下三层空空落落,能够感觉到还有气息的人不过几个,还有好多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是被枷锁死死锁在墙上,看上去凄惨无比。 就算是那些活着的囚犯,也早已皮包骨头,看上去活不了几天。 听见方玄的声音,那些人只是勉强的睁开眼睛看上方玄一眼,有的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在这些人的身上,枷锁甚至已经和他们的身体皮肉长在了一起,显然时间已经太久。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发狂,首先死掉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方玄现在都自身难保,自然不会去一个个关怀一下那些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囚犯。他一路向着纵深走去,这一层监牢看上去黑压压的,但是里面倒也宽敞。也不知道当时建造这个监牢的人为什么把最为下面的监牢弄得这么宽阔。猛然看上去,这里倒不像是一个监牢,更像是一个藏兵洞一样。 等方玄走到这一层牢狱的最深处,隐约看见一个香炉和两只蜡烛还有些火光。这倒并不是什么意外,在各个城镇的牢狱深处,都有这样的香案。据说祭祀的是“五头神”,往雍州更北一点的口音叫起来是“五都神”,起到镇压狱中怨气,阴气的作用。这个五头神究竟是什么,现在已经不可考证。至少不是道庭在天上的星君,真君,按说这样的崇拜和南蛮那边的蛮巫崇拜有些类似,不过道庭对此也不是非常在意。 方玄走到这个五头神的神案前看了一眼,以前他只是听说,却没有真正见过这个五头神的样子。现在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长着五个脑袋的雕像,在那里吞云吐雾,还有两个脑袋似乎在吞噬小鬼。道门不喜欢这种雕像崇拜,绝大部分道观中只祭祀“道”字,因此只要看到有这种雕像类似的祭祀,就和道门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方玄看着这个雕像,心中微微一怔。这个雕像看上去雕刻粗糙,颜色也已经斑驳不清,但是几只眼珠却雕刻的异常生动,就这样在昏暗的光线中与方玄对视,看上去又像是嘲笑,又像是愤怒。 这个雕像,不像是什么南蛮那边的崇拜物,方玄脑海中倒有些雕像和它类似。又想了想,少年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雕像如此眼熟,原来这个雕像倒有些像是地球记忆中的佛门明王雕像。如果仔细看看,这个雕像还有七八只手向着四面八方的虚空伸展,只是最终都湮没在墙壁里,又像是雕像控制了整个牢狱,又像是雕像被整个牢狱囚禁。 这种时候,看见这样奇怪的东西,让方玄心中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想了想,也没有对着这个香案行礼,而是在距离香案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打坐入定,休养生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方玄了解身体中混沌水的用法后,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那个雕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达了自己的面前。此时的光线更不充足,在阴影笼罩下,雕像的五个头似乎都在冷冷看着方玄,狰狞无比。 方玄心中一炸,差点就把太极图打开。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在雕像后面,传来一阵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同时还有些蛊惑人心的感觉。 “这个**已经所剩不多,你还是小心谨慎的使用为好。” 少年微微一愣,又听见一个年轻而尖利的声音回答:“前辈,波阳城中已经混乱无比,别人已经顾不上我们了。现在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那个低沉的声音安静了片刻,说:“可恨广恩寺的那帮秃贼,把我的魂魄囚禁在这个雕像中,每天又用佛唱压制,让我不能安生。上次我让你想办法把我的皮囊取出来,做得怎么样了?” 尖利的声音急忙回答:“这件事情原本没有什么问题,我想办法让刘玉出面。刘家本来就是广恩寺的大施主,每年多少柴米油盐供奉。有了这个因,广恩寺就要还这个果。不料前两年不知道是谁动得手脚,将你身体的那块地,给了道德宗的一个弟子兴建道观。我们这几天正在商量这件事情,看看如何才能把那个道观移走,还您的身体一个自在。” 低沉的声音嘿了一声,说:“这个波阳城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高人?我释不休的身体已经魔化,玄机混乱,最难卜策,也只有广恩寺的几个长老能够知道我魔化的情况。那个动手脚的人,知道我的身体情况,还能故意让一名道德宗的弟子前来兴建道观。”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顿了一会儿,方玄这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原来的主人居然是释不休的魂魄。过了片刻,又听见释不休说:“道德宗建立在牧野,本来就是镇压天下怨气怒气,对于魔化这一项,只怕有着不小的本事。那个人故意引了道德宗的人来我的身上建立道观,只怕和当初道德宗建立在牧野上目的一样。” 第四十四章,连番惊讶 方玄无意中听见雕像后的那个声音自称是释不休,心中不由浮出一个疑窦。释不休所说的皮囊,方玄倒是能够理解。佛门把自己的身体称为皮囊,觉得诸般苦楚都和这个皮囊有关,唯有脱离皮囊,才能得到解脱。因此佛门有了品级的和尚,能够把魂魄和身体离开,倒也正常。只是听释不休这么说,当初是广恩寺的那些大能把释不休的魂魄镇压在这个牢底,这听起来就有些让人无法理解。 按照空海尊者的说法,释不休对广恩寺有功。但是如果按照释不休自己的说法,他分明和广恩寺有很大的仇怨,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地步。方玄相信空海尊者没有骗他,佛门僧人要是说了谎话,是会被因果缠身,甚至遭受业报,魂魄永远不得解脱。换句话说,空海尊者要么隐瞒了一部分实情,要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这是连空海尊者都要隐瞒的事情,又经过几百年的时间,在波阳城中知道的恐怕寥寥无几。更加上是不朽的魂魄被镇压在人迹罕至的大牢深处,而且还被佛唱压制,在外面没有什么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能够找到释不休的魂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广恩寺中的一员,而且身居高位。 只是这么一来,这个人为什么要来见释不休,听他的口气,更是要把释不休释放出去。 方玄脑中翻腾不休,忽然又听见那个释不休说起道观的选址问题,听了释不休的分析,方玄忽然意识到,这个道观出现在那里绝对不是偶然。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纷乱混杂,想要理清楚一个头绪出来,仿若登天。尤其是像方玄这样对整个波阳城根本没有多少了解的外人来说,更别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肯定,自己一定是被卷入了某个漩涡中, 就在此时,忽然又听见释不休的声音说:“那个人既然能够做手脚让道德宗的修士到我的皮囊上搭建道观,说不定也已经知道了你这些年的的所作所为。现在恐怕已经着手布置一些事情,正所谓时不我待,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让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我的那个皮囊已经快要魔化完全,虽然还无法达到4品的地步,但是也相差不多。今天是什么日子?” 尖利的嗓音回答:“今天是五月十三。” 释不休安静了片刻,说:“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在五月十五的时候,让我的皮囊出土见月。到时候用我的皮囊镇压了漫天佛唱,我这个魂魄乘机离开这里。至于后面如何,我们到时候从长计较。总不能等那些人做出应对,那就大不妙了。” 尖利的嗓音答应了一声,接着就没有什么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方玄猛然看见眼前的雕像正在远去。确切的说,画了一条弧线,最终重新合在墙上。安静了片刻,方玄没有发现异常,站起来到墙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在佛像边上,看见一条淡淡的痕迹。这个墙壁机关原本应该非常紧密,不过时间一长,总会有些脱落,所以才能被方玄看个究竟。 看着这个雕像,方玄没有贸然触碰,而是扭头看着这层监牢入口的方向。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个有着尖利嗓音的人,是在刚才从监牢那边走进来,然后到释不休这里打开这扇墙壁。而这扇墙壁身后应该还有个什么东西,释不休的魂魄就在其中。这个人和释不休说完话后,就沿着墙壁后的通道离开。 方玄的推论只能到此为止,他只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但是却没有太多的法子。很多事情需要前往广恩寺问过空海尊者才有答案,偏偏现在就是没有机会前往那里。 想了一会儿,方玄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些,那些人栽赃陷害也罢,这个释不休有什么打算也罢,都要有个过程。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无论将来有什么变化,都能来的及做出反应。 这个地下监牢虽然臭气熏天,而且空气憋闷,但是也有个好处,温度到是不低。方玄接着光线,找了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躺了下去,睡起觉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玄苏醒过来。隐约听见释不休那堵墙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要从墙后面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释不休在那里发疯。 方玄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原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波阳城中的僧人们正在吟诵佛经。佛唱对释不休有着很大的镇压作用,释不休的魂魄想必痛苦不已,正在那里乱吼。 过了一会儿,方玄忽然听见释不休在那里说:“等我吃了乌刍沙摩果,你们这群贼秃都给我死!” 当下方玄心中一动,这个乌刍沙摩他倒是听说过,地球上和这个世界中的说法都差不多,也叫金刚夜叉明王,是北方镇守明王,也是不空成就如来的化身。又叫做秽迹金刚,最能除秽。在各种最为肮脏的地方,念诵这位金刚的法号,都能让心境平安。这个地下监牢三层可以说是整个波阳城中最为污秽的地方,加上每天佛唱不断,有乌刍沙摩显化倒也正常。可是这个乌刍沙摩果却是方玄第一次听说,不过能够被释不休这么提起,想必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 要知道,释不休只是一个六品珈蓝,而且他的魂魄已经被抽出,这些年无论怎么修炼,也不会超出五品的境界。偏偏他敢说出这样的大话,这说明乌刍沙摩果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方玄站起身来,悄悄走向那个雕像,如果那个五头神是乌刍沙摩的音译变体称呼,那么这个乌刍沙摩果,多半还是要在这个雕像上找到跟脚。 此时漫天佛唱还在继续,就算是地下三层,也隐约能够听见一些声音。至于释不休的魂魄,只怕感应更加强烈,只是在那里痛苦大叫。反正这里时地牢最深处,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那些死囚听了,也只当是鬼叫,没什么反应。所以释不休一时间根本没有防备居然有个修士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居然还提醒了方玄一句:“该死啊,这个果子抽取我的功德,长在我的背上,让我知道有,却又得不到啊!” 方玄皱眉,听这个手段,广恩寺的僧人手段也真是歹毒。镇压释不休还是其次,他们分明是把释不休的魂魄当成一个培养基,就是为了培养出这个乌刍沙摩果来。现在想想,这漫天的佛唱可不就是如同给乌刍沙摩果施肥一样么。那边佛唱开始,这边的乌刍沙摩果就会从释不休的身体里抽取功德,等佛唱结束,释不休魂魄里的功德就会被吸收一空,只能重新再来。 方玄之前倒是听说过佛门功德的事情,说这个功德和品级有密切关系,只是他是个道僮,不是非常清楚佛门内部的事情。隐约知道很多事情都可以积攒功德,其中一条,就是除秽。 释不休的灵魂被镇压在这个金刚夜叉明王雕像中,而明王雕像镇压污秽的功德就会转移到释不休的灵魂中。在那之后,这些功德又都被乌刍沙摩果吸收干净成为养分,这一连串的行动,足以让方玄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当初设计这个过程的人究竟是谁,怎么会让广恩寺的那些僧人都同意这个方案。方玄微微摇头,此时他已经走到了雕像附近,重新仔细打量。这一次,那个卷轴也悄然出现,只是一闪,就让方玄看见雕像的胸口正中心的地方灵气大盛。以往卷轴也曾经给那些道经之类标注过灵气,但是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加旺盛,就好像有什么宝石一样闪烁了一下。只是这个反应,就足以说明,连卷轴都确认这个乌刍沙摩果是个极好的东西。 就在此时,释不休也感觉到了异常,喝问:“是谁?” 方玄没有回答,伸手就抓向那个小小的“宝石”,此时他也发现了,虽然这个地牢中肮脏不已,但是这个雕像胸口部分却很是干净,想必就是那个乌刍沙摩果的功劳。 他的手刚刚触及那颗宝石,就觉得好像一团火突然在手指上爆发,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与此同时,外面的佛唱似乎已经停止,这颗原本展露在外的宝石迅速向着雕像内部凹陷下去,看起来,只有波阳城中出现佛唱的时候,果实才会浮现出来。这也是昨天晚上,方玄虽然看了两回,卷轴却一直没有出现提醒的缘故所在。 方玄顾不上手指如同被火钳夹过一样的剧烈疼痛,猛然发力,脚下太极图绽放开来,阴阳鱼迅速旋转,生生制造出一股吸力来。那颗宝石虽然像是石头,终究只是一个果实,经不起方玄拉扯。只听见佛像中微微发出咔嚓一声,那颗宝石已经落入了方玄的手中。 刚一到手,方玄只觉得整个右手都要被焚烧干净一样,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发出吼声。与此同时,乌刍沙摩果表面开始迅速皲裂,宝石的光泽也开始急速黯淡下去。这说明,由于采摘的不是时候,这个果实的效果正在迅速消失。没有多想,方玄伸手将乌刍沙摩果直接投入嘴中,那颗如同石子一样的宝石入口即化,转眼间已经消失无踪。 随后方玄猛然向自己过来的方向跑了几步,只听见“砰”的一声,那个五头神的雕像转眼灰败下去,就连香案前的两根蜡烛都跟着一起熄灭,只有香炉中的线香,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芒。 第四十五章,是祸是福 方玄才不管这个乌刍沙摩果究竟有什么功效,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只要身体里的卷轴认为是好的,那就不要多想,通通吸收就是,反正卷轴绝对不会害他。 吞下乌刍沙摩果没有多久,也只是跑了两丈不到的样子,就已经觉得体内如同火烧一样。当下顾不得释不休在那里“小贼”“恶贼”的乱骂,也顾不上脚下肮脏无比,直接坐在地上入定起来。 等他回到自己的心中天地,当时就吓了一跳。只见整个天地间到处都被巨大的火焰充斥,那些火焰如同能够烧毁一切一样,不仅仅是地上的草树木,就连山丘平原都被一个个烧的酥烂,不断地垮塌,然后消失。 在天地之间的太极图疯狂旋转,也只是把这些火焰转化了一小部分,另外一边的卷轴也在不断吞噬这些火焰,但是效果始终不佳。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这个火焰能够把方玄心中的天地都要烧掉。方玄心中大急,左右看了看,忽然看见之前自己还留在一个地方的混沌水,那里却没有什么火焰侵袭。此时已经顾不了将来能不能脱离禁锢的问题,他急忙用瘟水法舞动那些混沌水。这混沌水本来就是至阴至柔的存在,加上瘟水法中还有土法的存在,因此混沌水又变得沉重无比。那些轻灵的火焰只要被混沌水浇上,须臾就被扑灭。 看到这个方法能行,方玄心中大喜,急忙到处扑灭火焰。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把这片天地里的火焰扑灭的差不多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想到混沌水的事情,于是也不把这些火焰斩尽杀绝,而是另外开辟了一个地方,把剩下的火焰全部转移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太极图又是不断变化,转眼间,火的卦象也终于显现出来。看到这里,方玄又是一喜,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心中的八卦就只差风雷就能凑齐。 与此同时,心中的天地又开始新的转化,那混沌水本来就善于穿凿,加上沉重无比,转眼间就在地面上切割出许多峡谷。随后地面又有很多山丘隆起。更加上混沌水又有造化生灵的效果,不到片刻,地面上就又一次到处都是鲜盛景。比起之前的天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仅如此,之前在天地间的漫天佛唱也变得更为清晰,甚至有一轮佛光在天地的北方隐约浮动。 又过了片刻,那个卷轴终于又展开了一些,不过还是不太清楚。倒是里面浮出两个道牒,又是一转,就让方玄了解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个乌刍沙摩果,确实是感应功德而生,而且只会生长在最为污秽的地方。不仅能够清楚一切秽物,更重要的是,服食这个果实,能够感应到金刚夜叉明王的佛性。但是有一条,这个金刚夜叉明王是如来心中智慧火所化,无论什么秽迹都是一烧而空,凶猛无比。因此这个乌刍沙摩果同样也被称为智慧火果,积攒的功德越多,产生的智慧火越是凶猛无比。 方玄吞噬的这个乌刍沙摩果只有几百年的时间,还没有成熟,积攒的功德也不算太多。饶是如此,对于方玄来说也已经过于高级。要知道,以现在乌刍沙摩果积攒的功德数量,如果释不休这样的魂魄能够消化完全,都足以让他这样的六品珈蓝直升到四品上。可想而知,这些功德对方玄而言实在多了太多。如果不是有太极图打下的雄浑天地基础,加上卷轴在旁边协助,不用等方玄控制混沌水,心中天地转眼就要被烧穿,接着全身火发而死。 虽然之前用混沌水浇灭了不少火焰,以至于里面的功德都化为乌有。不过这个乌刍沙摩果中剩下的那些功德,也足以让方玄心中天地的北方有了金刚镇守。以后只要多加修持,真的出现金刚显化也不是空谈。 另外,这一轮火焰中有相当一部分被卷轴吞噬,对卷轴来说正是大补,因此连封印都解开了一些。除了解释这些过程之外,另外又给了方玄一个道牒。说是道牒,上面记录的却是一个佛法,名叫《仁觉灾瘴经》。 也是一个等级不高的佛经,效果居然和瘟水法有些类似,都有祛除病疫的功效。不过又有一些细小的差别,比如除秽这一项就是瘟水法所不具备的。 可以说,这个佛法与瘟水法可以形成很好的互补和互相促进,前提是,方玄能够使用佛法。 正在这么想着,方玄忽然又有些明悟。乌刍沙摩果的功德转入他的身体里,加上之前他曾经用多心经开悟,又被广恩寺佛塔里的佛光护持,心中已经有了慧根。因此这些功德一经转入,就让方玄隐约知道了一些佛门内部的事情。 果然这个功德积攒起来,能够让佛门的出家人入品。佛门子弟不需要太多的修行感悟,只要积累的功德够了,又有了慧根,多半就能入品。 这样一来,佛门的入品比起道门,却容易了很多。所谓佛门广大,在九州方兴未艾,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现在,方玄拥有的功德,已经让他进入佛门九品上的地步。距离成为八品沙弥,只差一步之遥。因此这个灾瘴经,对方玄来说已经不是障碍。 又在自己的天地中流连了一会儿,方玄看着天地重新变得正常,这才从精神世界中退了出来。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兀自火烧火燎,就算以他道僮的能力,也承受不住。这种火烧的感觉不是从外面而来,而是从他身体内部四肢百骸各个深处向外涌出,就像是要把他的身体完全烧成枯骨一般。 不过,在这种疼痛中,方玄又感到有些说不出的舒适,好像身体里的杂质污垢,都被这个火焰烧蚀的干干净净。全身上下,有种痛快淋漓的轻灵感。 对于卷轴得了那么大的好处,却只给方玄这么低级的佛法,他到没有什么不满。能够现在用的,才是最好的。给他一个开天辟地的佛法,可他根本用不成,那就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 坐在地上又安静了一会儿,依旧能够听见释不休在那里乱骂。而在这个地下监牢,空气明显变得比之前更加混浊肮脏。甚至开始出现了小股的阴风,那是失去五头神镇压,监牢里面里面怨气和煞气作祟的缘故。 不仅如此,方玄还能感觉到这里的地面正在微微颤抖。这些变化很快就能传到地面,被人发现异常。现在这里不能久待,想到这里,方玄用力站起,施展出云罗道法,将自己全身裹住。然后大步走向那个已经灰败的佛像。 这颗乌刍沙摩果本来就在这个五头神的神像上产生,因此方玄吞噬了这颗果实后,对这个佛像机关也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只是瞬间,就已经找到了机关所在,伸手一碰,整个神像已经悄无声息的向着右侧划开,隐约显出雕凿在这个佛像背面墙壁上的另一个雕像来。 看着这个雕像狰狞万端,更像是恶鬼,而不是佛像。想必就是释不休魂魄被囚禁的位置。 那个恶鬼雕像的眼珠能够咕噜噜乱转,看见方玄,在雕像内传来释不休的声音:“好好好,我知道你了。小贼,你好大的胆子,敢偷我的宝物,等我恢复本来时,一定要拿你开刀。” 对于这样的威胁,方玄视而不见,大步走到门后,脚下果然出现了一条大约能够容纳三个人并行的通道。在通道的上方,每隔几丈就挂着一颗灰蒙蒙的夜明珠,显然是因为时间久远,所以大部分的光明已经失去。不过就算这样,依旧能够让这个通道被人看个大概。 等方玄走进这条通道,不用他动手,那个机关转眼间就被关闭。此时监牢那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只能听见释不休不停地责骂。 方玄左右看了看,沿着那条通道一直走了上去。 等方玄离开后没有多久,释不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住口。紧接着,地下三层的监牢入口处,一大堆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刘玉用手绢堵住口鼻,跟着众人进入其中,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禀报说,地下监牢中所有的囚犯都已经死透。有些囚犯显然刚死没有多久,似乎是被秽物伤害致死。 刘玉微微点头,身上几串佛珠不断闪亮,将那些阴气远远逼开。随后众人不断向着监牢深处前进,又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已经走到了祭祀五头神的地方。 一名狱卒“咦”了一声,说:“这个五头神的香烛怎么灭了?” 说完伸出火把去点那两个蜡烛,却怎么都点不着,好像整个蜡烛都已经变成石头了一样。 刘玉捂着口鼻,左右看了一眼,忽然说:“等一下,站在那里不要动。” 说完,他迅速走到方玄刚才入定的地方,只见这一片地上干燥无比,什么秽物更是一点都没有,与周围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看着这个景象,刘玉微微点头,说:“好了,找了他一夜,原来他离我们并不远。” 第四十六章,功德与业障 (谢谢shge兄以及各位的支持,大家可以加群276773375聊天。有关书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在群里发布。) 方玄沿着地下通道走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猛然周围似乎变了一副景象,这里更像是一个山腹。又沿着山腹中的道路转来转去走了约有百丈的距离,就到了山洞口,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排排的石碑和石塔林立。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广恩寺后面的碑林,前边不远处,那个多宝佛塔历历在目。 看到这里,方玄反倒觉得有些理所当然,释不休本来就是广恩寺的人,他现在的一切和广恩寺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这个地下通道和广恩寺没有任何联系,那才奇怪。 走出山洞,方玄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山洞的洞口居然被掩饰成一个巨大的石塔。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石塔沿着山势向上林立,骤然一看,根本猜不出这里居然还有条通道通向监牢。 等方玄刚一离开这条通道,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石塔开启的门扉已经合拢,现在真的是浑然一体,再也看不出端倪。 看到这里,方玄心中疑窦更胜,想了想,找了条小道走下这个矮山丘,大步走向那个多宝佛塔。此时碑林中静谧无比,就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只有方玄自己的脚步声沙沙作响。这已经不是曲径通幽,反而有种让人不舒服的冰冷感。 又走了一段路,忽然隐约听见前面有人说着什么。方玄猛然放慢了脚步,又走进了一些,就听见那个声音说:“好疼,师父说要考我经文,背不了经文多背几遍就是,打我的脑门干什么?嘶,好疼,说不定都青了。下次他要是还打我的凿栗,我就,我就扑上去。恩,把我的鼻涕抹在师父的袖子上,让他也不舒服。嘿。” 方玄听到这里,也是莞尔一笑,在那里自说自话不是那个空弦小沙弥又能是谁? 想到这里,少年绕了出去,刚好看见空弦一边揉着头,一边只顾看着地上的路就这样走了过来。结果猛然看见方玄的双脚,当时吓得一定。紧跟着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方玄,面色更是古怪,过了半天,才问:“玄德师兄?你杀了王府的人,杀了大牢的人,现在要到广恩寺杀人了吗?” 方玄“呸”了一声,说:“别说废话,我找你的师父有事情,你快去给我禀报一声。” 空弦两手捂着脑袋,说:“我不去,现在去了,他又要敲我的脑门。我又没有练过铁头功,这样再敲下去,会把我给敲成傻和尚了。” 方玄皱眉,说:“快去,我这边的大事如果没有解决,说不定全广恩寺的人一个个轮流来敲你的脑袋,到时候你倒不是傻子,只是满头是包,和佛陀没有区别了。” 空弦听了方玄的恐吓,吓得急忙用僧袍的宽大袖子将整个脑袋都围住,然后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跟着我,现在我就带你去找师父。” 说完,小沙弥转身就走,方玄紧紧跟在后面。两人在碑林中绕了几圈,转眼间就到了多宝佛塔旁。空弦探着头颤颤巍巍的往里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对着里面大喊:“师父,玄德师兄要来见你。” 过了一会儿,佛塔中传来回答:“让他进来见我,倒是你,居然还不去背经文,看来晚上又想受罚了。” 空弦瞪了方玄一眼,委屈的说:“都是你,又要害我受罚。” 一边说着,一边絮絮叨叨的转身离开,转了几个弯,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没有消失,但是人影已经完全消失。方玄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多宝佛塔内。 空海尊者正在闭目坐禅,听见方玄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等看见方玄的身体,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方玄一会儿,笑了起来,说:“好了,居然到了你的身上。” 方玄知道空海多半已经发现自己吞吃了乌刍沙摩果,到了尊者这份上,肯定有自己的特殊的手段。不过看上去这个空海一点都不生气,这倒让方玄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果实,而是关于释不休的事情。 想到这里,方玄对空海说:“尊者昨天瞒得我好惨。” 空海又是一笑,示意方玄坐下,又看了看方玄,点头说:“上次我瞒你,是因为你和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必然的因果,没有必要知道太多。不过现在既然你有了这番际遇,因果已经缠身,也是应该和你讲个究竟了。” 方玄坐直了身体,平静的等着空海解释。 空海闭上双眼,沉声说:“释不休确实打了一次秦王,又救了秦王一次。不过这个秩序我之前没有跟你说明,正确的秩序是,释不休先是救了秦王一次,结果当时还不是太子的胥佢进入了那个山洞,发现了释不休的秘密。于是释不休又打了胥佢一顿。” 方玄不敢插嘴,这件事千丝万缕,似乎无数头绪,还不如等空海说个清楚。 空海没有听见方玄插话,倒是有些诧异,抬头看了方玄一眼,微微点头,接着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下。 这个释不休俗家姓刘,当时也刘家的直系子弟。数百年前,秦王还没有一统雍州,基础也不算牢靠。被秦王控制的很多地方管理并不紧密,各个地方豪强都有争霸的野心。 波阳城的刘家也是其中之一,广恩寺就是刘家出资兴建的,并且每年有大量的供给。与此同时,刘家在广恩寺的后山中修建了一条藏兵的密道,里面准备了很多的甲胄兵器,就等着时机一到就举兵作乱。 当时的释不休之所以心不在佛门,是因为他的眼光早就放在争霸天下上,一个小小的广恩寺当然留不住他。 要说到了胥佢那个时候,刘家也算是准备充分,只等过上一两年,暗中将士兵训练好就能举兵作乱。却不料那个时候胥佢被自己的两个哥哥追杀,一路逃到波阳城,结果误打误撞之下,释不休救了胥佢。过了一段时间,秦王那边发生巨变,先后两个太子被杀,秦王想起胥佢来,就派了禁军来接胥佢回去即位。 等禁军一到,胥佢在波阳城中大胆了许多,回去咸阳之前,在广恩寺到处乱走。正所谓歪打误撞,居然进入了那个山洞中,一直走到了藏兵洞里,当时把刘家的密谋撞破。由于禁军就在附近,释不休就算想杀人灭口也做不到,只能把胥佢痛打了一顿。并且把兵马武备全部交出,作为交换,胥佢许了刘家永镇波阳城的请求。 等到胥佢即位,立刻派出禁军前来广恩寺,说是报恩,其实释不休也知道胥佢的意思。索性在广恩寺前坐化,因为这件事情牵涉到刘家做反,因此最终被隐瞒了下来,只有广恩寺的少数人知道这个事情。 听完空海的解释,方玄虽然还有些事情不太清楚,但是估计在这里也问不到。索性问:“我吃了那个乌刍沙摩果,尊者好像并不生气?” 空海尊者呵呵一笑,说:“玄德你既然有慧根,想必也有些功德,对佛门这个入品的方法应该也知道的清楚。要说佛门入品升级如此简单,现在不知道该有多少二品菩萨,为什么到现在居然还是如此人丁寥落?” 不等方玄回答,空海又说:“你劝人不要杀生,固然得了功德。可是杀生的人可能因此痛苦,你又怎么办?这些痛苦就是你造的‘恶业’。你得了多少功德,同时也会得到多少恶业。到时候功德让你入品,业障也会跟着到来。你能破了业障,就能更进一步,破不了,就此顿足不前。只是功德越多,恶业越多,业障也越是难以突破。所以多少佛门子弟,到了六品之后就无法继续。更有甚者,直接被业火焚烧,变成舍利子。所谓自作自受,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空海接着说:“不过反过来,你提前受到的业障越多,后面得到的果报越是丰厚。释不休现在虽然痛苦不堪,那也是他提前受了业障的缘故。再过上几百年,等乌刍沙摩果完全成熟,自己落下时,释不休的魂魄也就得到了解脱。到时候他再把乌刍沙摩果中的功德全部得到,一路直上三品罗汉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这里,空海似笑非笑的看着方玄,说:“你既然得到了这颗乌刍沙摩果,又得到了这么多的功德,相应的,你也要承受同等的业障。无论是功德也罢,业障也好,最后都是你的事情。我又何必为此生气着急?” 方玄听到这里,安静了一会儿,问:“这么说,当初将释不休的魂魄取出,囚禁在那个雕像里,其实是为了他好?” 空海又是一笑,说:“好与不好,都在于自己。走,你自己的业障,也要你自己去解决。不要在广恩寺中夹缠不清。” 听到空海的逐客令,方玄也知道空海这次准备作壁上观,他也不做什么强求,施礼之后,转身走了出去。